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品剑大会十一
山中不知岁月,贺兰旻已经不知道自己被何醉囚禁在这山洞中多久了。一开始他只能躺在石床上,但躺得时间久了容易成为废人,因此何醉便允许他坐起来,只是他的手依旧被捆仙绳绑着。
有的时候,何醉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地待在他身边,不说话,手上拿着本书。
但他的目光也没有落在书上,不知落在何处,每当这个时候,贺兰旻总会从何醉身上感受到一直孤独。
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他这个徒弟。
更多的时候,何醉总是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起初,贺兰旻认为他是在睡觉,可慢慢地他发现,何醉的肩膀总是抑制不住地颤抖,更有细碎的呻吟声传来。
贺兰旻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何醉在对抗体内的噬灵丹,还以为是何醉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出门与仙门中人发出冲突,受了伤。
第一次发现,是他们在石床上交缠的时候。前一刻何醉脸上还扬着得意的笑,眼尾一片绯色。红艳的双唇张张合合,总说着他不爱听的污言秽语。
贺兰旻难以忍受,便会厉声让何醉闭嘴。可何醉听到后,反而更兴奋,慢慢俯下身,与贺兰旻鼻尖对鼻尖。
灼热的气息喷在贺兰旻脸上。
“师尊不喜欢吗,可是这是我专门学来的,人界那些人都喜欢听。”
何醉说完,伸出舌头舔了舔贺兰旻紧闭的双唇。
贺兰旻闭上眼,撇过脸。
但他不得不承认,何醉的脸是好看的,声音是好听的,每每听到何醉的喘息声,他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虽然手动不了,可其他地方却没有受到限制。他会挺着///腰,一遍一遍索取着,这样何醉就没空再说那些话了。
这次也一样。
他受不住,便猛地一撞,随即便听到何醉破碎的呻吟声。
熟悉的声音落在贺兰旻耳畔,他的双眸瞬间变得更加幽深起来,里面仿佛燃着欲//火。
可下一瞬,何醉便直直压在他身上,双眼紧闭,眉头紧皱,还死死咬着双唇,不停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贺兰旻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何醉的异常。他只踌躇了一会儿,便将头慢慢靠向何醉的额头,用自己的灵识探查起何醉的灵海。
刚一进去,他便感受到何醉灵海深处灵力躁动不已,而他的灵识也被不断撕扯着。
贺兰旻想帮他,可他的灵识却根本靠近不了,每次靠近都会惹来何醉灵力的排斥,而每次排斥完后,何醉的灵识就会遭受更多一分的痛楚。
贺兰旻不敢靠近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何醉在他面前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虽然他告诫自己,对这样一个欺师灭祖的人无需有怜悯之情,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可不知为何,贺兰旻总是会不舍。
那之后,何醉便减少了与他双修的次数,尽管贺兰旻不愿承认,但双修真的有益于提升修为。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起那日的事情。
日子久了,贺兰旻就发现他已经能轻松解开捆仙绳的咒语。
那次是在后山的温泉中,何醉难得的带他出去泡了澡。
“师尊,这是天然温泉,虽不比静云宗的寒潭,但有总归比没有好,你肯定早就想沐浴了吧。”
何醉说话间,还不忘在拉起一道结界。
贺兰旻没有理会他,自顾自下了水,靠着石块坐下后,闭目养起神来。
何醉已经习惯了贺兰旻的冷漠,他嘻嘻一笑,脱去全身的衣服,也跟着下了水,坐在贺兰旻身边,然后将头靠在贺兰旻肩膀上。
天色已黑,夜幕上繁星点点。
何醉笑着对贺兰旻说:“师尊为何不睁眼看看星星?它们真的好漂亮啊。”
贺兰旻不语。
“我也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色了,哈哈,多亏了师尊。不过最近仙门追我追的紧,我们应该很快就要换地方了。”
何醉说着叹了口气,然后抬眸看向贺兰旻。他伸出手,指尖隔空描绘起贺兰旻的脸,从额间到眉毛,再到双眼,接着是贺兰旻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他双唇间。
何醉的气息明显急促起来。
这些日子与贺兰旻水乳交融的双修,让他现在看到贺兰旻的脸就忍不住想到那回事。
于是何醉立刻倾身压向贺兰旻,双唇紧紧贴着贺兰旻的双唇。
贺兰旻眉头微微一皱,睁开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何醉。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又闭起眼睛。
不是不反抗,只是失败了太多次,如今的他已经不想折腾了。
或者心中还有其他的一些理由,可贺兰旻不想思考,只能任凭本能。
何醉低低笑了声。
随后双唇慢慢滑到贺兰旻的下巴上,舔了一口后又慢慢下滑,最后落到贺兰旻凸起的喉结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贺兰旻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何醉又笑了声,压抑着声音喘道:“师尊想不想要?”
贺兰旻没有回答,只是乱了气息。
可是何醉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进入正题,而是打起折磨贺兰旻的主意。
他炙热的鼻息扑在贺兰旻身上,贺兰旻连指尖都颤栗起来,一股麻意瞬间升至天灵盖。
他不耐地睁开眼,对上何醉狡黠的目光。
贺兰旻深吸一口气,动了动被困住的双手。然后他便发现,捆仙绳隐隐有了松动之意。
何醉依旧在不知死活地撩拨着贺兰旻,贺兰旻忍无可忍,立刻将何醉扑倒在温泉池中,何醉呛了口水。随即贺兰旻又拉起何醉将他带到自己怀中,沉着双眸吻住何醉的双唇。
一吻结束,何醉嘴角勾起一抹笑,随后不知想到什么,笑容立刻僵住,而后他将视线转向贺兰旻的手上。
看到他依旧被捆仙绳束缚着,何醉顿时放下心来。
随即抬起双腿,勾/住/贺兰旻精瘦的腰。
……
后来他们换了好多个地方,但都没有温泉了。
何醉经常会怀念起那日在温泉中时贺兰旻的主动。
“要是师尊能每次都像那日就行了。”
何醉揉着酸痛的腰说道。
贺兰旻依旧不搭话,只是目光会悄悄落到何醉腰身上。
他会想起何醉坐在他身上,那劲瘦有力的细腰是如何扭动着的。
而每每想到此处,贺兰旻总会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然后呼出一口浊气。
一切都变了,连他自己都变得快要看不清。他甚至在想,如果这样一直下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但变故总会发生。
一日,何醉浑身带血出现在山洞中。贺兰旻闻到血腥味后立刻皱起眉,他睁开眼睛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何醉,无法控制心中的怒气说道:“你又杀人了。”
声音冷淡,语气中的嫌恶溢于言表。
何醉微微一愣,随后自嘲地笑了声,然后回道:“对啊,师尊应该知道,不杀人的话我就要一直痛苦下去。”
“自甘堕落,无可救药。”
何醉慢慢走近贺兰旻,一边走一边脱衣服,走到贺兰旻面前时,浑身上下就只剩一件里衣。
他爬上床,凑到贺兰旻耳边说道:“对啊,我就是自甘堕落,不然也不会居于人下。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在人间青楼被称为什么吗?”
“小倌,呵,不过说了师尊也不知道。没有感情的双修就像青楼中的客人与小倌,各取所需罢了。但是我要比小倌好很多,起码,我只有师尊这一位恩客。”
“但是,师尊如果嫌弃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去找其他人……”
贺兰旻终于忍无可忍,他解开捆仙绳,将何醉的头按下,然后狠狠堵住他的嘴。
何醉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一吻结束,两人气息都乱了。而何醉此时却笑了起来,他轻佻道:“原来师尊已经能解开捆仙绳了,不过师尊为何不离开,或者直接杀了我这个欺师灭祖的徒弟?”
回答他的是贺兰旻更加凶猛的亲吻,直到两人嘴中弥漫起血腥味才分开。
……
萤火织起的天幕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随后四分五裂,重新变成萤火飘荡在空中。
何醉红着脸,回过头。
远处,贺兰旻正一步一步缓缓向他走来。
心跳声越来越大,何醉似乎已经不能控制他的心,一下一下,就快要从他嘴里蹦出来。
直到贺兰旻站到他面前,他才猛地停止呼吸,憋了一口气。
贺兰旻低头看向何醉,眸中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
何醉紧张地抬头看向贺兰旻。
双耳通红。
双颊通红。
就连脖子都是红的。
贺兰旻不难想象,何醉现在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肤应该都是红的。
于是他轻轻笑了声。
“逢笑如今这样,倒让为师有些意外。”说着他指了指归墟的夜幕,接着又问:“逢笑从前的胆量去了哪里?”
何醉猛地呼出一口气,嚅嗫道:“这…刚刚那些…都是真的?”
贺兰旻点了点头。
“前世的逢笑可比现在胆子大,会用捆仙绳捆住为师,还会对为师做那种……”
何醉急得立刻捂住贺兰旻的嘴。
“师尊别说了。”
贺兰旻笑了声。
灼热的气息喷在何醉掌心中,烫得他立刻收回了手。
手在半空中被贺兰旻紧紧握住,贺兰旻低低叹了一声,亲吻起何醉的手心。
“逢笑还是尽快习惯的好,为师可忍不了太久。”
何醉肩膀顿时往后一缩。
而后他又问道:“这段记忆可是师尊替我去除的?”
贺兰旻点了点头。
“从前不知你就是阿声,也不想让你难堪,便自作主张替你消除了这段记忆。本来为师还苦恼该如何恢复,没想到这归墟竟帮了为师大忙。”
“师尊苦恼什么?”
贺兰旻将何醉拥入怀中,双眼落在他的嘴唇上,笑道:“苦恼逢笑何时会再如前世一般,对为师坦诚一片。”
说罢,低下头紧紧吻住何醉的唇。
何醉微微一愣,随后闭上眼睛,双手环着贺兰旻的腰,慢慢张开了嘴巴。
第92章 品剑大会十二
“师尊,你在归墟找回之前的记忆了吗?”
一吻结束,何醉靠在贺兰旻肩头问道。
贺兰旻用手轻轻抚摸着何醉如瀑的黑发,眼底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随后他轻轻嗯了一声。
何醉惊喜地抬起头,眼中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所以,你现在是沉章?”
“是。”
“亦是贺兰旻?”
“嗯。”
何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像是怎么也控制不住他内心中的喜悦一样,眉眼都笑得弯弯的。
“真好,不管你是谁,都是我的师尊,而无论我是无咎,还是逢笑,都是师尊的徒弟。”
何醉语气难掩激动。
贺兰旻闻言却微微皱起眉头,他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何醉的脑门,笑着问道:“就只是徒弟?”
何醉耳尖微微抖动了几下,瞬间泛起红色,然后他红着脸说:“我不记得三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师尊说的话无人能证实,所以,我自然还不算师尊的道侣。”
贺兰旻宠溺地摇起头,笑道:“那你总得为前世对为师的所作所为负责。”
“可是……”何醉拖长声音,然后朝贺兰旻眨了眨眼睛,向后退了几步。直到离贺兰旻几丈远后才又开口道:“师尊既然不想让我记得,那我就不记得。”
他笑得有些狡黠,眼底却盛满了对贺兰旻的无穷爱意。
他就站在贺兰旻几丈之外,身后是归墟广袤的大地和漆黑的天幕,远处,是一片绚烂多彩的极光。
不时还有闪亮的流星划破天幕。
这是除归墟外,任何地方都无法见到的盛景。
但贺兰旻眼中只装得下何醉。
当他在归墟中恢复沉章记忆的瞬间,他就想要去找何醉。
于是,他就来了。
三百年前,与阿声相处时,他总会对阿声嘴中的“师尊”抱有敌意,甚至以为阿声心里的人就是他的师尊。
而他,贺兰旻,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但纵然是替身,他也无可救药地对阿声动了心,甚至心甘情愿当阿声“师尊”的替身。
他当时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贪恋着与阿声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阿声离开后,他不止一次猜测阿声是去找他的师尊了。
为此他还失意了很久。
但他如今却知道,不管是阿声,还是慕生野,又或者是何醉,他心里想着的,嘴上念着的,都是他贺兰旻。
从来都是他。
也只能是他。
贺兰旻的心在想通的一瞬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怎么能忘记自己宁愿违背天道所愿也要救下的人呢。
只是,他本以为慕生野会在神界好好当神界之主,却没想到,他剥了神格,然后又在人间遇上自己,更是为了让自己摆脱天道对他的惩罚,创立仙门,让他再也不用受轮回之苦。
他的徒弟每次都会给他带来惊喜。
只是这一次,惊吓要多过惊喜。
他不知为何天道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按照天道的习性,他定然不会放任不管。
既然不会,那天道肯定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想到这里,贺兰旻眼神越发幽深起来。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何醉受到任何伤害,就算再一次魂飞魄散,他也要何醉好好地活在这世间。
贺兰旻微微一笑,对何醉招了招手。
“逢笑,过来。”
何醉闻言一愣,却没有丝毫犹豫,就朝着贺兰旻走来。他每走一步,贺兰旻的心就跟着跳动一下。
一下一下,直到何醉重新站到贺兰旻眼前。
“师尊唤我有何事?”
