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动魄的六月翻过了篇,转眼迎来了七月,谭港的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宋祁年身上的外伤基本痊愈,手肘上伤得最重的一处几天前也开始结痂,没成想出门跟客户谈个并购案的功夫,再回到公司时,手肘上的伤口撕裂成一片血肉模糊。
夏柚白带着家庭医生纪舒南走进办公室时,宋祁年正费力地脱下身上的衬衣,室内开了空调,男人额头上仍痛得浸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夏柚白感同身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搞的,碰上仇家啦?”
自三年前,宋祁年被宋老爷子带回宋家,名义上认祖归宗,实则上利用他的存在来鞭策宋家的其他人,一夕间宋祁年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多年的蛰伏让宋祁年学会了如何在外人跟前裹上一层外皮,好让那帮子人放松对他的警惕,以为他是个谁都能捏一把的软柿子,构不上威胁。
即便如此,他的身边依旧危机四伏。
“光合覃总约见面的地方临时改去了静庐,他把宋楚承一并叫了过去,闹了点不愉快后发生了肢体冲突。”宋祁年赤着上身,方便纪舒南给他上药。
几年里,宋祁年私下里也拉拢了不少自己人,夏柚白和程落当属其中,一个是多年的挚友,一个是宋家的律师顾问。
宋祁年与纪舒南算不上多熟,反而是他的父亲纪河江多年前曾受过宋母的恩,私下里对宋祁年颇为关照,连带着纪舒南待宋祁年也有几分敬意。
办公室里都是自己人,说起话来自然无需避讳。
夏柚白是个直脾气,容易冲动,当即一拳砸在宋祁年身后的玻璃窗上,恨得直咬牙,“姓覃的太不是个东西,静庐是宋楚承名下产业,把你约去那里,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宋祁年哪会不清楚他打的什么主意,眼睛里迸发出一丝阴狠,“听说下个月覃小姐回国,覃总对宋楚承颇为满意,不如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层。”
夏柚白像是一下来了兴致,嘴角没有温度地压了下,会意地冲宋祁年眨了下眼睛,“有意思,主意不错,我知道怎么做了。”
替宋祁年重新包扎好伤口,纪舒南正在收拾药箱,忽而肩膀被人轻拍了下,“小纪大夫,我爸托我跟你说一声,你在觅陶阁定制的茶具已经好了,什么时候方便过去取一下?”
纪舒南是个性子沉稳的,话不多,在活脱的夏柚白跟前往往自动隐形成背景。
上一秒脑中还在翻转着今天中午医院食堂的主荤是什么,他动作快些的话能不能赶得上。
下一秒听到夏柚白提起觅陶阁定制的茶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我晚上下了班过去取。”
夏柚白偏过头,冷不丁捕捉到纪舒南耳朵根染上的一抹红,促狭一笑,“小纪大夫,我听说你打算把茶具送给相亲对象,会不会不太吉利啊。”
纪舒南皮肤白,闻言俊脸涨得通红,话说得也不利索,“别,别瞎说。”
夏柚白有意再打趣几句,宋祁年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男人握着听筒的手用力的指节泛白,然后听到他说了句,“你亲自过去,把人带上来。”
夏柚白见状,心下顿生警觉,“是不是姓宋的孙子又跑来找你麻烦了?”
“不是。”宋祁年面上的神情罕见地多了些许慌张,意味不明地补充了一句,“她来了。”
“谁……”
夏柚白话头刚起,就见宋祁年动作粗鲁地扯开了方才纪舒南包扎好的伤,刚止住的鲜血正不断地往外崩出,正想开口阻止被宋祁年抬手打断。
“小白,麻烦你送小纪大夫回医院。”忽而又想起什么,“药箱留下。”
五分钟后,兰溪敲开了宋祁年办公室的门。
炎夏的上午阳光明媚,照得室内一片橘红色的温暖,大班桌后的男人低垂着头,手里捏着一支软膏,有些笨拙地往伤口上抹药。
凌乱的桌面上,几个沾着血渍的纸球零散地滚在一边,原本被宋祁年扔进垃圾筒里的衬衣,团了两把放在一个显眼的位置,血渍最深的那只袖子被他铺在上层。
干净的衬衣,夏柚白临走前帮他挂在身后的衣架上,他熟视无睹仍打着赤膊,秀出沟壑分明的肌肉还有血肉模糊的伤口。
兰溪踏进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兰小姐。”男人停下手里动作,他抬起头,撞见了一双略显局促的幽黑深眸,“你找我?”
兰溪捏着礼盒袋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摒除杂念,“之前绑架的事,来谢谢宋先生的仗义相助。”
她开门见山,一语道明来意,连基本的寒暄都省略了。
来之前,兰溪在网上搜过宋祁年的资料,多是有关宋老爷子和他母亲年轻时的风月往事,以及十多年前西子湾突遭大火的相关报道,给宋家这位私生子留下的笔墨寥寥无几。
足以证明他在宋家的地位,远不及晚一辈的宋楚承。
能找上宋祁年的门,多亏了兰溪记住的保时捷车牌号。
宋祁年起身,从身后的零食柜拿了瓶苏打水递给兰溪,下巴点一点示意她在对面坐下,“冒险去救兰小姐出自我的私心,实在担不起仗义二字,所以无需言谢更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兰溪正疑惑他口中暗指的私心是何意,来不及深想,一眼便瞧见他尚未处理妥当的伤口正往外崩着血珠,“宋先生你的伤,要不要去医院包扎一下?”
“不必麻烦,我自己处理一下就行。”
宋祁年重新捡起桌面上的药物,拿了支消毒喷雾就往伤口上喷,血珠被冲散,冰凉的液体带来的刺激,痛的男人紧咬下唇,一双俊眉皱在一处,似乎很痛苦。
兰溪原计划送完礼品当面道声谢就拍拍屁股走人的,可一碰上宋祁年手臂上的伤,心里的良知开始作祟,脚下动作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回答。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紧挨着宋祁年而立。
撕裂后的伤口表层挤上了一层厚厚的药膏,没被均匀抹开,隐约能看见下面泛着血丝的新肉,可以想象当初宋祁年为了救她所经历的一切有多凶险。
她心中涌上本能的心疼,指腹沾上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动作越发轻柔,情绪翻涌之下声音像断了线的风筝,“为什么要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