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案子非同小可,一旦翻案不成,会以反坐之名论罪。
秦劭从震惊中回神,抽丝剥茧地回忆今日种种。
他还是大意了,只知她因季璇当年受审后不久丧命惧怕公堂,忽略了她的心不在焉早超出寻常恐惧。
心中藏着一桩大事,难怪今日出门前格外沉默,连他抱她亲她都不同他闹。
是他太得意忘形了!
以为足够了解她,以为是经过昨夜缠绵,她肯接受同自己亲昵。
秦劭又悔又恼,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好在他脑子清醒,立即稳住心神,极快速度捋清眼下形势,叮嘱阿吉留守跟看堂审情况,疾步离开县衙。
堂上梁守正听季灵儿状告万分惊愕,但他细思当年之事,确信无疏漏,很快稳住心神,拱手躬身道:“大人明鉴,我妻季璇三年前因病去世,殡仪录册,何来谋害一说?”
季灵儿:“民女有证人!季家从前的管家季全,他曾目击梁守正谋害季璇的情形,大人可召来问话。”
季全已候在外,听命颤巍巍临堂,将三年前在窗外见到梁守正与季璇争执的经过一一道来,连砸向季璇后脑使其致命的砚台形状,颜色皆描述得清晰无遗。
堂外梁宸听得失了神,到最后耳边尽是嗡鸣,双目漆黑一片,不知该瞧谁,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
梁守正脸色铁青,他不知当年之事有目击者,仗着季璇无亲族撑腰,将凶案瞒下,对外称夫人因忧心过度突发急症不治,以为此事随季璇下葬埋于黄土,永无见光之日。
强压下惊悸,辩道:“季全老迈糊涂,如何能将三年前的细节记得如此清楚?分明是受人指使,妄图污蔑草民,大人万不可不可听其一面之词!”
季灵儿料他有此一辩,接道:“一面之词不可信,眼见总能证实,民女恳请县令开棺验尸。”
“不成!”梁守正当即反驳,转头怒斥她:“死者为大,我乃季璇丈夫,你是何身份,竟敢妄言开棺,扰亡者安宁?”
“我求的是天道公理,是一个真相。”她迎上他充满戾气的目光,反问:“你阻拦开棺验尸,难不成是心中有鬼?”
梁守正还欲辩驳,县令一拍惊堂木喝止,肃声对季灵儿道:“命案非同小可,若开棺验尸确无外伤,本官当以诬告罪论处,你还坚持开棺验尸吗?
梁守正借势相劝,语气颇显沉痛:“夫人确实因突发恶疾而亡,三年过去,还能验出什么?你听信一个老仆胡言把自己性命搭进去,让她如何瞑目?我劝你别再执迷不悟了,好生过日子,夫人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我这条命是师父救的,弄清她真正的死因,不叫她枉死,才是对她最大的告慰。”
季灵儿毫不动摇,说罢转向县令,伏身一拜:“民女愿立状具结,甘受反坐之罪。”
梁守正没想到,一个和季璇无半分血缘的小丫头,竟肯豁出性命替她翻案。
可人死三年,尸身早腐,能验出什么?即便验出伤,又如何证明是他所为?对,老仆之言不足为信……
梁守正心中天人交战,县令沉吟片刻,准奏开棺。
季璇生前与梁守正是夫妻,死后尸首葬于梁家祖坟,季灵儿从前只能拜一拜孤山上她为师父立的衣冠冢,没想到第一次拜师父的坟茔,竟是以开棺验尸的方式。
盛夏的雨水盖不过暑气,周遭人满身浸汗,她只觉得瑟瑟阴风往领口灌。
季灵儿从前怀疑过师父死的蹊跷,但并无证据。直到那日季全骂梁守正的时候脱口而出一句“杀人凶手”。季全本不欲多说,解释为太过痛恨梁守正一时失言,在她百般追问下才道出真相。
唯有他一人看见,季璇又去了,无凭无据,说出来根本无法定梁守正的罪责,只能将事情埋在心底。
季全劝过她,不可感情用事,没得再把自己折进去。
可季灵儿不甘心,没有师父赎她出青楼,她的人生不知道会是怎样,她要替师父夺回票号,也要杀人者付出代价。
她提前查问过,鸩毒致死者,尸体腐烂后很难查验出死因,但重物致命则会在骨骼上留下痕迹,只要开棺对照骨骼上的伤痕,便可证明季全之言。
所以她选择以命相搏,赌一个公道。
差役在坟冢上搭好棚帐,掘开封土,被雨水浸泡过的泥土混着腐叶被一锹一锹掀上来,堆成新的小丘。
棺木打开,腐臭彻底掩藏不住,围观者齐齐掩鼻侧身,不少干呕欲吐。
季灵儿也想吐,却不是因为恶臭。
她很紧张,很害怕。
忍不住想,若尸骸上并未留下痕迹该如何?若检验了尸骸依旧不能为师父洗刷冤屈又该如何?......