何醉笑着问。
贺兰旻牵起何醉的右手,然后掌心对掌心,十指交握。
几乎是一瞬间,一段段记忆涌入何醉脑中,何醉难耐地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与茫然。
“这是……”
他喃喃问道。
贺兰旻回道:“你使用火鸟灵羽变成阿声的模样,然后又喝下用渊鳄内胆制成的十日醉。渊鳄专克火鸟,所以那段记忆便直接从你记忆中消失不见。若要恢复记忆须得取渊鳄心头血炼制成丹,但,为师这个方法应该最为简便。”
贺兰旻靠法术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传给何醉,又从中拼凑出慕生野当年失去记忆的缘由。
“可是,我怎么会喝下十日醉?”
何醉不解,但下一瞬,他脑海中恍惚闪过严徽拎着酒坛来天枢殿找慕生野喝酒的画面,当时严徽,滴酒未沾。
想到这里,何醉紧蹙起眉头。
如果是严徽的话,那就解释的通了。
因为在那个时候,他最信任的除了溪焱便是严徽了。
只有严徽能近得了他的身。
可严徽是如何得到十日醉的?
十日醉何醉从未听说过,但渊鳄的大名他却略有耳闻。
渊鳄群居于海底深渊的冰川之中,身形巨大,凶猛无比。别说取胆了,就是简单的靠近都会死于渊鳄的锯齿之下。
严徽根本没有这样的本事。
何醉几乎立刻就断定,严徽定然是受了魔族的蒙蔽,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个自称是沉章的魔头了。
因为那酒的味道,他从前不知道,如今有了贺兰旻传给他的记忆,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了稻花村的那坛酒。
他让慕生野忘记这一切,而贺兰旻根本不知道阿声就是慕生野,然后又利用阿声,让贺兰旻亲眼见到阿声死在慕生野手上。
其用意,昭然若揭。
若当时他与贺兰旻都没有死,日后贺兰旻定会为了替阿声报仇而找到慕生野,那之后无论发生什么,谁输谁赢,到最后一定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师尊,你可还记得在洛水城,程兴死之前说的话?”
何醉一脸严肃地开口问。
贺兰旻沉吟一声,随后回道:“记得,他说——恭迎魔尊归位。”
“如果程兴没有说谎,也不是在危言耸听,那我猜,魔尊真的重新现世了。”
而且极有可能,他隐藏在仙门之中。
仙魔大战的最后,魔族被封印,厉寒被那个魔头夺去了身体,于是他成了新的魔尊。
虽然最后慕生野杀了他,并且捏碎了他的内丹,但无法保证他是否会死灰复燃。
因为他与沉章本是并蒂莲,贺兰旻如今还活着,那他说不定也还活着。
想到这里,何醉的神情越发凝重起来。
“逢笑不必担心,如今有为师在你身边陪着你。”
贺兰旻开口安慰道。
何醉闻言笑了声,随后说:“我知道,但是敌在暗我在明,尚且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所以心中总会胡乱猜测一番。而且……”何醉停顿了一下,嚅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且什么?”
贺兰旻摸了摸何醉的头发,温柔问道。
何醉抬起头看向贺兰旻,深吸一口气,说道:“前世我错做那么多事情,有些时候回想起来,总觉得不可思议。我不是为自己推脱,尽管我对自己没有本命剑一事耿耿于怀,甚至急迫想要提升修为,可毕竟得师尊教导多年,善恶是非我总是能辨别的。可那个时候,我却像是被人控制了心神一般,着了魔地找各种办法提升修为,机缘巧合之下我又得到了噬灵丹。然后一切都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而且,袁玄鹤是如何打破结界放出噬灵丹的,又是如何得知程扶远前世与溪焱的关系。取灵术就是连溪焱都只学了一半。师尊你还记得冷红月的引雷术和抑灵阵吗?这些,我从未教过任何人,因此仙门当中应是不会有人会的。可冷红月却能施展得如此成功,她背后定有人教她。这个人,应该是神族。”
何醉说完,深吸了一口气。
贺兰旻垂眸望着何醉,眉头也紧跟着微微皱起。但他最后却只是叹了一声,然后笑着对何醉说:“都和逢笑说了不必担忧,为什么逢笑还是如此忧心,是觉得为师帮不了逢笑?”
何醉闻言扑哧一笑。
“师尊在开什么玩笑,天下之事岂有师尊解决不了的,我只是想和师尊说一说心中所想,并没有不相信师尊。”
贺兰旻将何醉拥入怀中,何醉也紧跟着伸出手抱紧贺兰旻的腰,然后将头埋在贺兰旻肩头,猛吸了一口。
似乎只有在贺兰旻怀中,听到贺兰旻的心跳声,他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过了片刻,天边传来一阵凤鸣,何醉和贺兰旻同时抬头去看,只见第一次见到的那些赤焰凤凰又挥动着翅膀朝他们二人飞来。
但赤焰凤凰并没有降落,而是在他们头顶盘旋着飞了一圈又一圈,嘴里不停发出低鸣。
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于是何醉开口问道:“前辈可是有事想告诉我们?”
回答他的是领头那只赤焰凤凰嘹亮的啼鸣声。
但何醉听不懂。
他转头看向贺兰旻。
只见贺兰旻一脸严肃地抿着唇,眉头紧紧皱起。
何醉感到一股不安,便拽起贺兰旻的袖子问:“师尊,你听到了什么?”
刚好在这时,那群赤焰凤凰挥动着翅膀飞向远处。贺兰旻目送他们渐行渐远后才回过头,看向何醉。
他扯起一抹微笑,回道:“没什么。”
何醉抬起手去抚平贺兰旻的眉头。
“那为何师尊会皱起眉头?”
“因为为师什么都听不懂,又不想让逢笑知道后嘲笑为师,所以才如此表情。”
“真的?”
“自然,所以逢笑会嘲笑为师吗?”
何醉摇头:“当然不会,我作为凤凰一脉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师尊听不懂很正常。”
说完,便将目光转向赤焰凤凰离去的方向。但目光所及之处,已然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贺兰旻看到何醉不再看他,眸中神色逐渐幽深起来。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后用力握住何醉的手,说道:“我们回去吧。”
何醉回握,笑着回道:“好,我们回去。”
第93章 品剑大会终
静云宗,一筹莫展的石惊南正坐在殿内唉声叹气,石舞坐在殿前的石阶上,一双细眉紧紧皱起,时不时回头看看她那快白了头的老父亲。
虽然她从不过问仙门之事,可如今,就算她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知道,仙门要变天了。
何况,她又那么八卦。
只是现在她根本没有了八卦的心思。
半月前,隐剑阁发生巨变,但却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她爹她哥闻讯后携门中一众弟子赶去隐剑阁时,半路上正巧碰上收到消息后赶过来的仙门其他门派。
当他们到达隐剑阁时,却发现本该热闹不已的品剑大会寂静一片,甚至隐剑阁内已人去楼空。
没有一道身影。
或者说,没有一个活口。
而隐剑阁内某处庭院中,魔气通天。
后来他们想将此事禀报给仙盟门,却直接被拒之门外。新执事王鸿钧甚至都没有出来见他们,而是托底下的人向他们转达门主严徽的话。
“如今仙盟门沉疴宿疾,实在无力分心,还望诸位能谅解。”
启阳宗宗主听后,当即脸就拉了下来,他轻蔑地冷哼一声,说道:“仙盟门乃仙门之首,引领仙门百家四百余年,今隐剑阁蒙难,仙盟门如此不管不顾,不怕失了民心?”
而仙盟门回话的那人只是恭顺地垂着眸,一言不发。
启阳宗宗主气不过,便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既然仙盟门不管,我等也无力承担。幸好,启阳宗这次并无弟子参加品剑大会。不过,石宗主的话,应该不会不管哦?”
石惊南抬眸看向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这次灾祸除了隐剑阁外也就只有他们静云宗受牵连最多,两名副宗主,两名亲传弟子皆下落不明。
唉……
石惊南在大殿中又重重叹了口气。殿中空旷,随即传来回声,石舞听到后,也跟着叹了一声。
后来,静云宗弟子都被派了出去,可至今都没有一丝消息传回来。石舞本来也想跟着石风一起去的,奈何石风对她说:“小舞,你在宗门内等候,万一剑尊他们回来了,也好及时通知我们。”
石风说的不无道理,但石舞却觉得,机会渺茫。剑尊与仇姑姑修为高深,若要回来的话,早就回来了,何须等到现在。
但她却没有拂石风的意,因为石风看起来很疲惫。
“哥哥,逢笑师兄一定会逢凶化吉的,你不必过于担心。”
临出发前,石舞安慰道。
石风一脸惆怅,闻言微微颔首。
“会的,他身边有剑尊,不会有事的。”
“那哥哥你一定要小心,还有,若是遇上临光,记得告诉他,我,我……我现在已经快突破筑基期了。”
石风温柔地摸了摸石舞的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好。”
何醉与贺兰旻从归墟离开,原以为会回到隐剑阁外的悬浮台上,可当他们落地的瞬间,看到的却是漫天飘雪。
伴着阵阵幽香。
何醉眼睛一亮,随即与贺兰旻对视了一眼。
他在贺兰旻眼底看到了缱绻的笑意。
“没想到我们竟然回到乱雪阁了。”
何醉笑着说道。
贺兰旻握紧何醉的手。
院中,大雪飞扬,迷了人眼。千年梅花树在一角开得正灿烂,缕缕幽香传至乱雪阁每个角落。
从前,何醉作为贺兰旻的徒弟,也来过几次乱雪阁。但都是匆匆一瞥,从来没有好好欣赏过乱雪阁的美景。
而今这一次,他心中突然升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记得在梅树下与贺兰旻对弈时的场景,他记得他们在树下拥吻,他也记得他在梅树下编剑穗。
……
一切的一切,似乎发生在很久之前,但他却记忆犹新。
从前他羡慕贺兰旻的道侣,嫉妒他能得贺兰旻如此青睐,甚至升出过一些恶毒的想法。
但如今他知道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他转身看向贺兰旻:“师尊这三百年来真的一直在念着阿声?”
贺兰旻点头,但下一顺他突然想起前世何醉压在他身上,露出的那双迷离通红的眼睛,喉结不住地滑动了几下。
何醉看到他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戏谑,问道:“师尊在想什么?”
贺兰旻垂下眼帘,抿了抿唇,才开口道:“逢笑真的想知道?”
何醉眯起眼睛,点了点头。而贺兰旻却在下一刻揽过他的腰,将他带到自己面前。贺兰旻低下头,灼热的鼻息喷在何醉脸上。
何醉眼眸微微一颤,脊背升起一股麻意。
“前世,为师也不全是被迫。”
贺兰旻低低开口。
何醉闻言眼中露出一丝惊讶,但随后又被惊喜覆盖。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前世贺兰旻明明早就能解开捆仙绳,却依旧纹丝不动,被他囚禁着双修。
如果贺兰旻不愿意,那他早就会直接动手清理门户了。
甚至,在最后,在他犯下那样的大错后,还来救自己。
何醉控制不住地搂着贺兰旻的脖子,在他嘴角轻啄了一下。
“喜欢师尊。”
贺兰旻眼底盛满了温柔的笑意,他伸出手抵在何醉唇间,笑着说:“这些,恐怕不够。”
说完,也不等何醉有所反应,将自己灼热的唇印了上去。何醉的嘤咛声只响了一下,就被贺兰旻全部堵在了喉间。
一吻结束,何醉侧过头喘了几声。
“逢笑怎么还学不会换气?”
贺兰旻揶揄到。
何醉撇撇嘴:“师尊的吻技如此高超,究竟是和谁学的?”
“自然是在逢笑身上锻炼出来的。”
何醉耳朵瞬间更红了,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师尊如今也太为老不尊了。”
贺兰旻:“老?逢笑嫌为师老了?”
听到贺兰旻难过的语气在耳畔响起,何醉这次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于是立刻摇起头:“不是,师尊不老,师尊怎么会老呢?”
贺兰旻却在此时凑到何醉耳边,低沉的声音从他耳畔传至他灵海深处,瞬间酥麻之感传遍他全身。
“为师老不老,逢笑日后就会知道了。”
何醉指尖都忍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偏过头看向院中的梅花树,说道:“不理师尊了,我要回无名小筑去。”
“去,为师陪你。”
石舞每日都会来隐翠峰山脚下的无名小筑,这是何醉的住处,郁辰从前也喜欢待在这里。
一开始她还会抱有希望地过来,只希望能看到何醉的身影。可是这么些天下来,她已经放弃了。
所以当她在院外看到那两道一黑一白的身影时,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昨天没睡好,以至今天幻视了。
所以她揉了揉眼睛。
还在。
继续揉眼睛。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本来背对着她的两个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啊!”
