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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月之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长生诺二十七


    溪焱到达天枢殿的时候,看到慕生野正顶着阿声的脸独自一人喝着闷酒。他绕到慕生野身后,一把夺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慕生野从溪焱出现时就听出了他的脚步声,因此并未感到任何惊讶。只是抬头静静看向他,等他喝完后才问:“怎么现在才来?”


    “还不是你家小鸟,心情不好我便多陪了他一些时日。”


    “阿声为何会心情不好?”慕生野追问道。


    溪焱耸耸肩,“不清楚,他不理我,就只在我替你问如何解火鸟灵羽咒语时才稍稍有了一点点反应。”


    “所以该如何解?”


    溪焱又喝了一口酒,皱起了眉头。


    “这酒怎么这么难喝。”


    慕生野笑了声,随后道:“前几日心中烦闷,把殿中藏得好酒都喝完了,只剩下这些,你若不喜,还给我就是。”说完便伸手去夺溪焱手中的酒壶。


    溪焱一个闪身躲避,没让慕生野得逞。随后他抬起一条腿坐在亭中栏杆上,一手支在膝盖处,一手晃着酒壶,说道:“你还想不想知道结果了。”


    慕生野无奈笑了声,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溪焱看到他如此动作,满意地点起头,说道:“阿声说只要你反念咒语就能恢复了。”


    竟然如此简单。


    慕生野一挑眉,丝毫没有犹豫地反念起咒语,瞬间他的脸便恢复成以前的模样。慕生野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溪焱:“如何?”


    溪焱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敷衍道:“俊美着呢,没人能比得上慕生野你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慕生野笑道,随后略施法术将溪焱手中的酒壶夺了过来,仰起头正打算喝上一口,却发现酒壶中的酒早就被溪焱饮尽。


    无奈,他只能咽了咽口水。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你就不想知道这段时间我顶着阿声的脸去做了什么?”


    慕生野突然打破宁静,开口问道。


    溪焱闻言瞥了他一眼,冷哼道:“我问你你就会说?”


    “倒也不会。”


    “那我何必自讨没趣。”溪焱说罢,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随后道:“我走了。”


    “溪焱。”


    慕生野突然叫住他。溪焱闻言回头,眉头紧蹙,似乎在问他还有何事。慕生野抬头看向夜空中的圆月,问道:“你近日可听说过魔尊的事情?”


    “听人说过,他杀了许多妖族取妖丹修炼。”


    “他如此对妖族,你竟无动于衷?”


    溪焱冷哼一声,“我正想去会一会他呢。而且我也听说他灭了仙门好几个门派,怎么,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慕生野笑着摇起头,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那你想做什么?”


    慕生野沉思片刻后说道:“我要你假意投诚魔族,然后替我监视魔尊的一举一动。”


    “为何?你我联手,应能直接取那魔尊的性命。”


    “你去了就会明白。”


    溪焱双手叉腰,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烦躁。他深吸了几口气后才又说道:“你究竟在谋算什么?百年前建立仙门也是这样一幅高深莫测的表情,如今魔族来犯,本是很简单的事情为何要弄得如此复杂?”


    他是真的不懂慕生野。


    堂堂天神就能如此为所欲为?


    慕生野从未想过能被他人理解,况且这件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明白的。


    只是他终是要对溪焱说声抱歉了。毕竟若要他所愿之事成功,妖族也无法善终。他要做的,便是尽力保全能保全之人。


    “溪焱,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与你说明,此事日后若成,我再向你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那是必然的,慕生野我真是欠了你的,你当年就应该让我直接死掉,活该我现在受这么多罪,不仅要替你跑腿寻剑,还要去魔界那个地方向魔尊俯首称臣。”


    听到他松口,慕生野眼底有了些笑意,他起身走到溪焱身边,用从前摸狐狸的手法摸起溪焱的脑袋,然后郑重对他说道:“小狐狸,此番去魔界,千万小心。”


    自溪焱化形后就没让慕生野再摸过他了,如今一时不察被他摸了头,溪焱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


    他向旁边跳了一步,随后道:“你别突然靠近,怪热的。还有不需要你提醒,我自会小心。好了,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说罢也不给慕生野留下告别的时间,一溜烟就没了身影。


    慕生野扬起嘴角笑了声,随后将视线转向天枢殿正门,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门问道:“道天还想躲多久?”


    他话音落后不久,严徽便拎着坛酒推门而入。


    “师兄,道天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害怕那妖会对师兄不利。”


    慕生野摆摆手,“道天多虑了。”


    “之前我曾问过师兄为何仙盟门经常会出现妖气,师兄说我定是闻错了。所以今日在门后察觉到妖气时,我便心生疑虑,只是没想到这妖似乎与师兄极为熟稔。”


    熟到慕生野竟能那般温柔地抚摸他的头。


    说话间,严徽已然揭开酒坛的封口,一瞬间,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慕生野两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听到溪焱的话,不甚在意地笑了声,随后回道:“溪焱,乃九尾一族,他是我的灵宠。等他回来,我便介绍你与他认识。他呀,也十分好酒,你们二人定能相谈甚欢。”


    说罢,他自然而然接过严徽递来的酒,随即一口饮尽。


    “好酒。”


    慕生野赞赏道。


    “道天这酒从何而来?”


    严徽一边给慕生野倒酒,一边说:“这酒是我入仙盟门后便埋下的,如今刚好百年。”


    “道天竟有如此心思,当真是妙。”慕生野喝着酒,突然笑了一声,“那我便也在天枢殿埋上几坛好酒,过个一两百年再挖出来喝,岂不美哉?”


    “师兄有如此情趣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怕这酒刚埋下,师兄隔日便会挖出来,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哈哈哈,道天可真懂我。”


    只是这次他可是认真的。


    昔日他在人间曾听闻过一则趣事,那便是女子出生时她的父亲会在院中埋上几坛亲手酿的酒,等女子出嫁时再挖出来与宾客同饮庆贺。


    他若埋下这酒,等尘埃落定时与贺兰旻挖出同饮,岂不快哉?


    想到此,慕生野便低低笑了一声。严徽听到他的笑声,手一顿,随后抬头看向慕生野。


    他此刻已至半醉,双唇红润光泽,嘴角带着笑意。脸颊微红,双眼迷离,水光盈盈,如盛满星光的夜空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想靠近。


    靠得近了,便能闻到浓郁的酒香从他鼻间嘴间喷洒出来。


    “咦,道天,你离我这般近作甚?”


    慕生野眯着眼睛愣愣问道。随后他见严徽的酒盏未动分毫,便又问:“你怎么不喝酒?这酒可是你埋下的,岂能都给我喝了?”


    严徽僵直着身体拉开与慕生野的距离,随后柔声道:“这酒本就是我为师兄准备的,师兄大可放心喝,今日我不与你争。”


    “真的?”慕生野喃喃问道。随后他伸出手拍了拍严徽的肩膀,笑着说:“还是道天好,从不与我争酒喝,不像那只臭狐狸,不好喝的酒还要抢……”


    慕生野的声音渐渐变低,直直听不清,听不见。他在溪焱来之前就在喝酒,现如今又喝了一坛烈酒,早就醉了。


    严徽见他紧闭双眼睡了过去,便伸出手摸向慕生野脸。他皮肤白皙,细腻光滑,如今喝了酒后染上酡红,十分迷人。严徽不自觉加大了手上的力气,直至在慕生野脸上留下两道痕迹才如梦初醒。


    “师兄,你便好好睡上十日,醒来后便不会再记得与贺兰旻的一切。如此,对你我方能安好。”


    自阿声走后,隐翠峰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贺兰旻像个没事人,和以前一样,不是练剑就是打坐,或者看书或者一个人下棋。


    平静得就好像阿声从来没有出现过。


    可石惊南却坐不住。


    “帝青,阿声就这样走了,你一点儿也不着急?”


    贺兰旻此时正在下棋,闻言他头都没抬,只放下一枚黑子。


    “不是,师兄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已经离开十几日了,到现在都没传封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贺兰旻又放下一枚白子。


    “阿声该不会是骗子吧,你说他在咱们静云宗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但若是骗子,他只骗了你的感情又是为何?你也不是修无情道的啊。在人间话本子中只有无情道的剑修才会受人蒙骗,骗情骗爱后看破红尘……”


    “师兄。”


    贺兰旻终是出声打断了石惊南的话,他瞥了一眼一直在屋内踱着步的石惊南,无奈道:“阿声不是骗子,他说过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便会回来。”


    说话间,贺兰旻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把与揽月并肩摆放的狂歌上。


    石惊南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也是,他连狂歌都留在这里了。这么想来,他要做的兴许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毕竟若是危险,他岂有不带上自己本命剑的道理。”


    “师兄知道就好。”


    石惊南闻言一屁股坐到贺兰旻对面,“是是是,是我多虑了。不过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他?”


    “我相信阿声。”


    “哈,我就知道,师兄还不了解你么。别看你现在脸上风平浪静,其实内心早已担忧不已了吧。”


    石惊南得意地笑了一声,随后美滋滋低下头看向棋盘,只一眼,他就大为震撼。


    “帝青,你确定你是在下棋?”


    这棋他怎么看不太懂呢。


    贺兰旻随后低下头,看向棋盘。


    只见棋盘上黑白二子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初看未见端倪,若要石惊南换个方向站到贺兰旻身后来看,便会发现这其实是一张人脸。


    贺兰旻面无表情将一枚黑子落在眼睛的部位,随后淡淡道:“师兄,这棋,你看不懂。”


    石惊南点头。


    “看起来颇为精妙,帝青能否将棋盘借给师兄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不行。”


    第62章 长生诺二十八


    慕生野似是做了一段极长的梦,梦中他像是了却多年夙愿一般,一副春光满面的样子。可醒来后任他如何绞尽脑汁去想,都无法记起梦中发生的一切。


    一时间他只觉得心中烦闷不已,随后又有点点怅然升于心间,化成浓到散不开的苦涩。


    慕生野强颜欢笑般扯起嘴角笑了声,随后摇了摇头,叹道:只是醉酒后的梦而已,何至如此。


    不过这宿醉的感觉可真不太舒服,他到现在还觉得头疼无比。


    看来这珍藏百年的酒实属有些烈。


    可等慕生野将严徽召来,才发现自他那日喝醉后已过了十日。


    他整整睡了十日。


    “师兄睡了十日可把道天吓坏了,若师兄再不醒,道天只能背着师兄下山去寻医了。”


    慕生野有些怀疑起自己的酒量,可又想到这万年间他喝醉后一睡数日的情形也不少,虽然十日有些夸张了,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他毫不在意地摆起手,“道天言重了,要怪只能怪你的酒太烈了,这不我现在还有些头疼呢。”


    严徽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后将他早就备好的汤剂端到慕生野面前,柔声说道:“师兄快喝些汤药去去酒气,这是道天特意为你准备的。”


    “道天有心了。”


    慕生野接过汤药一饮而尽,随后便问严徽:“魔族最近可有什么动作?”


    “还是如之前一般,我已通知仙门百家尽量防范。而今师兄一醒,便可召集仙门百家当家人至仙盟门共同商议除魔大事了。”


    慕生野连连说好。他揉着眼周穴位,一直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看向正在收拾碗筷的严徽。


    “我记得回来那日就已让道天去请仙门百家当家人来此,按照道理十日过去他们也该到了。”


    严徽手中的动作未停,只低头垂眸回道:“师兄向来嗜酒如命,我亦知那坛酒十分凶猛,所以便自作主张替师兄推迟了些时日。”


    “这样啊……”慕生野喃喃道。随后他十分痛苦地又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紧皱起。


    “那道天且去安排吧。”


    “是。”


    严徽恭敬地端着托盘离开了天枢殿,刚一出大门,他便急急喘了一口气。饶是他心思深沉,也不敢在慕生野面前说谎。


    只是,慕生野并未深究,大抵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吧。


    慕生野自然相信严徽,毕竟这是他百年间手把手教出来的人。虽说他们以师兄弟相称,可说到底,严徽的一切都是慕生野教的,慕生野算是他的师父。


    但慕生野就是觉得严徽有些奇怪,毕竟如今大敌当前,他如此心细之人怎会犯这样的错——


    知道自己嗜酒如命还拎着一坛烈酒来找他喝酒。


    但他转念一想,兴许是自己离开的时间太久,让向来敬重他的严徽受到了冷待,又想着不日便要与魔族一战,生死难料,一时心中辗转不安,才会来找他喝酒。


    对,应该就是如此。


    他了解严徽。


    溪焱的密信与仙门百家修士一同到来。慕生野看着密信上的寥寥几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看来溪焱还没有取信于魔尊,不然他不会只探到魔尊的消息,而不知魔尊背后出谋划策的那人。


    这是贺兰旻第二次来仙盟门,第一次是为了参加品剑大会,而今则是替石惊南而来。


    石惊南前几日在与他的大徒弟比剑时不小心受了伤,躺在床上鬼哭狼嚎了许久才让贺兰旻答应帮他。


    等他入座后,便看到仙盟门门主慕生野戴着一顶崭新的面具,匆匆而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广袖长袍,衣襟袖口用金线绣着凤凰图案,腰间坠着的玉佩亦雕刻着凤凰,玉质通透而纹路栩栩如生。黑而长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玉钗束在脑后,发丝随他的动作轻轻飞扬。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貌,但也能凭这些推断出他是一个姿容俊美的男子。


    不是贺兰旻突然对慕生野生了兴趣,实在是因为之前阿声总在他耳边说起慕生野。


    谈的最多的便是他长得如何。


    若不是那时他已与阿声互通心意,贺兰旻只会认为阿声喜欢的人便是慕生野了。


    毕竟,谁能天天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挂在嘴边。


    “抱歉诸位,是无咎来迟了。”说完,慕生野便坐了下来,随后神情颇为凝重地对众人说:“想必大家也知道此番来此所为何事,魔族一党猖狂,屡犯我仙门,扰仙门与人间安危,因此他们不得不除。”


    慕生野话音刚落,便有人立刻附和起来。


    “我等自当为仙门,为人间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言重了言重了,无咎自知诸位为了大义虽死不悔,无咎亦是如此。但……”慕生野说着,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看到贺兰旻时他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忽地一亮,随后便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看向其他人。


    只有站在慕生野身后的严徽察觉到慕生野落在贺兰旻身上的目光要比其他人要长久。


    他几乎要将两排牙齿咬碎。


    “但诸位的命也是命,无咎亦不希望诸位以身犯险。数日前无咎已派一人潜伏于魔界魔宫,只待其摸清魔族实力。只是他如今还未彻底取得魔尊信任,故我需要众人陪我演一场戏。”


    “慕门主只管吩咐就行,我等自当唯慕门主马首是瞻。”


    慕生野闻言笑了笑,随后说道:“那无咎便先行谢过诸位了。”


    接下来慕生野便向所有人说出自己的计划,并且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但仍有少数一部分不赞同,称他畏手畏脚,难有仙门首座之姿。


    其实并不是他畏手畏脚,只是仙门如今堪堪立足,实在禁不住没有准备的仗。


    况且,他要做的不仅仅是除魔卫道,他要让天道承认仙门的地位。


    不过有严徽这个优秀的帮手在,慕生野也不需要自己上场亲自说服那些不赞同之人。稍稍喘口气后,他便起身离开议事厅。


    而他刚走到门口,便被贺兰旻拦住了去路。慕生野脚一顿,随后问道:“帝青可是有事?”


