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常记绸缎庄主事之人。”
府衙肃穆。
柳未端坐于明镜高悬匾下,一身官袍衬得她不怒自威。李通判陪坐一旁,堂下衙役按班分立两侧。
得益于符池安对账目的异常敏锐,许多她觉得蹊跷却无从深究的地方,都被一一指明。这几日,她早已派人详查账上的异常物价,录明在册。连日来将那乱麻般的账目从头捋到尾,此时心中一片清明,只等着拿人开刀,以儆效尤。
不多时,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被带上来。
“小人常贵,叩见知府大人、通判老爷。”
常贵脸上堆着谄媚,膝盖还没沾地就先开口。
“常贵,”柳未并未让他起身,“本官见你近来新开数间铺面,生意应当越发兴旺,为何所缴税款,反比去年还少?你这账上亏空的银子,是贴补到哪里去了?”
“大人有所不知。近来生丝价格飞涨,成本高得吓人,小人铺里还积了不少陈货,为给新铺子周转,不得已胡乱抛卖,这才亏了本钱啊。”
李通判闻言皱眉。他家中几个女儿正值芳龄,都爱穿红着绿。平时采买衣料,夫人也会让他听一耳朵,生丝涨价确有所闻。常贵这厮是早就备好说辞,不怕官府查验。
柳未却不急不躁地等他说完。
“生丝涨价不假,但本官查得,你们常记去年就已联合吴记、王记等大铺,包买了苏州府今年大半生丝。进价早已敲定,怎还会因市价上涨而亏本?更何况丝价涨了,你们的缎子售价也提高不少。进价未涨,售价反升,理当大赚,何来亏空?”
常贵额角沁出细汗,顺着脸颊滑落。他原以为新知府年轻可欺,只防着官府追问生丝市价,却没料到连去年联合包买之事都被摸清,慌忙辩解:
“这批生丝是去年订的,账都归在旧铺,新铺刚开,账目尚未理清,许是底下人记混了。”
“无妨。税银不足,衙门的书记官比你还急。你既躲懒不肯厘清,回头就将账册悉数呈上,他们自会好生替你理理清楚。”
柳未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将案头的记录掷下来。
常贵扫过纸面内容,面色一白,汗珠子滚得更急:“今年丝价虽未涨,但漕运和人工都贵了,小人是真没赚多少啊!”
见他自乱阵脚,不必柳未发话,李通判就先怒道:
“满口胡言!织工一向薄利不说,就是今年漕运,非但未涨,各处关隘反而放宽予以让利,你岂会不知!”
常贵被驳得哑口无言,手忙脚乱去捡地上的记录。他倒想再找借口,可堂上句句确凿、事事有证,哪里圆得过来?
柳未见他语塞,语气冷了下来:“常贵,你以为联合几家商铺垄断生丝、虚报成本,就能瞒天过海?若从实招来税银去向,或可从轻发落;再行狡辩,本官不介意先封你的铺子。”
常贵目光闪烁,刚要开口,却似想起什么般,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得磕头认下:“都是小人一时贪念!求大人开恩,小人愿意补缴税银,求大人别封了常记!”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柳未心底冷笑。她原本就没指望常贵直接供出吴德坤,今日不过是敲山震虎。
“你做假账欺瞒朝廷、偷漏国税,哪一桩不是重罪?补缴银子便想了事?你是觉得本官与通判软弱易欺,还是自恃背后有人,官府动你不得?”
她并未点名,但话中所指,堂上人人心知肚明。
常贵吓得连连叩首,额间一片通红:“大人明鉴!小人万万不敢!小人一时糊涂,这就回去严查重报!”
“哪里糊涂?本官看你分明是聪明过了头。也罢,就宽限你三日,把过往一年所有的账目收支,理清楚了呈上。若有一处含糊,你这绸缎庄,就不必再开了。”
“是是是,小人遵命,多谢大人开恩!”
常贵磕头如捣蒜,被衙役架着胳膊拖下去时,腿还在打颤。
李通判在一旁看得心潮起伏。他主持苏州税务多年,其中关窍岂会不知?只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见柳未雷霆手段,不由得既忧且喜。
一时退堂,柳未接过热茶,瞥见李通判神色,出言解释道:“非是我紧咬不放。这些大商人,惯会见人下菜,你进一步,他便退一尺;你退一寸,他便进一丈。若个个如此,苏州府岂有宁日?”
见李通判若有所思,她语气和缓,继续说道:
“李兄主持粮运、河工诸事已是繁杂,税务积弊已非一日,岂能全担在你一人肩上?往后凡商税账目不清者,无论其背后之人是谁,皆可依今日之法查问。若有那等实实啃不动的硬骨头,再来寻我便是。”
李通判心中振奋,当即揖道:“有大人坐镇,下官当尽全力!”
