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垮台
轩辕应醒来之时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是些许虚弱,他睁开眼先看到的便是蜷缩在一旁的轩辕贺。
他的小脸憔悴苍白,显然是受累了。
轩辕应猛然瞪大眸子。
他看见云知鹤站在窗前,初阳随着阳光洒下来,扑打在她的侧面上,熠熠发光。
像是要随风飞去一般的漂亮。
云知鹤本是垂眸闭眼,此时感受到轩辕应的目光,转头看他。
“……陛下,您醒了。”
轩辕应点了点头,情难自已的欢喜猛然充斥内心,伴随着酸涩的委屈与期期艾艾的不肯放过一眼都平静。
他该是自嘲这般年纪却有欢喜的心悸。
轩辕应抿了抿唇,压下眼中的酸涩,垂眸。
“如今是几时了?朕还要去上早朝。”
云知鹤顿了顿,向前为他斟了一杯水,递过去。
“陛下,您身子不适,今日的早朝李公公令人通知免了,您且休息一日。”
轩辕应顿了顿,点头,乖巧的喝水浸润了自己干哑的喉咙。
而此时轩辕贺也醒了过来,他起身,握住轩辕应的手,眉尖微蹙,嗓音哑然。
“父皇,身子可是好些了?可是要吃些吃食吗?”
轩辕应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昨夜,是你们二人照料于……朕?”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云知鹤。
轩辕贺猛地笑起来,牙尖也露出来,笑得尤为漂亮清澈,嗓音清朗却饱含恶意。
“对呀,父皇养育儿臣与云姐姐多年,虽无血缘,却情比亲子亲女……”
他顿了顿,含笑看向轩辕应。
“极尽孝道,如何不来照料于您呢?”
轩辕应猛地白了脸色,肩膀颤抖。
轩辕贺注意到了,掩下笑意,假装慌忙道,“父皇您是如何了?您可是生云姐姐的气了?虽然她为女子,但总归父皇对其有养育之恩,堪比亲女,是无人会说闲话的……”
轩辕应的面色更白了。
……真可怜。
轩辕贺掩下倨傲的恶意,冷眼看着轩辕应不匀的呼吸。
他刚刚的话语句句往轩辕应心里插,捅得血流不止。
时时刻刻提醒二人的年龄和身份差距,以及……云知鹤待他只如父亲一般。
轩辕应隐下了心中的触痛,嗓音颤抖,抬眸看向轩辕贺与云知鹤。
“朕……”
还未说完,李公公便进来通报。
“陛下,大皇子殿下求见。”
轩辕应点了点头,云知鹤扶起他,让他下了地。
秦端一进来看见的便是一屋子的人,他顿了顿然后像是惊叹。
“呀……锦娘与皇弟皆在呢?”
他又柔柔雅雅的向轩辕应行礼,“儿臣一早听说父皇病了,特来探望,可是无事了?”
轩辕应垂眸看他,轻应一声,让他起来。
李公公昨晚便封锁了消息,他也知道圣上与大皇子素来不合,更是怕如今动荡,有人趁着陛下病重的幌子行事。
如此……秦端今早才收到了消息。
他看着轩辕应面色缓和正常,只是稍微有些憔悴,似乎遗憾的垂下眸子。
轻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丝毫不掩饰。
轩辕应蹙了蹙眉头,还未等他开口,秦端便派人陆陆续续的进来,端上不断的珍宝。
“父皇,这是儿臣这些年在边疆所收集的补品与珍贵药材,父皇此次生病,儿臣深感痛心……”
他含笑抬眸,眉眼之间是富有温和的笑意嗓音低低哑哑带着磁性。
轩辕应深吸一口气,抬手让李公公安排好那些药材,又挥退了屋中的一众人。
“你们且出去,朕要歇息。”
云知鹤一行人退出去,随着门的闭合,轩辕应慢慢闭上了眸子,过了许久,又睁开眼,伸手瞧着自己的指尖,慢慢蜷缩。
“唔……”
他昨夜在深烧之中迷迷糊糊感受到清凉的醉意,在烈火的焚烧之中将他揽岀,救他出地狱。
又在火中看到月亮,尤为灼灼。
……他唤了一夜的锦娘。
声声哭泣。
……
秦端看旁边的云知鹤垂眸,似乎是心绪不宁,他顿了顿,喉头发出粘腻低哑的,带着笑意。
“嗯……?”
“锦娘是如何了?莫不是也染了病?”
云知鹤看向他摇了摇头,继续往皇宫外走着。
“不过一夜未眠,些许劳累而已。”
秦端的目光变暗,嗓音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意。
“锦娘昨夜照顾了父皇可是一夜?”
他没等云知鹤回答,又开始自顾自的说,似乎无奈的叹气。
“当真无理取闹……你尚且年幼,又如何一夜未眠?若是伤了身子如何?”
哪怕云知鹤与秦端生疏了,此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兄长……我已长大,断不是七八岁的孩童,莫要再……如此瞧我。”
秦端弯着眸子,似乎浸润着月光一般朦胧的水雾,温和又漂亮。
“长大了啊……”
他轻轻道,意义不明,带着低哑的笑意。
伸手拉起云知鹤的手,指尖摩挲着她的手指。
“道是长大,婚事也接近。”
“……前些日子的选夫没了着落,如今是如何?”他微微垂眸,唇角上扬,阳光透过他的发丝,氤氲了眉眼,“可是有欢喜的郎君?”
云知鹤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想再开口。
她平静垂眸看向二人相拉的手,“兄长,虽你我情似兄妹,但如此终究于礼不合,还是放开的好。”
又抽回手指。
“……”
秦端沉默片刻,只怔然感受着手上残留的温度。
他猛然捂唇笑起来,“噗嗤”一声,尤为灿烂。
“什么啊……锦娘也到了那害羞的年纪。”
不管是现在还是曾经,不管是冷言还是冷语……他一直这般。
固执又温和,不动声色的笑着,把她所有的话语与行动当作孩童的无理取闹。
云知鹤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眸子,不想与他再纠缠。
“……就此别过。”
她转身离去。
秦端没有追上去。
他停止了笑容,平静又漠然的看着云知鹤的背影,然后抬眸看向晦暗的树影,阴影在他面上打下一块暗色,带着晦暗的不明。
“真是……”
“……小孩子的性子啊。”
嗓音哑然,微微叹气。
……再无一丝笑意。
他伸手遮住从树影之中透过的照射在他眼上的阳光,微微眯起眸子。
“还在,闹脾气……吗?”
——
永安宫
此处是囚禁成国母的地方,她坐在椅子上,周围是精致的房屋,却犹如囚笼。
成国母深吸一口气。
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秦端与原子洛。
她冷哼一声看向秦端,“怎么?你是来向老妇落井下石的吗?”
秦端假装遗憾的轻声叹息,“原是以为成国母大人如此位高权重,能撑得久一些呢。”
成国母的表情猛然变了,恶狠狠的瞪了原子洛一眼。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原以为你是条好狗!未想到侍奉两主,当真作呕!”
原子洛顿了顿,轻笑一声。
“成国母大人可是误会了,自始至终,臣只侍奉大皇子殿下一人。”
成国母也不甘示弱,冷笑道,“怎么,你这条狗把秦端手里的那块虎符给了我献忠诚,如今主仆二人是来讨要了不成?”
“告诉你们,那虎符你们绝对找不到,老妇东山再起之时,便是你这狗仆殉命之日!”
原子洛当初之所以迅速赢得成国母的信任,便是与大皇子上演了一出追求不成而决裂的戏码,她假装偷了虎符,献上了之前秦端手里那半块虎符。
而……献上的代价便是成国母要保她升官发财、位高权重。
如今成国母一朝垮台,那担保便是没了用。
原子洛轻叹一口气。
“大人未免粗鄙,‘狗仆狗仆’的叫,如今谁不知您才是轩辕氏的仆,呕心沥血将轩辕氏壮大,鞠躬尽瘁,却如今简简单单的让轩辕应收复了轩辕家。”
“当真……是仆从。”
原子洛轻笑。
“至于那虎符,自然是真的,但臣与大皇子也并不心焦,只不过……是前朝的虎符,也并不怕您拿出来惹什么事。”
“你——!”
成国母哪里不知自己如今是被算计了,瞪大眸子要怒骂出生,又看到秦端看够了戏,便转身离去。
“走罢。”
他无趣的垂下眸子。
“不过自诩无敌的疯狗。”
原子洛跟随着他离去。
“站住!站住!给我站住!不要脸的贱人!竟敢算计到我头上!”
“最毒夫人心啊——!!!”
成国母急促喘着粗气,又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与轩辕应争斗,看看谁争得过谁!哈哈哈哈哈!”
……
秦端听着成国母的余音,颇为嫌弃的蹙了蹙眉头,又笑起来,问原子洛。
“你们这般年纪的娘子可是喜欢什么?锦娘近些日子总是闹脾气,也该是哄哄了。”
原子洛顿了顿,微微眯起眸子。
“大皇子这自欺欺人的戏码再演下去,臣……便要开始笑了。’”
秦端的表情猛地冷了下来。
“……闭嘴。”
“再说一句——”他的嗓音一下子从阴沉又带上笑意,尾音拉长,尤为清润,眸子弯起,却饱含阴冷。
“便挖了你的眼睛。”
笑得尤为漂亮润朗,像是月光。
第72章 身边
成国母的罪状需要仔细整理,此事牵扯过大,当今圣上亲母,如何不惹得下面的人战战兢兢?
说到成国母便想起了苏家,苏霖一人回来撑起来苏家事物,勉强算得上因祸得福,陛下也开始重用她。
只是苏母去世,苏家缟素。
云知鹤和楼止与成国母共经苏家一事,其话语必须是重中之重。
所以她去寻楼止,准备再整理资料交给刑部处理。
楼府过大,他性子也那般,依旧是敲了许久的门没有人回应,该是如何说,云府过小各方都不方便,楼府过大更是不方便。
经过那日的醉酒告白之后,云知鹤与他也没多说几句话,楼止性子寡淡,便是因公事遇见,也只是垂眸看着她盯着许久,再沉默离开。
……尤其尴尬。
对于云知鹤来说。
她送来的拜帖无人回应,公事要紧,她只能亲自上门拜访。
瞧着实在无人,阿芝微微抱怨,“何不再买几个仆从?”
云知鹤顿了顿,如此再叫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让阿芝运轻功将她送上墙去,再爬下来。
风度翩翩的小云娘子自十岁之后便再没有爬过树一类的了。
如今爬墙,倒是几分好笑。
刚刚走到楼止住的屋子口,看着窗户之中人影晃动,便是有人在了。
“咚咚。”
她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一瞬间,屋中传出了一阵稀碎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楼止的嗓音才传出来,嗓音沙哑。
“进来吧。”
云知鹤抬脚走进去,低头行礼,“楼将军,我与您有公事处理,我送了拜帖无人应答,才亲自到访,实在是打扰。”
楼止站在窗户边,蹲下身捡起了一页……信件?手又背过去,看了云知鹤一眼,点了点头。
这般气氛倒是几分沉闷的尴尬。
尤其楼止似乎在沉思什么,垂眸不言语,浑身的气氛带着压抑。
云知鹤看他的模样似乎是不想多言语,让阿芝把文书送上去,抿了抿唇,“实在是打扰了,楼将军,我先告辞了。”
楼止垂眸看着旁边的某处,许久才嗯了一声。
在云知鹤走出去之后,他有些茫然的闭上眸子,指尖颤抖的拿出刚刚那页书信样的东西。
今天的阳光过于刺眼,站在窗户旁,阳光几乎能把人灼烧。
楼止指尖摩挲着书信,又闭上眸子,侧脸在阳光照射下几乎看不清。
嗓音沙哑,波澜不惊。
“啊……果然。”
了然又是像果然如此的释然。
他平静的将书信折好,然后放到旁边的火炉里,一瞬间,纸张便被灼烧殆尽。
只是指尖微微颤抖。
云知鹤离去的背影猛地顿住,转头问阿芝,“你刚刚在屋中可是看到人了?”
阿芝眨了眨眼,“楼将军不是人吗?”
云知鹤听了她的话顿了顿,微微蹙起眸子,“刚刚在窗外所见的顺着阳光的影子,与楼将军的身形不符合,况且楼将军,是如何在开门的一瞬从门口的窗户,到茶几旁的窗户的?”
“我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急促稀碎的声音,楼将军做事向来平静又慢悠悠的,便是再紧急也不会那般急促……”
“刚刚,有人在。”
云知鹤眯起眸子,又顿了顿,向外走去。
“啊……啊?”
