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离桑乱八
一大早上,离桑王城内就热闹不已,长街上人来人往,小摊贩沿街吆喝,喷香的早点冒着缕缕热气,吸引着来往人的注意力。
一家不大的馄饨摊前,支着七八张桌子,桌桌坐满了人。最角落里的那一桌,围坐着四个人,各个气质非凡。除了脸上有道疤的那位,他看起来十分凶悍,有好奇者多看了他们桌两眼,就会被他凶神恶煞的眼神吓退回去。
又吓跑了一个人,轩影勾起嘴角,随后夹起一颗馄饨,塞进嘴里。
何醉一直低着头,与碗里的馄饨做斗争。郁辰说得不错,这家馄饨店的味道果然极好,不愧是王城中的百年招牌。
贺兰旻见他爱吃,便每个口味都点了一遍,馄饨碗摆了满满一桌。
等他终于心满意足地吃饱后,抬起头,便看到三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贺兰旻眼中满是对何醉的宠溺,而轩影却是不屑,看到何醉抬头的那一瞬间,立刻撇过头去不看他。
郁辰笑得很开心,“师兄胃口真好,可惜现在不方便,等来日回到静云宗,我再做些好吃的给师兄。”
何醉闻言点了点头,问道:“之前那些吃食真的都是临光做的?”
“呃……”郁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道:“师兄应该知道了吧,其实,那些都是我的傀儡食灵做的,我也向他学过几次,可都不得要领,所以……师兄不会怪我吧?”
“怎会?”何醉笑着摇头,“若不是你的傀儡让我们来这救你,我们还不知道临光竟被你二哥软禁起来了。不过,临光可知他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听到何醉提及此时,郁辰瞪了一眼轩影,说:“我不知道,那日你和师尊没有等我醒来,先我一步离开药仙谷,然后我便着急忙慌去找你们,出谷之后,他,就是轩影,他打晕了我,然后我就被二哥带回了王宫。我夜夜祈祷师兄能来救我,还好食灵是以我精血喂大的,他能感知到我内心的祈祷。”
“那你呢,郁珩为何要那样对你?”
何醉问轩影。
轩影闻言立刻握紧拳,他抿着唇转头看向何醉,眼底划过一丝恍惚。
见他久久不语,郁辰便接过话来:“唔,我放轩影离开时,听到他和我二哥的对话,我二哥似乎只是将他作为可以医治他双腿的药,他说与妖双修可以治腿。”
郁辰到底年纪小,说到双修的时候,脸唰地红了。
何醉摸了摸鼻子,心虚地抬眸看了一眼贺兰旻,却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郁辰说完,轩影的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他似乎很受伤,握紧的双手指节已然泛着白,但他却没有反驳郁辰的话。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郁珩为何要这样对他,明明兰泽郡初遇,是郁珩救了被误认为偷东西的自己,那个时候他是那样温柔,温柔得让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可现在,他却变得如此陌生,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匕首一般,狠狠扎进他心中。
甚至,他已然纳了妃。
他还记得郁珩曾经说过,此生都不会纳妃,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可现在都变了。
“如此说来,你二哥岂不是一直骗着轩影便好,我看轩影对他极为信任,若你二哥要以双修之法治病轩影岂会不同意?”
何醉皱眉问道。
“对啊,我也觉得奇怪。”
郁辰撇撇嘴回答道。
而这时,贺兰旻却突然伸手扣住轩影的手,双指搭在他的脉上。轩影挣扎了一瞬,却被贺兰旻强大的灵力压制得动弹不得,于是他只能作罢。
没一会儿,何醉便看到贺兰旻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师尊可是发现了什么?”
何醉急急问道,郁辰也担忧地看向贺兰旻。
贺兰旻收回手,沉吟一声后,缓缓开口:“他的妖力已所剩无几,郁珩嘴里的双修怕是单方面的夺取妖力。”
“什么?”
郁辰惊呼一声,随后他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转向了他,便捂住嘴巴。
他吸了两口气问:“可我二哥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连修行都未入门,怎么会这等残忍的术法?”
轩影满脸惊愕,他似乎不能理解贺兰旻说的话。可仔细想来,他最近总觉得疲惫不已,有的时候甚至睁着眼睛都能睡着,一睡着他甚至都无法维持人形,他经常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变成了原形。
是这样吗?
真如这人所说的那样,郁珩与他双修,是为了夺取他的妖力?
妖力对于一只妖来说,与妖丹一样重要。失了妖丹,便魂飞魄散,而失了妖力,虽不至死,但一身修为却废了,只能变回原形。
哈。
真可笑。
轩影低头自嘲地笑了声。
郁辰现在有些同情轩影了,可到底郁珩是他二哥,他还是无法相信二哥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二哥不像是这么残忍的一个人……”
他话还未说完,却被轩影一个眼神给吓得紧紧闭上了嘴巴。
何醉拍了拍郁辰的手,示意他不要害怕,然后问贺兰旻:“师尊,轩影他现在还剩几成妖力?”
“一成。”
轩影的心猛地一紧。
这正在这时,一队穿着盔甲的王城禁卫突然从长街尽头缓缓走来,边走边拿着画像比对来往之人,像是在找什么人一样。
何醉见状与贺兰旻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声说:“他们应该在找你们。”
郁辰有些紧张,颤抖着声音问:“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吧?”
何醉摇头,“溪焱还未找回,还不能走。”
“可是……”郁辰紧紧抓住何醉的手,将头死死埋在碗中,生怕被人发现。
何醉看到他这一幅心惊胆战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便不禁笑出了声。听到他的笑声,郁辰立刻抬起头,焦急地看向他。
“师兄,这都什么时候你还笑?”说完还不忘按下轩影的头,“你头低一点,抬这么高不要命啦!”
何醉无奈地摇起头,然后打了个响指,嘴中轻声念起咒语,最后停顿了一会儿,对郁辰说:“好了,你现在可以抬起头了。”
郁辰低着头摇头。
“师兄不骗你,我给你和轩影施了幻颜术,在普通人眼里你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其他模样,他们认不出你来的。”
“真的?”
郁辰猛地抬起头,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
何醉笑着说:“自然,师兄还会骗你不成?”
郁辰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随即他想到当日去洛水城,何醉也说过这样的话。
“师兄的确骗我了,当日我明明无法驱动瞬移符。”
何醉的思绪有一瞬间的落空,随后他想起郁辰话中的事情,便说:“瞬移符不是你驱动的,我们怎么会从静云宗瞬间移到洛水城?”
郁辰轻轻哼了一声,“我哪知道,反正不是我。”
而这时,又来了几队王城禁卫,从一旁的巷子中涌出,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尽管郁辰现在的样子已经改变,但他还是十分心虚,反观轩影,似是毫不在意,依旧如之前那般昂着头。
不过,他好像并不是不在意,他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对话中回过神来。
“我现在还剩一成妖力?”
他喃喃问了一声。
“嗯。”
何醉回答。
轩影突然伸出手捂住双眼,悲戚地声音从他指缝间溢出:“这样,还怎么报仇?我爹,我的族人,他们都已经死了啊。”
妖族没有轮回转世,他甚至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而这些,都是因为自己相信了一个叫做郁珩的人。
想到郁珩,他的双眼瞬间变得猩红。
为什么,一个人会变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呢?
何醉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便说:“郁珩对你所做之事姑且不论,但如果不是他,你也已经死了,所以……”
“死了也好,起码是和族人在一起,我现在只剩一成妖力,根本不能替他们报仇,还不如死了。”
轩影自暴自弃地说。
“灭药仙谷一族的人,亦是我与溪焱的仇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所以,你也不能放弃。一成妖力怕什么,修回来便是,管他几百年还是几千年,总会有希望的。”
何醉安慰道。
听何醉一直提起溪焱,郁辰不免又想起那只风华绝代的红衣之人。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师兄,关于溪焱,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和你说。”
“什么?”
“我在药仙谷见过溪焱,虽然只是短短一面,但我肯定,他就是离桑王宫禁阁中画像上的那个人。”
“画像?”何醉疑惑问道。
郁辰点头,继续说:“禁阁从不允许人靠近,那里面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只是我小时候贪玩,有一天晚上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爬进去过。禁阁里面很黑,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得清挂在窗前的那幅画,画上画着一个身穿红色长袍的美人。小时候我觉得画中美人是个天仙,记了好久,可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男子。”
而且还是一只狐妖。
听完郁辰的话,何醉的眉头紧紧锁起。他看了一眼郁辰,又问:“禁阁在王宫的哪个方向?”
郁辰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就在你们昨天看到的那处宫殿旁边。”
也就是在关押溪焱的旁边。
而在这时,有三个禁卫拿着画像走到何醉这一桌,他们对着画像比对了三四遍,最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他们离开之后,一直憋着气的郁辰大喘了一声,拍着胸口说:“可吓死我了。”
然后又问:“师兄,接下来我们要进宫去找溪焱吗?”
何醉点头,然后又摇头。
“不是我们,是我和师尊,你和轩影换间客栈,等我们回来。”
“为什么,我想和师兄一起去。”
“你现在还不会隐身术,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与师尊会快去快回的,你不必担心。”
郁辰听后撇撇嘴,“好吧。”
然后何醉又对轩影说:“你要记得,你只剩一成妖力了,现在不是你逞强的时候,你若想复仇,便乖乖和临光一起在客栈等我们回来。溪焱是妖族族长,他回来了,定不会委屈你的。”
于是何醉便和贺兰旻隐着身再次来到了离桑王宫。白日里的宫殿也异常寂静,寂静得让人觉得心慌。
但何醉却不怕。
在找关押溪焱宫殿的途中,他突然抓起贺兰旻的手问:“是你吧师尊?”
贺兰旻一顿,扭头疑惑地看着他。
“瞬移符。”
何醉提醒道。
贺兰旻闻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抿着唇,眼底浮出一丝笑意。
“果然如此。”
难怪,那次离开时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梅花香味。
何醉将头埋进贺兰旻肩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笑着看向贺兰旻,说道:“师尊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第102章 离桑乱九
离桑王宫东南一角有处僻静的宫殿,从前没什么人靠近,倒不是偏僻,只是二皇子郁珩下过死命令,闲杂人等不能去那地方,违令者杀。
无法接近,但不代表宫内没有这座宫殿的传说。
这座宫殿不知什么时候建成的,正门口牌匾上洋洋洒洒写着三个大字“关雎殿”,里面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曾有不怕死的宫人夜里翻过高高的红墙,趴在墙上向里面偷看。回来后直说里面金碧辉煌,连花园中用以照亮夜晚的烛火都是由硕大的夜明珠替代的。
但那宫人很快就消失不见,其他宫人甚至都没有机会向他细细打听里面还有些什么宝贝。
后来再也没有人敢靠近过。
关雎宫第一次在众人眼前打开,是前些日子二皇子郁珩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容貌倾城的男子。他不顾礼法人伦,纳了这位男子为自己的正妃。
那一日,宫人们都见识到了这座宫殿的豪华,也确信,二皇子对他的男妃用情至深。
毕竟这座宫殿,是为了他而专门打造的。
从前可没有人能进去过。
说起这位二皇子,宫中老人几乎都会露出“可惜”的表情,然后低下头,重重叹一口气。
老离桑国主年事已高,一生纳妃无数,哪知最后只得三子。大皇子福薄,没活过三岁。二皇子出生就带着举国的希望,他也的确没辜负所有人。
含玉而生,三岁能文,四岁成诗。
但他太过优秀,遭了老天的忌恨,他五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至此终年卧于病榻,一双腿也没了用。
才情绝艳的二皇子终是成了一个终身只能与轮椅相伴的废人。
但二皇子虽遭此磨难,却没放弃任何希望。他遍寻各地名医医治自己的双腿,如今已有了些许成效。
大概是对他抱有愧疚,老国主对他纳男妃之事并没有多说什么。
如今这关雎宫一开,便再也没有关上,因为男妃需要人伺候。
宫人们曾远远看过男妃的模样,只觉得他生得极美,可是接触后才发现,美丽的皮囊下却有一颗不太善良且暴躁的心。
简而言之,这位男妃,脾气十分不好。
一开始宫人们还争前恐后想去伺候男妃,现在,他们都不敢再进去了。
“啪”!
又是一声瓷器被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小宫人低着头跌跌撞撞从里面跑了出来,边跑还边流泪。
大概是第一天来这里侍奉。
关雎宫门外的其他宫人想到。
对他抛去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又各自低下头,无声地跪在门口等待着里面的吩咐。
忽然,有一个宫人感觉到一股轻柔的风刮过,像是有人进去时衣摆拂过他面前的感觉。
可他微微抬起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何醉踏入这座宫殿,迎面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他挑眉一笑,随后大步走进寝殿内。
刚一进去,有一只白瓷茶杯迎面向他飞来,贺兰旻眼疾手快拉着何醉躲到一边,于是茶杯瞬间在坚硬的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紧接着一个小宫人哆哆嗦嗦从里面飞快跑出,一如刚才那个宫人一般。
何醉耸了耸肩,对贺兰旻说:“溪焱的脾气怎么如此暴躁。”
贺兰旻勾起唇角,伸出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尖,说道:“逢笑不知道被人关着的滋味。”
何醉脚步一顿,耳尖随之抖动起来。他向贺兰旻眨了眨眼睛,装死道:“师尊与溪焱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何醉双眼飘忽不定,似乎找不到说辞。过了好一会儿,贺兰旻仍旧没有放过他,于是何醉拉了一下贺兰旻的手,说:“师尊,我们不要在这里讨论这件事情好吗?”