他任通判一职多年,岂无进取之念?柳未放权,虽将他推至与各方势力周旋的前线,却也同样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见他如此明理,柳未满意颔首。她要动的可不只一个常记,更是要借这股劲,把藏在幕后的吴德坤,乃至他背后的晋王势力,一步步逼出水面。这么大动作,单打独斗可不行。
府衙内剑拔弩张,苏州城的闹市却是两番景象。
街边小贩们聚在一处,纷纷议论:
“听说了吗?今日常胖子被知府大人审得那叫一个灰头土脸,连话都说不利索!”
“新官上任三把火,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咱们小本经营,一分都不敢少价交,他们倒好,仗着有人撑腰胡作非为!”
与他们相反,几家大商铺的掌柜却围在一起愁眉不展。
一个穿锦衣的搓手道:“常贵这蠢货,账都做不干净,这下引火烧身。咱们与吴老板牵扯深,若被查到头上,该如何是好?得尽快请吴老板拿个主意!”
几人对视,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慌意,匆匆吩咐伙计看店,急往吴府赶去。
柳姐姐这第一步走得漂亮,永嘉郡君嘴角弯弯。
她本欲往绸缎铺再多打听些消息,前方却突然骚动起来,马嘶声混着人群的惊呼炸响。
一辆马车像是受了惊,车夫拼命勒紧缰绳,可马还是疯了似的往前冲。人群惊惶四散,一个挎着包袱的老妇躲闪不及,被人流挤倒在地。
眼看马蹄就要踏上去,永嘉郡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怕,扬声大喊:“快让开!拦住那马!”
她一边喊,一边拽住身旁挑夫:“大哥,麻烦用扁担拦一下马腿,要踩到人了!”
挑夫本只顾着躲,见她急得眼红,又见地上老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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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恐万状,只得咬牙将扁担递出。同时几个胆大的商贩也围上来,或帮着拽缰绳,或分散马的注意力。疯马被扁担一绊,在众人合力之下,终于停住。
永嘉郡君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扶起老妇:“婆婆,您没事吧?!可摔伤了没有?”
老妇惊魂未定,瘫在她怀中泪流不止:“多谢姑娘,多谢各位好心人!若不是你们,我这条老命今天就没了。”
“您别这么说,都是该做的。”郡君温声安抚,扶她到路边坐下,又让侍女买来茶汤,“您定定神,喝口茶压惊。看您拿着包袱,是从外地来的?”
提到来历,老妇老泪纵横,握住她的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姑娘,我是从临县来的。我儿子前些日被人害死,刚过门的儿媳也被掳走了,下手的还是我那天杀的亲侄儿!”
“我去县衙告状,可那畜生早已逃走,官老爷们推来推去不肯受理。我听说他逃来了苏州,便变卖家产一路追来。想着苏州府大,这里的官老爷或许能为我做主。可我不识字,盘缠也用尽了,连状纸都写不起,怕是连衙门都进不去啊……”
永嘉郡君听得心头发紧,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婆婆别慌,我帮您写状纸。我们苏州的知府大人最是公正,一定会查清您儿子的冤情,找回您儿媳。”
她向围观的人借了纸笔,就蹲在台阶上,按老妇人的话一字一句地写了。
“多谢姑娘,您真是活菩萨!”老妇手捧状纸,颤巍巍地要跪下磕头。郡君连忙扶住,怕她年迈迷路,又吩咐侍女一路送她至府衙。
望着两人的背影,她轻轻叹了口气。柳姐姐要面对的,何止是账上的亏空,还有民间这数不清的冤屈。为了帮上柳姐姐,帮上这个时代更多的人,她也要更努力才行。
客栈内,萧既听见脚步声,将一道明黄布帛收起。他刚到苏州府便派去查探义父之事的手下,此时终于返回。
“将军。”归怀推门而入,面色凝重,“属下找到了那名樵夫,但盘问下来,确有不对之处。”
萧既猛地抬头:“怎么不对?他不是说救下了重伤的柳未吗?”
“人是救了,但细节不符。”归怀垂首禀报,“樵夫说,那日他上山砍柴,见一人靠在树下,浑身是血。原以为是受伤的猎户,细看才认出是府衙的柳推官。人还清醒,只是面色极差。他本想背她就医,反被柳大人拦住,托他带信给永嘉郡君,还付了银子。樵夫怕惹事,送信后未再介入,也没看清伤在何处。”
“更重要的是,他遇见柳大人那天并非十三,而是十五。”
“你可问清楚了?事隔多时,他会不会记错了?”
“属下也是这么说,可那樵夫说那晚月亮大的很,一口咬定不会有错。”
整整两日的偏差,萧既呼吸一滞。
他记得很清楚,被柳未设计,带着证据回京时是二月十三。那时二人甩开了一路刺客,他又冲散了一路先走,还有一路刺客追过去补刀,这才让柳未重伤。
但这空缺的两日之间,她人在何处?二月里天寒地冻,重伤无人照料,怎能撑过两日?既被樵夫所救,为何不立即求医,反而要先送信?
如今回想,柳未上奏陛下时,只含糊提及遇刺被救、未能即刻返京,却也不曾说明具体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