石舞尖叫了一下。
何醉伸出双手揉了揉耳朵。
“小舞师妹?”
他轻轻叫了石舞一声。
石舞在原地跳起,然后指着何醉问:“何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何醉:“这里,无名小筑,我家,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石舞喜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开口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何师兄和剑尊都没事?你们这些天去哪里了?仇姑姑和云重墨师兄呢,他们也回来了吗?其他人,品剑大会上消失的其他人也都回来了吗?”
她说完这一串,何醉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转头看了一眼贺兰旻,只见他眼底也藏着浓到化不开的疑问。
显然,在他们掉进归墟之后,隐剑阁那边发生了什么,导致那些人都消失了。
“今日距事发那天过去多久了?”何醉问道。
石舞:“已有半月。”
半个月,他们这次在归墟中待了半个月。
所以,师兄与溪焱他们,已经消失整整半个月了。
何醉担忧不已。
“宗主可在?”
贺兰旻走到何醉面前,握了握他的手,问道。
石舞的一颗心还沉浸在他们回来的惊喜中,完全没看到贺兰旻的动作,听到他的问题,便恭敬回道:“在,我爹他担心的不行,剑尊可要去看一看他老人家?”
贺兰旻点头。
随后他便带着何醉一起离开,去见石惊南。
石舞本还想拉着何醉问些问题,却见他被剑尊牵着手,一起离开了。
等一下,牵手?
石舞瞬间瞪大了眼睛,然后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灵曜殿内,石惊南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气了,这些天,他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老了很多,连鬓角都生出了许多白发。
但他一条消息都没收到。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那没有坏消息也算好消息了。
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没过多久,他忽而听到两道脚步声,他本以为是石舞过来劝他去休息的,可仔细一听,却发现并不是石舞。
于是他抬起头。
瞬间,两道泪痕出现在石惊南脸上。他惊喜地老泪纵横,立刻从椅子上跳起,跳到贺兰旻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道:“帝青?”
贺兰旻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嗯。”
石惊南却不管他,又是一把抱住贺兰旻,大哭了起来:“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你要是走了,静云宗剩我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贺兰旻用力将石惊南推了出去,然后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师兄有什么想说的日后在说,只是能否告知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石惊南撇撇嘴,刚想控诉贺兰旻冷酷无情,却瞥到他身后的何醉,于是立刻擦了擦眼泪,摆正神色,十分严肃地问贺兰旻:“帝青不知发生了何事?你们当时不都在隐剑阁?”
贺兰旻摇头,随即向他解释了一番。石惊南的脸色在贺兰旻解释间五颜六色地变化着,最后只见他张大了嘴巴,看向何醉。
何醉笑了声,向石惊南行了个礼。
石惊南立刻向后跳了一步,指着何醉说:“他是阿声?”
贺兰旻点头。
石惊南又跳到贺兰旻身边,凑到他耳边问:“你没认错?他,长得……”
贺兰旻闻言笑了声,随后说:“此事日后再向师兄细说,只是隐剑阁到底发生了何事?”
石惊南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说道:“本以为你会知晓,还惊喜了一番。可……唉,算了。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当日在隐剑阁的人都凭空消失了,东醒带领众人在外寻找了半月,也未曾得到一点消息。”
“师兄去隐剑阁时,可有发现异常?”
石惊南摸了摸下巴,道:“有。隐剑阁的一处院子中,有魔气。”
魔气?
何醉低头沉思起来。
“是哪个院子?”
何醉接着问。
石惊南摇头,“我可以带你们去看看,只是现在魔气估计消散得差不多了。”
于是他们一行三人便来到了隐剑阁。
石惊南指着一处院子说:“就是这里了,当时我们以为这处院子与其他地方并无二样,可打开后,却感觉到冲天的魔气,十分浓郁。”
何醉看着石惊南手指的方向,眉头紧紧皱起。
“这是乔奕和凌氏兄妹住的院子。”
他缓缓开口。
与此同时,在某一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牢笼内,身穿红衣的男子倚在石壁上,脸上一片平静,只是说话的语气带着不屑的傲慢。
“我以为,你对此了如指掌。”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隔壁牢笼内才传来一声讥诮的笑。
“呵,谁知道呢。”
又过了一会儿,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怒的女声。
“乔不言,你离老娘远一些。”
随即,讨好的语气立刻响起:“阿音,这里太黑了,我没注意到就……”
“给老娘去死!”
第94章 离桑乱一
地牢外传来一阵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渐渐向他们靠近。溪焱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然地牢内漆黑一片,但狐狸能夜视,因此看清一切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地牢没什么好看的,鸟不拉屎的地方,溪焱也懒得观察。
其他人虽然修为高深,但困在这抑灵阵内,一身修为便也没有了用。
因此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镜笙瑟缩在云重墨身边,小声问道:“云大哥,谁来了?”
云重墨握紧他的手,捏了捏,示意他别担心。
声音越来越近,急促的喘息声在他们耳畔响起。
“小师叔?”
随着一道清脆满含担忧的女声响起,地牢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乔奕一颗心扑在仇音沉身上,乍一听有人在叫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仇音沉在听到第二声“小师叔”的时候,一脚踹开乔奕。
“叫你的。”
她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
乔奕摸了摸被踹疼的屁股,起身走到由千年玄铁打造的牢笼边,轻声问:“可是凌霜?”
“小师叔!”
牢笼外的声音已然带了哭腔。但随即她又反应过来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便抹去眼泪继续说道:“诸位放心,凌霜一定会救诸位出去的。”
仇音沉冷笑道:“你要怎么救?你可知在这里我们全然使不出灵力。”
“怎么会?”凌霜大吃一惊,随后她试着催动体内的灵力,发现果然如此。
“别管这些了,凌霜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以及是谁人将我们掳至这里?他目的何在?”
乔奕冷静问道。
问题一出,镜笙突然紧张起来,似乎接下来的答案会让他难以接受。
“小师叔……”凌霜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这时,严徽终于有所反应,他慢悠悠起身,走到牢笼边,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问:“凌迦在何处?”
溪焱嗤笑一声,附和道:“对啊,你们双生子,不应该是从来形影不离的吗?”
听到他们提及凌迦,凌霜的脸一下变得惨白,她咬了咬嘴唇,思索再三才缓缓开口:“辛流他……他……他入魔了。”
此话一出,乔奕等人皆吸了一口凉气。除了镜笙,严徽和溪焱。他们好像早就知道,表情都没什么变化,溪焱甚至还勾起唇角笑了声。
而镜笙刚才的紧张更是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在黑暗中看了眼云重墨,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镜笙依旧贪婪地朝云重墨看去,似乎想将他的样子牢牢刻在心底。
“如今仙盟门皆在辛流的掌控之下,但他还什么都没有做,所以……”
“他想做什么?”
溪焱打断问道。
凌霜摇头,“我……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今日我是趁他不在才逃了出来,前些日子听他和王执事说过关押你们的地方,所以我便想着过来救你们,谁知道……”
“凌霜,如今我们被关押在这里的事情无人知晓,仙盟门发生的事情恐怕外界也不知道,所以我需要你,如果你能出得去,立刻去静云宗。”
严徽淡淡开口。
已至这种局面,他也不能再过多的纠结过去,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如今只能依靠静云宗了。
况且,师兄应该也在。
“对,去静云宗,石惊南的话现在怕是找我们找得都快上火了。帝青那家伙和小逢笑现如今也不知回去没有?等等……”
仇音沉说着,转过头看向另一边,问道:“镜笙,当日是你将帝青和小逢笑送进归墟的,如今他们可回来了?”
镜笙唔了一声,随后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按照上次的速度,他们应该早就出来了。”
“很好,那个……凌霜,就麻烦你了,快些去静云宗。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老娘可待够了,等老娘出去,一定要将那个入魔的家伙大卸八块!”
“阿音……”
乔奕难得的在仇音沉面前大声了一回。
“怎么?你舍不得?”
仇音沉讥讽道。
乔奕捂着头无奈道:“凌霜和凌迦乃双生子,你这样说让凌霜如何自处?”
凌霜感动地看向乔奕,“小师叔不必……”
她话还未说完,便听得一左一右两道声音响起。
“他们不是双生子。”
严徽和镜笙一起开口说道。
严徽瞥了眼镜笙的方向,向众人解释道:“这件事情,是我的错。二十年前,因为那封信的缘故,为了找到阴时生人作为噬灵丹的容器,我将凌琅师妹的孩子调换了。其实镜笙与凌迦才是双生子。”
严徽话一说完,周围皆沉默了。
云重墨随即更加握紧镜笙的手,镜笙伸出一只手在云重墨手心勾了勾,小声在他耳边说道:“云大哥,我没事。”
虽然被严徽囚禁了二十年,但他出生时就带着前世的记忆,因此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所以这些年来,对他来说也不算太苦。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云重墨。
“门主,你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乔奕叹了一声。
难怪他觉得镜笙的眼睛与凌迦的特别像,难怪仙盟门中所有人都说凌霜与凌迦长得不够相像。
原来是这样。
凌霜听后,一脸不可置信,她后退了几步,苦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难怪辛流他……”
“他如何?”乔奕追问道。
凌霜神情哀戚,她看向乔奕的方向,心如刀割。
“没什么小师叔,你们且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禀报给静云宗,一定会带他们来救你们的。”
说着,便转身离开。
她离开之后,溪焱发出一声叹息,然后问镜笙:“你说你是贺兰旻手上的一枚黑色棋子?”
镜笙点头,但随即反应过来其他人看不到,便轻轻嗯了一声。
“那凌迦就是白色棋子了?”
“嗯。”
“有趣。”
溪焱笑了声,在黑暗中眯了眯眼睛。然后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皱起眉,看向镜笙。
黑暗中,镜笙与云重墨十指紧扣。
溪焱撇了撇嘴,没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凌霜从地牢中出来后,避开巡逻的人偷偷溜进自己的寝室。正当她急喘一声,放松下来时,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她床铺前传来。
“阿姐这是去哪了?”
凌霜后背一凉,僵硬地扭过头。只见凌迦正坐在她的床上,一手挑起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嫁衣,漫不经心问道。
看着那红色嫁衣,凌霜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她扯了扯嘴皮说:“辛流别开阿姐玩笑,我是你阿姐,怎好与你成亲?”
凌迦抬起漆黑的双眸扫了一眼凌霜,继续面无表情道:“阿姐刚才去了地牢不是已经知道你我二人并无任何关系了吗?”
“你监视我?”
凌霜生气道。
凌迦终于不再看嫁衣,他起身,缓缓走向凌霜,每向前走一步,凌霜便向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凌迦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说:“阿姐心地善良,想要救人无可厚非。只是如今我的身份不一般,若阿姐将他们救出来,死的就会是我了。”
凌迦说着,欺身靠近,然后将头靠在凌霜肩上,问道:“阿姐舍得吗?”
凌霜咬牙不语,只是想到她去地牢的事情被凌迦知道,那她还能再去静云宗搬救兵吗?
凌迦抬眸看了眼凌霜,随后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
“阿姐还是待在房中吧,若要被我知道你再去地牢,那乔奕的命可就留不住了。”
凌霜猛地闭上眼睛,全身都僵硬起来。
凌迦很满意她的反应,笑了一声后,转身离开。
地牢中,仍是一片安静,没过一会儿,溪焱便听到一串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簇簇火光在前方亮起。
借着烛光,牢中众人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袁玄鹤!”
仇音沉恶狠狠道。
“丰羽师兄!”
乔奕惊喜道。
而袁玄鹤却不理他们,一双眼全然落在坐在角落里的男人身上。
“师兄。”
袁玄鹤轻声开口。
严徽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闭上眼睛,冷冷说道:“与魔为伍,必遭反噬。”
袁玄鹤闻言惨笑一声,回道:“师兄还真是冷血无情,本以为将你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你会想清楚一些事。没想到如今师兄还是老样子,冥顽不灵,真叫我伤心。”
他话刚说完,另一边的溪焱忍不住笑了一声。
袁玄鹤转过头,“你笑什么?”
溪焱伸了个懒腰,不急不慢道:“笑你,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魔就是魔,本不该存在于这世上,不管你们现在如何蹦跶,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呵,你一个妖族,有何脸面说我们,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袁玄鹤说完,拍了拍手。随即他身后的人鱼贯而出,袁玄鹤打开关押溪焱的牢笼,那些人便不顾溪焱的意愿强行将他带了出来。
“哟,这是要带本座去哪里?”
