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云中月(女尊)》 1、她为云中月 轩辕应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捏着奏折的指尖不断发力,最终泛起褶皱。 他的墨眉拧起,最终还是闭上眸子平稳了气息,睁开眸子后又如平日的矜贵冷峻。 云知鹤心知他是心中烦躁,弹奏的频率慢下来,旋律也愈加平稳。 轩辕应看了看她,嗓音带着磁性。 “不必停。” 如玉般的指尖顿了顿便又开始弹奏。 已是午后,她退下后便迎面见了门口的李公公,轻声嘱咐。 “陛下心情不佳,酷暑难耐,便送碗绿豆汤上来罢,莫要加冰。” 李公公心中了然,行了礼便下去了。 他也不免夸云娘子细心,这不加冰便耐人寻味了,陛下这几日来月事本就难受,朝堂又纷扰,唤了云娘子来抚琴,现在的心情可比早朝下时好多了。 陵朝男子来月事虽然不会流血但是会腹痛难耐身体虚弱。 李公公端上绿豆汤,轩辕应顿了顿,抬眸瞧了瞧李公公,未曾开口李公公便心领神会的道,“回陛下,这绿豆汤是云娘子走时吩咐的,说是酷暑难耐,安抚心神。” 他又压了压嗓音,“云娘子还特意嘱咐莫要加冰。” 炎日之下他这几日本就少食,心情不佳,此时猛然染上几分笑意,周身低压的气场散去,难得尽数喝了去。 要说云娘子啊,京城人人尽知,本是外女,却自小在皇宫长大。 翩翩娘子,明眸善睐,温其如玉,积石如玉,列松如翠,一袭清朗白衣似云中月,天上鹤,出尘京中。 不仅琴技高超,连才学也是无人能及。 母亲本是谏议大夫,携其父亲随皇家去西山寺参拜,先帝身体虚弱也未曾想中途遇见了刺客,千钧一发之际,云母以自己的身体堵住了刺客的剑,护了先帝一命,而其夫郎却被误伤而死。 先帝弥留之际留下一道圣旨,道是膝下无女,唯有几位皇子,帝后情深,便禅位于轩辕应。 轩辕应登上大位后接云家独女入了宫,向天下人承诺善待忠臣之后,趁机抚慰了人心。 大陵这帐也难算,先帝年老昏庸,轩辕应这一无皇家血脉的男子竟能登上帝位明眼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奈何他手段强硬,先帝在时就慢慢架空了朝堂,哪怕众人反对时局动荡,他也尽数压了下去,名正言顺成了历史上第一位男皇帝。 这天下也从秦家的变为轩辕家的了。 初登位之时朝堂对轩辕应的所作所为大加鞭鞑,直斥其善弄权术,雄鸡司晨,可随着一轮扫荡的到来,便也几近坐稳了这个位置。 云知鹤那时年幼,只记得再见不得爹娘,埋在还是少年的他的胸口哭泣,日夜共眠,未曾生育的轩辕应也算是当了回爹。 她与阿芝抱着琴离开,坐在亭子上瞧着御花园的白鹤,那白鹤是轩辕应赏赐与她的,养在了御花园里。 云知鹤自小在皇宫里长大,吃穿用度样样精细,若她想离开陛下必定会封她爵位,让她下半生衣食无忧。 但她总能记得母亲的刚正凛冽,道是愿此身为剑,唯愿肃清山河,海晏河清。 云知鹤通读圣贤书,自然壮志凌云,想在官场上青史留名,心向明月,不愿明月照沟渠。 这是女人血脉里的野心与渴望。 她每每望明月,再翻阅母亲留下的文书,总涌起莫名的汹涌,想这天地再无冻死骨,想这天下山河明朗,海晏河清,安康太平。 若是云知鹤想要官职,轩辕应必定会予她一不低的官职。 可一介女子怎能携恩要挟,她的母亲也必定想要她用实力证明自己。 而且,这般不就成了走后门了吗?在现代可是缺大德的。 云知鹤顿了顿,猛然疑惑,她总能莫名想起不认识的词,虽是未曾听说,但却能隐约理解这些词语的意思。 她呼了口气,甩出杂念,那白鹤开始凑到她身边,她伸出指尖闲散点了点白鹤额头。 还有几月便要科考,她要好好备考才是。 不过,也还是有些麻烦事,云知鹤颇有些麻烦的蹙了蹙眉尖,阳光蕴着她的眉眼有些许的模糊不清。 思索着便起身向演武场走去,旁边发呆的阿芝跟上去,嘴里嘟囔着。 “小姐,那二皇子属实刁蛮任性,何必再去招惹他?” “干脆告诉陛下得了,省得再受他的气。” 云知鹤回头冲她眨了眨眼,轻轻嘘了一声,“莫要再说,怎能背后如此道别人的闲话。” 阿芝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还是个小女孩,脾气也是孩子心性。 “小心——!” 她一踏入演武场,一支箭便猛然向她射过来,阿芝喊出声来不及动作便看见羽箭射在了旁边的墙上。 箭尾激烈的颤抖着,箭头更是没入了墙壁,可见射箭之人的力度之大。 云知鹤顿了顿,看了看那箭的轨迹,若是下意识躲闪也不会被意外伤到,虽说狠戾,但没有恶意。 秦执抬眸瞧了瞧云知鹤,深邃的松绿眸子藏着晦暗的情绪,盯着云知鹤风轻云淡的眸子,手里的弓还没放下去,嗓音低沉,一字一顿。 隐着淡淡的挑衅。 “抱歉,手滑了。” 阿芝气的发抖刚要争辩,便被云知鹤用眼神示意不必计较。 云知鹤不卑不亢的行了礼。 二皇子的父君出生蛮夷,他自然生得俊美却带着混血独有的气质,一双幽暗深邃的松绿眸子,皮肤带着是蜜色,显得狂野不拘,一身玄红色骑装更衬得他野性肆意。 二皇子没有回应她的行礼,反而又漫不经心的转身描着靶子,眉毛微挑,嗓音带着几分冷凝。 “若你是来赔礼道歉的,本皇子不需要。” “滚吧。” “咻————” 一箭又射了出去,正中靶心。 送去的礼品被退了回来,拜访也是闭门不见,男儿家骄纵的脾气他有十成。 自从那日起二人便半月没有说过话,那日贵族娘子们的骑射围猎比赛,大陵民风开放,男子也是可以参加。 二皇子一身骑射的本领,性子桀骜不驯,纵马而过尽是洒脱肆意,次次都赢过那些贵族娘子。 也不知温言和凑什么热闹,他养在闺阁,虽然平日里有几分调皮,爬树是精通,骑射倒也大可不必。 那是她的小竹马,她未曾进宫之前也是与他日日玩耍,这份情谊在总要护着几分。 他身穿了件白浅蓝丝骑装,眉下是顾盼生辉的朗目,清朗而灵动,跪坐在地,怀里抱着只银毛的小狐狸。 二皇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眉眼里带着几分不屑的冰冷。 “丞相公子如此不通规矩?” “二皇子的规矩言和倒是见识了。”他哪怕被高高在上的瞧着,也不露惧意,嗓音清朗。 “先来后到,夺人所爱,这便是二皇子的规矩。” “你!” 云知鹤踏入那片林子便见得是这一副剑拔弩张的场景,两个男人互相对视,眼里似乎有火苗。 “知鹤!” 温言和似乎找到了主心骨,惊喜的叫着,眸子染上欢喜,二皇子也看去。 原是温言和路上看中了只白色小狐狸,一路跟随而来,秦执也正好瞧见,举弓欲射,却猛地被从视觉盲角钻出来的温言和打断。 温言和顺势抱起小狐狸,这时才瞧见二皇子,二人本是好好商量,都道是自己先来,不知如何便起了争执。 二人各自有理,云知鹤听着也为难,她本不想管,男人吵架更是没完没了,但是二人都急切看她,盼她给出个交代。 左右为男,左是闺阁里的小竹马,右是高贵暴躁的二皇子。 云知鹤不免眉头抽搐。 她试着协商开口,温言和想要养着,秦执想要剥皮做小袄,不如不杀生,予了温言和,她补一块好皮毛给二皇子送去。 却未曾想刚刚说出来予了温言和,没有说出来下一句,让二皇子误会她偏心温言和,冷冷看了她一眼便骑马离去,生了半个月的闷气。 ……左右为难。 这事说不出谁有理来,她自小在皇宫,算得上与他共同长大,虽然不熟稔,但也知道他脾气倔,不哄又是气半天。 云知鹤轻声开口,“殿下,之前多有得罪,本是要为殿下补一块皮毛的。” “结果……殿下没听完便走了。” 秦执听完顿了顿,又拿起一支箭来,拉弓,手臂发力,狠狠射入靶心,箭尾都颤抖非常。 “那怪本皇子了?” 语气倒是缓和了。 云知鹤斟酌着开口,嗓音柔和,“听闻西域商队里带了只黑豹,若是二皇子感兴趣,过几日,可否与知鹤一同去看看?”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用那只小黑豹赔罪了,她虽然被人称雅美恬淡,但也并非不通人情,自然也有几分圆滑的智慧。 秦执这才正眼瞧她,收回弓箭,又看向云知鹤,嗓音沙哑,表情不如刚刚那般冷凝,沉默许久才道。 “……你是不是认为本皇子刁蛮任性?” 云知鹤摇了摇头,他本就出身高贵,先帝在时也宠爱非常,脾气虽然有些暴躁,但从不无缘无故与他人争吵,哪怕京城中风评不好却也讲理。 “哼,你那情弟弟瞧着乖巧。” “何不留着嘴去哄他?” 这句“情弟弟”倒是污人清白了,也幸好这里只有他们几人在,虽说是青梅竹马,却也没有男女之情。 “二皇子说笑了,本是童年玩伴,丞相公子养在深闺也不通骑射,那日围猎只是怕他胆小受惊。” 云知鹤开口否认,温言和自然不胆小,相反胆子还大的非常,他生得清朗俊秀,还是有着双狐狸眸子,面上总是灵动的盈盈笑意,活像只真的白毛小狐狸。 听完这句话,刚刚还面色缓和的二皇子猛然又冷下脸,“他娇气本皇子就不娇气了?” “伶牙俐齿的模样可看不出来胆小受惊!” 秦执抿住唇,俊脸上却也带了丝委屈,把弓扔在旁边便转身要离去,云知鹤也不知道如何又触了霉头,情急之下一下子拉住他的手把他拽了过来。 “唔——!” 本就转身重心不稳,又被人拉了一下,秦执脚下一个踉跄便被云知鹤抱住了腰肢。 二皇子的腰劲瘦结实,腰封修整的束着显得几分禁欲。 秦执一愣,手还被云知鹤握在手里,腰也是被搂着,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云知鹤也是一愣,快速的收回手请罪。 “多有冒犯,请二皇子恕罪。” 秦执此时耳尖却通红,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云知鹤指尖的柔软,嘴里的登徒子还没骂出来,憋着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把自己的俊脸弄得发红。 他快速背过身去,嗓音有些慌乱,“你,你先退下罢,你的邀约本皇子应了。” 云知鹤也知这气氛尴尬,应了声便快速离开了。 秦执闭了闭眸子稳住了心神,猛然想起了温言和笑盈盈的脸,嘴里轻声一句,“生得一脸狐狸精狐媚样子。” “她也是分不清……什么青梅竹马……” “哪比得上本皇子对她——” 秦执猛地息了声,不再言语。 只是胸腔还跳得震耳欲聋,心尖渗出酸甜的滋味来,又一句轻不可闻的喃喃自语。 “对她的欢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太子 二皇子的事情倒是弄完了,云知鹤算得上是心力憔悴,写信劝诫丞相公子莫要倔脾气,行事谨慎总吃不了亏。 他的字俊逸漂亮,话却不敢恭维,似乎还能看见他表面在外人面前的温柔得体,却转眼对她的得意忘形。 “他脾气那么臭你还帮忙说好话,我才不吃亏呢。” “若是惹得我生气便把你小时候的丑事尽数说了去,让她们看看京城一绝的云娘子小时候也是傻乎乎。” 信中都似乎能见他张牙舞爪的样子。 信的最后还画了只小狐狸,倒是画得灵动可爱,说着,“那小狐狸现在过得可好了。” 他为京中才子,丞相独子,大家闺秀,名门望族,无数文人墨客想要迎娶,也是不知谁能想到以端庄清朗而出名的他私下里是这幅样子。 云知鹤眸子里不觉染上笑意,翻阅着信件,指尖的笔也落下,勾勒了一个圆乎乎的小公子抱着毛茸茸的小狐狸的样子,小公子脸上的表情也是气鼓鼓的。 这东西…… 嗯? 云知鹤看得发愣,却也瞧着可爱,似乎是名为q版?顿了顿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东西莫名理所当然,不值得奇怪。 她自小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却也琢磨不出什么来。 “云娘子……陛下唤您过去呢。” 回过神来是李公公前来传口谕,他尊敬非常,没有通报也没有大声呵责云知鹤的失神,反而笑眯眯的等待着。 云知鹤赶忙应下赔罪,让阿芝抱起琴便跟上去。 陛下欢喜她的琴技皇宫人人都知道,她的琴技出尘,旋律也能安抚人心,国事繁杂,圣上贤明,为其情绪分忧她也是乐意做的。 况且多年以来,她由圣上亲自抚养,早便将其当成了值得敬佩的长辈,陛下以男子之身治理国家属实不易。 轩辕应见她来了,早便免了行礼,男人气质沉稳矜贵,提笔写着奏折,轻声说了几句闲话。 “锦娘今日不必抚琴了。”他嗓音清浅,话锋一转又道,“听闻你想要……科举?” 锦是她的小字,轩辕应亲自取的,意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向天下人宣誓着他对忠臣的优待。 云知鹤点了点头,她并不想隐瞒什么,科举本就是女子自古的发家之道,但她说的科举可不是一级一级往上考,陵朝规定京中弟子可直接参加进士考试。 “朕早想着安排你入朝为官,锦娘才华横溢,也不必走那些形式。” 云知鹤为京中才女,文学造诣也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轩辕应看去,少女清朗如月,眸尾是冷清的微微柔意,莹白如玉,气质如松,当得起一句,“子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只轻声回答,嗓音清澈明朗。 “臣女胸中有一番凌云壮志,也求得心安光明,母亲必定想臣女在考场上驰骋,女子立身处世,怎能携恩要挟。” “臣女求得心安理得,不仅想要陛下认可,也想让天下认可。” 她似乎完全不惧怕面前是能一句话决定人生死的帝王,直言拒绝了轩辕应的安排。 轩辕应笔尖顿了顿,在纸让晕出墨来。 他的笑难得,此时抬起头来,唇角微扬,平日里暗色深沉的眸子里也染上笑意,道。 “锦娘凌云壮志,倒是朕低估了。” “锦娘的师傅华阴娘子染了疾,怕是最近无法教授你了,之后便去太师那里,与太子共同承师恩。” 云知鹤顿了顿,眸里染上欢喜。 她也难得喜形于色,华阴娘子是京城名师,弟子之位千金难求,对云知鹤格外赏识,可近日染了疾病无法授课,她本还发愁来着。 太师是何人?傅雅娘子,雅家第一人,文学造诣更是无人能及,若是能求得半分指导也是极大的荣幸。 她笑着谢恩,因为欢喜,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脸上也带了丝薄红,弯着眸子瞧着轩辕应,嗓音都轻巧。 轩辕应一顿,笔下的墨又是染了一笔,他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垂下眸子继续批阅着奏折。 许久斟酌着才问。 “听闻你与二皇子相约去西市?” 西市是西域商队与中原交易之地,在京城西门,繁华非常,那只小黑豹她已经托人预定了下来,也只等着过几日与二皇子去认领。 虽然不知是如何传到轩辕应耳朵里,但她还是恭敬答道。 “半月前冒犯了二皇子,去西市预定了只小黑豹打算给二皇子赔礼道歉。” 轩辕应的笔尖不再移动,抿了抿唇才开口。 “他脾气暴躁,肆意非常,若是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云知鹤顿了顿,也不知为何从陛下这话里听出了些许的火药味,似乎是不怎么待见二皇子。 虽然他们二人没有血缘关系,也总归是唤一声“父皇”的,平日里二人也是父慈子孝,也不知如何出了差错。 但云知鹤也不敢妄加揣测帝心,只低头应着。 轩辕应开口似乎想问什么,蹙了蹙眉尖,又抿住了下唇。 “……给朕研墨罢。” 云知鹤走上前去,因为刚刚要被傅雅娘子教导而欢喜,此时眸尾都带着笑意,颇带着轻巧的研磨着手里的墨块,举手投足都是温雅之情。 轩辕应也不由得心情舒展,在沾墨视线对上时,云知鹤还对他清浅一笑,款款有礼。 小云娘子像是云中的蒙蒙明月,天上奔云的野鹤,山月作枕,薄露为被,连笑都出尘。 日光朦胧清朗,一片岁月静好。 虽说皇宫里的贵人不多,但账也难算。 当今圣上轩辕应本是先帝的第二任凤后,也是是先凤后的侄子,顶着家族使命,十五岁便嫁给了垂老的先帝。 那三皇子便是先凤后的孩子,这天下已经改姓轩辕,三位皇子中也只有三皇子有着先帝和轩辕家的血液,一下子赢得了老臣和新臣的人心,以血脉纯正而封了太子。 老臣因为那是秦家的血脉而拥护,哪怕也是男子身份封太子时也没有多大阻碍,反而个个拥戴。 总比便宜了轩辕家的旁系要好的多。 有人算盘打得响,等这雄鸡司晨的男人死了,三皇子年幼,能力不足,生下来正统秦家血脉皇女,便名正言顺又成了秦家的天下。 轩辕应自然知道那群人心里的算盘,他顺着让人封了三皇子为太子,自然有打算。 他对三皇子极其严格,明明还是没有及笄的年纪,却比历史上某些太女都要忙碌。 封太子之时,也由之前的秦贺改姓为轩辕贺。 云知鹤也与太子不常见,这几年轩辕贺几近没有休息时间,只是小时候那比她小许多的少年常常跑到角落哭泣,能抽噎着在她怀里睡去。 她早早便到了太子东宫,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傅雅娘子。 傅雅娘子如此德高望重之人被给予教导太子如此重任,自然在京城极少露面。 见一面都是难得,现在要被她亲自教导,云知鹤的兴奋可想而知。 上次见轩辕贺是在宫宴里,二人只行礼点头回应,也没有多说过什么,似乎许久都没有好好交谈过,已然是生疏了。 时间还很早,一进去云知鹤便看见太子已经端坐在案前,身姿端正的温习着课本,见她来了抬眸看了一眼又垂下,免了她的行礼。 这么一看,倒和轩辕应的气质相似,沉稳矜贵而内敛,可她还依稀记得他小时候总哭得抽搐,小脸藏不住情绪,又娇又爱哭,哭还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 少年的身姿还没长成,但是穿着太子服制却格外清俊,虽说与轩辕应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却有他那双黝黑的凤眼。 傅雅娘子不久便来了,那年岁将近八十的老妇人缓缓而来,面上尽是岁月的沟壑,眼神锐利,气质深沉。 她瞧了瞧云知鹤,审视了一番,未曾道一句,点点头算是承认,行过礼便开始授课。 不得不说,傅雅娘子不愧为雅家第一人,文章观点有理有据,并非凌驾于虚空,脚踏实地,老妇人瞧着身体虚弱讲课也是中气十足,云知鹤不知不觉听得入迷。 她生得文人性子,尤喜诗词文赋。 之后便是自己尝试,思索片刻便提笔,提笔如行云流水,未曾停顿一下,写完后通读一遍,一向谦逊的云知鹤也生出一股骄傲来。 她学到了不少,只一节课便融会贯通,这篇文章算得上她的高水平之作。 傅雅娘子拿着她刚刚递上去的文章,越翻,眉头越紧,本就沟壑纵横的面上出现了更多褶皱,她的话犀利,直截了当。 “华阴是如何教你的?如此道理都不明了?” 明明是雅家第一人,以儒雅为纲,斥责的话语却格外凶狠严厉,应生生看出来压迫。 “这里不对!莫要马虎!” 傅雅细细看着,指着文章一句一句的骂,似乎身子不好,又猛地咳嗽两声。 “咳咳——这般马虎哪来的脸要当官?对得起黎明百姓?!”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难受,却还强撑着骂出声。 “咳咳……唔。” “什么京城第一女子!这便是你的学识?!” “文章空洞!想法幼稚!” “哗啦——” 傅雅娘子看着手里的纸张,深吸一口气便把云知鹤写得文章尽数扔在了地上。 “我……” 云知鹤怔然,在如此反差下差点反应不过来。 傅雅娘子的训斥她是听得进去的,她算得上天之骄女,满地飘洒的文章几近让她呆愣,引以为傲的学识被贬得一文不值,几近自闭。 她想开口辩解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张了张口便又闭上了。 又转眼看轩辕贺,他表情平淡不卑不亢,似乎完全没有在意云知鹤的窘迫,双手递上文章,恭敬的低头。 刚刚被痛斥一顿的云知鹤看着傅雅娘子本就不好的表情又难看起来,越来越紧,又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气氛也开始压抑。 “啪!” 饱经岁月的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的纸张猛地全扔到了轩辕贺的脸上,纸张拍打脸颊的声音清脆,飘飘洒洒的纸片纷飞,傅雅娘子抖着唇,骂了一句。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太子的责任?” 宛如老了十岁一般,转身离去。 她的文章被扔到地上,轩辕贺的文章被扔到了脸上。 云知鹤有些呆愣,而轩辕贺已经蹲下身熟练的捡着地上的纸张,她这才反应过来,也蹲下身一起捡。 云知鹤不知道为什么,堂堂太子被人用纸打脸,辱骂训斥,他竟然平静如常,和她记忆里爱哭的娇气少年相差甚远。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抿着唇捡着纸张,气氛一时间冷凝。 一旁的轩辕贺低着头捡着纸张,嗓音干哑,开口。 “她把你的文章扔到地上,已然是赞扬了。” 云知鹤轻轻应了一声。 她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什么,这还没有她年龄大的小少年被那般羞辱却还能反过来安慰她。 她有些心疼,明明是该娇宠的年纪却压上了如此大的责任,她自然听过朝臣对太子的评价,贤明圣德,还有他废寝忘食的名声。 哪怕在病中也一刻不懈怠,使得本来轻微的病症变重差点丢了性命。 云知鹤原本想着他眼睛会湿润,或是眼眶会红,可抬头看去,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平静。 云知鹤消沉了一段时间,晚上回宫的时候也是情绪低落。 阿芝问她发生了什么,云知鹤摇摇头,只轻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问,“阿芝……你认为三皇子如何?” 云知鹤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是三皇子的那段时间。 “太子勤奋刻苦,坚韧贤明,是大陵的福气。” “不是这个……”云知鹤皱了皱眉,又轻叹。 阿芝“啊?”了一声这才轻轻开口,瞧着旁边无人才嗓音压低。 “您忘了?三皇子小时候可黏您了,每次三皇子偷偷藏起来的时候只有您能找到。” “那时候三皇子总是哭,您还抱着他讲故事呢。” “而且……” 她似乎有些怕,嗓音更轻了,嘟嘟囔囔,“……还说要嫁给您呢。” 云知鹤有一种割离感,似乎是想不通当年那个爱哭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带着平静和死气的少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西市调戏 经过几日傅雅娘子的深刻教育,云知鹤提升了不少,虽然她一直有着尊师重道的意识,但有时候傅雅娘子的脾气实在不敢恭维。 料是她也忍不住想要直接反驳。 轩辕贺像是习惯了一般,从不反驳,只低头挨训。 也因为如此,二人也没有过多交流,依旧生疏,只是云知鹤有些惆怅不已。 她平稳下心神,回神却发现二皇子面色不愉,本还带着笑意的俊脸冷凝,问。 “和本皇子出来让你如此不高兴?” “不不不。”云知鹤连忙否认,回以一个温雅的笑容,眸子微微弯着。 虽说是给二皇子赔罪,但近日她也想放松一下,因此倒也有些高兴,她颇有兴趣的轻声提议。 “不如逛一逛吧,顺路去拿那小黑豹。” 秦执抿了抿唇,没看她,点了点头。 路上新奇的小玩意儿是不少,秦执虽然是京中纨绔娘子们的首领,但也没见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一会儿手上便多了不少东西。 云知鹤也都一一笑着买单,秦执越买越起劲,随手一挥,也便让仆从们拿着东西放回府里。 他猛然停了脚步,看了看云知鹤,抿了抿唇,一双漂亮的松绿色眸子有些犹豫,就在云知鹤迷惑之时,修长的指尖指了指旁边摊子上的发簪。 “……本皇子想要那个。” 似乎想要掩饰什么,扬起脖颈,趾高气昂。 那是一支白玉做的发簪,玉制不怎么细腻,倒是莹白润泽,款式也简洁非常,雕了支玉兰。 放在平时秦执是绝对瞧不上这种简陋的东西的。 可他瞧见旁边有人买下发簪,亲昵的为旁边的夫郎簪上去,琴瑟和鸣,二人你侬我侬,显然是新婚的妻夫。 云知鹤刚刚在一旁结账,秦执一个人看了许久,不知怎么的,心尖猛然就开始颤抖。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脸也别过去,耳尖有些红,云知鹤心领神会,掏出荷包便付钱拿了过来,并让那卖货娘子包好。 “不必包。”秦执突然出声呵止,又顿了顿,瞧了云知鹤一眼,“你……” “你……” “……你给本皇子带上。” 仆从都抱着买来的东西退下去装到马车里,阿芝也离了去,此时倒是没有能伺候这位皇子的人了。 云知鹤只当他有了兴趣,突然喜欢上了这简单的玉兰簪子,也是好脾气,任由这位娇气的二皇子把她当仆人,坦然拿了簪子要给他簪上。 这簪子并不衬他,秦执今日戴了玄玉玉冠,这白色的簪子反而有些画蛇添足,可他也觉不出丑来,反而有些欢喜,难得乖巧的低头让云知鹤为他簪上簪子。 云知鹤身上有莫名的清香,不是什么脂粉的味道,反而清朗带着微微的墨香,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脖颈,清凉而柔软。 胸口跳得似乎她都能听见。 她轻声问,“二皇子可是满意?” 秦执一顿,点了点头,装作不在意的开口,嗓音沙哑。 “……不错。” 随后慌忙的往前走,掩下发红的耳尖。 西市是中原与西域最繁华的集市,他们转着转着便走到了西市里西域人最多的地方,这是中心地带,二皇子并不常来,当看着来往的西域人时还有些惊喜的打量。 有些人与他生得相似,有些人却是金发碧眼。 “唔!” 他看得入迷,此时猛然被人一撞,刚要发火,可人潮涌动,不一会儿便被挤走了,他俊眉拧起,判断着位置。 旁边的人群熙攘,身着的也五颜六色,找了半天硬是没找到云知鹤窈窕的身影。 本就是期待好久的邀约,还没有相处够,此时被人群冲散了去怎能不气,身边的仆从也被他挥走,此时一个人难免有些无助。 他站在巷子旁,双手环抱的瞧着往来的人群。 若是她一炷香找不到我,便…… 便…… 秦执有些泄气,面上却更加冷凝。 他生得俊朗,身姿也是挺拔如竹,面容带着一股野性的气质,不一会儿便有人拍住了他的肩膀。 他本就心情不好,抬眸看去一股狠戾,看是一不认识的女子面上带着笑容,隐约几分贪婪的恶心,直截了当的开口道。 “滚。” 毫不留情。 那女子一愣,又笑起来,“哟~小郎君生得俊还野,老娘喜欢。” 她想要动手动脚,手刚刚伸过来便被秦执“啪”的一声打掉。 “嘶——” 秦执则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拍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带着粘腻的恶心,他还要等着云知鹤不想与这种人纠缠,嗓音低哑带着威胁。 “快滚,不然……” 还未等他说完,女人便暴怒起身冲过去,手扼住了秦执的胳膊。 “你个贱人!给你几分好脸色当自己是个金贵的主子了?!” “你——” 秦执还没有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也是同样暴怒,想要抽出腰间别着的鞭子抽在这不要命的女人的脸上。 指尖却猛然摸了个空。 鞭子应该是刚刚碰撞时掉了,只是一瞬间,秦执便慌了心神,女人还不知死活的调戏他。 “住手!我是二皇子!再碰一下便诛了你九族!” 秦执挣脱着女人扼住他手腕的力气,可惜总归是男女体力不同,动弹不得。 “哈?老娘还是王女呢!” “唔!” 她面露不屑,开始往秦执身上靠,刚要碰到的一瞬间便被狠狠踹开。 云知鹤发现秦执丢了已然是好一会儿了,她急切的在周围寻找着,按着原路返回。 这姑爷爷莫要出什么差错。 等她找到时才看见秦执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扼住手腕挣扎,心脏快停滞了。 他若是出了差错,云知鹤十个脑袋都赔不起。 “砰!” 只在一瞬间,猛然爆发出力量,她飞速的冲上前去一脚踹开了那个女痞子,踹得格外重。 她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难得染上愤怒,把秦执护在身后。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之子,她是当真看不起这种行为,况且,若是二皇子出了差错…… 秦执回过神来,手腕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女人扼住他的力度,看着她的背影,刚刚的慌乱一下子化成了委屈。 咬着牙眼眶一下子红了,一向强硬的二皇子低声抽泣,嗓音沙哑。 “你怎么才来啊……” 他还被那不要脸的女人胡乱摸了手。 云知鹤低头赔罪,嗓音隐着怒气,“知鹤必定为二皇子讨回公道。” 那女痞子慢慢起身,刚要痛骂,看见云知鹤却一愣,态度倒是好了不少。 “这位小娘子……这是你的小郎君?” 她有些不甘和不舍的看着秦执的俊脸,眸中贪婪,又转过头向云知鹤商量,“不如我多加些钱,咱们两个一起来?” 秦执这才明白这痞子的意思,她以为他和那些西域来的妓子一样是出来卖的。 秦执气得颤抖,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般侮辱,堂堂皇子被误解成低贱的妓子,恨不得当场把这人剁碎。 西域来的男人几乎都是做这一行的,那女痞子看秦执的松绿色眸子,还以为他也是那些西域男人中的一个。 云知鹤顿了顿,也想明白了缘由。 本来还想等着阿芝她们赶来,现在心中只有一团火要发泄,表情更加冷漠,走上前去。 正当那痞子以为要成了掏钱时一拳打上去。 她身上的功夫只有个自卫的皮毛,但是情况实在特殊,哪怕是她也忍不了这般怒火,为二皇子打抱不平。 阿芝她们马上就要来了,自己先和这人打一顿也不算过分,左右自己也不会被打死,刚刚一拳使得女人踉跄了一下,女人也反应过来,便要反击。 云知鹤没怎么学过武艺,躲闪不及被打了一拳,白嫩的皮肤出现了青紫。 “艹!西域来的贱人也当个宝一样护着!” 女人嘴里骂骂咧咧,趁着她说话的空隙,云知鹤沉下眸子扑上去把她摁倒在地,身体下意识的动作,揪着她的脑袋便往地上撞。 也幸亏女尊国女子身强体壮,云知鹤有足够的力气,明明她没学过武艺,却知道这是什么招式……擒拿? 脑袋里莫名出现来这个词语。 “砰!” 手揪住女人的头发,再遏制住她的身体,使她不能发力,发狠的往地上撞,脑袋被砸在地上声音清脆。 女人嚣张的怒骂也成了求饶,不一会儿头上便满是鲜血。 “二皇子!小姐!” 恰在这时阿芝带着附近巡逻的队伍到来,站在旁边黑压压的人群被挥斥散,地上的女子也被人押走。 云知鹤润雅的脸上有一块青紫,瞧着也吓人,她喘气调整着呼吸,平息着争斗后的心跳加速。 还呆愣着的秦执看着云知鹤脸上的伤,本来微红的眼眶一下子掉下泪珠来,嘴里哽咽,“你,你……” 云知鹤这时才想起来急忙赔罪,这事能安她多个罪名,若是二皇子有心治罪她根本逃不了。 不过,万幸的是二皇子没有受到伤害。 “知鹤大意没有保护好二皇子,请二皇子责罚。” 秦执只看着她眼眶通红,咬住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本只有一点欢喜她的。 温柔体贴,才华横溢,清朗如月,大抵是很久之前少女如清风朗月冲他笑得温柔,不羁肆意的二皇子很早就芳心暗许。 他曾经在宴会上闲散懒惰的用指尖敲着酒杯,转眼又看少女面上含笑,似明月照在她脸上,与人共饮。 本来只有一点喜欢她的。 就一点的。 他和云知鹤坐在马车里,侍从拿来药,二皇子又接了过去。 “你救了本皇子,便不追究你的错处。” 他的嗓音还带着磁性沙哑,喉结也颤抖,犹豫着,抹着伤药的指尖便碰到了她的伤处,云知鹤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别动,我……给你上药。” 秦执一张俊脸微微发红,被京城女子因为桀骜不驯而避之不及的二皇子难得出现这般温驯的样子。 拉弓射箭格外有力的秦执,上药的指尖却轻柔非常。 “我看看,你脸上的伤……” 秦执缓缓凑近,垂下眸子,二人的呼吸慢慢贴近,鼻尖的呼吸交缠。 云知鹤有些不解,怕冒犯到他所以刻意平缓了呼吸,而秦执的指尖触碰着她脸,胸口泛起甜来,猛然几分意乱情迷。 “我……” 如今,更喜欢她了。 他喉结轻颤,又抿住了唇,微微靠近,鼻尖呼吸交融,马上要靠住时,秦执像是一下子清醒一般迅速起身。 “咳。” 他耳尖通红,清咳一声掩饰尴尬。 秦执是想亲上去的,可他堂堂二皇子主动贴上去,岂不是掉价。 而且,这木头一点反应也没有,是心里……紧张吗? 想到这里,他胸口甜得发腻。 云知鹤是真的有些迷惑,他嘴上说着“你脸上的伤……”凑过来是为了看看她的伤,可是不是靠的有些太近了? 她又瞧着二皇子掩不住的笑意,总感觉他似乎……很高兴看她被打成这幅样子? 清风朗月的云娘子难得有些憋屈的不解。 真的,有那么高兴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帝王心 京城中倒是很多人知道她冲冠一怒为蓝颜了,本是个清朗的文人,却为了二皇子在街上扭打。 她当时顾不得那么多,只是觉着胸中怒火实在难耐,倒是没想过自己不通武艺,抡着拳头便上了,现在想想着实尴尬。 但再来一次她还是会上的。 温言和当天便传了一封书信,信里骂她傻,语气还莫名其妙的。 “你倒是和那嚣张跋扈的二皇子相约玩耍,好不快活,还未曾和你的竹马出去过呢。” 云知鹤叹气。 已然长大便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他爬树她接着,他闯祸她背锅,为了他的名誉自然要保持距离。 但这次二皇子的事可没有那层关系,虽然孤男寡女,但是是有赔罪的正当理由的。 随着这出戏的出台,京城里也有了些许她与二皇子的流言蜚语,但不知为何不一会儿便消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那小黑豹倒是她托人送了去,那痞子按照调戏皇子,藐视皇权的罪名处死,陛下圣德秉着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并没有追究其家人的性命,西市的治安也加强了不少。 但是一向清雅绝尘的云知鹤脸上挂着彩,还挂了好几天,轩辕贺也多看她一眼。 只是不知为何,傅雅娘子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单是一些小的东西不合格也要痛斥一顿。 太压抑了。 都已经不是孩童,傅雅娘子的惩罚方式竟然是抽手心,云知鹤疼得风轻云淡的表情都挂不住,而轩辕贺则咬住下唇硬是一声不吭。 明明下唇都咬得献血淋漓。 这是休息时刻,轩辕贺还在继续翻读着文献,她犹豫许久才开口,嗓音轻柔,眉眼间染上担忧,询问。 “太子殿下,要不要,休息片刻?” 轩辕贺顿了顿,少年刻意装着沉稳,明明手心疼得握笔都颤抖,却摇了摇头。 “不必,多谢……云娘子关心。” 这话都一股客套的味道,云知鹤叹了口气,拿出几块桂花糖来,递给了轩辕贺。 她总有一种莫名的不适,直觉告诉她,放任轩辕贺这般下去很危险,像是……抑郁症一样的东西。 这个词在她潜意识里感觉不好,看着轩辕贺都猛地染上了些许心疼。 尤其看到轩辕贺盯着自己发红的手心,眸子里无神又带着疏远淡漠的冷意,在意识到云知鹤看他又带上得体沉稳的微笑时。 似乎那时候如波涛般的晦暗是假的一样。 左思右想才想到了他小时候喜欢吃桂花糖。 “太子殿下小时候十分偏爱桂花糖,要不要吃一块?” 