    贺兰旻听见他叫自己帝青,恍然想起除夕那夜他与慕生野在兰泽郡去神庙中祈福的场景。


    如今一别不过数月,他竟快忘了他已与慕生野互相交换了名字。


    只是如今他身在仙盟门,无咎二字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于是他沉吟了一声,才说:“刚才只听慕门主说了第一步计划,敢问慕门主心中可有第二步计划?”


    慕生野听后稍稍一愣,他笑着看向贺兰旻,语气有些失落。


    “才与帝青拉进的关系,怎的过了几月就如此生分了。帝青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这第二步本不需要计划。其实无论是否摸清魔族的实力,仙魔一战都再所难免。只是作为仙门首座,我实在不想大家为此牺牲太多。有件事情不怕帝青知道,那个被我派去魔族的细作,是我的灵宠,亦是妖族族长。若有了妖族帮忙,想来这场大战不会太难。”


    慕生野说完,便看到贺兰旻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解之意。紧接着便听到他问:“既然妖族愿意帮忙,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你当知每晚一日便会有仙门中人或妖族受到魔族的残害。”


    为何要多此一举?


    自然是他心中有着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纵然他要做的事情看起来很简单,也如溪焱所说那般,凭他和自己定能消灭魔尊。


    可魔尊身后却是沉章的执念在作祟,他如今已有了噬灵丹,可慕生野却不知他究竟在谋划什么,所以只能派溪焱去打探。


    “我自有我的安排,若帝青没有其他事情,我便先行离开了。”


    慕生野想不出该如何回答贺兰旻,便只能硬着头皮赶他走。可贺兰旻听后却一言不发,只抿着唇看着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慕生野此刻方发现,他腰间挂着揽月。也对,品剑大会已经过了许久。


    不过,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他绝不可能不参加品剑大会。


    思及此,慕生野紧蹙气眉头。


    “我还有一事。”


    贺兰旻淡淡开口。


    慕生野闻言在心中叹了口气,只求贺兰旻今日不要太难为自己。随后便问:“何事?”


    “一直听闻慕门主剑法无双,我亦在焚羽谷见过慕门主惊才绝艳的剑术,如今贺兰旻斗胆请慕门主不吝赐教。”


    阿声总是将慕生野挂在嘴边,贺兰旻说不吃味是假的。只是这比剑的请求实在太过荒唐,贺兰旻的话刚说出后便有些后悔。


    这是要和他比剑?


    慕生野大吃一惊,几乎站都站不稳,直直向后退了几步。


    而他们二人在门前的异样终是吸引了议事厅内所有人的注意。有好奇者便凑了过来,听到贺兰旻想与慕生野比剑,看热闹不嫌事大,便立刻起哄道:“贺兰旻如今有了神剑揽月,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想与咱们慕门主比剑,简直闻所未闻。”


    “对对对,慕门主你就与他比上一比,我看他在你剑下根本撑不了几招。”


    “诶,如今贺兰旻以至化神境,虽不知慕门主修为如何,但他有神剑揽月的加持,焉知他没有胜机?”


    “瞧你说的,咱们慕门主岂能没有神剑?是吧,慕门主。”


    “对对对,慕门主快将你的本命剑拿出来让大伙儿开开眼。”


    严徽看向贺兰旻,黑沉的双眼凝起一曾寒霜。今日他急想在慕生野面前表现,因此忘记贺兰旻也在此,没能及时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异样。


    此刻想拦也拦不住了。


    于是他只能将希望放在慕生野身上,希望他不要答应与贺兰旻比剑,直接离开就好。


    “好。”


    慕生野开口说道。


    他话一出所有人都鼓起掌来,除了严徽。


    他此刻恨不得将贺兰旻碎尸万段。


    “那慕门主快唤你的本命剑来。”有人催促道。


    慕生野闻言笑了一声,循着声看向那人,随后慢慢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抽出他腰间挂着的剑,然后说道:“不必,此剑足矣。”


    那人一脸呆滞地说:“我这把剑只是普通的剑,都没有注灵,怎能与揽月相比?”


    慕生野执剑,立于贺兰旻身前,歪头看了眼刚才起哄的几人,问道:“刚才你们说几招来着?”


    那几人被他这么透过面具一看,顿时后背一紧,支支吾吾答道:“三,三招。”


    “如此……”慕生野顿了一声,看向已然皱起眉头的贺兰旻,“那便如你们所愿。”


    第63章 长生诺二十九


    依旧是那日品剑大会的悬浮台,一左一右站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左边那位个子要高一些,冷峻的脸毫无表情,一袭白衣,不染纤尘,恍若神明在世。


    右边那位,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不过从他执剑的姿势来看,想必对此次比剑胜券在握。


    不然也不会说出“三招必胜”这样的话。


    慕生野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从前作为沉章的徒弟,无论是比剑还是下棋,总会被沉章杀得片甲不留。


    偶尔,沉章为让他高兴,也会让着他点。只是尽管这样,慕生野也总赢得十分费力。


    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他不得牢牢把握。


    三招,对他来说,足够了。


    慕生野举起剑,立于自己正前方,随后对贺兰旻说:“帝青,出剑吧。”


    贺兰旻抿着唇,一言不发将揽月拔出。寒光出鞘,刹那间,悬浮台上便飘起一阵细细白雪。


    慕生野见状,不由得弯起眉眼一笑。


    贺兰旻举起揽月,催动全身灵力,注入揽月剑内,随后抬脚点地,飞速向慕生野攻来。


    悬浮台上忽然挂过一阵飓风,吹着散落的白雪向二人聚拢,直至将他们团团围住。


    慕生野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剑气直向他袭来,他眨了眨眼睛,随后握着手中的剑直接迎了上去。


    “铮”的一声,两把剑碰撞发出剧烈声响,随后台下众人便有听到一道剑断裂之声,再然后便看见一道白色身影轻盈地落到悬浮台边上,只差一步,便要跌落下去。


    白雪围绕的中心传来一阵笑声。


    “一。”


    贺兰旻微微皱眉看向被白雪环绕的慕生野。


    “再来。”


    这次贺兰旻没有先出招,慕生野一跃至半空中,黑色的长袍随风飘逸,白雪飞扬处,他身上绣着的凤凰图案越发栩栩如生。


    他伸出右手两指,于空气中凝出一道长长的冰霜之剑。


    台下众人见状,不由得齐齐发出一声惊叹。这便是凭一人之力创立整个仙门的人啊,当真配上的“举世无双”这四个字。


    而在所有人的惊叹声中,慕生野如一道漆黑的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贺兰旻用揽月筑起的重重结界。


    那把冰霜之剑散发着丝丝寒气,与揽月剑相碰时整座悬浮台剧烈一动,台下众人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生怕他们的剑气会波及无辜。


    而两个人却稳稳站着,未晃动分毫。下一瞬,那把冰霜之剑突然碎裂成无数冰渣子,随后又立刻化成一缕缕白雾。


    雾气升腾处,贺兰旻闻到一股熟悉的幽香。


    “二。”


    伴着慕生野爽朗的笑声,众人愣愣抬头去看,只见贺兰旻的衣角不知何时竟被削去了一块。而那块碎布,此时正被慕生野抓在手中。


    “可惜了,本想取帝青腰间的玉坠,却没曾想被帝青轻易躲过,帝青的修为实在令人惊喜呀。”


    贺兰旻双唇紧闭抿成一条线,闻言略提起嘴角,随后看向慕生野说道:“帝青的修为虽远不如慕门主,但希望慕门主能用尽全力。”


    慕生野的这两招,看似雷霆万钧,可只有贺兰旻知道,这并不是慕生野全部的实力。


    他对自己,还是有所保留。


    慕生野听到贺兰旻的话,默默笑了声。这个贺兰旻真不解风情,自己这样做还不是怕伤到他。可如今贺兰旻说了这话,他也不好再放水。


    只是说好的三招,他定要让贺兰旻心服口服。


    于是他立刻伸出手指重新凝出一把剑,随后便举着剑向贺兰旻攻去。


    两道身影一黑一白交缠在一起,速度极快,台下之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招式。


    只能感受到凛冽的剑气扑面而来,直叫这天地都失了色。


    最后,于一道惊雷中,悬浮台上一切归于平静。众人抬头去看,只见黑衣男子手中的寒霜之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贺兰旻新得的那把揽月剑。


    这慕门主竟能使唤已经认了主的剑!


    而贺兰旻也是一脸惊愕地看向慕生野。揽月已认主,是绝对不会再臣服于其他人手下的。


    随即他又想起当日他还未与阿声互通心意前拔出阿声的本命剑后,他说的话。


    “你既能拔出我的本命剑,便是我的命定之人。”


    可如今,慕生野竟能当着他的面夺过他的本命剑,并执剑引雷。


    慕生野看到贺兰旻的表情,笑容僵在嘴角。他一时得意忘形竟将揽月夺了过来。


    揽月已经认贺兰旻为主,按照道理是不会受他驱使的。


    但也有特殊情况。


    只是这个特殊情况,似乎不太能在此情此景中与贺兰旻说。于是慕生野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一个借口。


    “我的修为远高于你,想来你的剑是碍于我的威力不得不为我所用。”说罢,他一抬手将揽月还到贺兰旻手中。


    贺兰旻接过剑,收入剑鞘后才回道:“慕门主修为高深莫测,是仙门之福。”


    说着,他忽然想起慕生野刚刚说的话好像之前自己也这么说过,便勾起唇角轻轻摇起头来。


    慕生野听后哈哈一笑:“帝青过奖了,想必帝青再练个百年,修为定在我之上。”


    “既如此,我便与慕门主定个百年之约。若百年后你我都在,便在此地再比试一场可好?”


    “如此甚好。”


    慕生野刚回答完,便觉一股熟悉的妖气慢慢靠近。他皱起眉头,在众人还未察觉时,身影忽然消失在了悬浮台之上,直接去寻妖气所在之处。


    而他与贺兰旻的比剑,最终便如慕生野所说那般,三招而胜。


    仙盟门一处僻静的山脚下,阿声正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身体,好不被仙门中人发现。


    他胆子小,半晌才稍稍移动一步,活像个缩头乌龟一般。因此,从兰泽郡外的万丈悬崖出发至仙盟门,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隔老远慕生野便看到了阿声的身影,于是无奈地摇起头,随后一跃至阿声身边,直接拎起阿声就走。


    “啊,快放开我!”


    阿声惊惧地叫出了声。


    “快闭上嘴,不然你可就要被发现了。”慕生野开口说道。


    阿声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眶瞬间湿了。他不再挣扎,只抱着慕生野精瘦的腰小声哭了出来。


    “哥哥,阿声好想你。”


    慕生野安慰他:“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好歹也几百岁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说完,他便回到了天枢殿自己的寝室中。随后他又将阿声放下,只是阿声一直紧紧抱着他的腰,拉都拉不开。


    慕生野无奈只能任由他去。


    “你怎会来仙盟门?”


    阿声抽噎着说:“溪焱走了好久都没回来,我怕他出事。而且,我也想哥哥了,哥哥好久没回来,阿声更怕哥哥出事。”


    慕生野闻言抬起手揉了揉阿声的头,轻声说道:“哥哥怎么会出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哥有多厉害?”


    阿声抬起头,眼泪汪汪看向慕生野。他当然知道慕生野有多厉害,作为神界之主,他从来不惧怕任何人。可暗箭难防,那魔头又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如今更有火鸟灵羽在手,他实在是担心慕生野,所以才会来找他。


    “哥哥,这段时间你真的没出什么意外吗?我给你的火鸟灵羽你用过之后可有任何不妥?”


    “火鸟灵羽?”慕生野皱起眉头:“那是什么?”


    阿声闻言心一紧,以至忘了哭。他颤颤说道:“火鸟灵羽就是我们火鸟一族的羽毛啊。”


    “羽毛?我要那玩意儿作甚,阿声,你别是来的路上被仙门中人吓坏了,所以有些神志不清了吧。”


    说着,慕生野便伸手覆在阿声额前,用掌心探他的温度。而阿声趁机抓过他的手,摊开一看,便发现自己给他留下的火鸟灵羽印迹已然消失不见。


    所以,那个魔头还是出手了?


    可火鸟灵羽留下的印迹难以清除,它所生效期间的记忆也不可能被彻底消除。


    除非使用火鸟一族的天敌渊鳄内胆制成的十日醉。


    那魔头为了消除慕生野的记忆,竟独自一人去取幽闭于海底深渊冰川中的渊鳄内胆。


    而一瓶十日醉需要百头渊鳄内胆方能制成。


    想到这里,阿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太可怕了。


    这魔头太可怕了。


    他从小就听族中长辈说过渊鳄的厉害,一头成年渊鳄一扫尾便能荡平一座高山。而那魔头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杀了一百头渊鳄,简直骇人听闻。


    阿声随即紧紧揪住慕生野的袖子,脸上煞白一片。


    “哥哥,你能不能……”


    “师兄可是已经回来了?”