溪焱问道。
袁玄鹤笑了一声,说:“送你去见阎王。”
溪焱翻了个白眼,“那本座还真是谢谢你了。”
袁玄鹤最后看了一眼严徽,留下一句“师兄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如今仙门大势已去,投诚魔族亦可无拘无束不受限制地修行。”便押着溪焱离开了。
烛火渐行渐远,直到黑暗又将地牢笼罩,乔奕才叹了一口气。
“本以为丰羽师兄是来救我们的,没想到……唉。”
仇音沉撇撇嘴,道:“你们仙盟门已经烂到根了,我猜除了被关在这里的你们二位,其他人应该都投诚魔族了。”
回答她的是乔奕连二连三越发萎靡的叹息声。
第95章 离桑乱二
溪焱蒙着眼睛,双手被缚,灵力也被压制着,全身上下都使不出劲来,但他也没闲着,这样一路走来,他的嘴都没有停过。
“到底要带本座去哪?”
“你们仙盟门的人都是哑巴?还是说听不见?”
“不对啊,本座刚刚明明听到袁执事与仙盟门门主,啊,不对,现在严徽应该是仙盟门前任门主了,你说对吧?呵,你与他对答如流,怎么这会儿一个屁都蹦不出来了?”
“啧,真是无趣。”
“到底谁要见本座?搞这么神秘,真让人火大……”
……
喋喋不休一路,直到他被迫停下脚步。溪焱来不及刹住步伐,头正要狠狠地撞上前面带路之人的后背,身旁突然袭来一阵风,紧接着他便感觉到有人拉住他的手。
随后他便被拉到了一旁。
溪焱惊魂未定地站定,猛喘了几口气。
这又看不见,还无法使用灵力,当真是没有安全感啊。
“人我带来了,不知阁下什么时候兑现诺言?”
不远处的高台之上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溪焱抖了抖耳朵,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说话之人。
随即他感觉到身旁有一股灼热的视线一直盯着他看,溪焱撇了撇嘴,悄悄向一旁挪了一步。
视线如影随形,他根本逃脱不了。
“魔尊想要的,孤自当双手奉上。”
孤?
溪焱微微蹙起眉头。
得有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个自称了?
大概四百余年了吧。
上一次有人在他面前称孤,还是他初入离桑的时候。那时候的人间可比现在有趣的多,也比现在安全,至少在他看来,当时的妖族和人族和平共处。
某一日雨后神庙中,他遇到了一位人间君王,与他相谈甚欢,后来应君王之邀,他去了离桑王宫。
后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离桑国主与邻国国主为了他大打出手,甚至不惜出兵讨伐,兵刃相见。
也因为这件事情,溪焱被慕生野关在雪山之巅,赎罪百年。
所以,乍一听到“孤”,溪焱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想到了慕生野的话。
“人心难测,人心易变,小狐狸可莫要上了那些人的当。你修为虽高,凡人于你不过是蝼蚁,只是他们口蜜腹剑,你若不能分辨,便会万劫不复。”
从前他不懂慕生野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经历过那一遭,他就算不懂也懂了。
慕生野说得对,是他从前太小看凡人了。
恍惚间,溪焱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他使劲嗅了嗅鼻尖,随后便僵硬在原地。
这是……妖族妖丹的气味。
气味浓郁,非一只妖可成。
这怕是屠了许多妖族之后才能炼制而成,说不定……就是药仙谷那些妖族的内丹。
“这是什么东西?”
溪焱突然开口问道,声音有些僵硬。
凌迦挑起眉看了他一眼,随后将手中散发着黑色雾气的妖丹一口吞下,然后他闭上眼睛,调动内息。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大殿之上安静无比,溪焱甚至都能听出这里有几道呼吸声。
他猛地将头撇到一边,然后对着那位自称是“孤”的人说:“这妖丹你从何得来?”
那人显然对溪焱突然扭过头来对他说话感到十分惊讶,惊讶之余又很是激动,于是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回道:“这……孤无法回答,但你放心,孤不会害你的。”
那人说完,又对凌迦说:“既然与魔尊的交易已经达成,那他,孤便带走了。”
他说完,拍了拍手,随后大殿之上落下几道黑影,黑影肩上扛了一顶轿子。
凌迦缓缓睁开眼睛看去,随后冷笑了一声。
“傀儡术?有趣。早就听闻离桑王室精通傀儡之术,所造傀儡看起来与人无异,更是能和常人一样生活。甚至有些傀儡,上至战场,下至厨房,样样精通。其不惧死,战力堪比魔族,当真是这世间最伟大的发明!”
“魔尊谬赞。”
那人恭维一声,随后牵起溪焱的手,将他引到轿子前,柔声对他说:“你先上轿,孤…我随后就来。”
溪焱冷哼一声,站着没动。
“怎么,妖族族长可是舍不得我这地方?若实在舍不得,我也只好成人之美,再将你关进地牢了。”
“本座可没说要留在这里,只是事到如今,能不能将本座眼上的手上的东西取走,本座中了抑灵咒,一身修为根本使不出,你们无需这样防备本座。”
溪焱话音刚落,一阵凌厉的风瞬间向他袭来,然后他便感觉到手上的束缚之力消失不见,眼睛在一阵刺眼的白光后,也能视物了。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那位自称是“孤”的人。
时间仿佛停止了,那人面对他的眼神,先是羞涩一笑,随后挽起散落在耳畔的碎发,夹在耳后。
随后他温柔如三月春风的声音再次传入溪焱耳中。
“又见面了,溪焱。”
从隐剑阁回来之后,何醉一直沉默着。他眉头紧皱,双唇紧闭,脸上的表情无比凝重。
脑海中隐隐抓住了什么,可每当他要循着蛛丝马迹仔细思考下去时,却又觉得哪里都不顺。
似乎有一张大网,将他整个人都罩住,让他无法动弹,更无法思考。
“逢笑在想什么?”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时,贺兰旻的声音突然在他头顶响起。何醉仰起头,看向贺兰旻,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容。
“在想隐剑阁的事情。”
他说完又垂下头。
“也不知道姑姑和师兄,溪焱还有镜笙他们如今在哪里,有没有受到伤害?”
“他们都是仙门一等一的高手,溪焱也有着千年修为,他们不会有事的。”
贺兰旻安慰道。
“但是师尊,这世间有人会抑灵阵,便也会抑灵咒,若溪焱他们中此咒语,修为再高也无济于事。”
何醉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贺兰旻见状微微皱起眉头,随后他拉起何醉的手,带他去了一个地方。
“师尊带我来石塔做什么?”
何醉站在藏书阁旁的石塔前,疑惑地问贺兰旻。
贺兰旻笑了一声,随后说:“看来逢笑的功课学得也不是很好。”
“我……”
何醉还想说什么,便看到贺兰旻抬手一挥,石塔的门随即打开,随后他便被贺兰旻拉着走进石塔。
石塔很高,足有十丈,四面盘旋着点着莲花灯。
何醉见状,惊呼一声:“这是命灯!”
当年他作为慕生野开创仙门后,引领世人修行,等其开智突破练气期后,便取其灵海深处的灵识造了命灯。
此命灯与神界命海中的琉璃灯相反:命灯不灭,人不亡。命灯灭,人灭。而琉璃灯却是灯熄人活。
他当时就是想要与天道唱反调。
因此能反着来就反着来。
于是何醉立刻仰起头看向仇音沉与云重墨的命灯,看到它们依旧亮着时,便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笑着看向贺兰旻,说:“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贺兰旻摸了摸他的发梢,说:“逢笑一时情急忘了命灯也是人之常情。如今你既然知道他们没事,今晚是否能放宽心了?”
何醉点头。
他们出了石塔之后,便来到隐翠峰山脚下的无名小筑。隔老远何醉就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于是他挑了挑眉,快速奔向无名小筑。
院中的石桌上,摆着许多美食佳酿,何醉看到的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回头看向贺兰旻,笑着问:“这些都是师尊准备的?”
贺兰旻缓缓向他靠近,嘴角带着何醉最为熟悉的笑意。
他在何醉满怀期待中点起头来。
何醉随即坐下,然后猛吸了一口气。正当他打算大快朵颐时,目光却突然被中间那盘菜吸引住了。
白釉梅花纹盘上摆着三只黄色的五角形状的东西,这个他在霞州的时候见过,好像是叫星鱼来着。
当时他就特别想尝一尝这个鱼味道如何,只是那趟行程时间太过紧迫,他到最后都没能吃上一口。
时间一长,他也渐渐忘了这件事情。
而今,这星鱼却躺在了他院中的石桌上。
何醉抬眸看向贺兰旻,眼底一阵感动。
“这是师尊特意去霞州寻来的?”
何醉问道。
贺兰旻伸出手,拿起筷子夹起一只星鱼,放在何醉面前的碗中,笑着回道:“摊主说这星鱼只需蒸熟就行,于是为师便直接照做,不知味道如何,逢笑尝一尝。”
何醉看着碗里的星鱼,笑了声,随后夹起星鱼放在眼前看了看,慢慢皱起眉头来,红着脸问:“师尊,这星鱼该怎么吃啊?”
贺兰旻手微微一顿。
等师徒二人终于研究出星鱼该如何吃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石桌上的其他菜肴也早已凉透。
星鱼的味道并没有何醉想象中那般好,但他却吃得很香。三只,他连一个角都没有分给贺兰旻,全都吃进自己肚中。
这是贺兰旻亲手给他做的。
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他曾经对星鱼万分感兴趣,贺兰旻却牢牢记在心中,更是不远千里前往霞州替他寻来。
甚至那个时候,贺兰旻还不知道他就是慕生野,就是阿声。
“师尊。”
何醉轻轻唤了一声正抬头赏月的贺兰旻。
贺兰旻闻言缓缓侧过脸。
随即,何醉炙热的双唇便落在贺兰旻嘴角。
他喃喃道:“师尊你真好。”
贺兰旻眸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他了然地笑了声,然后闭上眼睛,伸出手揽过何醉的肩膀,加深了这个吻。
“师尊,星鱼味道如何?”