贺兰旻低头看向何醉,从喉间挤出一声轻哼。
“你们二皇子人呢,今日怎么不见他过来?不是说我是他的男妃,是你们离桑国第一位男妃,是这个关雎宫的男主人,我的话你们总要听吧?我不与你们为难,你们把他叫过来,有什么事情我直接和他说。”
溪焱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声音不大,但何醉听得出他在压抑着怒火。
过了一会儿,另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回王妃的话,二皇子一大早就交代了,说他今日不过来了。”
不来了?
溪焱挑起眉头,抬起修长的手拨了拨碗中的葡萄,惨绿一片,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不是每天都要过来,怎么今日没空?”
底下跪着的宫人身子直抖,脸都快贴到地面了。
“奴不知,奴只听吩咐做事。”
“呵,好一个听吩咐做事。告诉你们二皇子,今日不过来,那以后也别来了,省得我看到他心烦。还有……”他声音忽然拉长,端着装着葡萄的碗,轻飘飘往门口扔去。
“滚吧。”
宫人得到吩咐,忙不迭地朝溪焱行礼,然后弓着腰一路小跑了出去。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溪焱冷笑了一声。他拍了拍手,仰头躺在了榻上,然后翘起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何醉见状不禁笑了一声。
溪焱立刻皱起眉,骂道:“不是让你们滚了吗,怎么又来了?还有,你在笑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自然看不到何醉与贺兰旻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有些日子没见,小狐狸的脾气见长啊。”
何醉打趣道。
听到何醉的声音,溪焱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的脚还高高翘起,只是不再上下晃动,他缓缓回过头,看向何醉。
何醉朝他笑了笑。
溪焱立刻从床上跳起,然后闭上眼又睁开。
“真的是你?”
“如假包换。”
“你来找我的?”溪焱走到何醉面前,惊喜问道。
何醉点起头,“本来是来找临光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听到何醉的回答,溪焱脸上的惊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有些咬牙切齿地问:“所以,我是顺便的那个?”
何醉不置可否。
溪焱看了一眼何醉,又瞟了一眼贺兰旻,最后转身重新躺回榻上,满不在乎道:“既然如此,你走吧,反正我在这里住得还挺开心的。你也看到了,有这么多人伺候我。”
何醉:“真的?”
溪焱撇撇嘴:“真的。”
“那我走了?”
“你走吧。”
“好,我真的走了。”
说完,何醉佯装转身离开,他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溢出,最后在溪焱出声叫住他的那一刻咧到最大。
“你要不要这么小气?”
溪焱气急败坏道。
何醉转身,“我小气?我可是特意来救你的。”
“你不是说顺便?”
“本来是想找到临光后再去找你,没想到你也在离桑王宫内,是顺便也没错。”
“啧,你这个人很烦。”
溪焱又从床上跳下,然后催促何醉:“快走吧,这地方待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说完,便一个人冲到最前面,走了两步后才突然醒悟,然后凑到何醉身边,问:“你能不能把这个该死的抑灵咒给我解了?”
何醉应了声好,然后贺兰旻便替溪焱解开了抑灵咒。
修为恢复的那一刹那,溪焱眼中金光迸现,他眯了眯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
注意到他不善的神色,何醉便问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溪焱道:“我要把这里烧了。”
何醉看到他眼中的厌恶,然后又想到了郁珩,于是便问:“你与郁珩可有什么恩怨?”
溪焱神色一顿,支吾着不知该怎么解释。最后他一屁股坐下,叹气道:“恩怨没有,情仇倒是有些。我应该早些听你的话,不在人间用这张脸为非作歹,不然也不会惹来这么大一个麻烦。”
何醉挑了挑眉。
溪焱继续说道:“郁珩,就是五百年前为了我与上泽开战的那个国主,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曾经总以为凡人寿命不过百年,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活五百年,甚至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年轻。”
听完溪焱的话,何醉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在慕生野创立仙门前,凡人寿数有限,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那么久。就算仙门成立,有资质的人开始修行,如今也不过四百余年。可就算有了慕生野的指导,他们修行后寿数有了提高,放慢了衰老的速度,但却不会不老。
除非修为以至化神境界。
但郁珩却不是修行之人,就算修过,修为也不可能到化神境。
何醉与他接触过,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凡人。
但……
也不排除他实在太会伪装。
比如说轩影的事情。
何醉又问:“你和他接触了这么几日,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溪焱翻了个白眼回道:“我一看到他就头疼,根本不会睁眼看他,所以什么也没发现。但是有一点我不太确定。”
“什么?”
“他身上,好像有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你知道我是个狐狸,嗅觉比较灵敏。那种气味不是什么臭味,相反我应该特别熟悉,只是我当时中了抑灵咒,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唔……”
何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抬头看向贺兰旻,问:“师尊有没有什么发现?”
贺兰旻:“方才你们说话间,为师便以灵识去探这座宫殿,殿中除了那道结界外,没有其他异常。但是宫殿后方的禁阁内,不太对劲。”
“禁阁?”
何醉想到郁辰说过禁阁中有溪焱的画像,如此看来,禁阁里面应该有关于郁珩的秘密。
于是他便提议:“师尊,我们去禁阁看一看可好?”
贺兰旻修为是当世第一,想来郁珩就算是个魔修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如此去看上一看,倒也无碍。
贺兰旻点头同意。
何醉于是又将目光落在溪焱身上。
溪焱逐渐察觉到些许不对,他正想离开,却被何醉突然攥着他的衣领,然后被迫转身。
“你要做什么?”
溪焱大叫道。
何醉笑了声,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伸出手指在溪焱额前一点,说:“既然要去禁阁,那就不能打草惊蛇。郁珩虽说现在忙于满城找临光和轩影的身影,但不能保证他不会回来。所以,就委屈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了。”
溪焱瞪大了眼睛,然后看着何醉与贺兰旻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他眼前。
他气得抓起一旁的花瓶扔了出去。
却没有听到花瓶落地的身影。
溪焱抬头,便看到郁珩被傀儡推了进来,而花瓶,稳稳当当被傀儡接住。
“宫人说你要见我,可是发生什么事情?”
郁珩温柔的声音传入溪焱耳中。
溪焱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要吃鸡。”
郁珩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他笑着说:“我去吩咐御膳房做。”
溪焱也不知道哪里抽了,冷哼一声说:“我要吃你亲自烤的鸡。”
郁珩闻言一顿,最后宠溺地又笑了声。
“好,我去给你烤。”
第103章 离桑乱十
郁珩走后,溪焱十分心虚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走到窗前,看向那座禁阁的方向。他被郁珩关在这宫里许久,从未出去过,自然也不知道宫殿后方会有一座禁阁。
这禁阁长什么样子他一点也不好奇,里面关于郁珩的秘密他也不好奇,他只希望何醉能快点回来,带他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
其实被人伺候的生活是很滋润,按照他以前的性子,必然会坦然受之,可不知为何,他待在这里,只觉得心口发闷,呼吸都不顺畅。
关于郁珩的记忆,在这五百年间他几乎遗忘地差不多了。那个时候他刚来到人间,对所有的东西人物都十分感兴趣,来者皆不拒。
郁珩五百年前叫什么,他不记得,只记得这张脸,好似从来没有改变过,但眼底的深沉却是他无论如何都读不懂的。
他的执念甚至比阿晋的转世程扶远还要深许多。
何醉来到禁阁前,第一眼,他便觉得这座禁阁到处都透露出一股神秘之色。他抬起头看向禁阁顶端,只见顶端四周的屋檐角上皆挂着一颗铜铃,风一吹便会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
一声一声,直击人心深处。
闭上眼睛,似乎能感受到轻风拂过面颊,十分飘飘然,仿佛醉了一般。
脸颊上冰凉的触意随之而来,激得何醉双眸骤然睁开,随后眼底的恍惚立刻消散,只剩下一片清明。
他这是被迷惑了?
何醉眨了眨眼睛。
随后贺兰旻的声音便在他耳畔响起:“这铜铃声有震慑人心蛊惑意识的效果,逢笑小心。”
贺兰旻的双手拂过何醉的脸,只留下一片冰凉的触感。
何醉脸颊微微泛红,他实在是大意了,竟然能被这低端的法宝给迷惑心神,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他轻声应了一句。
“多谢师尊。”
贺兰旻垂眸看着何醉,眼底露出一丝温情,随后他便抬起头看向铜铃,眉头微微皱起。
他抿着唇,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何醉勾了勾贺兰旻的手心,问:“师尊,这铜铃可有什么不对劲?”
在他眼里,这只是低阶法宝而已,根本无需贺兰旻如此看重。
贺兰旻道:“这是神界的法宝。”
什么?
神界?
“它名唤引魂铃。”
引魂,铃?
这不是……
何醉张了张嘴,过了许久仍未说出一个字来。贺兰旻见状,低声叹了口气,然后道:“人族死亡后便会轮回转世,冥府之人便是靠着引魂铃带领他们去轮回台的。”
“冥府是神族在鬼界的办公之地,这些逢笑应当知晓。”
何醉点点头。
关于冥府所有的事情沉章事无巨细都教给过慕生野。
而那之前,神族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
因鬼界处于暗无天日的地下,与归墟相邻,环境恶劣不堪,因此神族在上一界鬼界冥府之主满任后,没有一个想要接下这一神职。
因此冥府之主空悬了许久。
直到慕生野成为沉章的徒弟后,这件事情便被旧事重提。那些神官们的意思是,慕生野既然作为沉章的徒弟,理应有所神职,因此他们建议慕生野去做那冥府之主。
但沉章没有同意。
后来,沉章将自己神界之主的神格给了慕生野,慕生野继任冥府之主的事情便被搁置。
所以,那之后谁成了新的冥府之主来着?
何醉百思不得其解。
在他记忆里,自沉章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心思处理这些事情,你要问他现在哪个神在做什么,他也回答不上来。
贺兰旻也有此疑问,他的视线轻飘飘落在何醉修长白皙的后脖子上,微微眯起双眼。
“逢笑可记得,现在是谁任这冥府之主?”
冥府的法宝出现在人间,算得上失职了。
何醉缩了缩脖子。
“师尊,你离开之后,我便没有管理过神族的事情,所以现在谁是冥府之主,我不太清楚。”
与其扯东扯西来搪塞贺兰旻,然后一直提心吊胆等贺兰旻自己发现,不如他主动说明这一切。
“我根本无意神界之主的位置,所以我……”
他说着,便感觉到贺兰旻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
何醉的双眼骤然对上贺兰旻漆黑的眼眸,他的心猛地一颤。
贺兰旻眉头依然紧紧皱起,但他眼底却没有丝毫责备之意,最后他低声叹了一口气,伸出拇指按在何醉双唇上:“为师知道了,是为师没有安排好,逢笑不必自责。”
“师尊……”何醉喃喃叫了一声。
“是我辜负了师尊的信任。”
他不够好,没有担上神界之主的称号,辜负了沉章替他安排的一切,辜负了他的期待和信任。
贺兰旻的手滑到何醉眼帘上,他指腹微热,在何醉眼皮上轻轻揉动着,何醉慢慢闭上了眼睛。
“过去的事情逢笑不必再纠结,如今你与我皆与神界没有任何关系,想来冥府之主的人选天道自会安排。逢笑不必担心,万事有为师在。”
他和何醉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重新轮回转世,便不再与神族有关系。
“师尊,你真好。”
何醉闭着眼睛笑了一声。
禁阁外没有布下结界,也没有任何的机关,相比起郁珩对关雎宫做的一切,禁阁这边可谓是相当简陋。
应该是引魂铃的缘故,铜铃一响,就算有人靠近,也会被铃声迷了心智。
踏进禁阁时,何醉便觉一股阴风迎面袭来,伴随着一股浓郁的死亡之气。
何醉蓦地皱起眉头,阁内角落里昏暗的灯光将他的脸照亮,露出沉重的表情。
何醉抿着唇,不安地看向禁阁上方。
这里面一定封印着十分厉害的死物。
禁阁的第一层与一般的藏书阁看起来并无二般,皆整齐排列着一排排书架,书架上摆放着诸多书籍或者画册。
何醉走近拿起一卷画册,打开一看,果然看到里面画着的就是溪焱。
任何时候的溪焱,或穿着红色长袍,或光裸着身体;或躺在床上,或泡在温泉中。
……
几乎每一卷画册画着的都是溪焱。
但有些画里面,却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虽然只有背影,但何醉还是认出了那个人就是郁珩,或者说是五百年前的郁珩。
他总是凝视着溪焱,在暗处或是明处,有时,也有那么几副引人遐想、面红耳赤的春/gong图,主角自然是溪焱和郁珩。
何醉打开看清后,唰地一声十分用力地将画册重新合上。
贺兰旻见状疑惑问道:“怎么了?”