云知鹤笑着,她刻意眨着眼,表现出自己的友善,像是小时候哄他般的手段,似乎世间所有的流光都掩在了她的眸子里。 轩辕贺眸底晦暗不清看了她一眼,抿住唇本想拒绝,可却不知为何轻嗯一声,答应了去。 他吞了一块。 糖很甜,带着桂花的甜腻,腻到喉头里。 他小心翼翼抽动了一下指尖,垂眸看了看指尖,似乎连手心都不那么痛了。 看他心情似乎缓和了一点,为了不打扰他,云知鹤走到了门外,手里拿着诗集,正在谱新诗。 小云娘子风光月霁,就喜爱谱诗作对。 悠悠的踱步寻找韵律,嗓音和脚步声形成了漂亮的声音。 轩辕贺有些发愣,手上也停了下来,只远远看着云知鹤眉目清浅含情,嘴里呢喃着诗词韵律,于她来说,诗句似是与情人的蜜语。 唇里的桂花糖甜得发腻,他很久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他太子的身份让他的一言一行都不敢放肆。 他顿了顿,尖利的犬牙一顿一起的开始咀嚼糖块,“咯嘣咯嘣”糖块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他的面无表情。 看起来几分晦暗的平静。 哄小孩……吗? 轩辕贺眸底一片波澜不惊,只死死盯着云知鹤,看着云知鹤随着阳光因为找到了韵律而欢喜。 可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碎裂的糖块在嘴里消融,喉头干渴的发腻,他蹙着眉头,吞下了口里融化的糖块。 “真难吃啊……” 清清淡淡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嫌弃。 他有时候远远看着二皇子骑着新进贡的烈马纵横时会伫立很久凝视,秦执墨发高束,随风而起,一身洒脱肆意。 但也仅此而已。 近日帝王的情绪难以捉摸,时不时就有官员被贬职斥责的旨意,所有人都侍奉的心惊胆战。 云知鹤也能察觉出来轩辕应的情绪波动。 轩辕应猛地冷哼一声,手上的折子便放到了一旁,墨眉紧锁,还能看出来怒意。 哪怕她近日专心备考,也是能听见些许风言风语。 圣上想要开设男子科举。 这事他筹备了好几年,都被压下了去,今年又再议。 他以男子身坐拥天下多年自然有手段,况且轩辕家也是百年大族,可是没有想到那些老家伙顽固不化。 连轩辕家也不支持他。 自古男子就是女人附属品,他这些年已经做的够多了,轩辕家早已对于他的“男子地位提升”有很大的争议。 甚至有官员话里话外斥责他,“莫不是想要建一个男人为尊的天下?” 皇帝为男子身,手里是皇权,连将军都是男子身,手里握着兵权,天下两大权利被男子握着,也难怪有些人会强烈反对。 轩辕应突然抬眸看她,干哑着嗓子,“锦娘可是听说了最近朝堂的事情。” 云知鹤心里一跳,表面上还是不卑不亢,“臣略有耳闻。” 她心知陛下一会儿抛给她的是个大麻烦,无非是关于男子能不能从政的话题,答错一句就是大忌,云知鹤还没有入朝堂,不怪她心思多,还未入官,也只求平安,所以接下来准备糊弄过去。 “那锦娘说一说罢。” 他放下奏折,几分闲聊的试探,似寒星入眸般冷然与俊朗。 帝王倒是说得风轻云淡,云知鹤心中百转千回,谦逊一笑便开始道。 “天佑大陵,陛下为子民着想的美德天下人都清楚,只是陛下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若徐徐图之,想必大人们都不会强烈反对,也能积极配合。” 她这些话斟酌下来就是些无用的话语,也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轩辕应当然知道徐徐图之能胜利,可他就想要趁着此次科举来实行自己的计划。 不怪她心眼多,可细细想下来若没有大事,也 只能徐徐图之,若不采取强硬手段,这困境只是无解。 若是说得多,难免有勾结朝臣的嫌疑。 轩辕应看了她一眼,也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只是一瞬间圣宸殿里便无言寂静,他哑着嗓音,许久才开口。 “锦娘在朕面前何必如此拘谨?” 云知鹤心一顿,他听来语气是不高兴,顿了顿还是开口,嗓音冷然,带着猛然的低沉。 “一月前与二皇子出游西市,锦娘可是,不如现在拘谨。” 嗯? 云知鹤有些摸不着头脑,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陛下当时就奖罚分明予了她赏赐,还夸赞他护皇子有功,怎么如今倒有些指责的意味在里面? 云知鹤有些不解,但也听得出圣上是在责备她,只低头挨训。 轩辕应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冷漠,心知自己有些迁怒的味道在里面,可是每每想起来一个月前英雌救美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发怒。 当真……荒唐。 “锦娘已经不小了,做事应是斟酌考虑,若非朕出手,京城里便满是你们的流言蜚语了。” “到最后该如何收场?” 他冷哼一声。 “难道要娶了二皇子才是?” 怎么为二皇子打架的时候不斟酌,到他这里就斟酌起每句话来了呢? 云知鹤低头,叩首请罪。 “臣女知错,请陛下恕罪。” 轩辕应顿了顿,看着低头请罪的小云娘子。 小云娘子如云中鹤般不然尘埃,此时低下头,润雅的白衣似乎也染上了层阴霾。 轩辕应是不会罚她的,只是胸口拥堵的紧,不喜形于色的帝王也终究是闹了些许男儿家的脾气。 他的额头有些抽痛,近日过于疲劳,宛如针扎一般刺痛,他皱紧眉头不受控制的“嘶——”了一声,云知鹤闻言抬头。 他存心闹脾气,自从十五岁出嫁之后便不算得被人娇宠在手心里的小公子了,可心中情绪翻涌,只想发泄。 明明于礼不合,他还是哑声道。 “过来……给朕揉揉。” 男人的话语里此时没了怒气,云知鹤也听话向前,指尖慢慢碰到了太阳穴,轻柔的摁动指尖。 轩辕应闭上眸子,温热的体温让他反而有些拘谨,但还是放松下来感受着不染尘埃的小云娘子为他按摩着太阳穴。 这几日政务着实繁忙,加上云知鹤身上的清香安神,轩辕应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似乎能感受到小云娘子轻叹一口气。 男人睡觉的模样安静而带着莫名的脆弱,俊美的脸庞难得能够好好直视。 他生得俊美冷漠,眉眼间是淡漠的疏离与矜贵,唇色嫣然,鼻梁高挺。 连睡觉时眉头都微微皱起,似乎梦里也是位威严贵气的帝王。 随眼瞄到桌子上的奏折,那奏折的字飘逸苍劲,一如他般的眸子狭长,总是冷峻漠然,眼尾微微下垂,抬眸便是惊心动魄的冷漠,薄唇是嫣色的,微微抿着,看不出一丝情绪。 到了传膳时间李公公静悄悄的进来,云知鹤此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样子,只向李公公使眼色,是接着按还是离开? 李公公笑得欢,挥手止了之后传膳人的进入,轻轻行了礼又往外走,并没有给予云知鹤回答。 云知鹤盯着李公公离去的背影隐隐有了慌乱。 而此时睡梦中的轩辕应则迷迷糊糊的开口,嗓音清哑倦懒。 “抱朕去榻上……” 云知鹤遵命,心中莫名有些紧张,陛下的嗓音干哑尾音却带着磁性的……娇气。 她小心翼翼的抱起男人,微微有些费力,却也强撑着没让他感觉出来,高大俊朗的男人难得有如此小鸟依人的样子,安静的窝在她的怀里。 云知鹤把他抱到床上低下头盖好被子,男人的手却拉住她的衣角不肯松开,而此时面上又贴的近,男人成熟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又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他似乎做了噩梦,眉头微皱,指尖扣得紧,梦里低低吟着。 “锦娘……” 手不曾分开一毫。 像是她会离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诗会 过几日有诗会,京中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尽数被邀请了去,风头正盛的云知鹤自然收到了请柬。 这诗会是崔家娘子准备的,她才名也是一绝,正好位于云知鹤之下,二人虽然总是竞争,但关系倒也不错,算得上一句好姐妹。 她来得早,正在接待客人的崔娘子笑嘻嘻的告辞又来找她,她性子开朗,二人许久不见,也是相谈甚欢。 只是聊了一会儿,崔娘子语气酸溜溜的,还有些失落,“还是你讨得陛下欢心,那傅雅娘子都成了你的老师。” 傅雅娘子才学一流,多日过去,二人自然差距就越来越大,她自小与云知鹤作比较,此时难免也有些惆怅。 她当然没有什么嫉妒的情绪,小崔娘子鲜衣怒马,一身风华意气,哪犯得如此坏心思? 云知鹤笑着,“诗会结束,我让阿芝把这些日子的笔记文题送过来。” 她赏识崔明喻,自然也把人当成了好姐妹。 “真的?!” 崔明喻眨了眨眼,又高兴的揽住云知鹤,脸都贴在了一起,“还是你好啊,好姐妹,今儿咱姐俩不醉不归!” 这好好的诗会被她豪言一吐成了酒会,一时间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云知鹤忍不住,还是随着崔明喻笑了起来。 而且这诗会说是诗会,还是京中公子小姐来相亲的,接触接触,再看看人的才学,事情成了,自然好事一桩。 因此,不少未婚公子明里暗里都给云知鹤暗送秋波,她连带着婉拒了不少手帕。 她生得清朗漂亮,面白如玉,执玉与手同色,不仅才名远扬,气质更是出尘一绝,是不少京城公子的倾慕对象。 云知鹤倒是没有成亲的打算,她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陛下也从来没有给她安排过什么通房小侍,她对于男人并没有这个年纪的渴望,况且还未立业,成家也是没有意义。 她得体有礼的又拒绝了一位公子的手帕。 这种诗会,才学一绝的丞相公子自然也是来的,他远远看见云知鹤旁边围满了小公子便走上前去。 同样温和有礼的强硬挤进了人群把云知鹤拉了出来。 正好云知鹤不知如何应对,倒是松了一口气,笑着向他道谢。 温言和也笑着道,“云娘子这般受欢迎,可是有看对眼的公子?” “哦……对了,怕是早和那公老虎一般的二皇子看对眼了。” “也不怕他撕了你。” 她自然知道他嘴里的调侃,气她为二皇子大打出手,以清朗端庄出名的小狐狸可受不得气,此时面上笑意盈盈,伶牙俐齿。 而且二人的恩怨也是升了级,前两日又在金玉堂里为了一个簪子争辩起来,小狐狸嘴伶俐,得了簪子偷了腥,二皇子气得不轻。 只是胜利的小狐狸又被丞相娘子压着去二皇子那里赔了罪。 连簪子也在丞相娘子强硬的态度下还了去。 气得他在信里痛骂二皇子蛮横不讲理,信里的话是硬气,可纸上的泪痕也能看到他一边写信一边“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样子。 云知鹤有些无奈,也是看不懂男人之间的恩怨,“一月多以前的事情,还气什么呢?” 无非是孩子心性,自己与一个人对立,自然要拉得好朋友一起。 温言和白了她一眼,却显得几分娇嗔,今日的他穿了一身白蓝鹤纹锦衣,瞧着清俊漂亮,笑吟吟的,一双狐狸似的桃花眸子能看得人脸红心跳。 他突然道,“你看我今日可是好看?” 云知鹤一顿,搞不清他是什么意思,一双美目只细细打量了一下,看他确实肤如凝脂,卓绝清朗似仙,实话实说。 “很好看。” 温言和一下子笑得开心,眸子弯着,润白的牙尖也露出来,眨了眨狐狸似的眸子。 “那二皇子也要来,一会儿比较比较谁更好看。” 云知鹤顿了顿,疑惑问道,“何必攀比?” “况且我一介女子也不好对你们的穿着评头论足。” 温言和以为她站在自己这边,可如今气得抿住唇,“你分明是偏袒……偏袒他。” 嘴里说着又气鼓鼓的转身离去,在遇见转角的娘子时猛然换上了温和的笑容。 留下云知鹤一人站在那里,低头思索着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对。 云知鹤行事的准则便是不参与男人的任何斗争。 参与男人斗争,是不幸的开始。 崔明喻无数次这般说着。 她年纪轻轻就坐拥五房美侍,想必是参与多了,有了经验。 还是夏日里,这园子里的花开得茂盛,虽然比不得御花园但名贵的花草也是争奇斗艳,还能依稀看见粉蝶飞舞在花间。 粉蝶浅入从…… 云知鹤瞧着眼前的景致,虽然没有纸笔,却忽然有了提诗的兴趣。 她看得入迷,漂亮的眸子也盯着某处涣散,寻找着韵律。 她只这个毛病,文人的习性改不了,甚至某日还盯着陛下的手发了呆,忘了弹琴,陛下的手指修长如玉,执笔都带着矜持的贵气。 那时陛下还着看她,问她想到谁像是丢了魂似的。 自然不能说的,也只好埋藏在心里。 云知鹤一愣,也不知道脑子里为何突然想起来这些往事,眯了眯眸子看了看园景也便没了兴趣。 曲水流觞快要开始,也是该去主园里了。 只一踏进去便能听见小狐狸的笑声,尾音带着微微的嘲讽,嗓音轻灵。 “二皇子殿下今日怎么没戴那支簪子呢?” 按理说二皇子不怎么喜欢这文邹邹的诗会,他喜欢纵马骑射,贵族子弟们玩乐的宴会,来参加诗会也是稀奇。 秦执今日穿了一件玄色白间鹤纹的锦袍,腰间带着白杏色祥云纹锦腰封,眉下的松绿色朗目微眯,几分慵懒的笑意。 “本是有些欢喜的,拿到手里细细一品也不过如此,款式过于庸俗了。” “随手扔到马车上了。” “丞相公子可是喜欢?” 他瞥了瞥旁边的侍从,唇角微微勾起,“春芽,去马车上拿,赏给丞相公子了。” “是。” 空气中是浓烈的火药味,二人这争锋相对的画面使得不少人唏嘘。 温言和虽然机灵,但秦执也不差,总归是宫里长大的,心机也自然不少,此时挑起眉毛,好笑的看着温言和冷下的脸。 他难得掰回这一局。 “不必了,赠予殿下的东西言和也不好拿回去。” “总归是怕娘亲觉得二皇子受了委屈,再压着言和去给二皇子赔罪,言和可是消受不起。” 他用牙尖压紧了“消受不起”这四个字,颇有几分磨牙切齿的不爽来,强调二皇子仗势欺人。 云知鹤也被他俩这浓重的火药味弄得一冲,只远远看着秦执发上的簪子,垂了垂眸子思索片刻,好像是……那日买给他的。 崔明喻冲着云知鹤使劲使眼色,没人敢得罪得起二皇子,她也只求云知鹤能把两个人中的一个拉走。 云知鹤一顿,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并不想参与两个男人之间的冲突,向着崔明喻慢慢摇了摇头。 而且她想她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把这二人拉开。 崔明喻又瞪了她一眼,那二人嘴里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争锋着,个个话里有话。 再这样下去诗会可开不成了,也是疑惑为何二皇子这位姑爷爷要来这八百年不来一次的诗会,二皇子可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 单是为了和丞相公子吵一架赢回场子的吗? 崔明喻欲哭无泪。 她清了清嗓子,笑着向前,“殿下好不容易来一次,诗会快要开始了,明喻请二皇子入座。” 二皇子睥睨的看了温言和一眼,顿了顿向崔明喻点头,也算得上是谦和,猛然眼神瞥到了云知鹤落座的地方,随着崔明喻坐到了云知鹤对面。 男子坐在一起,女子坐在一起,这是看云知鹤最好的位置。 云知鹤对着二皇子礼貌的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这次算得上是温言和受了委屈,一向笑眯眯的灵动脸上满是不愉,气鼓鼓的就着茶水喝了好几口。 又在二皇子看过来的时候露出得体的笑容,却是有些勉强。 二皇子嘲讽的轻笑,指尖捏着茶杯,低头抿了抿,下唇喷了茶水便放下,嫣色的唇更加红润,又倦懒的抬眸看向云知鹤。 骄纵又明媚的秦执这般的动作有些野性的妩媚,用了浑身解数想着那文人多看他一眼。 看见云知鹤不在看他,笑容猛然僵住,又不爽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在看温言和,眼神似乎还在发呆。 云知鹤瞧着温言和背后的花便开始沉思,那花艳丽非常,哪怕如她这般喜爱莲花的人也多出几分欣赏来。 她还是想到了刚刚在园林有兴而发的诗词来,此时来了灵感,思索着词句,只想补上。 温言和今日是俊秀漂亮,以才学和相貌出名的丞相公子今日为了战胜二皇子鼓足了劲的打扮,刚刚出场可是惊艳了不少娘子。 可他秦执也不差,不少娘子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看他,在他看过去时又涨红了脸。 他今日也是俊朗非凡,云纹腰封也是衬得他腰腹劲瘦,眸尾加了一点红色,潋滟着金粉,头上还戴了她买的簪子,怎么只顾着看那狐媚子?不曾给他一个视线? 二皇子刚刚还带着笑意的俊脸一下子便冷了,没好气的放下手里把玩的茶杯,只死死的盯着发呆的云知鹤。 硬生生看出几分杀气来。 坐在云知鹤旁边的崔明喻被这杀气弄得浑身一颤,茶杯都差点翻了去,发现秦执蹙着眉尖盯着她旁边的云知鹤,赶紧用手推了推她,虚声道。 “……知鹤。” 云知鹤这才缓过神来,发现刚刚虽然是盯着花看,却在外人看来是盯着未出阁的丞相公子发呆,顿时觉得失礼,迅速收回视线对着温言和抱歉的笑一笑。 还感激的看了崔明喻一眼。 看见她的笑容,秦执的表情更冷了。 竟然还敢对他笑! 二皇子虽然表情冷漠,可心里又猛然添了几分委屈。 先帝平日里最宠他,轩辕应虽说不是他父亲,却也对皇子们宽容大方,算得上有求必应,这么细细说来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什么委屈。 那狐媚子今日败了一筹,倒是从这里补回来了,秦执的气息不稳,呼吸都有些颤乱。 温言和以为云知鹤对他一笑是安慰他,心情也开始缓和,也笑着向云知鹤举了举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争锋 诗会照常开始,云知鹤一如既往的稳定,配上刚刚赏花作出来的新诗,一时间满堂喝彩。 小云娘子垂眸落座,这诗是她刚刚细细琢磨的。 她兴趣寡淡,就似个普通文人,喜爱吟诗作对。 小云娘子生得漂亮出尘,宛如画中仙一般的空灵,更何况才名远扬,家中无一通房,便有不少公子起身作诗,话里话外都是男女之情,末了还眉目含情看了她一眼。 尽是娇羞。 云知鹤一僵,她实在不善于应付男女之情,只默默移过视线,装作看不到。 秦执的脸更臭了。 长得不如他俊朗,身世也不如他的那些公子哪里来的脸看云知鹤。 轮到崔明喻,也是满堂喝彩,虽说略逊云知鹤一筹,但崔娘子也是京中名人。 她小时候颇有才名,以前斗鸡养狗,轻狂肆意,算得上京城一霸,也和二皇子有些交情,后来娶了五房美侍,这才收了心。 今日的诗会是尽兴,盛夏里,吃茶吟诗十分自在。 丞相公子没了刚刚的恼怒,也有得兴致起来吟诗作对,还应和了刚刚云知鹤作的诗,韵律一致,精彩绝伦。 崔明喻听得出来,抿着茶,又挑眉对着云知鹤暧昧一笑。 云知鹤心中了然,移过视线也只当没看见。 温言和作完了诗,迎着喝彩,垂眸看向摆着臭脸在那里坐着的二皇子,嗓音几分挑衅,盈盈笑意。 “瞧着二皇子颇有闲情,不来作一首?” 有闲情是瞎说,众人瞧着二皇子脸色不愉刚刚也没人敢点他作诗,他周边气压低得紧,一双墨眉拧着。 论作诗二皇子是比不过他的,京城谁不知二皇子不喜这文绉绉的东西,尤喜打猎骑射,此时温言和自然是故意给他难堪。 云知鹤自然也知道二皇子的文采,小时候她刚刚到皇宫时,二皇子瞧她好欺负,每每夫子布下作诗作文章的作业,秦执都是直接扔给了她。 秦执小时候这方面欺负惯了她,虽说琴棋书画也是勉强上手,但作诗实在不行。 她眉头一跳,已然想到若是二皇子起身答得不如温言和,定然觉得拂了面子,此时看他心情十分不佳,以他的脾气自然二人最后不好过。 说不定又要再吵起来。 再然后说不定还要……打起来。 云知鹤心头一紧。 而且温言和那纤细身子一定打不过秦执。 秦执既然想到要来参加诗会,定然不会毫无准备,他不仅相貌穿着要碾压温言和,那诗也是琢磨了许久。 他刚想起身,却猛然看到云知鹤站起来,面上风轻云淡的温和。 “温公子,知鹤此时灵感乍现,有了新诗,想让与大家分享,不如知鹤来?” 明眼人自然知道她是袒护秦执,不想让二人的矛盾再加剧,也是怕温言和落下个咄咄逼人的帽子,此时众人也顺着她的话应和,开始解围。 说实话,他们也不想看这二位争锋相对了,好好的诗会,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你——” 温言和的桃花眸子不可置信的看了云知鹤一眼,红着眼眶,抿着唇坐下了。 秦执也是一顿,耳尖一下子红了,抿着唇也不再言语,侧过头不敢看她。 她的诗自然也是好的,只是总归有些心不在焉。 诗会结束。 温言和恹恹的垂着眸子向外走,不如以往的灵动清朗。 云知鹤看温言和心情不佳,此时难免有些担心。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低落,哪怕小时候爬树被捉住罚跪也是笑得毫不在意,牙尖尖还露着和她嬉笑。 以往他偷偷钻狗洞跑出去,被捉回家,跪在祠堂里,饿了半天,瞧她送吃的来,明明眼眶还红着又信誓旦旦的保证下次一定不会被抓住。 “下次我定然不会被捉到,这次是因为我娘提前回来了……” 嘴里吃着糕点,说话也迷糊,可微红的眸子里像是有着星辰般的明朗。 本以为是出阁的年纪,沉稳了,却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 他也是孩子心性,大庭广众和二皇子针锋相对,事情不好收场,难免落下咄咄逼人的名声。 不知为何,他前几年行事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端庄温雅,最近猛然又暴露了本性,尤其是与二皇子的争锋,不少京城的名门公子在背地里看他笑话。 京城本就暗潮涌动,丞相又是无数人看着。 云知鹤当然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让温言和受了委屈。 秦执拦住云知鹤,朗目微垂,喉结颤抖了好几次也没吐出话来,闭着眸子才说了出来。 “你……过几日,陪我看看小黑豹。” 眼看温言和要离去,云知鹤也没怎么听清,随口便答应了下来,便行礼告辞。 温言和走得快,最后猛地停下来,不看她,手里把玩着玉制扇骨的折扇,倒是衬得他手指修长润白。 “对不起……我只是……” “不必说了。” 嗓音如玉石敲击,明朗如风。 手上的折扇猛然打开,风声打断了云知鹤要说的下一句话。 她原以为他是委屈的抹眼泪,可温言和现在表情平常,面如冠玉,唇角微微勾起,却看出几分平淡的冷漠来。 眼前的温言和她有些不认识。 云知鹤不由得有些慌乱,“你……” 温言和猛然笑起来,露出来润白的牙尖,眸子也微弯,眸尾微红。 一瞬间一如平日明朗灵动,尾音缠绕着几分低低的笑意来。 “吓到了?” “他傻本公子又不傻。” 他喃着解释,眸子垂下思索,又顺势贬低了一下秦执,“我自然知道你的顾虑。” “无非是怕我坏了名声,惹人笑话。” 总归是大族公子,一言一行都有人看着,他前几月莫名其妙去那猎场,莫名其妙得罪了二皇子,莫名其妙与二皇子如泼夫般针对。 若是从前京城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他连笑一笑都要斟酌,怎么可能如泼夫般与人争锋。 温言和看向旁边,眼睫狭长,狐狸眸子看出几分漠然来。 “知鹤,你知道吗?” “……我不想嫁人。” “父亲已经开始为我物色人家,娘亲身居高位,我是家中独子,没有姐妹。” “朝廷逼得紧,需是清白人家,日日都有上门提亲的人来。” 温言和把指尖打开的折扇收回去,轻轻抚摸着扇骨,他垂眸看着,碎发为俊脸染上几分晦暗。 “……我不想嫁人。” 他又重复一遍,嗓音颤乱,还有些哑。 “我不想嫁人。” 又平稳住呼吸对云知鹤笑,眸子微眯,带着几分少有的漫不经心,“所以就看见了二皇子。” “招惹他几分,再放出去些风声,惹得名声败坏。” “……婚事该推一推吧?” 云知鹤顿了顿,她确实从来没有想过面前清朗灵动不惹尘埃的小公子有如此心计。 细细想来也是自己只看表象,看得见他的任性,未曾看过里面的暗潮涌动,她苦笑一声,“我没想过,抱歉……” 却是没想过他在她面前也会演戏。 温言和笑起来,折扇掩住唇角,嗓音没了晦暗,染上几分娇嗔,狐狸眼微眯,“你刚刚替他解围可是恨死我了……” 又走上前,几分咬牙切齿。 “你当真对他有意?” “哪怕我利用他,也知道他是个泼夫。” “你若是看上他大可与我断了关系。” 刚刚还深沉的小狐狸猛然换了脾气,看向云知鹤,没有好气,步步紧逼。 “我便是如今看他不顺眼,实在不成,打一架也好。” “你为他打架,为他解围,刚刚是不是还在心里怨我为何瞒着你?” 温言和顿了顿,收敛了表情,嗓音轻轻的,“……写信也好,玩闹也好,对你皆是真心。” “……没有对你演戏。” 他瞧着有些低落,看不出的狐狸耳朵似乎也有些下垂,“你不信就算了……” 她与他是青梅竹马,自然知道他是什么个性,争锋时的灵动,是他本人的放肆没错,但同样也是他的个性。 此时难免有些……心疼起来。 云知鹤叹了口气,“你考虑欠妥,我并不怪你,相反我很高兴你能反抗自己的命运。” 但是二皇子难免无辜,不……倒算不得,他吃不了亏,没人敢贬低他的名声,温言和一开始也没想到如此顺利,二皇子几近追着他咬。 她似乎瞧见他头上的狐狸耳朵动了动,折扇向上又掩住了绽放的笑意,又猛地靠近,贴近云知鹤的耳边,一字一句格外低沉。 “知鹤,陛下想要任选男官。” “那是我的机会。” “而且——” 他的呼吸扑到云知鹤的耳尖,带着咬牙切齿的威胁。 “不许欢喜他,不许看他,不许偏袒他。” 他刚刚的委屈是真。 谁也好,他唯独见不得云知鹤为秦执解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青楼 科举将近,京城里慢慢有了各地来的赶考书生,京城一时热闹非凡,酒楼青楼也是熙熙攘攘,各色人物开始结交讨好。 宫里的贵人稀少,大皇子在边关,二皇子日日不见人影,太子呆在东宫,几近闭门不出。 除了陛下有时候召见她,云知鹤算得上清静,请帖她也几乎都推了去。 唯独小崔娘子日日来送,说着,备考烦闷,消遣一下平复心情。 云知鹤想了想便答应了,就是没想到赴会地点是在青楼。 她的眉头有些抽搐,心中想着着实不正经,长这么大还真没去过青楼。 叹了一口气也便被嘻嘻哈哈的小崔娘子拉进去了,她是常客,老鸨扭着腰来欢迎她。 去了包间,里面也都是些生疏的面孔,衣衫简陋却修整,大多是寒门子弟。 崔家是名门望族,崔娘子入仕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然要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位是京城第一女子,小云娘子,云知鹤……” “小云娘子?李某久仰大名!” 还未等崔明喻介绍完,旁边一位清秀娘子显得兴奋极了,直接叫出声来,她生得娃娃脸,一双眸子看着云知鹤显出几分崇拜。 其他娘子也开始恭维起来,不少还是她的迷妹。 云知鹤才名远扬,也出过诗集,这些娘子认识她也并不稀奇。 她谦虚一笑,款款行礼,“多谢各位抬举。” 崔明喻为她做着介绍,一番下来她也知道了面前几个人的姓名。 刚刚那位李姓娘子名为李妙妙,是和府知县之女,她笑眯眯的靠近云知鹤,一双大眼睛止不住的看她。 “小云娘子的诗词我尽数看了去,倒背如流,何时再出新诗?” “近日忙着备考,诗集还要修订,怕是很久之后了。” 她语气轻缓答道,此时包厢门被打开,浓重的香味蔓延在屋子里,几位风情万种的男子进来,媚眼如丝的看着面前的几位娘子。 崔娘子最知这里的销魂,还刻意要了清白的男子,暧昧的冲着众人一笑。 “这些小郎君伺候人的本领好,身子还是清白的,若是看上了,明喻便买下赠了各位娘子。” 她这套收买人心的本领不错,这屋里的人大多是寒门子弟,很多未曾娶夫,男人的手都没摸过,此时难免羞红了脸。 这几位小郎君也鼓足了劲勾引,被看上了就能赎身出去,这么好的美事自然要牢牢抓住。 云知鹤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被小郎君贴着的肩膀,她不至于格格不入破坏了别人的兴致,但她洁身自好,婉拒着旁边这位小郎君的柔若无骨。 她做不到与刚刚认识的郎君调情,也做不到只一面就上床。 下次崔明喻邀请她定要问清楚地方,不然再如这般尴尬就坏了事,她抿了抿茶,听着旁边调笑的声音有些无语。 崔明喻恨铁不成钢,压在她耳边低低的说。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这么大岁数没开过荤,是不是不行?” “我正君都生二胎了,你连个小侍都没有。” “好姐妹特意给你选了这么个好地方。” “一般人我还不带她去,这些娘子也是沾了你的光。” 行,还是她的原因了。 云知鹤眉头有些抽搐,她又抿了口茶,低声回她,“我实在没有兴致,莫要多此一举。” 崔明喻磨了磨牙,她本就浪荡,早早开了荤还不忍心自己姐妹没尝过滋味,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此时发了狠,对着被云知鹤婉拒的小郎君命令,“你,拿出浑身解数,好好伺候云娘子,不然拿你是问。” “喂……” 云知鹤一愣,崔娘子便抬脚走出了包厢,没留给她拒绝的机会。 清竹抬眸看云知鹤,一双柔和的朗目带着清冽的水光,嗓音轻柔,“云娘子,让奴家伺候你吧。” “端茶倒水也可以,只求莫要冷落的清竹,不然……” 他蹙着眉尖抖了抖,染上几分为难,“不然崔娘子拿奴家是问,爹爹也不会放过清竹的。” 云知鹤叹了一口气,让他到旁边侍候倒茶。 总归是可怜人。 清竹生得清俊,肩宽腰窄,一袭青衣也是勾勒出如竹般的身姿,此时垂眸倒茶,眉目氤氲水雾,倒是有几分像大家的公子般。 只是那青衣领子宽大,露出一小片结巴胸膛来。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耳尖微红,修长的指尖提起衣领遮住胸膛,不过这衣服本就是如此设计,清竹这般遮掩,有几分纯净的清澈来。 他泡茶的技艺高超,举手投足也是优雅。 气度也是不凡,倒像是该挽玉兰的良家公子般。 云知鹤开口问,“你学过茶艺?” 他一顿,垂下眸子,“家道中落,被发卖到了这里,原是学过琴棋书画的。” 她点头,抿了一口刚刚的茶水,还没有喝他沏的那壶,清竹又捻起一块糕点轻轻递到她唇边,云知鹤有些无措,张口道,“我自己来。” 清竹轻声开口,眉目清润,“云娘子,清竹不求以身侍候,但这些,便让清竹伺候你吧……” 几分可怜的请求。 云知鹤心知自己心软,也知道面前的郎君是家道中落的公子,昔日清朗独绝,如今却要以色事人。 李妙妙笑盈盈的看着清竹,眸子几分晦暗不清,“小云娘子也是有手的,何至于你往人嘴里塞?” 清竹带着羞意俊脸猛然煞白,收回指尖捏着的糕点,低头请罪,“奴家……” 云知鹤顿了顿,虽然李妙妙语气不好,但也算替她解了围,她向李妙妙笑了笑,又向清竹道。 “我自己来,你只顾倒茶便好了。” 清竹点头,开始为云知鹤倒茶水,指尖如玉,看起来几分赏心悦目。 李妙妙向云知鹤眨着眸子,嗓音调笑,“小云娘子如云中月,着实不染尘埃。” 她又把自己空了的茶杯向着清竹,眉目懒散,“来,小郎君,也给本小姐倒上。” 清竹指尖有些颤抖,似乎几分怕她,也为她倒了茶水。 她的语气有些莫名其妙,云知鹤听不出来含义,也只能和她闲聊两句,那茶她也没喝,李娘子问东问西,停下来的时间都没有。 只是崔明喻还不见回来去,旁边的娘子们喝了酒,来了兴致抱住怀里的郎君动手动脚,一时间耳边全是娇喘。 云知鹤皱眉,李妙妙似乎完全听不见,依旧嘴里喋喋不休。 此时包厢外面猛然传来摔打的声音,夹杂着女人争吵的叫声。 似乎还有个声音是崔明喻的,云知鹤一惊,包厢里的人也出门看去。 “你知道我舅母是谁吗?!死婆娘!” 那女子叫嚣着,嗓音是酒后的无意识嘶吼。 “老娘管你是谁,我崔明喻的男人你都敢玩!哪里来的胆子?!” 她原是去如厕,怀里抱着的小郎君在外面等,没曾想出去就看见小郎君双目含泪被人动手动脚的摸。 这人还颇无理取闹,醉醺醺的就开始瞎叫。 什么瘠薄东西?! 小崔娘子气得紧,挽起袖子便要上去打人,她当年在京中称霸的时候这小黄毛丫头还不知道哪里吃奶呢。 崔明喻鲜衣怒马,轻狂肆意,未曾收心之前只能给人留下个潇洒决然的浪荡背影,年纪轻轻就是京中一霸,后来收了心,娶了五房娇郎,誓要考取功名。 哪怕□□回首也不能当她以前的威名不存在。 这青楼里头,她可不怕谁。 那纨绔娘子看她要上来打人,怕得直躲,又开始叫,“我舅母是赵国母!你敢动我一下便剁了你的手!” 虽然小崔娘子是官宦世家,但也是深得陛下信任的忠臣之家,把这纨绔打残,崔家也能保下她来,赵国母说着尊贵,却也不受皇帝待见,陛下贤明圣德,不至于糊涂。 崔明喻冷笑一声,“老娘今日就把你打残了!你个没爹养的东西敢骑到你奶□□上?” 老鸨带着人来解围,此时欲哭无泪,两个他都得罪不起,偏偏崔明喻还揪着纨绔的领子就往她身上打,醉醺醺的纨绔很快就哭出声来,呜哇大叫。 “别打了!疼——呜呜……” 其他人吓傻了,云知鹤赶忙冲过去把崔明喻拉下来。 “放开我!老娘今天不打死她!” 几个人合力压住暴怒的崔娘子,崔明喻喝了些小酒,也是一股热血就往前冲,主要是她在京城走,从来没有见过比她还嚣张的人。 小郎君还捂着衣服在旁边抽抽噎噎的哭。 虽说崔家能保下她来,但总归是免不了受崔家家主一顿毒打再跪祠堂的,估摸着若是时间紧还要带伤去考场。 云知鹤明白这个道理,她走向那呜咽哭着的赵国母外甥女,低头把她扶起来,嗓音清淡,“伤不重,站起来吧。” 纨绔娘子是个欺软怕硬的主,酒被打醒了,此时肉乎乎的脸上皱成一团,眼泪纵横,她抽噎的骂着。 “你们听着,我舅母一定让你们不得好死!” 她是常州来的,舅母哄着说给她一官半职,方家在常州独大,也是横着走,欺女霸男的事情没少干,一下子膨胀起来,没想到触了崔明喻这小疯子的霉头。 云知鹤顿了顿,她直接把手放开,本要起身的方利一下子失去了扶持重重摔在地上。 “你——” 云知鹤低头看她,崔明喻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冲云知鹤喊,“知鹤,莫要搭理这蠢货了。” “左右不过被我娘打一顿,不必替我说好话。” “刚刚就该再多打几拳。” 崔明喻语气恶狠狠的,一双狭长的眸子盯着方利看,看得方利颤抖几下,又往后缩了缩。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算计 云知鹤倒是没有讨好她的想法,她还是面色如常的看着地上的方利,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冷然来。 这方利与赵国母没有血缘关系,这么蠢个东西带来京城也是有目的的。 她上次经过陛下的敲打之后已然不会回避问题,陛下也会三言两语向她提问,算得上是培养她入官场的能力。 赵国母要来京城不是心血来潮,她受不得陛下待见,还经常仗着爵位欺女霸男,早早就有人参她本子。 不过陛下因为她身份的原因,也便闭一只眼睛,只敲打她安分,他是要削爵的,大大小小朝中也能察觉出轩辕应的动作来。 这些侯爵德高望重,有些是先帝封的,总归不是他轩辕家的东西,定然是要削的,不过动作不能大,若是勾得她们反目便得不偿失。 赵国母若是只仗势欺人变好了,前些日子有人话里话外参她通敌卖国,不安好心,这落下去就是诛九族的重罪,朝堂中隐隐有了风声。 