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未脸上很难说清是什么颜色。
符池安倚靠在门上,背着光。
日光透过雕了花的门格,描过他的边缘,明晃晃地照在柳未脸上。
她眯起眼,目光缓缓割过符池安的脸,很讨厌这种身份上的转变。
“符公子,你是发了高热,还是从萧将军那染上了癔症?竟说出这等掉脑袋的胡话。”
几息之后,柳未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又低又冷。
深埋于心的最大秘密,就这么被眼前这个黑芝麻流心馅儿的人轻描淡写地揭破。饶她是个冷情冷性的,心中也已天崩地裂,海啸山倾。
符池安迎着她那几乎能将人凌迟的目光,非但不畏缩,反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轻轻吁出一口气,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大人,池安醒来后思前想后,唯有坦诚,或能换取一线生机。若池安真有恶意,此刻便不会一人站在您面前。”
这不是试探,是笃定。
柳未脑中的血液叫嚣着不知往何处涌。
被发现了,为什么?她自认伪装的很好,应该没有破绽才是。
本想着等找到符小姐,先让他们姐弟换回来再做打算。可他此话一出,从现在起,绝不要想离开苏州府!
对啊,明知自己会因此而忌惮,他为何执意要捅破这层窗户纸?这对他的处境可是百害而无一利。
一个个念头疯转,她突然福至心灵。
除非,他根本就不想换回来。
他需要筹码。一个足够重,重到能压上他性命,也必须能打动她的筹码,来换取一个平等谈判的资格。
他想要合作。
想通了关窍,她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复,没有立刻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阳光十分识趣的离开她的脸,爬到符池安的衣角上。
符池安先在这无声的压迫下败下阵来,语气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
“大人……”
“符公子,”柳未勾起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本官想问问你。”
“当日我将你从吴德坤那虎狼窝里救出来,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恩情的?”
……
符池安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震惊,脸色倏地惨白,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没想到柳未会在此刻,突然提起那段他竭力想埋葬的过去。
“我怎么知道?”柳未替他问了出来。
“数月前,你的马车因故坠崖崖。你侥幸挂在树上,被路过的吴德坤所救。”
“你当他是个好心的普通富商,向他表明身份,求他送你回京。符尚书位高权重,吴德坤见有利可图,倒也欣然应允,派人去符家递了口信。”
“可你猜,你家门口的小厮是怎么回话的?”
她顿了顿,欣赏着符池安脸上逐渐崩溃的神情。
“那小厮说,我家丢的是千金小姐,不是什么公子少爷!哪儿来的骗子,也不打听清楚了就来讹人!”
她模仿着那轻蔑的语气,每一句话都像是鞭子,抽在符池安心上。
“吴德坤一听符家不认你,便知奇货可居。他不再提送你回去的事,反而翻脸指责你假冒官员之子,要你偿还他这些日子在你身上的花费,一笔你不靠符家根本不可能还清的巨款。”
“你当然还不起,他却依旧让人为你好生调养。不过,没几日就挪进了别苑,派人教你仪态,教你歌舞,以及……”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味已不言自明。
“他想将你养成一匹精致的瘦马,送给有特殊癖好的高官,作为晋王党攀附结交的工具。”
“可惜,他还没找到最好的买主,我便来了苏州府。”
“我屡次拒绝他的拉拢,他送来的美人也被我原封不动退回。他见萧将军常与我同行,便以为我好男风。于是将你精心打扮,推到了我面前。这一次,找了一个我不能拒绝的原因。”
“你说你是清白人家的儿郎,遭仇人追杀,不幸失忆,无处可去,请入我府中避一避。”
符池安不敢看她的眼睛,她仿佛能看到他内心最深处的狼狈。
“可你真的认为,我会收下一个来历不明、姿容出众的礼物,却不去查清他的底细?”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捏住别人的把柄。”
柳未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怜悯。
“符池安,构陷朝廷命官,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
符池安紧紧抓住门框,声音发颤:
“那天吴德坤的人就在外面,我跑不掉的,只能听他的命令想办法让大人收下我。我以为自己完了,但大人收留了我,却未曾折辱,只说允我借住。”
“后来您审了仙音楼案,为那些女子正了名,还成全了永嘉郡君。您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我想着,大人是个正直的人,这才托词恢复记忆,斗胆求大人把我送回去。”
“大人果真言而有信,于我有援手之恩。若非大人,我早已是权贵榻上一件玩物,枯骨不知埋于何处野坟。池安铭记于心,片刻不敢或忘。正因记得,才选择坦白,而非将此事作为一把暗处的刀。”
说着,他眼中水光潋滟:
“可大人当初救我,难道有半分是因怜我这个人本身?我是符家人,把我送回去,可以结交父亲这个人情,也是为您自己在朝中铺路,这何尝不是互利?”