阿芝一脸茫然,又迅速追上云知鹤的脚步。
还未过几天,今日她便突然听到了楼止出征的圣旨,蛮夷内斗严重,为了防止战火蔓延,北缔边关需要人来守。
过几日便要出征,云知鹤顿了顿,向御书房走去,她这来一次少见,李公公急急忙忙把她请进去,笑得脸皱成一团。
小云娘子的通政使司做得尤为好,轩辕氏的势力逐渐被压制,云知鹤亲自调查成国母,算得上寒门的排面,再加上能力出众,她又被老臣们夸了许久。
她这次是因着地方奏折之事前来汇报,李公公还未通报,生怕她跑了,急忙把她往里面推。
刚进门便看到轩辕应坐在椅子上,低下头,垂眸一言不发,碎发遮住晦暗的发丝。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才缓缓抬头,发丝凌乱,眸子几分无神。
看到云知鹤猛地顿住,抿了抿唇。
“……锦娘。”
云知鹤跪下行礼,向他递上奏折,刚要开口汇报,轩辕应却没接过奏折,反而垂下眼敛,哑声颤乱开口。
微微伸开手。
“抱一抱朕……可以吗?”
云知鹤猛然呼吸一窒,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
可她看轩辕应眸中失神,尤为失魂落魄,带着难得的脆弱。
看到云知鹤许久没有反应,他又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抱一抱……我。”
微微带着哭腔。
云知鹤一顿,慌忙抬头,微微伸手,抿唇不语,几分触动。
她跪下他脚边,本是为臣递上奏折。
可,她在抱他。
轩辕应像是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俯身抱住了她,胸口呼吸急促颤乱,呼吸带着湿气,扑在耳尖。
她只听着他一遍遍呢喃着,“锦娘。”
带着细微的哭腔。
炽热的体温几乎将他们灼烧,难得的拥抱带着情难自抑的欢喜,以及相隔许久的痛苦。
云知鹤垂下眸子,眼敛打下一层稀碎的阴影,尤其漂亮。
她说不清这胸口翻涌的酸痛的蜜意,连带着拥抱都灼热非常,像是要烧掉她。
可她又在想月亮。
他的月亮到底是谁……
他的月亮是她。
轩辕应的手臂愈发缩紧,似乎想将自己埋入她的怀中,高挺的笔尖带上微微的薄红,想来冷峻深邃的眼神染上了细碎柔软的湿气。
他们明明不这般。
刻意的保持着压抑,压抑将要喷薄的感情与渴望,轩辕应几乎将她想疯,梦里尽数是月光,抱着他,轻轻亲吻。
柔软又高洁的看着他。
指尖再摩挲他的唇角,然后轻轻落下吻。
他近乎哭泣。
极致的痛苦带上交缠的爱意,轩辕应闭上眸子,泪水慢慢顺着脸颊落到她的肩膀上。
“锦娘,让我,多抱一会儿。”
云知鹤喉头轻轻回应,手指有些颤抖,却又小心翼翼的放到他的脊背上,轻轻的安抚。
她触碰到了陛下的脊背。
凸出的脊骨顺着腰线逐渐收窄然后勾勒出禁欲的身材。
指尖是温热的体温以及龙袍所带的,尤为细腻光滑的触感。
他们抱了许久。
轩辕应分明是皇帝。
不谈功绩,这位男皇帝,单是性别便会让他青史留名。
可他本该坐高台,本该高高在上,本该俯瞰世间,像曾经每次看到他那般,冷峻的站在高位上垂眸发号施令。
如今,却像是自甘堕落……?
他从座位上下来,扑到跪着的、卑躬屈膝的臣子的怀里,死死的抱住她,似乎怕她离开。
大概若是臣子允许,他便会卑微求怜的轻轻触碰她的唇角。
……真可怜。
像是现在这样,眼眶发红的无声哭泣。
最后是轩辕应睡着了,他刚刚病好,是不可劳累的,昏昏沉沉睡去之后云知鹤将他抱到了床上。
她小心翼翼的走出去。
李公公喜笑颜开,瞧着二人在屋中待了这般久,心中更是欢喜。
云知鹤顿了顿,开口问,“陛下……在我之前,见了谁?”
李公公顿了顿,回想了一下,“哎呦,楼将军之前来了。”
“然后陛下吩咐了一道圣旨下去,此后便无人了。”
楼止……
云知鹤垂下眸子。
陛下此次失态,必定和楼止的这道圣旨有关。
她开口问,“李公公,陛下之前与楼将军的情分是如何?”
她只听说过二人此前闺中密友,未曾出嫁之时便相交甚密。
李公公顿了顿,不知云知鹤为何要打听这些,却还是左右看了看,小声开口。
“陛下少时与楼将军便是好友,陛下出身显赫,无数人讨好,可偏偏陛下尽数看不上,只选了楼将军一人做好友。”
“二人相知相敬,但陛下嫁予先帝之后便少有联络了。”
“那时楼将军还未嫁人,楼家却破败非常,先帝为了安抚老臣之心,为楼将军选了一出好婚事,便是萧七娘子了。”
“只是……”他叹了一口气,“谁知道那萧七娘人面兽心,将楼将军送上了绝路。”
李公公又犹豫了一番,想说什么又止住,他心中早已将云知鹤当做女儿,想了想还是继续道,嗓音更低了。
“不知该说不该说……楼将军少时孤僻,无人喜爱,只有陛下愿意与他交往,二人……怎么说……楼将军鲜少说话,倒像是陛下的跟班一样。”
“不过陛下高高在上,除了楼将军,便是无友人了。”
云知鹤顿了顿,点头又离去。
路上一直沉思。
楼将军与陛下……
她又想起来轩辕应许久之前说过的话,她那时还未曾为官,为他弹琴,又看他站在窗边,凶烈的阳光几乎吞噬他。
然后他的面色被阳光弄得晦暗不清,深沉又朦胧,又微微转头看向她。
云知鹤突然又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日的冰块幽冷,很凉爽,陛下站在窗边。
向她伸手,手指修长。
哑声说——
“朕很孤单……到朕的身边来。”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写的什么,乱七八糟文学
不出意外,争取这个月完结。
第73章 爱意
清竹垂眸,伸手烧掉手上的纸钱,也不言语,只蹲在角落,指尖的纸钱慢慢融化消散。
他本是面无表情,清丽俊逸的面容在烟雾之中更加飘渺,烧完了纸又突然笑起来,笑得温和有礼,似乎在刻意去调整着自己的表情。
眸子却死寂。
闭了闭眸子,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将角落里焚烧的痕迹掩埋,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甚至在迎面撞上别的侍从的时候轻笑。
“清竹哥哥,这般晚,你去哪了呀?”
清竹用指尖将碎发绕到耳后,一片润色的白皙,只柔柔哑哑的笑着。
“晚上多吃了些食,出去走走消消食。”
小侍从嘟囔着,“难怪哥哥身材这般好,原是有妙招。”
清竹一身简洁的衣服,却勾勒出如嫩竹一般的清朗与身姿,云府中也有不少女仆从欢喜他,明里暗里献殷勤。
他尽数款款有礼的拒绝了,只惹得府中的一些小郎君议论什么……怕是想要傍云知鹤做个云府的男主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卖身的妓子而已,是不是清白的都不知道。
这般的话语清竹便是听见了也只平静的看着他们,再向他们笑。
惹得人尴尬离去。
云知鹤这些日子心绪不宁,她和陛下身上萦绕着莫名的气氛,二人便是在早朝时对上目光也会迅速瞥开,君臣有礼,她像是只安安分分做他的臣子。
她明明抬头撞入他深邃的眸子,又偏偏二人心照不宣的瞥开,像是错意,只留得心尖一阵酥麻的涩意。
温言和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倒是直接了当,眯起漂亮的狐狸眸子,直接开口。
“你近些日子瞧着魂不守舍,是如何?”嗤笑一声,“……有了欢喜的郎君?”
眼睛却盯着云知鹤不放过一丝表情。
云知鹤不回答,朝臣同行也是寻常的事情,只是小温公子这殷勤的过分,便是一下早朝便过来到云知鹤身边一同离宫,挤去了崔明喻的位子,弄得她郁闷非常。
崔明喻挑了挑眉,看见温言和又到云知鹤身边去,碰了碰旁边的李妙妙。
“你瞧着是不是她桃花开了?”
李妙妙眨了眨眼,仔细观察了一下,点了点头,又喃喃道。
“不是都道小温公子高岭之花吗?”
崔明喻笑了笑,“自然是被采下了。”
说着也便晃悠悠带着李妙妙走了,轻呼着笑意。
虽说官员同走也无妨,只是众目睽睽之下,男女也是该有些距离,云知鹤抿了抿唇向他开口。
“温公子倒是清闲,快些回去罢。”
温言和顿了顿,眸中微动,心中也是知晓她拒绝二人同行,深吸一口气,便抬脚离去。
“啧。”远处的崔明喻看温言和一人快步离去,面色冷凝,怔然一瞬,啧啧几声,又疑惑道,“这到嘴都桃花怎么没了?”
走上前,又瞪了云知鹤几眼,“干脆成了那不近男色的仙人去。”
云知鹤也不辩解或是回答,只继续与她们同行,倒是李妙妙看出她似乎藏有心事,轻声问道。
“云娘子,你是如何?瞧着倒是无神。”
云知鹤摇了摇头,抿唇不语。
她刚刚到府中还没喝上一杯热茶,猛然门口便一阵喧闹。
“温公子,您这……”
清竹本是站在门口守着,此时看温言和裹着狐裘,如玉的面容上挂着几根凌乱的发丝。
几分倔强的狼狈。
他清润问着,却又抬手止住温言和的步伐。
温言和瞪了他一眼,眼眶有些红,“让开。”
“温公子这般也是失了体面,且等奴告诉了云娘……”
“让你让开听不懂吗?!”
温言和挥手推开他,抬脚便走进去,他直直冲入云知鹤的屋子,对上云知鹤惊异的目光。
清竹纤细如玉的手被他拍得通红,只晦暗看着温言和的背影。
一向漂亮的小温公子失去了体面,低头看向云知鹤,眼眶微红。
“云知鹤,我问你,你当真对我无意?”
云知鹤手中的茶杯还未放下,茶水因为动静而浸润了指尖,她抬眸看向小温公子发红的眸子,顿了顿,又开口。
“温言和……我,确实对你无意。”
“你只与我像是邻家弟弟一般,我们自小青梅竹马,我原以为……你分得清。”
这般话语是明亮,也是该到了说清的时候。
云知鹤察觉到不对是在这些时日,本是高高在上的天上仙、云中月,因为那个男人低低哑哑的哭泣而燃起□□,明白了何为欢喜。
她识得了曾经不曾有的东西,触动在心尖,然后恍然大悟般瞧着小温公子眉目带羞,期期艾艾的瞧着她,又邀她同走。
温言和欢喜于她。
她终于明白,才下了心疏远。
温言和抿了抿唇,听了她的话语带着颤抖与哽咽,“你……骗我。”
“我……”他眨了眨眼,盖住不断涌出的眼泪,“你可知我为何要做那男官?”
温言和深吸一口气,哑声开口。
“自小便是……云知鹤学了什么东西,云知鹤作了哪些诗词……你声名远扬,人人都欢喜,我本没那么多壮志凌云,可,可……”
他顿了顿,咽下哽咽。
“可你那般遥远,我只能早起温书,废寝忘食,她们道我英才错生男子……可,只有我知,是我想追上你的脚步。”
“我不想嫁别人,只想嫁你……我知你心有凌云,所以,想做那男官,足够和你并肩,然后成亲。”
“我欢喜你……欢喜多时。”
温言和眼眶通红,几乎泣不成声。
“你道我风华飘渺,你又怎知我和二皇子为了争夺一人勾心斗角,我相貌不差,身姿窈窕,为何……不可心悦,于我?”
他蹲下身,抬头看向坐在座位上的云知鹤。
“我心向明月,明月却不照我。”
温言和吸了吸鼻子,胸口一阵空旷的痛意。
他如何不知云知鹤拒绝同行的话外之意,他如此聪明,狐狸眸子中是狡黠的清澈,看一看便能让人心生欢喜。
如何不懂得?
