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重心事的压迫下,晏宁几度辗转,却始终了无睡意。
今日之前,她还有着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自信,可此刻面对萧恒的转变,她却陷入了深深的无力。
或许她从未真正看透过萧恒,才会在失望之后倍感心惊。
她一早就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却没想到一开局就是这样的残酷。
萧恒的利诱不过是颗裹着糖衣的毒药,什么天高海阔,自由无拘,真杀了萧御,她也只会害得晏氏一族全体赴死。
可若是什么也不做,皇室和萧恒如何能容得下她?
就在她忧思难安之际,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道缝。
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响,一阵低沉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晏宁心口一紧,当即抽出了藏在枕下的金钗。
可当她攥紧金钗,准备刺向来人时,一道熟悉的嗓音却骤然飘至耳畔。
“醒了?”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晏宁就认出了他。
“是你?”
听出了她话中的惊异,萧御眸光一敛,轻声说道:“清霜就在门外,除了我,没人能悄无声息地进来。”
或许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晏宁心弦一松,颤颤地将金钗放回了枕下。
“你找我来可是要商议萧恒的事?”
明知她惊魂未定,萧御却没有给她太多松缓的时间,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就抛出了心底的疑问。
似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地问话,晏宁先是一怔,良久才回过神来。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听着她低落的语气,萧御不禁有些惊讶。
先前局势再难,她也会冷静地思考对策,可眼下不过是错估了萧恒,她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如此自乱阵脚,真是形式所逼,还是她受萧恒影响太大?
“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见他沉默不语,晏宁心口一窒,歉疚地垂下了眼眸。
她以为自己能掌控萧恒,能借他之手,逼皇帝将婚事提上日程。可没想到萧恒的城府远超她的预料。
如今落得进退维谷,皆因她作茧自缚。
望着她自厌的神情,萧御心弦一紧,胸腔内压抑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片刻之后,他生生压下心间的那口郁气,沉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纵有百般谋算,我也并非毫无准备。”
闻言,晏宁眸光一震,惊异地抬起头来:“你已经有对策了?”
萧御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且答应他,我自有解困之法。”
见他不愿多谈,晏宁只能咽下心中的疑惑,垂首敛眸、低声应下。
“法事已了,此地不宜久留。你最好早些回府,免得再生事端。”
纵然心中郁闷,萧御仍在临走前留下了一句关切的叮嘱。
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晏宁凝重地颔首回应,“你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回去。”
就算没有他的提点,她也会早些回去,好为父亲的大婚做些准备。
听了她的答复,萧御眉心一松,当即站起身来。
“往后若有急事,可去漱玉斋寻我。”
说罢,也不等晏宁回应,他便俐落地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木门缓缓合上。寂暗的厢房里只剩下一缕浅淡的松香。
望着紧闭的门扉,晏宁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漱玉斋,上京城中最大的书画铺。
若她没有记错,这间铺子的东家乃是江南富商沈延年。
沈家富可敌国,连皇帝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样的人居然也会为萧御所用?
恐怕早在进京之前,他就已经开始了布局。
所以他才会无畏于萧恒和皇帝的算计。
他不过虚长萧恒几岁,就有这样的城府和谋略,既让人佩服,也令人心惊。
夜雨淅淅沥沥,直到天明才渐渐停息。
用过早膳后,晏宁拜别了住持,又去大殿添了两百斤的香油钱,这才领着青橘等人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车窗外林木茂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属于雨后的清新。
可晏宁心事重重,没有半分赏景的情致。
若是以往,青橘定会想方设法地去宽慰,可经历了那日的呵斥,她再也不敢轻率地询问,只能焦灼地看向青杏。
到底是相伴多年,不过一个眼神,青杏就看懂了她的心思。可这一次,她没有善解人意地开口劝慰,而是无力地摇头否决。
见状,青橘苦闷地低下头,烦躁地抠着指节。
她很想不管不顾地问出心底的疑惑,问县主为何不像从前那样,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是因为有了能力更强的清霜,所以她就不再倚重自己了吗?