何醉支支吾吾道:“师尊,这郁珩简直就是个变态。”
这么大的地方,全摆了他话了五百年的溪焱的画像,甚至还有那种露骨的画,不是变态是什么。
贺兰旻认同地点起头。
“这一层怕是只有溪焱的画像,不如我们上去再看看。”
“好。”
何醉放下画册,转身与贺兰旻走向二楼。木质楼梯的转角处,有一面窗户,半开着,窗户上挂着一幅画。
这里阳光极好,不难想象,在这昏暗的禁阁内,郁珩总是会站在这窗前,借着明媚的阳光欣赏自己的画作。
忽然,吹进一阵风,刮得窗前的画剧烈抖动起来,然后慢慢向何醉这个方向转过来。
何醉也因此看清了画上的内容。
他以为这一幅画的也是溪焱,但他却想错了。
这画上面,只有一片幽深清冷的竹林,而竹林深处黑漆漆一片,似乎有双金色的眼眸躲在暗处。
贺兰旻已经上了二楼,见何醉还未上来,便出声问他怎么了。何醉闻言摇摇头,收起想要看清这幅画到底画着的是什么的心思,快速上了楼。
上楼之后,他先是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然后便被眼前的场景彻底震惊到了。
在第一层的时候,何醉便说郁珩是变态,可现在,他只觉得郁珩是个恶魔。
一个极其冷血无情的恶魔。
二楼,摆着不知多少个黑色坛子,坛子上面贴着诸多由朱砂绘制的符咒,一层又一层,封印得严严实实。
密密麻麻,一坛垒着一坛,场面十分阴森可怖。
“这是,借命术。”
何醉冷冷说道。
他看到这些坛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了这坛子里封印的都是人,曾经有着鲜活生命的凡人,被郁珩用借命术强行塞进了坛子中,然后借着他们的寿命,活了一年又一年,直到现在。
难怪郁珩作为一个凡人能活这么久。
没想到竟然是借命术,竟然是如此阴毒的一个术法。
可这是兴起于魔族的术法。
郁珩为什么会用?
贺兰旻知道何醉心中的疑问,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拉着何醉的手,带他借着往上走。
三层,四层,五层,六层都是这些黑色坛子。
直到最后一层。
何醉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而眼前像是有道结界拦在他眼前,让他竟然看不清第七层里面的东西。
贺兰旻伸手一挥,打破了结界。结界一破,何醉眼前便立刻出现一棵一人高的青铜树。
树上点着灯,但这些灯看起来与平常的烛火不一样。
何醉凑近去看,随即喉间泛起一阵恶心,他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无比。
贺兰旻看到何醉的模样,不由得更加用力握紧与何醉十指紧扣的手,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强行将何醉的脸掰了回来,让他不再去看那燃烧之物。
“师尊,这是妖族的内丹。”
何醉抬眸看向贺兰旻,悲痛道。
他眼底蕴藏着无比沉重的哀痛和愤怒,眼眶通红一片。
贺兰旻伸出手捂住了何醉的眼睛。
何醉一顿,随后压抑着怒火说道:“他竟然燃烧妖族的内丹来镇压底下被借命之人的亡魂。”
第104章 离桑乱十一
在诸多燃烧的妖族内丹之中,有一颗是何醉无比熟悉的,不久前他们还说过话,同桌吃过饭。
何醉甚至还偷了一坛他藏了许久的好酒。
也不知道轩绍离世之前有没有发现自己少了一坛酒,知道了会不会想到是他偷的。
“师尊,药仙谷一事是郁珩的手笔。”
何醉闷闷说道。
贺兰旻低头盯着何醉的后脑勺,眉头紧紧锁起。过了一会儿他才回了一个“嗯”字,声音很轻,似乎是从喉间挤出来的。
“师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贺兰旻搭在何醉肩上的手忽而一紧,随后他低声叹了口气,说道:“为师之前只是猜测,那冷红月身上残有傀儡之术,气息很浅,当时为师未能完全确定。”
“师尊的意思是那个冷红月其实是郁珩的傀儡?”
何醉接着问,问完他随即想起刚才见到的郁珩身边的那个人,咋一看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从,但仔细想来,他应当也是一个傀儡。
一个与常人无异的傀儡。
“逢笑问的,为师也难以解释,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得去问郁珩。只是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先将溪焱救出去。郁珩对溪焱执念颇深,为师怕他察觉到我们已然知晓这些秘密,会拼个鱼死网破。”
贺兰旻严肃说道。
何醉点点头,然后从贺兰旻怀中退出。他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抬头看到那些被燃烧的妖族内丹时心脏还是会忍不住剧烈撕扯一番。
这五百年来,他到底杀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妖呢?
两人从禁阁离开,再次来到溪焱房中,溪焱还是刚才的姿势,躺在榻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鸡骨头。
他看到何醉再次出现,头也不抬,右手捏着鸡骨头在嘴里转了个圈,然后丢到一旁,随后拍了拍手,起身。
“这次总能走了吧。”
溪焱盯着何醉问道。
何醉道:“委屈你了,回去我给你买个大鸡腿。”
“哼,我刚吃完烤鸡,现在不是很馋,你的大鸡腿就免了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这一次。”
溪焱嘻嘻一笑。
何醉无奈地看了一眼贺兰旻,朝他递去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贺兰旻接收到后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以示回复。
何醉替溪焱解了抑灵咒,溪焱随即伸了个懒腰,放松起身体。他歪了歪头,正打算与何醉说些什么,却看到郁珩面无表情地出现在大殿门口。
郁珩毫无温度的眼神从何醉与贺兰旻身上轻轻扫过,他眼中没有惊讶,仿佛已经料到何醉与贺兰旻没有死掉。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溪焱脸上。
他柔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溪焱耸耸肩:“关你屁事。”
对于不喜欢的人,他向来吝啬好脸色,更别说面对的还是囚禁过他的人,他现在不取他性命已经算对得起他了。
得到溪焱这样的回答,郁珩也不恼,他反而笑了笑,眼底满是无奈。
“你已经成为了我的王妃,除了关雎宫,你哪儿也去不了。”
溪焱对他翻了个白眼,道:“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一个老不死的家伙,也不知道整哪儿活了这么长时间,如今是人是鬼你怕是自己也不知道吧。你说我是你王妃,也太好笑了,你问过我的意见了么?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可能会有。”
溪焱说完,又加了个冷哼,大约是无语极了。
他目前只以为郁珩做的只是将他囚禁起来,其他别的,他一概不知。
郁珩面对溪焱,一直是温柔的,他几乎不会生溪焱的气。这个人,是他找了五百年才找到的,他恨不得将他捧在手心含在嘴里,根本舍不得对他说一声重话。
溪焱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想办法摘到,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溪焱不能离开自己。
可现在,他要走,还说他们没有关系。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呢?明明五百年前溪焱曾说他是他在人间最重要的人。
什么是最重要的人,那自然是能够白头到老的夫妻。
为了溪焱这句话,他苦苦撑了五百年。这一路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逆天改命,不是为了听溪焱说这一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的”。
“你走不了的。”
郁珩云淡风轻地说。
溪焱嘁了一声,“我现在已经恢复了妖力,要走岂是你能留得住的?”
说完,溪焱便调动体内的妖力,轻声念起咒语,想要离开这里。
但似乎,并没有用。
溪焱还是留在了原地。
他得意的表情骤然僵在脸上,随后转头看向何醉与贺兰旻。
何醉同样一脸震惊。
贺兰旻抿着唇,看向坐在轮椅上一副胜券在握的郁珩。
然后从嘴里冷冷说出了三个字。
“锁源术。”
郁珩抬眸看向贺兰旻,嘴角勾起一丝笑,他对贺兰旻说:“仙门第一的剑尊果然见多识广。只是教我术语的这个人曾对我说过,这个锁源术,除了他,天地间没有第二个人会。”
他说完顿了一声,饶有兴致地将视线转到何醉身上。
何醉满脸疑问,沉章教过慕生野许多术法,但他却唯独没有听说过锁源术。他注意到郁珩的目光,眉头紧紧皱起。
“何为锁源术?”
他没有问贺兰旻,而是问了郁珩。
郁珩轻笑一声,看向何醉的眼神突然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同情。
“这你得问你师尊呀。”
溪焱听后,冷哼一声:“故弄玄虚。”然后转头看向何醉:“逢笑别怕,他困不住我,区区凡人而已,我可是修行了千年的九尾妖狐,还能被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锁源术给困住?”
他虽然是在安慰何醉,但自己内心却一点底也没有。
他本以为是修为被抑制才出去,没想到如今他已然恢复,却仍然出不去。
贺兰旻低吟一声,握紧何醉的手。
“逢笑……”
“是谁教你的?”
何醉又问郁珩。
郁珩依旧在笑着,他朝何醉努了努嘴,道:“这你也得问你师尊呀。”但他刚说完这句话,却突然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无声地大笑起来。
溪焱看着贺兰旻收回手,脸上严肃无比。若是他刚才没有看错,是贺兰旻对郁珩使用了禁言咒。
何醉自然也看到了。
他回握紧贺兰旻的手,终于扭过头看向贺兰旻。贺兰旻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只是眼底蕴藏着对何醉的担忧之情。
但,贺兰旻在担心什么?
何醉想不通。
“师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何醉终于问出这句话。
虽然他不应该听郁珩的挑拨离间,但事实是,郁珩嘴里的人不是虚构的,他会神族所有的术法,也会只有沉章与慕生野两个人会的,更加会只有沉章一人会的术法。
这让他不得不想到一个人。
一个本该死在三百年前仙魔大战的那个人。
如果他活着,恢复了沉章记忆的贺兰旻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存在。
或者是,如果他还活着,在贺兰旻没有恢复沉章记忆前,就会想方设法夺取贺兰旻的身体。
他根本不会留贺兰旻活这么久。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禁阁上面的引魂铃,那从冥府流出的低阶法宝,以及贺兰旻引导性的询问。
何醉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瞪大双眼看向贺兰旻,然后颤着声音道:“慕生野接任神界之主后,万年来从未有人向他提起过冥府之主的人选,连天道都没有过问。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冥府之主的位置不可能会空缺那么久……”
他说话时,手心一直在冒汗。
贺兰旻低声叹了一口气,抽出手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替何醉仔细擦干净手心不断冒出的汗。
“为师从未想过,会等你那么久。”
艰涩的声音落入何醉耳中,仿佛一道巨大的天雷劈进他心间,让他瞬间震颤得难以回神,只能瞪着眼睛看着贺兰旻替他擦汗。
“逢笑想知道的事情,为师可能要坦白很久。只是现在眼下之事,是要带溪焱离开。但这锁源术,为师没有教你,是因为它太过阴毒,比借命术还要毒上千倍万倍。”
从前的沉章,是风光霁月的神界之主,但没有人知道他喜欢研究各种术法,不管好的坏的,他都喜欢。
锁源术的诞生,是因为慕生野。
他对慕生野产生师徒之外的感情时,慕生野还是个只会跟在他身后师尊长师尊短的少年,他眼中只有对沉章的敬重和钦佩。
沉章对慕生野说他们永远是师徒,也只会换来慕生野的连连点头,似乎是极其认同他的说法。
但这不是沉章想要的。
他也告诫过自己,不应该对慕生野产生这种感情,但情不知所起,他根本控制不住。
因此,他想要独占慕生野。
就算是天道也难以将慕生野从他身边夺走。
锁源术便是以神族所有人的灵识为引,造一个牢笼。将慕生野关在里面,如果天道要对慕生野出手,那神族其他人也得跟着陪葬。
如果天道放过慕生野,那便大家一起活着,一起其乐融融地活着。
他本来想这么做的。
但这样做,却换不来慕生野对他同等的感情。那个时候,他以为慕生野对他只有师徒之情,所以他想赌一把,或者说想让慕生野对他产生愧疚,然后心中眼中从此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他换了一个做法。
以自身性命为码,赌慕生野对他的感情。
在慕生野眼前剥除神格,灰飞烟灭后,他给自己留了条后路,那便是去继任冥府之主。
但剥除神格的后果太惨烈,他光在冥府长眠就耗费了五千年之久。五千年后,等他终于醒来,却发现慕生野根本没有来找他。
那一瞬间,他心中恐慌无比,他以为他赌错了。
因为他在自己书房中留下一缕神识,这缕神识会指引慕生野来冥府找他。可是过了这么久慕生野依旧没有来,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对自己,并无其他感情。
筑灵海养灵识孕育新的神格,以及恢复往日的修为又耗费了他五千年之久,这五千年他一直等在冥府。
但慕生野依旧没有来。
渐渐地,沉章终于认清了事实。但他不想再等待下去了,于是他便想去找慕生野。
可新的神识育成需要经过天道认可,换而言之便是要经历天雷。天雷之后,还有一劫便是轮回转世。
转世后功成便能重新回到神界。
但他依旧还抱有希望,于是他便将自己一分为二,一个去轮回,一个留在冥府继续等待慕生野。
轮回之后沉章便成了贺兰旻,而留在冥府的那个却入了魔。入魔之后,他不仅没有留在冥府,反而来到人间。他见郁珩对溪焱执念颇深,与自己很像,便出手相助,将一应术法都交给了郁珩,只为让他得到溪焱。
而这些,都是贺兰旻在第二次进入归墟后看到的。
第105章 离桑乱十二
“你用的锁源术看起了已经经过自己的改良,它以人为祭,铸成囚笼。若要笼破,需以命换命。所以,你献祭的是谁?”
