接下来两日,兰溪比律所员工还敬业,抱着台电脑坐在一楼大厅的会客区,边修片边等着程落。
律所前台看到她都怕了,程律的行程表和登记信息,甚至连程律在塞班岛度假时发的朋友圈都给到她,好说歹说仍执意要等程律回来。
更令前台费解的是,程律分明是有意在避开对方,却还多番嘱咐让她应付兰小姐时说话要客气,姿态端正,不可没有耐心,更不可言语上起争执。
到底是从事服务行业的,成天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前台把程律的叮嘱言简意赅总结出一点:客户是上帝,兰小姐是祖宗,供着就成!
在律所前台殷勤的招待下,兰溪连续两日灌下一肚子的大麦茶,中午还有五星饭店打包来的饭菜,其惬意程度比她在工作室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了第三日,兰溪接到梁奕安的电话,说梁恪托人带出消息想见她,所有手续都已办妥,让她去一趟拘留所。
不料,兰溪刚走出露华园,迎面撞上了在此等候多时的兰文斌。
在兰溪生命中蒸发了十一年的人,再次重逢,没有喜极而泣,没有感慨万千,看着那张原本熟悉的脸,只觉陌生而丑陋,让她厌恶至极。
兰溪原打算处理完梁恪的事再去找兰文斌,新仇旧恨一起算,不过现如今兰文斌主动找上门,契机出现,她自然要替梁恪也替自己向兰文斌讨个说法。
“怎么,见到老子,连句爸爸都不会叫了?”兰文斌颐指气使的姿态一如从前。
兰溪眼神凉凉道:“我爸是梁奕安。”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面对梁奕安时都无法启齿地称呼,反倒在自己亲生父亲面前却可以轻飘飘地吐露。
兰文斌当即恼了,瞋目切齿,“没良心的小蹄子,姓梁的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老子还没死呢,就巴着管人家叫爹。”
“那你怎么没去死。”兰溪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明明嘴里说着最恶毒的话,仿佛跟讨论天气预报一样平静,“你当年欠下巨款一走了之,我们权当你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兰文斌不怒反笑,“我为什么不能回来?我老婆女儿都在谭港吃香的喝辣的,凭什么老子要在外面受苦受累。”
兰文斌的厚颜无耻让兰溪开了眼界,听他的意思,回谭港后想纠缠的人不只有她,连司徒鸢都没能逃过他的爪牙。
“你哪来的脸说我妈是你老婆,别忘了你们之间并没有扯证只是摆了酒席而已,你胆敢靠近她半步就能告你骚扰。”
兰文斌笑声更大了,“小蹄子,你都管她叫妈了,怎么就不是我兰文斌老婆。别他妈在这儿扯些没用的东西,老子不是来跟你叙旧的。你哥谈了个对象,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子,首付还差三十万,你是他妹妹,这钱该由你来掏。”
“哪里冒出来的哥?”兰文斌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得兰溪险些没控制住表情,顾忌着周围来往的行人,压着嗓音道,“我哥被你大义灭亲的一通电话给困在拘留所里度日如年,你非旦不愧疚,反而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跑来跟我要钱。”
“什么不相干的人,姜沅峥才是你亲哥,以后给老子养老送终的人。姓梁的一家都不是好东西,你爱认贼作父老子管不了你,但该孝敬老子的钱一分不能少。咱俩的账以后再算,今儿先把欠你哥的三十万付了,不然就从你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兰文斌故意扯开嗓门,大着喉咙跟兰溪叫板,如愿引来无数道明明暗暗的好奇目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停下了脚步。
兰文斌的无耻简直颠覆了兰溪对人性的认知,她看了下时间,再纠缠下去会错过约好的探视时间,一时间肠子都要悔青了。
早知道不该对那凉薄的父女情抱有任何的幻想,想从他这里讨个说法怕只会自取其辱,惹个蚂蝗缠上身甩都甩不掉,对付这种人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思及此,兰溪在众目睽睽之下拨通了报警电话,“您好,露华园南大门,有人当众敲诈勒索钱财,周围很多居民都可以作证,麻烦你们尽快派人过来把他抓走……”
一听到吃个瓜还要到警察跟前去作证,兰溪电话还没挂,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早跑没影儿了,只剩下兰文斌无力地怒指着兰溪大骂,“小蹄子,白眼狼,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的东西,早知道一出生就该把你掐死。”
兰溪会心一笑,对着话筒又补充了一句,“警察叔叔,你听到没有,他现在还在恐吓我,我的人身安全遭到威胁,我好害怕,你们快点过来。”
兰文斌怒气冲冲想要夺走兰溪手机,兰溪动作比他还要快,先一步挂断电话揣进了衣服口袋里。
兰文斌见状,伸向半空的手转而换了个方向往兰溪脸上甩去,兰溪早料到他会如此反应,佯装怔住立在原地,等他的手掌快要靠近时微微一侧身,兰文斌一巴掌呼在了锋利的铁门上,指尖氤出一颗颗鲜红的血珠。
兰文斌疼得龇牙咧嘴,“他娘的,老子告诉你,警察来了老子也不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离了老子十一年,十一年的赡养费加起来怎么也不止三十万,这是你欠我们父子的,警察管不了。”
“好啊,咱们就在这儿等着警察来,看看警察究竟能不能管。”兰溪说。
不知何时,那个瘦小的,遇到麻烦只会抱着母亲遗像哭的小丫头已经变了,变得沉着冷静,变得成熟稳重。面对他咄咄逼人的刁难,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
兰文斌方才还挺直背脊无所畏惧,这会儿却一下泄了气,明明兰溪脸上捕捉不到丁点怒意,不时还会弯下唇,可只要一撞进她那双如玻璃珠子明亮的眼睛里,兰文斌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有股凉意从脚底往上窜。
露华园跟警局相距两条街的距离,约莫过了五分钟的光景,兰文斌尚没考虑好继续跟兰溪僵持下去还是伺机离开,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兰文斌盛气凌人的表情渐渐有了裂痕。
“小蹄子,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老子的血,欠老子的赡养费一个子儿都别想少。今儿先放你一马,下一次本金加利息一起和你算。甭说你喊来几个条子,搬来天王老子都不带怕的,好自为之!”
赶在警车在路边停稳前,兰文斌丢下一句狠话,转身快步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