“若你答应爱我,便告予我……”温言和闭了闭眸子。
他颤抖着手指摸上了衣领。
“只要你松口,便是今夜洞房……也无妨。”
云知鹤顿住,似乎不知如何回答,她抿了抿唇,伸手拉住温言和想要扯开衣领的手指。
“……别。”
只是这般触碰,像是灼烧了小温公子一般,他抿了抿唇,哑着嗓音,低头,碎发遮住晦暗的眉眼。
“我知晓了。”
然后起身,流着泪,迅速离去。
大家的公子礼仪是精妙,可他却跑得歪歪扭扭,脚步踉跄,狼狈不堪。
云知鹤垂眸,放下手中茶杯。
清竹只看着温言和狼狈的背影,又走上前,递上帕子,让她擦拭指尖的污渍。
云知鹤眼神有些失神,只轻声问他。
“……何为爱意?”
她能理解莫名涌起的胀痛为欢喜,连带着心尖都软得发腻。
可她还是不知爱意为何物,该是如何?该是为何?该是怎样做?
清竹顿了顿,然后他了然一笑,蹲下身,抬头看向云知鹤的眸子。
漂亮的脖颈如同天鹅一般,纤细又白皙。
“爱,首先是色-欲。”
“难以压抑的情绪迸发,到了这里。”
他伸出手,指尖碰上云知鹤呼吸微微颤抖的胸口。
“男男女女盼望痴缠,然后用身体。”
他蹙了蹙眉头,又笑起来,“我所见的爱,是这样。”
“是色-欲。”
他的嗓音轻轻缓缓,又像是不容拒绝的话语。
他从青楼里,见到的,全是这样的爱意。
东升西落,日日夜夜,只一夜,所有人的爱意又消失。
“然后……”清竹的眸子带着一丝丝的迷茫,“然后,是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就像是他会刻意破坏别人对云知鹤的觊觎。
他是个低贱的妓子,偏偏占有欲像是要吞噬他一般,冷着眸子,阴暗笑着,破坏别人的欢喜。
清竹深吸一口气,似乎带着歉意的笑着。
“之后奴便不知道了,但是——”
他伸出手,抬头,微微弯起清澈的眸子,嗓音干哑,拉长声音。
“如果您抱我的话。”
“我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意。”
云知鹤有一瞬的怔然,求知的杂乱淹没了她,她俯身,轻轻抱上去。
清竹满足的闭起了眸子,呼吸颤抖,温热的体温传递,轻声用她们的拥抱回答。
“云娘子,这是……爱意。”
他用卑贱的身份,抱到了他的神明,这个拥抱于他来说,便是爱意。
云知鹤抿了抿唇,只是片刻便松开了手。
她哑声说,“抱歉,我没感受到。”
清竹摇了摇头,笑着说,“但是,奴感受到了。”
他又像是安抚一样抬头,轻轻伸手触摸她的脸颊。
“总有一天,奴会让您感受到真正的爱意。”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带着晦暗的暗色光亮。
清竹闭上眸子。
没关系。
他总能再拥抱到他的神明。
……
这般奇妙的,关于爱意的命题到了夜晚依旧是不清,云知鹤只怔然瞧着窗外的落雪,细细软软的,还在下着。
她半倚在桌子上,轻轻抿着酒。
面色微红,眸子朦胧。
……不该如此。
可她依旧想不通,如何是爱意。
李公公撑着伞,为轩辕应阻挡着落雪,轻声问着。
“陛下……这般晚了,特意来寻云娘子一趟,也是……”
轩辕应不言语,他瞥眸看向李公公,李公公听话的止住了言语。
他看向还亮着灯的屋子。
“朕只是……想见她而已。”
他不明白为何愈发浓烈的情意,单是不敢看她。
向来倨傲又高高在上的帝王,平静又威严的瞥过眸子,只有他知是在躲闪云知鹤的目光,他想看她,又不敢再触碰她的眉眼。
二人奇妙的氛围一直到今日。
轩辕应,想见她。
疯狂的想见她。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缓步走向云知鹤屋里,他穿着一身玄色狐氅,绣着金纹的衣摆染上薄血,冷峻又凛凛。
他还是颤抖伸手,轻轻敲了敲云知鹤的门扉。
许久才传出,晃悠悠的哑声一句,“进来。”
他看到他的小云娘子似乎酩酊大醉,蜷缩倚在桌角,美人面颊醺色朦胧,带着潮红的水雾。
冷清似月披上薄纱,又是一双腿蜷缩,反照着月光的冷色。
轩辕应呼吸一窒。
云知鹤朦朦胧胧之中看清轩辕应的身影,她伸手摸上自己的额头,哑声轻轻呢喃一句。
“又是……入梦。”
她起身,晃悠悠的,醉呼呼的踮着脚尖到他身边去,伸手猛地抱住他,驱散了他身上的一身冷意。
云知鹤的眼眶有些发红。
“……别再来了。”
她抱着他,头埋到他的脖颈,鼻尖触碰微微发凉的喉结,似乎是哑声恳求。
“别再来了……”
“……求你。”
轩辕应颤抖几下,伸手抱住她,低头,二人拥抱的更紧,鼻尖是她身上的酒气。
听着耳尖处她所带着哭腔的恳求。
“为什么,不能来?你可是……厌我?”
几分低沉的颤抖。
云知鹤感受着他的体温,朦朦胧胧的半眯住眸子,又是拒绝着。
“……别来了。”
带着颤抖,难得这个年纪的哭腔。
只一遍遍呢喃自语。
“别到我梦里……”
“别来了……”
轩辕应垂下眸子,又猛然听她的细声痴语。
“不然……会控制不住的。”
轩辕应猛地一愣,几分怔然的瞪大眸子。
“锦娘……我……”
云知鹤抬头看他,发丝顺着酒液粘腻的粘在脸上,带着醉红的媚意。
她微微蹙起眉尖辨认着轩辕应的眉眼,突然想起来的。
清竹所说的话语。
“爱,首先是色-欲。”
一遍遍回荡在耳边。
首先是……色-欲?
云知鹤朦胧之中看到轩辕应深邃的眉眼,顺着往下,是高挺的鼻尖,又是唇,似乎……在说着什么。
可,爱首先是……色-欲。
“唔————”
她猛地抬头,吻住轩辕应的唇。
灼热的呼吸交融,嘴唇都带着无法抵挡的柔软。
一阵错愕的眼神之后是在胸口无法压抑的情绪,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开始灼热。
她将他摁在床榻之上,然后脑海里不断回荡清竹柔雅的嗓音。
她看向他的眸子,颤抖又带着寒冬融化的春意。
她吻下去。
作者有话说:
前面很卡,但是……后面特别顺,果然时候写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最后是真的啪,虽然是醉酒(眼神飘忽)没有让鹤总清晰的感受到真是抱歉
对啦qwq点点预收呗宝们,下一本开《疯犬》是女尊娇气疯狗疯男人
第74章 炽热
雪依旧纷飞,伴随着微微的寒风又有呼啸的风声,融化的雪像是雨点一样打在窗户上,又微微伴随着男人的呜咽。
至此烛火彻底熄灭。
却又莫名的火苗燃在两人的心尖,愈来愈灼热,然后烫伤,最后落下吻,结束了一夜的雨疏风骤。
……
云知鹤昨夜喝了许多,迷糊如酱的脑海发疼,她呜咽一声,撑着脑袋,慢慢起身。
“唔……”
她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身上难耐。
刚刚垂眸,便猛然看到身边似乎有人,背对着她,被子微微滑落,露出肌肉分明流畅的肩膀。
“哎?”
云知鹤愣了一下,宿醉的头疼似乎猛地消散,嗓音沙哑着下意识发出疑惑惊异的声音。
什,什么东西?!
随着她慌乱的动作,那盖着的被子又滑落下来,露出男子的上半身,和流畅逐渐顺着脊骨收窄的后腰。
……还微微带着指痕和暧昧的红痕。
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呼吸沉重,逼迫着自己想着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记得好像是……梦到了陛下,然后……
然后——
脑海炸开一般,出现一阵白芒。
而此时,轩辕应似乎因为她扯开被子灌入的凉风而嘤咛一声,蹙起眉头,
他忍着浑身的酸痛,睁开眸子,迷茫一瞬又猛然涨红了脸。
轩辕应缓缓起身,她看到云知鹤缩紧瞳孔看着他,表情呆滞。
他刚想开口,便见云知鹤只披着一层单薄的里衣,迅速到了床下,双膝跪下,白嫩的额头恶狠狠撞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咚”声。
似乎渗出了血丝。
嗓音干哑颤抖,“臣昨夜唐突了陛下,罪该万死,求陛下治罪!”
轩辕应顿了顿,刚刚燃气的那一股心口的悸动猛然凉透,他看见云知鹤跪在地上,额头上的血珠滴到地上,一滴滴,伴随着满屋的寂静。
云知鹤指尖颤抖,血更加猛烈的滴下,染了一滩小小的血污。
他还以为,会是像他新婚夜曾被公公们教导着的——
初夜之后,辰时会被妻主揽在怀里轻轻哄着娇羞。
他原是期盼来着。
可他看云知鹤的血还在流着,终究是闭上眸子,掩下悲凉,哑声道。
“……无事。”
大抵是昨夜叫哑了,喉头一阵沙哑的酸涩痛意。
他垂下眸子,颤抖几分又拿起衣物披上,遮住一身的狼狈。
像是迷茫,迷茫昨夜她究竟在阻谁入梦。
是他吗?
还是借着酒气,将他认作了别人……?
轩辕应颤抖起身,裹上衣物,脚步几分虚浮,走到跪着的云知鹤身前。
云知鹤低着头,血还是流着,很快迷了她的眸子。
胸口涌起巨大的不知所措与恐慌。
像是欢喜得到了归处,又是厌他透过她看向别人。
然后泥泞在一起,几近让她哭泣。
云知鹤抿了抿唇,她看见轩辕应苍白纤细的脚踝,脚趾尖触碰到了血滴,染上血意。
然后轩辕应又跪下,他贴近云知鹤,伸手捧起她的脸颊。
他比她年纪大,又是高大,蜷缩下腰身贴近她,将少女受伤的额头贴住他的额头,一瞬间呼吸交缠。
轩辕应的指尖是她温热的体温,连带着血流下来的炽热。
他哑声说,“……别这样。”
随意裹起的衣物还是顺着肩膀滑下来,又露出苍白的身体。
云知鹤怔然,只让他冰凉的指尖托住。
轩辕应又轻轻松开她,伸手颤抖着指尖,认真又细致的为她抹去额头的血珠,指尖冰凉至极。
一双冷峻的眸子情绪复杂,偏偏带着细腻的情意,睫毛忽闪着晕出晦暗的情绪。
偏偏他额头上又因为相贴,染上血迹,顺着额头蜿蜒滑下,到了鼻尖,到了眉梢。
他眉梢染碧血,又向她笑。
只是艰难的扯起唇角,染出一丝笑意,颤抖嘶哑道。
“锦娘,别这样。”
云知鹤不知如何回答。
她哑了一瞬嗓子,敛下眸子,道了一句,“……臣遵命。”
轩辕应在她说完的那一瞬,猛然低头侧过脸吻住了她的嘴唇。
刚刚到血迹顺着落到了唇角,被他含入唇中,带着腥甜的涩意。
唇齿交缠之间,是难耐的心尖悸动和软涩的痛意。
他吻得似乎是不顾一切,身为男子却恬不知耻的侵略她人的唇齿。
云知鹤只顿了一瞬间,任由他吻着,唇角略微刺痛。
她还是不知如何。
是做他替身的女宠,还是那风光月霁一身风华的云娘子?
世人怎么知道如月冷清的云娘子,对养父一般将她抚养大的男子,有如此腌臜的情思。
纠缠在她心尖,腻得发痛。
……她不想这样。
她不想做替身,不想做女宠,不想……爱他。
就只任由他吻着,乖顺的像一个尊卑有礼的臣子,不肯回应。
轩辕应松开唇,素来苍白的薄唇带着湿润的红意以及血丝。
他看向云知鹤垂下的、不直视他的眼睛。
低下头,嗓音哽咽的哭出声来。
“锦娘……”
“别,这样……”
他的嗓子还哑着,却像是恳求一般哭泣求着她,却换不了那一分期盼的怜惜。
他用年老的身子玷污了高洁的月亮,本以为终于触碰到,却还是水中月,捧起来,便顺着指缝流下。
依旧幽凉。
轩辕应抱着她,闭上眼睛。
——
李公公在门外站了一夜,等到几乎午时才见陛下出来,笑得合不拢嘴,喜色几乎溢出来。
这时看轩辕应穿戴整齐,缓步出来,未曾看到他微红的眼眶,直接开始道喜。
“陛下,陛下……这滋味可是好?”