她也是聪明,有可以承爵的亲女儿,把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接来皇城不过是为了向轩辕应表达忠诚,向陛下求得爵位继承。 爵位传给没有血缘的外甥女,方利愚蠢,易控制,放在京城给轩辕应留下好把捏的权利,直直表达自己的忠心。 她是要求轩辕应的,自然不能触了轩辕应的霉头。 云知鹤千回百转之间已然想明白,顿了顿,她垂眸看着方利。 “回去告诉你舅母,是云知鹤和崔明喻合伙打得你。” 也是怕这方利愚蠢,只记恨崔明喻一个人,心里道了声抱歉,云知鹤蹙了蹙眉尖便踹了方利一脚。 “唔——!你!” 方利又蜷缩成一团哭,嘴里喃喃着,“呜呜呜呜,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瞧着模样蠢得可爱,怂成一团,还怕她记不住,云知鹤叹了一口气,又蹲下来道。 “记住,是云知鹤和崔明喻一同打得你。” 方利怕得发抖,怯懦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凶戾看着她的崔明喻,胡乱的点头。 “记住了,记住了……” 云知鹤是轩辕应向天下展示所偏爱的外女,轩辕应护着她,这次的事情便是这位纨绔告上天也不会有个结果,为了爵位继承,赵国母必定压下去。 随后看着事件平息,屁滚尿流的跑了。 崔明喻锁着眉头,走上前,“知鹤,你为何让她记恨你,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云知鹤向她笑了笑,凑过她耳边低声道。 “赵国母此次来京有事相求,不会触陛下的霉头,若是加上我的话,应是不会有结果。” 崔明喻想明白,表情一瞬间明朗。 她亲昵的抱住云知鹤的肩膀,表情也明媚起来,笑眯眯的。 “不愧是好姐妹,说说看上那小郎君没,姐妹给你买下来。” 云知鹤没好气的推了推她,“下次行事不能这般莽撞,崔娘子本就不喜欢你寻花问柳,若是再惹了事她非要打你一顿才能解恨。” 崔明喻无所谓的笑笑,“那老匹妇打就打呗,反正打不死。” 她看不惯崔明喻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只能叹气。 这母女的恩怨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崔娘子年轻时宠侍灭夫,崔明喻前些年的浪荡样子也是因为她。 不过一个插曲,众人又回了包厢里。 崔明喻玩得欢,喝了酒,抱着小娇郎,呜呜哇哇的叫起来,气氛活跃得不得了。 清竹还侍奉在她身边,云知鹤没了喝茶的心思,硬是一口茶也没喝。 一双漂亮眸子盯着崔明喻,几分幽怨,逼迫着她莫要大放厥词,赶快结束这聒噪的宴会,放她走。 崔明喻被盯得心虚,终是叹了一口气,“行,行,姑奶奶你走吧。” 云知鹤这才松了一口气。 “唔——” 她刚准备起身,却不曾想不小心碰到了清竹,清竹踉跄一下,扑在了她的怀里,整壶的茶水尽数倒在了他身上,打湿了衣服。 那衣服本来就透彻,这时候被打湿,身上都隐隐透了出来,半遮半掩,衣服还撕扯着露出雪白的肩膀,配上清竹面如冠玉的俊脸,一下子几分撩人来。 也幸亏这茶水不烫,只不过发丝也被打湿,湿哒哒的黏在脸上。 “云娘子……” 清竹还倒在她的怀里,害怕的缩起来,嗓音低低哑哑的叫着。 云知鹤一瞬间有些发愣,又克制住自己想把怀里的人甩出去的下意识,只准备把他小心翼翼扶起来。 清竹闷哼一声,眸子几分楚楚可怜,“……清竹,脚扭了。” 李妙妙眸子晦暗不清的看着这闹剧,抿了一口酒。 崔明喻嗤笑一声,也是意义不明的挑了挑眉,“知鹤,你既然把人撞伤了,找个房间给这小郎君上药吧。” “总不能直接跑了吧。” 云知鹤有些茫然,只觉得此处不对,可看着崔明喻笑眯眯的脸,和怀里清竹苍白的嘴唇,顿了顿还是抱住他走出外面寻房间去。 这是礼仪问题罢…… 等到她出去,气氛有些低沉。 李妙妙看着门口,垂下眸子晃着酒杯,轻悠悠叹了口气,嗓音娇媚。 “云娘子笨呼呼的呢。” 崔明喻几分笑意的应和,“她活得似个人精,就是不通这男女之情。” 被算计了还不知道。 李妙妙摇了摇头,喃喃自语。 “提醒她那么多次了,还是中了那个男人的圈套啊……” 她娘就是个安分不下来的,娶了十几房,她那些小爹们的伎俩,李妙妙一清二楚。 糕点里有□□,茶里也有□□,就小云娘子不然尘埃,看那男子一副清澈模样便放下警惕。 李妙妙见过不少这样的男人,仗着一副身子和脸,几分手段就爬床。 不过总归没有什么害处,愿打愿挨罢了。 崔明喻也知道清竹的心思,也亏了这俊朗小郎君算计云知鹤,她看在心里,虽有点瞧不起,但还是随口一说推了几分波澜。 抱个小娇郎也没什么不好。 云知鹤把人抱到了旁边的房间里,翻出来备着的伤药便递给了清竹,柔声安抚。 “抱歉,我并非故意。” 她掏出来银子,放在床边,“若是实在难受,拿这些钱去找医师诊治。” “无事的话,我便走了。” 她将放下东西便要转身离开,猛地,衣角被清竹抓住。 “云娘子……奴……” 他低下头,几分抽泣,玉白的脸上是泪痕,“奴知自己身份卑贱……” “云娘子不喜奴贴身侍候。” “啊……不,不是……”云知鹤也不知为何这人哭起来,颇又有些无奈的看向她。 “我只是不喜有男子在旁边,并非看不起你。” “你……莫要哭了。” 她只哄过还是小孩的太子,对于成年的男子也是不知如何去哄,蹙着眉尖低声安抚。 清竹的脸是极其出尘俊逸的,眸中含泪的看向云知鹤,唇微微抿着。 “云娘子……” 他知道面前是什么人,京中公子的梦中情人,风光月霁的云娘子。 刚刚陪她侍候时,克制有礼,温雅随和,并没有对他动手动脚,这般女子家中连一个小侍都没有……这是他的机会。 他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勾引。 垂了垂眸子掩下翻涌的情绪,又开始抽噎着哭泣。 “清竹家道中落,被卖到了这腌臜之地……呜……还不如守着清白的身子一头撞死在墙上……” ……啊? 云知鹤有些慌了,也真怕他想不开,坐下来柔声安抚,“你莫要想不开,我并非嫌弃你。” 她顿了顿,“若是你愿意,我可以为你赎身。” 清竹猛然一顿。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他的衣衫已经解开,露出白花花的胸膛来,只等着云娘子抱着他柔声安慰,过一夜再提赎身之事。 不住涌的眼泪已经开始掉不出来,清竹想笑又鼻尖发酸。 “你……” 他着实哽咽,刚刚的一颦一笑都是经过斟酌,此时却不顾形象的啜泣起来。 “多谢……云娘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小狗 她将清竹安排在了以往的云府里,她母亲清廉正直,虽是说府,却没几分恢宏的样子。 云知鹤给了他些银两将卖身契交予他时,清竹表情几分茫然,又抿了抿唇,向前。 “清竹想侍奉在云娘子身边,做个侍从也好。” 她并不缺人侍奉,摇了摇头,总归一个男子在这世道不好生活,便安排在了云府。 清竹只怔怔看着云知鹤离去的马车,又依稀记得女子面上冷清恬淡的平静。 他嗤笑一声,像是嘲笑自己。 他是总以为世间的女子都是一样的,薄情好色,哪怕云娘子再是风光月霁的人还不是被自己的一壶茶水勾引吗? 可他才发现,她好像对他没有丝毫兴趣,唯独是高高在上的怜悯。 像是看待令人疼惜的小动物般,温柔尊重,却又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意。 云知鹤回去已然是晚了,她回到自己的宫里,阿芝听了旁人的话语犹豫的向前低声道。 “小姐,太子殿下被太师训斥了一番,您走后陛下还宣了太子殿下,不知发生了什么,陛下大发雷霆,太子好像……也不是很高兴。” “他要宫人唤您过去呢……” 她这话说得委婉,准确来说,太子应是抹着眼泪走的。 云知鹤一听皱了皱眉头,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去东宫。” 已然是夜色渐浓,宫人都稀稀拉拉的,她刚刚踏入东宫内殿便听见了一声啜泣。 听着是轩辕贺的,轻轻哑哑的,压抑着哽咽。 云知鹤猛然想起了她刚刚到皇宫时,三皇子小小的,一团,却瞧着瘦弱,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平静,瞧不出那么会哭来。 先凤后因为犯了大错被幽禁起来,先帝虽说昏庸,但对付轩辕家的手段也是狠戾,前朝斗得凶,后宫不例外,以失职妒忌名义关了禁闭,郁郁寡欢逝去。 连带着三皇子也不受待见,没有生父抚养,过继到一个不受宠的后君手下,任谁也能欺凌一把。 到了后面,先帝驾崩,轩辕应登位,他自己能生育更是忙着争权,没有心思理会轩辕贺,依旧被人欺辱去。 认识到这个事实还是那瘦巴巴的小孩抱着她哭时,她刚刚到宫里那小团子便巴巴跟在她身后,之后也护着他几分。 直到朝臣们认识到了轩辕贺这一融合了两家血统的特殊,才慢慢重视起来,之后就生疏了。 恍惚之间离那啜泣声更近几步。 少年一身太子服制,抿着双唇蹲坐在桌子的角落下面,清俊的身子缩成一团,呜咽的发出几声猫叫般的哭泣。 他向来爱躲在这种地方,云知鹤心软了几分,蹲下身来,出尘一绝的面上带着几分柔和,她哄着。 “太子殿下,出来罢,莫要哭了。” 轩辕贺抬头看她,黑黝黝的眸子几分深沉,又猛然染上了水雾,嗓音沙哑着,“云娘子……孤……” “为什么父皇还是……不满意……孤已经很努力了,呜……” 他的鼻尖发红,眼眶红润,清瘦的指尖小心翼翼的摸上云知鹤的手指。 “知鹤姐……我不知,呜,如何……父皇近日,总是生气。” 他的嗓音开始染上虚虚的压抑。 “他,呜,好像不喜欢我……” 云知鹤轻叹一口气,陛下过于……急功近利了,还是个娇小的少年郎,能有如今这番学识已然是奇才,却要拔苗助长,恨不得将国君的担当尽数教了去。 傅雅娘子也是如此,疯了一般要求轩辕贺,做到极致还是不满意。 她柔下嗓音哄着,手任由他摸着,“太子殿下已然超过了许多人,不必自卑。” “知鹤如您这般大时还不如您学识渊博。” 轩辕贺闻言慢慢抬头看她,却还是止不住哭泣,他抽噎着要往云知鹤怀里钻,少年的身子纤瘦,已然能摸到凸起的骨头。 这般感觉让云知鹤恍惚了一瞬,依稀也是见得当年怀里的孩子也是这般往她怀里钻,她垂下眸子,一时感慨。 轩辕贺埋在云知鹤的怀里,一双暗色的眸子晦暗不清,隐藏着几分波澜,他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问。 “知鹤姐……喜欢父皇吗?” 云知鹤一顿,也不知为何他问起,只轻轻答道,“陛下贤明圣德,是天下人之所爱。” 他漫不经心的用指尖一圈圈缠绕云知鹤的头发,看着那发丝慢慢落下又缠绕,表情几分不屑的冷然,又敛下神色,道。 “父皇,好像很喜欢知鹤姐……” 又勾了勾唇间,手环住云知鹤的腰部,嗓音猛然低沉。 “上次还看见他书房里有知鹤姐的画像呢。” 云知鹤猛然一窒,呼吸几分颤乱,迅速平稳下来,又对轩辕贺淡淡道。 “知鹤身姿平凡,大抵太子殿下看错了吧,或是其他女子呢。” 只是眉头微微蹙起来。 轩辕贺没有再言语,被泪水打湿的面颊微微发红,掩下笑意又蹭了蹭云知鹤的胸口。 他可没看错。 那如此年老的老男人看上了前途无量的云娘子,这种事他可以笑上一辈子。 可怜又可笑。 轩辕贺不如表面的沉稳白净,他小时候也是因为在云知鹤面前哭一哭便可以得到好待遇才跟在她身后的。 后来封了太子,只觉得那女人乱他心神才刻意不接近。 对谁都是那副清朗温雅的模样,对谁都温和有礼,对谁都如待他那般好。 那个蠢货般的二皇子也是,伪善的大皇子也是。 他看到会心神不宁,会忍不住生气,所以刻意疏远了她。 轩辕贺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模样,小孩子们玩投壶,不过不是投到壶里,是他身上。 那箭头被孩子们绑上了石头,能更好的砸在他身上。 他知道跟着这群孩子待遇会变好,那时候宫里深沉,轩辕应刚登位也没有空处理后宫里的美人们。 宫里住满了先帝的美人,资源更是不平衡,踩低捧高的本领宫人们也是学了不少。 过继他的那位后君早已失宠,几分疯癫,看着他尤为不顺眼,稍有不好便会大骂泄愤。 他的份例被克扣干净,吃食有一顿没一顿,只有勉强跟在那群王侯小孩们的身后,被她们认可了去才能获得些许的优待。 有些身份低微的孩子会轮流当投壶,那日正好轮到了他。 其他人邀请云知鹤一同玩投壶,他分明被砸得眸子通红,眼眶蓄满了泪水,却还是咬紧牙齿哑着嗓音邀请她。 他知道这位小女孩身份特殊,这些孩子也多敬她几分,软乎乎的嗓音带着几分讨好。 “云,云姐姐,玩吗?” 那时候云知鹤脸上的诧异他永远忘不了。 他记得那时候云知鹤十分生气的挥开了那群孩子,拉着他的手一路跑到了圣宸殿里,气喘吁吁的冲进去,小脸涨得通红。 对着高座上的男人说话,嗓音像是玉石敲击般清脆。 无非是后宫缺少管理,高低贵贱,藐视皇权之类的。 那时候轩辕应垂眸看他,可怜得像是看待路边的小野狗一样,怜悯却又带着对于肮脏的避讳嫌弃。 他忘不了云知鹤拉住她的手心,也忘不了高座上的男人一瞬间垂眸的不屑一顾,高傲的像是条凤凰。 分明,是个对着少女有着恶心心思的老男人而已。 轩辕贺忍不住开始笑。 他发现这个秘密时,笑得快活又开心,眼泪哗啦啦流出来,打湿了手掌,他好久都没有这般笑过了。 那个女人知道会如何呢? 是不是,看着轩辕应的眼神,正如当年轩辕应看他一样,恶心又嫌弃。 再若是,喜欢的女人被继子抢去了呢? 他会哭吗? 轩辕贺真想看看那出好戏,所以刻意惹怒了傅雅和轩辕应,通知了她院里的人,找住机会才在这蠢女人怀里哭。 轩辕贺才不是轩辕应厌恶的小野狗,他是条疯狗,先帝的那些美人们没有殉葬,但自从云知鹤投诉的“人体投壶”之后,尽数被轩辕应送到了寺庙。 这些年来他也是明里暗里处理了不少,一会儿是食物中毒,一会儿是病死,总归是没有人在乎,就像当年那个小小的他一样。 他亲自给虐待过他的那位后君灌下毒药,又眼神漠然的看着那男人挣扎着死去,喉管发出“嗬嗬”的声音,表情狰狞可怖,像是地狱里的厉鬼般,死不瞑目。 指尖轻轻盖上他的眼皮,又悠悠的叹道。 “这下我们扯平了啊……” 他还能记得那男人当年因为他眸子黝黑看人幽深,发疯般要抠掉他的眼睛,嘴里嘶吼着。 什么……都是因为你陛下才不来看我!克死了凤后又来克我!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本宫要挖了你的眼!——这样的话。 轩辕贺记得清清楚楚,总在梦里回响。 其实复仇也没什么快活的感觉,那男人早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只记得先帝还活着,活在他最受宠的时候。 看见他时还跑着向他过来,跌倒了又爬过来,抱着他疯癫的哄着,“皇儿,好皇儿……让父君抱抱……” 轩辕贺几分麻木的看他,又令人把他扼住,亲自灌了毒酒,毒酒洒在手腕上,然后看着男人死去的尸体发呆。 真无聊啊。 他装得清明端庄,内里早就坏掉了。 他感受着云知鹤身上的温暖,缓缓闭住了眼,可还是忍不住想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鸽子 轩辕贺是云知鹤哄着睡着的,睡之前也依旧哭个不停,应是拉着她不让她走。 但孤男寡女半夜共处一室,传出去太子的名誉会受损,她最终还是在他睡着后悄悄的离开。 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闭了闭眸子,脑中是轩辕贺清软的嗓音。 “父皇,好像很喜欢知鹤姐……” “上次还看见他书房里有知鹤姐的画像呢。” 陛下刚刚登基之时也是有人催促他寻个良家女子做凤后,生下太女,轩辕应一压再压,最终寻到了轩辕贺身上。 朝中大多拥护太子的血脉,久而久之便没人催促轩辕应寻个凤后了,毕竟她们怕轩辕应生下来个没有秦家血脉的女子,这天下就真的易主了。 倒是忽略了这些年来陛下在活守寡,连一个女宠都没有。 云知鹤思索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她与陛下相差十多岁,又亲自抚养她多年,应是不会对她有男女之情。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相处没有任何逾矩。 她如此这般安慰自己,可眉尖却微微蹙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往后还是少接触罢…… 可能是心绪不宁,夜里睡得不怎么安稳,早上起来也是有些无精打采。 依旧是早早被陛下召见,云知鹤垂下眸子,此时难免有些别扭的紧张。 “锦娘……昨夜睡得不好?” 轩辕应刚刚下了早朝,也不知为何,今日看起来心情不好,一双漂亮凤眸染上几分冷峻的晦暗。 “回陛下,昨日休息晚了,没有大碍。” 云知鹤回答得不卑不亢,嗓音轻缓,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轩辕应指尖摩挲着狼毫笔的笔杆,轻轻抿了抿唇,微微仰起头,垂眸几分苍冷。 “听闻锦娘昨日赎回了一个青楼男子,夜里还去了东宫。” 他的手指微微缩紧,腰背□□,垂眸而下,一阵帝王威仪。 云知鹤知道他是在生气,组织了一下语言,脑里还是回荡着昨晚轩辕贺所说的话。 陛下圣明贤德,情绪都是深藏不露,可现在心情却是十分糟糕。 “知鹤随小崔娘子赴宴,不小心撞伤了一位男子,因为看他可怜为他赎了身,安置在了云府。” “之后听闻太子殿下心情不好,唤了知鹤前去,知鹤与殿下谈了些心便离开。” “……未曾逾矩。” 这句话是她犹豫片刻加上去的。 轩辕应还没有开口,一眸子看了云知鹤许久,又开口,嗓音低沉沙哑。 “虽然锦娘未入朝为官,但锦娘是朕心腹之臣,太子还未到嫁人的时候,孤男寡女相处也是要注意,莫要给人落下口舌。” “今早有人参太子不懂男女之防,你应是知道这是为何。” 云知鹤一顿,心下隐隐松了一口气。 原是因为太子被参今日才这般生气,不是因为……吃醋。 她低下头,嗓音诚恳,“陛下,知鹤以后一定铭记于心,做事谨慎,不损害太子的名声。” 轩辕应轻轻嗯了一声,又不经意问起,“锦娘到了年纪,可是有心慕的男子?” “……若是锦娘喜欢,朕可以做个媒人。” 才不。 他眸子晦暗了一瞬。 “不曾有,知鹤如今只希望立业,还未有成家的心思。” 她颇有些紧的一口说完,只怕陛下来了兴趣,给她赐下婚约。 “那便好。” 轩辕应指尖捏着的笔松开,不经意看了云知鹤一眼便开口让她退下。 虽是被陛下训斥了,但弄清了昨夜轩辕贺的话也是松了一口气,以刚刚赐婚的话来讲,应是对她没有男女之情的。 她步伐有些轻快,刚刚走到御花园便听到了一阵喧哗,阿芝还没来得及提醒便看到面前,一匹红棕色的烈马奔驰而来。 “驾!” 沙石飞舞之间,凶悍的烈马已然停下,呛了云知鹤一嘴沙子。 “咳咳……”她咳嗽几声,眯着眸子,等灰尘平复下来,才看清了面前的人。 秦执一身红色骑装,发丝随风而动,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幽暗深邃的眸子盯着云知鹤,显得狂野不拘。 他蹙着眉头,表情尤为不高兴,嗓音也是低沉。 “我刚刚就该直接撞死你。” 云知鹤:……语出惊人 她有些呆愣,不知道二皇子为何驾着马向他飞奔过来,只是为了骂她一句。 什么章程,她最近好像……没有得罪他啊。 后面的宫人们急匆匆追上来,喘着粗气,“二皇子殿下,御花园不能骑马啊!陛下又要训斥您了!” 秦执松绿色的眸子还是晦暗不清的盯着云知鹤,嗓音几分咬牙切齿。 “你昨日去青楼了?还赎了个男人养在外面?” 他的气压实在低,刚刚想要把他的马牵走的宫人惧怕的退后几步,欲哭无泪。 “你有时间去青楼没时间赴约?啊?” 他逼问得凶戾,还气的尾音发颤。 他身下的烈马,鼻腔里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像是他的主人那般,眼神不屑凌厉。 “赴……什么约?” 她茫然的开口,是真的不知什么约。 “你——” 秦执一下子气笑了,使劲揪了揪手上的缰绳,又压制下,似乎想要操作着他的爱马使劲踹云知鹤一脚,但又舍不得。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说什么,但还是气得眼眶发红,哑着嗓子道了句,“滚,本皇子不想看到你。” “飞云!驾——!” 拉着缰绳便迅速跑走了,烈马的蹄子一撅,又是溅了云知鹤一身沙子,“咳咳……二皇子!” “哎呀——二皇子!御花园不能骑马啊!那是陛下最爱的花——” 宫人又追着跑过去。 就在被飞云甩一脸沙子的那一瞬间,她猛然想起来了,身子一僵,似乎那日诗会,二皇子邀请她去府里看黑豹来着…… 随后呼吸猛然一窒。 她竟然,放了二皇子鸽子? 京城谁不知道二皇子的凶悍,说来可笑,刚刚没撞死她,还当真是二皇子手下留情了。 她刚抬脚想追上去赔罪却只看见了个潇洒的红色背影,云知鹤无奈的抽搐了一下嘴角,似乎能想到之后如何给这位姑爷爷低声下气的赔罪了。 为何这种大事能忘了? 刚刚轻快的模样一下子低沉起来,阿芝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二皇子离去的背影怔然,喃喃了一句。 “小姐,你说,谁以后能娶得了二皇子啊……” 之前对着二皇子的厌恶,经过这些日子二皇子的操作之后,阿芝是彻底服了,难免多了几分敬佩。 二皇子一个男人可顶两个女子。 当真厉害。 云知鹤摇了摇头,想开口告诉她莫要背后议论男子,又心情低落的就往自己宫里走去,盘算着自己库里还有什么东西这位姑爷爷能看上。 好像有个镶着金的马鞍……还有个蛇皮制的鞭子……不知道够不够。 她有些苦恼的闭上眼睛,似乎想到了只要踏进皇子府就被丢出来的场景。 还想到了二皇子咬着牙,气呼呼的样子。 圣宸殿 轩辕应笔尖细细勾勒着画上女子的面容。 他未曾嫁人之前也是京城杰出的男子,容貌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才情也是一绝,无数人求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经过多日的润色,花卷上的女子栩栩如生,唇角挂着一抹润雅的微笑,眸尾微微挑起,眼神却淡然。 等到笔墨干了,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画上女子的面容,暗色的眸子染上了些许的笑意,又迅速冷下来。 “……你说,朕老了吗?” 李公公小心翼翼上前,他是陪着轩辕应出嫁的,伺候了多年,怎么能不知道这位天下最尊贵的男人的心思。 “陛下风姿绰约,面上更是一丝细纹也没有,又成熟稳重,俊得活像是那刚刚嫁人的小郎君呢。” 轩辕应不回答,眸子染上晦暗,“比朕的那几个儿子呢?” 李公公轻声道,“大皇子多年不在,在边关,风吹日晒,想必是容貌有损。” “二皇子性子凶悍,云娘子断然是看不上他的。” “太子殿下年龄尚小,面容和陛下几分相似,却比不得陛下貌美,云娘子当个孩子般看他。” 李公公压低了嗓音。 “世上最尊贵的就是您了,何愁这些呢?”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唇角却微微勾起。 李公公试探性的问道,“陛下,云府里那个青楼男子,要不要……”手抬起来做了个手势。 轩辕应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必,不过一个妓子,只是她一时善心罢了。” “但若是……”他抬眸平静看了一眼李公公,尾音拉长,“便杀了吧。” “奴才明白。”李公公谦卑的点头。 他仔细看了看手上的画卷许久,拿起画卷便交给李公公,道,“去密室挂起来。” 他画技精湛,却如何都画不好心上人的模样,这几日好不容易成功了一副,定要好好挂起来观摩。 他心情好极了,但想起来刚刚云知鹤对峙之时的小心翼翼,心情又猛地消沉起来。 闭了闭眸子,不再想。 正如刚刚李公公的那句话。 他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男人,何愁那些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原谅 毫不意外,去了二皇子府,被赶了出来。 门口的侍从毕恭毕敬,颇有些为难,“云娘子……这二皇子不见,奴才们也没有办法,莫要为难奴才了。” 云知鹤有些头疼,但还是谦逊一笑,“麻烦了。” 阿芝手上抱着的礼物更是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阿芝抱着礼物,凑过来问,“小姐,那咱们怎么办啊?” “唔……是我率先失约。”她思索片刻,叹出一口气,“他生气是应该的。” 但她是真的不懂如何哄男人开心。 云知鹤摇了摇头,世人皆知二皇子的性子,此时算是无解,犹豫了一会儿便下令要回去。 躲在门后头的春芽倒是有些急了,二皇子让他门口守着,给云娘子一个下马威,又不肯直接让人走了。 这是什么活啊。 他只好在门后小心翼翼的盯着云娘子的一举一动,此时见云知鹤要走,急得一下子跳出来,清了清嗓子。 “咳咳,云娘子,殿下让您进了。” 云知鹤抬起的步子一顿,刚刚她早便看见了春芽鬼鬼祟祟的躲在一边,一双大眼睛死死看着她,如今看她要走再跳出来,心下了然。 看来是二皇子的吩咐。 又不免觉得可笑,眉目间染上了些许的笑意。 她让阿芝拿着东西回来,点了点头便跟着春芽往里走。 二皇子府宏大辉煌,他是先帝最受宠的儿子,难产早逝的父君也是女帝最爱的宠君,自小锦衣玉食,从没有吃过什么苦楚,性子也自然骄纵凶悍。 轩辕应不怎得管他,只一句父慈子孝,最多把御花园的花草弄折,训斥几句而已,朝臣有时候参这位皇子不懂礼数也直接被轩辕应无视了去。 说起来,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一个求娶的人也没有。 他也心大,依旧我行我素,京城的纨绔个个认识,但贵女都绕着他走。 恍惚间已然到了地方,只听得倦懒低哑一句, “黑雁,咬她。” 猛然,一个灵巧快速的黑影窜到了她面前,阿芝吓得浑身一抖,东西也都掉到了地上,连忙扑过去想要挡住。 “小姐——” 却一下子扑了空,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痛呼一声。 那灵巧的黑豹步态妖娆的舔舐着自己的爪子,只是一个假动作,没想着扑上来,似乎不屑的瞧了一眼地上的阿芝。 云知鹤站在原地不动,刚刚冲过来的黑豹也没有吓到她半分,依旧表情淡然的看着躺在榻上的二皇子。 二皇子虽然骄纵,却并非不讲理,把人命当儿戏的人,一如那天练武场的箭矢,恶劣的吓吓她而已。 可惜她没被吓到。 她蹲下身把阿芝扶起来,阿芝扑着身上的土,鼓着脸气呼呼的,还疼得呲牙,深刻决定收回对二皇子的敬佩。 这男人小肚鸡肠,性子恶劣,难怪嫁不出去。 “走吧走吧。” 还未等她说出声,一旁的春芽又把她拉走,把场地留给二位。 阿芝只时不时回头看着自家单薄又貌美的小姐,生怕这恶虎一般的二皇子把人剥皮抽筋,眸里担心极了。 云知鹤则轻轻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可以应付。 “哼……” 秦执不屑的轻轻冷哼一声,似乎有点恶劣的可惜没有吓到她。 他发丝半散着躺在美人榻上,一只手撑着头,指尖勾绕着发丝,松绿色的深邃眸子倦懒的抬起来。 衣服也穿得随意,绣着金边的衣服松垮的挂在身上,露出一小片蜜色的胸膛来。 旁边的案上还放了一小壶酒来,他面色微红,下唇湿润,想来是喝了酒的。 那黑豹几个月过去早也认了主,暗金色的眸子看了云知鹤一眼,便慢悠悠的走到秦执身边,窝下去,黝黑的尾巴缠住了秦执修长宽大的手掌。 这个场景莫名有些旖旎,她看了一眼便垂眸不再看他。 谁知道二皇子又生了气,嗓音低沉沙哑,尾音却带着黏糊的委屈。 “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他蹙着眉头又冷哼一声,挥开黑豹的尾巴,捏起酒杯就仰头喝了一口,酒水顺着线条流畅的脖颈留下,流到胸膛,打湿了一片衣服。 云知鹤觉得他不懂男女之防,有些无奈的叹气,轻声道。 “并非如此,知鹤给二皇子带了赔礼,您应是会喜欢的。” “不喜欢。” 他冷声拒绝,眸子刻意瞥到另一旁,放下酒杯,指尖抚摸着黑豹的头颅,便是一眼也没看放在桌子上的礼物。 云知鹤看着他手上抚摸的黑豹,也该是他的性子,明明是地上跑的豹子,应是取了“黑雁”这个天上飞的名字。 “殿下,是知鹤忘了赴约在先,对不住殿下。” 秦执抬眸看她一眼,嗓音哑然,“你也是知道?” “恳请殿下原谅。” 秦执不回答,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黑豹顺滑的皮毛,抿住下唇,一句话也不说。 云知鹤也知道他脾气倔,面不改色,等着这位皇子说话。 “咕——” 气氛一时尴尬,他顿了顿,拿起案上的酒壶,对着嘴就灌了一口,酒水尽数洒在了胸膛上。 他放下酒壶,喘息几声,眸子因为酒水的辛辣而染上水雾,眸尾发红。 “呵……” 他用手背抹去了唇上的酒珠,眉目染着恨铁不成钢的傲气。 “本皇子去瞧了云府的那个妓子,长得不如本皇子好看,身姿也不如。” “娇娇柔柔,恶心极了,你如何看上的?” “为了这么个东西,失了本皇子的约……” 他喘息一声,松绿色的眸子染上水雾更加浓郁,鼻尖也似乎有些泛红。 “丞相公子也是,那个妓子也是。” “云知鹤,你——” 他顿了顿,咬着牙,还是没说出口,不过眸里的水雾聚成了水珠,落下来。 云知鹤有些怔然,她实在没想到这么要强凶悍的二皇子能在他面前哭泣,一时间慌了神,想要上前。 秦执本就心情郁闷,喝了不少酒,情绪上来了瞬间落了泪,慌忙的抹去眼泪,生怕她看见。 “我,我……”她有些手足无措,走到他身边,也只能干巴巴一句,“莫哭了……” 不知为何,她似乎是捅了什么男人窝,硬是日日见到男人哭泣,一个是清竹,一个是轩辕贺,一个是秦执。 秦执不回答,吸了吸鼻子,闭上眸子调整好表情,又是傲然的凶戾,他冷哼一声,尾音带着些许逞强的哭腔。 “你若是想求得本皇子原谅,那便……” 他的嗓音弱了下来,指尖指着旁边桌子上的白纸与书。 “——便替本皇子抄书。” 云知鹤一顿,有些茫然的看着二皇子。 秦执则红着眼眶,颇有些理直气壮的……心虚。 她走上前去开始翻阅那要抄的书籍,更加茫然。 这,嗯…… 是《男戒》……? ……嗯? 秦执继续开口,嗓音哑哑的,“三百遍,用本皇子的字迹。” 她小时候为他代写文章,秦执的字迹早便聊熟于心,但还是不知为何,让她抄写《男戒》。 这是什么奇葩的原谅方式? 是她落伍了还是二皇子刻意要折磨她,有什么意味吗? 云知鹤思索了半天还是不解,茫然的抬眸向二皇子看去。 只看他表情有些心虚,看着她探究的眼神,开口,说着说着又染上了哭腔,眸子蕴上一层水雾。 “父皇……罚的,他嫌我在,御花园骑马,弄坏了他的,花……” 喝了酒,脾气不稳,本就因为云知鹤的事情委屈,此时更加委屈,嗓音哽咽起来,又迅速的抱着黑豹窝下,不再看她。 语气恶狠狠的威胁,闷闷的。 “快抄!抄不完不准回去……” 云知鹤怔然了许久,看着二皇子窝在美人榻上,脸埋在黑豹软乎乎的皮毛里,猛然开始发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着实没有这般不顾形象的笑过了,捂着嘴,低下头,却还是扼制不住笑意,眸子弯起,流出了泪珠。 确实该罚。 他本就肆意极了,谁说也不听,御花园里养的白鹤被他的马惊了多次,看见人就开始躲,连见了云知鹤都躲。 她是许久没摸过那鹤了。 “闭嘴!不许笑!” 秦执气得瞪他,抿了抿唇又看她笑得着实快活,一下子熄了声响,怔怔看她。 他见惯了她笑不露齿的温雅模样,如今看她这般鲜活。 好像……也很好看。 秦执猛地红了耳尖,抱住黑豹,躺在榻上任由她笑。 ……就当是宠她。 三百遍着实有些多,她抄了许久,直到太阳开始落下也没有抄完,堪堪才一百遍。 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手腕也有些发疼,她看了看窗外的黄昏这才停下来。 刚刚抄得入迷,忘了注意二皇子,此时看去他已经窝在美人榻上睡着了,黑豹也和他蜷缩在一起,呼吸均匀,一大一小,莫名有些……温馨的味道。 秦执肆意的眉眼因为睡着而柔和下来,带着夕阳的碎光看去,莫名有些温暖。 云知鹤一怔,脖颈还发着酸痛,她找了条轻薄的毯子轻轻为这一大一小盖上,只可惜黑豹警觉,一下子睁开了金色的眸子,盯着云知鹤。 她轻轻伸出指尖,见黑豹没有反应,试探的摸在了它头上,它慵懒看了一眼,又闭上,任由她摸着。 倒是可爱。 只不过在她摸得开心时,二皇子在睡梦里,眉头蹙起来,哑着轻轻骂了一句。 “云知鹤……你混蛋……” …… 我真谢谢你。 云知鹤轻笑,小心翼翼的离去,只是略微苦恼的思索着今日几时抄完能睡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老臣 夏日逐渐褪去,秋日来临,空气平添了几分清新的潮意,跟着来临的是会试。 陵朝的会试在秋日里。 将近会试,京中赶考的学子们定然是焦躁不安,有些甚至因为焦虑害了病症。 小崔娘子还依旧如平时般悠悠闲闲,提着一壶酒就入了云知鹤宫里,露出白牙就邀请她共饮,颇有几分醉梦生死的味道。 云知鹤实在受不得她,提起醉得昏头的小崔娘子就把她往马车上塞。 “唔……知鹤……再喝啊……” 天天定时一般来她这里发疯,料是云知鹤这么好的性子也不由觉得她实在烦人。 崔明喻窝在马车一角,迷迷糊糊的睡着,云知鹤轻叹一口气,细眉蹙了蹙。 这傻子必定又是和崔娘子吵架了,娘俩的脾气一个样子,谁都不服输,她撑着脑袋垂眸看着窗外,掠过窗外的景色。 现在是正午,阳光刺眼的落在地上,略微泛黄的秋叶蕴杂着绿的碎片,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吆喝的声音入耳,云知鹤看得入神,眸子里润起笑意。 她素来深居简出,许久没这般看过了。 只是这到小崔娘子府里需要经过花楼,夜里灯火通明的花楼此时门窗紧闭,看不出夜里繁华的样子。 她本就对此不感兴趣,随意看了一眼便要拉上窗子。 此时猛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开门——老娘照顾你生意都不行?” 花楼老鸨摇着扇子,气得面色狰狞,但又还是克制住不发怒,又看着面前人执拗的样子不由得苦笑。 “哎呀,方小侯,这楼里的兄弟们都休息着呢,实在不宜大声喧哗啊。” “都与您说了,玉烟被人赎去了,不是不给您啊,莫要为难老身了。” 云知鹤一顿,招呼让车妇停下,也是几分好奇,那之前被崔明喻痛打的方利为何要在花楼前面喧哗。 前些日子赵国母已经回北缔封地了,不,爵位给了方利,已然不能说是赵国母了。 爵位削了一级,传给了方利,如今方利从一介草民成了方小侯,京城中谁人不给几分面子。 赵国母名曰赵漫,为了承爵与证明自己的清白,硬是在轩辕应殿前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了承爵给一外人的殊荣。 爵位是帝王的恩宠,哪能说退就退。 哪怕轩辕应心中欢喜她的识相,但还是顺着她为天下人做了个帝王体恤臣子的明君形象,假装为难的削了爵。 她没了爵位,封地自然要回收一部分,她走时浩浩荡荡带着轩辕应赏赐的一大批人,表面是收封地,实则探一探她的底子。 轩辕应向她提过几句,她也放在了心上,哪怕云知鹤不是碎嘴爱看热闹的人也注意着方利的一举一动。 方利身子圆润,圆乎乎的脸上尽是委屈,“分明前些日子他还在,怎么被人赎去了?” 老鸨哄着她,“前天被宋家宋二娘子赎去了。” 