一吻结束后,何醉靠在贺兰旻肩膀上问道。
贺兰旻目光落在何醉修长光滑的后脖子上,低低笑了声,回道:“不如逢笑嘴里的味道。”
何醉耳朵瞬间红了,他瞥了一眼贺兰旻,在心中感叹道:师尊现在说这些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果然是为老不尊。
他偏过头,对着贺兰旻的耳垂轻轻咬上一口,挑衅道:“可惜临光不在这里,不然的话,这星鱼定能被他做得好吃上百倍。”
贺兰旻放在何醉腰间的手猛地抓紧,随后沉着声音道:“逢笑与临光关系看起来很好。”
何醉痴痴笑了声,然后拉开他与贺兰旻的距离,眼睛紧紧盯着贺兰旻的双眼,笑道:“谨遵师尊教诲,今世我与临光的关系,还算不错。”
第96章 离桑乱三
溪焱被带走后不久,地牢内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连时长与乔奕斗嘴的仇音沉都沉下心来,不再说话。
镜笙在黑暗中抬眸扫视一圈地牢中的所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云重墨脸上。
云重墨此人,年少成名,根骨极高,若好好修行,未来一定能成为仙门佼佼者。
镜笙似乎能想象许多年以后的云重墨该是如何的风光,如何的大有作为,如何的与初见那个在破庙中饥肠辘辘的青年有着天壤之别。
他与凌迦本是神尊沉章手中的两枚棋子,一黑一白,得神尊点化得以化成人形。他们本没有心,是慕生野在幻境中的两滴泪凝成了他们的心,于是他们便跟着慕生野来到了人间。
也是应神尊之召,保护慕生野。
可惜刚落入人间,凌迦那家伙就生了异心。他说既然已经化成人形,便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不应该再活得不自由,不应该再受任何人的命令。
于是凌迦叛逃了。
为了追回凌迦,镜笙耗费诸多心血,以至于他全完忘记了慕生野嘴中的仙魔大战。等他回过神来赶到仙魔大战现场的时候,只看到慕生野魂飞魄散后神尊的转世被人一剑贯穿,险些要没了性命。
他虽有心上前帮忙,可作为神尊留下来帮慕生野的棋子,他和凌迦两个人只能与慕生野同生共死。
镜笙在消散前留下了那封信,他本意是想让严徽知道真相后好自为之,又怕他去找神尊转世的麻烦,便以慕生野的口吻让他留在仙盟门,从此不再踏出一步。
也就是他这封信,差点害了慕生野的转世。
前世的事情有很多发生在镜笙无能为力的情况下。他被严徽当做噬灵丹的容器严加看管起来,这便给了凌迦许多可以操作的机会。
他先是利用袁玄鹤对严徽的情谊,让他对慕生野产生误解,去破坏噬灵丹的封印。然后又利用程扶远对溪焱的执念,让程扶远心甘情愿为他炼化噬灵丹。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何醉就是慕生野的转世。
慕生野死前将他的内丹一分为二,一半给了贺兰旻助他重凝内丹,一半给了阿声助他能轮回转世。
这件事情也是他们日后才知道的,所以当时,他们都以为郁辰才是慕生野的转世。
噬灵丹吸引幻妖前来,幻妖与程家兄弟勾结,吸收噬灵丹的程直在洛水城发狂,将喜宴变成丧事。
噬灵丹失去程直这个宿主,便进入程兴体内,至此,程兴入魔,成为仙门第一个魔修。
再后来,被凌迦控制的袁玄鹤发现何醉是难得一遇的极阴体质,于是便对他加以引导,让他找到噬灵丹,成为噬灵丹下一个容器。为了让噬灵丹发挥最大的效果,不惜吸取人的精血来滋养它。
后来,噬灵丹胃口大开,于是便有了离桑王城被屠的惨案。
前世的何醉纵使执念太深,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凌迦一手促成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摆脱被人控制的宿命。
他不想自己的命是跟着慕生野而变动。
但他没想到的是,何醉就是慕生野的转世。慕生野的神识是命官修翎冒着被天道诛杀的威胁偷偷一缕一缕寻回的,然后又耗费他万年修为才强行将慕生野送入轮回。
如今修翎还在神界休养生息,若何醉死了,怕是谁都没有能力再送他进入轮回了。
好在,神尊大人逆天而行,强行逆转时空,让何醉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
镜笙前世本还以为凭着他与凌迦的情谊,能够唤醒凌迦的良知,让他不要一错再错。
可惜,凌迦错得彻底。
他不仅没有听镜笙的劝告,还将镜笙吸收进自己体内。
他们本就是黑白棋子,一盘棋局上,黑白必有一死一生,所以,他们虽是双生,却无法双生。
只要其中有一方强于另一方,那另一方就会被他逐渐吸收,直至彻底消失。
如今他重来一世,没有重蹈覆辙,而是一直找机会掏出来。
机会是有的,他也真的逃出来了。
第一件事,他便去找了阿声的转世。只要将另一半的内丹找回来,何醉就是完整的慕生野了,那之后就算噬灵丹又重新回到他体内,也会被彻底压制。
再然后,他就唤醒神尊大人的记忆,然后彻底解决噬灵丹的忧患。
他计划得很好,可却没想到他到底是晚了一步。等他感到洛水城的时候,噬灵丹已经回到何醉体内了,而且,他根本没见到何醉。
但是他见到了郁辰,那个被慕生野以一半内丹相救的小妖。
后来,为了逃避仙盟门的追杀,他扮作普通人混在凡人中,然后,就遇到了云重墨。
初遇云重墨,镜笙只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明明有了点石成金的本事,却不用,反而挨着饿,甚至都饿晕过去了。
他一面觉得有趣,一面又觉得无奈。
这慕生野创立仙门,修得都是什么道啊。
于是他救下了云重墨。
云重墨醒来后,镜笙恍惚想起,前世他好像见过这个人。
与他聊完后,镜笙确定,这个人就是何醉在静云宗的师兄。
他本就是想去找何醉,如此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他担着云重墨救命恩人的名号,一直跟在云重墨身后。
再后来的事情,渐渐超出他的预期,发生了许多前世没有发生的事情,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如今他们被困在这里,修行之人的灵力受抑灵阵与抑灵咒的控制,根本施展不开,要离开这里属实不易。
而且,以他对凌迦的了解,他定然不会放过他们。说不定,他现在正在与袁玄鹤商量着该如何处置他们。
袁玄鹤定然不愿意严徽受到伤害,所以应该会拖延一些时间。
但也拖不了太久。
不管能拖多久,他,始终只有一个结局。如今凌迦已然自爆身份入了魔,怕是已经吸收了许多妖丹,他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他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灵力正在慢慢消散。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凌迦彻底吸收。
镜笙知道溪焱不久前问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他肯定已经看出来了,他与凌迦,只能活一个。
不甘心啊,他现在才明白凌迦当时的感受,不甘心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其他人手上,不甘心明明自己已经有生命却还要被他人左右生死。
不甘心来这世上一遭,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好像,还欠云重墨一条剑穗。
虽然他并不知道。
想到这里,镜笙垂下头笑了声。
云重墨听到声音后捏了捏镜笙的手,问:“你在笑什么?”
镜笙在黑暗中抬起头,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他摇了摇头,回握住云重墨的手。
“云大哥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是的场景吗?”
云重墨轻轻嗯了一声。
“记得,你救了我,我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你蹲在我面前,看着我笑。”笑得那样甜美。
“是啊。”
镜笙应了一声,然后抓起云重墨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以指尖描绘他的脸。
“但我现在很后悔,当时没有以真面目面对云大哥。”
云重墨的手指在镜笙的带领下,慢慢划过镜笙整张脸。他勾了勾手指,轻笑一声,说道:“以后会有机会的,我们都会活着出去。”
这时,闭眼沉思的仇音沉开了口,她笑着说:“对啊小镜笙,可说这么丧气的话,姑姑也没见过你的真面目,出去之后可要让姑姑好好瞧一瞧,能让我们非空动了凡心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镜笙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怅然的笑。
但他们都没看见。
“不过云大哥见过凌迦,我们是双生子,我与凌迦长得很像。尤其是一双眼睛,云大哥,我的眼睛和凌迦很像。”
“你是你,凌迦是凌迦,就算长得再像,我也不会把他当成你。”
云重墨说道。
“云大哥……”
镜笙低吟一声,然后他握紧云重墨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有件事情,还要麻烦云大哥和仇姑姑。”
“什么事?”
云重墨和仇音沉同时开口。
“如今逢笑体内只有半颗内丹,另外半颗在郁辰体内,他也是静云宗的弟子。但是,若那半颗内丹不回答逢笑体内,逢笑必然会被噬灵丹反噬,到时候噬灵丹又会重新找宿主,这样就会给魔族可乘之机,那之后便一定会血雨腥风,不止仙门,连整个人间都会变成炼狱。所以……”
他踌躇了一声。
“所以什么?”
仇音沉紧紧追问道。
“所以一定要杀了郁辰!”
镜笙话音未落,便听到两道抽气声。
仇音沉皱眉问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一定要这么做?”
镜笙道:“没有其他办法,郁辰死便能破局。而且,他本不应该活着。”
若不是为了救他,慕生野怎么会献出自己半颗内丹,又怎么会在救下神尊大人之后灰飞烟灭。
若当时慕生野剩下半颗内丹,那之后的事情便都不会发生了。
他说完,便是良久的沉默。乔奕想安慰仇音沉,却发现自己只有闭上嘴仇音沉才不会真的动怒,于是他只能默默站在仇音沉身旁,一言不发。
云重墨抿着唇,眸中酝酿着不知名的情绪。
最后他缓缓应了一声,然后看着镜笙的方向,问:“你可是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是。”
镜笙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离桑王城以至整个离桑国,在不久后会被魔族血洗。”
前世他虽被凌迦吸收,但也残存了一些意识,所以他知道,这是噬灵丹没有被彻底封印而必然引发的惨案。
“云大哥,我可能没有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镜笙停顿了一声后突然说道。
云重墨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镜笙将他紧握的手用力抽出。
“镜笙,你要做什么?”
镜笙对着云重墨笑了声,说:“遇见你,我很高兴。但镜笙的使命便是保护小主人,所以……”
所以,他要救这些人出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主动被凌迦吸收,这样他就能在凌迦体内争取一炷香的控制权,然后放他们出去。
“我们会有办法的!我们会出去,会救逢笑,所以镜笙,别做傻事!”
云重墨对着黑暗的地牢大吼一声。
镜笙的身体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消散,他嘴角露出一抹笑,抬起手隔空摸了一下云重墨的脸。
“谢谢你云大哥,还有,别怪我。”
第97章 离桑乱四
凌霜正坐在梳妆镜之前,看着铜镜中穿着鲜红嫁衣的自己,突然感到一股陌生。
她曾经也幻想过自己穿上嫁衣时的场景,那个时候她满怀期望,认为自己会嫁给喜欢的人。
后来她幻想中的所嫁之人慢慢有了真实的面貌,就是乔奕。但她知道小师叔对静云宗的仇副宗主一直有好感,所以她便将自己的心思仔细收藏起来。
可她没想到,今日她就要嫁给做了自己二十年弟弟的人。
她一直当凌迦是弟弟,虽然他们年岁一样,但她比凌迦先出生一刻,就是凌迦的姐姐,所以她一直特别照顾凌迦。
但她这个姐姐,当的却很失败。
她从未注意过凌迦的异常,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入的魔,没想过她和凌迦压根没有血缘关系,更没想到凌迦对她竟然有男女之情。
凌迦甚至用乔奕的性命,要挟她嫁给他。
可是……
凌霜咬了咬嘴唇,柳叶细眉紧紧皱起。
仙盟门其他不愿意归顺魔族的人都成了凌迦的琴下亡魂,她亲眼看到凌迦捏碎那些人的内丹,那些人便如一缕轻烟般随风消散。
她若是不遵从凌迦的意思,就会害小师叔他们丢了性命。她若如凌迦所愿嫁给他,便能减少凌迦对她的怀疑,那她一定找到机会逃出去,然后将仙盟门发生的事情告诉静云宗。
为所有惨死在魔族手上的人报仇雪恨!
只要活着出去就行。
凌霜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擦去眼角的泪痕,拿起一旁的红盖头,缓缓盖在自己头上。
这场婚宴,没有人间嫁娶那般复杂繁琐,凌迦省了许多步骤,只留下拜堂和入洞房这两步。
只是吉时将至,凌霜在大殿之上等了凌迦许久,却未等到他出现。
主座上被凌迦控制着的凌琅,看到下面做了自己二十年女儿的凌霜,眼中噙满泪花。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她从知道真相到今日不过短短三天。三天,她就要接受自己的儿子娶自己的女儿,这真让人受不了。
而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的儿子,竟然入了魔,甚至还以另外一子的性命要挟她归顺魔族。
凌琅心中万分悲戚。
她几乎已经泪流满面。
可到底是做母亲的,她不想看到那个从未谋过面的孩子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就这样孤独死去。
所以她妥协了。
“这大喜日子,师妹如此失态,被魔尊见到可要惹他不开心了。”
袁玄鹤在一旁冷冷打趣道。
凌琅斜睨了一眼袁玄鹤,拿出手帕擦干眼泪,说:“袁师兄还是顾好自己吧,再不济我也是辛流的娘,今日他成婚我也能坐在主位上,而你,只是一个被仙门抛弃的魔修。”
袁玄鹤闻言脸色突然变得极差,他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而凌琅却又开口问:“辛流去哪了,怎么还不出现?”
“魔尊大人定然有重要之事要做,且等片刻吧,他不会误了吉时的。”
另一边的凌迦,早就穿好喜服,只等吉时到的时候去和凌霜拜堂,然后入洞房。只是在等待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头晕目眩起来。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口扣住窗户边沿,堪堪稳住自己身形后闭上眼睛调动内息。
可不管他如何做,仍是觉得十分难受,就好像灵魂要被挤出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那种。
再然后,一股冰冷的气息突然袭来,他眼前一黑,瞬间没有了意识。
镜笙呼出一口气,他原以为要占据凌迦的身体多少得费些力气,去没想到如此简单。不过看他今天这个装扮,他应该是要成亲了,那怪神情会如此放松,刚好给了他可乘之机。
镜笙好奇地看了眼身上的穿着,但也就好奇了一瞬,随后他摆起凌迦惯常的表情,走出房间。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将地牢中的那几人放出来。
顶着凌迦的身份,镜笙在仙盟门行走得畅通无阻,没费多少时间他便成功来到地下暗牢中。
他轻念咒语,点燃地牢中所有的烛火,一瞬间,黑暗的地牢被光明笼罩,牢笼内的几人都难耐地闭上了眼睛。
除了云重墨。
他从镜笙出现那一刻,目光就锁定了他的脚步声,更是在烛火亮起那一瞬间,视线死死追随着那道鲜红色的身影。
这是镜笙,是刚才消失不见的镜笙。
他很确定。
镜笙注意到云重墨的视线,脸上最后一丝笑容僵在嘴角,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愣愣说道:“云大哥对这张脸可还习惯?”
云重墨紧紧盯着他,没有说话。
“哈,我现在在凌迦体内,但我撑不了太久,所以诸位,赶紧抓紧时间离开吧。”
他说完,挥手打开牢笼。
“抑灵咒神尊大人与小主人会解,我学艺不精,解不了。不过大家放心,我刚好还剩几张瞬移符,今日定能将大家平安送出仙盟门。”
他叽叽喳喳说完一大段,却见云重墨依旧站在牢笼中没有出来。
仇音沉接过瞬移符,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拉着想要看热闹的乔奕,跟上渐行渐远的严徽。
“云大哥怎么不出来?”