他又伸手扶住轩辕应微微颤抖的腰肢,“您这累了半夜,腰定是还疼着,奴学了一手好推拿,专门缓和这——”
这苍老的男子也猛然知了一丝羞,又压低上嗓音,轻声说。
“专门缓和这男子初夜身子的酸痛。”
轩辕应不言语,只是微微推开他。
李公公虽说不解,但还是乐呵呵说着,“陛下,那……那落红的床单可是要收起来①注,还有云……”
“……够了。”
李公公猛然一怔。
看向轩辕应略微带着狼狈的表情,一瞬间明白了意思。
怕是……云娘子,抗拒。
是啊,怎能不抗拒。
与陛下一度春宵,便是摆在明面上的风骨揉碎,试问哪个风华正茂的好女儿愿意被世人当做女宠苟活。
……怕是史书都有骂名。
尤其云娘子,与陛下有染便是不顾伦理,不顾家业,不顾声名,这些年的清高定会被文人们戳着骂。
文墨飘洒,兜兜转转,云娘子这些年有多风光,便会背上多少文墨的刑罚。
再加上……云娘子怕是屈于强权,对陛下染上不喜。
也是可怜了陛下,哪个男儿不盼着妻主的爱意,尤其是初夜之后,谁不是窝在妻主怀中娇哄哭泣的?
李公公抿了抿唇,还是哑声提醒,“这,这不若……隐下去?”
他知道轩辕应向往的是举案齐眉、堂堂正正的爱意,可……二人如此,如何再堂堂正正的欢喜。
轩辕应顿了顿,眼睫颤抖,不言语,抬脚离去。
李公公急忙追上去,心绪杂乱。
清竹只看着二人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清。
他端着水盆轻轻敲了敲云知鹤的门,听到里面一阵清晰的嗓音传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哑声说。
“云娘子……奴送来些水,快到了午时,您可是要洗漱。”
他走进去。
清竹看到云知鹤额头包着一块绷带,又抬眸向他轻轻笑着,指尖捏着笔,似乎在写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放下水盆,情绪不明,还是哑着嗓音问了一句。
“……昨夜,云娘子可是……”
“嗯?”
云知鹤像是疑惑,又道,“你可是说陛下?”
了然嗤笑,“不过奏折有稍许的错处,特来与我道了几嘴。”
清竹顿了顿,看她面色如常,终究还是退了下去。
……骗人。
他昨夜分明听见了男人随着夜风漏出的哭泣。
又哑又娇。
痛得他站在寒风落雪的窗外,指尖流着手心中出来的血迹。
清竹向她笑着,又转身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掩下浑身的颤抖,眼眶发红。
……骗子。
云知鹤看他离去关上了门,这时才垂眸看自己所书的东西。
是寥寥几笔的,画像。
只是飘然几笔,却勾勒出男人冷峻的模样,墨眉,星目,以及薄唇。
云知鹤垂眸伸出指尖摩挲着画像的唇,晕上一手的墨滴。
她是欢喜的。
她是欢喜他的。
她欢喜那猛然流出的柔情,以及眸尾处的春像是落雪融化,带着春情的猛然暖意。
像是很小的时候少年的他抱着她,倨傲又脆弱。
像是教她作画,身后拥上,炽热卷身,交缠的温热。
是他眉目倦怠,又抬眸难得含笑,说着,“做朕的依仗。”
他的唇炽热,连同拥抱也是。
可不该如此。
云知鹤恍然记起刚刚他流出的泪水,以及哭哑的嗓音一遍遍恳求着她,“别这样。”
她应了他伪装强权的爱意,乖顺的任他吻着。
“这样”……是如何?
是云知鹤牢牢压抑住心尖悸动,不肯露出一丝爱意的无措。
是二人中间,那不知名月亮的沟壑。
作者有话说:
感觉会被锁
依旧的奇奇怪怪文学
注释①私设男人第一次出j会出血
第75章 后腰
楼止领着军队是浩浩荡荡的走了,最后也未见轩辕应一面。
轩辕应近来也十分消沉,却面对云知鹤之时还勉强带上笑意。
他们二人相处的别扭。
他也明白云知鹤的意思,再加上李公公的出谋划策,他们二人的关系勉强维持在了私底下的恋人上。
外人来看,她年少有为,是个恪守礼数的臣子,能力出众,总时时刻刻被召在书房。
却是陛下小小的私心。
轩辕应抿了抿唇,笔尖蘸上墨水,云知鹤在一旁研墨,这般一看,倒是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她未成官之前也时时为他研墨弹琴,二人在书房也是如现在一般的安静。
轩辕应开口想打破寂静。
“朕……我……”他瞥过眸子,料是他也对这般是无措,只欲言又止,最后不肯再说。
云知鹤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墨块。
她并非不负责的人,古往今来,男子的贞洁最为重要,她既然与陛下……便是要负责的。
但二人的身份悬殊让二人都不约而同的谈论婚娶一事。
她看得清,既然陛下将她看作她人,她便扮演好恋人的角色,悉心欢喜,总有他会腻的一天。
那时云知鹤也就能平静转身,不再纠缠了。
云知鹤轻声问,“陛下,如何?”
轩辕应抬眸看她,也是尴尬,他们都没有如何做夫妻的经验,明明胸口是期艾的欢喜,但总是说不出什么来。
他曾经是先帝皇后,先帝算得上风流,宫里美人众多,他总坐在高位之上垂眸无趣看着他们争来争去,再哀求他主持公道。
他曾经觉得没意义。
他们从先帝那里争宠爱、争皇嗣、争位分,却不如他从先帝那里争权利,他一寸寸从先帝手里,把皇位抢了过来。
轩辕应挣扎着爬上高位,俯瞰世间,他被轩辕氏束缚着,却同样被轩辕氏簇拥着。
他那时只懒散垂眸摆弄着手指中的玉玺,觉得,没有任何东西能再让他心动了。
可他堕入了欢喜的河里,患得患失,成了那曾经鄙夷厌弃的男子怨夫。
轩辕应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她。
然后微微凑上去,二人的面容慢慢贴近,云知鹤怔然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未曾躲闪,也微微凑下去。
然后唇相贴。
从唇尖一瞬间涌出一股暖流到胸口,轩辕应的眸子有些颤抖,又小心翼翼的闭上了眼睛。
外面下着春雨绵绵,土地绽放春意,消融的冰雪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他们在屋中轻轻接吻,像是虔诚的恋人。
轩辕应慢慢松开唇,微微敞开怀抱,“锦娘,抱一抱我。”
云知鹤呼吸一沉,俯身抱上去,二人的姿势像是耳语厮磨,轩辕应将头放在她肩膀上,轻轻开口。
“我曾经一直想这样。”
他抿了抿唇闭上眸子。
想独占,想只属于自己。
天知道那几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皇子与她相处之时他有多嫉妒。
那时云知鹤因为跪了三天三夜的风雪,昏迷之时,秦端日夜照料,又柔雅着嗓音坐在她床前,与昏迷的云知鹤轻轻诉说着往事。
他眸中是失神的柔情与怀念,指尖摩挲她的唇角与面容。
轻轻说着。
“……锦娘,兄长回来了。”
“记得……要娶我啊……”
然后沉沉睡去。
轩辕应当时政务繁忙,只能尽快处理完奏折,又在夜里偷偷去瞧她,又瞧见这一幕,喉头是酸涩的痛意。
他们都能与她并肩,二皇子能娇蛮请求赐婚,大皇子能直白说出爱意,温言和能与她并肩而行,唯独他不可以。
为世人不容,为朝堂不容,为她不容,或者……为她不喜。
轩辕应敛下眼睑,掩下回忆,眸中是颤乱的微微安心的欢喜。
……真好。
能抱到她,能……抢先其他人得到了她。
这般奇妙的气氛一直延续着。
“唔——”
突然,云知鹤轻笑了一下,尾音带着颤抖的清澈,尤为好听。
她刚刚发呆似的,垂眸看他的发顶,玄玉金冠上又簪着漂亮的步摇,带着细碎的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亮,尤为奢华,衬得他更加俊美。
……倒是难得如此打扮。
云知鹤轻轻说了一句。
“……这个好看。”
轩辕应顿了顿,抿了抿唇,本有些茫然她的话语,又看她的视线猛然明白过来。
他耳尖有些发红,轻应了一声。
“是……我出嫁之时,父亲所给的步摇。”
父亲摩挲着他的眉眼,为他添妆,道是说着,应儿相貌天下无双,倾国倾城,这步摇锦上添花,定赢得妻主欢喜。
轩辕应那时只平静看着铜镜里模糊的,却依旧难掩风华的倒影。
今日的穿着打扮尽数是精挑细选,腰封裹着腰肢,衣袍绣着暗纹,奢华又带上了丝轻快的贵气,这步摇也是偶然李公公寻出来,轻轻为他簪上。
他又猛地一顿,又抿住了唇,心中有些懊恼。
世间女子,哪个能全然不在意自己的郎君是那二婚夫,他竟……还开口说“出嫁”这二字。
轩辕应有些怔然,又哑声开口解释,嗓音低沉。
“我……嫁予先帝,并无情感。”他垂下头,揪着云知鹤的衣服的指尖有些颤抖。
“我也并未与她做妻夫,你应是……知道。”
他那早走得匆忙,怕云知鹤未曾看到那云雨一夜的床褥上的落红,胸口发闷,还是轻声提醒道。
“……还是,清白的。”
他掩下眸中苍凉的寒意。
……若是早些,遇见她,便好了。
云知鹤点了点头,猛然想起来什么,白皙的脸上微微发着薄红,“臣……我知道。”
她也低下了头,二人呼吸交缠,却尽数不敢看对方。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的寂静。
既然说到这里,云知鹤深吸一口气,嗓音却不由得像是泄气一般,耳尖发红,哑哑轻轻。
“身子……可是无事了?”
她看他那日走时,脚步踉跄。
道是她那日愚蠢,像是个不负责任的浪荡娘子,任由他哭完自己一人脚步踉跄的走了出去。
云知鹤现在想起来是愧疚非常,平日素是道崔明喻纨绔不羁,未曾想,自己也半斤八两。
轩辕应顿住,头又往她肩膀埋了埋,唇角微微下抿,刚想开口说一如既往的“无事”又顿住。
他便是这样,和楼止的性子些许的相似,不然也不可能做了好友,同样的寡淡又不肯露出一丝的脆弱。
素来最多的便是轻嗯一声,冷然抬头看别人,微微蹙起眉头,又道一句哑声漠然的,“……无事。”
对友人如此,对臣子如此,对亲人如此……可他不想对爱人也如此。
所以,他现在想说些其他的。
他咽下去那句狼狈艰难的“无事”,轻轻呼出一口气,胸口如雷鼓,嘶哑着嗓音。
“……腰疼。”
这次轮到云知鹤顿住了。
她脸猛然间更加涨红,手忙脚乱的想做些什么,又最后压抑住,只依旧抱着轩辕应的腰肢,垂下头,闷闷说了句。
“抱歉。”
“我……”
她是真想不出该如何。
燃着欢喜的脑子猛然团成一团,只手忙脚乱,面色涨红。
狼狈不堪的,甚至说了句更加不负责任的,“抱歉”。
那,是哄,是抱,是吃药,还是……揉……?
对了,揉。
她喉头有些莫名的痒意,紧张非常,慢慢伸手探上他的后腰,在轩辕应猛然僵住紧绷的身体下轻声说。
“臣……给您揉揉罢。”
云知鹤的指尖轻轻按摩着凸出的脊骨。
她能感受到他腰肢的禁欲与纤细,也能感受到覆盖在骨头之上匀称线条漂亮的肌肉。
似乎还能隐约想起那夜的……云知鹤猛地僵住。
轩辕应不回应,只让她轻轻揉着,顿了顿,在她僵住之时,猛然攀上她的脖颈。
看向她的眸子。
哑声执拗的看着云知鹤的眼睛。
“别说‘臣’,还有‘您’,我……不喜欢听。”
‘臣……给您揉揉罢。’
听,她刚刚是这般说的。
疏远又温柔.
