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潋推开包厢门，缓缓踏进去。
里面的人不多，只有三两个，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看到他终于来了，远远的就着懒洋洋的强调欢迎：“你可算是抽出空了。”
程雪潋走到他们身边，自然坐在主位上，端起面前的酒杯晃了两下。
“我的？”
“那可不，”姜祈笑呵呵的，开始起哄，“来晚了当然要喝，今晚不醉不归！”
姜祈回国有段时间了，程雪潋前阵子忙，今晚才有空抽出时间，闻言也没拒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入口苦辣，后调有些涩，是他喜欢的口感。
不过看他这样，姜祈率先坐不住了，他把头都伸过来，手放在下巴上做思考状：“你不对劲。”
谢明安也说：“不对劲。”
程雪潋：“怎么？”
姜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说已经到了，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
谢明安啪嗒一声，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放，肯定道：“难道是遇到沈家人了？”
程雪潋掀起嘴角：“何出此言？”
这就是肯定的意思了。
姜谢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一群小孩在隔壁玩呢，沈家的也在里面，来的时候刚好碰见他们。”
“你被沈家少爷拦住了？这么巧？”
程雪潋终于喝完了三杯酒，拿起酒瓶又朝里面添了酒水，语气悠悠然：“谢总好眼力。”
“得了吧，”谢明安主动接话：“话说这事还有与你有关，沈争先现在都快疯了，现在正到处找歪门邪道呢。”
程雪潋终于来了点兴致：“说来听听。”
谢明安将大致的细节说了一遍，上京的地盘很大，家族企业扎根，其中不乏有浑水摸鱼的，扰乱市场。
程雪潋上位之后率先清理了公司里的几个老东西，随即就提出了“诚信计划”。
计划的核心是合规合法，要求所有成员企业财务透明，用工规范。并且程家作为行业龙头，主动加入做出了表率。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大家自愿加入的，但是背地里谁都知道，不和程雪潋玩新规矩的企业，迟早会被踢出上流圈层。
姜祈紧接着在一旁添油加醋：“你也知道沈家是个什么情况，恨不得祖宗十八代都供在里面，亲戚全在公司里上班，这能合规合法吗？”
谢明安淡淡补充：“合作伙伴主动投诚，沈家现在被各家企业排除在外，先前贷款的银行也开始提前催贷。”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一旦银行提前要求偿还债务，资金链周转不过来，等待沈家的只能是股票崩盘，进而宣告破产。
“这样。”
程雪潋听完没说话，手指一下一下敲打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不知道在想什么。
－
沈空吟看着手里的车钥匙，与沈良缘一起等在车子旁。
他没有驾照，不会开车，晚上交警查得严，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请去喝茶。
沈良缘骂骂咧咧的去找代驾：“你不是说自己会开车吗？”
沈空吟挑眉：“三轮车也是车。”
“……”
沈良缘气急败坏的骂了他几句，开始在手机上找代驾。
十五分钟后，两人一同坐在后座。
沈家的别墅很远，沈空吟本来就很困，一路上红绿灯特别多，一停一走就开始晕车。
等回到家时，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看起来甚至比熬夜喝酒的沈良缘还差，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沈良缘被他的脸色吓一跳，骂了句“晦气”，摔上房门就不见踪影。
空旷的客厅里，沈空吟直立起身，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厅，眼底的脆弱瞬间消散，只留一片清明。
他回到二楼那间属于自己的客房，打开房门就是一股书柜发霉的味道——这里很久没有住人了，甚至一度被当做杂物间。
但现在沈空吟住在这里。
说是杂物间，其实比他之前住的地方大多了。
沈家人虽然都有点不正常，但好歹也算是给了他一个住处，只要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出什么差错，他就能安全去读大学，然后搬离这里。
“叮铃铃——”
口袋里的电话毫无征兆的想起来，在看到备注之后，沈空吟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正常的微笑。
“喂？”
电话那头的女孩很是激动：“哥，我终于放假回来了，这么晚了给你打电话，你还没睡呀？”
沈空吟没有正面回答：“怎么了小钰，是有什么事吗？”
怀钰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着问他：“我听爸爸说，你外出打工了是吗？”
“累不累呀，要是老板对你不好的话，你就回家吧，我都好久没看到哥哥了……”
听着电话那头稚嫩的声音，沈空吟罕见的沉默了。
外出打工是借口，怀钰年纪小，暂时不能理解这些，过早的接触复杂的事情对她不太好。
更何况……
少年勉强笑了下，他最近这些日子过得确实不如打工自在。
打工还能挣到几个子，在这里还要被怀疑觊觎家产。
虽然最近听说公司效益不好，就快倒闭了，但是至少还能撑个一两年。
“你在听吗哥？”
怀钰发出疑问的声音，将沈空吟的意识短暂的拉了回来。
“听到了，我在上京挺好的，你在家乖乖听爸的话，按时完成作业，我忙完这阵就回来。”
电话里的妹妹连声答应，沈空吟这边却表情严肃，感觉前路迷茫。
回去？
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局面，若能全身而退倒还好，倘若沈家不放人，他走得拖泥带水，到时又当如何？