    阿声的声音与严徽的声音同时传来。慕生野看了眼阿声,随后柔声对他说道:“此乃隐匿丹,吃下便可短暂消除妖气。如今仙门与妖族交恶,所以你还不能在此暴露行踪。”


    阿声愣愣接过丹药,随后一口吞下。


    “你先在此休息,哥哥处理完事情便回来找你。”


    “那哥哥你可要快点回来。”


    阿声不想因自己给慕生野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开口。


    慕生野笑着摸了摸阿声的头,转身离开。推门出去后,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道天可是有事?”


    阿声听着慕生野的声音渐渐远去,将自己埋进被子中,随后深吸了一口气。


    满鼻腔都是慕生野的味道,十分让人安心。


    阿声缓缓闭上眼睛。


    近日不停得奔波耗费了他诸多心血,如今他又累又怕,只有紧紧裹着被子才稍稍好转。


    只是他还未完全熟睡,那道熟悉的冰冷残酷的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声音将他瞬间拉进无边炙热的黑暗中。


    他睁开眼,便看到那可怕的魔头站在他面前。


    阿声瞬间绷直身体,随后又恭敬地伏地磕头。


    “主人唤阿声前来有何吩咐?”


    第64章 长生诺三十


    与仙门百家约定的日子很快来到,慕生野出发时才发现自己的本命剑狂歌不见了。至于什么时候不见的,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难道是品剑大会时揽月随贺兰旻离开,狂歌一时不舍,所以跟了过去?


    好像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那段时间他脑海中的记忆有些混乱,只记得他体内的噬灵丹被魔尊夺走,可怎么夺的,在哪夺的,以及这之后的一段空白记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一概不知。


    用严徽的话来解释大概就是自己那会儿心中烦闷,整日借酒消愁,醉生梦死,记不清是应当的。


    所以慕生野也不再纠结,等召集的人齐了之后便带领他们一起出发去焚羽谷。浩浩荡荡一群人,皆是他千挑万选出的仙门翘楚,各个乘着自己的本命武器御风飞行。


    只是他们还未到焚羽谷,便被闻讯出击的魔族堵在了半路上。为首的便是魔尊厉寒,而他身边则是一脸冷漠的溪焱。


    溪焱看到慕生野,发出一声冷哼,随即被厉寒听到,他便问:“怎么,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溪焱翻了个白眼,从鼻腔中挤出一句话。


    “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谁认识他们?”


    “那就好,本尊还担心碰到你相识之人,你会舍不得动手。”


    “魔尊还是顾好自己吧,本座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说完他便率先朝仙门发动攻击。他一动,魔尊便挥手示意身后的魔兵跟着行动起来,魔兵得到号令,纷纷举起手中的兵器,一拥而上。


    而仙门中人也在慕生野的指挥下与那些魔兵缠斗在一起。慕生野曾经探查过魔界,知道这些小兵修为不高,所以才会放心让仙门中人对付他们。


    而他自己,则是看向人群中身形轻盈动作利落的溪焱。


    魔尊厉寒并未动手,他似乎在等一个时机。慕生野暗暗观察了他一会儿,最终举起手中的剑向溪焱刺去。


    疾风如刃,长剑瞬间穿破溪焱的身体,溪焱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


    “你到底要做什么?”溪焱咽下嘴中的血腥味后问道。


    慕生野低头看向那处没有伤及到要害的伤口,说道:“我所谋之事,还要你多多配合。如今你还未取信于魔尊,今日我特地来帮你。只希望你再次回到魔界时能打探到其他有用的消息。”


    说完,手上用力。溪焱一个闷哼,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根本没有听清慕生野说的话。他抬手一掌震开慕生野,随后闭上了眼睛。


    一道鲜红的身影如坠花一般,从云端跌落,直至看不清。


    慕生野知道溪焱伤得并不是很重,抬手捏出一道咒语保护他,任他落下。


    厉寒看到这一幕时,眼底突然有了一丝笑意。先生还说妖族族长溪焱与仙盟门门主慕生野之间关系匪浅,今日看来不过如此。那溪焱倒是会审时度势,知道魔族强盛,便来依附于他。


    早知道溪焱真是有心归顺,也不必如此试探他。


    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看来先生所说也不是完全正确的。


    飞沙走石间,魔兵已经被解决了不少,只剩下一些还在做着无谓的挣扎。


    而仙门中人却毫发无损。


    厉寒见状也不心急,只慢悠悠打了个响指,随后一道道黑雾便瞬间从四面八方出现。


    严徽见到它们,眉头紧皱,随后对慕生野说:“师兄,它们就是……”


    慕生野摆了摆手:“道天曾说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可如今看来它们却是魔尊的帮手。”


    厉寒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哈哈笑了一声,随后大声道:“你说的不错,这便是我魔族的伴生妖,幻妖。”


    “区区幻妖有何可惧!”仙门中一人回道。


    “我们照样将尔等打个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哈哈哈哈。”


    而他话音刚落,便与黑色雾气对视了一眼,随后他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周围人见状,不禁大呼一声。


    厉寒挑起眉头,冷哼了一声。


    “如今,你们还能说的出那样的话吗?”说完,他便看向慕生野。


    “你可知何为幻妖?”


    慕生野皱着眉,双唇抿成一条线,一脸凝重。


    “师兄?何为幻妖?”


    严徽一脸担忧地看向慕生野,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慕生野在听到幻妖的时候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凛然冷冽起来。


    “幻妖一族,无实体,却有眼睛。与其对视,便会被它拖进幻境中,至死不出。”


    厉寒兴奋地向他们解释道。


    “怎么样,有没有很厉害?是不是很激动?”


    厉寒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他说完大笑了一声,便立刻腾空而起,双手掌心向上,凝出一颗紫色的混沌球。


    “道天,你带着剩下的人先撤。”


    慕生野双眸凝视着半空中的魔尊,头也不回地吩咐严徽。严徽听后回道:“可是师兄……”


    “今日我们已消耗他魔界一半的兵力,如此便够了。幻妖实难对付,现在撤退,保存实力,才能再商议接下来的应对之法。”


    严徽听后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师兄。”他后退了一步,刚要转身执行慕生野的命令,却又问了一句。


    “师兄你与我们一同回去?”


    慕生野的姿势没动,闻言摇了摇头。


    “如今魔尊近在眼前,我岂有不战而逃的道理?况且还未摸清魔尊的实力,如此离开,实属浪费。”


    “那道天和师兄一起!”


    “道天。”慕生野回过头,表情严肃无比:“撤退之事还需你多多费心。”


    严徽听完,心一下落了空。可当他听到那些被幻妖一个个拉进幻境中的仙门人发出的惨叫时,咬牙答应了。


    “道天定不辜负师兄所望。”


    严徽离开后,慕生野便又将视线落回魔尊厉寒身上。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白色身影向他靠近,随后停在他身边。


    而后,贺兰旻的声音便在他耳畔响起。


    “无咎为何不离开?”


    慕生野没有去看贺兰旻,只是藏在面具下的嘴角缓缓向上提了起来。


    “今日来此,自然是要会会那位魔尊。”


    贺兰旻抬头看向魔尊,脸上表情未有变化,只缓缓点起头来。


    “那我便助无咎一臂之力。”


    厉寒见过贺兰旻,在稻花村的竹屋里。所以当他看到贺兰旻也出现在此时,不禁皱起眉来。


    那日他虽有幸胜了,可他知道,面对修炼不过百年的凡人,他竟需要拼尽全力才能险胜。


    这是有多么讽刺!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有噬灵丹在体内,修为更是比之前高了不知多少,所以,区区化神期的仙门中人,根本不足为惧。


    贺兰旻自然也认出那日对阿声下手的人竟是眼前这位魔尊,阿声离开许久未曾有半点消息,贺兰旻不止一次想过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所以今日见到魔尊,他怎能浪费机会,势必要问清楚阿声的下落。


    厉寒手中的混沌球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于是他立刻向并肩而站的两人攻去。


    慕生野与贺兰旻腾空向一旁闪去,混沌球与他们脚下的巨石相撞,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随后巨石便被击得四分五裂,碎裂的尖锐石子向四周弹开。


    厉寒一招落了空。


    慕生野与贺兰旻对视一眼,随后便举剑向厉寒刺去。他手中的剑是今日出发前在隐剑阁剑库中随便挑的一把,不是特别出众,只是用着顺手而已。


    剑尖与厉寒的掌心相接触时,发出一声巨响,随后剑便被厉寒震断,变成一摊齑粉。


    慕生野见状,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没有注灵的剑果然还是不行啊。


    他愣神之际,厉寒掌心重新凝起的混沌球瞬间向慕生野袭来,慕生野感受到危险,便立刻向一旁退去。


    边退边在手指尖凝出一柄寒霜之剑,随后在混沌球落下的瞬间,举剑相迎。


    剑被巨大的力量冲击成了一缕缕雾气,慕生野甩了甩手,心道噬灵丹中的混沌之气果然厉害。


    自己从前怎么不知道加以利用呢?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混沌之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用的多了必遭反噬。噬灵丹在他体内万年,虽不曾利用过混沌之气,可慕生野也清清楚楚地知道,反噬有多么痛苦。


    蚀骨焚心,肝肠寸断。


    不知多少个夜晚,他都是一个人咬牙挺过来的。说实话,在噬灵丹被魔尊从他体内强行取走的那一刻,他心中竟陡然松了一口气。


    那一刻,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他甚至不想去管魔尊究竟为何要夺取他的噬灵丹,他只想从此往后便是自由之身了。


    可噬灵丹到底是个祸害,尤其落到魔尊手中。


    为了保护沉章钟爱的人间,为了仙门能名正言顺,他不得不带领仙门众人除魔卫道。


    也更是为了贺兰旻,他才想要做这一切。


    任何对贺兰旻有威胁的存在,他都不会放过。


    “小心!”


    贺兰旻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慕生野抬头的那一刹那,便见厉寒陡然放大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好一张平平无奇却又令人记忆深刻的脸!


    慕生野被吓得拍了拍胸脯,紧急退到贺兰旻身边。


    “多谢。”他对贺兰旻道完谢,又自顾自说道:“诶,你看清楚他的脸没,刚刚真差点吓坏我。”


    厉寒听到慕生野的话,气得额头青筋直露,他咬牙切齿道:“仙盟门门主头戴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焉知面具底下的脸不丑陋不可怖?”


    慕生野闻言笑了声,随后大言不惭道:“要让你失望了,我啊,天下最美。”


    第65章 长生诺三十一


    激怒魔尊的下场便是换来他更加猛烈的攻击。厉寒周身缭绕着黑色的魔气,双眼赤红,修长的黑色指甲闪着寒光,在半空中转了个圈,随后便有无数幻妖被他召唤而来。


    慕生野随即遮住了贺兰旻的眼睛。


    “莫要与他们对视。”


    温热的掌心覆在贺兰旻眼皮上,他眨了眨眼,抿起唇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与慕生野掌心的距离。


    “我会注意。”


    慕生野掌心落了空,不满地叹了一声,随后察觉到一只幻妖正悄悄向他们靠近,抬手甩出一道剑气劈了过去。幻妖被劈成两半,瞬间化成一缕青烟,而还未烟消云散,便又重新凝成一股黑色的雾气。


    “这幻妖还真是难对付啊。”


    慕生野笑着对贺兰旻说道。


    贺兰旻不置可否,一脸凝重地看向魔尊。


    “这是先生专门研究出来对付你们的。”厉寒大笑道,眼底露出些许自负意味。“只是先生还是高估了仙门,如此不堪一击,真让本尊大开眼界。”


    慕生野抬眸,看向半空中笑得一脸褶皱的魔尊,说道:“幻妖是难对付,可我们根本不需要对付它们,只需避免与其对视即可。幻妖是魔族半生妖,我们剿灭所有魔族后,幻妖自然也活不了。”


    “剿灭魔族?呵,当真是痴人说梦。”


    “你的那位先生难道就没有告诉你,灭你,我一人足矣。”


    慕生野说完,便觉一道凌厉的杀气从背后袭来,而目标却是他身边的贺兰旻。贺兰旻自然也察觉到了,执起手中的揽月后飞速转身,向袭击他的人刺去。


    揽月剑气如雪山冰霜,寒气逼人,剑气所及之处,便有凝霜之意,雪白一片。


    偷袭之人似乎十分惧怕揽月,还未靠近贺兰旻一步便抽身而去,随即落到厉寒身边。


    厉寒看到他,轻唤一声“先生”,随后问道:“先生为何会来?”


    黑袍魔头的目光不断在慕生野与贺兰旻身上逡巡着,藏在阴影下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仔细思考着什么。


    听到厉寒的话,他收回目光,视线掠过山谷中魔兵的尸体,未作停留,回道:“尊上许久未归,恐有不测,故来寻你。”


    “先生何须担心,本尊有噬灵丹在手,还能怕他们不成?先生如今来都来了,便与本尊一同杀了他们。”


    “杀我?口气倒是不小。”


    慕生野笑着说道,随后便将目光放在魔尊身边的黑袍魔头身上。


    他是沉章的执念所化,理应对贺兰旻有所忌惮与敬畏,可为何却屡屡想要贺兰旻的命?


    难道他所谋之事与贺兰旻也有关系?


    贺兰旻是沉章的转世,噬灵丹又是沉章所炼,而黑袍魔头更是沉章的执念。


    看似件件都与沉章有关,可所有的事却在最后都指向了自己。


    想到这里,慕生野紧锁眉头,几乎快拧成一个“川”字。


    “无咎?”


    贺兰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慕生野闻声缓缓撇过头,看向满脸写着“担忧”二字的贺兰旻。


    “你今日……”贺兰旻说着顿了一瞬,“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出神,是否心中有担忧之事?”


    “抱歉。”慕生野垂眸,随后撇了撇嘴角,看向贺兰旻的剑。


    “揽月乃神剑,有引天雷之效,帝青若是舍得,今日借我一用可好?”