镜笙疑惑问道。
“你还能回来吗?”
云重墨沙哑着声音问。
“我……”镜笙的声音哽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来,他抬头看向云重墨,眼中一片哀伤。
“我永远都在。”
纵使他被凌迦吸收,他的意识也会存在于凌迦灵海深处。
他并不会完全消失,但也不会再出现了。
“不会回来了对吗?”
云重墨低声问道。
镜笙轻轻笑了声,说:“云大哥你别这样,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做这样的决定,而且事情已经发生,改变不了了。我只希望,云大哥以后能永远开心。”
他说着,眼角突然流下一滴滴晶莹的泪珠。
而这时,被他暂时压制在灵海深处的凌迦神识突然苏醒,他怒吼道:“镜笙,你怎么敢?”
只是话刚说完,又被镜笙牢牢压制住。
“云大哥,你快走,我怕是坚持不了太久了,找到神尊大人,一定要告诉他,小主人的半颗内丹在郁辰身上,一定要杀了郁辰取出内丹,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镜笙说着,咳出一口鲜血。
云重墨的目光落到他嘴角刺眼的鲜红上,最后猛地闭上了眼睛。
他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猩红一片。
“云大哥,遇见你,镜笙真的很开心。”
镜笙展开笑颜,做着最后的告别。他笑得很开心,也很满足。能遇到云重墨,是他修炼成人最大的福报。
而云重墨却突然走上前来,一把将镜笙搂在怀中,双臂紧紧抱着镜笙,不留一丝缝隙。
他哑声道:“我也很开心,能遇上你。”
一开始,他只觉得镜笙叽叽喳喳十分吵闹,后来这份吵闹成了他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终年心静如水的他,心湖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可这潭心水,也终将随着镜笙的消失而再次归于平静。
与此同时,乱雪阁内的棋盘上,黑子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最后在归于平静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贺兰旻执着白子见状眉头紧紧皱起。
何醉随即问:“师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兰旻道:“镜笙,消散了。”
“怎么会?”
何醉惊呼一声,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贺兰旻抿了抿唇,解释道:“黑白双子,一胜一负,白子胜黑子就会被吞噬,镜笙应该是被白子吸收了。”
白子?
何醉眉头紧皱:“师尊的意思是,还有一个白子?”
贺兰旻点头。
若是有两枚棋子,其中一个是镜笙,那另一个是……
不知为何,何醉突然想到隐剑阁充满魔气的那个院子,几乎是一刹那,他脑海中升起一个猜想。
“师尊,仙盟门怕是有难了。”
他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镜笙是黑子,那和镜笙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眼睛的凌迦就应该是白子了。
毕竟凌迦和凌霜虽为双生子,却长得一点也不像。而且那日在悬浮台上,他就注意到,镜笙出现的那一刹那,在场所有人除了严徽就只有凌迦的反应最奇怪。
他甚至提前离开了。
而魔气出现的地方,又刚好是他住的院子。
那之后,石惊南和其他人去寻仙盟门商量对策,却被仙盟门敷衍打发,如此想来,仙盟门内部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不定此时,仙盟门已经在魔族的掌控之下了。
而这之前,不管是洛水城,还是霞州,又或者是被灭谷的药仙谷,似乎都有凌迦的身影。
程兴对他说“恭迎魔尊归位”这句话的时候,他身后是贺兰旻,贺兰旻身后,似乎就是凌迦。
所以,凌迦就是魔尊。
想到这里,何醉眉头越发紧皱起来。
可他说完,却见贺兰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何醉心中猛地一颤,随后他又叫了一声:“师尊?”
贺兰旻这才垂下双眸看向何醉,他微微笑了声,然后对他说:“逢笑不必担心。”
“师尊可是早就知道了?”
何醉问道。
贺兰旻的手一顿,然后他放下白子,叹了一声,起身走到何醉面前,认真说道:“如今不会有什么事情会伤害到逢笑,所以逢笑无需太过担心。”
“可是姑姑他们应该都在仙盟门,仙盟门如今已然成了魔窟,这是我创造的仙盟门,我怎么能不担心?”
贺兰旻看着一脸认真的何醉,又叹了声气:“此事为师会处理,逢笑只管在这里待着可好?”
何醉深吸一口气,皱眉说:“不好,我要与师尊一起。”
贺兰旻揉了揉他的头,笑了一声。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贺兰旻话音刚落,便见有个黑影突然蹿了进来,他刚抬起手,想要制住那道黑影,却见黑影就这样直直朝他们两个跪了下来。
“救救,救救主人吧。”
黑影断断续续说道。
何醉扭过头一看,便发现这是一个傀儡人。
前世他也曾见过离桑王室的傀儡之术,那可算得上巧夺天工。只是眼前这位,长得有些许潦草。
于是何醉问道:“你主人是谁?”
傀儡伏在地上,恭敬回道:“我的主人叫郁辰,他给我取名食灵。他现在被困在离桑王城,食灵求求你们救救主人吧。”
第98章 离桑乱五
时至晚春,离桑雨水充沛,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天又一天,庭院中的百花开败了,宫人们又换了一批新的连夜种下。
天气好不容易晴朗了一天,花骨朵刚绽放,就引来无数蝴蝶蜜蜂在花丛中留连起舞。
本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可某一处宫殿内却传来一声比一声更大的碰撞声,似乎是有人在撞门。
来来往往的宫人们皆低着头,目不斜视地从声音来源的宫门口经过,完全就当听不见里面混乱的声音。
“放我出去!”
一声怒吼划破天际,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撞门声。可门是撞不破的,因为它早就被郁珩换成了精铁打制的门,而门上、四周的窗户及墙壁上更是加了一道道封印,无论里面的人怎么做都不可能出的来。
“有没有人,快放我出去!”
声音在长期的怒吼后已经逐渐沙哑,喉咙似乎被痛苦地撕扯着。
有个小宫人终于不再无动于衷,朝那个方向递去一道同情的目光。
又被同伴发现,立刻制止。
“你不要命啦,这里关的是谁,你不知道?要是被发现,你还有命去同情他?”
小宫人抿着唇哆嗦一下,凑到同伴耳边,低声问:“我,我才进宫不到半月,不知道里面关的是谁。就是听他叫得十分痛苦,所以……”
“嘘。”同伴压低声音:“别再问了,这里面的人可不是我们能讨论的。”说着他小心翼翼环顾四周,最后飞快在小宫人耳边落下一句“他是只妖”就快速离开了。
小宫人大吃一惊,紧紧跟上同伴的步伐。只是他的脚步非常凌乱,显然是被吓到了。
自从仙门创立,人间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妖了,听说他们都被仙门中人赶走,所以现在百姓才能在这片净土上安居乐业。
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妖,但在他们的印象中,妖都是穷凶极恶的。所以尽管没见过,但他们对妖都强大的惧意。
只是,离桑王宫中竟然会有一只妖,一只被关起来的妖,一只日日夜夜凄厉嘶吼的妖。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痛苦、无助,让人听到后心都紧跟着颤了起来。
但宫人对关在这里的妖敬而远之,如非必要,根本不想从这宫门口经过。一开始茶余饭后会有人讨论这只妖的来历,可怕的是,这些人第二天都会无端消失,所以渐渐地,他们就不再讨论了,也不敢讨论。
而且,曾有宫人见过,二皇子郁珩经常更深夜重时来到这座宫殿。
他进去不久后,就会传来奇怪的喘息声,伴随着那只妖无情的咒骂声。
而二皇子离开时,脸色会变得很差。
是夜,停了一整日的雨又下了起来,雨丝微凉。郁珩坐着轮椅被他的贴身傀儡推进了宫人们不敢靠近的宫殿。
宫殿内的花已经凋谢,只剩下残枝依旧伫立在原地,任雨打风吹。长长的青石板路许久没有人踏足,连日的阴雨天,上面已经覆盖上一层层滑腻的苔藓。轮椅的轱辘轴在上面经过,发出压抑的吱嘎声,打破了宫殿中的宁静。
郁珩立于精铁门之前,黑色的瞳仁在夜色下更加深沉。
里面的撞门声在入了夜后就已经停止,精铁门在郁珩的操作下缓缓打开,他就这样坐在门前,似乎一点也不怕里面的撞门之人会在门开的瞬间立刻冲出来。
门开之后,里面的确冲出一道黑影,但他却止步于门前,再也无法向前多走一步。
只因他四肢上面锁着加了封印的铁链,铁链的长度刚好够他走到门前。
轩影看到郁珩出现,脸上立刻浮出痛苦之色,他似乎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是郁珩下令将他关在了这个牢笼中。
他又想到前几次郁珩做的事情,眼眶立刻充满血色,他咬牙切齿问道:“你究竟是不是郁珩?”
郁珩轻笑一声,轻轻抬了一下手,傀儡立刻将他推进殿中,点亮烛火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郁珩看着狼藉不堪的地面,微微皱起眉,然后轻笑一声,说:“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弄乱弄脏地面,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他语气森然,带着一点狠厉。
轩影:“你真的是郁珩?”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很多遍了,但每次郁珩出现的时候他总会不死心地再问一遍。
他觉得眼前的这个郁珩和之前在兰泽郡的郁珩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郁珩眼底露出些许不耐烦:“你到底要问几遍,我就是郁珩,如假包换的离桑国二皇子!”
“从一开始,就是你?”
“对,去药仙谷求药的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是我,带你离开药仙谷来离桑王城的是我,将你关在这里的也是我。”
再次听到郁珩这个回答,轩影仰起头笑了声。
郁珩听到他的笑声,紧紧皱起眉头。按照轩影的性子,以往在他这样说之后就会迎来他无情的破口大骂,可是今天,轩影的表现却有些反常。
他不仅没骂他,而是笑了起来。
所以,有什么好笑的?
郁珩不理解,但他也不屑于理解。
轩影的作用就是为了给他治腿。这些天的治疗下来,他已经能独立站一会儿了。他想,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正常人。
能和那个人一起比肩而立的正常人。
“你做这些只是为了治疗你的腿?”轩影继续问道。
“自然,古籍上说过与妖双修,可以治疗世间疾病。”
“那你的腿有好些吗?”
“好多了。”
郁珩说完,微微皱起眉,他不明白今天的轩影为什么有这么多问题要问。
“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治我的腿。”
“可是我是半妖,半妖与全妖比起来,应该还是会差点意思的吧。”
轩影忽然叹了一口气。
郁珩闻言微微愣了一瞬,双手死死捏住轮椅把手。随后他轻嗤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差别,对我来说都一样。别废话了,赶紧开始今天的治疗吧。”
他说完,便开始自顾自脱起衣服来。他不觉得有任何羞耻,只是治病而已,他只要结果,所以就算让他居于轩影这只肮脏的半妖之下,他也心甘情愿。
只要治好他的腿,他在所不惜。
衣服脱光,露出白皙的身体。轩影看着这具他早已熟悉无比的身体,眼中波澜不惊。
他缓缓起身,走到郁珩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若是为了治你的腿,何须这样对我,你直说便是,我怎会不肯?”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带着一些颤意。郁珩听后,不耐烦地皱起眉,抬眼看向他。
轩影脸上已经没有了前几次的屈辱、不甘和痛苦,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平静。
平静得就好像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郁珩的心突然焦躁地乱跳起来。
他没好气地说:“快点,磨磨唧唧作甚?”
可轩影却没有如他话中那般动作起来,他弯下腰,捡起地上郁珩掉落的衣服,给他披了上去。
然后,轩影宽大的手轻轻拂过郁珩的脸,就向在兰泽郡那般轻柔。
郁珩心中的怪异越来越大。
今天的轩影很是反常。
从他将轩影带进这座专门为他打造的宫殿,轩影就没有像今天这般温柔地对待过他。
郁珩的后背忽然一凉,似乎有股冷风吹了过来。
冷风?
他皱起眉。
这间寝殿密不透风,哪里来的风?
而他还未思考出答案,轩影手脚利落地一掌击在郁珩后脖子上,随即郁珩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出来吧。”
轩影对着黑暗的一角说道。
角落的阴影动了一瞬,然后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影来。
郁辰摸着头红着脸走出来,他轻咳一声,说:“哈,哈,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说完他又摸起头来。
但他其实看到了。
不过好在轩影一直背对着他,几乎挡住了郁珩整个人,所以他只看到了郁珩将衣服仍在地上。
又结合他们对话中的“双修”,不难猜测他二哥是来找轩影做什么的。
不过,他以为二哥与轩影心意相通,做这种事情需要将轩影锁起来吗?
“我二哥只是昏过去了吧,他不会有事吧?”