“我今日醒来后,没有试图逃走,更没有将这桩秘辛透露给第二个人知道。我选择站在这里,将我的命门暴露给您。大人与我,或许可以有另一种相处方式。”
“另一种方式?就凭你的空口白牙?”柳未嗤笑道,“本官的柳叶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提到柳叶,符池安的神色松动了一些,似乎就在等这句话,立刻接道:
“大人放心,柳叶姑娘无事。昨夜那些黑衣人虽未得手,但回去时接应到了假扮成我的家姐。她离去时,身边带着一个小厮,正是柳叶姑娘。”
柳未眉梢一挑。
她不曾说出柳叶的性别,符池安便知是女子。柳叶在家时虽是她的贴身婢女,可这些年跟着她科考赴任,一直以男子打扮示人,竟也露出破绽了么。
“姐姐并非歹人,她带走柳叶姑娘,一则是身边不能全然无人侍候,二则还需大人替她遮掩,绝不会贸然动您的人。
符池安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递了过去。
“姐姐还留下了一封书信。”
柳未接过,迅速展开。
大人亲启。
婢子一切安好,请勿挂心。夫人心善,待婢子极好。夫人知婢子乃大人心尖上的人,平日形影不离,原是有了正妻便要抬妾的,故绝不会苛待于我。此番随行,亦是权宜之计,望大人安心公务,早日接婢子回府团聚。
爱婢柳叶 敬上
柳未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写,“心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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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抬妾”?亏她想得出来。
但看到这熟悉的字迹和语气,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大半。
柳叶一向机灵,这信寄出前符小姐势必要过眼,这样写既解释了她为什么要扮成男人,又点明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让挟持她的符小姐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以为捏住了自己的命脉。
符小姐不会想让自己这个“夫君”主动爆出丑闻,确实没必要在此刻得罪她。看来柳叶暂时无恙。
她重新折好信,收入衣袖。
符池安顶着她晦暗不明的神色,试探着开口:
“大人难道就不好奇,我是如何发现的吗?”
柳未抬眼冷冷地瞪向他,目光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
符池安被她看得一阵心悸,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我也是今日才确定的。”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语言。
“是血的气味。”
柳未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昨日我被迷晕过去,在两种药物的作用下五感异于常人。”他缓缓道,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柳未心上,“我一向血气弱,您一靠近我便醒了。有一丝很淡,但绝对错不了的血腥气,是从您身上传来的。”
“因为替嫁事发突然,我不敢贸然睁眼,只得继续装晕,思量对策。加之以为以为您身上有伤,并没有怀疑。”
“可是,”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柳未身上,“今日郡君来看诊,我试探过,您除了手上外伤,周身并无新伤。那血气从何而来?”他目光微垂,竟还有心思开玩笑,“总不会是您吸了血。”
“再者,昨日您为我解缚宽衣,为何最终动手的是萧将军,您只是在旁吩咐?若皆是男子,何须如此避嫌?”
“我原本只有八分怀疑,可柳叶姑娘那封信一到就变成十分确定了。柳叶一个姑娘家,平日里却是男子装扮,随您升堂下衙,形影不离。姑娘说她是您的爱婢,这本也罢了。可我过去借住贵府时,亲眼所见,您与柳叶姑娘不过是主仆情谊,哪有半分旖旎?
“既然如此,她一个女子,为何要如此伪装?除非她的主人,本身也有绝不能为人知晓的秘密,需要最信任的同类在身边日夜掩护。”
他目光清亮,将所有线索串联成一条无可辩驳的锁链:
“大人,您并非男儿身。那血气,是女子天癸水至的月信。”
柳未的指尖在袖中变得冰凉。
“符公子病中还是不要劳神多思的好。”
竟然是这里出了纰漏。
她千算万算,处处小心掩饰,却万万没想到,会在那样混乱的时刻,被一个五感失常又装昏的人捕捉到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气息!
符池安见好就收,语气重新变得柔顺:
“大人说的是,病中妄言,出门便忘,绝不会入第三人之耳。池安此举,只想求一个在大人身边安身立命,护佑家姐平安顺遂的机会。”
已经挑明的秘密还算秘密吗?不过是交易的筹码罢了。
“你姐姐的下落,我依然会留意。”柳未咬着牙,未再否认。
“但从此刻起,你就是符小姐,我新娶的夫人。安分待在后院,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半步,不得见任何外客。”
她走到门口,脚步顿住:“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未尽之意尽是威胁,符池安低头给她让路,掩去眼底复杂的神色,轻声应了。
“妾身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