贺兰旻冷冷开口问道。
郁珩低头笑了一番,随后抬头看向贺兰旻,从喉间挤出一声嘲讽,说道:“我如果说出献祭的是谁,你们是不是要杀了他然后换溪焱出去?”
贺兰旻皱起眉头,没有回答。
何醉心中猛地一跳,他似乎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然而下一瞬,他看到郁珩的目光慢慢挪到他的脸上,眼底带着令人心惊的疯狂,随后,他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临光。”
他开口道,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静地就好像在说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什么?”
溪焱终于有了反应,他快速看了一眼何醉,然后愤怒道:“他可是你弟弟!”
郁珩:“他不是我弟弟,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是真正的郁珩。”
“你……”溪焱吸了一口气,他眼睛有些发胀,胸腔也在剧烈起伏着,似乎在忍受着极其愤怒的情绪。
而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何醉突然张开了嘴,他问贺兰旻:“师尊,这锁源术的解法只有杀了被献祭之人这一个法子?”
贺兰旻沉默了许久,何醉心越发沉了下去,良久,他才听到贺兰旻从喉间挤出一个“嗯”字。
何醉的手瞬间握紧。
然而贺兰旻紧接着又说:“除非铸笼之人心甘情愿解开锁源术。”
“哈哈哈,我耗费五百年心血才找到溪焱,将他带进这关雎宫,怎会轻易放他离开?除非我死,或者你自己选择,你会选择牺牲谁呢?是我那个心里眼里只有你的傻弟弟还是一直陪伴在你左右的溪焱?”
郁珩饶有兴致地看向何醉,他的眉头也随之拧紧,似乎在随着何醉一起左右为难。
何醉没有管郁珩说的话,他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贺兰旻说的那句话。
心甘情愿?
郁珩布下五百年的局,只为了得到溪焱,他不会心甘情愿放溪焱离开的。五百年前他能借由溪焱之名向上泽国开战,更是使用阴毒的借命术来苟延残喘于这世间,甚至残杀妖族,燃烧妖丹来镇压被借命之人无□□回转世的怨魂……
他如此疯狂的执念,令人闻之心惊。
但,他真的没有弱点吗?
何醉不禁想到刚才在禁阁中匆匆一瞥的那副画。
贺兰旻其实并未向何醉这般纠结,他如今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杀了郁辰。前世他以为郁辰是阿声的转世,也曾对他百般呵护。
但他到底不是阿声,而且从一开始,贺兰旻的心就偏向了何醉。所以他做不到像三百年前那般对阿声始终如一。
那个时候他甚至庆幸郁辰不是阿声。
而今世,解开种种误会,蓦然回首,他等的人念的人一直都是一个人,那就是何醉。
出发前,云重墨对他说起镜笙的遗言,他说要杀了郁辰,取回慕生野另外半颗内丹,这样才能救何醉。
他其实隐隐有过猜想,郁辰的前世是是只妖,妖是没有轮回转世的。而他能转世,那一定是慕生野做了什么。
何醉体内还有噬灵丹在,噬灵丹需要完整的内丹才能彻底压制,若他永远只有半颗内丹,那噬灵丹一定会在某一日反噬何醉。
就像前世那般。
这是贺兰旻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一定要拿回另外半颗内丹。
这样,之后的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贺兰旻垂眸看向何醉,发现他额间不断冒起细汗,眉头紧锁,一看就是在为这件事而烦心。于是贺兰旻伸出手,指腹落在何醉眉毛上,想要替他拂去眉间的皱纹。
“逢笑无需担心,一切交给为师。”
贺兰旻轻声说道。
何醉眨了眨眼睛,密而长的睫毛划过贺兰旻手心。
他问:“师尊有其他办法?”
贺兰旻没回答,而是伸出一指在何醉眉心轻轻一点,何醉随即两眼一闭,晕了过去。贺兰旻瞬间接住何醉倒下的身体,将他紧紧抱在怀中,随后冷冷看了一眼郁珩,抱着何醉离开了此处。
离开前,他用密语对溪焱说:“你且放心住下。”
溪焱眼睁睁看着他抱着何醉离开,追了几步,大喊道:“你要做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溪焱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屋内,却发现郁珩眉头紧锁,脸上表情十分凝重。
“哼。”
溪焱朝他翻了个白眼,越过他,自顾自又躺在了榻上,心中不禁想贺兰旻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他真的要去杀了郁辰?
不过……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何醉的另外半颗内丹在郁辰体内,如此一来,倒也算一箭双雕。
只是这样做,郁辰,也就是阿声,怕是再也没有轮回转世的机会了。想到那个在竹楼与他斗嘴的阿声,喜欢种花吃虫子的阿声,满心满眼都是慕生野的阿声,溪焱眼底升起一阵难过。
到底是回不到从前了啊。
不过人应该向前看,活在过去只会像郁珩这样,执念太深,终会害人害己。
何醉幽幽醒来,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隐翠峰山脚下的无名小筑中的床上。
但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离桑王宫中吗?
他带着疑惑起身,随后推开门,紧接着便看到一袭白衣的白发剑尊在漫天飘雪的院中,静静站在梅花树下赏梅赏雪。
“师尊。”
何醉轻轻唤了一声。
然后他踏进院中,双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贺兰旻回头看向何醉,笑道:“逢笑过来。”
于是何醉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他走到贺兰旻身边,贺兰旻随即拉起他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指着树上的鸟窝对何醉说:“上次回来太过匆忙,不曾发现这里竟有了一只鸟窝。”
何醉抬头看向鸟窝,眉眼一弯,回道:“是啊,以前从来没有鸟儿敢在这棵树上筑巢的,大约是被我练剑时的气势吓到了。”
听到何醉这样说,贺兰旻不禁笑了出来。
“师尊在笑什么?”
贺兰旻摇头,捏了捏何醉的手心,说:“为师想起你小时候连剑都握不稳的样子,实在可爱,便一下没忍住。”
“师尊惯会取笑我的。”
何醉撇了撇嘴。
贺兰旻摸了摸何醉的脸,柔声道:“为师没有取笑逢笑,逢笑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有多可爱。当年阿音捡到你,将你送至为师门下,为师一开始根本不愿接下你这个累赘,不过看到你一哭,为师的心就软了,于是便收了你做徒弟。”说着,贺兰旻的手慢慢移向何醉的嘴巴。
他漆黑的眼眸紧紧盯着何醉红润光泽的双唇,手下暗暗用了些力。
“逢笑在离桑王宫想问为师什么?”
他再次开口,声音较之前低沉了许多。
何醉一愣,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提及此事。
他要问什么?
他要问的太多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于是他对贺兰旻说:“师尊的所有,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我都想知道。”
贺兰旻闻言叹了一声,然后将何醉带到自己怀中,静静抱了一会儿。良久,他低沉的声音从何醉头顶再次响起。
“那便从最初开始说吧。”
何醉点头,但不知为何,他却十分紧张,双手紧紧环抱着贺兰旻的腰,一点也不想放开。
贺兰旻轻声笑了笑,带着何醉一起躺在了树下的躺椅上。
纷扬的雪花依旧下个不停,但贺兰旻施了术法,雪花落到他们身上时便会被无情弹开。贺兰旻紧紧抱着何醉,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将所有的事情娓娓道来。
不知过了多久,风雪慢慢停歇,无名小筑中白茫茫一片。低垂的暮色将这个小院完完全全笼罩住,一片光亮都没有,院中寂静得如归墟一般。
在贺兰旻说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何醉都没有开口说话。他窝在贺兰旻怀中,耳畔是贺兰旻从皮肤底下传来的阵阵心跳声。
有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是那么无助又是那么无奈。他曾经所求,明明只要伸出手就能够到。
而最后,满腔无法形容的情绪皆化为一声怅然的叹息。
“我与师尊,竟然错过了这么久。”
何醉闷闷道。
贺兰旻用力揽紧何醉的肩膀。
“师尊走后,我一个人在命海守着你的命灯守了几千年,那时候你应当是在沉睡,命海的灯一直亮着,所以我以为你是真的灰飞烟灭了。后来,我厌倦神界的事情,便偷偷下凡,造了竹楼,隐世而居。再后来,我救了溪焱,再再后来,溪焱去人间,我跟了过去,碰到了转世的师尊……”
“为师知道。”
贺兰旻轻声说道。
“逢笑不知道这些,所以建立仙门是为了让为师不再受轮回之苦?”
何醉点头,“修翎说师尊失了神格,便只能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我不知道轮回之苦是什么样的,但我见过人间百姓,他们命运各不相同,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这些我都见过,我不忍师尊受此痛苦,所以才会建立如今的仙门,引导你修仙,换取寿命永恒。”
“逢笑辛苦了。”
贺兰旻低叹一声,随后摸了摸何醉柔软的黑发。
“师尊留下的幻境神识告诉我,师尊本身是一株并蒂莲,另一半受混沌之气侵扰,无法修成人形。”何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声,他抬眸看了眼贺兰旻,只见贺兰旻神色如常,便又开口道:“三百年前的是他还是师尊在冥府一分为二分出来的另一半?”
贺兰旻的手突然顿住,他看着何醉,看到他眼底浓浓的担心,随后说:“是他,逢笑是怕三百年前的也是为师,杀了他会对为师不利?”
“是,我担心师尊,怕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对,害师尊再次受伤。”
“不会的。”贺兰旻喃喃道。他伸出手勾起何醉的下巴,双眼直直盯着何醉。
何醉眼底逐渐露出一丝羞赧,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呼吸瞬间交织在一起,随后他便感觉到贺兰旻在他嘴边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何醉却突然伸出手,勾住贺兰旻的脖子,用力将他的头按向自己。他睁开眼睛,低低唤了一声。
“师尊。”
贺兰旻在他迷离的眸底看到了自己的脸。他呼吸猛地一滞,随后再也忍耐不住似的,吻住了何醉的双唇。
气氛逐渐升温,令人遐想的水声在无名小筑空旷的院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逐渐急促的喘息声。
不知是谁的衣服落在雪地上,传来簌簌之声,但躺椅上的两人却完全没有心思理会,津液交换着津液,双手紧握着双手。
不知是贺兰旻碰到了什么,何醉猛地叫了一声,随后他紧紧捂起自己的嘴巴,眼尾一片嫣红。
贺兰旻垂下头看着何醉,压抑着声音笑道:“逢笑别捂嘴,为师喜欢听。”
何醉直摇头,断断续续说:“这是…在…外面,我怕有人……”
贺兰旻拂去他额间被汗浸湿的头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无碍,为师已经布下结界,没有人能看得见……”
“嗯……”
何醉终于忍不住大声喘了起来,他看到贺兰旻胸前光洁的皮肤上滑过几道汗水,鬼使神差地,何醉伸出手沾了一滴,放进了自己嘴中。
贺兰旻看到他这般动作,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燃烧起来,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揽起何醉的腰……
躺椅摇摇晃晃,喘息声闷哼声断断续续,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逐渐停歇……
体力不支彻底昏过去之前,何醉才猛然想起,还没问贺兰旻为何带他回来。
不过也无妨,醒来再问也不迟。
于是何醉嘴角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意,放心地沉沉睡去。
第106章 离桑乱十三
与何醉分别后,郁辰很听话地换了一间客栈,然后在客栈中静静等何醉回来。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
等得他心中渐渐不安起来,生怕他会出什么事。虽然师尊一直陪在何醉身边,有他在,几乎没人能伤得了何醉,但郁辰总是心神不宁。
因此天一亮,他便急急出门,打算去宫中找何醉。
哪知他刚出门,却看到轩影一言不发像块石头一样双手抱臂倚在他门旁。
看样子,应是在门外站了一夜。
郁辰向后退了一步,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他一脸防备的样子落在轩影眼中,只让他觉得好笑,于是轩影冷哼了一声。
他朝郁辰咧嘴一笑,虽然他现在是别人的模样,但郁辰总能想象出他脸上那道粗长的伤疤,在这样的笑容下,会有多狰狞。
于是他立刻抖了抖肩膀。
“你打算出门?”
轩影冷冷问道。
郁辰翻了个白眼,说道:“要你管,你在客栈安分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罢,便不管轩影,直接越过他下楼。
轩影伸出一手挡在郁辰面前,问:“去哪?”
郁辰深吸一口气,急道:“这与你何干,我爱去哪去哪,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不能走。”
轩影面无表情说道。
郁辰推了推挡在面前的手臂,可轩影的力气很大,他根本推不动。
“让开!”