    贺兰旻看向自己手中的剑,沉思一番,点头应好。


    他虽是揽月的主人,可到底修为有限,无法发挥揽月全部的实力。


    如今非常时刻,也不必顾虑那么多。若是日后阿声问起今日之事,他也会如实相告,想必阿声也会理解他。


    于是贺兰旻便将揽月递给慕生野。


    慕生野接过剑,调动周身的灵力注入剑内,揽月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声音响彻云霄,引得周围的高山也随之抖动起来。


    随后慕生野举起剑,置于他的正前方,嘴中轻念起咒语,接着以剑指空。瞬间,整片天空乌云密布,狂风裹挟着树叶在空中纷乱飞舞。


    云层交叠处,电闪雷鸣。


    慕生野腾空而起,高举揽月剑,剑尖几乎快要与云层相接。


    等揽月将无穷的雷电引入自身后,慕生野便举剑向魔尊及黑袍魔头劈去。厉寒几乎是立即从掌心中凝出混沌球,向慕生野扔去。


    可混沌球根本不敌天雷,二者于半空中相撞,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伴随着一声巨响,周围相连的山谷皆被夷为平地。


    白光散尽,原本站着魔尊与黑袍魔头的地方早就不见他们的身影,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土地。


    片刻之前还大言不惭说着要杀了他们的魔尊竟逃得如此迅速,连脸都不要了。


    厉寒被黑袍魔头强行带离回到魔宫后,气愤地指着黑袍魔头说道:“先生为何要走?区区天雷,本尊根本不怕。”


    黑袍魔头闻言头也不抬,只冷冷说道:“若不是我,尊上现在只怕已经化成一抔土了。”


    “先生莫要危言耸听,本尊修炼历劫时所受的天雷还少吗?”


    “此天雷,与你历劫时的天雷有所不同,其乃神界之主沉章留下的本源之力所化,有着毁天灭地的能力。”


    厉寒皱起眉,只觉得他有些夸大其词。


    “你所说的沉章若真要这么厉害,怎会灰飞烟灭?”


    黑袍魔头闻言未再说话,只冷哼了一声。


    慕生野没有要去追他们的想法,毕竟此行目的已达到。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去找溪焱,然后让他以“全心全意”的归顺之心回到魔界,替他继续打探消息。


    他将揽月还给贺兰旻,随后说道:“我还有事要做,帝青可要与我一起离开?”


    终究是放心不下贺兰旻,况且也该介绍溪焱给贺兰旻认识了,省得溪焱一直被他蒙在鼓里,独自生闷气。


    “我亦有事要做,便不与无咎一起了。”贺兰旻说道。


    阿声还未有消息,他想到与阿声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找一找。


    “也好。”


    想必短时间内沉章执念不会再次对贺兰旻出手,他只要尽快找到溪焱,便可早些回来,保护贺兰旻。


    两人道别完,便各自走向各自的目的地。


    慕生野循着刚才溪焱掉落的位置去找溪焱,却一无所获。正当他以为溪焱早就醒来顺便疗完伤回到竹楼等他解释时,阿声的身影匆匆而至。


    他是如何找来这里的?


    慕生野缓缓皱起眉头。


    阿声见到他,随即大哭起来,抱着慕生野不断喘着气,嘴中还断断续续说道:“哥哥,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吓死阿声了。”


    慕生野拍起他的背,安慰着他,随后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声闻言后背猛地一抖,呜咽的哭声堵在了喉咙口。


    慕生野察觉到他的异样,心中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可当他看到阿声黑白分明、楚楚可怜的泪眼,却难以认同自己心中的想法。


    “哥哥。”阿声轻轻开口,随后从慕生野怀中退出,在慕生野未反应过来时跪在他面前,匍匐在地。


    “你……”慕生野喉间有些干涩,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对不起哥哥,阿声骗了你。”


    阿声似乎已经恢复往日的冷静,一字一句开口说道。


    “阿声不是孤儿,焚羽谷的火鸟一族也并未灭族,他们都被主人抓走了。主人用他们威胁阿声,阿声不是故意要欺骗哥哥的。阿声本来以为主人只是想让阿声待在哥哥身边监视哥哥,可没想到主人他……”


    想到这里,阿声突然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主人最后一次将他唤至焚羽谷,交代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那森然狠厉的语气,让他再次忆起也不禁遍体生寒,浑身颤抖。


    “你的主人是谁?”


    慕生野终于找回自己声音。而他话刚出口,阿声便抖得更加厉害,脸都快埋进地底去了。


    “主人是,是,是魔尊身边穿着黑色斗篷的先生。”


    竟然是他!


    阿声竟然是他安排到自己身边的。


    他还真是了解自己啊,知道自己肯定会不忍心让孤苦伶仃的阿声留在危险重重的焚羽谷,知道自己肯定会带阿声回来,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切。


    可是,目的呢?


    “他要做什么?”


    阿声快速摇头,“阿声不知道主人具体要做什么,只知道主人要对哥哥创立的仙门出手,更是要杀哥哥喜欢的人,还让阿声假扮哥哥引他出来……”


    阿声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慕生野听得也十分混乱。不过他仍是听明白了阿声话中的意思,与他想的一样,沉章的执念非常想要杀了贺兰旻。


    只是他喜欢的人是贺兰旻这件事情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阿声如何得知?


    “主人虽以阿声的族人要挟阿声,可阿声却不想再欺骗哥哥了。哥哥待阿声这般好,阿声岂能忘恩负义。哥哥,你快些……”


    阿声话还未说完,人便从慕生野眼底彻底消失,甚至未给慕生野留有一丝反应的机会。


    这是……召唤咒。


    慕生野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后暗自咬紧牙关。


    与其让溪焱重回魔界浪费时间打探消息,不如他亲自回一趟神界找寻答案。


    这事与他和沉章皆有关系,那神界一定会留下线索。


    只是他本想着建立仙门便不必再回神界,只想带领仙门无限壮大,直至拥有和神界一样至高无上的地位。


    可如今,却不得不回了。


    说干就干,他虽将神格剔除,可到底还担着神界之主的名头,回神界便如回家一般。


    只是他前脚刚到九重天,后脚就被修翎逮了个正着。


    “哟,神主大人今日怎么有空回来,是要视察我等的工作?”


    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任谁听了都想给他一拳,于是慕生野便也这么做了。


    “好些日子没见,修翎还是老样子哈。”


    修翎吃痛嚎了一声,捂着肩膀说道:“你回来作甚?不去管你的宏图伟业了?”


    天知道身为天地命官的他知道慕生野在下界做的事后有多么震惊,虽不至于与天道对着干,但这无疑是在与神界公然叫嚣。神界其他神官本身就不喜慕生野,要是被他们知道慕生野做的这一切,怕是要闹翻天了。


    真正的闹翻天,字面意思上的那种。


    “碰到点麻烦,回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破解之法。修翎,我知道我做的事情听起来十分大逆不道,我在神界也只有你现在这么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吧?”


    慕生野勾起修翎的肩膀,笑着问道。


    “咳。”修翎猛咳一声,随后左看看右看看一番,发现周围没人后才稍稍放宽心。


    “我可帮你瞒了他们许久,到现在你建立仙门的事情还未被捅破,我已经费了很大力气了,你可不许再坑我。”


    慕生野闻言一笑,“放心,这件事情不难。”随后他便凑近修翎耳边,低声说道。


    修翎听后大吃一惊,向后跳了一步,捂着嘴巴说:“你要进桑落神殿?”


    慕生野点头。


    “不行。”修翎立刻拒绝,一脸严肃说道:“桑落神殿自沉章走后便再也没打开过,你若进去,定会被发现。”


    “所以才要找你帮忙嘛,有你在定不会被发现。好修翎,我的宏图伟业只差你了,你也不想看到我这百年来的心血都付诸东流吧,而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沉章的转世。你与沉章关系那么好,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关系,那么好?


    修翎翻了个白眼。


    我与他的关系哪比得上你和他啊?


    不对,我干嘛这么比较。


    修翎随即摇起头。可最后仍是在慕生野不断“哀求”下,答应了这件事。


    “约法三章啊,我最多帮你隐瞒半日时间,你到时若不出来,被发现的话我可不会再帮你了。再者,桑落神殿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不同,这你也知道,半日差不多是人间半年。”


    “我知道,多谢修翎。”


    桑落神殿便与修翎说的那般,自沉章离开后便无人再进去过。里面的陈设一如万年之前,无人动过,也无人敢动。慕生野循着记忆中的印象,来到沉章的书房前。


    从前沉章住桑落神殿,他住星辰殿,但他不想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宫殿中,便每日赖在桑落神殿中。


    桑落神殿的每一处地方他都去过,沉章根本不会拦,可唯独沉章的书房,是个对所有人包括他来说连靠近都不许靠近的禁地。


    沉章当年灰飞烟灭,是自剔神格替他改命遭天道极刑处置后的结果。


    他一度难以接受这个结局,为了不睹物思人,他从未再回到过桑落神殿。而如今,他又站在桑落神殿中,站在沉章从前不许他靠近的书房前,他的内心却毫无激动之意,反而十分平静。


    慕生野抿着唇,推开了那扇禁忌之门。


    书房十分简洁,各种手札书籍摆放得整洁明了。慕生野的手慢慢抚过架子上的书籍,他似乎能想象当年沉章在此找寻书籍的场景。


    不对,沉章定会记得每本书所在的位置,一定不会像他这般杂乱无章地寻找。


    慕生野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埋头在书海中凭直觉寻找。


    忽然,他瞥到书架上挂着一幅自己的挂画,那是他在沉章的万顷梅园中小憩时场景:他穿着沉章的衣服,闭眼躺在枝干粗壮的梅花树枝上,一手枕头,一手自然垂落,而树下,散落着被他喝得精光的酒瓶。


    慕生野难抑心中激动,抬手摸了上去。而他的指尖刚触碰到画面,便闻到一股幽冷的梅香扑鼻而来,紧接着,他便被拖入画中。


    第66章 长生诺三十二


    “今有上古玄霜凤凰一族遗孤慕生野,秉性纯良,资质超凡,幼逢异变,未失本心。得天道之召,收为神主沉章座下弟子,望其勤修苦练,谦逊自持,克己奉公,心怀苍生。”


    “你既无字,为师便赐你‘无咎’二字,望你此生无灾无祸,无过无失。”


    “冰系术法于你有益,为师便将这万顷梅园送给你,希望无咎能在此处好好修习。”


    “混沌之气有毁天灭地之能,若不将其吸收封禁,便会吞噬万物,覆灭天地。本尊应天道之令,炼化噬灵丹,却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这噬灵丹仍需玄霜凤凰一脉来封印。”


    “天道法则,天命不可违。可本尊所求不过一人,为何不允?”


    “你既不允,本尊只好逆天而行。玄霜凤凰一脉皆为吸收天地混沌之气而亡,只剩无咎一人。无咎非蝼蚁,他的生死不能由你掌控。他是本尊的徒弟,本尊要他生,你便是不同意也阻止不了。”


    往日的一幕幕自慕生野踏入画中便如走马观花般展现在他眼前,有些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有些他却根本不知道。


    听着沉章清冷深沉的声音,慕生野的心猛然一紧,瞬间便觉无法呼吸。


    沉章向来爱护他,为了他敢与天道相争。


    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神格换进他体内。


    越靠近梅园深处,地上凝结的寒霜越厚。慕生野脚不点地来到往日他惯常练剑的地方,却见平坦之处凭空出现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石桌,而石桌上摆着一副下了一半的棋局。


    慕生野走近一看,便知这是沉章的杰作。棋局看似是盘死棋,可仔细观察后却能发现沉章隐藏在其中的奥妙。


    慕生野执起一枚黑棋,落在一处,随后棋盘上的白棋便自动落下一子。


    不知过了多久,黑棋落下最后一子,大胜白棋。石桌上的棋盘因被人解开而瞬间消失,随后,空旷的梅园中传来一声熟悉的温柔的笑声。


    “无咎。”


    慕生野循声去望,却见他常小憩的梅树下,一位白衣神尊正含着笑向他招手。


    慕生野几乎是立刻飞奔了过去。


    “师尊。”


    可当他直接穿过沉章的身体,他才发现,眼前的沉章不过是沉章留下的一缕神识。


    根本触摸不到。


    “无咎的棋艺精湛许多,为师自愧不如。”


    沉章重新凝出身体,隔空摸了摸慕生野的头,笑着说道。


    慕生野闻言眼眶一热,哽咽道:“都是师尊教得好,这万年来,无咎从不敢怠慢。”


    沉章低低笑了声,随后板正神色,严肃道:“无咎怎敢私自取出为师送给你的神格?”


    “神格非无咎所求,它对无咎来说只是累赘而已。”


    沉章闻言垂眸一笑,“是为师思虑不周。只是若无神格在身,被天道知晓,无咎难逃一死。如今为师不在你身边,若天道发难,无咎该如何应对?”


    “师尊,无咎如今已长大,不需要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


    沉章看着眼前目光坚定的徒弟,眼中满是欣慰。


    “更何况,万年之前无咎就该以身殉道,若不是无咎,师尊也不会灰飞烟灭。”


    慕生野低头说道,语气满是委屈,似乎在控诉些什么。


    听到他说的话,沉章心疼不已,他非常想将万年不见的小徒弟搂在怀中好好安慰他,可他做不到。


    于是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


    而后,他突然皱起眉,嘴巴抿成一条线,随后伸出手探查慕生野的灵海。


    “噬灵丹怎么不在你体内?”


    沉章一脸错愕,慕生野见状,不由得问道:“师尊难道不知道吗?”


    “为师如何知道?为师只是一缕残存的神识,寄身于这画中,怎会知晓这万年来发生的事情。”


    沉章说的不假,慕生野听后思索了一番,随后将沉章执念成魔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原来如此。”沉章低吟一声,“但他却并不是为师的执念。”


    “什么?”


    慕生野震惊不已。


    “天地初开,九重天上清池旁有一株并蒂莲,吸收日月星辰之灵而生。后受混沌之气侵扰,并蒂莲只开了一朵,那一朵,便是为师。而凋谢的那一半吸收了混沌之气后却并没有死,他被为师压制着,修行十分缓慢。为师身陨,他便从此自由。只是为师没想到他竟然入了魔。”


    竟然是这样,难怪他脸上会有那样怪异的红色纹路,难怪他没有实体,整日都要披着一件斗篷遮住他整个身体。


    所以,他想杀贺兰旻,就是为了夺取他的身体。从前沉章转世皆为凡人,身体太过脆弱。而今贺兰旻是仙门中的佼佼者,他的身体定然能够承载那个魔头。


    “他将噬灵丹交给魔尊,魔尊利用噬灵丹内的混沌之气修炼。可天道不是说噬灵丹只能被玄霜凤凰一脉封印,为何它却能在魔尊体内?”慕生野继续问道。


    “魔尊与它互惠互利,是合作关系,所以两者可相安无事。而天道是为了封印它,它自然不会直接等死。可合作时间一长,只要任何一方实力远胜于另一方,这种平衡就会被打破,不管是魔尊赢还是噬灵丹赢,都会造成无法估量的后果。”


    沉章说完,眉头紧蹙,他垂眸沉思片刻,随后问慕生野:“如今魔为祸一方,神界可有人下去治理?还是说,无咎亲自包揽了此事?”