像是提醒轩辕应他们之间还有难以越过的沟壑,提醒他的痴心妄想的勾引。
他感受着后腰上的体温,闭了闭眸子,眸尾带着晕红。
手臂攀着她的后脖颈,墨色的碎发氤氲着漂亮的眉眼,示弱一般,然后——
抬眸看她,素来波澜不惊又冷然的眸子似乎染上了水雾一般颤乱的灵动,只看着她,眉尖微蹙,似乎是恳求。
“……别那样说。”
眼睫颤抖,喉头发出一阵沙哑的嘶哑声音,似乎喃喃自语。
“我好喜欢你。”
他闭上眸子,偏偏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像是即兴而起的欢喜,一声声,哑在心尖里。
“我不是帝王,只是,你的郎君。”
“郎君”二字他说得尤为沙哑,似乎是挤出来的爱意,又带着蛊人的色气。
他慢慢睁开眸子,似乎倦懒的颤抖看她,眼睫尾似乎是扑闪的蝴蝶,伸出一只手,到后腰覆盖住云知鹤的指尖。
然后说,“至于揉腰——”
他将头慢慢靠在云知鹤的肩膀上,嗓音有些沉闷的沙哑。
“……去床上揉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争取速速解开误会
第76章 如月
李公公最近是神清气爽,连带着笑容都多了许多,由着他照拂的小宫男们捂着嘴,道他是得了什么喜事,个个调笑开口。
李公公假装生气瞪了他们一眼。
“小蹄子们莫要在此嬉笑,赶快做活去!”
还没说完喜色又压抑不住了,陛下苦恋多年,此时得了欢喜,如何压抑得住?
宫男们偷偷笑,便嬉闹着转身去做活了。
而此时,李公公也在转角遇到了温言和。
温言和一身白衣,泛着莹莹的淡色光亮,眉眼几分低顺的低沉。
李公公向他行礼,嘴里客套,“小温公子,近来瞧你面色低沉,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如何不得知呢?
此前便能看出来小温公子的狐狸眼里尽数是云娘子,那羞意都压抑不住。
每每陛下瞧见他们二人一同下朝离去,总会失落一会儿,最后哑然叹一声气。
如今这可是对调。
李公公阅人无数,自然推测得出他是被拒绝了,乐得菊花脸皱在一起。
温言和抿了抿唇,哑声轻轻摇头,“不过换季之时,腹痛难耐,过些时日……应是会好。”
……怎会好?
温言和垂下眸子,眼睫扑闪着抖落下细碎的暗芒。
又抿唇,喉头一丝干哑的酸涩。
李公公假惺惺的安慰两句,“温公子莫要心焦,老奴有那调理身子的方子,若是过些时日好不了,来寻老奴便可。”
温言和点了点头,二人客套了两句便就此离去。
他缓步走到了御书房门口,还未停下通报便在余光猛然看到云知鹤的身影,身子一僵。
近些日子总是能在御书房看到云知鹤的身影,二人从不言语开口一句,只在对视之时轻轻点头,疏离至极。
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隔阂,无人敢戳破。
温言和低下头,碎发遮住他晦暗的眉眼,他顿了顿,还是轻声开口。
“云娘子瞧起来近日是繁忙,怕是又要升官了。”
这话语和平日里的调笑一样,隐着刻意的笑意。
温言和掩下晦暗,猛地笑了起来,笑容温和又灿烂。
云知鹤猛地一顿,心知他是刻意搭话放下隔阂,轻笑一声同样回应。
“不及温公子,如今的第一男官赫赫有名。”
至此隔着二人的告白隔阂彻底消失。
还未再聊两句,殿中便传来了通报,令温言和放下文书离去,又唤着云知鹤进去。
云知鹤向他点了点头,便抬脚进去。
温言和看着她的背影,指尖蜷缩,闭住眸子,似乎嗤笑一声的自嘲,面上再无了刚刚的笑意与悠闲。
“唔——”
他往殿外走,还未走两步,在大门转角处猛然撞到了一个人。
温言和反射性闭上眼睛,刚刚失意之下走神,如今一下子身上被撞得发疼,只闷哼一声,还未开口道歉便猛然听到嗓音。
“你走路不长眼?!”
得。
脾气素来算不得好的温言和心中冷笑,本是心中痛苦,如今有人要撞到枪口上,此次相撞,二人皆有错,哪家的好人站在角落刻意堵着路呢?也便怪不得他说话无礼了。
他睁开眼刚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又猛然咽下去,神色怔然。
二皇子揉了揉被撞到的肩膀,面色不愉的看着温言和。
温言和抿了抿唇,瞧见是他,便熄了火,闭了闭眸子,深吸一口气,便绕道而走,不再看他。
“嗯,没长眼睛。”
秦执猛地顿住,他原是想着少不了一顿口舌之争,此时见素来要强不肯半分示弱的温言和如此坦然的认错离去,表情呆愣住。
“喂——!”
他抿了抿唇,转头看向温言和的背影,开口叫到。
“……你怎么了?”
温言和的脚步顿住,停顿许久才转身,眼眶有些红,“二皇子近些日子孟浪无比,什么承包画舫,什么夜下放灯,刚刚臣可是给陛下递朝臣参您的折子呢,与其关心臣,不如多关心关心您自己。”
秦执的脸猛地黑了。
他冷哼一声,转过了头,蹙着俊眉,嘴里嘟囔轻骂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
温言和敛下眸子。
他已然在攀比中落败,便再没了与他相争的资格。
京中人人皆知,安分一段时日的二皇子猛然又孟浪起来,比以前更甚,承包了画舫,去那舫里头瞧着娇郎们跳舞,却一人倚在椅子上,漠然饮酒。
最后一人烂醉,面色潮红的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小郎君和那老鸨看着二皇子的醉过去,面面相觑,怕得十分,只得继续跳舞。
这事传了他好似是好那男色的名声,气得大臣上奏的语言愈发激烈,差点一口气背不过来,在早朝之时晕过去。
又在夜里放了多盏灯,站在那明月楼上,月光烛火皎皎,燃了半夜,美是极美,却差点引起来大火。
至此,折子是一天比一天多。
秦执也垂下眸子。
画舫是因他听着女子皆爱去那处,邀了云知鹤一同去,又被她回绝了去,他性子执拗,便道了她若不去,他便一直等着,直到醉晕过去。
明月楼那次,他蹲到了她下朝的影子,拽着她便往楼里走,还未到了楼中,便看到李公公急匆匆赶过来道是有国事议论。
只留下二皇子孤身一人看完了灯。
寂寥十分。
便是现在也如此,云知鹤近些日子在宫中的时间尤其多,他需得时时刻刻跟着,才有时间相邀于她。
这时猛然嫉妒起了温言和。
与她共同为官,便是日日都见着。
瞧一眼便是欢喜。
温言和放下话便抬脚离去,闭上眸子,心中酸涩。
他何尝不嫉妒二皇子,那般执拗大胆的爱意,热烈又凶戾,如何不得欢喜?更嫉妒他如今能光明正大的追求,不像他,已然被判定出局。
二人便个怀愁绪相离。
御书房内
轩辕应在云知鹤一如门的时候便冲上前抱上去,体温炽热。
他闭上眸子,低下头,蹭了蹭小云娘子的发丝。
许久才闷声说了一句。
“刚刚看你,在门口……”
抿了抿唇,又不开口了。
他看见云知鹤对温言和笑着,二人瞧起来相谈甚欢。
轩辕应想开口与她说,别对别人笑。
可他咽下妒夫一般的话语,轻呼了一口气,不再开口。
云知鹤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脊背。
还有什么呢?
……还有二皇子。
他何尝看不出来二皇子的伎俩是追求别人的把戏,所以才急匆匆令人在二人去明月楼之时把人拦住带了回来。
年轻的郎君有一身柔软的好腰肢,多情的狐狸眸子,以及羞涩的爱意。
还有他那不争气的便宜儿子,热烈年轻,任性肆意之下,又带着乖巧的爱意。
而他又有什么可以留住她的呢?
逐渐年老的绝色容貌,二婚之身,以及,逐渐带着不可磨灭的妒忌的爱意。
轩辕应垂下眼睫,打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眸中的晦暗与苍凉,他哑了一瞬,胸口酸涩。
“锦娘,着实受欢迎。”
云知鹤顿住。
她看得出来二皇子似乎对她不一般,所以画舫之约选择了回绝,克制有礼,而明月楼之事,她一下朝便被拉着走,二皇子又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还未斟酌出如何回绝,李公公便匆忙追上来。
云知鹤也知道,他口里所说的,便是暗示秦执与温言和。
她顿了顿,“陛下,别多想。”
轩辕应猛地顿住,抱着她的手一下子紧缩,胸口带着一丝恐慌。
她的话语分明疏离又克制,带着柔和的安慰刺得轩辕应胸口发闷。
仅仅是不让他多想,却不曾反驳分毫。
像是……分明二人私下的关系。
轩辕应一愣。
她将二人的关系分得明明白白,是忠臣的臣子,是私下的帝王的恋人,却不是……轩辕应的恋人。
她好像,不是很喜欢他。
她依旧做着她的小云娘子,世人敬仰。
那她会不会,在外娶夫生女,私底下是他的锦娘,在外,又是别人的妻主?
对了,她风华正茂,清冷无双,无数郎君欢喜,若是有人惹得她青睐呢?
若是,她不肯做他强权压迫之下的“女宠”了呢?
若是,她有欢喜的人了呢?
若是,她不要轩辕应了呢?
轩辕应的喉头一阵干哑,几乎是一瞬间开口。
“那你说爱我。”
云知鹤被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愣,她轻笑一声,哑声说,“陛下,别多想,我对别人无意。”
轩辕应松开她,低头,指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呼吸缠绵着,眸子却请求一般瞧着她。
“说,爱我。”
云知鹤的眼光扑闪,她能看见轩辕应深邃冷峻的五官伴随着碎发尤其漂亮。
仔细看,似乎添了些许的妆,眼尾一抹微微的红意,薄唇带着柔软的润色。
这妆衬人,是娇羞的男儿样。
可轩辕应此时目光深沉,只盯着她看,眸中带着一丝恳求的不甘与后怕,蹙着墨眉只痴痴看着她。
“锦娘……”
他的嗓音干哑颤抖,喉头逐渐干涩,愈发带着颤抖惧意。
“……求你,说爱我。”
云知鹤的唇轻轻嗫嚅了几下,“我……”
最后却还是垂下眸子,没有说出口,沉默非常,一瞬间,气氛冷凝。
本就是他趁着她醉酒而入,还用皇权压迫忠臣,如何再来下贱到求她爱着?
可轩辕应又猛地抱住她,嗓音不受控制的加大。
“为什么不说爱我?”
“你总是这样,我都不知你是……冷心,还是……”轩辕应的嗓音有些哽咽,嗓音几乎是涩到挤出来。
“——冷情。”
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云知鹤猛然开口,嗓音平静,仔细听着带着颤抖的哑意。
“那陛下呢?”
轩辕应眼眶发红,抬眸看她。
她抿了抿唇,伸手将他拥抱着他的手指轻轻拿开,“陛下怕是更冷情,本是……”
云知鹤垂下眸子似乎是失落的轻笑一声,又抬起眸子,“本是替身的戏码,陛下……莫要再动真情了。”
“这样,我会分不清,您是欢喜我,还是欢喜……母亲。”
“原是装得极好,您又何必,说这些话来扰人心安?”
“……臣也并非草木无情。”
她垂下眸子,又伸手轻轻抱住轩辕应。
“……陛下,别说那些了。”
画像上的人影依稀见绝色风姿,一遍遍在旁边书写着的月亮二字令云知鹤看了许久。
她生得母亲一模的相貌,出尘不染,风姿无双。
云千里年轻之时也是如此的娘子,无数郎君的梦中情人,那时更有世家公子的一首《如月赋》大胆示爱,广为流传。
至于为何“如月”。
便是,云千里,字月,忠臣之身,英年早逝。
云知鹤含笑看轩辕应呆住的眸子,开口道。
“臣……我为你雕了玉簪,应是衬你。”
作者有话说:
别嫌陛下多想矫情,怀孕的娇夫就是这样(理直气壮.JPG
陛下千算万算没算到鹤总她娘字月
第77章 爱我
“臣……我为你雕了玉簪,应是衬你。”
她说得清浅又温柔,带着残忍的笑意。
轩辕应浑身颤抖,表情茫然又有不解的惧怕,嗫嚅着嘴唇。
“锦娘……你在说什么?”
“我,我不是……”
云知鹤的母亲……云千里?
他伸手捉住云知鹤的手,慌忙的开口解释,“锦娘,不是……我没有……”
确实如此瞧着,云知鹤与云千里模样极其相似。
她当年虽说忧国忧民,为护帝党,拥护先帝,抵抗轩辕氏的侵入,却并不如其他激进的臣子一般对他以男子身从政掌权抨击批评,只上书恳请逐渐式微的先帝积极从政,上奏良政。
因着此人卓绝的才能与非同一般的名望,他才多看几眼。
……却未曾有多少交集。
“我与云大人,未曾……”他嘴唇发白,“你莫要误会……我没有将你当替身。”
“……你为何这般以为?”