郁辰怒道。
轩影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他瞥了一眼气鼓鼓的郁辰,垂下眼眸,低低叹了一声。
“如今到处都是找我们的人,你也不知道这个焕颜术能持续多久,更何况,在修行者眼中,这种低端术法没有任何作用。”
“可是……”
郁辰还想辩解什么,却被轩影突然变得凛然的眼神给吓到了。不知为何,轩影一下子转过身挡在他面前,后背弓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周遭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郁辰喃喃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轩影一动不动地盯着客栈上方,他的眼神极其锐利,似乎在透过砖瓦看向其他什么东西。
郁辰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乍然响起,轩影随即皱紧眉头,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郁辰听话地点了点头。
而下一刻,一道强劲的风突然向他们袭来,客栈上方被凿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砖瓦于一瞬间变成齑粉,随风而散。
郁辰在变故发生的那一瞬间,立刻闭上了眼睛,仿佛只要看不见,就没有危险。而后他便听到一句闷哼声在他头顶响起。
他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是轩影挡在了他面前。
“你……”
郁珩惨白着一张脸,刚开口就被轩影打断。
“闭嘴。”
轩影开口时,鲜红的血便从他嘴里喷涌而出。郁辰何时见过这种阵仗,立刻手足无措起来,眼中布满泪水。
“你受伤了!”
郁辰关切道。
“我知道,不用你说,事先声明,我并不想救你,只是你是,你是……”
轩影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咬紧牙关将喉间不断翻涌的血腥味压了下去。
随即他转过身,看向袭击他们的人。
那是一张艳丽的脸,虽不如溪焱,但也算得上人间绝色。他身穿一袭黑衣,一副雍容华贵模样,飘飘然悬空于客栈上方,双眸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郁辰和轩影。
他注意到轩影的视线,从金色瞳孔中射向他,带着凌厉的杀气。
不过这气势虽足,但到底也只剩下一成妖力,掀不起任何风浪。若不是留他有用,凌迦想,刚才他那一掌根本不会收力,只会直接将他拍死。
“你是……魔?”
轩影紧皱着眉头问道。
凌迦听后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也不算没见识,本座以为你根本不知道何为魔,如今看来倒是本座多虑了,也好,省下一番介绍。”
本座?
轩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你还是魔尊?”
“如你所见。”
这时,郁辰从轩影身后探出脑袋,他看着眼前和从前不太一样的凌迦,震惊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郁辰指着凌迦开口,“你怎么变成魔尊了?”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他从药仙谷回到离桑王宫,没住多久,这天就变了呢?
明明不久前凌迦还与他们一起在洛水城调查许府被灭门惨案一事,那个时候他还好意拉了一把要摔倒的石舞,为此,石舞对他……
可如今,凌迦怎么会变成魔尊呢?
凌迦看到轩影身后的郁辰,冷冷笑了一声,随后对他说:“你不必太意外,有些事情本座会慢慢说给你听。”
我?
郁辰指了指自己。
凌迦点头。
郁辰随即摇起头来,“不不不,我不想听你说话,你是魔族,而我是仙门中人,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说罢,他便扯了扯轩影的衣袖,轻声道:“轩影,我们赶紧逃吧。”
轩影对他翻了个白眼,无奈说道:“你一个筑基期的剑修,甚至连本命剑都没有;我一个只剩一成妖力的妖,如今还受了伤;而他,堂堂魔尊,所以你说说,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轩影的话刚说完,便听到凌迦在不远处轻哂一声。而郁辰脸上的血色瞬间尽褪,双唇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怎么办,他…他看起来是冲着我们来的。”
轩影又是一个白眼翻了过去,他面前这个傻子真的是郁珩的弟弟?
“你们的对话当真是让本座大开眼界,只是本座现在可没有兴趣听你们继续扯下去。”
说完,凌迦便做了个手势,随后不知从哪里冒出许多魔族小兵,将郁辰及轩影五花大绑了起来。
“回仙盟门。”
凌迦吩咐道。
“不是,我……你……我师兄和师尊还在这里,你就不怕绑了我,惹怒他们?”
郁辰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他们?”凌迦冷笑一声,“放心,他们不会生气的,他们感激我还来不及呢。”
客栈中发生的动静传到郁珩耳中时,凌迦一行人早就没有了踪影。他匆匆而至,只看到客栈老板抱着他被劈裂的牌匾不住地痛哭。
“是何人?”
郁珩问他身后的傀儡。
傀儡俯下身,在他耳边说:“魔尊,凌迦。”
郁珩双手紧紧扣住轮椅扶手,手背上青筋直露。他抿着唇看向客栈屋顶的大窟窿,随后眯起眼睛,眼中寒光直射,脸上表情十分凝重。
回到关雎宫,溪焱依旧躺在踏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不知看到何处,眉心拧成结。
郁珩慢慢靠了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手中的书是最近王城中十分受女子喜欢的《娇俏王爷爱上冷情将军》。
里面的内容郁珩没有看过,只是为了让溪焱好打发时间,才让宫人出去采买的。
溪焱根本不理会他的靠近,他现在已经能睁着眼睛完全漠视郁珩的存在。
这对他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种修炼。
郁珩就这样静静看着溪焱,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又嘻嘻一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其实这五百年,他也曾想过,再次见到溪焱要说什么做什么。可现实却由不得他预料,与溪焱的再次见面是在药仙谷。
他根本不知道会在药仙谷碰到溪焱。
遥遥相望,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跳个不停。
他本意是想慢慢与溪焱重修旧情的,可计划根本赶不上变化,那个时候还未成为魔尊的凌迦突然找上他,要与他合作。
他在人间,不停地找适合自己的身躯,不停地杀人借命,只为了能活得长久一点。
郁珩的身体,是最适合他的,只是身体太弱了,接受不了他的强行闯入,所以他的双腿才会瘫痪,并且无药可医。
一想到未来他会永远站不起来,无法与溪焱并肩而行,他便觉得痛苦万分。
他无法接受。
但凌迦却告诉他另有他法。
换取这个办法的条件,是妖族的内丹。
不是一颗,而是许多许多。
凌迦修为不高,要真正统治魔族,甚至取代仙门,还远远不够,所以他急需妖丹来提升自己的修为。但他却不肯自己动手,便想着借一借他的手。
毕竟,这五百年前他杀的妖数以万计。妖族的内丹不仅能提升修为,更能压制那些枉死之人冤魂。
郁珩心动了,他太想尽快与溪焱相见了。
凌迦给的办法是与妖双修,然后吸取妖力,这样便能治好他的腿。双修之法固然是个好办法,但郁珩却有一瞬间的迟疑。
他问凌迦妖力被吸完之后,那妖会有什么下场?
“那自然永远变成原形了,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在意那些妖的性命吧。”
他是不在意。
不然他也不会按照冷红月的模样造出一个傀儡。
杀人诛心,他向来最在行。
只是最后他还是迟疑了,若要双修,全妖最好,但他却留下了身为半妖的轩影。半妖的妖力没有全妖强大,所以他的腿恢复得比预期要慢上许多。
但你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连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更不知该如何解释在那个只有溪焱画像的禁阁一楼,会留下一幅属于轩影的画。
轩影是半妖,被误认为小偷后却没有使用妖力,面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他却只是抱头挨打。
甚至脸上被划出一道鲜血直淋的大口子后也没有还手。
当时他只觉得有趣,所以便出手救下了轩影。他想看看,妖与人所生的孩子,究竟会有哪里不一样。
但令人失望的是,轩影并没有任何不同,他与药仙谷的其他妖,人间的普通人一样,甚至比凡人还要善良。
但这种善良在郁珩看来,那便是蠢。
直到最后,轩影离开时,都没有对他说一句重话,甚至还贴心地替他披上了衣服。要换做是他,有人对自己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会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轩影逃走,郁珩其实并不恼,他现在已经能不靠轮椅走路了,所以轩影对他来说便没有了用。
留下一成妖力,轩影便还是轩影。
但是不知为何,他总会心神不宁。凌迦带走轩影要做什么,他不知道,但若是凌迦将药仙谷被灭谷一事告诉轩影,那他……
想到这里,郁珩的表情终于变得不可控制起来,黑沉得令人害怕。
“你有心事?”
溪焱翻页时瞥到郁珩的脸,忍不住问。倒不是他关心郁珩,只是能让郁珩露出这样表情的事情一定是大快人心的喜事。
他可不能错过。
郁珩愣了一瞬,随后摇头。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我很开心。”郁珩随即恢复如常。
“哼。”
溪焱见他不肯说,便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看起书来。
窗外,雷声突至,在一道足以划破天际的白光闪过之后,漂泊大雨随之而来,带着要洗刷这片罪恶之土的气势,天地间瞬间变得白茫茫一片。
“变天了。”
郁珩喃喃说道。
第107章 离桑乱十四
何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他揉着酸痛的腰下床,脚刚落地便不觉皱起眉头,无法宣之于口的胀痛感让他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知道昨夜师尊怎么能任由他胡闹那么久,明明再也无法承受,扔不放手,缠着师尊一次又一次。
想到这里,何醉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连耳廓都开始隐隐发烫起来。
美色误人,他得承认,在昨夜那样的气氛下,让他放开贺兰旻是根本不可能的。况且,贺兰旻的眼神就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他能忍,但何醉却无法让他继续忍下去。
撑着腰,何醉动作十分缓慢,等他踱到门口时,已经出了一头的汗。不过很奇怪,这无名小筑非常安静,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师尊去哪里了?
何醉皱眉想。
他推开门,雪白的景色便撞入他眼中。雪花又开始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而在隐翠峰外,却是漂泊的大雨,轰鸣的雷电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乌黑的云团将整片大地团团罩住,大雨似乎已经下了很久。
积雪压在树枝上,树枝不堪重负,吱嘎一声断成两节,掉在雪地中。何醉的目光随着骤然发出的声音转向梅花树,而后便被树下已被大雪覆盖的躺椅吸引。
这躺椅……好像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何醉定定看着,眼神专注到似乎想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直接铲除,露出躺椅原本的样貌来让他仔细研究。
好像比之前要新上许多。
他忽然发现。
所以……
“逢笑在看什么?”
贺兰旻的身影突然从一旁传来,何醉转头去看,便见贺兰旻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眉眼带笑,看着自己。
何醉脸瞬间就红了,眼底露出些许羞涩之意。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恢复如常。
加上前世,他与师尊坦然相见、水乳交融的日子多了去了,何须如此羞怯。于是何醉大大方方地问:“师尊,昨天的躺椅是不是坏了?”
他的直白倒是让贺兰旻一阵手足无措,贺兰旻的目光随着何醉的话落向院中那张崭新的躺椅上,他顿了顿,随后点起头。
“哈哈。”何醉笑了一声,凑到贺兰旻耳边,耳语道:“师尊昨夜可舒服?”
贺兰旻看向何醉,抿唇不语,只是耳尖微微泛起红来。
何醉见到后,又笑了声,然后说道:“我很舒服。”说完,他便向后退了一步,眼中露出些许苦恼:“只是我很喜欢之前那张躺椅,就这样坏了,真叫人心中难受。”
贺兰旻叹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汤碗递到何醉面前,说道:“怕你受寒,为师特意给你熬了碗汤药,快趁热喝下。”
何醉接过,稍微吹了一会儿,便一饮而尽。喝完后,贺兰旻接过汤碗,才又说:“没坏。”
一抹诧异从何醉眼中闪过,他微微一愣,随后问:“什么?师尊说什么没坏?”
知道何醉向来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贺兰旻只好牵起他的手,带着他腾空而起,没一会儿,他们便落到在乱雪阁内。
乱雪阁内的梅花树下,原本只有一张石桌四张石凳,如今却突然多了一张躺椅。
“这是……”
何醉惊呼一声。
贺兰旻握紧何醉的手,解释道:“你院中常有人去,这躺椅,为师不愿他们坐。”
他刚说完,便听到何醉低着头,咯咯笑了起来,何醉抬头,眉眼弯弯看向贺兰旻。
“师尊,有没有人说过你有的时候很可爱?”
贺兰旻眼底露出无奈的笑意,他将何醉的手牵起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说道:“也只有你敢用可爱形容为师。”
何醉嘻嘻一笑,甩开贺兰旻的手,走到躺椅旁,坐了下来。他拍了拍旁边空出的位置,对贺兰旻说:“师尊,快过来。”
贺兰旻朝他宠溺一笑,依言坐到何醉身边,然后十分自然揽过他的肩膀,将他揽入怀中,抱着他,又躺在了躺椅上。
何醉枕在贺兰旻胸前,双手绞弄着贺兰旻雪白的长发,看着乱雪阁中纷扬的雪花,突然发出一声长叹。
“逢笑为何突然叹气?”
贺兰旻问道。
“只是觉得岁月静好,不忍打扰罢了。师尊,若我们能就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没有噬灵丹,没有魔族,也没有其他一切令人心烦的事情,就只有他与贺兰旻就好。
贺兰旻摸着何醉的头,回道:“逢笑想要的,为师一定会满足。”
何醉仰起头,看向贺兰旻,轻声问道:“师尊要如何满足我?”
贺兰旻心中一动,他抬起手抚摸何醉的双眼,笑着回答:“逢笑不必多问,你只需要相信为师便好。”
听到贺兰旻这样说,何醉便只好点头以示同意。
转头他便又想到一个问题。
“师尊为何突然从离桑王宫回来?”
