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晨雾比前日更浓，像被拉长的纱幔，从河谷一路爬上克洛弗村。雾气里混着铁锈与松脂的味道，每吸一口，舌尖都尝到微苦的金属甜。
伊安牵着莱昂的手腕，指腹压在少年脉搏上，数着每一次跳动。
“今天集市有铁匠赌约。”他说，声音被雾气裹得柔软。
莱昂把尾巴折成两折塞进斗篷，银环在雾里发冷光。
“赌什么？”
“赌你能不能让我赢。”伊安笑，尾音像钩子。
…………
集市口的铁砧炉已烧得通红，火星溅在青石板上，瞬间熄灭成黑点。铁匠雷奥赤着上身，铜锤敲在砧面，当当声撞碎雾气，像替太阳提前敲醒村子。
摊位上摆着一排乌钢尾环，环身细若柳枝，却闪着冷冽的光。雷奥用铁钳夹起最细的一只，对着晨风一晃，尾环发出轻灵铃音，与远处祭火铜铃遥相呼应。
“敢不敢赌？”雷奥咧嘴，缺了门牙的笑显得格外狡黠，“十息内让尾环套进龙尾而不响铃，响一声算我赢。”
赌注：伊安赢，雷奥免费为他打造“龙尾鞍”；雷奥赢，伊安付三枚金叶，外加一壶龙涎酒。
人群围成半圈，窃笑声此起彼伏。
伊安挑眉：“三息足矣。”
雷奥把尾环递过来，金属冰凉，像一枚无味的蛇胆。伊安单膝蹲下，把莱昂的尾巴轻轻抽出斗篷。银白鳞片在晨光里泛着水色，尾根微微颤抖，像被风惊动的水草。
伊安拇指压住尾根最敏感的第三节，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放松，把心跳借给我。”
莱昂的脉搏在指尖下骤然平稳。伊安手腕一转，尾环悄无声息滑入尾根，铃舌被指腹稳稳抵住，未发出半点声响。
三息到，尾环已束。雷奥瞪大眼，铜锤差点落地。
人群爆出低低的抽气声。
伊安起身，指腹在尾环上轻轻一敲，铃音这才清脆响起，却是在赌注之外。
“我赢了。”伊安微笑，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龙尾鞍，午后来取。”
…………
正午，雾气渐渐散去，阳光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雾的胸膛。
逛完集市，伊安牵着莱昂离开，尾环在少年尾根闪着冷光，像一条被驯服的银蛇。
莱昂小声问：“疼吗？”
“不疼。”伊安指腹摩挲尾环边缘，“只是给你加一道锁，省得你被风带走。”
少年耳尖微红，尾巴悄悄卷住伊安手腕，像回应，又像确认。
——刻度33→34，第一道金属锁扣，悄然合拢。
…………
午后阳光斜照，铁砧炉的火舌仍舔着乌钢，喷出橘红碎星。雷奥把半成品龙尾鞍摊在砧上，锤声当当，像心跳被放大。
伊安倚门而立，目光掠过鞍桥——乌钢为底，内衬软绒，鞍侧暗藏三枚铜铃。铃舌留空，一走路就响，除非有人按住。
火星飞溅，火光映出他半张脸，像被熔岩镀上一层薄金。
“铃舌给我。”伊安伸手。
雷奥咧嘴：“疯子。”
伊安笑而不语，把铃舌收进袖袋，像收起一张未签的契约。
他指尖轻弹铃身，声音清脆又隐忍：“锁要响，也要能停。”
…………
午后，集市石板被烤得发白，鞋底踏上去发出细微的“嗤啦”声。
雷奥的铁匠铺里，雷奥正在为龙尾鞍做最后的塑形，铁砧旁的乌钢尾环反射出刺眼光斑，像一面小小的镜子，把围观者的脸映得扭曲。
胖婶玛丽抱着木盆挤到最前，盆里装着刚洗的艾草，水珠顺着叶尖滴落，砸在石板上碎成星子。
她眯起眼，目光落在莱昂的尾根：“那孩子尾巴真漂亮，可别被龙神收走了。”
声音不高，却像石子投进井里，涟漪迅速扩散。
瘦猎户把刀背抵在肩头，刀锋映出伊安的倒影，也映出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贪婪：“龙神若真要人，伊安怕是第一个被带走。”
孩子们围成一圈，手里攥着自制的草笛，笛声断断续续，像在为谣言伴奏。
笛声里，老村长拄着拐杖走来，拐杖敲在石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
他停在铁砧前，目光掠过尾环，落在伊安脸上：“风铃祭的火，烧得蹊跷。”
伊安微笑，声音温和得像井水：“世界树给的火种，总该有点惊喜。”
村长没再追问，只是拐杖敲了敲地面，发出一声轻响，像敲在众人心头。
人群渐渐散去，却没人真正走远，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目光始终黏在伊安和莱昂身上。
铁砧的火舌舔着空气，铜铃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咬空气。
伊安把尾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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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布袋，像收起一张未签的契约，转身时，衣袖带起一阵微风，把谣言的种子撒得更远。
…………
集市尾，谣言像涨潮的水。
“第三日傍晚，龙群要在村口接人。”
“那孩子角上的银环，是龙神锁链。”
“伊安被蛊惑了。”
每说一句，人群便压低一分声音，仿佛怕风把话吹散。
伊安穿过人群，指尖在袖中轻轻转着那枚空铃。铃舌被他提前拆下，铃身却仍在掌心旋转，像一把无声的钥匙，对准所有锁孔。
胖婶拉住他袖口：“小伊安，你真要带那孩子去龙脊山？”
伊安侧头，声音温和得像井水：“龙神点名，我只是带路。”
胖婶松开手，眼里闪过一丝惶惑，却什么也没说。
猎户在人群后磨刀，刀背映出伊安微微上扬的嘴角——那是猎人确认陷阱已布好的神情。
…………
傍晚，药圃被夕照染成橘红。伊安把龙尾鞍摊在青石案，尾环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莱昂蹲在案边，尾巴不安地扫过地面，尾鳍扫起细小尘埃。
“走路会响。”少年小声说。
伊安俯身，指尖在铃舌孔里轻轻一按，声音戛然而止。
“那就别走路。”他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
莱昂耳尖通红，尾巴悄悄卷住伊安脚踝，像确认，又像回应。
伊安从怀里掏出那枚拆下的铃舌，放在少年掌心：“铃舌在我手里，铃声也在我手里。”
铃舌在莱昂掌心滚动，像一粒滚烫的星子。
…………
夜深，炉火将木屋映成橘红。莱昂趴在桌边，尾巴上套着新鞍，铜铃在火光里闪烁。
伊安把铃舌取出，铃身立刻清脆作响。
“会响的。”莱昂小声说。
“那就别走路了。”伊安俯身，指尖在鞍扣上轻轻一按，铃舌重新归位，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低头，浑然不知耳尖已经红透，还把尾巴悄悄卷住伊安的手腕，像是在回应。
——刻度34→35，第二道锁扣，悄然合拢。
…………
炉火旁，伊安在日记里写下：
“尾环已束，铃声可控。谣言已沸，倒计时第二日，结束。”
铜铃在火光里闪烁，像一枚未响的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