郁辰看着双眼紧闭的郁珩问道。
轩影的指尖轻轻划过郁珩的唇角,闻言头都不回答地说:“他不会有事,只是睡上一觉。所以,你真的有办法放我出去?”
郁辰蹲下身子,研究起轩影身上的铁链,说:“我尽力一试,但是说好了,你要离开,必须带上我。”
轩影闭了闭眼睛,沙哑着应了一声。
这铁链倒是好解,郁辰甚至都不要找到钥匙就轻而易举打开了。可打开之后他才发现,这上面的三道封印,似乎超出了他在静云宗的修习范围。
郁辰顶着轩影不善的目光,冷汗直流。他支支吾吾说道:“你别急,你别急,我再想想。”
轩影瞥了他一眼,没好气说:“你在静云宗就只学了这么点三脚猫功夫?”
“你少看不起人了。”
郁辰被他激起了胜负欲。
但不幸的是,胜负欲也没能挽救他。
最后郁辰悻悻笑道:“要不,我们先把二哥绑起来,然后威胁他,让他给你解开封印?”
轩影朝他翻了个白眼。
看到轩影脸上那道疤痕,郁辰的心瞬间抖了起来。
说实话,他不想帮轩影逃走,但是轩影诱惑他说只要他离开,就能带上他一起。
郁辰心动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郁珩会不允许他出离桑王宫,一直将在关在宫内。但郁辰想念极了他的师兄,所以不管如何,他都要再回到静云宗。
所以他答应了轩影的要求。
但是没想到,他二哥对轩影竟然如何狠,关着锁着也就算了,竟然还加了三道封印。
听到郁辰的建议,轩影慢慢皱起眉头,他低头看了眼郁辰,又看了眼郁珩,玩笑道:“倒是可以拿你做人质威胁你二哥放我离开,只是到时候你能不能走就不一定了。”
郁辰大叫一声:“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不想让我出尔反尔,就赶紧解开封印,我可不敢保证你二哥什么时候回醒过来。”
郁辰闻言额头冷汗直冒:“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尽快的。”
郁辰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在静云宗学到的解除封印之术一个一个试了过来,不说是毫无作用吧,甚至是适得其反。
无用的解除之咒施出后,与封印一接触,就会产生巨大的声响。
声音特别大,尤其是在这寂静的黑夜。
不过好在这里平常无人靠近,就算靠近听到了声音,也只会装作听不见然后匆匆离开。
郁辰刚舒一口气,正打算再试试其他咒语,却眼尖地瞥到郁珩竟然皱起了眉头。
完了。
二哥该不会是要醒了吧。
正当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那道紧闭的精铁大门忽地被人从外面打开,借着殿内的灯光,郁辰看到两道人影一黑一白站在殿门口。
他瞬间睁大了双眼。
然后立刻放下手中的铁链,飞奔着朝那道黑色的身影跑去,边跑边叫道:“师兄,呜呜呜,师兄你终于来找临光了。”
何醉被他抱了个满怀,本想抬起手拍打郁辰的后背来安慰他,却看到贺兰旻站在一边,双眼紧紧盯着郁辰死死抱着他腰的手,眉头紧紧皱起。
何醉一愣,随后扬起笑脸。
他拍了拍郁辰的肩膀,说道:“临光不怕,师兄……和师尊都来找你了。”
第99章 离桑乱六
何醉与贺兰旻听完傀儡的话后便打算动身前往离桑王城。这一趟是必然的,关于郁珩在药仙谷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何醉至今也只能猜测郁珩和他一样有着前世的记忆。
可真实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尚未可知。只是当时何醉还在犹豫,郁辰好歹是郁珩的弟弟,想来他并不会对他如何,姑姑和大师兄他们的情况似乎更加紧急。
他本打算与贺兰旻兵分二路,一人去仙盟门一人去离桑王城,可还未等贺兰旻点头,仇音沉他们几人却突然回来了。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严徽和乔奕。
何醉抬头去看,未见到溪焱和镜笙的身影。而观他的大师兄云重墨虽然面无表情,可他眼底的悲痛却是难以忽略。
想到贺兰旻说的话,何醉心猛地一沉。在没有亲眼见到时,何醉还抱着侥幸心理。
万一呢,万一镜笙没事呢?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信了。
他们是被镜笙拼尽最后一丝力,用瞬移符送回来的。
仇音沉三言两语将仙盟门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叹了一声:“小镜笙回不来了。”
她这话一出,何醉便看到云重墨微微皱起眉来,但他却什么都没说,而是走到贺兰旻面前,行完礼之后,对他说:“师尊,弟子有要事禀报。”
贺兰旻看了一眼何醉,便带着云重墨去了一旁。
仇音沉转身和石惊南说起话来,乔奕也时不时插句话,然后换来仇音沉的破口大骂,但他总是嘻嘻一笑而过。
严徽负手立在一边,心中明明十分想要靠近何醉,可脚却不敢动上一步。
他似乎没脸见何醉。
何醉看到他这样,摇着头叹了口气,然后走上前,问他:“严门主对今日的局面有什么看法?”
严徽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何醉会来和他说话,眸底微微闪动起来。他垂下眸,说道:“是我御下不严,师兄……”
何醉打断他:“我不是你师兄。”
严徽抿起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的错我自会承担,日后剿灭叛乱魔族我一定会给仙门所有人一个交代。”
“不止仙门,人族,妖族,你都需要给一个交代。”
“我知道了。”
严徽话音刚落,贺兰旻便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何醉,然后当着严徽的面拉起何醉的手紧紧握住,然后又将视线轻轻落在严徽身上,说道:“仙盟门一事事关重要,须得商量万全之策。”
石惊南点着头凑过来:“没错没错。”
严徽双眼死死盯着他们紧握的双手,眼眶中渐渐充斥着血红。他紧紧咬着脸颊的肉,直到尝到血腥味。
他开口问:“现在可有什么办法?”
仇音沉说:“直接杀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乔奕虽不赞同仇音沉的说法,却仍不住地点起头。
“阿音说得不错。”
贺兰旻皱着眉头,瞥了一眼仇音沉,仇音沉立刻缩起脖子,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眼神呐,这么凶。”
说完她看向逢笑,朝他眨了眨眼睛。
何醉一脸疑惑。
仇音沉继续朝他挤眉弄眼,眼神不住地看向他与贺兰旻交握的手。
何醉察觉到后脸唰得一下就红了。
仇音沉趁机凑到他耳边,笑着说:“不错呀小逢笑,连你师尊这样的大冰山都拿下了。快和姑姑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何醉尴尬笑了声,回道:“这些事情说来话长,等日后得空我再说与姑姑听。”
仇音沉略带遗憾地笑了声。
而这时石惊南突然一拍脑袋说:“哎哟,你们都回来了,我得去告诉东醒他们。”
说着,他便转身向灵曜殿外走去。
“等等。”
何醉突然叫住他。
石惊南疑惑转过头。
“静云宗的人如果继续在外寻找你们下落,应该可以混乱仙盟门的视线,他们或许还会以为你们还没有回到静云宗。”
何醉顿了一声,然后看着大殿中的人继续说:“如今我们不知道凌迦到底要做什么,他似乎也没有对仙门其他门派动手的打算。我猜他肯定是实力不够,并不想直面仙门百家。现在还没有其他人知道仙盟门发生的事情,若你们没有回到静云宗,他应该会以为还没有人知道仙盟门已经成为了魔窟。而这段时间内,我们可以做万全的准备。”
“小逢笑,我发现你现在真的长大了诶。”仇音沉毫不犹豫地夸道。
何醉勾起嘴角笑了声,随后抬头看向贺兰旻。
抬头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贺兰旻一直在看着他。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谁都没有收回。
贺兰旻也笑了笑,对何醉说:“逢笑说得有理,如今尚且有几件事还未解决。”
“什么事?”
众人一齐问道。
何醉接过话说:“第一,三百年前慕生野封印魔族的结界是否牢固;第二,屠药仙谷一谷的冷红月到底是谁的人;第三,溪焱被带到哪里去了?”
石惊南听完何醉的话,一双眉紧紧皱起,他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说:“唔,这些问题有些棘手。”
严徽黑沉着脸,表情十分凝重,他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何醉与贺兰旻,然后说道:“冷红月的事情,我曾问过冷姝,她拒不承认,按照她的说法,当年冷红月嫁入药仙谷,便与冷氏其他族人断了往来,她带进药仙谷的冷氏族人,不是真正的冷氏族人。”
“什么?”
仇音沉和乔奕同时惊呼起来。
严徽低头自嘲般笑了声,又说:“虽然我识人不清,导致今日的局面,但有一点我敢肯定,冷姝不会说谎。她沉迷炼丹,不管俗世,所以她没有必要说谎。”
乔奕附和道:“门主说得不错,冷师姐她真的只喜欢炼丹。”
何醉闻言紧紧皱起眉头:“那些冷氏族人究竟是谁?”
贺兰旻道:“如今我们可兵分三路,一路去探封印,一路去查冷红月,最后一路去找溪焱。”
石惊南点头同意。
“阿音去过药仙谷,让她带着乔老弟去查。我和严门主都经历过仙魔大战,知道封印之处,所以我们去探封印。”
他安排完这两件事情,转过头看向贺兰旻。贺兰旻沉吟一声,说道:“那便这样安排,我与逢笑去寻溪焱的下落,顺便去趟离桑王城。”
云重墨问:“师尊,那弟子……”
“你便守在静云宗坐镇。”
“弟子遵命。”
云重墨没有异议。
可仇音沉却不肯了:“我不想和乔不言一起,宗主你替我换个搭档。”
石惊南瞪了她一眼:“现在可不是由得你胡闹的时候。”
仇音沉被他瞪得缩了缩脖子,嘟囔着答应了。而乔奕自是心里美滋滋。
于是贺兰旻替他们解了抑灵咒后,便各自出发。
何醉与贺兰旻到达离桑王城后才发现整座王城都被人布下一道结界。
“师尊,这个结界有何用处?”
何醉问道。
贺兰旻站在云端,垂眸看向雨夜下若隐若现的结界,回道:“隐匿气息。”
“隐匿气息?”
何醉满脸疑惑:“这人间王城,有什么气息需要用这么大的结界来隐匿的?”
贺兰旻抿了抿唇,然后问:“前世逢笑被噬灵丹控制在离桑王城屠戮百姓时可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异样?
何醉摇了摇头,耳边似乎又响起城中百姓的哀嚎,他深吸一口气,说:“当时被噬灵丹控制,我早已没有神志可言,哪还会观察有没有异样。”
贺兰旻听到何醉说话的语气,心中一恸。
“为师不该提起前世的事情。”
“没事的师尊,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是不提就可以逃避的。那是我做错的事情,所以不管怎样,这一世我绝对不能再犯。”
可噬灵丹在他体内,虽然有半颗内丹镇压,但何醉不敢保证,这样的安宁会持续多久。
“为师会帮你,逢笑别怕。”
贺兰旻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拂过何醉漂亮的双眼。何醉闭上眼睛,感受贺兰旻指腹上的温度。
“我不怕,只要师尊在我身边我就不怕。”
他笑着说。
然后他睁开眼,说道:“我们快去找临光吧,找到临光再去找溪焱。”
“好。”
可等他们穿过结界,来到离桑王宫,却发现这王宫实在太大,根本不知道郁辰被关在哪里。
于是他们二人便只能分出一缕灵识去寻。可还未过多久,他们便听到宫殿中某一处传来静云宗独有的解除咒语之声,于是何醉与贺兰旻互相对视一眼,便赶紧向那边飞去。
落地的瞬间,何醉便感受到四溢的妖气,伴随着郁辰紧张的声音。
于是何醉立刻施起咒语,打开了那道精铁大门。
下一瞬,他便被郁辰抱了个满怀。
郁辰听到何醉的话,十分不舍地从他怀中退出,然后低头面向贺兰旻,对他行了个礼。
贺兰旻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字。
郁辰随后便又转头看向何醉,眼眸中闪烁着泪花。
何醉抬起嘴角笑了声,随后他将目光落向郁辰身后的轩影身上。
轩影四肢都被铁链锁着,虽然铁链已经解开,但封印还在,所以他根本出不去这间寝殿。
他注意到何醉的视线,先是问了一句“你怎么没死?”然后微微侧身,挡住了他身后的郁珩。
他对郁辰说:“你师兄和师尊来了,是不是可以让他们放我离开了?”
郁辰回过头,道:“我师兄都来了,我还需要顾忌和你的交易?你就在这里待着吧,我看你挺喜欢我二哥的,我二哥应该也很喜欢你,你们两个别是背着我搞什么情/趣,寻我开心吧?”
轩影听到他的话,眼中快要喷出火来,他咬牙切齿说:“你眼瞎?”