“师兄突然召唤,为师应召而回。”
“宗主召唤?”何醉皱起眉头,“既如此师尊直接和我说便是,何须将我弄晕,如此麻烦,害得我还以为师尊要背着我去寻临光来救溪焱出去。”
贺兰旻搭在何醉肩上的手微微一顿,他沉声问道:“逢笑很喜欢临光?”
何醉在他怀中点了点头,说道:“我与临光的关系师尊已经知道,三百年前慕生野将阿声捡回家,本意就是想照顾他一辈子的。阿声是火鸟一族唯一的遗孤,火鸟一族又是凤凰一脉,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他出事。”
“因此,你才用自己的半颗内丹来救阿声,换取他能轮回转世?”
贺兰旻淡淡开口问道。
何醉闻言一愣,脸上表情骤变,他低头尴尬笑了一声。
“师尊这也知道了?”
回答他的是贺兰旻听不出感情的一个“嗯”字。
何醉抱紧贺兰旻的腰,说道:“那样的情况,我唯一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师尊可是生气了?生气我救了阿声?”
“为师不是气你救阿声,为师是…你可知道以内丹换阿声轮回转世若是失败了会如何,那半颗内丹便是直接浪费,再也回不到你体内。更何况,在那之后,你又以半颗内丹救了为师……你……”
贺兰旻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他没法说慕生野救阿声是错的,因为在那种情况下,慕生野更不应该救的,是误认为慕生野是杀了自己道侣之人,要报仇雪恨的他。
“我知道师尊是心疼我,但是我不后悔,救阿声救师尊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而且,若没有三百年前的事情,何来今生我们的缘份呢?”
何醉笑着问道。
贺兰旻看着何醉不含任何杂质的眼眸,也跟着轻轻一笑。他将何醉紧紧抱着,力气大到似乎想要将他嵌入自己体内,再也不分开。
“那溪焱和临光,逢笑是两个都要了?”
贺兰旻接着问。
“当然,虽然目前我还不知道该如何破局,但要在他们二人之中选择一个,我选不出来。师尊不会觉得我太优柔寡断了吧?”
“逢笑做什么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而且为师相信逢笑,一定能解决目前的困境。”
“唔……”何醉迟疑了一声,“总觉得师尊现在对我的看法受到了感情的影响,怎么我做什么在师尊眼里都是对的呢?”
贺兰旻闻言从喉间挤出一声轻笑,他摸着何醉长而顺的黑发说道:“逢笑不也是这样看待为师的吗?”
“哈哈哈,师尊竟也会开玩笑了。”何醉大笑一声,又问:“那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回离桑,临光和轩影还在客栈内等着咱们呢,要是回去晚了,临光要担心了。”
“为师已经派人去接他们了,逢笑不必担心,这些日子你便在乱雪阁好好休息。”
“师尊我没事,不需要休息,而且如今多事之秋,我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待在乱雪阁中不闻不问。”
何醉说完,贺兰旻没有紧接着回答,他只是垂眸静静看着何醉,半晌,他才轻声嗯了一句。
“那好,我们明日便出去。”
可第二日,在乱雪阁中贺兰旻榻上醒来的何醉,却被一道结界封住了去路。
而乱雪阁内,也不见了贺兰旻的身影。他以为贺兰旻又是去给他做好吃的,可他等了他许久,却仍没有等回他。而本该与狂歌一起摆放的揽月,也一起不见了踪影。
何醉心中隐隐升出一股不安,他抬头看向出自贺兰旻之手的结界,眉头拧成一团。
他的结界术是贺兰旻教的,所以他知道,这道结界是专门给他布下的,而他,也根本解不开。
就像三百年前,慕生野为了保护溪焱也布下了一道困住溪焱和挡住天雷的结界。
可师尊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拦着他,是为了什么?
何醉突然发现,他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呢?
何醉绞尽脑汁。
是噬灵丹!
是到现在为止在他体内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的噬灵丹。
他现在只有半颗内丹,而半颗内丹根本不可能完全抵挡噬灵丹的威力。如今噬灵丹没有任何动作,是因为它还在恢复,等它完全恢复如初,那只剩下半颗内丹的何醉便只能被它随意支配了。
就像前世那般。
而师尊为了保护他,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所以,他是去找郁辰了。
去找郁辰拿回半颗内丹,这样既可以救他,也可以救溪焱。
想到这里,何醉呼吸一滞。他恍惚想起昨夜他与师尊的对话,师尊似乎并没有要取临光性命的打算,所以,他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
不知想到些什么,何醉的脸突然变得难看起来,他紧紧咬着嘴唇,颤巍巍站起身后,唤来狂歌,随后调动全身的灵力,一剑劈向贺兰旻布下的结界。
这结界他的确解不了,但却能强拆。
一记又一记的攻击,狠狠打在结界上,结界却纹丝不动,将他的攻击吞噬殆尽。
渐渐地,何醉有些体力不支起来,可他却没有放弃,仍是咬紧牙关向结界攻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不知道多少次举剑攻击之后,结界终于裂开一条缝。
而这时,在静云宗坐镇的云重墨感觉到隐翠峰峰顶的异样,急急赶过来。
“逢笑?”
云重墨惊疑道。
“师兄,你来得正好,快助我出去。”
云重墨虽对现在发生的事情十分不解,但却没有迟疑,立刻运气帮助何醉。有了他的加入,结界很快就被打穿一个洞。
何醉见状,终于脱力地跪了下来。他举着狂歌撑在地上,才不让自己完全倒下去。
云重墨进来扶起何醉,随后便看到他手心满是血痕。
“逢笑,你……”
何醉打断云重墨的话:“师尊现在在哪里?”
云重墨:“自那么走后,我便没有见到过师尊了。”
“不是宗主唤师尊回来的?”
“宗主也还未归,到底发生了何事,逢笑为何会被结界困在师尊的院中?”
石惊南没有回来,也没有唤贺兰旻回静云宗,所以贺兰旻带着他回到这里,从一开始就打算好了?
想到这里,何醉突然心如刀绞。
他得尽快找到贺兰旻。
第108章 离桑乱十五“师尊。”
仙盟门乃慕生野开创,建于十方山中,步石梯上入云层之中,方得见其气势最为辉宏的大殿——桑落殿。
其风格与神界前任神主沉章的宫殿几乎一模一样。
殿外三山四峰,坐落着另外七大殿,以北斗七星命名,分别住着仙盟门七位主事。
从前,这桑落殿的大门从未打开过,只因它是慕生野特意为贺兰旻打造的。他本以为贺兰旻会入仙盟门,所以就给他准备了这座宫殿。
只是贺兰旻拒绝了慕生野,所以桑落殿的大门从那日起便落了锁。
没人能打开,毕竟慕生野布下的结界,仙门中人无人能解。
但现在,那原本该紧闭的大门,不知为何却大大打开。
殿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他背挺得很直,面向桑落殿,双眼直直看向里面,脸上带着些许惧意,
不知过了多久,石阶下面突然传来打斗之声,黑衣男子闻声转过头,皱起眉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但石阶太长,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来人是谁,听声音好像就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的话,那只能是那位了。
凌迦转过身,继续看向桑落殿中,皱起的眉头也逐渐放平。
又不知道多了多久,山脚下的声音渐渐平息,凌迦的手微微动了起来。他像是在数数,数从山脚下上来一共要走多少石阶。
但他只数了十个数不到,身后突然袭来一阵凌厉的剑气。他似乎预料到会有这么一招,便在剑尖快要落在他身上时,突然向一旁闪去。
他回头,对上何醉探究的眼神。
“师尊在哪里?”
何醉开口问的第一个问题便是贺兰旻。
凌迦漫不经心地甩了甩衣袖,然后负手而站,看向何醉。
“我怎知你师尊在哪里?”
他说完,目光不自觉地瞥向背后的桑落殿。何醉的视线跟着凌迦而去,当他看到桑落殿被打开时,心中不由一颤。
“这门,是谁打开的?”
他的结界,仙门中当无人能解。
凌迦轻笑一声:“你问我的话,我肯定不能直接告诉你,但你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不然你也不会找到这里不是吗?”
何醉举着狂歌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便收起狂歌,慢慢向桑落殿走去。
经过凌迦身边时,何醉听到凌迦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声嗤笑。何醉扭过头,冷冷看了一眼凌迦,就这一眼,便让凌迦忽然感受到莫大的威胁,他愣愣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目送着何醉走进大殿之中。
等他进门后,桑落殿的大门随即关了起来,而此时,凌迦早已冷汗淋漓。
他皱眉看向紧闭的大门,皱起眉头,最后却突然笑了起来。
呵,一个只会依附于他人羽翼之下的金丝雀,何来气势让他感到害怕?
凌迦眯着眼又看了眼桑落殿三个字,漠然地转身离去。
桑落殿中,一切的景色何醉都十分熟悉,这是他特意按照沉章的桑落殿打造的,连名字取的都是一样的。虽然大殿落成之后,他再也没有进来过,但就算闭上眼睛,他也能描绘出殿中的景色。
比如说在正殿后方的院子东南角有一处凉亭,凉亭前面是一潭池水,池中栽种着重瓣菡萏,池子一旁,是一堆假山湖石。
从前,他最喜欢躲在这里吓沉章。
绕着池子走便来到一处梅林,此处的梅花,是沉章为了慕生野特意从万顷梅园中移栽过来的,在这之前,这块地方是沉章修行打坐的地方。
何醉此刻就站在仙盟门桑落殿的梅林前,他知道只要他踏进梅林,就能找到贺兰旻。
从乱雪阁出来,他便隐隐有了猜测,下山之时,他又碰到了从魔域封印探查回来的石惊南与严徽,他们二人的说法更是让他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魔域封印没有松动,那些魔族依旧被镇压在封印之下,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为祸人间。
所以,根本没有魔族再现世,而凌迦成魔也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既然是幌子,那他背后必定有人指使,而那人,定然与凌迦有关联。除了被他吸收的镜笙,何醉能想到的就只有贺兰旻了。
他与镜笙是沉章手中的棋子,必定得听沉章的话,而贺兰旻又是沉章的转世,所以,这一切的一切应该说与贺兰旻密切相关。
想通这些,那贺兰旻如今在哪,便也有了答案。
所以何醉来到了仙盟门。
但他却仍满腹疑虑。
师尊,你到底要做什么?
何醉看着眼前熟悉的梅林,低头发出一声叹息,随后他心一横,便踏了进去。
慕生野种梅花的时候,讲究自然二字,因此便没有种得很齐整,梅花树杂乱无章地生长着,有时两棵挨得极近,有时中间却凭空出现一块空地。
何醉脚下生风,在里面毫无障碍地穿梭着,而越接近梅林中心,他的脚步却越发慢了下来。
梅林中心,有一处空地,空地上有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贺兰旻此时必定在那里等着自己。
他见到贺兰旻的第一句话要问什么?
何醉不禁想到。
他以为所有的一切贺兰旻都和他说明白了,却没想到贺兰旻还是有所隐瞒。
但,又瞒得不是很严实。
若贺兰旻真不想让他知道,那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从乱雪阁中的结界内出来,更别说自己打破结界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间,何醉已然来到梅林中心,石桌石凳摆在老地方,没有人移动一分。
桌面上堆砌着白雪与梅花,无人搭理,更无人驻足观看。
贺兰旻不在这里。
何醉将周围的景色一一收入眼中,却没有看到贺兰旻的身影。他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又提起心来,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若贺兰旻不在这里,那又会在哪?
难道,是他猜错了吗?
正当他低头沉思时,他身后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他以为是贺兰旻,便转过身。
却没想到,竟然是郁辰。他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
“师兄?”
郁辰先是一愣,随后便飞快向何醉跑过来,然后伸出手环抱住何醉。
“呜呜呜,师兄你怎么在这里?真的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师兄了。”
郁辰喘得很急,说完话便打起嗝来。
何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问道:“临光怎么会在这里?”
郁辰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最后又摇起头。对于自己为何会在这里的原因,郁辰此时甚至比何醉还要懵。
他是被凌迦带回来的,一起回来的还有轩影。但到了仙盟门之后,他们两个就分开了。他被单独带进一个小黑屋中,不知过了多久,凌迦便出现了,同行的还有一个人。
“凌迦对他十分尊敬,但屋子太黑,我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身上有一股十分好闻的香味。”说着,郁辰吸了吸鼻子,“就像这梅林中的味道。”
何醉的手瞬间捏紧。
他沉着脸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便在这殿中了,后来我听到梅林中有动静,就进来了。”
虽然他怕得要死,但要是不管怎样都得死,那他也得死个明明白白。不过他幸得老天垂怜,没想到这梅林中竟然是何醉。
这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恩赐。
没有比在这里遇上何醉更能让他开心的了。
想到这里,郁辰更加用力的抱紧了何醉。
梅花的味道。
何醉眉头直皱,若是如此,那凌迦身边的那个人就是贺兰旻了,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贺兰旻不在这里,反而是郁辰?
而与郁辰这一接触,何醉最直观的感受便是他身上的属于自己的半颗内丹已经不见。
但他却没有死。
何醉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起来。
“师兄,师兄。”
郁辰叫了几声何醉,却见他没有丝毫反应,便从他怀中退出,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何醉回过神来,猛地抓住了郁辰的手。
“怎么了?”