云知鹤一顿,垂眸思索了片刻。 宋二娘子…… 若说崔明喻是京中纨绔,那宋二娘子就是京城的鬣狗,阴鸷恣睢,许多纨绔也不愿意与她为伍。 “唔——呕……” 她还未思索完就猛地被崔明喻推到一边,倚着马车的窗户就吐出来,趴在窗沿上呕得天昏地暗。 云知鹤眉头皱得死紧,尤其是在嗅到一股刺鼻味道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捂住了鼻子。 定然吐在马车外壁上了,一定让她赔。 这边的动静大了些,刚刚要离开的方利一下子注意到了这里,看到崔明喻让她“牵魂梦绕”的脸时吓得一哆嗦,退后几步大喊。 “你,你来干什么?!” 肉乎乎的脸上表情难辩,可那双眼睛里能看出深深的惊恐来。 毕竟她从小娇生惯养,第一次被人打。 得,都有ptsd了。 崔明喻听见了声响,摇摇晃晃的抬起脑袋来,眼里因为呕吐还流出生理性的泪水,语气依旧醉醺醺的,打量了一眼她。 “呦……方什么来着……” “唔呕——” 她又俯下身呕吐,方利被她的声音吓到了,抖着往后退几步。 云知鹤连忙把她拖出了马车,生怕她吐在马车里面。 见到方利,她作了个揖,又把崔明喻扔到地上。 “唔——” 方利看到云知鹤也有些害怕,毕竟面前的人踹了她两脚,面色慌张但还是故作镇定的答道。 “你们莫不是来和我抢玉烟的吧?我告诉你们,我……我……” 断断续续又说不出话来,上次她哭着回去告诉舅母被这二人打了,尤其听到云知鹤的名字,舅母二话不说就罚了她一顿,三天不准吃饭,饿得奄奄一息。 “……玉烟?” 崔明喻此时回了些神,顺了口气,“那不是,老娘那天青楼被你摸,的小郎君吗?” 她嗤笑一声,眼神飘忽却又几分探究的嘲讽,“莫不是欢喜上了?” “不,不,不……”方利连忙否决,面色却涨红。 犹犹豫豫才开口,“他长得像我在北缔的夫郎。” 这下崔明喻有了好奇心,摇摇晃晃站起来抹了抹嘴角的残渣,惹得云知鹤抿着唇嫌弃的退后几步。 “继续说……让老娘看看,你这纨绔还有真心?” 在崔明喻的威逼利诱下,方利才开口,哆哆嗦嗦的被崔明喻搂住。 她远离北缔到京,本以为很快就回去,却没想到直接被当了押金扣下,回去遥遥无期,新娶的夫郎还在家里等着她,想得她宛如心口被剐了一般。 那日被打的时候喝了些小酒,恍惚将玉烟看成了夫郎,立刻就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思念难抵,又多找了玉烟几次,只是单纯的喝茶听琴。 不过,她舅母说了,等舅母回到北缔就把她夫郎送过来。 崔明喻酒醒了几分,晃晃悠悠的想要靠在云知鹤身上又被她嫌弃的躲开,不由得几分哀怨看她。 “不对……”崔明喻审视方利几分,凤眸眯起,“你有几房?” “十,十五房。” 崔明喻面露不屑的嗤笑一声,“玩得比老娘还花倒是敢说自己有真心?你心尖尖上的小夫郎是自愿跟着你的?” 方利低下头,结结巴巴才说了一句,“我,我在街上看见了,就,就……” “好啊你!”崔明喻撸起袖子又准备打她,哪怕她性子肆意也不曾强抢民子,她平日里可是最看不起这种行为。 方利看着崔明喻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哭出声来,捂着头,抖着嗓子说。 “我,我是真心的,我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我还把其他人……送回去了……就他一个。” 云知鹤连忙把崔明喻拉住,现在方利是侯爵,可不能随意打,虽说是个押金一样的东西没有实权,但被人落下话柄可不好。 她看了看方利,几分可怜的可恨,这人实在不好评价,只皱了皱眉,拉着嘴里叫嚣要把她打死的崔明喻,把她往马车上拽。 方利见二人走了才松了一口气,向着旁边的侍从说,“去找那什么,什么宋二娘子。” 傅雅住处 傅雅娘子害了疾病,本就年迈的身子经不起病,不几天便缠绵床榻,说话都哆嗦。 身为雅家第一人,府邸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傅雅娘子受不得这样的喧哗,让人一律赶出去。 当然,除了她的学生。 虽然承她师恩的时间短暂,但云知鹤心中有些怅然,准备好探望的礼物便与轩辕贺一同进了府,小心翼翼进入傅雅的房间。 药香绵延,带着浓重的腐朽味道。 云知鹤垂眸看了一眼轩辕贺,应着她的目光,太子殿下蹙着眉尖,显然是担心极了。 明人眼里都知道,傅雅娘子年老,怕是经不起这次病了。 轩辕贺年纪小,要受这恩师离别之苦。 在她目光移走的瞬间,轩辕贺的表情又平静下来,眸子里如同深潭一般幽深,化作了波澜不惊的阴沉。 好难闻。 真臭啊…… 傅雅娘子愈加病重,看见二人来了,咳嗽两声,虚弱的想要起身为太子行礼。 “臣,臣……” 云知鹤连忙把她按住,轩辕贺也免了她的行礼。 轩辕贺已然是一名优秀的储君人选,垂眸看着傅雅娘子,窝着她干枯的手,说了些体恤的话。 “孤盼你快些好起来。” 傅雅娘子顿了顿,浑浊的眼里落下泪来,“臣,臣,对不起太子,咳咳,殿下啊……” 轩辕贺一顿。 她早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年老的老妇人踱步许久才接下了教导太子的任务,在大殿上悠悠叹息。 傅雅娘子抬头看着轩辕贺,手指颤抖,昏花的眸子里倒着他的身影。 她年轻时就有一番济世情怀,唯愿海晏河清,此身为剑,奈何先帝昏庸,与轩辕氏缠斗,一身抱负学识在乱世也是做了空。 虽她看不起轩辕氏外戚乱政的所作所为,但也赞赏轩辕应的治国之略。 年老的妇人第一次彻底身心一同的向轩辕氏卑躬屈膝,便是在那次接圣旨成太师之时,她叩首接旨,眸子里渗出泪来。 “老臣……无能啊……殿下……” 傅雅娘子老泪纵横,抖着干哑的嗓子说。 太子的天赋是世上一绝,她拼了命的严格要求轩辕贺,也只怕是自己身子受不住早早去了。 “愿殿下,饶恕臣此前的不敬……” 她的嗓音已然虚弱,被云知鹤扶着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轩辕贺垂眸看她,开口,“傅雅娘子一番苦心,孤自然明白,不必自责。” 傅雅娘子摇摇头,泪打湿了干枯的面庞。 她未能把知识全部教授了去。 未能亲自看到太子殿下登上大位。 未能看这山河海晏河清。 她已然没了意识,嘴里喃喃着,“臣无能,臣无能啊……”老妇人哭着睡去。 干枯的身子像是一不留神就会折碎。 屋子里药香更加浓郁。 云知鹤心情沉重,走出去许久没有说话。 轩辕贺坐上马车,平静的看着窗子外的景色,这是晚霞,红色的残阳宛如吞噬了这天地一般,在远处的山峦寸寸落下。 他看见窗外有平民家的小儿子缠在母亲身上不下来,非要买糖葫芦吃,然后二人一同走入红霞,消失了身影,宛如被吞食在这红里。 只是声音依旧响着,“娘……我想吃糖葫芦……” 像是留给这个肮脏世界的最后赠礼。 轩辕贺看了许久,久到无意识的踏入自己的寝室。 残阳已经落下,外面是黑的极致。 脑袋里还能响起傅雅娘子的哭泣与不甘的声声叹息,他漠然看着窗外寂静的夜,然后轻声在空荡荡的宫殿道。 “把药停了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伤口 “知鹤,怎样?”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崔明喻揉着脖颈颤悠悠出来瞧见了云知鹤。 云知鹤也有些疲倦,轻声道了句,“尚可。” 崔明喻呼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三场的考试弄得她疲惫不堪,揽住云知鹤就要马妇往青楼跑,被云知鹤一个眼神瞪回去。 这几日虽然举行了会试,但外界的事情也是纷杂,傅雅娘子的病症莫名其妙缓解了,已经能下床了,方利前几天在宋家门口和人打了起来,成了京中笑柄。 二皇子和丞相公子打起来了,最后二人都被关了禁闭。 她只随意听了两嘴便不再关注。 只是她考试之前,温言和去庙里给她求了个符保佑她考好,此时拿在手心中倒是几分温馨。 此时确实需要放松,她伸了个懒腰,本想回去睡觉,垂了垂眸子便想到了再过几日便是爹娘的忌日,婉拒了崔明喻的邀请去了云府。 她娘是个五品谏官,清廉正直的过分,云府自然也小,外面看起来并非什么大富人家,只是旁边挨着温丞相家罢了。 府里只剩下些老仆从,见她来了连忙出来欢迎,年老的男人出来拉着云知鹤的手,絮絮叨叨的开口。 “看着瘦了,考试怎样?想吃什么?奶爹给你做……考不好也没关系,老夫人留下来的钱财可够咱们安慰度日了……” 云知鹤无奈一笑,安抚着奶爹紧张的情绪,“知鹤心中有把握,莫要紧张了。” 王奶爹呼出口气,她这些年过段时间就出宫来云府,比起辉煌的皇宫,这里倒像是家一般。 不一会儿便端上了王奶爹便端上了一盘糕点,笑得慈祥。 “咱们知鹤也不小了,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云知鹤吃了一口糕点摇了摇头,“奶爹,我一心向仕途,暂且没有打算。” “怎能这般……老夫人在你这个年纪可是早娶了老爷。”他看着云知鹤,皱了皱眉。 “那日带回来的公子瞧着面目清俊,出水芙蓉,是个水灵人儿,可是对他有意思?” “也是个可怜贤惠的孩子,家道中落被……哎……”低叹一声又开口,眼里期盼,“这糕点就是他做的,可是好吃?” 云知鹤轻咳一声,无奈奶爹的心思,“好吃,但……” “咱们不像那达官贵人要求身世,奶爹只希望你寻个欢喜的,哪怕身份低微也没关系。” 她娘只娶了父亲一个,二人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年轻时羡煞旁人。 云知鹤放下糕点,开口想要婉拒奶爹的拉红线,这时清竹提着一壶茶过来,垂着眸子倒着茶。 茶清香扑鼻,闻着也是好喝。 在正主面前开口谈论这些事也是不妥,她闭上嘴,拿起茶便喝了起来。 多日不见清竹身上的气质更加清澈,似是泉水般透彻,眉目是温柔的贤淑。 奶爹笑了笑便往外走留下云知鹤和清竹。 “你俩先聊着,我先走了。” 云知鹤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向清竹道,“奶爹平日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她指的什么,清竹自然知道。 清竹看她,轻轻点了点头,“王叔叔平日待奴极好……但那些话奴不会放在心上。” 比如撮合他们二人这事。 “不必自称奴,我已经把卖身契还给你,若有归处可随时离开。” 清竹一顿,指尖蜷缩几下,低头,恭顺又柔弱,“清竹知道,多谢云娘子收留。” 客套一会儿她便往院子走,和清竹单独谈话难免有些生疏的尴尬,她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她儿时的院子里。 虽是很久没住人了,但院子干净整洁,日日都有人打扫。 她坐在石凳子上,看着树叶飘落发了一会呆又打量别处。 院子角落有个狗洞,被她特意嘱咐没有封上。 她与温言和小时候就是通过这个狗洞玩耍的,他的院子正好在对面。 那公子自小古灵精怪,最喜欢在她读书时钻过来打扰她,拉着她一起玩,再被气恼的云丞相拉回家骂。 然后半夜在狗洞另一边哭诉他娘有多凶多不讲理,不似外面说的什么温丞相翩翩如玉。 想到这里她染上笑意,秋风微冷本想进屋去,此时猛然听见了细微的响声,似乎低低叫着她的名字。 “云知鹤……云知鹤……” 她一顿,听得不真切又走上前去,这才听清楚是狗洞里发出的声音,蹲下,敲了敲墙壁。 “……温言和?” “是我!” 温言和的手从狗洞里伸出来,晃悠了晃悠,开口,“我被我娘关了禁闭。” “……你是如何知道我在的?”云知鹤显然有些迷惑的茫然。 小公子一顿,如玉般清润的嗓音染上了无奈,“我院里的人出门看到你的马车停在云府门口,难不成我还是人假扮的不成?” 狗洞里伸出的手指修长如玉,倒是温言和的。 云知鹤眸中染上笑意,开口,“这次被关几天?” 温言和蹙了蹙眉头,嘴里嘟嘟囔囔的,“半个月。” “事先声明,这次我可没主动招惹那恶虎一般的二皇子。” “是他不依不饶,听到我去寺庙求符,非要与我一起去,剩下最后一个和我抢了起来。” “再然后……”温言和瞥了瞥眸子,“就打起来了。” 云知鹤一愣,看了看自己拿着的符,开口,“赠予我的,是你求的那个符?” “自然……我可付出了大代价。”温言和顿了顿,语气越来越不爽,隔着一层墙似乎也能看见他的气恼。 “你说二皇子是个男人吗?力气那般大,跟个莽妇一般。” “难怪嫁不出去。” 文人小公子可是没有修习过武艺,哪比得上二皇子那般泼辣,推搡了几下就被人拉开。 “你瞧瞧,这是他抽的。”他挽起袖子,露出带着鞭痕的手腕,红色的鞭痕和玉白的手腕显得伤痕触目惊心。 云知鹤眉头一皱,确实严重了些,悠悠叹了一口气,感觉手上这符沉重极了。 “我库里还有一些海棠生肌膏,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 “下次别与他争锋了,他脾气暴躁……若是恼了确实会动手。” 温言和顿了顿,他这清朗如月的公子窝在墙角冲狗洞说话着实不体面,垂下脑袋看着狗洞,眸中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嗫嚅了一下嘴唇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刚想要抽回手臂却猛然被捉住。 “唔!” 温言和一惊,手被女子温热的手心捉住,一片炽热,受伤的手腕被小心托着,难免有些脸红心跳。 “你,你干什么……” 墙那条传来云知鹤清润的声音,“你等一会儿……我让阿芝去拿药了。” 温言和抿了抿唇,嗓音哑哑的,染上了正经。 “知鹤……我这次算得上名声败坏了。”又嗤笑一声,轻呼一口气,“若是彻底嫁不出去该如何?” 云知鹤顿了顿,分析了一下,阿芝已然拿过了药膏,她在指尖上沾了些许便轻轻抹在他伤口边缘。 “不会,只是小闹剧而已,过几个月流言熄灭便还是有人要提亲的。” 她声音轻缓,仔细注意自己上药的动作不伤到他。 温言和感觉到手腕清凉,还能感受到她的指尖轻轻抹药的温热,垂下眸子,嗓音低哑,“哼……你倒是通透。” “那若是真没人娶我了,你……” 云知鹤还是开口,仔细给他分析着,“不会没人娶你,你是丞相之子,容貌才情一绝,哪怕……” “停。”温言和打断了她,又垂下眸子扯了扯唇角苦笑一声,轻声道。 “不是这个……” 隔着一层墙云知鹤也没听清,低下头细致的给他抹药,刚要抹好,小公子猛然抽回了手,嗓音带着沙哑的调笑。 “你这般倒像我爹一样。” 对谁都这么好。 云知鹤皱眉,似乎能想象到温言和狐狸眸子里的笑意,“若不是你为我求符被打了,我可不会理会你这小没良心的。” 她把剩下的药膏从狗洞递过去,“一日两次,你勤着些抹,不会留疤的。” “不。”温言和拒绝的理直气壮,轻呼一口气,另一只手捏紧了手里的白玉折扇,瞥过狐狸眸子。 “……反正我娘也不在意,你也不在意,还骂我是个没良心的。” 云知鹤一顿,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几分落寞的气恼。 “我开玩笑的,温丞相怎会不在意你呢?莫要气恼了,把药收下。” 对面还是不回答,云知鹤吸了一口气,开口。 “我感觉这次考得十分好,多亏了温小公子的符,温小公子天上之鹤,人美心善,怎会是个没良心的呢?” “定然是云氏女子不通人情,把温公子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看在我如此诚心诚意的份上,温小公子可否把药收下?” 许久,狗洞出才伸出一只手,把药膏拿了过去。 云知鹤眸子里染上笑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母亲 会试结果出来了,京城各处锣鼓冲天,尤其是云知鹤住的宫殿,日日都有拜帖到来。 原因也是简单,她是这次考试的会元,自古第一哪一个不是前途无量,哪怕之前便有追捧她的浪潮,近些日子更加疯狂。 连轩辕应的奏折上都多了不少夸赞她的话语,连带着隐晦的请婚,轩辕应只蹙了蹙眉便直接略过,甚至还颇有些不高兴的在早朝上训斥了几句。 云知鹤能推的拜帖她尽数推了,不能推的只好客套几句,着实有些累人。 她刚想休息片刻,便听见阿芝过来在她耳边说,“小姐……成国母来拜访了。” 云知鹤一顿。 陵朝共有两位国母,一是赵国母,二则是成国母。 成国母名曰轩辕茗,是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但她推辞了“太上皇”的名分,以因劳苦功高封成国母,官局兵部尚书。 其实算起来,这天下算得上轩辕家独占。 她掩下思索,成国母找她来也无非是一个缘由,试探和拉拢。 她为忠臣之女,自小在皇宫长大,身份特殊,又得了会元,之后的殿试说不定也是个状元,日日都有人来明里暗里拉拢她。 成国母带着笑容走进了,免了她的行礼,嘴里喃喃,“几个月未见,锦娘出落的这般卓绝,当真是个翩翩如玉的娘子啊。” 云知鹤谦虚的笑一笑又低头,嘴里也客套回她,“成国母谬赞了。” 轩辕茗细细打量着云知鹤,轻叹一声,“你这相貌出落的和你母亲一样,刚刚恍了眼,还以为云千里那丫头在呢。” 云千里是云知鹤的母亲,官居五品,英年早逝,据说轩辕茗与她母亲是极好的朋友,但这么多年来她与这位差了辈分的国母也没有多么熟络。 她晃晃悠悠的拿起茶杯,眉目染上凄清。 “她们夫妻二人直接……哎,留得这么个小丫头。” “那沈氏蠹国害民、祸乱朝纲……”成国母冷哼一声,“派人刺杀先帝,未曾想害了你父母……” 当时政乱非常,同是百年大族的沈氏派人刺杀先帝,先帝去世,沈氏企图谋反,又被轩辕氏打压了下去,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那时云知鹤还小,只依稀记得爹爹和娘亲不会回来,京城的地板是红的,日日都有哭喊尖叫。 成国母话锋一转,面上带着欣慰,看着云知鹤的脸,道。 “也幸好你未曾辜负她们的嘱托,才名远扬。” “当年我与你母亲为金兰之交,她清廉正直,官场中受了不少苦楚。” 保养的极好的手指抚摸上云知鹤的手,嘴里殷切嘱托,“我定不会亏待了千里的孩子,若是今后踏入官场,受了委屈,尽管来告诉伯母。” 云知鹤一顿,虽知这是拉拢人的话术,却也被恍惚一瞬,低头答应。 轩辕茗笑着,“之后的殿试也好好加油,伯母相信你定能带回个状元名头。” 客套几句,送上礼品,拉扯之间便走了。 云知鹤坐在椅子上看着茶杯里浮上的茶叶,发呆。 旁边的阿芝有些不解,“小姐,成国母亲自拜访,多么大的殊荣,为何不高兴啊?” 她一顿,抬眸看阿芝,嗓音清淡,“并非不高兴。” “只是我母亲去世多年,这些年来也与她不怎熟络,如今借着母亲金兰之交的幌子来寻我……” 云知鹤抿了抿唇,成国母眉目慈祥却带着莫名的深沉,“……只莫名感觉,奇怪。” “说拉拢,能说清,可……还是奇怪。” 阿芝不在意的喃喃,“看小姐将要高中,定是来客套拉拢的。”又凑过来靠近云知鹤的耳边,“指不定是趋炎附势之人呢。” 云知鹤嗤笑一声,成国母多大的身份,也不至于找她这小小的会元,殿试还未定,思来想去总是“不至于”三字。 她笑着揪起阿芝的耳朵,笑骂,“让你读书硬是不读,如此脑袋如何找上个夫郎?” 阿芝连忙求饶。 “哎呀,哎呀,小姐,莫要揪了……” 她悠悠叹了一口气,垂眸抿了口茶,淡淡呢喃一句。 “若是来拉拢的也是好办……” 过两天是母亲和父亲的忌日,云知鹤有些恍惚,她从成国母哪里听说了不少云千里年轻之时的事情。 尽数是摆袖却金、冰壸秋月、公正廉洁的事迹,寥寥几句也能勾勒出一个刚正不阿,风光月霁的娘子模样。 她其实有些记不清自己爹娘的样子了。 步入官场也不过是追寻母亲的身影。 大抵是看她神情恍惚,轩辕应抬手挥止了她的琴声,询问,“何事如此心烦意乱?” 云知鹤低头请罪,又开口,“陛下恕罪,臣女在思索着母亲之事。” 轩辕应一顿,垂下眉眼,“过几日是她们夫妻二人的忌日罢,朕与你一同出宫祭祀。” “陛下,这……”她刚想开口回绝,却对上轩辕应冷冽的凤眸。 “朕意已决,不必劝。” 云知鹤这才止住话语,眼神颇为复杂的看了一眼座上的轩辕应。 轩辕应正好批完了奏折,指尖敲击着桌案,转头看向云知鹤,沉了沉嗓子开口。 “……大皇子要回来了。” “……啊?”云知鹤本来淡色的表情猛然染上欢喜,又克制的敛下神色。 轩辕应尽数收入眼底,表情冷了冷又继续道。 “殿试完之后,与骠骑将军一同归来。”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开口,徒留云知鹤心如擂鼓。 大皇子名曰秦端,与她一同长大,若说在宫中对她照拂最多的也便是这位大皇子。 她一直将他视为兄长。 她的兄长温柔且强大。 离开的时候是个雪天,分明年龄还尚小,珍重的抱着她,又决然的走上马车,徒留云知鹤站在雪地里看着马车的背影发呆。 他手中掌有先帝留下的半块虎符,早先年便出宫,去了边疆,与骠骑将军共事,如此算下来,竟是好几年未曾见面了。 心中思索万千,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 只是轩辕应表情看起来并不怎么好,他着实厌恶那位大皇子。 一是因为他手中握着先帝给的虎符,二是这两人从来不对盘,两看生厌。 云知鹤也说不清他们之间的矛盾,只依稀记得,秦端自小便厌恶轩辕应。 就这般过了两日,到了爹娘的忌日,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从皇宫到了云府。 轩辕应让云知鹤不必声张他的身份,侍卫也没带几个,到了云府门口,云知鹤走上前去伸手扶住这位雍贵的帝王。 那只修长如玉白的手放在云知鹤手上,压了一下力便下了马车。 穿得倒是没有声张,只是普通富家公子的穿着,带着面纱,徒留那双冷峻的凤眸。 他穿着玄色帛叠鹤氅,绣着金丝锦纹的腰封包裹住腰肢,衬得身姿挺拔,腰身纤细,气质尤其出众。 云知鹤将他扶到正厅,清竹走过来倒茶,只是看到轩辕应眸子的那一瞬间一顿,低下头,有些颤抖的退下。 轩辕应蹙了蹙眉尖,打量了一下倒茶的清竹。 生得几分姿色,可惜眉目躲闪,过于小家子气了,上不得台面。 他毫不留情的做出评价,抚起面纱品了一口茶。 不过一个妓子。 屋里屋外已经焚上香了,云知鹤也没有请母亲的旧友什么的,母亲性子过于刚正,没什么朋友,要请也是请不到的。 王爹也过来侍奉,在旁边细细打量着这位男子。 这些年来,这倒是第一位云知鹤亲自领进来的,清竹不算,他是云知鹤送过来,阿芝领进去的。 眉眼凌厉,哪怕面纱遮着也能看出来面容俊朗,气质出众,肩宽腰窄,腰细腿长,瞧着便是生女儿,当家主夫的料。 王爹的眼睛一亮。 云知鹤只道这是普通的友人,也未曾申明过身份尊贵,所以王爹看到云知鹤离开后就提着茶壶走到了这位公子身边。 他为人倒上茶,神色几分欢喜。 “这位公子,姓甚名甚?可是婚配了?” 轩辕应一顿,捏着茶杯的指尖几分颤抖,抬眸看一中年男子一脸慈祥的看他,思索片刻才想起这人应是……云知鹤的奶爹。 已然很久没人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了,他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开口,“……未曾婚配。” 寡夫嘛……没有妻主,算得上未曾婚配罢。 他面无表情的说着瞎话。 王爹的表情更生动了,他坐在旁边,挽住轩辕应的手,句句恳切。 “这位公子,你可是知鹤亲自领回来的男子啊,这孩子死读书,这么大年纪也不曾婚配,更别说亲自往家里带人了。” 轩辕应顿了顿,不予评价。 王爹活了这么久,男女之情自然通得不少,面前这位公子随是表情寡淡,但那漂亮眸子可是只看着云知鹤,瞧着有几分不一般的情愫在里面。 他笑得慈祥,怜惜的握住面前公子的手,“不知你瞧知鹤这孩子如何?” “她寻了母亲的道,硬是与我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嫁进来定然是享福的。” 轩辕应一顿,眸中几分惊异,指尖蜷缩几分。 他刻意压制着不让她弄什么通房,却每曾想过她向往的便是一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披风 云知鹤只出去安顿好跟随陛下而来的李公公,刚刚踏入正厅便看见王爹拉着轩辕应的手聊得欢。 中年的男人此时像是在少年时期一般,眼睛亮晶晶的,只求他说出个好歹来。 “哎呀,你与知鹤相处这般久,觉得这孩子如何?” “咳咳……” 云知鹤一顿,手捂住拳抵在唇边,刻意咳嗽几声让王爹停下。 “……很好。” 轩辕应抬眸看了她一眼,瞥过了眸子,轻轻答了一句。 王爹似乎是完全没有听懂她的咳嗽,只招呼着她,又做起了那拉红线的活,“知鹤,这位轩儿公子可是与我夸赞你呢。” 云知鹤的表情有些挂不住,只垂眸看向依旧喝着茶的轩辕应,看他慢慢瞥过了视线只知他把担子扔给了她。 她只堆起了笑容应付王爹,“奶爹你去忙吧,我招待这位公子便好了。” 他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悄悄碰了碰云知鹤,低声在她耳边低声,“轩儿公子生得俊俏,性子也好,你好好把握住。” 云知鹤一窒,勉强挂起笑容让他出去。 皇帝是什么身份,哪能让她把握住? 也是幸好刚刚他的话没有冒犯到轩辕应,只现在瞧着,轩辕应的心情应是不错的。 他眸子带着笑意,指尖摩挲着茶杯,“你的奶爹倒是性子……活泼。” 她知道这是调侃,轻轻叹了一口气,“莫要冒犯到陛下您才是好。” 轩辕应顿了顿,轻轻起身,气度不凡,在她愣住的时候指尖抵住了她的嘴唇,微微靠近。 “都与你说了,不要称陛下。” “……是友人。” 云知鹤反应过来,似是想请罪,又压制住,颇有些呆愣的感受着嘴唇上指尖的冰凉,一双漂亮眸子有些呆滞。 她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轩辕应早已拿下面纱,平日里冷峻的面容带上些许笑意,本是比她大多岁的男人,比她高些,微微低下头看着她。 玄色的鹤氅上加上了一圈毛茸茸的黑绒毛,盖住了脖颈,更加显得他带着如玉的清冷与傲然。 轩辕应的体寒是出了名的,御医都是小心翼翼伺候的,到了秋冬就手脚冰凉,出了宫,旁边的李公公被他打发走,没人伺候,如今这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抵在她嘴唇上的指尖实在是冰凉。 轩辕应看她还呆愣的表情,收回手指,只是一瞬间,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冷漠样子,垂下眸子掩下情绪,转身想要坐下去。 “轩,轩儿公子。” 她叫住他,轩辕应停下脚步,正要回头,猛地肩膀上便温暖起来。 然后全身都暖起来。 她把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到了他身上。 这次轮到轩辕应呆愣了,他反射性的抬手摸住肩膀,只摸到了柔软的披风。 上面还带着云知鹤的体温和淡然的香味,在鼻尖缠绕,晚秋里,本来还有些冷然,现在是一下子暖得炽热。 云知鹤做了个贴心的侍从,走到他身前,抬眸看他依旧呆滞,轻轻开口,“抬头。” 轩辕应乖乖的抬头,少女纤细温热的指尖在脖颈动作着为他系着披风的带子,挽了一个洁,指尖时不时碰到凸起颤抖的喉结。 他似乎不知说些什么,眸子有些躲闪,白皙冷清的面上染了些许的薄红。 他从来没有和女人亲近过。 先帝与轩辕应两看两生厌,她痛恨轩辕氏,对于轩辕应自然恨屋及乌,成婚几年硬是凤后宫殿都没踏入一次,更别说肌肤之亲了。 这样奇妙的触觉从脖颈蔓延到胸口,烫得他有些颤抖。 偏偏云知鹤系的认真,她比他矮些许,这个角度能看见她的睫毛扑闪,鼻尖白皙高挺,尤其抬眸一瞬间,似乎又落雪在她眼里涟漪。 “好了……” 轩辕应这才恍惚一瞬收回情绪,瞥开眸子不看她,耳尖发红。 祭祀到很晚,云知鹤烧着纸钱看着面前随火光而动的火星。 她爹是个温柔的良家之子,她现在的性格与爹爹倒是几分相似。 她娘刚正不阿,日日冷着张脸,这算得上云知鹤仅存的记忆。 云知鹤想成为母亲那样的人,在官场追寻真理与赤子之心。 她拜了拜,转身离开。 走到墓园门口,轩辕应的马车还在等着她,他之前到墓前拜过,给了云知鹤个人空间便离开了,没想到还是在等着他。 她刚刚进入马车便看到了那位帝王闭着眸子,倚在马车壁上,似乎……是睡着了。 他今日几近都与她在一起,许是轻松,神经一懈怠便睡着了。 云知鹤刻意动作着没有发出声音,向驾着马的侍卫提醒几声,便坐在了离他很远的另一侧。 她倒是有些怕冲撞了这位帝王。 他依旧披着她盖上的披风,俊脸埋在绒毛中,薄唇微抿,似乎还是有些冷,微微蜷缩着。 马车开始往皇宫赶,一下子颠簸,轩辕应便倒在了她怀里,云知鹤一惊,刚想把人扶起来,却没曾想他似乎找到了热源,眉头舒展开躺在她怀里。 她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抱着他,把披风更往上提了提,盖住他,任由自己做个枕头。 殿试很快就来了。 这是最后的考试了,京城气氛也有些紧张,在她进考场之前,二皇子派人送了些补品,又亲自给她写了封信。 信上的字飘洒肆意,洋洋洒洒一大张,看不出是个男子的笔迹来。 信上尽数是让她好好考之类的话,还隐约表达了她那次为他抄三百遍《男戒》的感谢,几分别扭。 只是禁足还没解,不能亲自过来。 虽是轩辕应不怎么管他,但也不能任由他胡闹,在寺院里和丞相公子打起来,那几日的折子尽数是说他教子无方,二皇子毫无皇家风范。 轩辕应看了那些折子,越看表情越冷,直接禁了他许久的足,又加了五百遍《男戒》。 近些日子应是出不来了。 只是没有想到,温言和在考试当日来了,他眉眼含笑的看她,说了些鼓励的话,折扇便展开,遮住了下半张面,只留得一双漂亮的桃花狐狸眸子。 惹得赶考的娘子们都几分脸红。 云知鹤感觉到几分不平常来,她看着面前的温言和,微微蹙了蹙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来为你鼓劲了。”小温公子白了她一眼,眉目流转几分媚意,又哼哼笑几声,“你是怕我有什么坏心思?” 云知鹤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温言和顿了顿,摇了摇折扇喃喃一句,“……坏心思还打不到你身上。” 他是丞相公子,因着他娘的脸面,也没人把他往外赶,云知鹤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怔然一下,又被人请去考场。 此次考试虽是是轩辕应亲自主持的,但他只出了考题,未曾担任监考,所以在场的是温丞相与其他几位监考娘子。 考题犀利,几道题料是云知鹤也犯了难,也不愧是轩辕应,未出阁之时的京城第一公子。 她为了稳住心神抬眸看了看周围的考生,尽数也是面露难色,似乎不知如何下笔。 又不经意看到坐上的温丞相,只见有个侍从走过来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温丞相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焦急万分,起身匆匆离开了,不一会儿,又来了个人顶替她的位置。 云知鹤只看了一眼便继续答题,没有放在心上。 到了日暮交卷的时候,云知鹤松了一口气,心中叹道,总算是结束了。 连续一日的精神紧绷,总归是让人疲劳。 崔明喻虽说面上有些困倦,眼里却亮晶晶的,兴冲冲约了几位考生便要去青楼,又看向云知鹤被她摇了摇头拒绝了。 李妙妙眯起眼,同样拒绝了。 刚到殿里没多久还未喝一口热茶,含在口里刚要吞下肚子去,阿芝便急匆匆过来了,面上惊魂未定,嘴里大喊着。 “小,小姐,听闻温公子冲撞了陛下!” “咳咳——”她猛地被呛到,脸上也是惊异,一下子想通了考试时温丞相的表情。 丞相公子定然是做了什么事才能让喜行不于色的温丞相露出那般表情。 “咳咳,唔……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我只听侍卫和宫人们说丞相公子冲撞了陛下,被,被留在宫里了。” 想起来早上那小狐狸狡黠的表情和喃喃自语,云知鹤呼出一口气,有些无奈。 ……早该知道到他是个什么性子了。 她又问。 “温丞相呢?” 阿芝想了想,“温丞相……啊,我看到她了,她好像出宫了。” 阿芝一时有些迷惑,为何自家儿子冲撞了圣上,还能如此放心的出宫呢。 留在宫中,并没有什么责罚,而且温丞相也出了宫…… 应是……并没有什么大事,云知鹤掩下思索。 阿芝还是有些急,“小姐,咱们要不要去救温公子啊……这么大的祸事,若是陛下生气如何啊?” “温公子与小姐青梅竹马,咱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云知鹤想明白了,放松下情绪,安抚了一下焦急的阿芝,悠悠叹了一句。 “是祸是福,还不一定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血债 是将要放榜的日子了,哪怕是初冬,京中也是燥热,甚至还有人押此次的状元娘是谁,往年这活动热闹,可今年参考的人有云知鹤—— 她才名远扬,还是会元,几近所有人都押了她。 云知鹤以一骑绝尘的票数领先,崔明喻也知道京中这传统,拉着云知鹤凑了个热闹,看了赌局半天,兴冲冲也要押。 ……她拿出五百两银子押在了自己身上。 那赌场老板颇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心想哪个傻子没押云知鹤。 抬头才意识到这是同样在京城有不少知名度的崔明喻,笑眯眯客套了几句收下了钱。 “哎,小崔娘子定能高中。” “借你吉言了。” 她点了点头,毫不在意旁人诧异的眼光。 崔明喻又转头看向云知鹤,仰起脖颈,眸子中几分认真的笑意。 “我和你比了多年,每次都是比你差点。” “但不管多少次……”她尾音带点呢喃,“我都会押崔明喻赢。” 她本性就潇洒不羁,面若桃花,笑眯眯的看着云知鹤,却看出一分坚定来。 云知鹤有些怔然,又向她笑,走上前也同样拿出五百两银票放在桌子上,笑意盎然的看着踌躇满志的崔明喻。 “我押五百两,押云知鹤。” 二人对视一笑,都像是向对方下了战书。 大抵是崔明喻这般坦坦荡荡的性子,才是她们二人有如此友谊的原因。 “好雅兴!”旁边一声清脆的女声,伴随着几声鼓掌声。 转身便看到李妙妙笑眯眯的看着她们。 她同样参加了殿试,走上前也押了自己,同样是五百两。 崔明喻与她熟稔,开口客套,“小李娘子怎会在这里啊?” 京中最大的赌坊,便是这间如意赌坊了,来这里也不奇怪,只是随意的客套罢了。 李妙妙顿了顿,歪了歪头,轻声说,“……找人。” “喏……那里。” 顺着她的眼神看去,看到了旁边桌子上赌得欢快,面上憔悴的方利。 她胖乎乎的身材这些日子不见有些消下去了,面上的痴痴盯着桌子上的赌注,嘴里大喊着点数。 崔明喻皱了皱眉,嘴里低骂一声,“又是这方……方……” “是方利。” 她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下一个字来,显然是忘了,在云知鹤轻声的提醒下才想起来。 方利的状态瞧着不好,眼下黝黑,身上也带着很久不认真打理的邋遢,旁人还在嬉笑。 “方小侯,这次押多少啊?” “押,押一万两……”她显然有些晕晕乎乎的,旁边的侍从也劝不住她。 旁人听了她的阔绰立马起哄起来,大笑着夸赞,“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方小侯!” 赌坊里什么人都有,此时都围在了方利那个桌子上,一片嘈杂。 