郁辰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轩影身后的郁珩突然嘤咛一声,于是他立刻抓起何醉的手,焦急道:“师兄,我们快走吧,二哥快醒了。”
何醉却是满不在乎,他看向轩影,笑着问:“你和他现在在唱哪出戏?”
前些日子还是主仆情深,如今又换戏码了?
轩影不屑地哼了一声,回道:“如你所见,元……他将我带到离桑王城后,就将我困在这密不透风的寝殿内。”
“你想要出去?”
何醉又问道。
轩影皱起眉,不情愿地回答:“是,我想要出去,我不想被人这样对待。”
何醉笑了声,然后突然收起笑容,眼中露出一丝哀伤,他踌躇片刻,终是对轩影说出药仙谷的事情。
“药仙谷在你离开之后,被屠谷,全谷上下除你之外无一活口。”
轩影愣了一瞬,他缓缓张开嘴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骗我”
他哑着声音问道。
“我骗你有何用?”
何醉反问。
轩影后退了几步,直到碰到郁珩温热的身体才停下,他缓缓坐下,靠在郁珩轮椅上,喃喃道:“不可能,我不信,你骗我的,我们药仙谷隐居世外,从来不与仙门往来,怎么会被灭古?”
说着他抬起头恶狠狠看向何醉,眼中充斥着血红。
他咬牙说道:“一定是你们,一定是你们。你们是仙门中人,你们见到妖,向来都是除之而后快,所以,一定是你们屠谷的!”
说完,他便想伸出手,向何醉袭来。
何醉手一挥,便把轩影打倒在地,但到底顾念他是轩绍唯一的儿子,因此并未下狠手。
“不是我们,也不是仙门中人。凶手是谁,我没法和你说,但她背后定有人指点。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事情已然发生,你该庆幸,当时你不在谷内。”
若他知道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杀了谷中所有的妖,定会疯吧。
所以何醉选择隐瞒。
“我不信。”
轩影喃喃道。
“你可以不信,但是,你想离开是吗?”
何醉问道。
说道离开,轩影立刻来了精神。之前想离开,是因为他不想被郁珩这样对待。而现在他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你要帮我?”
轩影问。
何醉道:“我可以放你出去,但出去之后你必须听我的,不可以乱跑,不可以去找自认为的凶手复仇,更不可以不听我的话。”
轩影:“我为何要听你的,你和他,和仙门其他人,都是凶手。”
何醉耸了耸肩,“可以,那……临光,我们走吧。”
说罢,作势转身离开。
“等等。”
轩影叫住他。
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他深陷囹圄,要离开只有这一个办法。况且今夜发生这种事情,他若不走,等郁珩醒来,只怕是会对他加上更多的束缚,那之后要再离开,就难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回答:“我答应你。”
听到他的话,何醉勾起唇角笑了声,然后他转身看向轩影,说:“以防你反悔,所以我要与你签个契约。”
轩影不耐烦道:“随你。”
他忍。
做完一切后,何醉便解开轩影身上的封印,然后领着他和郁辰转身离开。
他们一行四人,飞至半空中。经过一处宫殿时,何醉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了眼漆黑的宫殿,对贺兰旻说:“师尊,我好像感受到了溪焱的气息。”
郁辰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去,然后回答:“师兄,这处宫殿是二哥新纳的妃子的宫殿。”
轩影:“你二哥纳妃了?”他几乎是咬着牙开口的。
郁辰转头看到轩影阴沉的脸,后背瞬间一凉,他改口道:“哈,我记错了,是我大哥,大哥新纳的妃子,不是二哥。”
第100章 离桑乱七
郁辰解释完,连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说的话。在轩影凝重的表情下,他挠了挠后脑勺,缓缓低下头。
何醉眼睛眯了一瞬。
不出意外的话,刚才一瞬间他感受到就是溪焱的气息。
虽然很淡,但足够让他辨认清楚。
“你见过那人?”
何醉问道。
郁辰摇头,抬头飞快看了一眼轩影,然后凑到何醉耳边,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我二哥将他当个宝贝一样藏着掖着,别说是我,这离桑王城中只怕只有二哥和他的贴身傀儡见过这位神秘的王妃。”
这么神秘?
何醉挑了挑眉,然后他低头再次看去,便看到这座宫殿上方隐约布着另一道结界。
是抑灵阵。
何醉皱起眉头。
“师尊,你看。”
贺兰旻看向何醉手指的方向,微微颔首:“方才为师便察觉到了,这阵法布的十分精妙。”
精妙到险些骗过他们的眼睛。
只是这抑灵阵与抑灵咒,慕生野从未教授过其他人,人世间当不会有人会。而且这手法与药仙谷冷红月施展的同出一脉。
“阵法?我怎么看不到?”
郁辰使劲眨了眨眼睛,却依旧什么都看不到。他疑惑地看向何醉,何醉朝他笑了一声,说道:“临光如今才过筑基,看不见也属正常。只是这结界内怕是关着我要找之人,所以,我们得在离桑王城中再待几天。”
“啊?”
郁辰愣愣开口。
“可是要是被二哥发现的话,我是不是就走不成了?”
他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何醉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师兄是不会让你二哥找到你再把你关回去的。”
郁辰闻言立刻开心地抱紧何醉的手臂,大声欢呼道:“多谢师兄!”
贺兰旻的目光冷冷扫过郁辰紧紧抓着的何醉的手臂,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何醉注意到贺兰旻的视线,勾起唇角朝他笑了声,然后唇语道:“师尊,临光还小,你可不要与小孩子置气。”
贺兰旻的表情更黑了。
于是他们四人便在离桑王城中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
郁辰借口害怕,开房的时候央求何醉只开三间,他想和何醉住一间。何醉略微迟钝了一会儿,最后在贺兰旻无声的注视下,仍是要了四间房。
“师兄就在临光隔壁,临光不必害怕,况且师尊还在这里呢。”
郁辰听到何醉的话一开始还很不情愿,可听到他提起贺兰旻,便立刻站直了身体。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师尊看起来很可怕,冷冰冰的,不近人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一点也不如他的师兄这般平易近人。
“好吧。”
郁辰十分不情愿地同意了。
而在此时,轩影突然轻嗤了一声,语气似是十分不屑。郁辰闻言,立刻跳到他面前,问:“你刚才什么意思?”
轩影翻了个白眼,道:“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你才是小孩,哼,难怪二哥不喜欢你,要另选他人为妃,你不仅脾气不好,长得还难看。”
“你说什么?”
“你又不是没听见,何必让我再说一遍?”
何醉站在一旁,听着他们两个互相斗嘴,满脸无奈。
一开始在兰泽郡遇到轩影,他还以为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之人,连带着他脸上那道伤疤都变得可怖起来。可如今一接触,他才发现,轩影也不过是刚成年,甚至他若不是半妖,以全妖的年龄来计算,他应还未成年。
只是……想到他这么小年纪便没了父母,甚至连族人都被屠戮干净。因此,何醉不免心疼起他来。
两人吵吵闹闹,很快来到房前。郁辰推开自己的房门,一步三回头,不舍得何醉离开自己视线半步。
何醉只得无奈地将他推进房中,然后严肃说道:“太晚了,赶紧睡吧。临光要是有什么事情要对师兄说,明天也不迟。”
郁辰撇撇嘴,终是关上了房门。
然后何醉便转身看向轩影。
轩影一脸防备地盯着他看,完全不如刚才与郁辰斗嘴那般轻松。
“你也是,好好睡上一觉,千万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更别想去那座宫殿。”
被何醉一言戳破他心中所想,轩影后背瞬间一僵。但他什么都没说,冷哼一声,进了郁辰对面的那间房。
拥挤的长廊瞬间只剩下何醉与贺兰旻两个人。何醉伸出手指了指一旁的房间,笑着说:“师尊,你的房间在那边。”
贺兰旻点头,但却没有动,就这样看着何醉。何醉心领神会,对贺兰旻眨了眨眼睛,然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待会儿再去师尊房中找师尊。”
贺兰旻表情未动,眼底却翻涌着浓烈的情绪。他从喉间挤出一个“嗯”字,转身进了房间。
何醉看着贺兰旻关上房门,伸了个懒腰,随后转身进了自己房中。
等郁辰和轩影差不多睡着后,何醉小心翼翼打开了窗户,正打算通过窗户翻到贺兰旻房中时,却看到贺兰旻刚好打开了他房中的窗户。
两人对视一眼,皆笑了一声。
何醉随即小声问道:“师尊,你觉得我们这样像不像偷/情?”
贺兰旻闻言眼眸微颤,他静静地站在窗户前,看着何醉。正当何醉以为等不到贺兰旻的回答时,却听到贺兰旻轻轻嗯了一声。
何醉的心立刻剧烈跳动起来。
他没想到表面一本正经的师尊会和他一起胡说八道,更没想到师尊会纵容他至此。
何醉当下就想翻过窗户。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落地的一瞬间,便挥手关上贺兰旻房中的窗户,随即伸手勾住贺兰旻的脖子,稍稍用力将他的脸勾向自己的脸,然后双眼紧紧盯着贺兰旻的双眸,笑了声,最后倾身吻了上去。
“这样,就更像了。”
他发出一声叹息。
贺兰旻在这声叹息中化被动为主动,他搂着何醉精瘦的腰,将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逢笑来为师房间是为了做这种事情?”
贺兰旻清冷的嗓音带着不可察觉的沙哑,在何醉耳边轻轻响起。灼热的气息烫得何醉耳尖都随之变热了起来。
他轻笑一声,说道:“本来不是,但是我有些忍不住,所以现在,也可以是。”
他说完,停顿了一瞬,然后抬头看向贺兰旻,问他:“师尊不也期待着吗?”
贺兰旻呼吸一滞,随后垂眸笑了声。
“真拿你没办法。”
“师尊,溪焱就在宫中,临光说他是二皇子郁珩新纳的妃子。据我所知,郁珩与溪焱似乎并不相识,而且我不觉得郁珩是一个贪图美色之人。所以他为何要将溪焱用抑灵阵关在那座宫殿中?”
夜色太黑,离得又太远,何醉几乎看不清那座宫殿的样貌。但凭着宫殿内几盏微弱的烛火依稀可见其中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开起来像是精心打理过一样。
若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似乎不需要做到这个份上。
贺兰旻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为师曾经听说过一则轶事。”
“什么事情?”
何醉紧紧追问道。
“相传很久之前,离桑与上泽两位国主曾为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大动干戈,兵戎相见。那位美人极爱穿红色衣服,只是在那场大战之后,美人就不见了踪影,无论离桑国主如何去寻找,都找不到。而坊间传闻,那位美人其实是只妖,一只专门吸食人精血的狐妖。”
何醉的眉头随着贺兰旻说出的话紧紧皱起,他似乎想起这么一件事情。
当年因为离桑与上泽之战,祸及诸多无辜百姓,他便罚溪焱去关了禁闭,这一关就是一百年。
“师尊所说,的确事关溪焱。五百年前,溪焱偷偷溜入人间,他的长相在人间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但他却毫不在意。他以为人心纯净,却没想到离桑与上泽两位国主会为争夺他而发动战争。只是,就算溪焱与离桑有此渊源,但如今已经过了五百余年,离桑当时的国主早就不知入了多少次轮回,关于溪焱的事情怎会还有人记得?”
“关于郁珩逢笑知道多少?”
何醉愣了一瞬,然后回道:“我对他了解并没有很多,只知道他是临光的二哥,从小不良于行,求医于药仙谷。一开始我以为他与轩影是一对,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他说着,忽然握紧贺兰旻的手,迟疑道:“师尊可还记得他当日将我们推进归墟前说的话?”
贺兰旻回握住何醉的手,然后点了点头。
“他话中分明在说前世我屠戮离桑王城的事情,如此想来,他至少有前世的记忆。而且师尊,我怀疑冷红月是收他指使……”
何醉话还未说完,就看见贺兰旻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猛地收起声音,随后便听到隔壁房间传来郁辰的梦话声。
“唔……师兄真好,师兄……”
何醉眼神中露出一丝无奈。
这临光,还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贺兰旻注视着何醉的表情,眼底掠过一瞬的哀愁,但何醉却没看到。他似乎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可贺兰旻却开口道:“天色已晚,逢笑不如早些歇息。剩下的疑虑,明日见到溪焱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也好。”
何醉点头同意。
但是他却没有离开,而是转身躺在了贺兰旻的床上。
他看到贺兰旻迟疑了一番,便笑着说:“师尊,过来睡觉呀。”说完还不忘拍了拍他旁边的空位。
贺兰旻死死捏住藏在宽大袖中的手,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向何醉走近。他垂首看向躺在床上一脸无辜的何醉,眼眸越发深邃。
“逢笑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何醉笑道:“自然知道,我在邀请师尊同我一起睡觉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