    “师尊即将神格给了无咎,无咎便是神界之主,自当秉承师尊之志,心怀苍生,除魔卫道。”


    “无咎果然长大了。”沉章叹了一声,随后他的身形轻轻晃动了一番,逐渐变得透明。


    “师尊!”


    慕生野心中一紧。


    “无咎莫怕,为师的这缕残识时间以至极限,就要消散了。这万年间你成长了不少,为师很是欣慰。原本以为会很快与你在这画中相见,没曾想却等了这么久。”


    说到这里,沉章突然停顿了一下,看向慕生野的眼神蓦地变得哀伤起来。


    “无咎,慕生野,时间差不多了,快些出来吧,再晚我就帮不了你了,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就完了。”


    修翎的声音从慕生野怀中传出,慕生野捏起藏在他怀中的纸片人,说道:“再给我点时间。”他还有很多话没和沉章说。


    “来不及了,半天已是我的极限。”


    沉章听着他与修翎的对话,眉头一皱,随即问道:“你与修翎说的话是何意思?”


    “沉章?是沉章的声音,沉章你没死啊……啊啊略略略……”


    纸片人再也发不出声音,因为它已经被慕生野撕烂了。慕生野抬头,看向消散得只剩下一个头的沉章,再次开口时语气极为眷恋。


    “师尊曾说你我只是师徒关系,可无咎从未将师尊仅仅只当做师尊。无咎心悦师尊,想与师尊永远在一起,既是师徒,更是恋人。”


    听到慕生野的剖白,沉章眼中闪过痛苦之色,他叹了口气,说道:“无咎,为师早已灰飞烟灭,你理当放下执念。”


    “放不下的,师尊难道能放下?若师尊能放下,又怎会留下这样一缕残识?无咎放不下,永远放不下,师尊从前从未回应过无咎的心意,而如今,就剩这一点点时间了,师尊也不愿成全无咎吗?”


    慕生野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眼中更是氲起一股湿意。


    “无咎……”沉章缓缓开口,然而就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便消失在慕生野面前。


    与万年前灰飞烟灭的场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慕生野再也忍不住,一串泪水从眼眶中滴落下来。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梅园,心中悲痛万分。


    可随即,一阵微风拂过,吹起散落的梅花花瓣,落到慕生野双唇上,就好像有人轻轻吻了他一样。


    带着梅花幽香的一吻。


    他抬起手轻触自己的双唇,随后破涕而笑,对着空无一人的梅园说道:“师尊,我们会再见的。”


    你的转世已被我找到。


    说完,慕生野便离开了画中幻境。等他出了桑落神殿,便被等候在外面的修翎一把抓住衣领。


    修翎将他带到僻静之地,看了眼他身后,怒道:“你还舍得出来?”


    他大概是气极了。


    但他看到慕生野通红一片的双眼时,有些心疼,随即便撤回手。


    “怎么,见到沉章了?”修翎深呼吸一口气后问道。


    刚刚听见沉章的声音他真以为沉章没死呢,可转念一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的解释便是慕生野碰到的是沉章的神识。


    啧,到底有多爱才会在赴死前安排这么多事!


    “嗯,师尊他在一幅画中留下了一缕神识。可我却不知道,竟白白浪费这么多年。”


    慕生野双眸中满是失落,修翎见状不由安慰起他:“别不开心了,沉章不是已经转世了嘛。如今这缕神识完成了沉章交待的任务,便会回到贺兰旻体内,如此,贺兰旻就是完完整整的沉章了。”


    “我知道。”慕生野回道,“只是有一事我不是很明白。”说完,他瞥了一眼修翎。


    修翎丝毫没有注意到慕生野眼神中的异样,闻言一把揽过慕生野的肩膀,大言不惭道:“何事,只要是我知道的,定知无不言。”


    “刚刚见到师尊,我未与师尊提及我已与他转世相遇的事情。师尊明知我不舍,心中苦痛,为何也不说?”


    搭在慕生野肩上的手臂逐渐僵硬,修翎一时竟无语凝噎。


    “凡人寿数不过百年,若告诉你,你便会去找他,一世又一世,看着他生老病死,与你一次又一次离别,岂不是更痛苦?”


    也对,沉章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过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徒弟已经替他解决了这个困扰。


    慕生野思及此,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既如此,我的宏图伟业也要提上日程了。”


    第67章 长生诺三十三


    严徽处理完公务,本想回直接回自己殿中休息,可不知怎么地却走到了天枢殿。距慕生野离开已有半年之久,这半年来,魔族越发猖狂,他们不仅隔三差五对仙门发动攻击,更是收揽了大部分妖族为他们效力。


    慕生野临走前交代过他,要他稳住局面,一切等他回来自有解决之法。可面对如此气势汹汹的魔族,就算他平日里再怎么沉稳,也完全招架不住。


    他推开尘封许久的天枢殿大门,忽然想起上次踏进还是听了那魔头的话给慕生野下药那一次。


    他当时就好像被人控制了心神,根本没有多余的思考,当下只想将慕生野与贺兰旻永远分开。


    他做到了,慕生野完全不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现存的记忆混乱又模糊。


    双脚已经有了记忆,带着严徽慢慢踱到慕生野书房前。书房门窗紧闭,里面漆黑一片。


    看来慕生野还没有回来。


    严徽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正打算回去,却突然听到书房后面的空地上传来挖土的声音,于是他立刻绕过书房,飞奔过去。


    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等他拐过弯,视野放大后,终于看到一个黑衣青年蹲在那处空地上的土坑旁,正往里面埋着酒坛。


    急促地脚步声传入慕生野耳中,慕生野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对身后来人说道:“我今日忽然想起道天那日的酒,便买了几坛回来,埋在院中,等日后再取出与道天一起痛饮。”


    严徽红着眼眶,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到慕生野身边,然后跟着蹲下,说道:“我来帮师兄。”


    酒坛一个一个被放下去,最后盖上土填平。慕生野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随后转身看向严徽,却只看见他眼眶微红,紧抿着唇,似乎在忍耐着天大的情绪。慕生野微微一顿,随后叹了口气,问道:“道天可是在怪我?”


    严徽摇头,“师兄消失这半年定是去找剿灭魔族之法,道天怎敢责怪师兄。”


    “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有很多,多到严徽此刻头脑一片混乱,根本想不出一个问题来。他就这样看着慕生野,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炽热且锐利。


    慕生野见状心底升出一丝怪异的情绪,只是他还未仔细辨别,却听到屋顶上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看来我今日来得不凑巧啊,打扰了二位的兴致。”


    慕生野循声去看,果然看见溪焱姿势豪迈地坐在屋顶上,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


    严徽看到他,立刻警觉起来,“妖狐,你伤我仙门中人,如今怎敢出现我与师兄面前?”


    “有何不敢?你那些仙门中人皆是偷鸡摸狗、品行不端之辈,他们坏事做尽,本座只是为民除害而已。”


    “好一个为民除害,我看你就是与魔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杀我无辜仙门人,今日我定不让你活着离开此处。”


    说罢,严徽便召来自己的本命剑,执剑直指溪焱。


    溪焱全然不把严徽放在眼里,他看向严徽身边的慕生野,不满道:“喂,你倒是说句话啊,半年前你捅伤我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如今你麾下的疯狗还胡乱攀咬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说谁是疯狗!”


    向来温文尔雅的严徽终于忍不住,抬高了嗓门。


    溪焱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谁应谁就是。”


    “你……”


    “够了,别吵了。”


    慕生野怒道,随后看向严徽,对严徽说:“道天你先回去,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然后给你一个交代。”


    溪焱得意一笑,严徽铁青着脸,张张嘴似乎还想再辩驳几句,可却看到慕生野眼底一片愠色,于是只好作罢。


    临走前,他狠狠瞪了溪焱一眼,却只换来溪焱更加放肆的笑。


    “别笑了。”慕生野对溪焱说,“赶紧下来,整日那么招摇,非得把所有人招来才能消停么。”


    溪焱闻言哼了一声,不情愿地跳了下来。随后他拍了拍屁股,问道:“你这半年去哪里了?”


    “神界。”


    “啧,我还以为你不想收拾这个烂摊子了呢。”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杀仙门中人?”


    “因为他们该死。”


    溪焱许久没用过这种语气说话,慕生野听到后不由得也严肃起来。


    “你走之后,仙门就乱了套。一些小门小派凭借自己会点法术,打着保护百姓的由头到处收保护费,欺压百姓。拿不出钱的百姓,就会被驱赶到魔族地盘,任魔族残忍杀害。更有甚者,他们碰到我族毫无缚鸡之力的小妖,对其百般凌辱后再将他们杀害。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溪焱说着,瞥了一眼慕生野,只见他黑沉着脸,便又添油加醋道:“而你那位好师弟只会护着那些人,从不明辨是非,我看仙门交到他手上算是完咯。”


    慕生野紧皱起眉头,溪焱说完后,他眼中已是怒火滔天。


    若真如溪焱所说这般,那那些仙门中人死的也不算冤枉。只是他没想到,仙门竟会沦落至此,这种做法,与魔族又有何区别。


    他建立仙门,本就是想除魔卫道,而如今,他竟亲手创造了这些堪比魔族的刽子手。


    慕生野久久不语,溪焱自然知晓他此刻心中定是十分懊恼,便安慰道:“人有好坏,妖也有好坏,这是他们天性注定的,并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事事都怪自己。”


    “你说的我都懂,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而已。”


    若日后仙门地位巩固,而有些人的心思却不如神族一般纯净,岂不是会酿出更多的祸事来?


    慕生野开始逐渐质疑自己创立仙门的初衷是否正确。


    “我在人间的时候,曾见到一个仙门中人,他的佩剑,是揽月。”


    想到那位白衣修士,溪焱的语气瞬间变得酸溜溜起来,“曾经我想摸一摸那剑你都不肯,如今竟也舍得给别人了?”


    “他不是别人。”慕生野缓缓开口,对上溪焱微怔的眼神,笑了一声,随后继续说道:“他是我师尊沉章的转世,而揽月,本就是他的剑。”


    “那他岂不是……”溪焱突然张大了嘴巴,把那句“你心中所念之人”给吞了下去。


    “后来我们又遇到过几次,每次都是剑拔弩张。但他不似你的师弟那般是非不分,他是明事理之人,只是他说要与我一对一比试,被我拒绝了。”


    不仅拒绝了,还非常趾高气扬地对对方说“你不配”。


    慕生野没有理会溪焱的话,只低头苦笑道:“我创立仙门本就是为了他,让他修行,不再受生生世世轮回之苦。”


    “我猜到了。”溪焱撇撇嘴巴回道。


    “魔尊身边有位一直替他出谋划策的先生,他长得与师尊一样,可却一直想要贺兰旻的性命,以及,你也知道我体内的噬灵丹如今被魔尊夺去。为此,我才专门回了趟神界,找寻答案。”


    “那你可有找到?”溪焱接着问道。


    慕生野深深看了一眼溪焱,笑道:“自然。”


    溪焱被他的这一眼看得头皮有些发麻,他总觉得慕生野在打什么坏主意。


    “有一处地方,极美极僻静,我曾经想要将竹楼搬到那块地方去,你若有兴趣,今日陪我去看一看可好?”


    慕生野突然说道。听他提起竹楼,溪焱不由想起阿声,于是问道:“阿声已经消失了许久,你可有他的消息?”


    慕生野摇头,“阿声是魔族细作,半年前我与他见过一面,后来他便被他的主人召唤走了。”


    “魔族细作?”溪焱惊呼道,“可是我曾经探查过他的底细,并没有问题,所以才会任他留在竹楼。”


    慕生野苦涩一笑,随后话锋一转,“不说这些了,走,带你去瞧瞧我看上的地方。”


    “行吧,既然你如此有兴致,我便陪你走一遭,只是若你真要搬竹楼,我就不奉陪了,还是回我自己的老巢住得比较舒服。”


    一黑一红两道,御风而行,没过一会儿,便来到一处山脉之间。


    “此山名唤大泽山,共有九座山峰,十分巍峨雄壮。此山之风、花、雪、月最为壮丽。且山谷灵气充沛,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溪焱点起头,“的确如你所说,这地方宛如世外仙境。”


    “那你可喜欢?”


    “啧,一点点喜欢,我可以等你将竹楼搬来此地后,回来陪你住个几天,不过就几天啊,多的我可……”


    溪焱话还未说完,一道结界便从山谷间直立而起,在半空中汇合聚拢,形成一道半球形。


    “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怕这块地方被其他人夺走,所以先下手为强?”


    溪焱转身问道,可转身后却发现慕生野早就不在他身后,而是悬于结界外。他手中掐诀,飞速画着阵法。


    溪焱腾空而起,想要冲破结界,可手刚触摸到结界璧,便被结界反弹回去。


    一连试了几次都是如此后,他才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


    “你是要将我封印在此?”


    溪焱一脸不可置信,抬头看向结界外的慕生野。慕生野对结界施加了诸多咒语,确保结界不会被人从外打开更不会被溪焱从内冲破后,才放下手,低头看向溪焱,点头。


    “为何?慕生野,你为何要做么做?”溪焱崩溃大喊道,“若是为了仙门,我虽杀了许多人,但你也认同他们该死。而今妖族一分为二,一半归顺魔族,另一半由我统领,若日后我们合作,定能将魔族除尽!”


    听他说完,慕生野垂眸叹了声气,随后笑道:“这道封印只有三百年,三百年后你便能出来。这段时间你就在此地好好修炼,除魔这件事情,交给我就行。”


    “交给你?慕生野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如今的灵力早就不如之前了,何况现在噬灵丹被人夺走,它虽是颗魔丹,但在你体内万年之久,早就成了你的第二颗内丹。如今你骤然失去,只怕体内的灵力早就混乱了吧。而魔尊如今修为越发精进,你告诉我,凭你一人真能对抗整个魔族?”