云知鹤怔然一瞬,抿了抿唇,“画像女子,以及……”她垂眸一瞬,“当时陛下喝醉,在我怀中,一遍遍叫着——”
“——月亮。”
“又哭泣抱着画像,未曾看臣一眼。”
她指尖几分颤抖。
“我母亲,字月。”
她抬眸看轩辕应,“……陛下,你将臣当月,可是欢喜,我母亲?”
轩辕应猛地抱住云知鹤,修长宽大的手掌盖住她的后脑勺,低吼出声,牙尖露出来。
“不是!”
一瞬间紧紧的拥抱将云知鹤的呼吸扼住。
他的嗓音素来是冷淡带着些许倨傲的冷然,轻缓又带着漫不经心的高傲。
如今像是慌忙的后怕,几乎是嘶哑出声来。
“我与云大人未曾有过瓜葛,画像为你,月亮为你……”他垂下眸子,嗓音一下子带上了柔软的哽咽。
“我的心意,你怎会……如此不明白。”
尾音颤抖着哭泣。
像是把最难解又令人作呕的恶心感情剖出来,轩辕应一字字说着。
“我早便对你……不一般。”
他的手握住云知鹤清凉又柔软的指尖,闭了闭眸子。
他曾经教授云知鹤作画,他坐在少女身后,修长的手握着她的手,又执笔顺着力道描摹。
那时候鼻尖是冷香,他不喜焚香绕雾,便只有宫人特意采花制香,他记得那日……是莲香。
轩辕应的胸膛微微贴住她,灼热的体温隔着繁华的衣衫又相传,大抵是那时,他唇角微微下抿,低头,看着她的发顶,浓黑的发丝又顺着,垂到云知鹤脸上。
洁白与墨黑相缠,恍惚垂眸。
……惹得他心颤。
然后,他心动了。
无法压抑的情绪充斥了心尖的柔软,一遍遍告诉他,“欢喜。”
云知鹤顿了顿,听他低哑着嗓音诉说着不可言说的心思。
轩辕应垂眸看她,睫毛微颤。
“……不是替身。”
“不是……”
轻轻啜泣。
云知鹤伸手,轻轻的摸上了他的脊背,指尖摩挲着凸出的脊柱。
不知他是如何如此消瘦,脆弱非常。
她伸手轻轻拉起他的后颈衣领,然后抬头,猛地吻住他的唇,唇齿厮磨,在他怔然发红的眼神下吻得凶戾。
“唔……!”
轩辕应被她吻着,一向只安静亲吻的云知鹤似乎是变了个人,疯狂的侵略带着无法压抑的发泄。
她含着他的嘴唇,闭上眸子,轩辕应轻轻的呜咽着控制着呼吸,喉头发出一声哑然的闷哼,却乖巧的任由她吻着。
然后舌尖一丝血丝的腥甜。
轩辕应瞪大眸子。‘
等了许久,云知鹤才慢慢松开嘴唇。
轩辕应的淡色薄唇被吻咬得通红,发着润红的光亮,带着斑驳的微微血迹。
“哈啊……哈啊……呼……”
他喘息着,眸子被吻得发红微颤,带着薄薄的水雾。
“锦……”
云知鹤的眼眶有些红,连带着呼吸都急促,“我也是。”
她哑着嗓音,小云娘子难得如此失态。
“我也是……”
她扑上去,抱住轩辕应的腰,头埋在他肩膀上。
“我也是……欢喜。”
这次轮到她哽咽了。
强撑着对“替身”一事毫不在意,忍着胸口的闷痛,又好好的扮演恋人这一角色。
怎么能不在意。
轩辕应一愣,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他的锦娘欢喜他,她同样对他……有情意?
他抿唇,却又低头将唇送上去。
唇齿厮磨之间,是还未能咽下去的情意。
李公公本是去为陛下端调养身子滋补的药,毕竟之前的伤寒还未全好,刚到了御书房,便看见二皇子蹲在大殿门口往里瞄。
李公公的眼睛眯了眯,皮肉不笑的看着二皇子。
“参见二皇子殿下。”
秦执吓了一跳,肩膀抖了抖又转过头看他,瞥过眸子,不怎么待见却又应了一声让他起身。
李公公顿了顿,开口,“殿下,有礼仪的郎君可不会蹲在地上,作为皇子,代表天家颜面,殿下还是谨慎些的好。”
秦执一愣。
他瞪了李公公一眼,却又咽下气,轻声嗯了一声。
本是礼仪学得精妙,可云知鹤迟迟不出来,这才百无聊赖之下蹲下,失了体面。
念着他是父皇身边的大公公,也须得父皇赐婚,不然以二皇子之前未曾收敛的脾气,直接一鞭子便抽上去了。
这般忍气吞声学会收敛的模样倒是让李公公高看几分。
可他也知道二皇子是来蹲云知鹤的,轻笑一声,“不知二皇子有何贵干,可是要通报陛下?”
秦执顿了顿,“……不必。”
他本是蹲守云知鹤的,也不必惊动了轩辕应。
其实,他对轩辕应也算不得欢喜。
秦执的眸光暗了暗,抿唇不语。
李公公知道他这是不走了,心一横,直接开口说,“殿下,云娘子这些日子繁忙,您是等不到了。”
秦执猛地顿住,耳尖发红。
“我……”.
他的心思一下子被道破,就差指名道姓他的欢喜了。
秦执抬眸瞪了李公公一眼,眸子却湿漉漉的,抿了抿唇,“那她,何时出来?”
“本皇子近些日子男德修习的差不多了,教习公公也夸本皇子做得好,父皇何时考虑……”
秦执嗓音哑了一瞬。
“何时考虑本皇子和云娘子的婚事……”
李公公倒是没想到激他离开的话,被二皇子理解成了调侃,表情有些僵硬却还是开口。
“这……老奴也不知,还需看云娘子的心意。”
“她……她……”秦执顿了顿,嗓音低下来,几乎听不清,“木头而已……”
李公公只得陪笑,心中却不自在。
走入在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刚停下,便听见一阵慌忙的细碎声音,许久才停下传出来一阵男子低哑磁性的“进来”,这让李公公不由得一僵硬。
……可是打扰到二人的好事了?
门被他打开,他悄悄抬头看一眼便看到云娘子站在陛下身边,微微低着头,平日里白皙的面容红晕,眸光躲闪。
而陛下,虽说正襟危坐,可那衣衫也是凌乱,面色潮红,眸中雾气蒙蒙,低低喘着气,脖颈上……还有……红痕?
李公公猛地低下头去。
慌忙请罪,“陛,陛下……”
轩辕应顿了顿,开口,“无碍,放下药便走罢。”
李公公递上药,急匆匆的闭门离开,还神色怪异的瞧了一眼依旧蹲守着的二皇子。
只叹着痴心人娇嗔痴傻。
二皇子以为李公公又要挑他的毛病,连忙起身神色警惕的看着他。
屋内倒是气氛还残留着旖旎。
云知鹤轻轻为他送上一勺药到唇边,他的唇被吻得红肿,嗓音也哑着,几乎能当爹的男人嗓音低低喃喃,却又抬眸道了一句。
“……苦。”
难得的媚意。
可此前无论多苦的药,他都是不道一句,直直咽下去。
云知鹤垂眸,被他这一声喊得有些心颤,却还是哄着,“……乖。”
也是奇怪,他被年少的少女如此哄着,心口一阵酥麻,只乖巧吞下了药汁。
可能是心口过于奇妙,倒是没觉出苦来。
她微微凑上去,侧过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数数他们今日吻了几次?
绵绵的情意化作了不绝的爱意,只渴望着接触的欢快。
这才是恋人的模样。
恋人是占有,而不是克制,到此轩辕应才体会到真正被爱的滋味。
像是在梦里。
他枕在云知鹤的腿上,闭上眸子,又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指尖摩挲着,嗓音低哑。
“……我从未如此过。”
“我是家中长子,母亲对我素来严苛。”
轩辕应顿了顿。
“她并不欢喜我,她嫌弃我是个男子。”
轩辕应睁开眸子看向云知鹤,对她轻笑。
“父亲……是大家的公子,克制守礼,唯唯诺诺,告诫我,要守男德好好伺候妻主。”
“可我一直在想,我为何不是女子……我为何不可高高在上?”
“然后……她为了高位,给我下了□□,送到了先帝那个……老女人的床上。”
轩辕应嗤笑一声,捂住了脸。
“父亲病死了,先帝厌恶轩辕家,母亲问我,皇位为何不可轩辕岁坐。”
“我好像……从未被爱过。”
轩辕应顿住,不再言语。
云知鹤摸上了他的手指,低头,唇角轻轻点在他的额头。
“……还有我爱你。”
她眼神执拗,看着他说。
“还有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感觉没有cp感
第78章 寡淡
楼止站在城墙之上,眯起眸子看向远方。
远方是层层叠叠的荒草草原,天气发雾,带着蒙蒙亮的夕阳。
北缔为蛮夷与中原交界之处,虽为边疆,却两两通商极为繁华,所以这北缔侯爵也是吃香。
楼止顿了顿,抿住唇,还是垂下眸子准备往外走。
他还未到北缔两日,此时整军驻扎,有些繁忙,如今才清闲下来。
只是还未好好修整,便有人迎上来,一面貌普通的女子走上前,低头亲声问,“楼将军,请问那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楼止顿了顿,波澜不惊的眸子看向那女子,表情平静,然后摇了摇头。
女子猛地抬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您……!”
楼止眸子瞥向远处,微微歪了头,然后轻轻开口说了一句。
“……捉拿间谍。”
一瞬间,便有人扑上来,几名侍卫摁住她便要绑起来。
那女子嗓音沙哑,呜呜咽咽的叫着,“你识人不清……真,唔,真以为他是为你好……!你……”
楼止微微蹙了蹙眉头,又开口。
“把嘴捂住。”
“或者……”他顿了顿,眸中带着平静的晦暗,“舌头割掉也可以。”
嗓音低低哑哑的。
旁边的侍卫顿了顿,还是低头将人押下去。
只余下楼止一个人负手站在原地,太阳已经落山,天空蒙蒙黑暗,抬头看着蒙蒙升起的月亮,然后抿唇不语。
下颚线被月光的余晖和黑暗的阴影弄得朦胧,带着眸尾微微发红的迷茫和平静。
他抬头看了月亮一会儿便抬脚离去。
楼止又梦到了云知鹤。
他欢喜这样不知名的感情,连带着胸口都泥泞。
他很想轻轻抱住它,然后落下亲吻,单是眼神的接触都让人颤栗。
楼止蜷缩在床上,抱住自己,睡得并不踏实。
他一会儿梦见月亮,一会儿梦见萧七娘,萧七娘掐着他的脖子。
一遍遍问着,“你为什么不去死?”
楼止顿住。
他挣扎着呼吸的遏制,不受控制的呜咽以及神志不清,他挣扎着握住萧七娘的手腕,然后像是公公们教导的那样,对妻主说着抱歉的话语。
“对……唔,咕……对不起……”
然后眼里流出生理性的泪水,情绪却带着死寂。
萧七娘疯狂大吼,眼里尽数是痴狂的恨意,“都怪你都怪你——!”
然后一巴掌向他打来。
楼止的脸猛地涨红,喉咙被松开,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大口呼吸着。
他的发丝凌乱,遮住晦暗的眉眼。
他能透过碎发看见萧七娘愤怒的脸,这对他来说稀疏平常,便是如今也能想到她一会儿是如何殴打他。
他便是如此。
一辈子逆来顺受,规规矩矩,然后寡淡至极。
楼止猛地惊醒。
“哈啊……哈啊……呼”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面容发红,带着未散去的汗水,汗水打湿了额角带着难以言喻的潮湿。
他茫然的摸了摸似乎残留着窒息感的脖颈,又垂下眸子,停了许久才打开窗子,抬眸看着月亮。
云雾散去,只有皎皎明月在天上释放光亮。
楼止伸手虚虚的抓了几次月亮,指尖蜷缩又颤抖。
抿了抿唇,似乎了然的平静。
“……我抓不到。”
就像是曾经,轩辕应倨傲的高高在上,是年少,他站在竹林的石桌旁,身着华衣,问楼止。
“你此生,要如何?”