可她自小就在县主身边长大,虽不如青杏稳重,却胜在机敏俐落,县主也曾说过,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份机灵和率真。
可她一心向着县主,县主却怪她鲁莽冒失,虽事后让青杏追来安慰,可她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
想到此处,她心中更觉委屈,却无处宣泄,只能闷在心里。
将青橘的憋闷看在眼里,青杏也只能在心底默默叹息。
几人心思各异,一路沉默不语。
回到晏府时,门外却停了好几辆陌生的马车。
偌大的府门外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和绸带,到处都彰显着喜气。
端午一过就是婚期,算着日子,余家的人也该登门铺设喜床了。
婚事一成,内宅就不再是闻姨娘一人的天下。
有余静在,晏家就还有她一席之地。她就能抽身出来,心无旁骛地去走下一步棋。
而在这之前,她必须确保余静过门后能顺利地掌权。
府门开启时,几位穿着红色衣裙的妇人相偕而来。
只有一臂距离时,几人纷纷屈膝见礼,“见过县主。”
“诸位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知道这些都是余家的亲戚长辈,晏宁不敢怠慢,当即伸手扶了扶离她最近的那一位妇人。
“多谢县主。”
客套的道谢之后,这些人便拘谨地站立着,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一时间,气氛便有些沉闷尴尬。
晏宁仰头看了一眼毒辣的日光,心中瞬间咯噔一下。
再有一刻钟就到午时了,这些妇人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去。
是午膳摆早了,还是闻姨娘压根儿就没有备下酒席?
她沉思片刻,随即抬眸笑道:“眼下日光毒辣,诸位夫人可否随我去花厅小坐片刻,我正好也有些事想请诸位赐教。”
晏宁话音方落,几位妇人的面上就都浮上了难色。
“这……”
就在场面有些僵持之时,为首的那位妇人缓缓站了出来。
“县主诚心相邀,我等也不好拒绝,那就留下陪县主坐会儿吧。”
此话一出,其余的妇人只能诺诺应下。
见状,晏宁唇角一弯,露出一抹诚挚的笑。
“诸位请……”
受到礼遇的众人不再推辞,纷纷跟了上来。
晏宁刻意放缓脚步,与那为首的妇人攀谈起来。
“还未请教夫人名讳,不知该如何称呼?”
“我夫家姓杨,如今在太常寺任职。”
两家定亲后,晏宁曾大致了解过余家的情况。
余氏以诗书传家,家中无论男女皆学识不凡。早些年,确有一位余家姑娘嫁给了当时文采斐然的探花郎。
而那位就是如今的太常寺卿杨运。
晏宁心念一转,旋即笑道:“是我眼拙了,竟未认出夫人。”
“我随夫外放已有数年之久,回京不过半载,县主不识也是情有可原。”
杨夫人并未趁势摆出长辈的架子,反倒是显得平易近人。
二人并肩同行,一路上倒也聊得十分愉悦。
到达花厅之后,晏宁便招呼众人落座,转头吩咐起了随行的青杏。
“你去沏两壶茶来。”
目光交汇时,青杏瞬间读懂了她眼中的暗示,立刻屈身退了出去。
她走后,晏宁便含笑看向众人。
“诸位夫人都是余家信重之人,此番请你们来,便是想问问新夫人有哪些喜好。”
此话一出,在场的夫人们不免也有讶异。
谁也没想到晏宁竟会大剌剌地向她们打听余静,这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
就在众人惊异之际,晏宁抬眸看向了对座欲言又止的杨夫人。
“我年幼丧母,父亲又忙于政务,始终不肯续弦。故而这十年来,家中事务一直由我代为操持。可我年岁渐长,这晏家的后宅终究要交付给一个端庄持重之人。如今承蒙圣上赐婚,能和余氏结缘,我心中自是不胜欢喜。我知新夫人娴雅端方,也想与她多亲近些,故而冒昧相问,还望诸位夫人能怜我一片真心,不吝赐教。”
她言辞恳切,目光真诚,面上露出强烈的孺慕之情,诚挚得令人动容。
沉默须臾,杨夫人淡淡开口:“静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自就小聪慧过人,七岁便能吟诗作赋,又兼容貌出众,豆蔻之年便有人登门求娶。后来兄长为她定下了冀北袁氏,可那袁公子不幸早逝,静儿又重情重义,不愿再许人家,便耽搁至今。”
见晏宁听的认真,她便接着说道:“我虽不在上京,却与兄嫂常通书信。余氏家大业大,府中事务庞杂,若无她帮衬,光靠我嫂嫂一人,只怕是日日疲乏。”
“静儿聪明强干,家中上下无不敬她。今后嫁入晏家,自然也会为太傅分忧解难。久闻县主有文姬之才、缇萦之德,想来你二人定会一见如故、脾性相合。”
听着她对余静的称赞,晏宁心下了然,遂含笑附和:“夫人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新夫人贤惠能干,乃晏家之福、父亲之幸。”
闻言,杨夫人亦抿唇笑道:“常言道家和万事兴,若能上下一心,自然万事安宁。”
“夫人所言甚是。”
目光交汇时,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看懂了彼此眼底的深意。
不久,青杏就领着两个丫鬟上前奉茶。
碧绿的茶水落入杯盏后碰撞出缕缕茶香,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晏宁笑着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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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夫人请用茶。”
面对她的礼待,众人虚虚谢过,而后齐齐举杯:“多谢县主。”
一盏茶后,杨夫人便率先起身辞别。
“多谢县主款待,我等也该告辞了。”
闻言,晏宁缓缓放下杯盏,语气诚挚地挽留:“厨房已备下酒席,还请诸位夫人赏脸,用了午膳再回不迟。”
“这……”
面对她的邀请,众人却都面露难色。
杨夫人更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县主的好意我等心领了,只是这午膳,我们实在没心思吃。”
“夫人此话何意?可是我有什么怠慢之处?”