    “能与不能总要试过才知道。”


    “那你为何不让我帮你?”


    回答溪焱的是慕生野决绝而去的背影。


    妖族已有一半叛变,日后天道定会清算此事,那溪焱这个妖族族长定然逃脱不了干系。况且,慕生野要做之事只怕生死难料,溪焱虽嘴硬,面上总是与慕生野作对,但若慕生野遭遇不测,他定然会拼尽全力相救。


    可慕生野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溪焱做的已经够多了,他不想让溪焱因为他也落到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毕竟妖族没有转世,死了便是死了。


    第68章 长生诺三十四


    魔界地牢,四面环绕着滚烫的岩浆,牢房用岩浆冷却后形成的岩石堆砌而成,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阿声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关在这里到底多久了,每日都过得浑浑噩噩,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快要想不起慕生野的脸,或者说,是根本无颜想起。


    慕生野对他这么好,可他却利用他的善心,背叛了他。


    被关进地牢后不久,他终于知道自己是有多么愚蠢。蠢到真的以为只要自己乖乖听话,那个魔头就会放过他的族人。


    可他的族人早就被他与魔尊杀害了,一个不剩。妖丹被魔尊炼化,尸身投入脚下翻滚的岩浆之中,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妖族没有轮回啊,他与族人再也没有相见的可能了。


    他甚至想过去死,可被那个魔头知道他的想法后,他就被下了禁制,令他无法自尽,只能每日痛苦地活着。


    哥哥也许再也不会搭理他了吧。


    阿声闭上眼睛,流下一串泪水。


    忽然,他听见地牢外传来两道声音。


    “你说咱们怎么这么命苦,竟被困在这里看押一个小小妖族,完全没有出头之日。”


    “那你不想在这儿,你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上阵杀敌了,我听说如今仙门节节败退,那个仙盟门门主也早就销声匿迹,大概是怕了咱们尊主。要是我能和他们一样,埋伏于仙盟门山脚下,到时候杀个仙门中人措手不及,也算是立下大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这些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我有个老相识,战功赫赫,是他和我说的。他说咱们尊主已在仙盟门附近安插了许多眼线,还有一些杀人于无形的幻妖,只等慕生野露面,然后将他和仙门中人一网打尽。”


    他们要杀慕生野!


    阿声猛地睁开眼睛。


    绝对不能让哥哥受到伤害!


    仙盟门的地址布局、防御结界等都是他泄露的,他对自己的做法已经懊悔万分,若要再因为他而让慕生野受到伤害,那他就是死也无法向慕生野赎罪。


    所以,他要出去。


    那两个魔兵在交谈中已经走近阿声待的牢房,其中一人凑近牢房朝里面看了一眼,随后惊呼道:“人不见了!”


    “怎么可能,我看看。”另一人也走近来看,黑暗的牢房中,原本关押着的火鸟妖已经不见踪迹。


    于是他立刻念起咒语,想要打开牢房大门仔细查看一番。可当他刚打开门,一记猛烈的攻击便从门内突然而出,将走在前面的那位瞬间打晕了过去。


    而他身后那位,根本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没有实战经验的他紧接着又被阿声瞬间击到。


    阿声抿着唇,额间细汗直冒,看到他们躺在地上毫无反应的模样,突然有些感谢在竹楼时溪焱对他的严厉。


    地牢目前只关押了他一人,因此只有这两个魔兵守在这边。


    那个魔头压根不会想到阿声会有逃跑的一天,所以才会如此疏于看管。


    阿声离开牢房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小心翼翼向外逃去。也许是他运气好,也许是如今魔界所有的兵力都在外对付仙门中人,总之阿声逃跑得很顺利。


    顺利到他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可如今救慕生野才是第一位,那些幻妖他虽未亲眼见过,但也听说过它们的厉害。


    不费一兵一卒,只要与其对视便能将人拖进幻境中,然后折磨至死。


    就算万分小心,也有一着不慎的时候。


    阿声的身影离开魔界后,魔界上空突然闪现出两道身影。


    “先生为何要将他放走?”


    “好戏刚刚开场,少了主角可就不好看了。”


    “先生神机妙算,本尊一直都想知道,先生到底在下着一盘怎样的棋,如今本尊更是越发看不懂了。”


    厉寒眼中冰冷一片,而黑袍魔头却没注意到,直接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厉寒无声笑了笑,眼神晦暗。


    仙门与魔族一战迫在眉睫,慕生野从大泽山回来之后便亲自主持起相关事宜,并且严令禁止仙门中人欺压弱小、敛财滥杀的行为,若有人违反,便直接杀无赦。


    对此,仙门中人大多都表示赞同。只有少数人怨声载道,说慕生野如此做法只会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


    更有甚者,说慕生野早就与妖族有所勾结,此番做法只想讨好妖族,陷仙门于不义。


    “师兄已将九尾妖狐溪焱封印于大泽山,非死不得出,如今各位还有何话要说?”严徽沉着脸说道。


    “就只是封印,那九尾妖狐杀了我多少仙门修士,封印只怕太便宜了他!门主既有本事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慕生野轻轻抬起眼,看向那位站在人群中义正言辞之人,提起嘴角笑了笑,随后伸了个懒腰说道:“白山仙师若不服,可去大泽山直接杀了那妖狐,何必在此义愤填膺?”


    “你……”白山仙师闻言气得直吹胡子瞪眼,可终究没再说什么,气呼呼坐了下来。


    石惊南戳了戳贺兰旻,问道:“这慕门主断了白山仙师的财路,只怕要被他记恨死,只是这慕门主既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为何不将他逐出仙门?”


    贺兰旻看了眼一脸凝重的慕生野,回道:“如今仙门正是用人之际,白山再不济,也是元婴修为。”


    “你的意思是,慕门主打算仙魔大战后再卸磨杀驴?”


    “师兄。”贺兰旻给石惊南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人言可畏,师兄慎言。”


    石惊南老实地缩回脖子,撇撇嘴不再说话。贺兰旻耳边消停后,便又看向慕生野。


    这人突然悄无声息消失半年之久,在仙门接连溃败之际又一言不发回来主持大局,稳定人心,却未给大家一个合理解释。


    但他做事向来风风火火,不解释也是他一贯的作风。


    慕生野抬手捏了捏紧闭的双眼,眉宇间露出一丝疲惫,随后他睁开眼,对上贺兰旻的眼神。


    视线在空中交汇,慕生野眼睛一亮,朝贺兰旻笑了声,唇语道:帝青也在啊。


    贺兰旻颔首回应。


    现如今仙门与妖族关系紧张,阿声出了焚羽谷后便是寸步难行。他修为又不高,无法应对仙门中人,便只好先去妖界找溪焱帮忙。


    可他还未踏至妖界,便从四处逃窜的妖族口中得知溪焱被仙盟门门主慕生野封印在了大泽山。


    阿声的心忽地如坠冰窖。


    怎会如此?


    他难以置信。


    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哥哥与溪焱如此争锋相对?


    阿声此刻也不怕暴露了,只恨不得立刻找到慕生野。而当他千辛万苦来到仙盟门,却发现魔族小兵嘴中的埋伏根本不存在,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思考,便急急上山去寻慕生野。


    慕生野刚与众人商讨完作战计划,等大家离去后,他本想找贺兰旻单独聊聊,却猛然看到阿声的身影。


    慕生野眉头紧蹙,沉着一张脸向阿声走去。对上阿声小心翼翼的眼神,他没说一句话,直接把人带到了天枢殿。


    “你为何在此?”


    慕生野寒着脸,声音十分严肃。


    阿声闻言不禁委屈起来,想他听到慕生野会出事,便一刻也不敢耽搁来找他,可这一见面,竟被慕生野如此冷待质问。


    这样想着,阿声眼中已盛满泪水。


    看到他又要流泪,慕生野深吸一口气,随后说道:“你如今又是想要用眼泪来骗我吗?”


    “不是的,哥哥。”阿声缓缓开口,随后他仰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我以为哥哥会出事,所以,所以才会来找哥哥的。”只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眼眶中的泪水就像喷涌的泉水一般,止都止不住。


    慕生野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没事,你大可放心。你是偷偷跑出来的?被你主人知道他可会责罚于你?”


    慕生野的语气有所缓和,说的话更是让阿声体会到了阔别已久的担忧,于是他愣愣问道:“哥哥不怪我了?”


    慕生野轻轻摇头:“如何怪你?你也是被逼无奈,要怪只能怪那个以你族人性命要挟你之人。况且,你做的事情也没有对我造成多大的损害,当日我是有些生气,可都过了这么久了,我早就不生气了。”


    可是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你根本不知道。


    阿声在心中说道。


    但他现在好不容易重拾慕生野对他的信任,他根本无法将那件事告诉慕生野,他害怕慕生野会再次对他失望。


    再也不理他。


    “你的那些族人可有照你们的约定被他释放?”慕生野问道。


    “没有。”阿声颤颤开口,“他早就将我的族人杀害了,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能救下他们。那个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魔头!我一定要杀了他,为我族人报仇雪恨!”阿声说着,眼中露出一丝狠厉。


    “阿声,你先冷静。”慕生野安慰道,“你与他签订了契约,他若死了你也活不了。这契约十分繁杂,我也解不了,如今仙门与魔族大战在即,若是找不到解开之法,他死那日你也会……”


    “死?”阿声接过慕生野的话说道。


    妖族死了没有转世,那他就再也见不到慕生野了。


    “哥哥,阿声不想死。”


    慕生野摸着阿声的头,柔声说道:“哥哥知道,哥哥会帮你的。”


    听到慕生野如此说,阿声立刻扑到他怀中,哭道:“哥哥,阿声只有你了,阿声错了,阿声再也不会欺骗哥哥了。”


    火鸟一族本就是凤凰的旁支,说到底,他们也算是亲戚。就算不为阿声这个人,念在这等关系上,慕生野也是要帮他的。


    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若要解除契约,便要去找那个魔头。


    也好,在仙魔大战之前解决掉此人,也会对仙门有诸多助益。


    他刚好,也想去会一会与沉章并蒂而生又想要取代沉章位置的那个魔头。


    第69章 长生诺三十五


    焚羽谷,黑袍魔头已在此等候多时,他盘腿坐于最高处,目光望向远处,眉头紧皱,似乎有些不耐烦。


    当他看到慕生野独自一人出现在焚羽谷时,他眼底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藏在斗篷下的脸也生动起来,上面的红色纹路也如同活物一般涌动起来。


    “你终于出现了,无咎。”黑袍魔头对慕生野说道,边说边舔着嘴角,一副贪婪模样。


    慕生野听到他的话不禁泛起一阵恶心。之前慕生野以为他是沉章的执念,对他亲昵是因为沉章本身就是他的师尊,他们关系本就亲密,而今知道此人最多只能称为沉章的兄弟,慕生野便再也忍不了。


    “无咎二字也是你能叫的?”


    黑袍魔头闻言并未生气,只是笑了声:“无咎哪的话,这字还是为师替你取的,为师如何叫不得?”


    “是吗?”慕生野双手交叉抱臂,“可我已经知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师尊沉章,而是与他并蒂而生却又被混沌之气侵蚀以至无法成神的,一个魔头。”


    慕生野话一出,便见黑袍魔头周身的黑色气息渐渐狂暴起来,只是他仍收敛着情绪,不急不忙道:“无咎说笑了,关于你的事情我如数家珍,我不是沉章还能是谁?”


    慕生野没回他,只是抬手射出一道剑气,将黑袍魔头的斗篷打了下来,露出藏在斗篷下面妖冶诡异的脸。


    之前他未看清那纹路究竟是何形状,如今结合沉章的话,他也就知晓了黑袍魔头脸上的红色纹路其实就是一朵莲花。


    “你与我师尊沉章,本是天地初开后集世间所有灵气孕育而出的一株并蒂莲。你虽未能成神,但却没死,便一直依附于我师尊身上。等我师尊死后,你才终于找到机会离开,转而成了魔族。你几次三番对贺兰旻下死手,也是为了夺取他的身体,毕竟,你根本没有实体。”


    慕生野每说上一个字,那黑袍魔头的脸便黑上一分,而他脸上的纹路也随之更加艳红。


    等他说完,黑袍魔头眼中已是一片阴鸷。


    “无咎不愧是无咎,果然如此聪慧,真是深得我心啊。”


    黑袍魔头落在慕生野身上的目光越发深沉,语气却有些吃味:“无咎对待背叛你之人也能如此尽心,还敢收留他在身边,倒叫我有些吃味。只是他背叛了你,你尚能原谅,可为何我帮了你这么多,你却依旧对我如此冷淡?”


    “帮我?”慕生野冷笑一声。


    “那噬灵丹便是替你取出来的,若不是我你早晚会被噬灵丹反噬,与你那些族人们一起失去意识、记忆,永坠无妄之海,成为天道维持天地平衡的一枚棋子。”


    “师尊曾教导过我,除魔卫道,心怀苍生。我虽未能做到师尊那般,但也不愿辜负师命。若师尊要我以死护苍生,我自然也愿意。可师尊宁愿自己死也要换我活着,并将神主之位交到我手上,那我自然要替师尊护住这世间!”


    “愚昧!”黑袍魔头大声吼道:“无咎莫要被你师尊骗了,他剔除神格成为凡人,焉知不是在逃避这一切?若你愿与我共谋,等尘埃落定时,我便将这世间最无上光荣的地位送给你……”


    “可我如今已是神界之主,天地主宰了啊。或者说,你能取代天道的位置?若能的话,我也可以考虑考虑你的提议。”


    “天道乃天命规则,无人能取代他的位置……”


    “既不能,那你何须废话。”慕生野打断他,而此时他手中的寒霜之剑已经凝结而成。只恨此处是焚羽谷,温度极高,寒霜之剑的威力只怕会大打折扣。


    黑袍魔头看到慕生野的动作,猛地一颤,似乎非常不理解他为何要对自己动手。那贺兰旻只是沉章的转世,他没有沉章的记忆,而拥有这些记忆的,是他!


    所以,他得是沉章!