云知鹤蹙了蹙眉,崔明喻气得刚想上前,云知鹤便走了上去,文人纤细清冷,手劲却大的很,直直把肥胖的方利拉了出来。 她在京中颇有声望,其他人本有些不高兴,在小云娘子不愉的目光下还是只嘟囔了两句便又开始了。 方利的身体虚胖,此时没有太大的力气反抗,只能扭着身子大叫,“你干什么?!放开本侯!!” 崔明喻那个暴脾气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一脚便踹上了她的肚子,却也控制着力度,她咬着牙尖威胁。 “忘了你亲奶奶了?敢这么说话!” 方利一下子哭出来,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痛呼,看起来清醒了不少,在崔明喻威胁的语气下颤抖了几下。 “你,你干什么?!别,别打我,呜呜……” 崔明喻瞧不起她这窝囊样子,刚要打她又被云知鹤拦住,李妙妙也开始说话,稳住了崔明喻。 “小崔娘子,莫要打了,她……”她蹙了蹙眉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思索片刻就听见方利开始嚎啕大哭。 她在地上打滚一边打一边哭,“玉烟啊……玉烟……呜呜呜……我的夫郎……” 云知鹤一顿,猛然想起了会试结束时听到的消息——方利在宋家门口与人扭打。 她表情一下子难看起来,大抵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李妙妙继续开口,“我本是被宋大人招去款待,若是落榜,想我做宋家的门客……却在宋家看见了这位方小侯与宋二娘子扭打。” 她垂眸看了一眼还在打滚的方利,“宋二娘子把那妓子虐待而死,她气不过与人打了起来。” “估摸着是势力微小……被家仆也不留情,殴打她……” 她这话说的委婉,分明是方利这位押金无人罩着无人在意,便是有个侯爵名头也压不了人,宋二娘子指示之下被家仆殴打。 宋尚书风评不怎样,养出宋二娘子这个混账也是合理。 “我便踹了宋二娘子几脚,拉着她跑了,瞧她可怜照拂几分……伤才刚好,便跑到赌场来了。” 李妙妙身姿窈窕,垂眸看着地上的方利,隐着几分晦暗的不喜。 “……当真扶不上墙,活生生让人看了笑话,若是我,便……” 她顿了顿,只是眸中冰冷,又不再开口。 方利猛然大叫起来,“那个混账婆娘把玉烟打死了!把尸体扔到了狗笼子!那个混蛋……呜呜……” 崔明喻表情怔然几分,要了个包厢把方利扶进去,看着方利撒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云知鹤的表情也冰冷,指尖蜷缩了一下,语气冷然,“宋二人品败坏……”她也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说不出来了。 宋二为人阴暗,尤喜斗狗,养了好几只大型犬,更喜欢去角斗场里押人。 方利继续哭着,“玉烟身上没一块好肉……那个混账……不把玉烟当人,呜呜呜呜……” “呜呜呜……我去的时候,呜……玉烟……被,被吃了一半了……” “那……那烈狗……是吃人养大的……啊啊……” “她,她杀人无数啊……” 方利那时候本想给宋二些银票把玉烟赎回来,却没想到她死活不还,被逼急了还把她押着到院里,看见了狗笼和……尸体。 她得意洋洋的揪起方利的头发,“看,你的小美人在那里呢……” “本小姐的猎犬吃了他,也算是荣幸。” “你长得如此多的肉,小心本小姐把你扔进去……我那小乖儿吃过小孩肉,吃过大人肉,还没吃过肥猪肉呢。” 她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 贱籍家仆大多吃不饱,身上更是没多少肉,方利这品相可是罕见。 方利吓得腿软,却疯了一样和她扭打起来,宋二看她是个侯爵,也不敢真的喂狗,只捂着被打的侧脸,气得面色狰狞,叫人打她一顿扔出去。 京中的达官贵族都瞧不起这位侯爵,是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既没有对先帝有功,也没有对当今圣上有功,皇帝看不下,她那位舅母也护不住。 不过是个废棋子。 她不仅被打了一身伤,还在笼子里看到了玉烟的惨状,从那天到现在,依旧日日做着噩梦,看见狗就害怕。 梦见玉烟对她哭,梦见自己变成那猎犬的食儿。 崔明喻气得咬紧了呀,听着方利声嘶力竭的哭喊,拳头攥得都渗出了血丝,是……指尖扎入手心而得。 云知鹤闭着眸子调整着呼吸。 陵朝法律,妓子哪怕被买了也还是贱籍,有些贱籍家仆也是同理,被杀死也只是家事。 她们的怒火,实在是……无力。 天子脚下,无人敢放肆,更何况轩辕氏深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道理,严查淫乐,她们这些京中娘子公子尽数是被礼仪教大的。 却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惨事……视人命为游戏与草芥。 况且宋二养狗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竟然尽数……是拿人肉喂养。 天子脚下尚且如此,那没看到的地方呢?远离京城的地区呢? ……还有多少? 有人在光明下向上,有人在阴暗处生根。 她们科举想要做官,圣贤书教导她们……便是连这种人渣都审判不了? 崔明喻一拳打在了旁边的墙壁上,渗出一些血丝,大喊一声。 “我去把那狗东西打死!她奶奶的,若是打不死我便不姓崔!” 她刚要跑出去就被云知鹤猛地拉住,崔明喻转身怒目而视,“知鹤!这种事你都要拦?!” 云知鹤表情冰冷,嗓音也沙哑,她揪住崔明喻的指尖有些颤抖,“不是,只是不可莽撞。” “……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李妙妙开口说,“虽说打骂杀死贱籍家仆不犯法,可却有前提,必是贱籍家仆偷盗等大错才行……” “但……滥杀无辜家仆,捅到官府,却也只是鞭刑,宋尚书护着她,定然只受个皮外伤。” “多年的滥杀无辜,没有人捅出去,定然是宋尚书掩饰。” 李妙妙看向云知鹤,二人对视,眼底同样晦暗,轻轻问她。 “所以……你打算如何?” 云知鹤眸底再无春风般的和煦,面色冷漠到极致,“宋二与宋尚书一个跑不了。” 她的指尖敲击着桌面,思索着,然后嗤笑一声,“自然明暗交错,血债血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引诱 在填榜之前,崔明喻去了趟宋府,她之前也是个纨绔娘子,心里虽然瞧不上宋二,但面上也是装得可以,和她还算的上是点头之交。 因此当崔明喻假装熟稔的拉住她的胳膊,静悄悄的说,“我听闻你那恶犬斗场里次次夺冠,我近日也迷上了那东西,可否让我瞧瞧如何喂养的?” “你也知我娘那性子,她不让我沾这东西,我偷着来,这不听说你有经验,来找你了吗?” 宋二一顿,眸子染上笑意,嗓音低哑,“自然,让你看看也无妨。” 她把崔明喻领去自己的养狗场,路上,崔明喻打量着四周,默默记下了路线。 几条凶猛的恶犬牙齿呲着,牙尖还滴着些许的血滴,鼻尖哄臭非常,崔明喻一踏进去就皱紧了面。 铁笼子上还挂着红色的血迹。 宋二虽然阴沉,却也不说那肉是人肉,只轻描淡写的略过了肉类,道明了如何驯养,她也算得上热情,甚至还挑着眉头道。 “你若是没有好货,我可以卖你几个狗崽子,长大了必定是斗场里的恶犬。” 崔明喻点头应下,笑着说下次把银子送过来,等离开时和宋二称姊道妹,又在转身一刹那面色冷凝。 握着拳头许久都没有分开。 李妙妙也再次上了宋家的门,提着礼品给人赔罪,毕竟上次是她走之前踹了宋二一脚,宋尚书面色挂不住。 她也不是寒门之子,虽说和府偏远偏僻,但她确实是个知县的女儿,她娘的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能给她几分庇护。 她坐在大厅上看着宋尚书,一双杏眼蕴着笑意,“上次是晚辈对不住,差点以为宋二娘子仗势欺人,便做了个逞强的英豪,谁曾想救了个无赖痞子。” “那方小侯贪赌好色,偷了晚辈的钱去赌博,不仅钱财房子没了,晚辈的清名也差点害了去。” 李妙妙悠悠叹一口气,“宋尚书声名远扬,赏识人才,晚辈能被宋大人邀去做门客也是荣幸,偏偏晚辈不识好歹……” 她抿了抿唇又开口,失落极了,“实不相瞒,晚辈托人找了考官,说是……上不了榜。” “……只求尚书大人再给个机会做宋府的门客。” 宋尚书本有些不愉,但看李妙妙如此诚恳,况且其母也是个小官,豪爽一笑,装模作样的便开口。 “方小侯胡搅蛮缠,看错也怪不了你,李娘子若是愿意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既然钱财丢了,便住在宋府吧。” 李妙妙之前在京城也有些小名声,诗词歌赋也是精通,她看了这人的文章,确实是好,不然之前也不会邀她做门客。 她浑浊的眸子往旁边看,旁边的侍从马上领会意思,端来一盘银子。 “李娘子……我看好你这晚辈,这钱暂且拿着,应付燃眉之急。” 那盘上的银子堆在一起,并非银票,而是实在的银子。 这钱财的数量过于多,也真舍得……不对,她为户部尚书,掌管财政。 宋尚书门客众多,京中还有许多寒门子弟专门来拜访她,若是人人都是这待遇……看来还有点事能挖挖。 李妙妙垂下眸子看着那一堆银子,唇角勾了勾,大喜过望的就作势下跪谢恩,“宋大人!您简直是晚辈的恩人啊!” “使不得,使不得……” 宋尚书笑着把她揽起来。 西市鱼龙混杂,全国的商品都有,千奇百怪,角斗场也是在西市的地下,若是有门路的话,买到什么都不算稀奇。 云知鹤指尖摩挲着棋子,与太子对弈,眸底晦暗不清,又闭了闭眼掩下思绪。 她瞧起来冷清,仅是最近没有带上唇角的笑意。 轩辕贺观察到了她的神色,落下一颗黑子,轻声道,“知鹤姐,不必忧心。” 此棋局惊险万分,黑子站了明显的优势,尤其刚刚轩辕贺下的那一步,妙不可言,退与守,皆是白子输。 他还生得小巧,抬眸看着云知鹤,眸中微动,嗓音轻哑,倒是有几分令人可怜的怜惜,看不出棋局上的强势。 “此等恶贯满盈之人,定会受到惩处。” 云知鹤点了点头,“那便多谢太子殿下相助了。” 她拜托他的事情不多,有些事情他还是不知道为妙。 轩辕贺眸中情绪翻涌,看着棋局,唇角隐隐勾起笑意。 黑子以压倒性的胜利扑进,只一步,便是她输了。 正如傅雅娘子所说……他是天才。 哪怕这个女人,也只会是他的手下败将。 她垂眸看着棋局,似乎感受不到棋局的凶险,白子在指尖玩弄着,衬得指尖更加白嫩,轻轻放在了棋局上。 白子碰撞棋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动听极了。 轩辕贺一顿,捏着黑子的指尖猛然收紧。 怎么回事……?! 他猛地抬眸看云知鹤,她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平静与清冷,大抵因为宋二的事情,心情不佳。 可,可白子仅凭一步便将形式翻卷,刚刚他看来漏洞百出的白子细细看来皆是暗线,将他牢牢套住动弹不得。 他的指尖微微渗出汗珠,微微颤抖,打湿了棋子,踌躇半天也未曾落下,只眉头皱紧,死死看着棋局。 局势反转,刚刚对于白子来说惊险万分的局势竟然成了他的劣势。 可恶……竟然…… 云知鹤依旧表情平淡,看了看他颤抖的喉结,开口,“下棋最忌心乱,太子殿下已然不能落子了。” 轩辕贺顿了顿,垂下眸子掩饰自己的不甘,咬着牙尖,又刻意稳住表情,“……是孤输了。” “在最后一步落子之前,莫要轻敌。”她染着淡色眸子瞥了瞥,看向了一旁的窗外,表情带着些许的冷漠,轻轻开口。 “所有暗线加起来,明暗交错,再收紧,足够,至对方于死地了……” 似乎另有暗示。 他扬起笑意,压下心尖猛然收紧的不适,将棋子放回去,起身坐到云知鹤身边,“知鹤姐,莫要下棋了。” 轩辕贺眼尾微微带着些许的红色,手捏着云知鹤的衣角,抬眸看着他,“那日傅雅娘子所教授的课业还有些许不懂,可否……指点一下孤。” 陵朝男子并不爱浓妆艳抹,大多数男子只在眼尾添些许的颜色,眼波流转之间透露出媚意来。 他也如此,为了引诱云知鹤,刻意在眼尾加了一抹淡红,少年的面容硬是看出几分清纯的惑意来。 云知鹤点了点头,微微弯起来眸子,似乎完全没有刚刚下棋时的冷漠,气质猛然柔和。 轩辕贺与她共在一案之前同读一本书,云知鹤的指尖点着语句,开口讲解着,嗓音柔和清朗,相比凶戾的傅雅娘子更能让人沉迷。 “此处是指,为人处事,必先……” 他微微有些怔然,这个距离不大不小,却能闻见她身上的清香,像是竹子与梅花的香蕴在一起,瞥过眸子便能看见她的侧脸。 皮肤是冷白的淡色,鼻尖高挺,眉目如秋水曦月般朗润。 ……确实是好看。 那些公子包括那个老男人迷恋她也不是全无道理。 轩辕贺敛下神色,微微凑过去,把白皙纤瘦的脖颈刻意露出让她看见,手伸到书上,指尖刻意碰到她的指尖,传递体温,嗓音清雅。 “……那此处呢?此处如何?” 他自小生活在皇宫,自然知道先帝的后君们如何邀宠谄媚,如何在不经意风情万种,那些下作的伎俩,早便学得通透。 他自然瞧不起那些伎俩,但为了勾引这个女人,让高位上的老男人失神,也下了血本。 “唔……” 身子靠过去,嗓音刻意低缓,装作不经意的转头,触碰到她,鼻尖的呼吸也吐露到她脖颈上,引起一阵酥麻。 掩下眸子里的笑意。 云知鹤神色自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继续开口讲解着。 轩辕贺有些不愉,又不经意间调整动作,靠到她身边,嗓音轻轻缓缓的拉长,尾音轻颤。 “知鹤姐……孤是不是天生愚笨,如此道理都不明了。” 云知鹤一顿,垂眸看他,正好看见了白嫩的脖颈又移开视线,“太子殿下只是一时不懂罢了。” 她蹙了蹙眉尖,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提醒他的衣领有些散开。 男子清誉重要……开口似乎有些不妥。 云知鹤只装作没看见。 轩辕贺转头,温热的体温传递到她身上,微微像是懵懂的抬头看她,又失落。 “知鹤姐仙人之姿,温润大方,定然有许多年轻公子敬佩欢喜……” “孤如此愚笨,比不得父皇英明神武,杀伐果断,知鹤姐不会嫌弃我吧……?” 他嗓音轻轻柔柔的,话里有话,说着轩辕应不近人情,是个冷酷无情的老男人。 云知鹤倒是没听出来那个意思,只觉得这番话语熟悉,听了眉头一蹙,莫名想反驳。 茶言茶……不对,是自我pua不可取。 “知鹤说过多次,殿下天资聪颖,不必妄自菲薄……” 她正色看轩辕贺,微微低头,呼吸扑在他脸上,二人的呼吸交缠,轩辕贺有些发愣,只感觉她眸中认真,呼吸炙热。 热得他……耳尖有些发红。 “我知陛下与傅雅对你要求严苛,时时贬低你,但是,太子殿下在这个年纪学识与才华已然是人中龙凤了。” 云知鹤看向他黝黑深沉的眸子,四目相对,隐着情绪。 “太子殿下何必对自己咄咄相逼,在知鹤心目中……” “您已经是位优秀的储君了。” 她们二人相触的指尖在初冬里也迸发出暖意来,暖得轩辕贺指尖有些发烫。 这个女人…… 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接受她对他的赞美。 轩辕贺自认心冷,却也从来没有听过别人的赞美,轩辕应与傅雅对他严加管理,便是…… 他早就在阴沟里生长,听到宋二的事迹时也只是微微发愣,并不在意,为了给这女人人情才应下她拜托的事情。 他内心就是这么阴暗,甚至有些厌世,自小被虐待,看什么都是厌恶与无所谓。 早就从内里坏掉了,甚至看着人在他眼前挣扎而死去都不能掀起他眸底的波澜,正如领养他的后君在他面前痛苦死去时。 云知鹤就这么看着他,轻声道,“太子殿下,您已经很优秀了。” 他抿住了唇,微微点了点头。 云知鹤讲清楚课业之后便告辞了,只留轩辕贺一人在殿里。 他一下子躺在地上,无所谓形象,眸子平静的看着天花板,手背抵着自己的额头。 许久才轻悠悠对着暗处的影卫开口,嗓音沙哑。 “喂……女人是不是都喜欢成熟的男人啊……” 轩辕贺还未到嫁人的年纪,可他这样貌美的少年,身子纤细清瘦又柔软,应是女人的心头爱。 他似乎嫌恶的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又闭上眸子,呼出一口气。 “好蠢啊,那女人,分明……” 他抿了抿唇,嗓音平缓。 “分明我是在,引诱她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贱籍 殿试结果填榜后,圣上于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宣布殿试结果,她们这些参试的几近都被请了过去。 云知鹤与崔明喻对了一下视线又错开,李妙妙面上是平静的悠闲。 她们跟随着领路之人的步伐,人人尽是大气不敢出,不过眸子还会飘散看看这辉煌的皇宫。 已然是初冬,天气微冷,昨日下了薄薄的雪,覆盖在红墙金顶上,琉璃瓦的重檐与朱漆门展现出阵阵的威严,油然而生庄重。 踏入太和殿,里面的富丽堂皇让人惊叹,大殿的内柱巨大而坚固,每个柱子上面都雕刻着一条辉煌威严、栩栩如生的金龙,龙头看着殿下的她们,令人心悸。 陛下站在高处,垂眸看着她们。 他一袭纹龙黑袍,衣服上的纹龙栩栩如生,似乎盘旋在他身上,衬得他冷清俊美,面白如玉,垂眸而下,一阵睥睨的威严。 众人行过礼节,有人被吓得有些颤抖,却没出什么大错,毕竟她们入宫之前被教导过宫中礼仪,若是失了礼节,便是丢脑袋的大错。 云知鹤自小在宫中长大,倒是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表情淡淡,跟随着众人行礼。 这些中了进士的娘子们有点年岁已大,像云知鹤这般年轻的倒是少见。 她相貌实在出众,在大殿之上宛如遗世独立的仙人一般,颇有一股鹤立鸡群的感觉。 哪怕轩辕应表情威严,也看了她好几眼。 各官皆衣花袍,排列丹陛两旁,云知鹤瞥了瞥那一边的宋尚书,又敛下眸子。 轩辕应唇角不着痕迹的微微勾了勾,仪式也便开始了。 鸿胪寺官开始宣制,"……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拿着金榜的几位鸿胪寺官嗓音宏大悠扬,开始一个个宣读名次,高声传呼。 “第一甲第一名——云知鹤……” 云知鹤顿了顿,低下头上前。 轩辕应笑了笑,她写得答案最符合他的心意,文章观点有理有据,便是他刻意出的难题也对上了七七八八,他亲自阅卷,没有丝毫偏袒,这状元的卷子也是他亲自批的。 他环视满朝文武,开口,“状元娘当真没有辱没当年谏议大夫的名声,英豪出少年……” “按传统,状元娘本该授予翰林院修撰的职位,但状元娘深得朕心,才华出众,便授予起居舍人的官职,你可愿意?” 翰林院修撰为从六品,而起居舍人为正六品,还可以伴随陛下身边,是自古以来的好差事。 云知鹤低头,然后跪下去,众人本以为她要领旨,却听到她嗓音不卑不亢,清脆悦耳。 “臣女,不愿——” 轩辕应的表情一下子顿住了,其他大臣也有些不知所措,一瞬间,整个太和殿鸦雀无声,全部人的眼睛都盯着大殿之上的小云娘子。 自古以来可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反抗圣旨啊…… 停顿了一会儿,旁边的大臣悉悉索索的谈论起来,其他的进士娘子也盯着她,似是看她疯了。 “这……小云娘子……莫不是疯了……” “……她这是做什么?” 成国母没有参与别人的讨论,反而死死盯着跪下的云知鹤,表情怔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指尖蜷缩。 轩辕应沉默了一会儿,面上的笑意敛去,眸中隐着波澜,嗓音沙哑,“……为何不愿?” 有人向她使眼色,让她识相点说些好话,温丞相皱着眉头,思索着接下来要不要起身,身子已然要向前。 云知鹤脊背停滞,抬头看着轩辕应,开口道,“中书舍人虽为殊荣,但不能落实百姓,为黎民苍生做事。” 轩辕应只看着她。 “陛下有一题曾写,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义。” 她对上轩辕应的眸子,冷静而自持,嗓音如玉清脆,分明不大却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之中。 “……臣女,见有人为官不仁,无至善之美,痛心之。” 轩辕应的表情完全了冷下来,不开口,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毫无疑问是在对抗整个官场和帝王的威严,云知鹤表情平淡,叩首,声音清脆。 其他人思索,她这话里,说的便是官场有人污浊至极,不愿与其为伍,做官无法为百姓做事还不如不做。 这话得罪了不少臣子,有清廉之臣被她一句当做奸佞之人不少气红了脸,陈侍娘脾气倔,当场就反驳。 “黄口小儿,未入官场,便臆断官场污浊!文人清高可笑的脾气全让你占了去!” 陛下身上的气压极其低,表情甚至有些阴沉,他轻轻抬手止住了陈侍娘的话,盯着云知鹤道。 “……继续。” 崔明喻一下子顿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她张了张口想要走上前去,身体颤抖,崔娘子却瞪了她一眼,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不对。 她们的计划分明是借状元封官的名头,在满朝文武面前检举宋尚书以及宋二滥杀无辜,为了朝廷面子,宋尚书与宋二必定会被严格处罚。 并没有……并没有……拒绝圣旨和整个朝廷对着干啊…… 开什么玩笑。 云知鹤这寥寥几句话已经把整个朝廷的脸给打了,其他官员面面相觑,表情怔然。 这样下去……她会被治罪的。 她看了看崔娘子,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抬脚想要走上前去,却被旁边的李妙妙拉回来。 李妙妙皱着眉头看着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崔明喻知道,自己若是走上前,说不定会被一起治罪。 藐视皇权,违抗圣旨,足够让她脑袋落地了,一旁的崔娘子急得要冲下来把崔明喻拉回去。 她扯开李妙妙的手就要往上走,李妙妙低声开口,“她有法子,你别往上添乱!” 她能有什么法子,靠着身为忠臣之后的名头不被砍脑袋吗? 崔明喻不甘的往上看了一眼,颤抖着嘴唇,最终还是顺从了李妙妙的拉扯,闭了闭眸子深吸一口气。 云知鹤开口,双手呈上一叠文书。 “此为陵朝的贱籍户口人数统计,自三年前人口调查,共有10万贱户。” 贱户比奴籍还低人一等,算不上人,最多算个物件,多是私奴或是青楼男子,这户籍制度是几百年来的传统,许久都没有改变。 “臣女近日知晓了一事。”她转头看向宋尚书,宋尚书一顿,“宋尚书与其女,宋二娘子……滥杀无辜贱籍家仆。” 宋尚书立刻起身大喊,嗓音雄厚,看起来一副正人娘子模样。 “云娘子,信口胡诌也要讲究适度!你若如此污蔑我清白,我也不是好惹的。” “陛下!她真是疯魔了,在圣上面前如此胡编乱造,陛下莫要轻信于小人啊。” 她大声向轩辕应喊着,正义凛然,不少被她提拔上来的官员也同她说话。 轩辕应蹙了蹙眉头,又抬手止住了话语。 宋尚书不甘的闭上嘴,一双浑浊的眸子盯着云知鹤。 “宋二尤喜斗狗,养了许多猎犬……”云知鹤闭了闭眸子。 “猎犬从小到大,吃的皆为——” 咬了咬牙似乎不忍心说出口,“——人肉!” 她这话一出来,满朝皆惊,纷纷议论起来。 云知鹤又抬手奉上一叠文书,“此为宋府仆从口供以及近期去世奴仆的名单!白纸黑字,字字泣血!” “这几年来,死于宋府的贱籍奴仆将近千人……若是细找,必能找到埋骨之地。” 她眸中汹涌,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宋大娘子出生便夭折,宋尚书身子虚弱,不易使人受孕,后院多年也没生出一女半儿来,宋二娘子是她求神拜佛老来得的闺女,自然万般娇宠,人命也当做玩具。 宋尚书猛然大喊就要往前冲,“陛下明察,必是这黄口小女伪造证据,污蔑老臣清白!” “让她闭嘴。” 轩辕应转头开口,侍卫立刻把她拦住,顺便堵住了嘴,只留她呜呜哇哇的乱叫。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云知鹤,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 云知鹤叩首,额头抵在地上,嗓音猛然加大,“若是半句虚假,臣女愿受惩处。” 她呼了一口气,嗓音干哑,字字深沉。 “始祖生于战乱,危急存亡,揭竿而起,皆因滥杀无辜,民不聊生,遍地饿孚……经十年起义才建起大陵朝。” “新朝确立,百废待兴,偏偏外族入侵,扰我边界子民,始祖下令修筑长城,却……无人可用。” “——堂堂大陵凑不出十万残兵!” 她大声说出口,抬头看着轩辕应怔然的眸子。 “陵朝初期向外族求全,被人欺辱,和亲赠金,长达数十年,自武帝才结束如此任人欺辱的局面。” “皆只因人口不足!” “如今陵朝富饶强大,但徭役依然勉强,多年前的长城已然损坏。” “可……仅宋府这些年便残杀近千贱户,视人命为草芥,一家宋府如此,那千家呢?!” “万家呢?!” 嗓音已然有些哑然,尾音发颤。 “……大陵国土广袤,绝不止,一个宋府!” 温丞相眯起了眸子,一双和温言和生得极像的狐狸眼看着云知鹤。 ——看她鬓角渗出汗珠,一双凉淡眸子却坚定似乎闪出灼灼的光亮。 她还在说着,嗓音清脆如玉,愈发大声,似是震耳欲聋。 “呵……” 温丞相思索片刻,微微嗤笑一声,像是嘲讽的扯起唇角,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要惩治宋家母女,直接揭发未尝不可,不必在如此喜庆日子抗旨宣讲。 ——引得满朝文武不快,将陛下的面子摁在地上。 她明白云知鹤的意思。 温丞相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眸子,呢喃一句,“……当真不要命。” 她想要用自己下辈子的官途甚至……命,在满朝文武的面前,来搏一搏这陪伴世间百年之久的贱籍制度。 她握紧了拳头,咬着牙尖,又说了一声,“……不要命。” “不要命!” “和她娘简直一个性子!不可理喻!” 就像是云千里那顽固东西曾经目光灼灼看她那般,“愿海晏河清。” 然后在转身时喃喃一句,“……要这命也无妨。” “不可理喻!” 温丞相像是猛然生气一样大喊,又急促呼吸着平稳情绪,旁边的官员听云知鹤的宣讲听得入神,吓了一跳,诧异看着温丞相的情绪激动。 这制度怎能是她一个小小状元娘靠自己的前途与命能抗争的东西! 若是她失败了,也会有后人由此认识到贱籍的劣处……总有一天,或是几十年…… 云知鹤的嗓子有些沙哑,顿顿的发疼。 “陛下——!”她在这冬日里发出一阵薄汗,润得如玉白的面颊透出薄红,像是恳求的看着台上的轩辕应。 一双眸子像是月光一样亮眼,蕴着灼灼的光。 嗓音铿锵有力。 “——贱民的命也是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下跪 满朝文武只怔然看着大殿之中的云知鹤。 她们说不出话来,也没人反驳。 轩辕应沉默了许久,他看着云知鹤,嗓音干哑,在寂静的大殿里回响。 “……朕,念你为忠臣之后,赦你不接圣旨之罪,但需要将功补过。” “朕命你携人与大理寺调查宋府之时,以证明所言非虚。” 他转头看向面色发灰的宋尚书,眸子冰冷,“宋尚书疑罪未明,暂时革职查办。”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深吸了一口气。 “若所言非虚,宋二娘子,就地格杀!宋尚书,压入大牢。” 宋尚书猛然瘫软下了,面如死灰。 他没有回应刚刚云知鹤所说的贱籍制度,说小了是把贱籍升到奴籍让其拥有人权,说大了就是废除奴隶制度。 这事要多方面考虑,如今……不能轻易开口许诺。 “至于贱籍制度,朕会另行时间考虑。” 满朝文武都盯着他看,尤其成国母,一双锐利的凤眸死死盯着他,给予他暗示。 轩辕应不动声色的略过视线。 三言两语略过贱籍的改革,传胪典礼又慢悠悠开始,不过所有人都各怀心事,圣上在高台上也是漫不经心。 云知鹤退到一旁,发着薄汗,发丝微湿。 她刚刚无异于是拿自己的前途来赌,以弃官之言闹大事情,若陛下不再开口她的去处,那她便是无缘仕途。 如今开口她与大理寺一同调查宋府,便是不动声色的保下了她,保她不会因那番弃官言论而被官场驱逐。 她闭了闭眸子,又睁开看远方,眸中带着些许的苍淡。 开始了…… 等传胪大殿结束之后,崔明喻急忙冲上来,手没轻没重的捏住她的肩膀冲她说着。 “你怎得如此不知轻重?!我知你想改变这视人命如草芥的贱籍,但怎是你一人能撼动的?!” “你若无缘仕途接下来该如何呢?你的梦想不是做官吗?!” 她声嘶力竭的控诉着,一双凤眸瞪着她,渗出几分泪珠来。 “你不知好歹!分明我们三人商量是检举宋府,怎么成了你搏命搏前程了?!” “你若是被治罪死了如何?!” 她看起来情绪激动,李妙妙在旁边默不作声,云知鹤有些无奈的苦笑。 她也知今日是豪赌。 但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正如她所说,若是为官,无法为百姓做事有何意义呢?她希望的,是这样的官员吗? 她自知道宋二以人肉养狗之事之后哪怕表情不变,夜里却睡不着觉,半夜裹着里衣倚在窗外看月亮。 她只抬头怔然看,看天上明月遥遥,看月光朗朗。 月色清冷又遥远,默默无闻的照在大地上。 她母亲是一心为民的清官,而她要做的,也是让这天下海晏河清。 传胪大典,是最好的机会。 她并不傻,以陛下与她多年的养育之情与母亲的余光,应是不会治她死罪,这便成功了一半。 若是失败,便是史书也会记录这一刹那,总有一天……贱籍会被废除。 至于不告诉李妙妙与崔明喻二人也是怕她们担心。 崔明喻看她漫不经心的想事情,又是大怒,“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今日做的还不是没有用吗?被陛下寥寥几句略过去!” 云知鹤眨了眨,放松的轻笑一声,刚刚神经紧绷本是笑不出来。 “不……会有用的。” 满朝文武齐聚太和殿,这便是让她们认识贱籍劣处的最好时机……总会有人思考的。 很快,大理寺的人便找上了云知鹤,大理寺少卿苏霖缓步上前,邀她一同去宋府。 她表情冷漠,淡色开口,“已有人包围了宋府,该是我们去的时候了。” 苏霖天性如此,年纪轻轻便是大理寺少卿,并不与云知鹤多加交谈。 一袭红色官服衬得她身姿挺拔,腰间的佩刀也让她的气质更加锐利,眼尾微挑,一阵霸气与冷然。 等她与云知鹤踏入宋府的时候,环视宋府颤抖的奴仆们,便随意挑了个人领着她们去找宋二的狗院子。 云知鹤只跟着她们向前走,表情平淡,无了刚刚与崔明喻谈话的调笑,越是走近,眸中便愈加晦暗。 她敛下了眸中汹涌的神色,感受着愈加浓厚的血腥味。 苏霖闻到了血腥味提高了戒备,蹙起眉头,抽出佩刀便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其他人也是如此,个个表情严肃。 云知鹤像是没事人一般,依旧跟在后面闲庭漫步,细细看着周围的园林花草而微微惊叹。 ……宋尚书当真奢侈,这般花草竟然当做野花也养。 领路的仆人愈发害怕,抖着身子不敢推开狗院的门。 宋二平日里不让她们这些下人靠近狗院,她也时常与猎犬厮混在一起,几天不出来也是常事。 府中找不到她,那便必定是在狗院了。 那奴仆吓得颤抖,她实在怕那些识人肉的猎犬,只转过身求饶,“官,官大人……小的,小的实在是怕啊……不敢开门……” 狗院里寂静,没有狗叫也是稀奇。 “嘭——” 苏霖面色一沉,一脚踹开狗院的大门,随着大门的敞开,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长空。 “啊啊啊啊啊——————” 那奴仆吓得尖叫,看清里面的东西,猛然软着身子瘫软在了地上,翻着白眼昏过去了。 没人关心那奴仆,只怔然的看着院子里面,有的人忍受不住如此场景,侧过身便呕吐起来。 ——宋二应是死了。 因为在寂静的狗院之中,躺着一具被吃得七七八八的尸体,鲜血四溅,血肉横飞,地上还有……难辩的器官,那些猎犬也躺在地上牙上还有血丝。 “呕……” 浓重的血腥味扑在脸上。 苏霖忍着恶心走上前,警惕着周围的猎犬,靠近才发现这些凶恶的猎犬早已没了生息。 看着那具遗骸,她屏住呼吸查看端详一会儿,面容倒是没有多大损害,只是瞧着表情渗人,死不瞑目,看得人毛骨悚然。 ——是宋二娘子没错了。 她挥了挥手里面就有人围上来开始调查现场。 云知鹤没有凑近,只站在门外静色看着院内的惨剧,表情毫无波澜。 她与血红的地面格格不入,亭亭玉立,如鹤仙般独立在那里,清冷独绝。 又在悠悠转醒的仆从迷迷糊糊看向她时,轻悠悠露出一个漂亮而温雅的微笑。 “啊——” 那奴仆又翻着白眼昏过去。 她只觉得渗人,在如此血腥的场面之中,云知鹤如何笑得如此清朗独绝。 填榜之前,崔明喻与宋二交好探路寻得情报,因此知她常从西市买使猎犬强健狂暴的药物。 而李妙妙做门客为收集口供,探查宋府。 云知鹤垂了垂眸子,而她,命人去西市买了使野兽狂暴的猛药。 此药为斗场之中所用的药,猛兽食了这药,便会猛然狂暴,嗜杀无比,可惜是一次性的,吃下不久便会承担不住药性,爆体而亡。 她未曾来过宋府,也未曾亲自动手,只日日联络这她们二人,挑弄棋盘,布置着这一切。 若是追查起来,只当是宋二驯兽的药喂得过量,招致了因果。 云知鹤看着院子中的残骸,又看着裙摆染上了微微的血迹,在白色的袍子上格外渗人。 她并非不通圆滑,也并非是无骨气的良善之辈,哪怕她清朗独绝,姿态飘逸,却也不是当真不识人间烟火。 若是良善得不到伸张,便只能亲手掰开这世道。 也不知宋二娘子在被猎犬撕扯啃咬之时,可是真正体会到了,那些被她杀死的奴仆的痛苦与绝望。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 宋家之事闹得人尽皆知,苏霖这几日派人仔细搜查尸骨,最终在宋府后山之上找到了埋骨之地。 骸骨众多。 圣宸殿 轩辕应看着手上苏霖连夜呈上来的折子,指尖猛地收紧,惹得折子生出褶皱,他抿住下唇,平稳着急乱的呼吸。 经过几日的搜查整理,已然清点清楚了遗骸。 他的一双凤眸像是自虐一般,只一遍遍看着折子上那行字。 “……共寻得骸骨,一千三百余具。” 寥寥几句,字字诛心。 “嘭!” 轩辕应面色冷凝,狠狠把折子扔在桌子上,怒不可遏。 如此惨剧,天子脚下,当真,当真是欺辱他的面子,欺辱他的子民! 他急促的呼吸着,旁边的李公公连忙扶着他,嘴里说着。 “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恶有恶报,多亏了云、崔、李这几位娘子,这事才有了结果啊。” 他柔声安抚着气得颤抖的轩辕应,为他披上了裘衣。 近日开始下雪,先是小雪又成了绵绵大雪,冷得发颤,陛下体凉,多暖的碳也只觉冰凉,夜里也是睡不着。 在轩辕应平息下颤抖之后,慢慢裹着裘袄走到了窗户旁。 “……开窗。” 他的眸子垂下,含着几分苍凉,面色发白,哑着嗓子让李公公打开窗户。 “呼——” 李公公轻叹一口气,慢慢打开了窗户,风雪一瞬间便顺着窗户飘进来,发出凄凉的风声。 冬雪纷飞,覆盖庭庭深院,无枯树摇曳着,北风呼萧,在满天大雪之中依稀可见其中人影。 云知鹤跪在圣宸殿之外,垂眸无神的看着飞下的落雪,容颜憔悴,任由雪花沾满衣裳,几近将他掩埋,纤细的身影摇摇欲坠。 轩辕应攥紧了手,指尖发颤,呼吸也颤乱,只看着云知鹤被风雪埋住的背影。 李公公见不得这些,他似是心软的恳求着这位帝王。 “陛下……云娘子已经,跪了三天了。” “前两日是小雪,还是暖得,可今日下了大雪,三日不吃不喝,便是寻常女子,也吃不消了啊……” “您,您便让她起来罢。” 轩辕应沉默的看着窗外颤抖的影子。 嗓音干哑,尾音发着颤意,他的嗓音已是破碎,他的目光没有移开分毫,微微发酸渗红。 嘶哑失声。 “……你以为,朕,不心疼吗?” 大雪纷飞,迷了她的眸子,已然看不清除白色以外的任何东西。 云知鹤已然是虚弱,她喘着气,眸中失神,身体已然感受不到温度。 亏得她所穿的是圣上所赐的玉狐袄,保温保暖,三日下去,也是没有冻坏。 并不是轩辕应下令让她跪的,而是她在那日看了宋二的惨剧之后,便撩起衣袍,跪在了圣宸殿之外。 一跪,跪他谅她当众抗旨之死罪。 皇恩浩荡,当众抗旨,便是忤逆皇权,若是有心追究,她必死无疑。 二跪,跪他予她官职,未驱她离开官场。 她说了那番“为官不做事,不如不做官,官场清浊”的言论,已然是豪赌,赌她的前程与末路。 而轩辕应则出面让她办事,驳了自己的面子,保下了她。 ……保她入仕为官。 三跪,跪她胁迫威胁帝王。 她敢在传胪大典来这一次,不过是逼迫轩辕应,用状元娘的荣誉、用性命、用忠臣之后的名头、用自己的仕途、用他抚养她多年的情分…… ——逼迫这位帝王。 逼他做出决断,逼他正视贱籍制度。 四跪,跪天下。 这次的事情必须有个圆满的结果,若仔细追究,宋家母女罪不可恕,却无法致死,天下之中总会有人根据律法来指责帝王严苛。 宋尚书也不会得到实质性的处罚,顶多……降级而已。 所以,她跪天下,跪史书,跪律法,让天下人看,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云知鹤的身体已然虚弱至极,她的嘴唇无意识的颤抖,眸子已然抬不起来。 意识慢慢的飘散,她看见落雪纷扰,埋了她半截身子,看见落雪在她眉睫成冰,再无暖意。 她能感受到体温的不断流失,亦能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不受控制的消散。 这几日陆续有人给她求情,都被轩辕应训斥了回去,二皇子脾气倔,冲进来圣宸殿,“噗通”便一声跪下去。 她还记得那骄纵肆意的男子腰背挺直,跪在落雪里,嗓音清脆说着。 “她一日跪在这里,我便一日跪在这里!” 怎么拉都不起来,她怎么劝也不听,最后还是他身子娇弱,恰逢月事,跪了一天便昏了过去。 “呼……” 她呼吸清浅,只能浅浅思考,腹中已然没有了饥饿感,身体也感受不到冷意。 “陛下!流血了……” 轩辕应沉默的看着窗外的身影,指甲陷入肉里,流出“滴滴答答”的血迹,李公公惊呼,急忙拉着他的手臂。 她们二人没有交流只言片语,轩辕应却知道她这一跪的目的。 他只能顺着这出戏,戏给满朝文武,戏给皇权,戏给天下,戏给他自己。 哪怕彻夜难眠,想着她是否身体吃不消,夜里,在窗户缝隙偷偷看着她的身影。 ——这就是他的明月,是他的小云娘子。 轩辕应的下唇也被咬出了血迹,眼眶发红,闭了闭眸子,冷声下令,“把,窗户关上。” 李公公又叹息。 ……他只是不忍心看下一幕而已。 “唔……” 云知鹤恍惚一瞬,满身的风寒僵住,晃悠一下,软着身子便要倒在地上—— 猛地,一瞬间炸暖。 只是一瞬间,她冻住的眼睫只依稀看见影子。 她能感受到猛然翻涌的温暖扑打在她的全身,刺骨的暖意让她不由自主的沉迷,心尖开始沸腾,意识逐渐消逝。 她被人拥入怀里,那人身上的裘袄温暖至极—— 像是,熟悉的暖意。 她昏过去。 在那之前,她感觉到有人的唇微微贴住她的额头,耳边听到清浅一句。 “别怕……兄长回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喂药 云知鹤做了许久的梦,梦里昏昏沉沉,光怪陆离,她只觉得睡了许久,浑身酸痛。 迷迷糊糊之中,她感觉有人抚摸她的嘴唇,指尖摩挲着,一声声低哑叫着“锦娘”。 嗓音温柔又缱绻。 还有熟悉的清冷香气,不是刚刚那人,细细喂过她药,又抹去了药渍,伫立在她窗前,凝视许久才离去。 “唔……” 云知鹤艰难的睁开了眸子,嘤咛许久才缓缓起身,身旁的人发现了,停下搅弄汤药的动作,急忙扶起她来。 “锦娘……慢些起身。” 嗓音润雅动听,云知鹤一顿,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面前的男子容貌俊美绝伦,芝兰玉树,天生唇角便微起,总似笑含笑,淡嫣温和,似谪仙翩然,又是温润又是春风意。 “兄长……” 云知鹤怔怔看了她许久,才突然笑出来,面容虽然憔悴却挡不住欢喜。 秦端轻应一声,眸子弯起来,同是盯着她,仔仔细细,又伸出修长的手,慢慢抚摸住了她的脸庞。 “兄长的锦娘,长大了。” 他比云知鹤高大,微微垂下身子,眸子微垂,嗓音像是春风般和煦又润朗。 云知鹤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生得漂亮又卓绝。” “……是一位出色的娘子了。” 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侧脸,唇角微微勾起眸中满是久别重逢的怅然与欣喜,尾音都是粘腻。 云知鹤眸子发酸,摸上他抚摸着她侧脸的手,嗓音沙哑,微微带着哽咽。 “兄长受苦了,手上,尽是茧子。” 他为尊贵的皇子,本该千万宠爱,又如何去了边关,风吹日晒,受了多年的苦楚。 她刚刚入宫之时,尽是这位大皇子日日照拂,哭时抱着她,哄她睡,又柔声与她讲故事。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却也敬他为真正的兄长。 温柔包容又……强大。 他年仅十三岁便请旨跟随骠骑将军奔赴一直外族侵扰的边关,轩辕应因忌惮他手中先帝所留的虎符,便让他离去,让大将军与他制约。 以致于边关多年,错过了二八年华,也错过了嫁人的最好年纪。 秦端微顿,抬手抹去她微微渗出的泪花。 低头靠近她,弯起眸子,笑得清润疏雅,“你可是位大娘子了,如何能哭呢?” 云知鹤稳下了心神,相视一笑,温存一会儿,秦端便拿起汤药,一口口喂她。 她本有些羞耻,想拒绝他亲自喂药,又看他眉目含笑,顿了顿也便张开了口。 他一边喂,一边开口,“锦娘当真是长大了,兄长听闻了你的事……” 秦端似乎压抑不住笑意,“为民请命,正义凛然,这些尽数是对你的夸赞。” “我那日归来,便听闻了你在圣宸殿前跪着的消息,急忙过去,把你抱了回来。” 他顿了顿又开口,“你也是不惜命,何故跪上三天,兄长还以为……你要醒不过来了。” 他这话有些夸大,又淡淡瞥过了眸子略去了治疗的过程。 那些珍贵的药和太医都是轩辕应偷偷送来的。 秦端回京,一进京便接到了……轩辕应传来的消息,说云知鹤在外跪着,尽快赶过来把她带走。 他又何尝不懂轩辕应与云知鹤这一跪的心思,虽说他与轩辕应有矛盾,但他确实是唯一有能力把云知鹤抱走的人。 秦端与轩辕应向来不合,违抗皇威,把人抱走,旁人眼里也是有理有据,况且他镇守边关有功,也不会轻易罚他。 所以,解局之人便是秦端。 也难怪轩辕应会拜托他做个英雄就美的英雄,原是走投无路。 看他对锦娘之事如此上心,又是送药又是送太医,他哪怕看他不愉,也并没有制止轩辕应来看望锦娘。 这几日,尽是他与轩辕应照顾云知鹤的。 本因宋府之事,事务繁多的帝王硬是抽出时间来照顾云知鹤,亲自喂药,擦拭身体,再匆匆回宫,夜夜到半夜才能处理完事务睡下,眸下覆上了淡淡的黑眼圈。 秦端垂眸,淡色思索着,又在云知鹤看来时扬起笑意。 他与她交谈许久,最后才犹豫又克制的止住了话题,怕他打扰云知鹤休息,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头便离开了。 这是大皇子府,亏得他们二人在幼时便亲密似兄妹,她在此养病许久,京中也没传出什么谣言来。 而大皇子身份尊贵,所有来探望之人尽数被拦下,没有扰了她清静。 云知鹤在大皇子府中昏迷修养了几天,身子也好的差不多,本就是青年女子,身子强健,又有珍贵的药材日日滋补,气色已然好了不少。 她起身饮着茶水,听阿芝道她昏迷这几日的事情。 阿芝事无巨细尽数说了出来,日夜担心云知鹤,包子小脸瘦下去不少。 “对了小姐!温公子,温公子如今是男官了,跟在陛下身边伺候。” “你下跪那几日封的,说是钟灵毓秀,才思过人。”阿芝眼里亮晶晶,充满对云知鹤的敬佩。 “就是,就是殿试那日!您说是祸是福不确定的时候,陛下与他共谈考题,发现他才学不输女子才允诺了官职。” 她语气又低沉了下来,有些失落,“不过那些大臣们可不这么想,天天参温公子和温丞相,骂他不明事理什么的。” 原先温言和是京中容貌才学第一人,无数人想要求娶,又因为家世显赫,朝中大臣无一不想亲自迎娶或是女儿娶了做贤婿,看见温丞相便夸她生出个好郎君。 谁能想如今两极反转,尽数是骂他的人。 云知鹤思索片刻,派人给他送去了入仕的礼品,她面色还有些苍白,轻轻咳几声,又问。 “二皇子那日与我一同下跪,他可是无事?” “哎呀小姐!你不说我都忘了,他随你跪了一天,男子身子本就弱,听说是病了。”阿芝有些焦急。 哪怕二皇子整日里舞刀弄枪,骑射赛马,也终归是个男子,身子本就弱,雪地里跪了一天,又如何受得住。 云知鹤眉头一皱,急忙起身,让阿芝扶她起来,嗓音沙哑。 “走,去二皇子府里。” 阿芝想说她身子还虚弱不宜出门,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扶着她走了出去。 二皇子虽然娇蛮,但雪中送炭,有难同当,雪地里跪着替云知鹤求情,如此大恩大德她和小姐可不能忘。 她让人拿上她这几日的药材与礼品,便随人去了二皇子府。 云知鹤身子还没全部恢复,咳嗽着倚在马车壁上,面色苍白,薄唇都微微发白。 她走入二皇子府,也止住了别人的通报,走到二皇子屋前便听见里面春芽焦急的嗓音。 “殿下……这药您就喝了吧,早些喝完早些好,您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伤了宫,若是以后不易孕如何?” 说着说着染上了啜泣。 “奴才喂您,您别,别任性了,奴才知道您关心云娘子……您……” “您好歹喝药啊……” 秦执面色也有些发白,但下唇被咬得发红,他不耐的转过身,裹上被子,嗓音沙哑。 “没心情,不想喝,别劝了,本皇子没那么娇弱。” “出去。” 他有些疲倦的垂下眸子,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最后烦得把被子盖在自己头上,闷闷的开口。 “……出去。” 春芽侍候他多年,怎能不知道他爱逞强,又是焦急得直哭。 “您,您看在奴才份上,喝一口……” 云知鹤垂下眸子。 “……我来喂罢。” 她顿了顿,推门进去,嗓音清脆。 被子里的秦执一顿,挣扎着翻出了被窝,一双漂亮的松绿色眸子看着云知鹤怔然发呆。 “你,你好了?” 春芽像是松了口气,欣喜的把药递给云知鹤,嗓音还有些哽咽,“云,云娘子,谢谢您……” 他喜极而泣,瞪了阿芝一眼,拉着旁边的阿芝急忙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云知鹤和躺在床榻上的二皇子。 秦执在春芽走后又迅速窝进了被子,背对着云知鹤,不言不语。 云知鹤看了看床榻上他的背脊,苍白的手指拿着汤匙搅弄药汁,二人寂静了许久,她才轻声开口。 “喝药罢……” 秦执一顿,依旧背着她,看不清表情。 嗓音沙哑又克制。 “……不喝。” 云知鹤抿了抿唇问他,“为何?喝药快些好……” “谢谢你那日为我求情,与我一同下跪。” 她的嗓音带上了轻柔,“但为此伤了自己身子不值得。” “乖,喝药吧。” 秦执还是不动,听她如此柔声开口,嗫嚅了一下嘴唇,还是发出声音。 带着沙哑的哽咽。 “……药苦。” 云知鹤一顿,听清楚了他的哭腔,只以为他是怕苦而哭,拿来桌上的蜜饯,“若是怕苦这里有蜜饯,你莫哭。” 秦执慢慢起身,转头看她,抿唇流泪,满脸泪痕。 平日里嚣张不羁的男子,难得有了如此脆弱破碎的模样,令人怜惜。 他就生得这样的性子,这辈子没受过苦,骄纵又逞强。 她整整跪了三日,昏迷好几天,而他仅跪了一日便如此难受。 ……又怎能不心疼她呢? 他看着云知鹤,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又正视她,刻意不让自己的表情那般狼狈,显摆出倨傲的样子,鼻尖发红,吸了吸鼻子。 “那你,喂吧。” 云知鹤松了一口气,视线躲闪开他面上的泪痕,把汤匙抵到他唇边。 下唇被润得通红。 他也是难得乖巧,垂下眸子,眼睫微颤,哪怕苦得眉头紧皱,却还是吃着,一口药一口蜜饯,像是猫儿吃食一般。 只是投喂蜜饯时,他柔软的唇瓣会不小心碰到云知鹤的指尖,惹得她迅速抽回手。 就这样,药一口口喝完了,蜜饯也吃完了。 秦执眼眶还有些红,沉默一会儿,二人都不言不语。 他猛地向云知鹤开口,嗓音干哑,“你为何如此傻,跪三天,当真不要命了?” “父皇定不会因为传胪大典之事重罚你,你又何苦冒着命请罪?” 云知鹤一顿,苦笑一声,她与秦执解释不清里面的弯弯道道,只安静听着他的责备。 在他息声之后出声。 “……那你呢?为何如此傻?” 她说得是秦执随她下跪之事。 秦执一顿,说不出话来,又咬了咬下唇,迅速躺下,滚了一圈,把自己整个人窝进了被窝里。 云知鹤看着他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有些发愣。 他闷声开口。 “我,我是因为,看你一心为民,为之感动……” “虽,虽然我不通政事,但也知,你是好人,怕你死了,就,就去了。” 云知鹤一顿,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那,多谢二皇子抬爱。” 她看二皇子埋在被窝里,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放下礼品,犹豫一下便开口请辞。 “殿下,知鹤告退。” 她小心翼翼关上门,等她出去之后秦执才翻身出来,发丝凌乱,松绿色的眸子盯着门口。 哑着嗓子,哭腔又要抑制不住。 “我,我……她,她……怎么走了。” “我又不傻,何苦雪地里下跪……”他蹙着眸子,尾音发颤,眼眶又开始发红。 “分明……” “分明,是心悦于她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将军 她有身体要养,自那日从大皇子府回来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哪怕她有无数话想与秦端说。 云知鹤这一病,病了许久,期间也有不少朝臣来拜访她,与她贺喜。 贺喜的内容自然是,圣上震怒,赐了宋尚书死刑,朝廷内阁也开始正视贱籍,近期已然在商议。 本应是不该有这样快的速度,可朝堂之中一向温和公正的温丞相硬是撑起这件事,舌战群儒,把持反对意见人骂得狗血淋头,不知是不是有自家儿子被她们辱骂的原因。 陛下已然下令,待云知鹤病好之后与温丞相携手共理此事。 云知鹤接了旨意,她叩首接旨,如此,也是真真正正的踏入官场了。 李妙妙与崔明喻如今在翰林院,二人倒是关系愈加好了起来,时时结伴来探望她。 有一日还扯来了方小侯探望她,方小侯感动得稀里哗啦,抱着她们三个人便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泣。 她们三人并不是单单为了给她讨回公道才做出这番事情,是为了无辜惨死的那些奴仆,是为了避免如此的惨剧。 崔明喻还是对方小侯有些意见,看不惯她胆小怕事的样子,就在云知鹤面前二人扭打起来。 说是扭打,也只是方利单方面被崔明喻打。 她恨铁不成钢,“遇事就会哭,把眼泪给老娘擦了!知鹤跪了三天都不曾落一滴眼泪,你个女人娇气什么?” 方利哭得更厉害了,嘴里抽抽噎噎,“我错了,别打,别打……” 李妙妙看着这一出闹剧,倚在床边,指尖摩挲着下巴,看着二人打闹,猛然道。 “……云娘子好生厉害呢,我看那宋二的尸体都烂成一团了。” “倒是没想到清风明月的云娘子能想出这般阴毒的法子。” 声音轻轻的,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 云知鹤表情淡淡,坐在床上,视线在那打闹的二人身上不移开,轻声开口,“李娘子也不赖。” 李妙妙特意去牢里告诉了宋尚书她女儿死去时候的惨状,不过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少女满脸轻松甚至哼着歌。 但是牢里的宋尚书已然失心成疯。 与其说这是个面目单纯的少女,不如说她是个小疯子。 云知鹤可是知道,李妙妙呆过的客栈里,有几人因为各种事断腿断手,无一例外……是得罪过李妙妙的人。 但多是嚣张跋扈,狗仗人势之辈。 她虽说与李妙妙几分交情,却没有交心,那药她是交给崔明喻的,也未曾与李妙妙说过,她只做了录取口供和证据这些事。 本这些晦暗的事情只崔明喻与她知道,但李妙妙猜出来也并不是难事。 李妙妙猛然笑起来,杏眼弯起来,低头转向云知鹤,眸中渗出明亮的笑意。 “当真可惜,若我是小郎君便可嫁予你啦。” 喃喃自语,“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云知鹤不回答,也知她没必要告发自己谋害宋二娘子,况且她没有证据,只轻声一句。 “……我没有磨镜之好。” 李妙妙笑而不语。 “对了!知鹤,明日是骠骑将军的庆功宴,你身子好些了没,可要去?”崔明喻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走到床边来。 云知鹤一顿,思索着,好像,是与兄长一同回来的那位将军…… 崔明喻看她思考的样子,以为她不知骠骑将军是谁,便开口解释,“就是那位男将军,陛下年少时的闺中密友。” 今年为何回来呢?京中与边关好像没有什么大事。 兄长这些日子也在忙碌,不知在做什么事情。 云知鹤陷入了自己的思考,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崔明喻以为她还不懂便又有些着急开口。 “病了几日难不成病傻了?就是那个人人都说长得又高又壮,凶神恶煞,脸上还毁容的那个啊。” 云知鹤不回答。 她张牙舞爪的比划着那人的模样,还看着云知鹤思索,气不过直接喊出来。 “就是那个杀死妻主的男将军!” 她这一声嗓音尖利,直接把云知鹤吓了一跳,顿了顿才缓过神来。 对了,那位骠骑将军,也是陵朝的一大奇人。 他名为楼止,与陛下同岁,陵朝第一位男将军。 听说多年前遇人不淑,嫁予萧娘子,却没曾想萧娘子武人出身,性格暴躁,经常动手殴打虐待楼止,让他忍受了多年的非人生活。 最后他忍无可忍举刀反抗,失手将萧娘子杀死,人赃俱获,被判处边关流放之刑罚。 当时正值时局动荡,边关被外族侵扰,他提枪上马,借此机会挣了军功。 陛下那时也正好登位,得知此事,念着旧情与其能力赦□□放之罪,封了历史上第一位男将军,赐予虎符。 说起来,楼止手中的兵权与情分是当时陛下稳定登位的一大助力。 但朝中大臣则看不起他,多数人以为他是靠身子才在军中获得军功,本身没什么能力,放荡不堪,谋杀亲妻,人品败坏。 甚至还有人认为不过是陛下登位时时局动荡,需要有信任之人掌管兵权才提拔于他,他只是个稳固兵权的工具。 因为这些谣言,这些年来受了不少唾弃辱骂。 云知鹤掩下思索,倒是对这被朝中官娘子唾弃的男将军有些好奇,还有些赞赏他的反抗精神。 毕竟,家暴女不得好死。 她点了点头,“明日,我去。” 她身体养好了,也是该出去走走了。 东宫 轩辕贺看着影卫呈上来的密报,趴在床上,白嫩纤细的脚娇俏的晃动,越是翻看,眸子中便又是蕴着光亮。 他猛然笑起来,指尖的动作收紧,把手上的纸张揉出褶皱。 旁边的影卫低声开口,“殿下,只能查到这些了。” 轩辕贺笑累了,指尖抹去了眼尾的眼泪,嗓音似乎还忍不住笑意,“不必寻了,孤已经知道是谁了。” 他这影卫是他过世的父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轩辕家早以为这影卫死了,却没想到一直跟在轩辕贺身边。 他用这影卫办过许多事情,已然不再是那弱小爱哭的孩童了。 轩辕贺还是忍不住笑,他发丝凌乱,笑得似乎喘不过气。 “哈哈哈哈……” “谁能,谁能……想到……”他低下头捂住了眼睛,唇角的弧度压抑不住。 “那般绝尘的云知鹤,竟然是谋划宋二身死的……凶手。” 他呢喃着“凶手”二字,着重强调一般,眸中是抑不住的笑意。 线索证据稀疏,无法定人罪,但细细想着,他并不傻,串起来便是隐隐约约指向了云知鹤。 他想着那女人平日里素来清雅似仙,垂眸都似乎是对尘世的怜悯。 轩辕贺笑得喘不过气,快活极了,一双眸子被泪水打湿。 嘴里一直呢喃着,“云知鹤……” “云知鹤……” 他懒懒转过身,慢慢呢喃着她的名字,不一会儿便睡着了,传出均匀的呼吸,指尖依旧攥着那纸张。 夜色暗涌,京城隐没在寂静之下。 到了庆功宴那日,阿芝挑着衣服,嘴里嘟囔着,“小姐您养病养了这般久,自然今日要穿得好看一些,让那些小公子们看看京城第一翩翩娘子的风华绝代。” 云知鹤婉拒了她提议的红色。 今日阿芝倒是倔强,二人争执片刻才商量下一件白玉色衣裙,阿芝嘴里还嘟嘟囔囔,“总穿白玉色,衬得气色更差,怎么娶夫郎啊。” 到了宴会之时,也是有些奇怪,竟是请了许多未婚娘子。 高座上是轩辕应与一位男子,云知鹤本也有些好奇,心想这便是楼止,细细向上打量,看清了男子的模样。 黑色的软甲腰封勾勒出结实劲瘦的腰肢,显出几分严肃的禁欲,身姿挺拔,肩宽腰窄,确实如她人所言的高大。 只是单单在那里便有一股冷凝的煞气。 她又看了看面容,眸子苍薄似寒星,眸尾微垂,面容俊美,五官深邃,鼻尖高挺,透露着棱角分明的冷峻。 只可惜,面上一道伤疤硬生生从眉峰到眼下,虽然没有伤到眼睛,却硬生生添了冷酷的杀气,让人不敢直视。 猛然,二人目光对视,云知鹤一顿,微微勾起唇,礼貌的向他笑了笑,然后楼止迅速移开了视线。 云知鹤只打量了几眼便不再看,她并非爱嚼舌根之人,也不会对这位将军有过多的恶意揣测,认识了这人的面容便与旁边的温言和交谈起来。 些许日子不见穿着锦蓝白底鹤氅,脖子上围着一圈白润的狐狸毛,白色玉冠瞧着更加俊朗,此时眸子眯着,歪着脑袋打量着云知鹤。 只喃喃一句,“……瘦了。” 云知鹤轻笑,“病了好几日,自然是瘦了。” 温言和抿了抿唇不回答,他自她昏迷那几日天天去大皇子府拜访,无一例外被拦下。 自他听说云知鹤一醒来便去了二皇子府,心中冷笑,硬是赌气再没去过,此时又难免有些不愉。 “你何不去找二皇子看你瘦了否?” 他又开始呛人,伶牙俐齿,面上还笑盈盈的,更是清朗俊俏。 云知鹤眨了眨眼,有些不懂他的火气在哪里,开口转移了话题,“你当了男官,万分恭喜,如今得偿所愿了吧?” 她也着实为温言和高兴,笑起来,眸中粼粼。 温言和瞥过了眸子,轻声道,“自然欢喜,多谢云娘子了。” “但得偿所愿,便不是了……” 最后一句云知鹤有些没听清,微微疑惑的看向他。 温言和打开折扇盖住下半张脸,只余下眯起来的眸子,嗓音清脆,“云娘子耳朵不好听不见,便别听了。” “反正听见了你也……理解不了。” 如此转过身便不再理会她。 云知鹤哑然失笑。 轩辕应垂眸看着底下与温言和交谈甚欢的云知鹤,眉尖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移过了视线。 又开口问旁边的楼止,“你可有看上的娘子?若是看上眼,朕可予你们赐婚。” 今日的宴会本就是请了许多未婚娘子,轩辕应的心思自然昭然若揭。 虽说楼止名声不好,年龄较大,但身份尊贵,也有许多娘子想娶了他攀上高枝。 楼止抿住下唇,眼神略过刚刚与他对视的云知鹤,微微愣神。 那娘子刚刚看他并没有惊恐或者厌恶,反而面色温和,还向他……笑了笑? 京城中这些贵人们的善意们难得,楼止有些发愣。 “不必,臣已发誓,此生不再嫁。” 这是他们二人的悄悄话,他们二人年少相识,自然不必拘谨,轩辕应皱了皱眉,“你未遇良人,边关苦寒,应有良人在侧。” “……陛下这些年,也未有良人在侧。” 他淡声回绝,甚至引到了轩辕应身上。 轩辕应沉默片刻,拿起酒杯捏在指尖,垂眸晦暗的看着云知鹤与他人相谈时的笑容,开口。 “……朕,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反抗 大抵是她病刚刚痊愈,陛下的默许已然证明了他对云知鹤的袒护,之前她出尽了风头,不少人来找她敬酒。 云知鹤不怎么会喝酒,她笑着推辞过去,婉拒着递过来的酒杯,男女不同席,她有些尴尬的躲过男席公子们的灼烈目光。 她算得上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如此更加狂烈的注视让她有些不适。 这时轩辕应开口了。 他先夸赞了一番楼止,哪怕有些人心中不屑,却也调动起宴会的兴致。 轩辕应面无表情,倨傲的又将视线转过皇子席位。 目光沉了沉。 大皇子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温和而有礼,眸中却没有温度。 他走上前,款款行礼,嗓音清润,“父皇,儿臣跟随楼将军守关多年,识得一位女子,极其聪慧,献上了许多守关之策。” “……此娘子的聪慧楼将军与我皆看在了眼里。” 秦端不动声色的将视线移到楼止身上,楼止皱了皱眉,却行礼开口,“是。” “她是儿臣在边关所识,不忍浪费其能力,特此带回了京城。” 轩辕应轻应一声,“那便传唤上来吧。” 这便是引荐了。 其他人的目光有些若有所思,多年未归、错过婚龄的大皇子引荐一位不知名娘子,总有些暧昧的不清。 轩辕应看着走上台来的少女,少女一身黑衣,面容清秀,低下头行礼。 “唤什么?” “草民唤原子洛。” 嗓音清脆平静,不卑不亢。 他只看了一眼便没兴趣的转过去,将视线转到秦端身上,淡声开口。 “那便给予左仓曹参军事的官职吧。” 秦端与少女谢恩,他笑眯眯的,如月薄雾的眸子弯着,笑意更甚。 这是交易。 轩辕应那日让秦端来抱云知鹤离去,便是允了他这事。 不过是个八品的侍卫官职,他给得起。 不过云知鹤微微愣神,看着跟随着大皇子的那位原子洛。 原子洛年纪与她相似,带着同龄人少有的冷静,在宴会中也少与人交谈。 秦端如月清朗,白色的裘袄衬得他俊朗又清润,像是画中仙般,像是一块清润而温暖的玉石。 他冲着刚刚那位少女笑。 她有些怅然,垂下眸子没了赏宴的兴致。 大抵是疼爱孩子的兄长有了其他妹妹可以宠爱,有些不高兴。 她与兄长多年不见,应是生疏了。 她还能记起兄长抱起她的温暖,轻轻的在耳边笑,尾音都是发颤的笑意,然后讲故事哄她。 眸中柔雾似仙,说着,“没关系,有兄长陪着你。”之类的话。 抱着她,轻声说。 “兄长也很……孤单。” “……你要一直陪着兄长。” 云知鹤父母双亡,大抵是懵懂又成熟,三皇子依恋她,她依恋大皇子。 她顿了顿,快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又是自若的坦然,轻笑一声,有些怀念。 毕竟多年不见,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了。 只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宴会便也又晃悠悠开始。 云知鹤喝了些酒,有些晕乎,她本就不胜酒力,推辞了别人的恭敬,却没能推辞了递来的酒,表情有些僵硬,却也咬咬牙一口气喝了。 白净的脸发红,悄悄溜出去到御花园散步。 夜晚的冷风吹得她脑袋有些疼,胃部有些翻涌,她蹙了蹙眉,感觉脚步有些不受控制。 刚刚下肚的酒应是没有消化,一会儿会更醉。 她有些冷,却还是走着,企图醒酒。 刚一踏进御花园便听到了一声尖利的指责,吓得她酒意都有些清醒。 “楼止!你当真不要脸!” 她清醒几分,朦胧凑过去看,看到了一位男子指着楼止气得浑身颤抖。 “你竟然还有脸回来!我萧家,我萧家若非你怎会没落至今!” 萧十一郎气得嘴唇发抖,咬牙切齿的说着。 楼止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只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像是默认了他的指责。 “若非你将我三姐杀死,萧家现在还是大族!你怎么有脸回京!你不要脸!” “还我三姐的命来!” 他大叫着,愤怒的要上去捶打楼止。 楼止像是逆来顺受一般,只低下头,任由这位娇俏的小公子打着。 对了……楼止先前嫁予萧三娘子。 萧家武将世家,多年手握兵权,那一代人中却也只有萧三娘子堪用,被楼止杀死之后,那一代便无人可入朝为官,没了兵权,没落非常。 这萧十一郎便是萧三娘子的弟弟。 云知鹤理清了关系,微微蹙起眉头。 她看着萧十一郎正在拉住楼止捶打泄愤,顿了一下,猛地冲上去。 “住手!” 她是女子,自然比小郎君力气大,直接捏住了萧十一郎的手腕。 萧十一愣了愣,他怔然看着面前的云知鹤,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云,云娘子。” 他哭得梨花带雨,倒像是被打的人一般,小郎君抽抽搭搭,“云娘子,呜呜呜,他,他……那个贱人……他……” 云知鹤皱了皱眉,她并不喜欢“贱人”这个词。 在楼止怔然的目光下,她开口,“萧郎君,或许你与楼将军有些私人恩怨,但他为圣上亲封的从一品官员,这是皇宫,你怎可随意殴打?” “你若不满大可去告御状!” 云知鹤有些生气,眸中冷然,嗓音带着醉酒之后的沙哑。 萧十一郎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他未婚,也自然像京中其他公子那般爱慕云知鹤,哽咽着嗓音哭泣。 “云,云娘子,你怎得袒护这,这贱人,呜呜他杀了我阿姐……他,不要脸……呜呜呜……” 楼止顿了顿,拉住了云知鹤的手,指尖带着粗糙的茧子,磨得云知鹤手背发红,开口,“多谢你,但……” 他看见自己的手指将云知鹤的手背磨红,猛地收回手,迅速垂下眸子,看着自己指尖上的茧子,艰难的闭了闭眸,轻声开口。 “……放开他吧。” 云知鹤顿了顿,轻叹一口气,放开了萧十一郎的手腕。 萧十一郎还在哭泣,他努力辩解着,“呜呜,云娘子,他,他杀了我阿姐……他怎么有脸……回来……” “呜呜呜……杀人偿命……贱人……贱人……” 云知鹤的眉头皱得更紧。 本不想与男人计较,似乎有些忍不住,冷声打断他,“萧郎君,你难道不知道你阿姐做了些什么吗?” 萧十一郎顿住了,开口辩解,“不过是打了他几次!” “你还是知道?”她冷哼着,“虽说杀人偿命,但是陵朝律法规定,家暴严重者被其夫郎杀死,夫郎不必判死刑,改为流放。” “打男人的女人令人不齿!” “楼将军先前已经被判了流放。” “但他从军有功,将功抵过,被陛下免除流放之苦,你若不满大可去不满圣上!” “云,云娘子……” 萧十一郎顿住了,眼泪又哗啦啦的出来。 她见不得男人哭泣,蹙了蹙眉头,规劝道,“我知你心中不忿,也理解你的感受,但你阿姐确实做错了。” “你阿姐已逝,你应往前看……不必纠缠于楼将军。” “他也是受害者。” 萧十一郎擦了擦眼泪,没有理会云知鹤说的话,恶狠狠瞪了楼止一眼便跑开。 云知鹤看着他跑开的背影消失,然后转身看向怔然的楼止。 楼止抿了抿唇,“多谢……云娘子。” “云娘子”是他在唇舌中徘徊许久才说出来的,嗓音低沉。 他垂眸看向她被他磨红的手背,手指收缩了一下,又松开,低下头。 面前的少女好像是什么……京中第一女子,今日的宴会是圣上专门为他的婚事筹备的,明人眼里都知道,所以每当他的视线到了云知鹤身上时,便有众多公子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带着敌意。 他对敌意很敏感,几次下来也便知道了,那些公子与众不同的敌意。 云知鹤点了点头,二人沉默片刻,她抬眸看向楼止,“楼将军,我……” “我听说了将军的事迹……” 楼止顿了顿,有些莫名的恐慌,退后几步,似乎怕听到她的指责。 他也应该习惯……闭上眸子,唇有些发抖,准备听到接下来的话, “……您做的很好。” 楼止猛然睁开眼睛,眼睛上的那道疤痕有些凌厉的狰狞,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云知鹤轻叹一声,微微抬头看着远方的月亮,喉头感觉要涌出酒液,只能抬头压下去。 “我听说您的事迹,说来像是讨好……但是,十分敬佩……” 她笑了笑,转眸看向楼止。 “只觉你是……十分有反抗精神的人,男子身从军,保家卫国。” 云知鹤感觉有点想吐,但还是稳住嗓音,有些迫切的结束话题然后转身,嗓音温和沙哑。 “所以……刚刚,不必逆来顺受,不必自责,至少该反抗……不是吗?” 她有些稳不住,抬脚便往前走,没有再理会身后的楼止。 身后的楼止看着她的背影发愣,抿住唇,笑了一声。 ……反抗精神吗? 像是那年,只因拜访萧三娘子的客人在他倒茶时看见他手腕上被殴打出来的青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客人走后,萧三娘便暴怒。 揪着他的头发,拖拽着他往房间走。 他怕得哭喊,颤抖着求饶。 求饶声随着被拖拽传遍了萧家院子,听着女人的暴怒声,“你个贱人!勾引别人是不是!她的眼神要黏在你身上了!不要脸的贱人!” 楼止向来性子寡淡,父亲难产去世,年幼与母亲在边关,随母亲一同上战场,见惯了杀戮与血腥。 他能看见残肢断臂而面不改色,任由血溅到他脸上,表情淡漠。 但他怕疼。 母亲总用复杂的眼神看他,从来不与他亲近,大抵是因为他出生时害死了父亲。 后来母亲战死,他被送回京城,却因为不通琴棋书画,只知舞刀弄枪,性子寡淡呆愣,被小公子们看不起。 他们唤他是蠢货。 不懂为人处事,不懂交谈,不懂融入。 像是石头一样蠢笨又没有存在感。 也只有轩辕应愿意与他做朋友。 轩辕应高傲又矜贵,像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施舍的看着被欺负的满身泥土的他。 他是泥土,愚笨、卑贱、懦弱、自卑的泥土。 他总悄悄看轩辕应穿着华丽的衣服,倨傲又睥睨,心里是徒然的羡慕。 云与泥的区别,就是他与轩辕应的区别,他懵懂的读着教给他的三从四德,谦卑的学习着。 懵懂又平静的被先帝赐婚,嫁给萧娘子。 像是那些公公教导的,谦卑、温驯、贤惠、乖巧、温柔、会求饶…… 他当时问,“什么是会求饶?” 公公们暧昧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就是做那种事情的时候,疼的话,哭喊求饶,女人会怜惜你的。” 是吗? 他做了。 他怕疼,所以他求饶了,在被萧娘子殴打的时候。 洞房花烛夜,被殴打的时候。 他不是很懂嫁人的含义,他也不懂什么是反抗,只知道他怕疼。 然后那天,很疼,拽着他的头发到屋里,萧娘子不仅拿起鞭子,还拿起刀,嘴里叫喊着,“贱人!贱人!只知道勾引别人!我要杀了你!” 他把刀抢过来了,脸上是未干的泪痕,眸中却平静的将刀捅入萧娘子的腹部。 手指不曾颤抖,只是一刀一刀的,溅出血来,血液与他面上那时候哭泣求饶时流下的眼泪混合,眸中是波澜不惊的冷峻。 那是……反抗吗? ……真的是吗? 就像是母亲复杂又厌恶的看着他,嘴里呢喃着。 “你是个……天生杀人的料子。” 楼止停下回忆,指尖似乎还带着刚刚云知鹤手背的温度,他凝视着云知鹤的背影。 然后又抬头看月亮,月光幽静而美丽。 他顿了顿,然后落下泪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30 第23章 绿茶 温丞相上下打量她一番,眯起狐狸眸子,眸尾微垂,嗓音有些莫名其妙,“云娘子身子好了?” “是,多谢大人关心。”云知鹤轻轻,雾眉淡画,如远山轻黛,眸中清澈淡然。 