楼止那时候坐在石凳子上,抬头看着轩辕应被阳光晦暗的眉眼,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他只思考了一会儿,表情依旧有些茫然,轻声道。
“只要一生不寡淡便可。”
只要,一生不寡淡便可。
楼止抬眸看向月亮。
……真漂亮。
——
云知鹤近些日子忙着各地的上奏改革,轩辕氏的势力被禁锢,轩辕应也便能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先要剔除的便是各地狐假虎威的轩辕一族的贪官污吏。
伴着此事,云知鹤也是忙碌至极。
还未歇息片刻,便传来大皇子拜访的消息。
云知鹤微微蹙起眉头。
秦端倒是走上前,身后的人手上拿着托盘,他轻笑一声,掀开帘子,轻声道。
“你爱读书,这些孤本是兄长寻了许多时日而来的,便赠予你,前些日子听太子殿下道着你尤喜爱那《太行九记》,这些孤本也皆是先人游历所做,你定是会喜欢的。”
云知鹤顿了顿,看了看那些孤本,开口道,“我近些日子忙着朝中之事,怕是无空闲观看了,如此孤本也是浪费,不如兄长赠予别人?”
秦端笑眯眯的看着她,却不言语一分。
身后的仆人却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便是强买强卖的意思了。
云知鹤也不言语。
如此气氛尤其静默,云知鹤敛下眸子。
猛地,秦端伸手抱住了她,一瞬间体温炽热传递,他的嗓音带着鼻音哭腔的委屈。
“真是的……兄长怎么都哄不好你。”
“……别生气了。”
“兄长知道错了。”
秦端的眼眶有些发红,嗓音柔雅。
云知鹤顿了顿,没有推开他,轻声问,“你与成国母合谋隐下灾民入城一事,在陇城大疫之时又怂恿武将讨要粮草,勾结朝臣与太子压制寒门……”
“甚至,成国母倒台一事,原子洛摘得干干净净,更多的腌臜之事,陛下不追究,但我还是追查了……”
她垂下眸子,伸手抹去了秦端眼尾的泪水。
“世家公子落水之事是你故意,你也并不打算瞒我,但,你与谁人相会?”
秦端怔然看她。
“兄长,锦娘已经长大了。”
“……不是小孩子了。”
云知鹤摩挲着他的眼尾,嗓音微哑。
“锦娘已经能够保护兄长了,不需要兄长……再去做别的事了。”
“……可以吗?”
她微微蹙起眉尖,像是轻轻恳求的看着他。
云知鹤并非愚蠢,她也在暗地追查秦端所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尤其心悸。
她并非刚刚为官的少女,如今已经颇有城府,怎会不知他在背地的动作。
秦端顿了顿,然后伸手抱住她。
“锦娘分明不知道。”
他闭上眸子,嗓音轻哑。
“锦娘什么都不知道。”
秦端深吸一口气,面上还是笑盈盈的,他哑着嗓音,眸中却晦暗生冷,“可锦娘还娶兄长吗?”
云知鹤顿了顿,刚要摇头,秦端却猛地拉住了她的手,微微低头,柔软的墨发摩挲着云知鹤的鼻尖,她听到秦端说着。
“……不娶了对吧?”
他的鼻尖摩挲着云知鹤的鼻尖,柔软之下触碰,尤其色气,发出几声似乎是悲痛的轻轻叹气。
“因为你想要娶别人了对不对?”
他睁开眸子,带着平静的波涛以及似乎翻涌着的深海晦暗。
“你,想要娶别人了。”
……几乎笃定。
云知鹤愣住,刚要开口,却看见秦端又笑起来,眸子弯着,带着如月的雾气,“没关系。”
“兄长还是很爱你。”
他凑过去,打量着云知鹤的脸,垂下眸子,贴得过近以至于呼吸交缠着,喉头发出一声润雅的轻笑。
“可你真以为,他是那么好吗?”
“你以为,他那么纯洁吗?”
“若是他无辜美好,何至于到了皇帝一位多年。”
秦端笑了笑,似乎看着不懂事的孩子,“锦娘……去看看吧。”
“……你被他骗了。”
云知鹤猛地推开他。
“够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秦端知道了轩辕应与她的事情,又不知他为何如此言语,只抿唇看向秦端,眸子中带着翻涌的冷凝。
“兄长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秦端伸手弹去烟灰,低笑一声,表情风轻云淡。
“那兄长先告辞了。”
云知鹤看着他的背影。
宛如玉兰一般的白衣包裹住腰肢,然后步伐轻缓,像是摇曳的玉莲,出水芙蓉,芝兰玉树,温雅尤其。
她看得恍惚,耳边一直是他的声音。
“……你被他骗了。”
她目前被骗了心,可,还有什么是被骗的?
云知鹤抿住了唇,她深吸一口气,抬眸向旁边的阿芝。
“阿芝……去打听多年前,陛下与楼将军相交一事。”
她又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还有我入宫那年的事情。”
几乎轻不可闻,阿芝没有听清“啊?”了一声,云知鹤摇了摇头。
“无事。”
她抿住唇,垂眸看向旁边的孤本书籍。
既然当初原子洛调查楼将军,而那日有人密会……
楼止交往简单,只听从轩辕应一人的命令,应是无人在他平静的拒绝下再去相邀相交。
……那日与楼将军密会的是秦端的人吗?
那日,陛下又为何哭泣。
兜兜转转又到了楼将军和轩辕应的关系上。
轩辕应看她魂不守舍,顿了顿,轻声问了一句,“何事惹你心焦如此?”
云知鹤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
她伸手将轩辕应的碎发绕到耳后,垂下眸子,笑得漂亮,惹得他脸红怔然。
“只是……想你。”
轩辕应的脸猛地红起来。
他闭上眸子,伸手摸上云知鹤在他脸颊上的手指,侧过脸蹭了蹭。
“你……不知为何……”轩辕应抿了抿唇,“油嘴滑舌起来。”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嗓音微哑。
“我很,欢喜。”
第79章 痕迹
云知鹤看着手中的资料沉默了许久。
楼止与轩辕应的往事难琢磨,阿芝也是寻着费了些力气。
她的指尖摩挲着墨字,微微垂下眸子。
而此时,清竹在门外轻轻扣门,嗓音轻哑,“云娘子,热水好了,可是要现在洗澡?”
云知鹤收回文书,应了一声,让他进来。
清竹身着简单,衣衫勾勒纤细的腰肢,碎发微微凌乱带着水汽,抬眸而看,伴着烛火,是出水芙蓉般的漂亮。
他将发丝勾绕到耳后,倒好洗澡水。
云知鹤顿了顿,“此时交给女侍便好,你一男子,提着如此多的水,怕是劳累。”
她这话说了多次,也吩咐了其他人来送水,可每次来送水的还是清竹,着实执拗不过。
清竹顿了顿,转头轻笑。
“云娘子何至于以为清竹是娇弱的小郎君,云娘子救奴出苦海,奴便是如何也要伺候好云娘子。”
他又走上前来想为云知鹤宽衣解带,云知鹤摇了摇头。
“我自己来吧。”
他又是这样执拗,只每次云知鹤拒绝了才肯放下手。
清竹顿了顿,云知鹤走到屏风后头,本以为清竹走了,解下衣衫,正好看到屏风外的人影依旧站立,她顿了顿,开口。
“清竹,你且出……”
抬脚清竹便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解着衣衫,他抿了抿唇开口。
“云娘子,奴知你嫌弃奴身世过于污浊,可奴虽然长在青楼,却如今还是清白之身。”
他露出肩膀,圆润白皙的肩膀上守宫砂格外显眼,走到屏风里,猛地跪下,抬起头,嗓音沙哑。
他眸子楚楚可怜,带着一丝微红的泪意,喉结颤抖,皮肤如玉一般,莹莹透光,是极致的清纯媚意。
“……求云娘子,幸奴。”
云知鹤顿住,表情呆滞。
自己的衣衫褪了一半,如今看清竹跪下脖颈宛如天鹅伸着,衣衫褪下,露出胸前的红樱以及肩膀上的守宫砂。
“清竹!此事不妥!快些出去!”
似乎视线触碰到了什么,云知鹤猛地闭上眼睛,面色带着迷惑的慌张。
清竹执拗的跪着,抬头看她,却猛地一顿。
眼神晦暗起来。
云知鹤闭上眼,心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火,“你既已经被赎身,如何倒是这般将自己的身子轻贱……我赎你回来并不……”
“云娘子,这是什么?”
云知鹤的话猛地被打断。
她怔然的睁开眼睛突然看到清竹已然站起来,贴近她,呼吸交缠,抬眸看着几分晦暗的冷凝,刚刚楚楚可怜的模样似乎不存在。
他低头,伸手摸上了云知鹤的脖颈,指尖摩挲着一道暧昧的吻,痕。
哑声问。
“……这是什么?”
清竹抬眸看她,晦暗冷凝。
……是轩辕应痴缠她留下的痕迹。
可他分明被咬得更凶,肩膀上还有牙印。
分明知道是什么,还执着的问着,云知鹤深吸一口气,甩开他的手,拢好自己的衣衫,表情也有些不愉的冷意。
“清竹,我虽不想说如此,但记得你的身份。”
“我此前敬你几分气节,但这不是你逾矩的理由。”
“……退下吧。”
清竹顿了顿,低下头,柔软的发丝遮住面容,只听他轻轻应了一句,沉默一会儿便离去。
“清竹知晓。”
云知鹤看他离去的背影,蹙了蹙眉。
她泡在浴桶之中,氤氲的水雾让她的面容变得飘渺,云知鹤抬头看着房梁,抿了抿唇,轻呼一口气。
墨黑的发丝顺着水流柔软的蜷缩,有的湿哒哒的黏在她脸上,尤其漂亮。
云知鹤闭上眸子。
心口呢喃着一个字,“应。”
是轩辕应让她如此唤的。
那时他蜷缩在她怀里,嗓音还哑着,虚虚叫她“锦娘”,一声比一哑然。
云知鹤那时候低头吻他,又听他含糊不清的说着。
“锦娘……唤我,应。”
他尤其喜欢这般,蜷缩着,然后呢喃着“锦娘”的字眼再自己沉沉睡去。
他说如此才能睡得心安。
云知鹤只回抱着他,下巴尖轻轻摩挲他的肩膀,发丝摩挲着几分痒意。
欢喜,是这般。
……
她入了宫,近些日子她入宫频繁,时间也固定,便是有不少的小宫男在路上偷偷看她,给她抛媚眼。
云知鹤皆是目不斜视。
李公公迎着她倒是瞧见了,表情一瞬间冷下来,避过云知鹤低骂。
“不要脸的小蹄子们,这是你们能觊觎的?”
“李……李公公……”
那眼神凌厉,让小宫男们迅速跑开,表情慌张。
不过李公公心中忧虑并存。
这小宫男们啊,个个比花娇,腰柔得能恰出水来。
陛下虽说身子调养好了,能生育了,这容貌也是世上一绝,但这年龄……还是大了些。
若是云娘子路上瞧上了哪个娇嫩的小宫男,岂不坏哉。
哪个女人不喜欢年轻的郎君啊。
李公公咬了咬牙,表情几分气愤,便是今日要回去好好给那群小蹄子们制定规矩,若是再堵着云娘子,非赏他们几十板子不可。
看看躺在床上养伤之时,那不要脸的媚眼抛给谁看!
云知鹤倒是没看出这弯弯道道来,只松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养心殿本是轩辕应休息的地方,以她的身份,本便是不用通报,李公公笑得慈祥迎她进去。
刚入门便闻见了袅袅的香气,冷香扑鼻。
她看见轩辕应背对着她,对着铜镜,似乎在做些什么。
云知鹤走上前,轻轻摸上他的肩膀。
轩辕应顿了顿,转头看她。
刚刚蹙着的眉毛还没舒展,此时难免几分冷凝。
云知鹤顿了顿,开口问,“为何事烦忧?”