想着想着,才发现自己竟是怕死的。
尸骨曝于天光之下,仵作奉命查验。
越临近真相越恐惧,甚至难以集中精力,手指死死掐进掌心,靠疼痛逼自己清醒,听仵作回话。
先头几句和她打听的差不多,言骨头受伤后如果人还活着,断口会自己长上,变得粘连,粗涩不平。
“死者颅骨后部有明显的断裂,断口整齐,无血荫相连,确为致命伤。”
确为致命伤。
季灵儿倏然振作,双眸重新聚焦,看向仵作。
仵作又描述了头骨凹陷缺口的形状,推测凶器乃砚台一类的砖物。所说形状与季全描述的完全吻合!
季灵儿拳头钻进,激动地险些当场落泪。
是梁守正!她赌对了!
梁守正仍不认罪,高声喊道:“这是他们合谋构陷!对,是构陷,季全能细致道出伤口形状,说不定人就是他杀的,他杀了我夫人,如今还要嫁祸给我......请大人明察!”
事到如今他竟还能反咬,季灵儿有些佩服他颠倒黑白的能力,下一瞬,却听县令沉吟开口。
“梁守正所言——不无道理。”
“大人!”季灵儿失声惊呼,“有人证有仵作验尸结果,证据确凿,为何不能定罪?”
县令肃容道:“仵作验尸只能证明死因为重物击伤致死,无法直接证明凶手是梁守正,目击者只有一位,万一他说谎,本官岂非错判冤案,人命关天,本官不能草率定案,还需再寻其他证据。”
说着下令先将一干人等收押入狱,待审问后再做定夺。
季灵儿知道县令与梁守正是一丘之貉,没料到他能当众偏袒,一旦入了内牢,是审是刑,全在县令一语之间。
这般处置,显然是起了屈打成招之意,兴许关押后便回想法子逼供,让她和季全画押承认杀害季璇,构陷梁守正。
卑鄙!
季灵儿气结,愤慨质问县令:“梁守正指使人伪造银钱之罪不可脱逃,县令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本官何时说过不审他,一并押下!”
差役奉命收拾现场,押解一干人等回县衙。
季全老泪纵横,痛呼:“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说出真相,连累你至此……”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声音从人群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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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秦某有证,可指认真凶。”
忙碌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纷纷侧目,目送说话之人阔步走到县令跟前。
其身姿挺拔胜于县令,通身气度沉凝,迎面而立毫无卑微之色,甚至能于清俊眉眼间窥见几分凌厉威压。
有人竟揣测为微服私访的钦差御史之辈,因官位高于县令而不惧。
季灵儿注意的却是锦鞋上沾着的泥土,连石青绸衫下摆处都有污泥痕迹。
他从没有如此不修边幅过,定是匆忙赶来的。
可是......他怎会有证据?
秦劭躬身朝县令行过礼,徐徐开口:“禀大人,季璇生前曾亲至河东府商行寻秦某,称其发现丈夫梁守正勾结外人谋夺季家家产,险些被丈夫杀害,希望秦某能出手相帮,助她保住家业,此有她亲笔密信为凭。”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奉上,“彼时秦某担心空口无凭,是以让她写下亲笔书信留存,大人请看。”
梁守正并不信他这套说辞:“荒谬!季璇生前与秦家从无往来,如何会去求你?此信必是伪造!”
“秦某与季璇虽无交集,但秦某执掌商行,自认于河东府各行生意上说得上话,季璇欲挽救票号来求助合情合理,且她来商行之时有门房及伙计亲见,皆可证明。”
秦劭言之凿凿,还报了季璇求见的具体年日时辰,以及为她通传之人的姓名。
顿了顿,又道:“此上笔迹可找季璇生前所书对比,若一致,足说明梁守正蓄谋杀妻,此外,他当年勾结外人,险些令汇通票号崩盘之事,亦有旧档可查,查明这项,亦可佐证其动机......大人若要彻查,秦某与河东府商行,愿全力配合大人。”
说到此处,梁守正彻底慌了。
杀人死无对证,当年转移季家财产之事管家及几位亲信皆知晓,一旦彻查,难保无人反水。
县令听秦劭话音,却更关注他刻意强调的,背后的商行势力,心念电转之间已做出抉择,决定舍小顾大。
季璇身故后,家中尚有她生前所书账册信札,经比对,笔迹确系同一人所书,梁守正罪责难逃,数罪并罚。
...
尘埃落定后,秦劭交代阿吉善后,保证此事永不会再有其他变故,带着两个小弟子上了马车。
梁宸整个人呆若枯槁,坐在马车里一声不吭,目光空洞地盯着脚尖,不说话也不看人。
季灵儿坐在他对面,静静看着他,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转去看秦劭,想向他求助,反被一道冷戾的目光刺回来。
明显是在生气。
生她的气么?
可是......他凭什么?
虽如此想,季灵儿还是很没出息地耸了,索性也低下头,一言不发地抠手指。
马车走了很久没有停下的迹象,她小幅度侧身,掀开车帘往外看,已出了曹县。
忍不住好奇,小声问:“要去哪里?”
“别院。”
“哦。”
季灵儿大抵明白秦劭的意图,梁宸骤然遭此巨变,不晓得要做出什么过激之举,带他远离是非之地静养最为妥当,别院有仆从,能妥善看顾他。
带她去做什么?
“我......”
“季凌。”
她刚要开口问,被秦劭冷声打断,唤的还是学堂里的名字,久违的威压落下,几乎下意识的,她噤了声。
内心有个声音凭着经验悄悄预警:她没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