望着她眉宇间的郁色,晏宁不解地蹙眉追问。
“此事我原想按住不提,可既然县主问了,我便也只能如实告知了。”
见她神色严肃,晏宁当即正襟危坐:“夫人请说!”
“我受兄嫂所托,带着诸位夫人来贵府铺床。论理,是该留下用顿便饭。可临近正午,府上却无一人前来招呼,问了扫洒的丫鬟,也只说主人不在府中。”
听了她的讲述,晏宁瞬间面色惊讶:“我出门多时,今日方归,也不知父亲不在。可就算家中无人,管事也不该失职至此。还请夫人莫要动怒,容我问过管事,再行处置。”
说罢,她愤然扭头,厉声说道:“去把晏福叫来,我有话要问他。”
“是。”青杏心领神会地点头应下,小跑着离开了花厅。
瞥见她面上的怒意,几位夫人再度面面相觑,眼中尽是尴尬。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青杏便气喘吁吁地带回了晏管事。
“见过县主。”
到底是混迹晏府多年的管事,即便察觉气氛不对,晏福仍表现的十分沉稳。
“今日余家来人铺床,你为何不设宴款待?”
面对晏宁嗔怒的诘问,晏福眸光一闪,当即屈膝跪下,委屈地辩解起来:“县主明鉴,并非小人有意怠慢贵客,而是事出突然,小人不得不权衡轻重。”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事能比招待余家更重要?”
“余家日前派人传讯,说今日会有人登门铺床。故而我一早就吩咐厨娘备下酒菜,可一个时辰前,闻姨娘忽然动了胎气,红绡让我拿着老爷的帖子去请徐太医。事态紧急,我不敢耽误,当即就快马去了徐府。我实在没想到他们竟敢如此对待贵客!”
“她再要紧,也不过是个姨娘。你放着贵客不管,已属失职。你这般不知轻重,日后还如何为我父亲分忧?我看你这管事不做也罢!”
听着她的怒斥,晏福身子一僵,瞬间垮了肩膀。
“小人知错了,恳请县主息怒……”
“息怒?你叫我如何息怒?若是我没回来,难道就让诸位夫人白白受辱吗?”
说着,晏宁愤怒地拍案而起:“事已至此,你也不必狡辩。是非曲直,等父亲回来自有论断。来人,将他带下去,容后处置。”
号令落下后,厅中的小厮却迟迟未动,竟像是充耳不闻般。
见状,沉默多时的青橘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破口大骂道:“县主不过出门几日,你们一个个就不听使唤了?难不成,这晏家竟轮到他晏管事和闻姨娘当家做主了?我看你们是昏了头了!”
听着她不留情面的责骂,在场之人无不面色微变,小厮们更是羞恼地涨红了脸。
就连跪在的地上的晏管事也惊得猛然抬头,眸中满是诧异。
正当众位夫人神色微变之时,站在角落里的清霜赫然上前,一把扣住晏福的肩膀,将人押了出去。
眼看局势生变,杨夫人眸光一敛,再度起身辞行。
“时候不早了,还望县主允我等先行告辞。”
似是看出了她眼中的坚持,晏宁也没再多留,客套了几句,便要起身相送。
可杨夫人却动容地摆了摆手:“县主远行初归,想必十分疲乏,就不劳您送了,我们自去便是。”
可即便得到了她的体恤,晏宁仍是亲自将她们送出了府门。
临别之际,晏宁忽然叫住了想要登车的杨夫人。
“可否请夫人替我带句话?”
杨夫人先是一愣,而后正色道:“县主请说!”
“愿为松柏,岁寒同契。”
闻言,杨夫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默默颔首。
众人依次上车后,坐稳了的杨夫人缓缓撩开帘幔,眸中蓦然生出几许赞赏。
“县主放心,我一定会将你的话如数带到。”
“多谢夫人!”
“告辞!”
道别之后,马车渐渐驶离,看着马蹄踏起的灰尘,晏宁心口一沉,凝重地转身回府。
可才行至前厅,青杏便慌张来报。
“县主,闻姨娘出事了!”
看着下人焦灼的眼神,晏宁没来由地心弦一紧,心中渐渐浮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她怎么了?”
“您快去瞧瞧吧,她身下出了很多血……”
闻言,晏宁眸光一震,当即向后院奔去。
倘若闻姨娘真出了事,就算她再有理,父亲也绝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