    既然劝不动慕生野,那便只能按照原计划进行了。


    “你若杀了我,阿声也活不了。”黑袍魔头说道。


    “我自然知道,可他的命与我有何干系。”说着,慕生野便举起手中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剑气,那剑气凝滞在空中,又化出无数道剑气向黑袍魔头攻去。


    黑袍魔头不断移动着避开这些剑气,目光却一直落在慕生野身上。


    “你真的要杀我,不想救阿声一命?”


    慕生野没回答他,手中的招式越发凶狠起来。他无法杀了这个魔头,而今之计便只能将其封印。只等来日解除他与阿声之间的生死契后再处决他。


    可他到底不敢有多大动作,就怕引起天道注意后直接劈下一道雷,那阿声便再无活命了。


    慕生野与黑袍魔头交缠着,一手执剑,一手掐诀,待等到合适的机会,便将他封印。


    突然间,焚羽谷狂风骤起,风卷着满地的砂石飞扬在半空中,任谁都睁不开眼睛。而后一声冷冽的声音便从他们二人身旁响起。


    “先生竟独自一人对付这仙盟门门主,真让本尊感动不已。”


    黑袍魔头被混沌之气所伤,无法修炼成神。离了沉章后又入了魔,但到底底子坏了,修为无法提升许多,因此直接交手的话他根本打不过慕生野。


    听到厉寒的声音,他面上一喜,“尊主既然来了,便与我一同制服此人,如此魔族就能不战而胜了。”


    他原本不想取慕生野性命的,毕竟他十分喜欢慕生野。但这种喜欢是发自内心的还是受沉章影响,他无法分清。只是如今慕生野是怎么也不肯与他为伍了,那便只能放弃他了。


    “好大的口气!”慕生野说着便又向黑袍魔头甩出几道锋利的剑气。


    而那厉寒却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依旧云淡风轻地站在那边,没有要插手的意思。黑袍魔头看到他的动作,双眸一暗,沉声问道:“尊主这是何意?”


    厉寒笑道:“先生不是早就有所准备,何须本尊亲自动手?”


    话音未落,慕生野便听到厉寒又笑了一声,向他们二人说道:“诺,这不是来了么。”慕生野随即望向厉寒视线所及之处,便看到一袭白衣的贺兰旻出现在眼前。


    他怎么来了?


    慕生野皱起眉。


    可他来不及思考,便觉一道陌生凌厉的掌风向他袭来。慕生野举剑挡在胸前,寒霜之剑瞬间被炙热的掌风击碎。他看向掌风袭来之人,却看到阿声双目无神挡在黑袍魔头眼前,毫无意识地不断朝慕生野发动攻击。


    阿声是火鸟一族,修的是至高无上的纯火心法,专克他的冰系法术。慕生野也是直到此刻才发现黑袍魔头计划的一切都煞费苦心,连这都算到了。


    贺兰旻远远地就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之人,于是便立刻腾空而起,向阿声飞了过去。只是他还未到阿声身旁,便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他定睛一看,发现此人便是那日在稻花村要杀阿声之人,更是魔族之尊厉寒。贺兰旻随即拔出揽月,剑尖对着厉寒,说道:“让开。”


    那边阿声不知为何一直在攻击慕生野,而他身后的黑袍魔头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看向他,随后对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让,本尊的戏可还没有看好,如何能让!”


    贺兰旻根本不想跟他废话,举着剑刺向厉寒。


    而这边的阿声听到慕生野的声音似乎恢复了一些神志,他哭着对慕生野说:“哥哥,阿声被控制了,阿声不想伤害哥哥的。”说完,他便又被黑袍魔头控制着不断向慕生野发动攻击。


    “哥哥知道,阿声别怕。”慕生野柔声说道。是他疏忽了,虽然离开前给阿声布了道结界,可他竟不知黑袍魔头的召唤术竟能无视结界的存在。


    慕生野不想伤害阿声,便只能躲着他的招式,一边躲一边重新凝起寒霜之剑,然后观察着黑袍魔头。


    黑袍魔头眼中闪着洋洋得意的笑容,脸上的纹路随着阿声的攻势兴奋不已,飞速涌动着,好似一条条红色蠕虫从皮肤内里钻出,又不断蠕动着撕咬着皮肤一般,恶心又可怖。


    “哥哥,阿声不想伤害你,别管阿声了,快些杀了这个魔头吧。”


    阿声又恢复了一瞬的神志,央求着慕生野杀了黑袍魔头。慕生野抿着唇未作回答,只是眼神十分不忍。


    黑袍魔头看到后,哈哈大笑了一声。


    “想死,可没有那么容易。”


    他所有的痛苦,沉章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也要让沉章也尝尝这撕心裂肺的痛苦。阿声,可是他的一枚好棋子,既能牵制慕生野,亦能牵制贺兰旻,他可不能如此死掉。


    “焚羽谷从前山清水秀,如今变成此等模样,你可知为何?”


    黑袍魔头突然饶有兴致说道。


    “火鸟一族修的火系法术,他们全身的血液在其死后加以运用便能炼制成翻涌滚汤的岩浆,可以说,这焚羽谷地底的岩浆都是火鸟一族的血液,哈哈哈哈。”


    阿声听到后,面露痛苦神色,可他到底挣脱不了黑袍魔头的控制,只从眼角流下一串串泪水。


    黑袍魔头看到后冷哼一声,继续对慕生野说道:“若我死了,阿声体内的禁制便会立刻生效,他体内的血液便会变成岩浆,然后与地底那些汇合。再然后,这些岩浆便会从这山谷间喷发而出。你不妨想象一下,这千里之地会变成怎样的人间炼狱,又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惨死?”


    “你简直丧心病狂!”


    慕生野咬牙切齿道,随后他担忧地看向阿声,只见阿声双目通红,已经流出血泪来。


    “哥哥,杀、杀了我。”


    “啧,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若先杀了他,禁制便不会生效。”黑袍魔头笑道,边笑边放开对阿声的控制,随后趁慕生野心思全在阿声身上时跳到厉寒身边。


    厉寒与贺兰旻打得不分上下,有了黑袍魔头的加入,两人很快占据上风。


    另一边,阿声虚脱地站在慕生野面前,央求他:“哥哥,杀了阿声吧,阿声不能再拖哥哥的后腿了。”


    “阿声没关系,哥哥会想办法救你的。”


    阿声摇头:“没有办法的,没有办法的,他说的都是真的。哥哥,阿声求求你了。”


    慕生野心中不忍,只好别过头,吸了吸鼻子。


    他从未想过火鸟一族所有人的下场会是这么残酷,不仅被生夺妖丹,连血都成了杀人的武器。而阿声小小年纪,忍辱负重,以为能救回族人,却也落得如此下场。


    “哥哥。”阿声轻轻开口,“能陪在哥哥身边已经是阿声今生最大的幸事了,阿声别无他求,只想哥哥以后能快快乐乐的。”他说着,瞥了一眼不远处那道白色的身影,闭了闭眼,在心底说道:“有件事情阿声还是骗了哥哥,可恢复记忆之法太过凶险,阿声不想让哥哥冒险,所以哥哥,你就再次原谅阿声的自私吧。”


    他喜欢慕生野,想永远陪在慕生野身边,所以对于慕生野丢失的那段记忆,他是抱有私心的。而这个私心,在他临死之前也未曾改变分毫。


    他不是圣人,哥哥如此好的人,他不想让任何人拥有他。


    哪怕慕生野此生都孤身一人!


    慕生野看到阿声脸上的决绝,忍不住闭上眼睛,然后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随后他手中凝起的寒霜之剑便刺破阿声的心口。


    “没事的阿声,哥哥会帮你的。”


    “谢谢哥哥。”阿声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渐渐地没了气息。


    慕生野缓缓将阿声放在地上,随后闭上双眼,屏气凝神,将自己的内丹从体内取出,一分为二,一半收回体内,一半喂进阿声嘴里。


    内丹发出一阵金光,随后与阿声逐渐消散的妖丹融为一体,将妖丹紧紧包裹起来。


    “我曾在修翎书阁中看到过可以以此保护妖丹不消散,如若真有效果,那阿声,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而慕生野话音未落,便觉一道凛冽的剑气向他袭来,却又停在他面前三寸之地未再移动。慕生野抬头,看到揽月剑尖正对着他,剑身不断抖动着,似乎是在主人的命令与本能反应间作着强烈斗争。


    贺兰旻没有察觉到揽月的异样,一个闪身便将阿声抱在怀中,然后盯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沉声问道:“为何要杀他?”


    语气中充满着不解与恨意,令慕生野闻之不由心尖一颤。而观贺兰旻的神情,似乎对阿声极为熟悉,眼神中满含眷恋之情。


    他和阿声,是何关系?


    慕生野心中升起疑问,可他还未问出口,便觉体内气血一阵翻涌,失去半颗内丹的他再也无法抑制之前躁乱的灵力,“噗”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贺兰旻抱着阿声的尸体,冷眼看向慕生野,似乎没打算管慕生野。


    而就在此刻,魔尊厉寒突然向他们甩出一颗混沌球,慕生野只来得及腾空而起,握起面前的揽月,挡在身前,却无法调动灵力,只能生生接下这一记攻击。


    而后他的身体便如落叶一般掉落在地上。


    尘土飞扬间,慕生野看到贺兰旻冷寞的眼神,忽地心尖一阵抽痛。


    随后他大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睛。


    厉寒的攻击再次袭来,而此时慕生野手中的揽月突然飞到半空中,与受到慕生野感召而来的狂歌汇合,随即拉起一道保护结界,任凭厉寒如何攻击都打不破。


    贺兰旻看着半空中两把交叉的剑,又看向阿声毫无生气的脸,心中悲痛万分。


    却也未再沉浸于此,召唤起两把剑,带着他们三人离开了焚羽谷。


    第70章 长生诺终


    慕生野睁开眼,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眼神茫然,没有焦点。一直在他床边守着的严徽见他醒来,立刻喜出望外,轻声叫了句师兄。


    他的声音将慕生野从意识朦胧中拉回现实,慕生野闭了闭眼镜,开口问:“这是哪?”声音无比沙哑,喉咙间仿佛吞了刀片一般,吞咽起来十分痛苦。


    “这是天枢殿啊师兄。”严徽回答道,随后他看到慕生野的表情,便不由担心道:“师兄可还有哪里不适?你回来之后昏迷了许久。”


    “我是如何回来的?”


    严徽眼眸微颤,过了半晌才回答:“师兄是被贺兰旻送回来的。”


    听到贺兰旻的名字,慕生野藏在被褥下的指尖不由轻颤起来,他撇撇嘴,又问道:“他可有说些什么?”


    严徽猛地一怔,随后压抑着内心的愤怒,说道:“他说,杀道侣之仇日后必将找师兄清算。师兄,贺兰旻的道侣真的是你杀的?”


    慕生野无声一笑,随后点起头。


    严徽神情一片凝重,只是心中思索再三,仍旧将慕生野丢失记忆的事情藏在了心底。


    如此误会下去也好,只要慕生野与贺兰旻断了,他无所谓会发生什么。况且,贺兰旻就算要找慕生野报仇,也不是他的对手。


    “仙门如今如何了?”慕生野问道。


    “都依照师兄的指示提前安排好了。”严徽说着停顿一声,随后踌躇道:“师兄如今受了伤,还需静养,要不此次……”


    慕生野知道他要说什么,便起身打断了他。他虽然失了半颗内丹,但也不是个废人,如今万事俱备,他岂有后退的道理?


    “无碍,一点小伤而已。”


    只是这次未能解决掉黑袍魔头,是他大意了。而今这一战怕是会异常艰难,不过,他总会有办法应对的。


    第二天,慕生野拎着两坛酒,来到大泽山的封印之地。溪焱见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冷冷开口问他:“你来做什么?”


    慕生野随即将酒坛扔了进去,笑道:“找你喝酒啊。”


    溪焱接过酒坛,揭开封口,却没喝,只放在脚边。慕生野见状,不由问道:“你这是怕我在里面下药?”


    溪焱翻了个白眼,“是啊,谁知道你黑心黑肺地又要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慕生野却没搭理他这句话,自顾自喝起酒来,然后说道:“你若想保妖族平安,就照我说的做。”


    溪焱双手抱臂,眸中一片凝重。


    很快,一坛酒见了底,慕生野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对溪焱说道:“也就三百年,对你来说很快就会过去的,你就当在此清修一段时间。”


    “慕生野,你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为何你总这样神秘,永远不肯让我帮你?”


    慕生野垂眸,低低笑了声,随后伸了个懒腰,对他说道:“你待在里面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他如今只有半颗内丹,若天道真要惩罚溪焱,他只怕是分身乏术。


    说完这些,慕生野便对溪焱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他拿着溪焱的手令,来到了兰泽郡。


    兰泽郡外的千里大漠中,有一处瀑布,瀑布之后,藏着另一道空间。那是慕生野很多年前无意发现的,后来这地方便成了溪焱的快乐老家。


    如今,许多不问事事的妖族都住在这里面。他们也都认识慕生野,知道慕生野是自己族长的主人,便对他无比恭敬。


    慕生野将溪焱手令交到一个黑豹妖手中,对他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这里的主事,妖族的大小适宜皆交给你处理,切记,一定要照顾好族人。如非必要,万不可踏出这块地界。”


    黑豹妖点头同意,郑重地接过手令,“溪焱族长他……”


    “他没事,只是如今回不来。你若带领族人隐居于此,日后必会相见。”说完,慕生野便挥袖离开。


    踏进兰泽郡内,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中物是人非的感觉。谁能料到,一年前他还与贺兰旻在此地共同送灯祈福,可现在他竟然成了杀害贺兰旻道侣的凶手。


    真是讽刺啊。


    可他至今仍无法想明白,阿声是怎么成为了贺兰旻的道侣。看贺兰旻当时的表情,不像是认错人了。


    唯一的解释便只能是他在神界的那半日,贺兰旻机遇巧合救下阿声,随后两人……


    蓦地,慕生野心间一阵抽痛,痛得他脸都发了白。


    谁能想到啊,他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的感情,到底是成了不能实现的妄念。


    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不知不觉慕生野竟然来到了沉章给他建造的神庙前。如今神庙香火依旧旺盛,来来往往有不少人进来参拜许愿。


    慕生野隐着身躲在神像后听了一会儿他们许的愿望,基本都是祈愿天下太平、风调雨顺的。


    他虽不是个完全尽职的神界之主,但他们的这点心愿,他总是要满足的。


    仙魔之战,于三天后仙门中人率先向焚羽谷的魔族发动攻击而展开。焚羽谷上空一片血色,层层乌云间,电光隐隐,雷声轰鸣。


    仙门中人气势恢宏,丝毫不惧怕眼前的魔族,身形在刀光剑影中灵活地飞跃。


    慕生野立于云端,黑衣黑发随风飘扬。他指尖凝出一把寒霜之剑,锐利的双眸不断在焚羽谷中梭巡。


    忽然,他剑尖指天,引动着云层中的雷电之力,化成一道道锋利的剑气向魔尊及他身边的黑袍魔头劈了过去。


    只是他如今只剩半颗内丹,狂歌也不在手上,因此威力小了许多。但就算如此,这一道道剑气也都精准地贯穿了魔兵的身体,他们大声嘶吼起来,随后身体化作黑色雾气消散而去。


    眼看魔兵不敌,黑袍魔头便唤来幻妖相助。幻妖甫一出现,就将许多来不及躲避的仙门修士拖进幻境中。


    石惊南何时见过这种阵仗,被惊得都忘记了动作。一个魔兵见状便立刻向他攻来,贺兰旻手握揽月,刚打退一排魔兵,看到石惊南被攻击,便立刻举剑挥了过了。


    “师兄小心。”


    石惊南闻言瞬间惊醒,他抱歉地朝贺兰旻笑了声,随后道:“那些就是幻妖?”