她轻轻嗤笑一声,“生得一副好皮相,和你娘一样。” 温家虽说与云家是邻居,但温丞相与云千里的关系并不好,也难怪她会禁止温言和偷偷跑到云家去。 虽说她们二人的恩怨云知鹤不知晓,但她如今在温丞相手下办事,自然是要与温丞相处好关系的。 云知鹤轻笑,弯起眸子,“温大人谬赞了,家母风姿绰约,但下官只承了一二风姿,比不上家母。” 她三言两语绕过温丞相略带着挖苦的话语。 温丞相看了看她,轻笑一声,交予她一叠文书便不再管她。 陛下已经勒令温丞相拟定贱籍律法,这本是轮不到云知鹤这刚刚入官场的小娘子参与的,但陛下已然下令她来协助,明人眼里都能知道这是优待。 她翻看着手上的文书,仔仔细细不曾遗漏分毫。 这是原先的贱籍与奴籍律法,虽说贱籍为物件,但细细说来连物件也不如。 她慢慢蹙起了眉头,原以为贱籍处境卑微,却连个人都不算。 但温丞相交予她贱籍与奴籍律法让云知鹤有些若有所思。 陛下只下令修改贱籍,未曾提到过奴籍。 温丞相此举,便是要连同奴籍一并修改了。 这件事本不会如此快商议出来,但由温丞相一人顶着,速度快了不少,早朝之中一人便舌战群儒,在轩辕应的默认下,笑眯眯的把反对的官员骂得狗血淋头。 小狐狸的性子也是随了他娘。 云知鹤若有所思的垂下眸子。 如此快的进度与准备只能说温丞相很久之前便准备了——温丞相也曾想废除贱籍。 云知鹤为这个猜想而微微惊叹,掩下眸中的思索。 温丞相寒门出身,到了如今的身份地位,虽说有陛下刻意提拔的意思,但更多还是自身拥有能力。 修改律法并非小事,也需日日有人走访调查,自然,这任务便交给了这群娘子中官职最低的云知鹤。 她淡然接下,想着去青楼调查那些贱籍公子,刚要起身往出走便瞧见了门口的温言和。 他穿着合身的官服,面上含笑,墨色的发丝被玉冠固定,进退有礼,便是谁看了也能称赞一句独绝清澈。 看来是入了官场多了几分圆滑。 他为陛下身侧的侍奉男官,可不似那些宫男姑姑们…… 倒像是……秘书? 云知鹤思索一下,这个词语好像是很能形容温言和如今的官职。 只是一下,他们二人便对上了视线。 嗓音倒是轻盈,“云大人啊……” 云知鹤看见了他眸中的调笑,轻咳一声,因着是在宫中,周围的人员众多,也是要有几分礼数,她轻应一声。 她为六品官员,但也不必被他尊称一句大人,只是他随了狐狸的恶劣性子。 温言和将文书交给温丞相,母子二人没有什么眼神交流,只像是……普通的上下级一般。 因为温言和被封为男官之事,朝中多人上书参温丞相,大多是告诫陛下温家掌管权利太大,母子都为官,坏了国事。 再加上律法修改之事,温丞相最近也是承受了不小的压力,眼下几分黝黑的眼圈。 他交完文书又要往外走,眸子看向云知鹤,“云娘子可是去哪里?” 本是客套,只想与面前的娘子说句话而已。 “青楼。” 她没有什么犹豫的便说出来了。 温言和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他颇有些皮肉不笑的样子,狐狸牙尖咬住,几分咬牙切齿的恼怒,“云娘子可真是沾染了不少好习惯呢。” 云知鹤一顿,便知道他误会了,微微一怔便开口解释,“并非你想的那般,是要调查一下贱籍公子们的生活状态。” “……便于修改律法。” 温言和的表情缓和下来,迅速又眯着桃花狐狸眸子笑盈盈开口,“可与云娘子一同去否?” 虽不知他为何去凑青楼的热闹,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偷偷瞄了一眼认真提笔写字的温丞相,她没有发现,松了一口气。 云知鹤又猛然想起来,云府中好像……有位贱籍公子来着,又猛然开口拒绝了温言和去青楼的请求。 “不去青楼了……去云府。” 温言和跟着她往外走,有几分兴趣缺缺的疑惑,对去不了青楼有些遗憾。 “为何不去?” 他这辈子还没去过呢。 “因为我先前买了一位青楼男子啊。” 温言和的表情又僵住了,抿着唇,半天没有开口。 她的嗓音坦然又清脆,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在温言和心里翻起了多大波澜。 在云知鹤伸出手要拉他上马车时,温言和垂下眸子没有伸出手,反而把手给了旁边的侍从,让其拉他上去。 云知鹤看着自己伸出来的手,又看了看钻进马车一言不发的温言和,有些疑惑。 去云府的一路上温言和坐在她对面,只看着窗外的景色。 他抿着唇,手掌抵在下巴上,修长如玉的指尖在自己的唇上,脖颈线条流畅优美,一言不发。 许久,像是忍不住一般,嗓音微哑,“云娘子当真好兴趣,云府竟然养着暖香玉,可是舒坦?” 一开口便是挖苦。 他微微抬眸,手还抵在下巴上,指尖抵着红润的下唇,清朗独绝的小公子眸尾气得有些微红。 云知鹤只当他随了温丞相看不起寻欢作乐、美人入怀的风俗,开口。 “我许久才回云府一躺,前些日子病重,日子也并不舒坦。” 温言和表情有些舒缓,只当她许久没去幸那青楼妓子,但还是有些难受的委屈。 虽说他知晓通房小侍这些东西,但只想着她会碰其他男人,便有些气不顺。 青楼的公子买来不就是泄欲的吗? 抿了抿唇便不再开口,只是心不在焉的随着云知鹤到了云府。 一进门,王爹和清竹便来迎接,王爹识得温言和,面上的笑抑不住。 这些日子云知鹤出息了,又是带轩儿公子又是带温公子。 也不知选哪个做夫郎。 温言和眯起眸子打量着清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 青色竹纹腰封紧紧裹住纤细的腰,勾勒出极好的身材,肩宽腰窄,走路都带着雅然的弱柳扶风。 腰身倒是……极其纤细。 温言和咬了咬牙。 他虽说貌美,但……腰身却不如他那般纤细。 清竹眸尾微垂,面容俊朗清澈,带着楚楚可怜的气质,薄唇微微泛红。 嗓音娇娇柔柔的叫着,“云娘子……奴为你褪去裘袄。” 二人的视线猛然对上。 温言和轻笑一声,依旧笑得清朗独绝,桃花似的眸子润着涟漪,微微眯起,打开折扇。 虽说冬日里总拿着支折扇有些装模作样的嫌疑。 但他习惯了拿这支折扇,墨发白玉美人配折扇,外人看起来也颇有些赏心悦目。 清竹则面色波澜不惊,依旧是那副娇柔清澈的模样,款款行礼,迎接外客。 云知鹤倒是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来,殊不知二人已然在眼神中争锋相对了一局。 清竹做事伶俐,泡茶更是一绝,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娴熟极了,轻柔为二人斟好了茶水。 温言和看着他泡茶的手艺微微一顿。 他所用的茶艺技术,为大族公子所必修的。 温言和为京城第一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茶艺与他相比也是微微逊色。 在清竹出门那一瞬,他瞥过眸子,微微嘲弄的开口,“我可是见识到云娘子的暖香玉了,当真是妙人啊。” 云知鹤在来之前三言两语介绍了清竹,只道了他一句,‘性子柔弱,家道中落被卖入青楼。’ 所以对于他泡茶的手法温言和并没有太大的惊奇。 云知鹤蹙了蹙眉头,“并非暖香玉,莫要乱说。” 温言和没听进去,只凝视着清竹的背影,微微抿唇。 他心中微微发胀,泛起酸楚的涟漪,轻哼一声,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腰身。 确实……没有他的细。 与王爹叙旧一番,云知鹤才把清竹又唤了回来,一时间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人了。 在清竹疑惑的目光中,云知鹤斟酌着开口,“……清竹,你目前户籍为贱籍,可是……能否告知贱籍日常的待遇。” 清竹抿了抿薄唇,眸子微微颤抖,面色发白,嗓音干哑,“云娘子……奴……” 毕竟都不是什么些好的经历,云知鹤嗓音如此轻柔也是怕伤害到他。 清竹垂了垂眸子,眸中闪过一丝情绪,指尖微微颤抖。 “奴此前……小时候被发卖到青楼之中,爹爹看奴身姿卓绝,面容俊秀便亲自……教导,想要将奴培养为花魁。” 这么说起来……当初买清竹的时候倒是花了不少银两。 不过云知鹤被陛下赐下的众多赏赐,钱财倒是不怎么在意。 温言和观察着清竹。 他垂下头,不曾直视面前的二人,只一句句开口。 “奴见过许多兄弟……因不接客,被殴打致死,还见过许多……被客人……”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 温言和是个男子,他越是说,温言和的面色就越白。 他虽然聪明,却也没曾想过活在青楼里的男子那般水生火热,根本不是……人过的生活。 温言和本就如玉般白的面容更加苍白,嘴唇有些颤抖,本就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公子,礼仪文书教导着长大,听这些腌臜东西……听不惯。 他看向清竹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同情与怜悯。 云知鹤听着这些事情指尖有些颤抖,眉头也愈发紧。 慢慢的,清竹的嗓音带上了哽咽,清澈而俊朗的面上滑下泪珠,他嗓音干哑的开口,“云,云娘子……清竹,清竹好怕……” 看清竹情绪崩溃,云知鹤立马让他停下不必说了,安抚着他的情绪。 “呜呜呜……云娘子……” 清竹抖着肩膀,猛地瘫软进云知鹤的怀里。 温言和一愣。 云知鹤也有些愣住,本想推开他,但看他情绪崩溃哭泣也只好压抑下动作,任由他抱着,只是身子有些僵硬。 “呜呜……清竹……清竹……好怕……” 他在云知鹤怀里哭泣,头靠在她肩膀上,泪水打湿了肩膀,云知鹤只好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安抚他的情绪。 “好了……你已经离开了。” 毕竟是自己的问题才让他如此崩溃的。 她一介女子听着那些事情都觉得难受,更何况于一个亲眼见证那些事的小郎君呢。 温言和抿了抿唇,想上前把他拉起来。 若是清竹想,完全可以扑倒他怀里来哭泣,他也可以安慰他的。 清竹哭得梨花带雨,尾音也干哑哽咽,许久都停不下来,只抱着云知鹤,泪水簌簌的流下。 温言和虽说有些同情他,但,如此窝在云知鹤怀里,也是不可以的。 他刚要开口让他下来,便猛然看见清竹轻轻抬眸,沾湿的眼睫更显得他几分纯欲,直直对上他的眸子。 然后轻轻一笑。 明明面上还是湿润的泪水,眼眶也是红的,肩膀还颤抖着。 却笑得温和又清朗。 是挑衅……和争锋。 他抱着云知鹤,正面对着温言和,云知鹤背对着他们。 温言和看着他的微笑顿住,指尖猛然捏紧手中的折扇,似乎没想到这看起来清澈如仙的男人有如此心机。 他深吸一口气,刚刚的同情与怜悯宛如笑话一般,压抑住眸中的冷漠,盯着清竹的眸子。 小狐狸难得表情如此冷漠,唇张开,虚声说,“……当真好心计。” 清竹看清楚了他的唇语,又垂下眸子簌簌的哭泣。 这小公子的敌意过于明显了,一踏入院落便能感知到,他在青楼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自然不是如表面那般单纯。 这位温公子眸中的敌意明显极了,隐隐带着鄙夷与不屑。 他好久没有见到云娘子了。 日日想着他当初抱着他的那股体温,温柔又温暖。 清竹满足的垂下眸子,继续在云知鹤怀里哭泣。 好想她。 好想抱她。 好……满足。 “啊——” 猛地,温言和叫了一声,一瞬间瘫软到地上。 云知鹤一顿,猛地推开哭泣着的清竹,转身看向倒在地上的温言和。 “怎么了?” 温言和抿了抿唇,眼眶有些发红。 “我想要抱抱清竹哥哥,安慰一下他,没想到,刚刚向前一步便扭了脚。” 他瘫软在地上,嗓音沙哑,微微带着哭腔。 “知鹤……好疼啊……” 作者有话说: 绿茶争霸赛谁不爱争宠的绿茶弟弟呢? 对了,下一章想要加入那种软萌单纯小公子男主之一,可以加吗?是不是人员太杂,男主备选太多了? 第24章 捉月 “还疼吗?” 温言和坐在椅子上,云知鹤蹲下身指尖揉着他的脚踝,判断是否伤了骨头。 小狐狸向来自诩聪明,这般拙劣的装伤手法平时也不屑。 可…… 对付绿茶的方法不就是比她更加绿茶吗? 他眯了眯眸子,抬眸看向眼眶微红的清竹,唇角恶劣的勾起。 嘴里还“嘶……”一声,抿了抿唇,哑哑说了句。 “……疼。” 清竹只是看着他,二人眸子相对,都带着莫名的情绪。 男女授受不亲,她仅仅只是揉了揉脚踝,发现没有伤到骨头便收回手,脱袜抹药这件事只能交给男子。 清竹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这时提议开口,“云娘子,让奴来罢。” 云知鹤点了点头,识趣的走出房间。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云府没有多少奴仆,此时看着有些寂静的凄清,可远处却是灯火通明。 她怔了怔,想到今日……似乎是灯会。 天色微寒,前些日子下了小雪,孤单的明月挂在天上。 云知鹤有点想去灯会凑凑热闹……可崔府里这里很远,温言和还崴了脚踝。 目前,应是无人陪她去罢。 此时屋内。 清竹轻柔的为温言和褪去鞋袜,眸光微垂,表情自若。 温言和倒是轻轻冷哼一声,任由他捧起自己的脚踝,他的指尖敲着白玉扇柄。 “清竹公子当真好算计呢。” 清竹轻应一声,指尖为他没有受伤的脚踝抹上药膏,他抬起头,只用簪子挽起来的墨发随着肩膀滑下。 微微弯起眸子,眸中清澈。 “温公子自然瞧不起拈酸吃醋的把戏,也瞧不起清竹,清竹自知身份卑贱,但,何算得算计呢?” 他又低下头,乖顺的为他抹好了药膏。 轻声呢喃道。 “……不过是欢喜罢了。” 温言和对他淡然表达自己喜爱而顿了一下,似乎嘲讽的嗤笑一声。 “你知我脚踝没有受伤,不必抹了。” “……何须再装模作样。” 他收回脚,不让清竹再碰。 他坐在椅子上,俯下身,面贴近蹲下抬头的清竹。 二人眸子相对,凝视对方。 嗓音微微带着哑然,一字一顿。 “你若再耍些小把戏在她身上,我自然不会轻饶你。” 温言和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话,闭目养神。 清竹识趣的退下,只留下温言和在屋里,出门到云知鹤身边。 他身长玉苡糀立,面白如玉,抬头看向远处的灯火,淡嫣色轻抿,又开口轻声道。 “云娘子……温公子伤得厉害,怕是今日不能走路了。” “今日有灯会,远处热闹非常,若是云娘子欢喜……清竹可陪你一同前去。” 他转头轻笑,玉白色的面容俊朗清澈。 “可……” 云知鹤一顿,抬眸看了一眼远处的灯火,刚想要开口答应。 猛然传来一声,“知鹤!” 她吓得抖了抖。 转眼就看见温言和皮肉不笑,勉强勾起唇角,那只脚还抬起来,刻意表现出自己确实是扭伤了的事实。 他的手撑住柱子,向着云知鹤轻笑。 “我与清竹哥哥一见如故,况且我刚刚扭伤了脚。”温言和拉起清竹的手,冲他笑了笑,嗓音微微带着咬牙切齿,“需要,清竹哥哥照顾呢。” 着重加强了“照顾”二字。 扭伤脚这事是他自己为自己挖的坑,没想到让清竹跳了去,还将计就计。 “你若是想去灯会,便自己去,我们兄弟在云府休息一会儿,说说交心的话。” 他随云知鹤去不了灯会……清竹也别想去。 二人的眸子又交锋一瞬,牵着的手掌暗暗发力。 云知鹤点点头,“也好,那我自己去罢。” 她在二人注视的目光下离去,蹙了蹙眉感觉二人的相处模式有些别扭。 ……大抵是相见恨晚的兄弟罢? 顺着云府微弱的灯光与微冷的寒风,她缩了缩披风,手冻得有些发凉。 大抵是那三日的下跪,身体近日格外怕冷。 只是刚一出云府的大门,便看到门口有一马车静静立在那里。 马车低调而奢华,外面没有金银玉石装饰,木材用料却是极好的,做工精巧。 看着轻缓打开帘子的那只修长如玉的手,云知鹤怔然了一瞬。 ……是他。 轩辕应抚起帘子,走下马车,玄色金绣的衣袍衬得他矜贵而优雅,行走之间都是无法言喻的气质。 云知鹤刚要行礼,他便把自己的指尖放到自己唇边,唇微微张开,发出“嘘”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眸子清淡。 云知鹤停住,她任由轩辕应走过来,垂眸拿起她的手。 修长如玉又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了她冻得冰冷的双手。 她张了张口,刚想要开口,又想到轩辕应之前的说法。 抿了抿唇才开口,“轩,轩儿公子。” 轩辕应“嗯”一声,宽大的双手捂住云知鹤的手,微微攥紧,传递体温。 呼吸都随着寒风而发起白雾,氤氲了轩辕应沉静冷峻的眉眼。 云知鹤想要收回手,却被他牢牢握住,只能嗫嚅开口,眉尖微蹙,“不,不必如此。” 轩辕应低头垂下眼帘,眸子苍薄而凉润,不开口,只是等手掌里的手变暖了才松开。 这时他抬起眸子,对上云知鹤受宠若惊的眉眼,轻声开口道。 “今日灯会,陪朕逛逛。” 他用了“朕”字……便是命令了。 云知鹤点头答应。 只是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周围喧闹,少年少女们三两成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但男女的组合之中,如云知鹤和轩辕应这般气氛沉寂的倒是少见。 云知鹤有些无奈的咽下叹息,依然感受到了气氛的尴尬。 她本可一人来逛。 可与陛下在一起逛灯会极其不自在,如何放下心思来游玩。 轩辕应像是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冷然一般,微微扬首,示意云知鹤墙上挂着的花灯。 “我……要那个。” 云知鹤连忙让商贩娘子拿下来,又付了钱。 商贩娘子做生意多年,自然会说些吉祥的好话,面上笑嘻嘻的收下钱财,夸奖着云知鹤。 “小娘子生得漂亮,夫郎也当真好看啊……女才郎貌。” 云知鹤刚想开口解释,轩辕应却直接扔过去一锭银子,薄唇似乎微微勾起,面露笑意。 商贩娘子又惊又喜,拿着那一锭银子,嘴里的好话不要钱一般,“郎君出手大气,天生一对,二人定能永结同好,早生贵女,共浴爱河……” 云知鹤听得表情怔然,无措的听完了她那一串话语。 轩辕应转头看了看她,面露笑意。 拉着怔然的云知鹤离开了摊子,手上提着那花灯,平日漠然的面上表情愉悦。 云知鹤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又猛地为商贩请罪,“陛……轩儿公子,那商贩并非刻意冒犯……您……” “您莫要生气……” 轩辕应轻应一声,点了点头,嗓音微哑,“不生气。” 灿烂的灯火照在他侧脸上,在高挺的鼻尖上打出一道阴影,显得眉目柔和,柔和了素来的冷漠。 云知鹤松了一口气。 只是散步走着,转着转着便到了河边,此处灯火阑珊,交缠着月光和灯光,耳边是远处的喧闹。 轩辕应看着远处的孩童嬉闹,微微勾起唇角,他将执着的花灯递到云知鹤手上。 伸出手,指尖勾绕她的发丝到耳后。 月光悠悠,照着他的月亮。 他微微凑过去,低头,二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指尖还摸在她的脸上。 素来冷漠矜傲的男帝王,眸中揉着稀碎的光,粼粼波光。 云知鹤有些怔然,只顺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的眸子。 像是呢喃的般的轻语,带着沙哑的低喃,尾音都发着颤。 “锦娘,你可知……” 猛地,远方传来一句,“啊啊啊——!!!救命啊!那人手里有刀!!” 云知鹤猛然挣脱开轩辕应的手,循着声音跑,冲着轩辕应叫,“轩儿公子!等一会儿——我去看看有什么情况!” 那尖叫声嘈杂,听着有许多人的声音。 轩辕应沉默片刻,眸光晦暗的看着云知鹤的背影,手还保留着抚摸她脸颊的动作,然后缓缓放下。 平静的看着她的离去。 冷声命令暗处的影卫,“……去看看。” 几道黑影猛地窜出。 他轻呼一口气,随着寒风变成了白雾,抬起头,脖颈流畅而漂亮。 他看皎皎月光,高洁而明亮,修长的手伸出指尖微颤,对住月亮,虚虚的张开又抓住。 月光透过他的指缝到轩辕应的脸上。 嘴里轻轻一句,眸光平淡。 “……还是抓不到。” 月亮,还是抓不到。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行凶 逆着随着喧闹的人群,云知鹤跑过去,衣袂翻飞之下只余下轩辕应看着她的背影。 灯会热闹,灯火通明,人群来来往往,使得前进极其困难。 她揪住一个人,眉尖蹙起,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不知名的娘子吓得面色苍白,嘴里结结巴巴大喊,“杀人,杀人了!!刀!” 左右是这几个字,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云知鹤甩开她,有些着急的往前跑,京城多年没有出现这般在闹市行凶之人了。 她听着旁人的叫喊,慌忙在脑袋里整理资料,行凶者一人,先随机捅了几个人又挟持了人。 既然是挟持,目前应该不会再砍人了。 “哎呦——” 人群翻涌,一个小孩踉跄着跌倒,小脸扑在地上,摩擦出了血迹,马上就要哭出来。 极其拥挤的人群混乱极了,马上就要踩到她身上,云知鹤急忙扑过去,下蹲抱住那孩子,混乱之中肩膀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腰背也被人踢踩了好几脚,疼得刺骨。 “唔——” 需要赶快起身,不然要被人踩踏致死。 云知鹤的脊背疼得厉害。 此等混乱,应是赶忙让人群冷静下来,她咬了咬牙,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就挺起身来。 大喊一声,“我乃朝廷六品官员!大家先冷静下来!听从指挥!” 她这一声大吼下去,直直盖过了旁人逃窜的尖叫,人群寂静了一瞬。 “官府在旁边!马上就有人来抓捕杀人者!大家冷静下来从西街口离开!” 大抵是六品官员的叫喊起了作用,人群不那般混乱,她说话向来轻声,如今撕扯的一吼把嗓子伤了,一说话便是有些干哑的刺痛。 小孩在她怀里吓傻了,揪着她的衣服,眼泪挂在眼尾。 云知鹤把小女孩放到摊子上面,不至于被人群卷下离开。 她指挥着人群逃窜,嘴中大喊着,“西南口有小道!西南方人群从小道离开!” “其余人从西街口离开,注意孩子!将孩子抱起来!” 一时间,叫喊声减少,尽数听着云知鹤的指挥。 云知鹤咳嗽几声,过度的嘶喊声让嗓子发疼。 市集的出口与官府人员的入口冲突,若是要官府人员进来只能等人群平静下来。 她看着人群渐渐恢复平静,转头叮嘱刚刚救下来的孩子,表情严肃。 “站在这台子上,等一会儿捕快姐姐们来了让她们送你回家。” 既然挟持了人,行凶者必定是有要求的,所以应是赶过去与行凶者商议,把人质救下来。 小女孩脸上还挂着泪,呆呆点了点头。 她朦胧的大眼睛看着云知鹤离去的背影。 她看见仙女姐姐身上被刚刚的人踢得白衣上灰一片,又看她一身飘然,跑入逆行的人群。 行凶者离这里不远,经过撤离,已然没有了人群。 云知鹤看着地上淌着血的尸体眉头皱得死紧,又抬眸看那行凶者目呲欲裂,嘴里胡乱的叫喊着。 “别想杀我!!我不怕,我不怕!” 她神情紧张,身上还穿着囚服,拿着刀抱着怀里一身红衣的小公子,刀抵在他脖子上,划出好几道血痕。 小公子一身清朗红衣,发丝用发带扎起来,一双灵动的杏眼含着泪意,眼眶发红,面色苍白。 云知鹤沉下心绪向行凶者开口,“你冷静下来,此处只有我们。” 看行凶者草木皆兵的看向周围,完全不理会她,云知鹤没有贸然靠近,锁紧眉头开口协商,掏出官印。 “我乃朝廷六品命官,此为我的官印。” “你若是想要什么与我提出来,只要你放过人质。” 这时那行凶娘子才转过头看她,脚下几具尸体,血还汩汩流着,转过头那一瞬眸中透露出来的疯狂杀意让云知鹤一怔然。 她凶神恶煞,目呲欲裂,举着刀的手攥紧又颤抖。 云知鹤抿了抿唇,嘴上安抚,一双漂亮眸子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要什么?” “……钱?” 她的嗓音循循善诱。 “若是放开他,我府中大概有五万两现银,可现在差人拿过来。” 她的脚微微挪近。 “别过来——!” 行凶娘子的表情一下子凶狠起来,手上动了动刀尖划破了怀中公子的脖颈。 苏铮咬住下唇,眸中簌簌流下泪来,颤抖着却未见哭声。 云知鹤猛地墩柱。 “苏霖,苏霖那混蛋!这是她弟弟对吧?!”行凶娘子笑起来,嘴角扯着,刀锋又逼近。 “想杀老娘,没那么容易!要死一起死!” 云知鹤皱紧眉头思索。 行凶者如今的精神十分紧绷,隐隐透出癫狂来,身上的囚服带着伤痕,明显是受了刑的样子,应是逃出来的。 她恶狠狠瞪了云知鹤一眼,深吸几口气,“你们这些狗官!一个个不是东西!过河拆桥!都是过来杀我的,都是过来杀我的……” 苏霖身为大理寺少卿,刚正正直是出了名的,与这穷凶极恶的行凶者有什么关系? 云知鹤掩下思索,眸子快速扫着周围,额头渗出汗珠,想着该如何破解这困境。 猛地,瞄到一阵白光。 她看去,看到行凶者背后的房顶之上有人晃动着刀锋,向她传递讯息,一身黑衣,面容被遮住。 这是……陛下的影卫! 云知鹤压抑住表情的惊喜,嘴上还在不停劝说,伺机而动。 “你若遭遇了什么不平,尽数告诉我,我定能为你讨回公道。” “都是来杀我的……都是……狗官……狗官……” 她痴痴的呢喃着。 云知鹤随着她的动作而平缓嗓音劝说,指尖微微颤抖,寻找着破绽。 陛下的影卫武艺高超,解决这行凶之人不是难事,但她怀中挟持着人质,刀尖陷入脖颈,流下血丝,贸然动作必定会伤了人质。 “你如此浪费时间,等官府的人来了必定会将你再次捉拿归案……” “我可以把你放走……”她把官印丢出去,“做个交易,拿着我的官印可出入京城,离开京城。” “放开这位公子,将我挟持。” “你可听说过云知鹤?那位忠臣之女……便是我。” 她淡声开口,眸子对住行凶娘子冷静下来的眼睛,“将我挟持,官府之人必定不会贸然动你。” “你也是听说话苏霖的名声,杀伐果断,刚正不阿……便能料想她会大义灭亲。” 她顿了顿如此开口,行凶娘子也顿住了。 ……大义灭亲? 这位行凶者的口音不像京城,倒是带着北方的口音,应是外地之人。 “苏霖是家中嫡女,这庶子弟弟不怎看中,虽是姐弟,却无什么感情……” “你若是杀了她弟弟,想必她也不会有什么情绪,你也会被她捉住……得不偿失。” 只能运用信息差异来迷惑他,云知鹤仔仔细细盯着她的表情。 “这里目前没人,你手中拿着刀,应是不怕我,也不必担心我会做什么。” “所以……挟持我。” 行凶者垂下眸子思索,显然被说动了。 她点了点头,一双眸子审视的看着她,嘴里威胁,“莫要耍什么花招。” 云知鹤压紧心弦,慢慢的靠近,二人慢慢靠近。 行凶者微微放开怀中的苏铮,另一只手要来揽她。 就在这二人交换的一瞬间,云知鹤拉扯住苏铮,猛地抱着他扑倒一边。 “啊——” 与此同时,一柄利刃已然穿过了行凶者的喉咙。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眸子,嘴里发不出声音,只能“嗬嗬”的发出气音,指尖颤抖着丢下了刀刃。 “嘭——” 支撑不住的倒下。 云知鹤压着身下的苏铮,看着行凶者的倒下,松了一口气。 刚刚的一瞬间,若是影卫出手慢,云知鹤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将苏铮扑倒在地压在身下。 一是躲避,二就是失败时为这小公子挡刀。 她为女子更为官员,自然是要保证这位公子的安全。 苏铮呆愣的看着身上的女子,杏眸落下刚刚压抑住的眼泪,抿住下唇,小脸皱成一团的抽噎。 她面容漂亮极了,明眸皓齿,一双眸子似乎染着淡色的光亮,这个角度能看到她洁白而线条流畅的锁骨和脖颈,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 云知鹤起身走上前探查一番,发现行凶者已然死透,眸子瞪大带着不甘的恨意,死不瞑目。 她顿了顿,走到苏铮面前,伸出手将他拉起来。 小公子哭得抽噎,小脸红彤彤的,脖颈还流着血液,惹人怜惜,云知鹤低头问,“可是无碍?” 他的嗓音清脆又染着哭腔,红唇湿润,低低哑哑的说着,“无,无碍……” 这时,官府的人也赶到了。 苏霖急忙跑过来,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面上满是焦急,把还在哭泣的苏铮揽过来,嗓音急切。 “铮铮可是无事?” 等苏铮抽噎着点头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刚刚说的苏铮苏霖没有感情是骗那人的,京中谁人不知苏霖是个护弟狂魔? 她们二人视线对上,云知鹤向苏霖解释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并皱着眉问她,“你与那行凶者可是有什么恩怨?” 苏霖稳住情绪,严肃开口,“并没有,你可还记得宋府之案?按照查案流程,我们寻到了她……” “便是她将那些贱籍奴隶送到宋府,人口数量较大,本是要问她如何来的人口,但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引起了我的怀疑。” “她神情可疑,什么都不说,我便严刑逼供了一番。” 她神色平淡,把“严刑逼供”说得轻描淡写。 “过了几日便突然疯疯癫癫认为有人要杀她,将我认成了杀她的人。”苏霖微微皱着眉头,梳理着案件的经过。 “今日突然越狱跑了出来,之后便是你所看到的了。” 云知鹤垂眸思索,“此事蹊跷,必定还有隐情。” 苏霖点头,“我定会追查下去,你……”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云知鹤一眼,然后猛地低头要跪下,“多谢你救了我弟弟,如此恩德我——” 云知鹤吓了一跳,急忙把她拉起来,“不必如此,是陛下的影卫杀了那行凶之人。” 苏霖表情执拗,想要给她跪下,云知鹤拉扯了好一会儿才没跪下。 本来苏铮受到了如此惊吓苏霖要差人将他送回去的,但苏铮和她姐姐一样执拗,硬是要留下来等姐姐一起回去。 官兵在整理搬运着尸体,苏霖和云知鹤在一旁调查指挥,而苏铮已经止住了哭泣,蹲下坐在一边,鼻尖发红,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咬着糖葫芦。 他披着红色的裘袄披风,低着头咬着刚刚苏霖哄他的糖葫芦,碎发遮住小脸,又偷偷抬眸看着云知鹤。 ……像,仙女一样。 在灯火通明的夜里,肤如凝脂,气若幽兰,刚刚压住他保护他时,温热又富有安全感。 他蜷缩下身体,脸埋在膝盖上,牙尖咬住糖葫芦,一瞬间酸得小脸皱起来。 等到事情处理完之后要离去时,云知鹤猛地被一声轻灵的嗓音叫住。 “云,云姐姐……” 苏铮走上前,咬了咬红唇,兔毛裹住小脸,他拉起云知鹤的手,把手上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放上去。 “我,这个……好吃……给,给你……” 云知鹤顿了顿,有些疑惑不知他为何把这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给她。 可小公子自小被家里养得娇傻,以为这是好东西。 她姐姐怕他蛀牙,可是一个月才只能吃一个,他小心翼翼吃了一半,留了一半给云知鹤。 抬眸对上云知鹤疑惑的眸子,羞得猛然低头。 “还有……还有……” 他拉着她的手心,指尖温热,根本不想放开,思索着还有什么可以送…… 猛地抬手扯下自己的红色金绣发带,一瞬间发丝飘散,放到云知鹤手上。 “这个,这个也给你!” 一霎那,小公子的墨色发丝飘散,一袭朗气红衣,面白如玉,杏眼尽是她的身影。 “给你……” 苏铮披头散发,旁边的苏霖看得怔然,急忙跑上去把他拉开,脸气得发黑。 她感激云知鹤但并不意味着,要让云知鹤拐跑自己的弟弟啊。 他被苏霖连拉带抱的弄走了。 还急切的转头看云知鹤,嘴里哼哼唧唧小声拒绝着,“等一会儿……姐姐……别……” 顺着风和飘洒的墨发露出他精致的小脸,依依不舍的往后看,被苏霖抱在怀里还蹬着腿挣扎。 云知鹤看着她们的背影愣了许久,又低头看自己手上的半串糖葫芦和红色发带。 发带尾部带着精巧的流苏,漂亮极了。 她猛然眸中染上笑意,低低的笑起来。 还是个孩子啊……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三合一万字 闹市杀人之事陛下在早朝上特意申明查清,眉头紧锁,心情并不好的样子。 此事也尽数交给了苏霖。 更有云知鹤及时疏散人群救下苏家小公子的功劳,不少官员上书夸赞她一番,苏家也派人送来不少奇珍异宝。 熙熙攘攘的堆满了云知鹤的院子。 温丞相和温公子一个性子,虽说在她手下工作了一段日子,但看见她挑着眉毛,眸子弯起来的时候便能知道她心里憋着坏水。 朝堂之上本不是云知鹤这般小官的战场,她只每日早朝站在角落听着位高权重的官员争吵,骂人却不吐脏字。 尤其温丞相,舌战群儒,妙语连连,每每都能把人气得面红耳赤。 云知鹤听得发笑。 “温大人手伸得这般长,揽下贱籍律法,又要儿子进朝堂,当真荒谬可笑。” 内阁学士向前,冷冷嗤一声,瞄了温丞相一眼。 “陛下,要臣来说,温公子美名远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等男子,若是随了温大人的性子该如何?还是老实嫁人来的好。” 这火引到了温言和身上。 朝堂上剑拔弩张。 这朝廷上分为两派,一是以轩辕氏族为首的世家,二是以温丞相为首的寒门。 云千里当年便是寒门一员,从京外考上状元娘,如今云知鹤倒是算得上继承了母亲的衣钵。 温丞相也抬眸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那命小儿为官的圣旨如今可还是在温家的祠堂供着呢,陈大人何来的不满啊?” “陛下亲命的男官,陈大人更是如何让我那小儿回家嫁人去?” 这火便是引到了轩辕应身上。 轩辕应蹙了蹙眉头,视线到了陈大人身上,深沉且平淡,陈大人身上的冷汗猛地落了下来。 她低头辩解,“陛,陛下……这,只是这温公子年龄到了适婚年纪,臣好心提点温丞相一二。” 温丞相抬眸看向高座上的轩辕应。 “陛下莫要怪罪陈大人嘴笨,想必是嫉妒老臣家中有一德贤之子……”她眸子微微弯了一下。 “陈大人的小儿子近日可是美名远扬呢。” 那“美名远扬”特意加重了语气,眸中尽是嘲讽。 “小儿温言和性子跳脱,也着实当不起这京城第一公子的称呼,便让予陈公子好了。” 陈大人的脸一下子尤为难堪,谁人不知他那小儿子与下人私通,若不是她阻拦,差点让宗族的人浸了猪笼。 “你,你……” 她抖了抖嘴唇,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的退下。 早朝很快便结束,一下朝,她便被温言和拦住。 他笑盈盈的,旁边被温丞相喷惨了的官员,看见这极为相似的表情便面色有些难看,尤其陈大人,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便气鼓鼓的离开。 嘴里还低骂一句,“不守男德的竖子!” 小狐狸看着她的背影,勾起唇角嗤笑一声。 拿出袖中的折扇来,习惯性的抵到唇边,流苏悬在胳膊边上,衬得格外清朗。 嘴里也慢悠悠低喃一句。 “可惜,这话该是说与自己的儿子呢。” 陈大人离去的背影踉跄一下。 温言和展开扇子嗤笑,活像是偷了腥的猫儿。 他又瞥过眸子,像是想起了正事,轻咳一声,嘴里道。 “陛下唤你。” 云知鹤点头,随着他的步伐便一同离去。 朝臣对温言和恶语相向的不少,他平日里做个事都有人与他甩脸色,带着对于男子从官的不屑。 温言和则是笑眯眯的,不主动惹事,嘴里的话却能让人吃瘪。 陛下为帝是因为他姓轩辕,楼止为官是因为他只是个表面上握着兵权实际上无权的工具,那温言和呢? 凭着自身的学问与陛下的赏识。 