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奕安回国那日是个周六,刚好赶上司徒鸢轮休,便在雁拂楼订了间包厢,一家人难得聚齐,约好中午一起吃顿饭。
兰溪上午没有拍摄工作,中午早早地到了雁拂楼,跟前台打听了下爱心礼袋一事,想当面感谢那晚给她提供帮助的服务生。
“不好意思兰小姐,我们酒楼没有给客人提供爱心礼袋的服务。”前台回复她。
便民服务在谭港很多公共场合不算多见,有的无非是提供些雨伞,充电宝之类的普通措施,能精确地提供她常用的过敏药,只会是她身边最为亲近的人。
显而易见,那个人不是梁恪。
楼下耽搁了一会儿,等兰溪推开包厢的门,发现梁家的其他人已经到齐,正翻着手里的菜单,商量着点菜。
兰溪听到梁恪跟身后的服务生报了几道菜名,全是她平日里喜爱的。她想,梁恪对她是有感情的,只不过这种感情与对宋姝意的,不能放在同一台天平称上衡量。
她的清白甚至不如一家酒吧的前景重要。
亏得她运气好,趣园那晚,宋楚承后来接了通电话,顾不上同她风花水月,神色慌张地匆匆离开,才侥幸逃过一劫。
之后几日,兰溪没再见过梁恪。
梁奕安订的是个大包厢,中间摆放的圆桌很大,兰溪走过去时特意绕开了梁恪身边的位子,挑了个离他较远的。
梁恪拉椅子的动作僵了僵,为了缓解尴尬,他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旁边的椅背上。
梁奕安同司徒鸢一样也是名医生,听说当年他有意让梁恪报考医科,结果梁恪志不在此,偷偷改了志愿,父子俩闹了挺长一段时间。
饭桌上,夫妻俩许久未见,梁奕安是医院派出去学习的,国外所见所闻迫不及待和妻子分享,他又是个能说会道的,话头一起跟吃了炫迈似的停不下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一双儿女,气氛异于往常。
说不上怪,梁恪依旧维持着好哥哥的人设,贴心地给兰溪剥虾剔鱼刺,会把菜碟里的葱姜蒜挑出来再转到兰溪跟前,兰溪也会同往常一样欣然接受。
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梁恪发现兰溪看自己的眼神似是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曾经布满星辰的一双眼,变得黯淡无光。
餐桌上的菜碟扫荡一空,梁奕安的话题才从细胞生物学转移到梁恪酒吧经营上。父子间长时间的话不投机,梁恪简单的提了句酒吧最近得到一批新的资金注入,目前一切顺利。
梁奕安不懂生意上的事,没再追问,屁股往兰溪身侧的空位上挪去,“小溪啊,叔叔医院新来了个实习生,硕士学历,小伙子人不错,这次出国多亏有他的照顾。”
“我托人打听了下他的家庭背景,母亲早逝,父亲也是咱们同行。你要愿意的话,叔叔想安排你们见个面,将来有他照顾你,叔叔和你妈也放心。”
兰溪大学毕业没几年,司徒鸢托人给她张罗了不少相亲,兰溪能推就推,不能推的就想着法子地搞砸,于是兰溪的终身大事成了司徒鸢横在心口的一道坎。
换做往常,兰溪压根不会等梁奕安长篇大论介绍完对方的条件,第一时间就被她天马行空的借口给搪塞过去。
但今天没有。
梁恪也察觉到了这点,心里某处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喉结滚了滚,听到自己说:“医生有什么好,成日不着家,小溪要有个头疼脑热的,他能放下手里的病人不管?不行,我不同意。”
梁奕安嗔了自家儿子一眼,“混小子,你老子就是医生,小时候你生病,哪次不是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你以后有媳妇儿有家庭,等我和你司徒阿姨百年之后,难道还能照顾你妹妹一辈子不成。”
梁恪眼底闪过一丝柔情,“小溪是我妹妹,我乐意照顾她一辈子,有媳妇有家庭怎么了,有我在一日断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梁恪信誓旦旦的模样落在兰溪眼里只觉分外刺目,得到如此真诚地庇护她本该感到幸福而知足的。说来讽刺,她现在只觉疲累,支离破碎的一颗心被碾成齑粉。
“接下来半个月工作室订单不多,看对方什么时候方便,我都可以。”兰溪一锤定音。
出了酒楼,梁恪负责送梁奕安夫妇回家,工作室的方向与露华园相反,兰溪打算叫辆车过去。见梁恪拉开驾驶座的车门迟迟不肯钻进去,目光复杂望向兰溪,几次欲言又止。
自趣园那晚后,梁恪一直躲着没敢见兰溪。
留她一人面对滥情成性的宋楚承已是不道德,后来又言而无信连声招呼都没打就擅自离开,他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当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乌龙。
他被人当作偷窥狂拉去了警局,无端在审讯室里被拷问了一夜,直到天明才被告知是一场误会让他离开。
不是光彩的事,担心会传到宋姝意耳朵里,愣是没向外人透露半个字。
他不知道的是,兰溪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当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她心里有些隐隐的期盼萌生出来。
她在等一个解释,有关前些天他的失联,无论他说什么,再拙劣的理由,只要他肯用心来哄骗她,她都信。
然而,这场无声的博弈中,委曲求全的一方注定会输。
好半晌,兰溪等来的是“啪”的一下车门关合的声音。
钻进出租车里时,兰溪整个人还是恍惚的,她的爱太愚蠢,不敢放在阳光下,一次又一次所受的伤害怨不得任何人,是她咎由自取。
兰溪盯着车窗外愣怔出神,直到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从窗边闪过才回过神来,她记得车牌上的那串数字,正是雨夜那晚送她回家的网约车。
骤然,兰溪意识到了不对,他们现在所行驶的路段根本不是驶向工作室的,脑海里瞬时警钟大作,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中的恐慌,“师傅,前面路口停下车,我临时有点事。”
司机充耳不闻,脚下油门快要踩冒烟,狭窄的车厢内,兰溪的身体没规律地往两边晃动,一下比一下剧烈,她忍着疼痛翻出手机想打电话求救,信号栏黄色三角格外显眼。
车上装了信号干扰器!!!
兰溪眉心跳了跳,不好的预感在慢慢扩大,第一反应是倒霉催的遇上了黑车,她用力地拍了下面前的防护网,“酒楼前我家人看着我上车的,一会儿见不着我人,他们会报警的,不想惹麻烦的话现在就放我下车。”
司机一身黑衣,戴着棒球帽,黑色帽檐压得很低,教人看不出他的样貌,只露出线条简洁的下颚,是个年轻的男人。
对方似乎笑了下,淡淡的,“兰小姐,想要活命就给我安分些,不然我可不保证你能全须全尾地去见我们老板。”
闻言,兰溪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她被绑架了?!
谁会绑架她?!
司机口中的老板到底是谁?!
来不及深想,兰溪的身子猛地从座位上弹起用力撞向车顶,随后落下歪向一侧,又像是磕在什么硬物上,痛得她一阵眩晕。
她听到司机骂了句脏话,才发现前方有辆黑色轿车在撞他们的车,试图别停。
正是刚刚兰溪见到的那辆保时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