轩辕应的表情瞬间收敛,唇角微微上扬,垂下眸子,“没什么。”
又起身拿起她的手来,嗓音沙哑,“你瞧你,那些时日跪在雪地便有了手凉的毛病,春寒之时,如何不备上手炉再来。”
他又垂眸拢住云知鹤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
云知鹤顿了顿,许久才说。
“只是想着见你……未曾想着其他。”
云知鹤笑着看向轩辕应怔然的脸,说着这些不符合她模样的情话,本有些羞,但瞧着轩辕应怔然耳尖发红的模样便觉得值得。
“……便忘了备。”
轩辕应本是冷峻的眸中,似乎融成了水,嗯了一声,耳尖红着,轻吸一口气,瞥过眸子。
“……坐下罢。”
也是奇怪。
明明素来只想依在她坏了一声声叫着锦娘,但只当云知鹤说些情话之时却羞赧十分,表面强撑着冷峻,内里却早已晕乎乎。
便是从下抿的唇和发红的耳尖可看出来。
云知鹤轻笑一声,喉头像是银铃一般。
轩辕应转眸瞧她,抿了抿唇,又说不出话来。
分明知道她是在笑他,却无甚可与她反驳。
他顿了顿,只拉着她手的手捏得更紧,嗓音低沉到极致,几乎听不清,“别这般。”
云知鹤点了点头,只看着轩辕应的眉眼。
白得如玉一般,像是水墨画一般的冷峻与高高在上,似乎倨傲冷静与生俱存般,然后是苍冷皮肤上浓墨重彩的五官。
尤其眸子,是冷然苍薄,又在她之时一瞬间带上细碎的璀璨。
云知鹤猛地伸手,摸上他的眼尾,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好看。”
轩辕应顿了顿,脸一下子带上一层薄红。
“嗯……嗯……”
这么回答着。
“刚刚是在,看铜镜中的脸发愁吧?”云知鹤开口,她笑着,指尖又摩挲着他深邃的眉眼,“好看,是我见过生得最好看的郎君。”
轩辕应抿住唇,侧垂下眸子,不看她,呢喃一句,“你此生才看过多少郎君?”
“我怕我老了……你不欢喜了……”
他比她大这般多,年轻的郎君那般多,如何不得她欢喜。
轩辕应刚刚看着铜镜中的脸,摩挲着,蹙着眉尖,生怕自己生出了苍老的纹路。
“你以后……”
他哑着嗓音,还未继续开口,云知鹤便打断她。
“可你分明是……最美的郎君。”
她微微抬头吻住他的唇角。
嗓音含糊不清,悠悠哑哑,带着无奈的笑意。
“分明……是今后此生,最美的郎君。”
轩辕应顿住,闭眸回吻她。
红唇被咬得微微发疼红肿,只亲吻结束之时,感受着唇上残留的余温,轻轻喘着气。
“不许骗我。”
“若是骗我……”轩辕应顿了顿,他抱住云知鹤,埋在她的肩头微微喘气,“便……”
眸中有些迷茫。
“便……”便如何,是怎样也说不出来。
只最后抿住唇,他这般年纪的郎君也有此时这般奇妙的娇气来。
“便再不让你亲了……”
他是用轻不可闻的气音说的,似乎也知道这话语他说出来矫情且可惜,羞愧的闭上眸子。
云知鹤轻笑,嗯了一声。
还是午后,她抱着轩辕应,在二人悠闲小憩,云知鹤嘴唇摩挲着他的发丝。
本是清闲的气氛,然后猛地,云知鹤轻声问。
嗓音清澈。
“楼将军的婚约,可是你让先帝赐下的?”
轩辕应猛地顿住,从她怀中抬起头来。
抬眸看向云知鹤。
第80章 金钗
她的话语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轻轻开口问着他。
“楼将军的婚约,可是你让先帝赐下的?”
轩辕应顿住,抬眸看向云知鹤。
看她依旧风轻云淡,眸中依旧是澄澈。
轩辕应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
楼止自小性子便是那般,寡淡不知变通,年少之时生长于战场,又在楼老将军战死之后被送回已然落魄的楼家。
他在楼家存在感也不高,性子奇怪,父母双亡,还是个不通琴棋书画的男子,任谁也不怎的欢喜。
京城的贵族郎君们更见不得他这般寡淡无趣的模样。
小公子晃悠着头上的银铃,轻笑,“这可是我阿娘给我的,她说我礼仪学得好,以后定是极好的郎君,奖励给我的,可好看了。”
迎来一众公子羡慕的目光。
一旁的楼止也抬眸看向他头发上的银铃,微微眨了眨眼。
楼老将军战败战死,楼家落魄,他这般不受欢迎的人也无多少人给他置办首饰,此时只看着小公子头上的银铃,觉得漂亮。
那小公子看见了楼止的目光,表情几分嫌弃。
“喂……你看什么看?”
其他公子笑道,“怕是羡慕了吧?”
耳边是碎碎念念的指点,“也不知这么渗人的眼神和性子是怎么回事,他好可怕哦……”
楼止顿了顿,摇了摇头。
他不爱说话,性子奇怪,惹得公子们嫌弃。
楼老将军虽说战败而死,但好歹是忠臣,朝臣们为了赢得一点好名声,让自家儿子们带着楼老将军的独子楼止游玩。
小公子们百般嫌弃才勉强带上了楼止,却未曾给几分好脸色。
带着银铃的小公子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摘下头上的银铃,趾高气扬。
“喂,楼止,你日日不说话,我们还以为你是哑巴,这样,若是你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便把这个银铃送给你好不好?”
他才不呢。
让这性子奇怪的哑巴开口说几句话,等他说完,再带上银铃跑了,这多好玩啊。
楼止顿了顿,视线凝到银铃上,点了点头。
小公子们来了兴趣,七嘴八舌的说着些脂粉又道那书画礼仪,琴棋书画,又看向他问,“你会这些吗?”
楼止尽数回答不上来。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你真是郎君吗?”
还有小公子嘲讽笑着,问他,“琴棋书画都不会,那你会什么?”
楼止想了想,虚虚握了握手心,才缓缓开口,然后说。
“……杀人。”
话音刚落。
小公子们一下子惊叫着散开,嘴里叫唤着,“他出生便克死了爹,在战场里长大的!说不定被鬼附身了!”
“快跑!快跑啊!”
“我就说不该带上他!他好可怕啊——”
最后只留下楼止一人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四散的公子们,嗫嚅了一下嘴唇,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转换之下,却看到了刚刚那个小公子慌忙之下丢下的银铃。
在太阳低下闪着细碎的光亮。
楼止抿了抿唇,蹲下,捡起银铃,还未起身,便看到了一双漂亮的靴子出现在银铃旁。
楼止抬头,猛然对上轩辕应的眼神。
他高高在上,站立着,垂眸看着蹲下的楼止,几分睥睨的傲气。
他说,“你倒是好脾气。”
“嗯。”
楼止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刚想拿起银铃起身,银铃却猛地被轩辕应踩住。
楼止茫然一瞬又抬头看轩辕应。
轩辕应的脚撵了几下银铃,嗤笑一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值得拿出来炫耀。”
“我给你更好的。”
他伸手,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矜贵的傲气,然后将自己头上的金钗拿下,浓墨一般的发丝一瞬间飘散,氤氲了深邃的眉眼。
轩辕应附身低头,将手中的金钗递给楼止。
楼止怔然了许久,垂眸看了一眼轩辕应脚下被踩得变形的银铃,又看了看轩辕应手中华美奢华的金钗。
他不说话,只看着,许久才伸手拿起了金钗。
指尖冰凉。
轩辕应唇角微微上扬。
……一段奇妙的友谊就此开始。
世家公子们攀不上的轩辕应身后多了一个他们瞧不上的人——楼止。
当时成国母为朝中宠臣,地位极高,无数人想要巴结,便是世家公子们也被灌输了巴结轩辕应的思想。
可轩辕应尤其不喜欢他们,高高在上,丝毫不在意他们的殷勤,甚至隐隐有些厌恶。
谁都没想到,这竟然被楼止搭上了。
虽说是友谊,但楼止还是以前那个模样,乖巧又寡淡,在轩辕应身边,像是个跟班一样。
轩辕应也难得不见阿谀奉承的人,二人平淡的友谊直到轩辕应出嫁。
轩辕应出嫁前,是之前的竹林,他难得面色如此冷凝,有些遮不住的憔悴,低头问坐在石凳上的楼止,问他。
“你此生,要如何?”
楼止那时候坐在石凳子上,抬头看着轩辕应被阳光晦暗的眉眼。
“只要一生不寡淡便可。”
轩辕应垂眸看他,嗓音沙哑。
“……我不会这样。”
他便是在前几日被成国母亲手送到先帝床上,自己挣扎了一夜,才颤颤巍巍宛如水中捞起来一般,浑身狼狈,发丝粘腻的粘在脸上。
眸子失神。
成国母痛恨他不争气未曾和先帝春宵一度,能捉住把柄让先帝迎娶他。
那时候轩辕应躺在床上,面色憔悴狼狈,却只是扯开唇笑。
抬眸看向成国母,笑得讽刺又张狂。
成国母气得甩袖离去。
却最后还是和先帝达成了协议迎娶他入宫做皇后。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低头对着楼止说。
执拗又认真。
“……我不会这样。”
“我会活得轰轰烈烈,万人敬仰。”
然后二人就此分别,轩辕应入宫,楼止在闺中待嫁,未曾再相见。
之后是先帝体恤楼家落魄,楼老将军忠臣战死,其待嫁独子需得嫁得风光,以示帝心,赐婚给萧七娘。
萧七娘当时是京中风云人物,年轻皮相好,年纪轻轻便手握兵权。
可,楼老将军战死已久,为何此时赐婚?
楼止十里红妆,风光出嫁。
云知鹤指尖摩挲着轩辕应的下巴,垂眸看向他。
“当时萧七娘以及邓家二娘为好姐妹,一同军中历练。”
轩辕应闭上眸子,“嗯”了一声。
邓二娘与萧七娘当时被称作军中双杰,只可惜,年纪轻轻便在楼止嫁人之前去世了。
轩辕应哑声开口。
“……她是因为楼止去世的。”
云知鹤顿了顿。
“她心慕痴恋楼止,又因楼止被赐婚,醉后失足掉下马而死。”
云知鹤抿了抿唇,已经看到了轩辕应眸中的泪意。
他的眼眶微红,带着难得的脆弱。
云知鹤开口。
“你当时为了收回萧七娘手中的军权和威望,让先帝将楼止赐婚给萧七娘。”
“却未曾想萧七娘对邓二娘有爱意,因着邓二娘的死去,恨上了楼止,日夜对他殴打虐待。”
轩辕应嘴唇发白,深深看了一眼云知鹤,自嘲一般开口。
“我原是知道邓二娘欢喜楼止的,但还是将他赐婚给了萧七娘。”
“……是我的错。”
他当时知道邓二娘欢喜楼止,那欢喜几乎溢出来,便只有楼止这个呆性子看不出来。
但他为了萧七娘手中的兵权,却还是从先帝那里了求得了二人赐婚的圣旨。
他口中的理由是,“陛下与臣侍两看两厌,此次婚事陛下百般不满,臣侍只想为闺中兄弟求得一份满意的姻缘,求个相爱相知的人,求陛下成全。”
“楼止为楼老将军之独子,楼老将军傲骨忠臣,自然是配得上萧七娘子。”
看,他是这么说的。
他说得精巧又迂回,是瞧起来为兄弟着想的深宫男子。
真的吗?
他分明……是想借兄弟谋得萧七娘手中的兵权。
……仅仅为了自己。
他原是想着,哪怕二人没有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萧七娘少年英杰,也易惹得郎君欢喜。
原是想着……这是好婚事的……
却未曾想到,萧七娘有磨镜之好,竟是因为邓二娘的死恨上了楼止。
轩辕应深吸一口气闭上眸子。
奈何萧七娘隐藏的太好,硬是没看出来她的暴戾,直到出了楼止弑妻一案,他才知道当初的赐婚多么荒唐。
轩辕应拼命的补偿楼止,威望,权利,兵权,高位,钱财……
但,唯独云知鹤不行。
那日楼止请旨时,问他,是真的吗?
轩辕应怔然了许久,才哑声开口,“……是真的。”
楼止那时候也看了他许久,像是释然的笑了笑。
“果然。”
他一直知道。
他一直知道是为何嫁给萧七娘的。
他一直知道,他此生这仅仅一位朋友,当初是如何利用他的婚事,利用他的一生。
轩辕应问,“那你,恨我吗?”
楼止有些茫然,他慢慢摇了摇头,“不会。”
轩辕应低头,手捂住脸,难得如此,肩膀颤抖着嗓音哑然。
“……对不起。”
“对不起。”
“我知道,我还欠你许多,无论多少……钱权势……我——”
轩辕应颤抖的嗓音猛地被打断。
“我不喜欢。”
楼止嗓音轻哑,表情平淡,波澜不惊。
“我不喜欢钱权势,也不喜欢金钗。”
“我喜欢你当时踩着的银铃,但他被你踩坏了,我只能接过你的金钗。”
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喜欢的。”
楼止顿了顿,“我说过永远效忠于你,为你战死,我不会恨你。”
“我一直知道。”
轩辕应哭出来,只呢喃着,喋喋不休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