沈空吟躺在不足两米的床上，开始回忆往事。
是沈家人亲自找到自己的，其实在一开始，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刻，沈空吟是感到庆幸的。
庆幸自己能一眼望到尽头的人生还能得到转折。
沈家派来接自己的车很贵，他一眼就认出来，所以才答应跟着离开，改名。
他一开始，是和怀钰一样姓怀的。
怀旧空吟闻笛赋——名字来源于这首诗，是早就过世的妈妈取的。
只不过现在物是人非，妈妈也过世了好些年，这名字倒也应景。
夜晚的上京依旧灯火通明，到处充斥着光污染，不像家那边的景色好。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沈空吟起床喝水，身边一直笼罩着层无形的愁云。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的对不对，倘若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能自保，还是离开沈家比较稳妥……
脑海中忽然闪现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睛。
沈空吟皱着眉，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
可惜天不如人意，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沈夫人敲响了他的房门，说为了欢迎沈空吟回家，要特意给他办一场接风宴。
她是沈争先的第三任老婆。
“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被任议论我们都看在眼里，办了这场宴会之后，就当正式承认你的身份了。”
“到时候有程家人来，你记得表现得大方得体一点，别小家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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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她是将沈空吟平时的表现看在眼里：“听说你昨天晚上和良缘一起出门了？年轻人就应该多出去走走……”
现在特意给他叮嘱这些，也不过是为了维持沈家的颜面。
沈空吟心中冷笑：“我知道了。”
沈夫人高兴地递给他一张卡：“密码是166277，自己去商场挑身像样的衣服，别再穿你这身……”
说着，她上下扫视沈空吟几眼，轻蔑意味溢于言表。
沈空吟假装看不见，接过银行卡淡淡道：“好的夫人。”
门关上的瞬间，少年脸上的温顺即刻褪去。
要是有接风宴，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办，非要等到这个特殊的节点？
沈空吟冷着一张小脸，坐在书桌前，拿出纸笔，在本子上写下“接风宴”三字，紧接着又分别写出“沈家”“程家”“诚信计划”等字眼。
字迹潦草，银钩铁画，看起来用了不小的力气。
写完沈空吟又随手划了几道箭头，分别指往不同的方向。
他回到沈家已经有了一段日子，倘若沈夫人是真心欢迎自己，应该早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些，而不是在一个平常的早上忽然通知他。
看起来就像临时起意一般。
沈空吟特意看了几天的新闻，知道最近飞讯的动作很大。
联合沈夫人特意嘱咐的话，就不难想到——
或许……接风宴是假，想要借此来来攀上程家的大船，才是沈家人真正的目的。
沈空吟垂下眼睫，心中徒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为何沈夫人会单独叮嘱他程雪潋的到来？
笔尖在这三个字上重重一顿，少年想起了不久前与这人的短暂照面，男人深沉的目光以及似笑非笑的表情。
早上九点，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透这间阴冷的客房。
沈空吟的心猛的一沉，他不知道程雪潋当时是出于什么心理帮自己的，但或许……
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少年合上本子，表情淡然。
……只是随手的一个举动罢了。
－
与此同时，书房内。
沈良缘语气激动：“爸，银行卡我妈已经给他了，接风宴的场地也安排好了。请柬也发放完毕，到时候等程雪潋一来，就把他往人房间里送，咱们的心意就到了！”
沈争先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沉默良久。
他想的倒是没有沈良缘单纯，虽然新找回家的小九长得确实好看，但万一程雪潋不喜欢男人，不就送错了吗？
这人平常什么花边新闻也没有，之前有人尝试送小明星，均以失败告终。
他们给沈空吟送过去，到时候人一发怒，不说沈空吟，就连整个沈家也难逃一劫。
这是在兵行险招。
如果将事情搞砸了……
沈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伸出手想要叫住儿子，奈何沈良缘已经兴高采烈的出去了：“放心吧爸，这事绝对能办妥！”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是清楚的很。
当初在酒吧偶遇的时候，沈良缘喝酒喝多了，脑子不太清醒。
等到第二天酒醒之后，他才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
程雪潋当时虽然在和自己讲话，眼神看得确是别处，当场只有三个人，除了他们两个，就只剩下沈空吟。
于是沈良缘笃定程雪潋对自己这位“九弟”感兴趣，更是剑走偏招，设计将人送过去。
沈争先看他势在必得的样子也没说话，最终只是摆摆手道：“罢了，一个私生子。”
能为家里做出点贡献，也还算他沈空吟有点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