他问。
郁辰看向被何醉握住的手,脸颊微微泛红,他用另一只手挠了挠后脑勺,说:“每次我遇到危险,师兄总能第一时间出现救我,所以,我…我…而且,第一次见面与师兄见面我就,就…总之,师兄,我……”
一直埋藏在心中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真正从嘴里说出来时,郁辰才发现是有多困难。
支支吾吾几句话,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要说些什么,更别说要让何醉听懂了。郁辰看向何醉的脸,果然看到他一副没听懂的样子。
甚至都皱起了眉。
“临光想说什么?”
何醉问得认真,语气带着他惯常的温柔。郁辰深吸了一口气,正要鼓起勇气讲话,却瞥见何醉身后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白衣白发。
是他们的师尊!
郁辰想说的话又突然卡了壳。
贺兰旻出现的那一刻,何醉便感受到了,尽管他没有回头,可身后若有若无的气息不断提醒他,是贺兰旻出现了。
过了一会儿,也许没有很久,也许是在贺兰旻出现后的那一刹那,何醉就听到了贺兰旻的声音。
“逢笑,过来。”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带着何醉最为熟悉的缱绻。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何醉突然放开郁辰的手,转身看向贺兰旻。
他先是站着没动,将贺兰旻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确认他没有任何事后,他才步履匆匆走向贺兰旻。
每走一步,都要比前一步更快一些,到最后,他脚下已然生了风。
贺兰旻朝他伸出双手。
何醉没有丝毫犹豫,撞进贺兰旻怀抱中。
“师尊。”
“我在。”
郁辰呆愣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早就从欣喜变成苦涩,他大概明白了师兄与师尊的关系。
他从未在何醉脸上见过那样的表情,一往无前又十分眷恋。
他收回还举在半空中的手,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何醉的体温,但很快,那点温度便彻底消失。
郁辰扯起嘴角笑了声,然后转身向梅林外走去,将这方天地还给了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第109章 离桑乱十六
走出梅林,郁辰不知该往何处去,弯弯绕绕间他看到一间凉亭,没有丝毫犹豫,他便向凉亭走去。
此时此刻,他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冷静一下,独自消化关于师尊和师兄的关系,顺便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从梅林走到凉亭,这一段不短不长的距离,足够郁辰想通这一切了。他以前对贺兰旻十分宠溺何醉这一点从未多想过,以为这是他们之间惯常的相处模式,可如今想来,他当真是当局者迷。
何醉如此好,他第一眼见到时就忍不住的心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招人喜欢呢。
连石风对何醉的心思他都能猜到,他怎么就看不明白贺兰旻看向何醉的眼神呢。
不对,不是他看不明白,是每次贺兰旻在场的时候,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何来观察他的表情。
想到这里,郁辰不免苦笑一声。
不过这天底下能配得上师兄的,大抵也就只有师尊这样的人物了,要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郁辰都不会甘愿。
郁辰就这样坐在凉亭中,双眼无神地看向面前的水池,轻风拂过,水面泛起点点涟漪。
随后,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哟,一个人在这儿暗自神伤呐。”
十分欠揍的声音,郁辰抬头瞥了一眼,便看到溪焱倚在石柱上笑着看着他。
“你怎么在这儿?”
郁辰没好气地问道。
溪焱拍了拍手,“好问题,我为何不能在这儿?这又不是你们离桑王宫,更不是静云宗。”
溪焱说话间,双眼一直盯着郁辰,眼底带着审视。
但郁辰没看见,他只看了溪焱一眼便回过头,继续看向水池。
“我二哥竟然会放你出来。”
郁辰说道。
“哼。”提到郁珩,溪焱只从鼻尖发出一声冷哼,“你二哥自然舍不得,若不是……我们两个只怕都要被你二哥害死。”
“什么意思?我二哥怎么会害我?你可别乱说。”
郁辰反驳道。
虽然郁珩近些时日的做法他不认同,但他们到底是兄弟,郁珩断然不会害他。
“这件事情,你可以去问你的师兄何醉。”溪焱挑了挑眉,但随即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声,对郁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忘了,你师兄现在和他师尊在一起,应该没空理你。不过你要是真想知道,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和你说说”
“我不听,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郁辰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溪焱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随后伸了个懒腰。
“被关了这些时日,好不容易出来,竟然想睡觉了,啧,真是无趣。睡便睡吧,睡醒就能大干一场了。”
关于郁珩对他做的这一切,他都要连本带利讨回来。说完,便一溜烟消失不见,凉亭中瞬间便又剩郁辰一个人。
梅林中的师徒二人,正襟危坐在两张石凳上,互相看着对方,周围气氛十分严肃,似有对质之意。
何醉黑着脸,完全没有刚才的情深义重,眼中满是对贺兰旻的无情控诉。
贺兰旻颇有些头疼,但他却甘之如饴,在选择这条路的时候,他便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师尊如今还不肯对我说实话吗?”
看贺兰旻一直没开口,何醉便找了个台阶下,自己主动问。
“莫要再说些假话来骗我,师尊说的我都会相信,但我不想被欺骗。”
“好。”
贺兰旻郑重开口。
他的目光慢慢从何醉脸上移向他身后那片与白雪交相辉映的梅林中。
“那便从最开始来说,九重天上清池旁从未有过一株并蒂莲。”
贺兰旻的声音很轻,但何醉听在耳中,只觉心间被鼓重重敲打着,他瞬间握紧了双手。
贺兰旻的目光又移向何醉的脸,他看到何醉皱紧的双眉,不由得低低叹了一声。
“只有一株吸收混沌之气的白莲,后来白莲修成人形,有了神格,便在天道的示意下成为神界之主,引领神族众神维持天道定下的规则。”
但混沌之气太过霸道,就算拥有至高神格的沉章也无法与之抗衡,因此天道便找来凤凰一族。
凤凰,上古神兽,赤焰凤凰能净化世间一切邪祟,玄霜凤凰能吸收混沌之气。但赤焰凤凰能涅槃重生,玄霜凤凰却不能。
混沌之气无穷无尽,除之不尽,很快,玄霜凤凰便迎来灭族的那一日。
沉章是亲眼看着玄霜凤凰灭族的,他想要救他们,却无能为力,只能听从天道的安排。
为了继续清除混沌之气,沉章收集玄霜凤凰一脉散落的灵识,炼化成噬灵丹,但噬灵丹太过强大,若不封印,便会毁天灭地。
而能封印噬灵丹的,只有玄霜凤凰一脉。也就是那个时候,天道才发现沉章竟然早就藏了一颗凤凰蛋在归墟中,在归墟中赤焰凤凰的庇护下,经过百年孵化,慕生野便来到了人世。
他在归墟独自一人生活了许久,沉章没有去看过他,就怕天道会发现。
但天不遂人愿,天道指引慕生野拜入沉章门下的那一天还是来到了。
是救一人还是救天下所有人?
这个问题,无时无刻不出现在沉章脑海中。他没有办法舍弃全天下,不管是神族也好还是得他们庇护而生的人族,亦或是妖族,所以,他只能再一次屈服在天道的安排下。
但他到底不愿的。
他一直在想若要两者都保全,他该如何去办。
对慕生野的怜爱与愧疚,在这期间的日夜相处间,渐渐变了味,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深深爱上了慕生野。
也就是在那时,他灵识深处出现了另一道声音。一个就算毁天灭地都要救下慕生野的声音,慢慢成为了他的心魔。
后来天道命令众神趁他下凡布施无法分神时,强行将慕生野与噬灵丹相结合,若不是修翎前来报信,慕生野当日便会在封印噬灵丹后灰飞烟灭。
从那日起,沉章便不打算再被天道牵着鼻子走,他要救慕生野。而后一个既能试探慕生野心意,又能保护慕生野的方法就这样出现在他脑海中。
他将自己的神格给了慕生野,天地间唯一神界之主的神格,就算天道也无法反驳。
他甚至安排好了一切。
但他却低估了天道的无耻。
天道在他沉睡时,强行破开他在桑落殿布下的结界,改变了他留给慕生野幻想的画像,所以慕生野才没能去冥府找他,以至于他们错过万年之久。但牠的做法,自然也受到了反噬,因此才会在慕生野将神格从自己体内剥除后没有直接感应到。
不然那个时候,慕生野便会死了。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三百年轻的那个魔族,的确是为师的另一半分身,他受混沌之气蛊惑,入了魔,便想取而代之。不过逢笑不必担心,杀了他,为师并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相反,他消失之后,贺兰旻才真正成为了沉章的转世。
“也是他将那些术法教给了郁珩,更是他诱惑凌迦,让他背叛了为师,不再与镜笙一起保护你,反而想利用噬灵丹取代神族至高无上的地位。”
贺兰旻说完这些,便不再开口,而是静静看着何醉,观察他的反应。
但何醉却没有任何反应,相反,他十分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关于贺兰旻云淡风轻说的这一切,在他耳中听来,却是凶险万分。
沉章安排的一切被天道毁掉,所以他现在能和贺兰旻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谈心,是有多么不容易。
何醉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在贺兰旻看不到的地方已然泛红。
“火鸟一族是赤焰凤凰的旁支,虽然临光重新轮回已于凤凰一族毫无关系,但你说过,你与临光关系极好。可溪焱又是你看着长大的,为师不想让逢笑为难,更不想让逢笑伤心,所以才会趁逢笑睡觉时,独自一人来救他们。”
贺兰旻说完,便见何醉猛地抬起头。
“可师尊做这些,为何要将我拦在结界中,我……”
他颤着声音问道。
贺兰旻叹了一口,突然起身,走到何醉身边,蹲下/身子,握住他不断颤抖的手说:“因为若是被你发现,便不会同意为师这样做。”
“不过好在,为师赌赢了不是吗,临光溪焱都被为师救出来了,而为师也没事。”
贺兰旻说话间,何醉立刻抽出手,抵在他额间,用自己的灵识去探贺兰旻的灵海。
“赌赢了?没事?”
何醉突然吼道,吼完后眼眶中随即流下两道清泪。
“那为什么师尊的灵海如此破碎,连灵识都溃散了许多?”
贺兰旻没有料到何醉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他甚至有一瞬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逢笑……”贺兰旻的双手搭在何醉肩上,双眼直视何醉的泪眼,轻声道:“逢笑无需担心,为师心中有数,灵海可以重塑,灵识亦能恢复。”
何醉扭过脸,不去看贺兰旻,然后问道:“师尊是以自己的半颗内丹换取了我放在临光体内的那半颗?”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毕竟除了这之外,何醉想不到其他办法,而且他刚才感受到自己的半颗内丹根本不在郁辰体内,唯一的解释便是贺兰旻将它换了出来。
何醉话音未落,便见贺兰旻伸出一手,掌心朝上,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金光在他掌心闪现,随即何醉的半颗内丹便出现在半空中。
“逢笑真是聪明。”
贺兰旻说完,便将内丹直接送进何醉体内。内丹与内丹在一瞬间结合,引起体内噬灵丹的反抗,但它的反抗却渺小无比,随后便被完整合一的内丹镇压。
何醉灵海中一片清明,舒爽无比。
他闭上眼睛,仔细感受阔别已久的灵力正源源不断流遍他的全身。
“所以呢,师尊到底做了什么?”
“唉……逢笑怎么就这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贺兰旻无奈笑了声。
“为师从乱雪阁离开之后,做了三件事情。第一回到神界取被你抛弃的神格,找天道将神格给了修翎,让他成为新的神界之主,然后与天道做了个交易。”
讲到此处,贺兰旻的手突然被何醉紧紧握住。
贺兰旻看向何醉,只见他眼底担忧不已,便拍了拍他的手说:“逢笑无需担心,不是什么坏交易。混沌之气原本就应该是为师的职责,所以为师便答应天道永远待在隐翠峰上,一日不除尽混沌之气,便一日不出乱雪阁。”
“第二件事情,就是去救溪焱,虽然办法是蠢了点,不过好在没有出现任何差错。第三,就是来仙盟门看看你为为师打造的桑落殿,毕竟为师以后不能出乱雪阁,若不抓紧机会就看不到了。顺便,为师还与凌迦做了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何醉问道。
“凌迦的本源之力便是混沌之气,世间万事相生相克,有阴便有阳,阴阳协调才能久安。”
“所以?”
“所以魔族的存在并不是没有理由,魔族吸收混沌之气,他若能带领魔族潜行修行,不再为祸人间,也不失一个好法子。”
“但凌迦真的可信吗?”
何醉不禁问道。毕竟他身为沉章的棋子,先前已经背叛过他一次了,如今,他真的能听贺兰旻的建议,带领魔族屈居一席之地潜行修炼?
“逢笑的顾虑亦是为师的顾虑,所以为师在凌迦身上下了一道禁制,若他违背誓言,便会爆体而亡。”
“师尊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但你却只字不与我说,我真的很难过,我以为,以为师尊要再一次离开我了。”
何醉哭道。
贺兰旻见不得他哭,心疼无比,替他擦干净眼泪后便将他抱紧。
“所幸这一切都圆满结束了,逢笑再也不必担心了。只是为师不知道,逢笑是否愿意陪为师一直待在乱雪阁内?”