    贺兰旻神情凝重,点了点头,“万不可与他们对视,被其拉入幻境中可没有解决之法。”


    而这时慕生野也落到贺兰旻身边,闻言道:“方法是有的,不过目前却无人能解。”


    贺兰旻不语,只专注对付魔兵。


    石惊南立刻接过话问道:“什么方法?”


    “若修为以至炼虚,便可在幻妖的幻境中任意通行。”


    “炼虚?那可比化神境还要高一阶,如今仙门哪有这样的人!”石惊南惊呼道,随后他瞥了一眼慕生野,心道:仙门中修为最高的也就是慕生野了,但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他是何境界,不过肯定比炼虚还要高。


    慕生野笑了声,“所以,还是小心为妙。”说罢,他脚尖点地,腾空而起,脸上神情瞬间变得严肃无比。石惊南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过去,便看到魔尊厉寒衣袂飘飘,立于半空中,手掌心中已凝起一颗硕大的混沌球。


    天地之气,唯有混沌最难对付。厉寒体内有噬灵丹,可以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混沌之气。


    贺兰旻一个闪身,站到了慕生野身边。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大敌当前,理应共同抵御魔族。于是他问道:“你可有应对之法?”


    慕生野沉吟一声,随后道:“魔尊不足为惧,只是他体内有一个魔丹,名唤噬灵丹。此丹力量无穷,且无法被消灭,故只能将其封印。”


    说着,一道凛冽的杀气便向他们袭来,贺兰旻随即举起揽月,挡在他和慕生野身前。


    混沌球带来巨大的冲击力,仙门修士难以抵挡。慕生野随即抬手结出一道结界,将脚下的仙门中人笼罩在其中。


    随后说道:“趁现在。”


    贺兰旻与他对视一眼,便立刻明白了慕生野心中所想。于是他毫不犹豫,举起揽月便攻向魔尊。


    而这时,黑袍魔头终于从角落里现身,他瞄准贺兰旻的身体便是一掌。只是掌风还未落下,他便觉心口处被一道冰冷的剑贯穿。


    他低头看向那把没有实体的寒霜之剑,缓缓回过头,眼中的欣喜还未完全消散便瞬间被不可置信取代。


    “你……”他缓缓抬起手,想要触碰慕生野的面具。


    慕生野皱起眉向后一躲,在他耳边说道:“阿声死后,我曾发誓一定要让你尝尝被剑贯穿的痛苦,如今你可感受到了?”


    黑袍魔头闻言咧开嘴角一笑,脸上的血色纹路随之闪烁了一下,最后如烛火般慢慢熄灭。


    “无咎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呵呵……”他说完,身形十分不稳地晃了晃,最后被风一吹,烟消云散。


    就这么死了。


    简单到慕生野有些难以接受。他甚至开始怀疑刚刚那个是不是他真身。


    而他一死,场上的幻妖立刻躁动起来,他们不断对仙门修士发动着杂乱无章且毫无作用的攻击,目的就是吸引他们的目光。


    而这时,贺兰旻正与魔尊打得难分上下。慕生野没有着急去帮他,因为魔尊尽管有噬灵丹在手,也敌不过有揽月在手的贺兰旻。


    所以他转身找到正在与魔兵交手的严徽,对他说道:“将魔兵及幻妖引到魔界入口。”


    严徽立刻心领神会,于是便去吩咐手下的修士们。


    此时,聚拢的乌云越来越多,血色的天空已慢慢变黑,几乎快要看不清任何东西。


    严徽正带着剩余的仙门修士一刻不停地向魔界入口赶去,而他们身后,正是穷追不舍的魔兵及幻妖。


    等严徽他们到了入口,却没有跳下去,而是拿出慕生野交给他们的瞬移符,念起咒语,人瞬间便消失在魔兵眼前。


    魔兵不明所以,正打算回头去找,便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他们袭来,他们瞬间变掉了下去,有些没站稳,一下子掉进滚烫的岩浆中,哀嚎声此起彼伏。


    慕生野站在魔界入口前,双目凝神,十指合一立于额前,闭上眼睛念起咒语来。伴随着咒语声,魔界入口处渐渐升起一道透明的结界,上面画着一道道十分复杂的纹路。


    魔兵似乎意识到慕生野要将他们彻底封印在此,便立刻挣扎着想从还未收拢的结界处爬出来,却被消失后又回来的严徽等人执剑消灭。


    “若你们乖乖留在魔界,再也不出世,仙门便能饶过你们性命,若不服,那下场便只能是死。”


    说着,严徽又挑剑杀了一个想要爬出来的魔兵。


    似乎是被吓到,魔兵们立刻噤若寒蝉,一动不动。


    石惊南此时正率领剩下的修士对付剩下的魔兵,等将魔兵杀得一个不剩,他便抬起头去寻贺兰旻的身影。


    白色衣服很惹眼,他丝毫没有费力便找到了贺兰旻。石惊南本欲提剑去帮忙,却突然看到贺兰旻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便从云端跌落下来。


    他急得大叫了一声“帝青”,随后向贺兰旻飞奔过去。


    石惊南的喊声传入慕生野耳中,慕生野的心随即重重一跳。他缓缓转过脑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只看到那道白色身影坠落而下,而云端之上,魔尊厉寒的脸根本看不清,只能看到道道红色纹路在不停涌动着。


    怎么会!


    慕生野几乎想要立刻去找贺兰旻,可他的封印阵法还未结完,如此离开便会功亏一篑。


    可他若不去,贺兰旻只怕凶多吉少。他还真以为黑袍魔头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他来了一招金蝉脱壳。


    慕生野胸膛中的灵力不断翻涌着,喉间滚动,随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只是隔着面具,谁都没有注意到。


    “道天,你带着他们去帮贺兰旻。”慕生野强压着嘴里的血腥味,低声说道。


    严徽回道:“师兄这边情况更紧急,道天理应守着师兄。”


    “快去,别让我说第三遍。”慕生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不难听出他已经动了怒,严徽闻言,便咬着牙关应了下来。


    他们走后,慕生野强压着自己的一颗心放在了结界上面,只想快点完成封印,早些去救贺兰旻。


    魔尊本不是贺兰旻的对手,逐渐落了下风。可却在一道黑雾进入他体内后,修为大涨,脸上瞬间生出可怕的纹路。


    贺兰旻察觉出不对,渐渐皱起眉头,看向魔尊。那魔尊也在看着他,注意到贺兰旻打量的视线,笑道:“你也不过如此,就算修仙,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边说着,手下的招式越发凌厉起来。贺兰旻一下子落了下风,而后一时不察,竟被魔尊近了身。魔尊伸出五指直接穿破贺兰旻的丹田,将他的内丹取了出来。


    “无咎有一处没有猜对,本尊不是要夺你的身体,而是要夺你的内丹。你的内丹加上神格,就算天道来了,也不能奈本尊何!”


    他摊开鲜血淋漓的手掌,一颗金色的内丹跃然眼前。他得意笑了起来,却又叹了口气。


    “本想着替无咎取出噬灵丹能换来他的倾心,可他却辜负了本尊的信任。如此,本尊也留他不得了。”


    噬灵丹终究要玄霜凤凰一脉来封印,那便还给慕生野吧,毕竟留着他也没什么用。


    而当他满场找慕生野身影时,乌云密度的天空突然降下一道足以毁天灭地的天雷,直直劈向他。他抬起一手接下,随后便觉身后一阵狂风袭来,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挡,却只感觉到手心传来刺骨的冰冷,随后手便被直接砍了下来。


    他回头,对上慕生野愤怒的双眼。


    “你找死!”


    慕生野低吼一声,随后挥动手中的剑,剑气凛然,一道接着一道砍向魔尊。


    魔尊轻松接下慕生野的攻击,顺势一掌劈裂慕生野的寒霜之剑,然后笑嘻嘻问道:“无咎这是生气了?”


    慕生野满脸冰霜,他没有开口,只继续挥动着手中残损的剑。可刚刚封印魔族耗费了他许多灵力,如今已然凝不出寒霜之剑。于是他只好将贺兰旻的佩剑揽月唤来。


    揽月在手,他似乎有了底气,便又引天雷入剑,直直劈向魔尊。


    “你敢?”魔尊开口,随后举起手中的金丹,对慕生野说道:“贺兰旻的金丹在此,你若敢劈,本尊就立刻捏碎他的金丹,让他此生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


    慕生野闻言立刻顿住,揽月剑身缠满雷电之力,在空中劈啪作响。慕生野盯着金丹,缓缓开口:“你究竟要做什么?”


    “本尊要做的,是想让天道后悔他当初的选择!”他说着,看了一眼慕生野,笑道:“难为你一直以为本尊要夺取的是贺兰旻的身体,区区身体,本尊要多少有多少,可这金丹,却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慕生野重复了一遍,随后说道:“那么,你自然不能将它捏碎了。”说完,他便立刻举起揽月,向魔尊直直刺去。


    揽月随即划出一道带着雷电的剑气直指魔尊胸口,魔尊来不及躲避,只能硬生生接下,随后喷出一口血来。


    “要不沉章喜欢你呢,无咎总是聪明得令人,心烦。”


    说着,他收起金丹,随后掌心中凝出一颗混沌球来。


    慕生野看着混沌球,轻笑了一声。


    “有件事情,连师尊都不知道。噬灵丹早就被我吸收成了第二颗内丹,它对我这个前主人可是十分顺从。若不是知道我一直想要封印它,它怕是会很喜欢我了。”


    说完,慕生野便伸出一只手,摊开,随后隔空朝魔尊的丹田处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魔尊便顿觉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


    “怎么样,被噬灵丹反噬的滋味还不错吧?只要我想,便能控制噬灵丹直接取你性命。”


    魔尊捂住胸口,低头吸了口气。随后他肩膀慢慢抖动起来,一开始动作很小,可渐渐地却大了起来,直到最后,他仰头大笑起来。


    “难怪沉章要将神格给你,哈哈哈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吸收了噬灵丹,这与成魔有何区别?没有神格的你,等噬灵丹强大之后便会被它控制心神。不过,也可能等不到噬灵丹强大,只要天道发现,他就能直接降下天雷灭了你。”


    慕生野皱起眉,看向已逐渐癫狂的魔尊。而后他没有一丝犹豫,执剑一剑刺穿他的胸口。


    “师尊做什么都轮不到你来置喙,欠他的我自会还清。”


    魔尊仰起头看向慕生野,嘴角的笑容越发诡异。他朝慕生野眨了眨眼睛,一边吐血一边说:“我得不到的,沉章也别想得到。”说罢,他便狠狠捏碎了贺兰旻的金丹。


    慕生野瞳孔皱缩,想要去抢却已来不及,只能看着金丹在自己眼前化为灰烬。


    而下一刻他便听到石惊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帝青!”


    魔尊的表情定格在他笑着的那一瞬间,慕生野面无表情地取出他的内丹,将其捏碎,随后将噬灵丹短暂收进乾坤袋中。


    石惊南早已泪流满面,可手中却一刻未停,给贺兰旻输送着灵力。


    而严徽却站在一边,未有任何动作。


    他看到浑身是血的慕生野,满脸担忧,本想过来查看他是否受伤,却被慕生野一个眼神定在了原地。


    他心虚地停了下来。


    失了内丹的贺兰旻身体开始慢慢消散,慕生野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肩膀上,一手抵在他的后背给他输送灵力,一手施法从自己丹田内取出只剩下一半的内丹送进贺兰旻体内。


    “师兄!”


    严徽大叫一声,可慕生野却充耳不闻。等内丹入体,他又将手覆在贺兰旻的伤口处,轻念起咒语,替他疗伤。


    随着一道金光闪过,贺兰旻被贯穿的伤口已经完全恢复,慕生野吸了口气,颤抖着将手放在贺兰旻额前,去探他的灵海。


    而下一瞬,慕生野眼眶便红了起来。幸好来得及,贺兰旻崩塌的灵海如今已经重塑,他死不了了。


    慕生野低头,在贺兰旻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便将贺兰旻交给石惊南。


    石惊南看到贺兰旻缓慢起伏的胸膛,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连连对慕生野点头表示感谢。


    慕生野虚弱地笑了一声,抬手一挥,念起咒语,将自己救贺兰旻这件事情从他们脑海中抹去,替换成了贺兰旻与自己大战魔尊,贺兰旻受伤,自己以身殉道。


    做完这些,慕生野深深看了一眼贺兰旻,随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师尊,若是我也有轮回转世的机会,我还能再做一回你的徒弟吗?


    贺兰旻依旧昏迷着,回答不了他刚才在他耳边问出的这个问题。


    只是慕生野身形消散时,揽月剑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哀戚。


    等慕生野彻底消散,天空中突然降下鹅毛大雪,没过一会儿便将焚羽谷冰封起来。


    从此,冰雪未再消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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