何醉在他肩头点了点头。
“自然是愿意的,以后师尊在哪,我便在哪,我们再也不分开。”
贺兰旻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但随即,他却听到何醉说了另外一句话,脸一下子变得铁青。
“但是师尊出不去隐翠峰,我又不是不能,为何我要一直待在乱雪阁?乱雪阁既没有美酒,也没有美食,更没有赏心悦目的美……”
贺兰旻放开何醉,直勾勾看向他的眼睛。
“更没有什么?”
他沉沉开口。
“没什么,没什么……”
……
而此时仙盟门地牢中,轩影满脸呆滞地靠在石壁上,他面前是刚才从桑落殿离开的凌迦。
凌迦一脸平静,但眼眸中却闪耀着嗜血的疯狂。
“你说的都是真的?”
轩影沙哑着声音开口问道。
“本座何须骗你,就是你喜欢的郁珩灭了药仙谷所有的妖,更是将他们的妖丹炼化成内丹送给我,哦,不是所有,据我所知,你爹的内丹还在禁阁中压制着那些被他借命之人的冤魂。禁阁,在关雎宫后面。”
“关雎宫是他特地为九尾妖狐溪焱打造的宫殿。他等了溪焱五百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溪焱。”
凌迦说完后,饶有兴致地看向轩影。
轩影一脸绝望。
他是真没想过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郁珩做的。他杀了自己的族人,还对自己如此绝情,更可恨的是,自己在一无所知的时候竟然对他情根深种,甚至在他夺取他的妖力治腿时还给他找借口……
所以,郁珩,你真该死啊!
第110章 离桑乱十七
对于凌迦一干魔族的处置,便如贺兰旻说的那般,仙魔永不干涉对方。自此,仙门再也没有仙盟门,而凌迦也依言带领追随他的魔族安分守己待在仙盟门。
但三百年前被封印的魔族,只能永远待在封印之下,永无出头之日。
虽然这个做法刚一说出口,便遭到仙门众家的反对。他们叫嚣声虽大,可让他们去收拾魔族时,他们却又没了声音。
从药仙谷匆匆赶回来的仇音沉自然也是不同意的,照她所说,就应该彻底剿灭魔族,省得以后再生事端。
“魔族永无剿灭之时,今日你杀了他们,来日若又有人入魔又该当如何。况且不是所有魔族都如同三百年前那般是非善恶不分的。近些年来,魔修也逐渐多了起来,若仙门处置不当,只会遭来他们的反抗。所以,今日的决定不是最好,但已是最优。”
贺兰旻坐在大殿之上淡淡说道,殿下其他的仙门百家当家人闻言也只能同意。
他们散去后,静云宗又恢复往日的平静。石惊南此时摸着下巴上的胡须,不住地叹气。
“唉,只是我这心中还是不得安宁,总感觉有些事情还没有解决。”
贺兰旻瞥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追随何醉而去,何醉身后跟着的是严徽,仙盟门前任门主。
见贺兰旻久久没有回答,石惊南不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帝青,你可有什么心事?”
贺兰旻:“没有。”
严徽紧跟着何醉,来到一处无人之地,如今他已是丧家之犬,仙门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只是在离开静云宗前,他还想与何醉再说说话。
“师兄……”
“我说过我不是你师兄,慕生野已经死了,你也应该向前看。”
严徽苦笑一声,低头道:“一时忘记改口,希望你不要生气。如今大局已定,我也要离开了。我这一走,今生恐无法再相见。虽然你不是师兄,但到底是他的转世,拥有师兄的记忆,所以有些话,我还是想和你说一说。”
何醉没有拒绝。
“我自知犯下诸多错事,难以奢求原谅,可我自认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但到底是我太高估自己了,以至对你造成那么多伤害。三百年前,你与贺兰旻在一起的那段记忆,是被我毁去的,尽管是被魔族诱惑,但不可否认,若没有魔族,我也会想方设法阻挠你与贺兰旻。我本以为失去那段记忆,你能变回从前的自己,但我却不知,从前的你亦对贺兰旻情根深种。所以,是我误了你。对不住啊,师兄,害你与贺兰旻产生龃龉,误会重重。今生我已与你无缘,只是我还想问一句,三百年前,你对我可有一丝情谊?做的那些是否只是利用我?”
严徽说完,便听到何醉轻哼了一声。何醉回头看向严徽,眼底露出失望之意。
“慕生野将你带进仙盟门,许你无上权利,亲自教导你,从来都不是利用。创立仙门虽然是为了贺兰旻,但对你,他问心无愧。只是你应当知道,他眼里从来只有贺兰旻,所以对于你,他只有师兄弟之情。你之所求,他无法回应。”
“我知道了,多谢你的解答。”
严徽淡淡笑了声,他表面表现得云淡风轻,只是手心已快被指尖掐破。但他毫无感觉,只深深看着何醉,想把他的身姿永远记在脑海中。
毕竟,这一分别,是真的没机会再见了。
“如此,我便告辞了。”
说着,他缓缓转过身,尽管心中万分不舍,但他离开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犹豫。
何醉说的对,他应该向前看,再执着于过去这种虚妄的事情,只会困住自己。
看着严徽离去的背影,何醉低声叹了一口气。
“仙盟门未入魔的那些人,都在洛水城等你回去重新主持大局,日后再相遇,希望道天已经找回自己的道。”
严徽的背影微微一愣,随后他伸出手对何醉挥了挥,以示告别。
严徽走后,何醉又在这处山头站了一会儿,直到云重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何醉回头看向云重墨。
“师兄可是有事找我?”
云重墨走上前来,与他并肩而立,而后目光落向远处的云霞,声音淡淡。
“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我自然是和师尊在一起了。”
何醉回答后,疑惑道:“师兄为什么这么问?”
云重墨轻咳了一声,看了眼何醉,说道:“我自然知道你与师尊一起,只是你和师尊如今还是师徒,以后仍要以师徒之名相称吗?”
何醉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云重墨,眼底满是疑惑。
而这时仇音沉突然凑了过来,刚才师兄弟的话她可听的一清二楚,见何醉如此迟钝,她不由叹了一声。
“哎呀我说小逢笑,你师兄的意思是你既已是帝青那家伙的道侣,那规矩总要遵守的,自古以来,道侣结成仪式在仙门中庄重无比,没有哪一对道侣会忽略。你们可不知道上次咱们静云宗的道侣结成仪式,还是咱们宗主成亲那回,唉,静云宗许久没有那么热闹了。所以,小逢笑,你要不要,大办一场啊?”
说完,仇音沉还对何醉眨了眨眼睛。
道侣结成仪式?
大办一场?
何醉的脸瞬间红透了。
这不就是成亲吗,可他和师尊,能成亲吗?他与师尊,首先都是男子,其次又是师徒,如此公开,不会惹人非议?
他自己无所谓,就算他现在仍被人称为剑门之耻他也不在意,可事关师尊,他不能马虎。
许是看出他的迟疑,仇音沉安慰道:“逢笑不必担心,天底下人皆人嘴两块皮,他们要说什么说便是,你与帝青只管幸福就行。若哪天他们舞到你面前,看姑姑不收拾他们。”
话是这么说,也有道理,但成亲一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况且贺兰旻经此一遭,灵海已溃,当务之急便是修复灵海,成亲什么的,还是以后再说吧。
想到这里,何醉便对仇音沉和云重墨说道:“姑姑和师兄的意思逢笑知道了,只是如今尘埃刚落,还不是谈论此等事情的时机。”
“姑姑知道逢笑心怀苍生,所以就是提醒你一下。”
何醉笑了一声,先谢过仇音沉的好心提醒,随后又问:“姑姑与乔前辈如今……”
还未等何醉问完,仇音沉便如风一般离开了,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他与云重墨留下。
何醉与云重墨面面相觑。
“姑姑这是……”
“她与乔前辈的恩怨看来还没有完全解开,不过我看快了,刚刚乔前辈与严前辈离开之时,姑姑万分不舍得,只是她目前还拉不下脸,看来日后还需提醒乔前辈让他多努力才行。”
云重墨说完,何醉了然地哈哈一笑,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收起了笑容,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可惜镜笙不在了。”
难得的,师兄会与一个人如此谈得来,若不是镜笙这一路陪在云重墨身边,云重墨怕是现在还是个只知道练剑的无情剑修。
何醉说完,便看到云重墨忽而勾起唇角笑了声,目露温情。他一愣,然后便听到云重墨柔声道:“镜笙还在。”
“什么意思?”
云重墨摊开手掌,一枚泛着珠玉光芒的黑色棋子跃然于何醉眼中。
“这是镜笙?”何醉不敢相信地问道。
云重墨低头看向手心中的棋子,目光温柔,随后点了点头。
“师尊将这枚棋子给了我,说若是有缘,镜笙便会回来。”
说完,他便将棋子重新收起,藏于怀中,动作十分轻柔,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样。
“一定会再见的。”
“对,镜笙一定会回来的。”
入了夜,何醉便回了无名小筑,然后看着满屋子的细软发着愣。
他答应与贺兰旻一同住到乱雪阁去,所以这屋内的东西是不是都得带走,还有那些他珍藏的酒,是一定要带去的。
可这么想来,这间屋子便从此空置了,他还有些舍不得。从小到大,他都住在这里,无名小筑已经成了他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前世被贺兰旻赶出静云宗,他还经常偷偷溜回来看看这间屋子。
如今,唉……
何醉低头沉思,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
“逢笑在苦恼什么?”
贺兰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醉没有回头,只是皱起眉道:“在想要搬什么东西去乱雪阁,这些,这些,还有那些,我都要搬上去。还有我地窖里的酒……”
贺兰旻温热的身体贴上何醉的后背,伸出双手从背后抱紧何醉,然后将下巴抵在何醉肩上,说道:“为师与逢笑开玩笑的,逢笑可以不用搬去乱雪阁,你想住哪便住哪,乱雪阁无名小筑都是你的家,你不必为此烦扰,为师只要逢笑开心。”
“但是我想陪着师尊。”
“为师终日只知道练剑看书下棋打坐,逢笑陪着为师不会厌倦吗?”
贺兰旻担忧问道。
听出他语气中的患得患失,何醉不免失声一笑。
“师尊怎会如此想?从前在神界时,你比现在更加无趣,甚至终日见不到人影,我不是照样一个人过得好好的。师尊不必担心,我喜欢师尊还来不及,怎么会厌倦?”
何醉说完便转过身面相贺兰旻。
“能与师尊相伴一生,是我唯一所求。”
“亦是我之所求。”
“我说啊,你们静云宗也太冷清了,这一入夜连人影都看不到,活像个……”
溪焱的声音突然闯了进来,然后看到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突然急急停下脚步,愣在了原地。
而他身后的郁辰来不及反应,直接撞上了溪焱坚硬的脊背。
“唔,好疼,你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溪焱翻了个白眼,向一旁跨了半步。于是郁辰立刻就看清屋内的场景,他缩了缩脖子,耳尖瞬间变得通红。
“师尊,师兄……”
他嚅嗫着打招呼。
贺兰旻低声应了一句。
何醉对溪焱说:“你怎么冒冒失失的,这静云宗可不是你们妖族。”
“哼。”溪焱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在赶我走,嫌我碍眼了是吧。呵,男人,见色忘友的男人,我算是看清你了。”
“这哪跟哪,我只是在教你守规矩,如此静云宗才会欢迎你。你若不守规矩,宗主发起火来要赶你走,我可拦不住。”
“这样啊。”溪焱摸了摸鼻子,然后又说道:“我与郁珩的恩怨还未解,他灭药仙谷必得为之偿命,况且,小鸟说轩影当日亦被凌迦带走,可我却未在仙盟门找到他,凌迦那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此番前来是想与你告别,一来是去寻轩影,二来便是找郁珩报仇。”
溪焱说完,便引来郁辰的不满。
“什么小鸟,你别乱叫。还有我不信二哥是你嘴里那个会灭巫医谷全谷之人的恶魔。”
“你爱信不信。”
“哼。”郁辰撇过头看向何醉,“师兄,此番前来我也是来向你告别的,我得回去,因为我不相信溪焱的话,我要亲自找二哥问清楚。”
何醉看了看郁辰,又看了看溪焱,随后点点头。
“那你们要注意安全,若有事及时传信回来,我定会去助你一臂之力。只是溪焱,冤有头债有主,离桑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我知道,你放心,我心中已有计较,绝对不会累及无辜。”
“临光,关于你二哥的事情我知道你不相信,但人心已变,见你二哥时定要多加留意,多分心眼。溪焱嘴硬心软,你若有危险,他定会护下你。”
“切,我管他死活。”
溪焱翻了个白眼,随即作势要离开。
郁辰:“我知道了师兄,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你等我回来,我还做你师弟。”
“你一直都是我的师弟,不管你在哪里都是。只是下次回来,落下的课业可不能再推脱了,我看小舞修为越发精进,再不抓紧你可要赶不上她了。”
“好了,别婆婆妈妈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不要的话,我先走了,你自己一个人爬去离桑王宫吧。”
郁辰:“知道了知道了,你很烦,不让我和师兄多说说话,催催催,真讨厌。师兄,我走了啊。”
郁辰依依不舍向何醉告别。
“嗯,早去早回。”
何醉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