他饱读诗书,出口成章,那殿试的考题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答的,得了陛下的青睐。 温言和自然不惧,他有他娘兜着底,陛下撑腰。 云知鹤开口安慰,“不必在意他人的话语。” 他顿了顿,似乎是装作不经意的将视线从周围的红墙碧瓦移开,转过头看她。 “那你,娶我?” 云知鹤有些发愣,似乎不知为何话话题拐到了这里。 温言和继续开口,嗓音听不出情绪。 “我自为男官,这几年便不会有人家向我提亲。” 他转头,指尖摩挲着扇柄,眸子对上云知鹤的眼睛,薄唇微勾,一瞬间独绝似玉,嗓音轻轻。 “我如此花容月貌……若是嫁不出去,云娘子瞧着,岂不是可惜?” 可他不是……为了不嫁人才当男官的吗? 云知鹤犹豫着便这般问了出来,“可你不是不嫁人吗?” 温言和一顿,抿了抿唇,“当真与你说不清……” “我不想嫁予爹娘所选之人,不想嫁予我不认识便上门提亲之人。” 他停下脚步,微微凑近云知鹤,眸中清浅朗润意。 “我想嫁予的是……我想嫁之人。” 这话意义不明,他眉眼含笑,只盯着云知鹤的眸子。 二人四目相对,他眸中闪烁不明的情绪,又瞬间敛下眸子,装作无事的继续向前。 云知鹤跟在他身后,细细思索着“我想嫁予的是我想嫁之人。”这句意义不明的话中的深意与逻辑。 最终得出小温公子近日学业水平下降的结论。 看着小温公子的背影有些复杂。 不知能不能把他揪去旁听傅雅娘子几堂课。 去圣宸殿的路有些长,云知鹤垂眸看他的脚,看他健步如飞微微蹙了蹙眉,开口。 “你的脚不疼了?何故走得这般快?” 温言和一顿,刚刚与她谈话倒忘了前几日在清竹手下吃到的委屈。 那日云知鹤走后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你一句我一句,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那男人看起来表面柔柔弱弱,说话却跟带了刺一般,一分一毫都不肯让步,也不愧是青楼出身的公子。 若是二皇子那笨蛋来对付清竹,不一会儿便能被气得动鞭子。 那日二人谁也没分出胜负来。 他瞬间僵硬的停下脚步,嘴上模糊的说。 “啊……是啊……仔细觉着还有些疼。” 又瞬间挺直起腰背,嗓音也带着委屈的理直气壮,“若不是陛下唤你,为了将你带去,我能走这般快吗?” 他停下脚步,委屈的抬起脚,一只脚虚虚抬起,另只脚撑着身子,有些颤抖,又看着云知鹤。 “无事吧?你若是难受,我便自己去。” 云知鹤有些担心,想要上去揽着摇摇欲坠的他,刚扶住胳膊便听到凌厉一句—— “云知鹤!” 这声音熟悉,又让人听得一抖。 温言和迅速皱起眉头,心中不愉,只觉得伤好了的手腕上还隐隐作痛。 云知鹤转头看去,便看到二皇子站在不远处,他看见他们二人在一起,蹙着眉头,快步走了过来。 大抵是几日的生病让他的腰肢纤细了不少,腰封裹着,挂着玄黑色镶金的马鞭,显得更加禁欲。 还依旧是摆着那副臭脸。 他倨傲的抬眸,异色的眸子瞪了云知鹤一眼,带着微微薄茧的修长手指,猛地伸出拉开了云知鹤扶着温言和的手。 ……不要脸的狐媚子。 温言和挑了挑眉毛,嘴里轻描淡写,“二皇子殿下病了几日,听着嗓门还是中气十足呢。” 最后几个字他一字一顿,眨了眨眼睛,嗓音调笑。 中气十足来形容男子着实不是什么好话。 秦执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表情也染上了恼意,冷哼一声,“温公子,啊……对了。” “几日不见成了‘温公公’,自是不能如以前称呼。” 公公是宫里称呼上了年纪的男宫人的。 “说什么男官?还不是贴身伺候的公公。” 他嘲讽温言和被官员抵制。 嗓音带着嘲弄。 温言和也不甘示弱,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又开始争锋。 四目相对,更是谁也不让谁,云知鹤顿了顿,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若是他们二人路上吵起来,定是会误了陛下的时间。 而且,她也……不是很想夹在他们中间。 秦执因为雪地里跪的那一天,生了许久的病,秉着恩情,云知鹤几近是每日去二皇子府上送上谢礼探望,再与他关怀几句话。 他需是有人哄着才肯吃下药,一口药一个蜜饯。 春芽喂不上的,尽数是云知鹤喂了。 她克制守礼,只安静喂药,绝不多看。 如今大病初愈,瞧着消瘦了些许,一向强悍的二皇子在抬眸看云知鹤时,不却能带上几分我见犹怜的小意来。 “二皇子殿下,您大病初愈不宜在寒风中久立,不如咱们快些走?” 云知鹤犹豫片刻,还是这般开口提议。 秦执缓和了面上不愉的表情,手到衣领调整了一下裘袄的位置,脖子陷入了绒毛,一阵暖意。 他抿了抿唇,瞥过眸子才轻轻应一声。 “你……” “不必唤‘您’。”他往前走,咬了咬下唇,嗓音低哑。 “您”字过于生疏。 秦执喜欢她的所有,唯独不喜欢她的端雅持礼。 云知鹤点头答应。 一旁装着脚疼的温言和表情暗了些许,他减缓脚步,云知鹤也不动声色的减慢了脚步,顺着他的步伐。 而秦执还傻乎乎跟着她走,微微低下头垂眸看着地砖,又不经意的瞄她一眼,自己羞红了耳尖。 总归是平安无事的达到了圣宸殿。 刚到门口,李公公便迎过来,他向秦执行了礼,又看向温言和。 “温公子,陛下让您先回去。” 温言和犹豫的看了一眼云知鹤和旁边露出笑意的秦执,抿了抿唇还是离开了。 李公公笑得慈祥,又转头看向秦执,“二皇子殿下,陛下与您说……” 秦执抿住了下唇,眸中带着期艾的欢喜,深吸一口气。 “——让您好好好学习三从四德。” 他嗓音清淡,无视了秦执一下子便发白的脸庞。 “二皇子殿下近些年来只知赛马狩猎,舞刀弄枪,三从四德未曾学好,便不必心系那些事情了。” 秦执的喉结颤了颤,又抬眸看李公公温和而慈祥的脸。 温和,却藏着漠然的鄙夷。 “父,父皇当真是这般说的?” “哎呦,二皇子殿下。”李公公笑着回答,嗓音千回百转,“老奴还能骗您不成啊?” 他略过秦执发白的脸,不再搭理他,又将视线转到云知鹤身上。 “云娘子,您在此稍等片刻,成国母在里面与陛下商讨要事。” 云知鹤不知为何李公公对秦执为何如此……连嘲带讽。 她微微蹙了蹙眉,看着秦执不可置信又苍白的面色,染上几分担忧。 秦执的红了眼眶,抬眸看向李公公,“父皇明明都说了他会考虑的!” “让本皇子见父皇!” 李公公蹙起了眉头,“殿下您又何必执着于此,陛下都说了不见您。” “您便是这大吵大闹的性子,如何能惹得别人欢喜? “你这不要脸的老奴才怎么和主子说话呢?!” 秦执气得咬牙切齿,嗓音染上哽咽。 云知鹤一顿,急忙拉住了恼火哭泣的秦执。 李公公冷了脸。 “您非要让老奴把话说得这般绝吗?” 他冷哼一声,带着嘲弄。 “殿下您这名声都被败完了,整日与纨绔娘子们骑马射箭,试问京城,如何有好娘子娶您?” “殿下不如把男德读了再来求赐婚吧。” “你,你——!” 秦执一顿,抽出马鞭刚想要动手,又看见了云知鹤,俊脸落下一行清泪,趁着还没哭出声来,瞪了李公公一眼便猛地跑开。 他不想在云知鹤面前哭得狼狈。 刚刚李公公的话连嘲带讽,把他的脸面打了个干净。 他确实如李公公所说,舞刀弄枪,不通男德。 秦执自小由女皇宠着,锦衣玉食,千万般宠爱,如何受得这般委屈与屈辱? 若非看着他是陛下的贴身公公,他便直接拿着鞭子往他脸上抽了。 云知鹤皱着眉头想要追上去,又猛地被李公公笑眯眯的拦住。 李公公对着秦执那般冷嘲热讽的态度好像不存在一般,他看着云知鹤,依旧是温和而谦卑的模样,低眉顺眼,温柔极了。 云知鹤冷下脸,大抵有些不平。 “李公公何故恶语相向?” 李公公顿了顿,轻叹一口气,“您不知晓啊。” 云知鹤依旧蹙着眉头,只冷然看着李公公。 “……殿下有了心上人,要陛下赐婚呢。” 云知鹤的表情没有变化。 “可殿下单相思,那女子对他无甚兴趣,二皇子骄纵惯了,若是他纠缠,陛下也不好做,成全一对怨偶,如何算得上好事呢?” “只能装作恶语相向,让他打消了念头。” “老奴做个棒打鸳鸯的坏人,也好过二皇子与人成一对怨偶。” 他假装悠悠叹了一口气,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浑浊的眸子细细打量着云知鹤的表情。 看她锁紧的眉头松下来才心下了然。 前几日二皇子来寻了陛下,一进门便直直跪下让陛下赐婚。 “求父皇为儿臣和云知鹤赐婚!” 轩辕应顿了一下,捏着奏折的指尖猛然紧缩,许久才抬起深沉的眸子。 哑着嗓子。 “……再说一遍。” 秦执面色坚定,腰背挺直。 “求父皇为儿臣和云知鹤赐婚!” 他深吸一口气。 “儿臣,儿臣心悦她……” 秦执嗓音有些发颤,隐隐带上几分羞意,“她对儿臣也很好。” 他的指尖揪弄着自己的衣摆,倨傲娇蛮的二皇子难得有如此表情。 轩辕应恍惚了一瞬,垂眸装作不在意的继续翻看奏折。 “朕考虑考虑,你先退下。” 等二皇子离开后沉默的看着奏折发呆了许久,指尖将奏折揉得皱。 他看到秦执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目之间是张扬的肆意与不羁。 是年轻而热烈的小郎君。 如何不讨娘子的欢喜呢? 似他父君当年在草原上束发纵马,肆意不羁,热烈而肆意,惹得先帝倾尽宠爱。 他想起了几日前的灯会,他摸着云知鹤的脸,低头,看着她含着月光般清朗的眸子。 像是蒙着雾气的月亮,清明而温柔。 然后她听到尖叫,毫不留情的转身跑去,衣袂翻飞。 他没能抓住她。 他抓不住她。 ……他的锦娘高高在上。 轩辕应沉默到夜色暗涌之时,才轻轻问了李公公一句。 “朕,老了吗?” 陛下表情冷清矜贵,指尖又茫然的摸上自己的脸。 可是,他当初没有嫁人之时也是人人爱慕的京城第一公子啊。 无数人求娶,温言和如今的风姿都比不得他当年。 李公公自然心疼自己从小疼到大的陛下,叹了一口气,好言好语说了半天。 以致于刚刚怼二皇子时都带上了不少的怨气。 这便是事情经过了。 他应着轩辕应的意思回绝了秦执,并且刚刚的这番话还试探了二皇子在云知鹤心中的地位。 听到“二皇子有心上人”之时云知鹤表情没有多大波澜。 很明显,这便是对秦执没有意思了。 李公公笑眯眯的,感觉自家陛下寻到妻主路上的阻碍又少了一个。 云知鹤表情缓下来。 确实,秦执性子娇蛮,女子不欢喜他也不会包容他的脾气,若是硬要赐婚,也只是怨偶。 只是这般思索着,猛然御书房里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给朕滚出去!” 云知鹤一愣,抬眸看见成国母阴沉着脸从御书房出来,看见云知鹤还掩饰了一下自己面上的阴沉,意义不明的看了她一眼便大步离开。 成国母的脚步都带着莫大的怒气。 李公公也愣了一瞬,面色有些勉强。 “云娘子,进去罢,陛下心情不好……您好生劝一劝。” 大抵是不忍心,还多嘴了一句。 “陛下与成国母,虽是母子,却多年来……不曾一心。” 成国母与陛下……多年来也未曾传过不合的消息,连住在皇宫里的云知鹤都不曾知晓。 ……大抵是特意隐瞒不合。 她抬脚走进去。 便看见轩辕应坐在椅子上,面色冷漠,面颊却带着发怒之后的薄红,气喘吁吁的看着地上的陶瓷碎屑。 云知鹤绕过碎瓷片,走上前去,犹豫一下,还是无声的站在一旁等待他平息怒火。 轩辕应困倦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呼吸已经慢慢的平缓下来。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云知鹤听。 “她想要铸币权。” “朕不同意……” 轩辕应闭上眸子,嗓音颤抖。 “她亲手将十五岁的朕,送到那身子亏空的老女人床上时就该明白的……” 他抿住唇,嗓音更加轻不可闻。 “——朕与她再无母子之情。” 轩辕应喃喃自语,又嗤笑起来,捂着眼睛,轻轻的低笑,难得像如今这般失态。 更可笑的是先帝那耽于声色的昏庸老女人厌恶轩辕氏,看着他中了春,药痛苦自残之时都高高在上,厌恶而疏远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然后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轩辕应不知那夜是如何过的,他记得那夜自己锁好门窗,疯狂的啃咬自己的血肉,血流了一地,一边哭一边自残,只求得一分清醒。 第二日药性褪去,虚弱的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 自从那日身子便有了难愈的寒症,孕子都是问题。 他颤抖几下,掩下回忆。 轩辕应睁开眸子,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倨傲矜贵模样,他看向云知鹤,低哑笑了一声。 “锦娘,过来。” 云知鹤顿了顿,弯腰低头,让轩辕应摸上她的脸。 他的拇指指尖揉着她的眼角,眸中是痴缠。 他又说。 低低的,晕在耳边。 “锦娘,不可离开。” …… 崔明喻与李妙妙约她去酒楼相聚,竟然还带上了方利。 这方小侯脑子傻,但总归是个没有大的坏心思。 在这京城人生地不熟,崔明喻打了她几顿,自然也要照顾几分。 细细说来,云知鹤这几日忙于奔走查访之事已经很久没有与崔明喻相聚了。 当玉阁听起来清冷,像是茶楼。 可却是京城最高档的酒楼,雕栏玉砌,装饰精美,楼阁高耸,倒应该像是皇宫里的建筑。 崔明喻当了官不如以前自在,难得放松一次,便拿着菜单点了一堆。 这一顿可不便宜,怎么着也要吃去将近千两。 崔明喻倒是大气,凤眸一抬便是笑嘻嘻的,“这个月发了俸禄,这顿便是我请了。” 她不过一个七品翰林院编修,俸禄还不过这顿饭的零头。 云知鹤对小崔娘子这纸醉金迷的得过且过行为表示叹息,但嘴上却是没少吃。 毕竟当玉阁的饭菜色香味俱全,京城最好的酒楼可不是浪得虚名,不少他乡之人都慕名前来吃这酒楼的一口。 她们寻了个能看到楼下弹琴郎君的包间,小崔娘子伴着曲子吃着菜,还时不时看楼下郎君的漂亮脸蛋,好不快活。 方利则是埋头吃,本就因为宋府之事瘦了大半,如今怎么说也要吃回来。 “云娘子,来。” 李妙妙笑了一声向云知鹤敬酒,指尖捏着那酒杯,显得格外爽朗。 她生得娃娃脸,本就对云知鹤崇拜,此时喝了些许的小酒,眸中更是痴狂的膜拜。 云知鹤被她缠着题了一行字与斟酌片刻作下的诗,李妙妙便抱着那张纸,死活不肯放开。 嘴里喃喃。 “云娘子,嘿嘿,云娘子……” 云知鹤瞥过了视线,轻不可闻的唇角扬起笑意。 怎么感觉她比某些男粉还要痴狂。 崔明喻的字可没被人这般珍重过,她的字是狂草,一如她的性子张狂,此时酸溜溜的直接了当的开口,“李妙妙你莫不是磨镜之好?” 说是狂草,却只剩下个狂字,让人好生认不清。 “我的墨宝你可不如这般痴狂。” 李妙妙歪了一下脑袋,杏眼眨了眨,似乎没想明白崔明喻的墨宝如何值得珍藏。 “自然不是。”她摇了摇头,面色正经。 “但若是我变成男人,必先嫁了云娘子。” 只是这般插科打诨之间,楼下便传来了一声喧闹。 “哎呦,轩辕小娘还有原小娘子……里面请,里面请。” 掌柜的急忙迎上去,弯下腰带着谄媚的微笑。 这京中达官贵人众多,都是她们惹不起的,只能兢兢业业各个讨好,左右逢源,才将酒楼做成了如此模样。 尤其轩辕家,皇亲国戚,当今圣上都姓“轩辕”,如何惹得起这轩辕家的贵人。 楼下的小娘子众星捧月般拥护着一大批人,还尽数是京中纨绔娘子们。 中间的轩辕岁仰着脖颈,看起来趾高气扬,“喂,像往常一样的包间。” “好咧。” 崔明喻瞧着楼下的盛况,不由得“啧”了一声。 “……当真晦气。” 李妙妙并非京中本地人,不认得她们,只疑惑探去,问道,“她们是何人?” “轩辕岁和她的狗腿子呗。” 崔明喻嘴里还嘟嘟囔囔,“和轩辕家扯上关系便是什么阿猫阿狗也有了底气,就跟楼下的那一样。” 云知鹤认得那小娘子。 是轩辕应的外甥女。 只是她瞧着过于张扬,穿金戴银,日日流连青楼和当玉阁,声色犬马,也不知一天能败多少银子去。 着实让人咋舌。 云知鹤怔然,看她挥金如土,随手赏了千两的银票,惹得小二连忙谢恩。 她日日都来,如此赏赐也是日日都有。 不过…… 这么看,轩辕家的财务并不紧张,反而阔绰的很。 又为何要铸币权呢? 哪怕是流通在成国母自己的封地里。 云知鹤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她恍神之际往下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女孩。 是……原子洛。 那个兄长带回来的女人。 她看起来和轩辕岁相谈甚欢,众人若有似无的簇拥着她们二人。 这原娘子何来的本事让轩辕岁那趾高气扬的家伙平等相视? 崔明喻明显也是瞧见了,蹙起眉尖,“我本瞧着那原子洛有几分气节,从八品到了七品,没想到是去当了轩辕岁的狗腿子。” 云知鹤也蹙起眉头。 她对兄长很熟悉,秦端自小便厌恶轩辕氏,对成国母都没几分好脸色,自己带来的人为何又要去讨好轩辕氏。 她审视打量一番原子洛,看她面色如常,在面对轩辕岁时面上还带着笑容。 二人嬉笑,显然熟稔了起来。 猛地,原子洛的视线和她的视线交缠,眸光深沉而晦暗,让云知鹤一顿。 她们二人就在这遥远的距离之中相视。 然后双方都不约而同的瞥开眸子。 这人并不简单…… 她本不该掺和这事,可思来想去,总归是觉得莫名的不对劲。 京城传着大皇子与这女子暧昧,等着这女子升官到了一定品阶,足够迎娶皇子后再嫁予她。 这原子洛听说是父母双亡,在边关谋了个军师的职位,又当了大皇子的幕僚,好些出谋划策。 听说好些边关武将都对她称赞连连。 可刚刚对视一眼……带着深沉的晦暗。 大皇子是要嫁予她……对吗? 虽然云知鹤知道自己的兄长是个聪明人。 但总归,还是怕他恋爱脑上头。 若是这人借着皇子的身份和爱慕图一些不轨之事便不妥了。 云知鹤思索了很久,也没随崔明喻她们插诨打科。 …… “便是这样了?” 秦端低头轻笑,然后垂眸问。 云知鹤点头,仔仔细细将那日酒楼的所见所闻说予秦端听。 “虽然无甚依据,但我总觉得她可疑。” 云知鹤迟疑开口。 秦端听了只是笑,唇角上扬,为他斟了一杯茶水,举手投足尽是温雅的柔意。 “她做什么,我管不着。” 似乎并不在意。 “但是……” 秦端弯了弯眸子,对上云知鹤的眼睛,笑盈盈的,似乎眉眼都染着醉意。 “这般小孩子告状的举动……锦娘是吃醋了吗?” “咳唔——” 云知鹤还没咽下去的那口茶水猛然呛了她一下,连带着茶水都打翻在了地上。 她有些茫然的抬眸看秦端,连忙解释,“并不是,兄长莫要误会,我只是怕她图谋不轨……” 怕他恋爱脑上头。 秦端又为她斟了一杯茶,微微向前倾,墨色的发丝滑落在白色绣金的锦衣上,带着柔雅的贵气与清幽。 嗓音低低的,尾音似乎都发着笑意。 “嗯?” 似乎并不信。 他笑着拿过云知鹤的手指,用云蜀的手绢细细擦拭着云知鹤打翻茶水的手指。 他的指尖微暖,如玉又漂亮。 等他擦拭完,云知鹤有些羞赧的收回了手指。 云知鹤又怕他误会,只继续解释。 “兄长若是信我,我便帮你考察那原子洛,仔细观察她是否是能值得托付一生之人。” “……托付一生?” 秦端怔然了几分,面上的笑意还没有褪去,嘴里喃喃着这几个字。 他又一下子敛下了笑意,仔细把玩着手上的茶杯,低声问。 “……锦娘为何认为她是我托付一生之人呢?” 云知鹤一顿,想着,应是误会了,刚要开口解释便又听到他嗓音清淡,听不出感情。 “小时候,锦娘可是说好了要娶兄长呢。” 孩童的戏语而已。 倒是该说他那时候就有的性子,抱着她,与她共眠而睡。 每每都在她迷迷糊糊要睡去时一遍遍问着她,像是有什么执念一般,执着极了。 或是只有在这即将睡去的一霎那,他才能听到想听的答案。 “你会一直陪着兄长,对吗?” 云知鹤只埋在他胸口闷闷点头,孩童受不得困倦,迷糊之间只低声应着。 “……以后娶了兄长好不好?” “嗯……” “以后不可离开兄长。” “嗯……” “以后,要一直喜欢兄长……” 这样的话语随着陷入睡眠而流逝,可却能感觉到他拥着自己的温暖笑意。 他为自己朦胧的回答而窃喜。 像是如今,秦端的指尖摩挲着茶杯,又抬眸看着她的眼睛,平静而执着。 “不作数了吗?” 二人的气氛迅速凝固,云知鹤瞧着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些该隐入脑海角落的提问在这一刻猛然抽打她的思绪。 像是少年时期的秦端,温热的拥着她,在耳边一遍遍呢喃自己的问题。 “要娶了兄长……” “不可离开……” 哑着嗓子低吟。 秦端观察她的表情,然后迅速敛下眸子,收回了思绪,低低轻笑。 “这么说来,锦娘已然不再是小孩子。” “刚刚是兄长唐突了。” 他三言两语收回了自己刚刚的质问,又做了个完结的话语,显然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他的锦娘已然不如小时候那般柔软而脆弱一心只有他。 他的锦娘自由且清冷,京中的公子尽数是她的爱慕者。 秦端闭上眸子。 ……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依旧是眸中盈着笑意,掩下了风雨欲来的晦暗与不明。 云知鹤松了一口气。 总归是解释清楚了。 ……大概? “那我便告辞了。” 她想要起身告退,秦端也猛地起身,脚尖伸出来拌了他一下,云知鹤的脚步猛然踉跄。 “唔——” 拥入了他怀里。 耳边是秦端清朗又低哑的笑意。 “啊……又拥到锦娘了呢。” 他的怀抱温暖而结实,鼻尖萦绕着清雅的淡香,云知鹤的手正好环住了他的腰肢。 听着他带着柔雅笑意的嗓音,云知鹤便知他是故意。 故意绊倒她,故意拥上她,再装得无辜调笑。 云知鹤刚要开口,便听见他低头贴住自己的耳尖,呼吸扑在耳朵上,嗓音轻轻道了句。 “……小骗子。” 骗他要娶他,骗他离不得她。 云知鹤一顿,便猛地被他拉开了距离。 “唔……” 他的兄长依旧清润而贵气,笑着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锦娘不是要告辞吗?那便走吧,兄长就不送你出去了。” 云知鹤现在有些迷茫,不明刚刚拥抱的含义。 是亲昵还是……报复? 可又咬牙切齿骂了句小骗子。 她有些茫然的向前走与他告辞。 可……总归是还没人捉到月亮,不是吗? 秦端掩下晦暗。 他能捉到。 他步步为营,落网而收,总能捉到的。 一定是他的……锦娘。 秦端站在原地看着云知鹤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转头对着旁边的屏风,开口,“委屈太子殿下了,出来罢。” 轩辕贺沉着脸出来,精致的小脸上有几分阴沉。 他坐到刚刚云知鹤的座位上,不知是嘲讽还是如何,看着刚刚云知鹤喝过的茶杯。 “孤可不知皇兄如此恨嫁。” 秦端轻轻一笑,却没有多少笑意,眸光深沉。 “皇兄也不知太子殿下如此心思深沉。” “……倒不像个单纯的孩子。” 轩辕贺掩下情绪,冷声开口,“孤像不像单纯的孩子你还不清楚吗?” 他似乎是嘲弄的看上秦端的眸子。 “伪善的嘴脸装够了吧?孤是来与你做交易的,并非来与你虚与委蛇,脸上那笑容还是隐去的好。” 他向来最厌恶秦端的笑容。 装得伪善而无辜。 秦端也敛下笑容,嗓音轻悠悠的。 “当真不可爱啊……” 他看向窗外的树,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的明亮,秦端眯了眯眸子,开口。 “太子殿下说的,皇兄自然是答应了……各取所需,既然在同一线上,便也莫要有什么旁的心思。” 他似乎另有所指。 “比如……” 又看向轩辕贺。 表情一下子变得冷漠。 “——动云知鹤。” 秦端嗤笑一声,“你莫要以为我不知你的心思,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但不要碰她,宋府追查之事已然过去,便莫要追查她的一举一动。” “皇兄可不知你如此渴求女子。” 轩辕贺的表情一僵硬,倨傲而又掩饰的抬起眸子,“孤不是,皇兄血口喷人的本事长进,若她无用,孤便不会动她。” 秦端轻轻点了点头,不再看他。 云知鹤茫然的走出大皇子府,又跟着阿芝上了马车。 阿芝眼里带着期盼,“小姐,这叙旧可叙上了?” 阿芝是近些年来的,之前未曾见过秦端,前几年却总从云知鹤口里听见过。 只细细在心中描摹出个风光月霁,温雅清润的公子形象。 云知鹤点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幽幽叹气,“嗯……” 但总感觉变了许多。 不管是他们,还是他一个人。 他从前便在心里装了许多事情,总隐着,压在心里,不肯透露一分一毫而去,把她当孩子。 作者有话说: 努力让他们都集中在这一章…… 第27章 皇子 苏霖蹙着眉头指着文书上的文字。 “这是闹市那人的资料,家世清白,祖籍为顷县,仔仔细细追查也只是个普通的牙人……” “顷县县令也在事情发生时快马加鞭把这人的资料全部送了过来,事无巨细,清清白白。” 她继续思索道,“一个普通的牙人,那为何手里有如此大的人口需要贩卖?” “她在京城无亲无故,为何会有要被杀害的恐惧?” “行迹小心谨慎,也无人知晓她每日的行踪。” 苏霖仔仔细细整理着目前调查出来的东西。 “那些她卖去的贱籍奴仆只一进府内便被喂了狗,也打听不到什么东西。” 调查到这里已然陷入了僵局。 朝中隐隐还有是“苏霖的拷问过于残酷,把人这么疯了去。”的言论,只等着苏霖交代不出个所以然来,把闹市那好几条人命算到她头上。 苏霖日日夜夜追查,面上也能看出憔悴来。 旁边汇报的属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 “是不是您……不对,咱们……逼问的狠了把人逼疯了?” “毕竟她家世清白,瞧起来只是个……普通的牙人。” 属下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有些颤抖的建议。 外头几乎是默认苏霖滥用私刑,把人逼疯,做出了闹市杀人一事。 况且苏霖这几日没日没夜的追查,也没查出一个好结果来。 苏霖一顿,抬眸看着她许久。 下属腿一抖,迅速闭上嘴低下头。 她良久听到一句叹息,像是疲倦的低吟,“若是如此便好了……” 苏霖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几分自嘲的无奈。 “这般我便可以亲自向受害之人的家属请罪了。” 但苏霖百分百肯定。 那人不是她逼疯的。 她当时追查宋府之事,看她支支吾吾起了疑心,送到自己的府邸,想施压审问,酷刑还没用上。 奈何宋府尸骸之数过于触目惊心,整理了好几日汇报给圣上,已然误了那人,使她逃离出府邸,发生了那事。 听下人汇报说她自某一日便突然疯疯癫癫认为苏霖要杀她。 明明之前瞧起来有恃无恐,什么话都不肯说。 她疯癫那几日苏霖并没有去看过她,只一人在书房汇报宋府一事。 这人表面的资料清清白白,可苏霖的直觉告诉她,这事一定不简单。 苏霖沉默了许久让下属出去。 “是……” 她看着窗外的风景,梅花凌霜而开,前些日子下的落雪,伴着梅花的红,一如苏铮爱穿的红衣。 苏霖只怔然了一瞬,门外便传出来“扣扣”的敲门声。 “阿姐……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罢。” 苏铮探了探脑袋,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来,他端着一盘甜糕,放到了苏霖的桌子上。 他脖子上还缠着绷带,裹住那日闹市留下的伤,只衬得他面容小巧,容色昳丽。 一双杏眼依依不舍的看着那甜糕,又在苏霖看过来时迅速移开视线,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口水。 大家的公子自然不能贪食,要身姿挺拔,腰肢纤细,举手投足皆要训练有度。 可偏偏苏铮就爱吃这贪嘴的甜食,甜糕也是,糖葫芦也是,一不留意,便能吃许多,也是怕他发胖,只得苏父断了他的糕点,半旬才一盘甜糕。 苏霖垂眸看着自家依依不舍看着甜糕的弟弟,倒是好奇,这难得的一盘甜糕为何送到了她这里。 明明几日前才吵了一架。 那日他赠予了云知鹤发带,弄得自己披头散发,若不是苏霖抱着他离开,指不定要傻乎乎跟着云知鹤回皇宫去。 总归一个未婚儿郎赠予别人东西的事情传出去毁坏名声。 她便吩咐了下属,在送谢礼之时客套几句,把那发带隐晦的要回来。 谁能想苏铮听到了,猛地拉住那下属,硬是不让她去。 苏霖觉得他傻得可怜,看他倔强的模样,气得训斥了他几句。 “未婚郎君送女子东西何其伤礼数,况且你们二人第一次见面,你是苏家之子,莫要让人感到轻浮。” 苏铮听了她的训斥,顿了顿,抿着唇就呜咽一声,眼泪哗啦啦流出来。 还不发出声音。 等苏霖发现时他已经泪流满面,委屈巴巴的咬着下唇不发出一丝哭泣,下唇咬得通红,碎发因为泪水黏在侧脸上,带着丝我见犹怜的朦胧感。 苏霖有些慌了。 苏铮看她慌乱的模样,嘴里含糊不清的抽噎着。 “哪有,呜呜,哪有送了别人……东西,呜,要回来的……” 他哭得难过,哭到底还打起了哭嗝。 小公子又软又傻的,就爱听姐姐的话,如今倒是倔得非常,硬是不让苏霖把发带要回来。 就这般,二人不欢而散。 苏霖近日忙碌,也只托了下属买了些糕点给他送去,算是娇哄。 看到她的眼神,苏铮开口,星眸含着细碎的讨好笑意。 “阿姐你近日心绪不宁,这甜糕好吃,你尝一尝便不必再愁眉苦脸的了。” 他拿起一块来要给苏霖喂,星眸眨了眨,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苏霖应了一声,张口吃了下去,便听见他开口。 “阿姐,你不必在意外头那些人所说的。” 听见这话苏霖的表情柔和了一点,顿了顿,还是开口说,“那发带,你若是想送便送了。” 苏铮的眼睛亮起来,眸子弯着,满目的少年朗气与可爱。 “若你欢喜,我便去问云知鹤的心意。” 苏霖抿了口茶水,咽下口里的糕点,表情肃然,开始喋喋不休的安排道。 “你过些日子,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 “你们若是双方都有意,阿姐便快些安排你们的婚事,她人品极佳,外貌出尘,订婚的话……她父母双亡,交换庚帖该由陛下来。” 苏霖摩挲着下巴,思考着结婚的流程。 “我上书阐明也应该能获得圣旨赐婚,这般你以后在云府便有了极高的地位,若是她以后纳了小,也绝不会亏待你……” 苏霖向来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如此便开始细细安排二人婚后之事,越说表情越发严肃。 “你也该学着主夫管理之事了,不能再像个孩童,嫁过去要打理好云府之事,做个贤内助,摒弃那些小脾气……但若是受了委屈可找阿姐来讨回公道……” “男子后宅之事纷杂,莫要招惹别人,但若是欺负到你头上,苏家是你最大的后盾。” 苏铮听得一怔,脸上染上些许呆愣,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阿姐在说些什么。 等苏霖意犹未尽的说完之后才嗓音低哑的开口,“阿,阿姐……” 在苏霖审视的注视下,他犹豫的垂下眸子,“并非,并非要嫁予她啊……” “只是觉得她好看……她很好,就……”他微微蹙起眉尖,“就是有些……欢喜。” 似乎想到了云知鹤对她笑起来的模样,自己慢悠悠红了耳尖,弯起眸子,满目少年气的清朗。 “就是有些欢喜她而已。” 苏霖揉了揉眉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自家弟弟心思单纯,定是不知男女之事。 想来也是孩子的欢喜之情了,是自己过于着急了。 但她刚刚是真正的认真考虑云知鹤作为她弟媳之事。 苏霖掩下思索。 …… 云知鹤此时正在府中作诗,自从为官,她难得有如此闲心吟诗作对。 笔尖勾勒着梅花,又在胸口思索着韵律。 “云知鹤。” 云知鹤一顿,气氛寂静,这么一声唐突的声音让她不由得笔尖颤抖,染下一片墨色。 她茫然抬眸,看见二皇子站在面前。 秦执站在她面前,猛然挡住了阳光,反而衬得自己逆着光,面色模糊不清。 也不知阿芝为何没有通报。 云知鹤眨了眨眼,开口,“二皇子殿下……你……” 秦执一顿,抿了抿唇,在这般僵持之下,许久才开口问。 嗓音低哑。 “你……你觉得我不守男德吗?” 嗯? 云知鹤有些不解。 他向来不在意她人的想法,把自己当个女儿家,养的黑豹前几日牵出去吓到了朝廷官员,又惹得不少人上书。 二皇子被李公公连嘲带讽的讽刺之后,回去思索了许久,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看自小就没看过的《男戒》。 他的母皇曾经抱着他说。 “朕的执儿天生凤凰,只管被人宠着。” 秦执那时只是笑,笑得快活,露出虎牙尖来,又撒娇要着新献上的猎豹当宠物。 他本就高高在上,何至于学这些东西。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被他垂眸一眼都该是荣幸。 秦执抿了抿唇。 可…… 就像是李公公说的……如何有好娘子愿意娶他? 他说。 “殿下您这名声都被败完了,试问京城,如何有好娘子娶您?” 云知鹤呢? 会嫌弃他娇蛮任性……吗? 他垂眸看着云知鹤,她笔尖的墨滴下来,染上一片墨色。 秦执听到云知鹤的嗓音轻轻,眼睫又随着话语而轻颤,带着柔和的笑意。 “……殿下何故如此说呢?” 秦执俯下身,对上她的面容,二人四目相视。 “本皇子……”他又瞥过眸子,“本皇子在问你。”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革职 云知鹤思索片刻。 李公公那日的话着实伤人,秦执这般自闭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守不守男德这事并不是云知鹤能评判的。 她自认清明,没有被别人困扰到,更不该对别人指指点点。 她斟酌着开口,“若是依仗《男戒》中所写,殿下之举确实是不守男德。” 秦执面色白了一瞬。 也亏得秦执之前那三百遍抄写的《男戒》,云知鹤如今对这本书体会颇深。 秦执抿住唇,垂下眸子不看她。 如何呢? 他要做等着女人娇宠的乖巧公子吗?那般寡淡而柔弱,真该是他吗? 可,若是嫁予她的话……应是那般吧。 “但……” 秦执抬起眸子看她,为他她这一转折而微微诧异。 “但殿下还是遵从内心的好……”云知鹤弯了弯眸子,“殿下的行为并没有使得别人困扰,只不过惹得几个酸腐书生痛斥不守规矩。” 她摩挲着笔杆,指尖更加莹白如玉。 “德行并非由律法明文规定。” 云知鹤顿了顿,大抵是看秦执实在失落,还是举了一个例子,“前朝岁意太后,操控幼帝,以太后之身掌管国家大权……” “虽举这个例子听起来大逆不道,但,当时并没有人跳出来训斥他不守三从四德……岁意太后豢养女宠,以《男戒》中来说,定是违背了男德,可除了后世的文人对他指指点点,又何来当时的人对他半分不敬?” “殿下认为自己行为放肆,哪怕有些人说得凶,又何来的胆子将殿下扭送官府?” “守不守男德之事,殿下自己心中衡量便是,何来在意他人口舌?” “若是想去遵守那三从四德,便去遵守学习,若是不想,也没人能奈何。” “人生在世,自是要活得恣意自在……寻常儿郎家并没有殿下这般选择的权利。” 云知鹤看着秦执的眼睛,对他轻轻一笑,细碎璀璨的星光澄澈于眸子,她笑得轻快,眼波流转之间是流光。 秦执一顿,眼眶有些湿润,他哑着嗓子开口,“你们文人便是只会说这般文绉绉的话。” 他的嗓音带着些许的哭腔。 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狼狈。 分明他少时学骑马之时,被马匹甩在地上,也未曾掉一滴眼泪。 只再次上马,咬着牙齿驯服了那匹烈马,那时候发丝飞舞,笑得快活露出牙尖来。 他是高傲又肆意的二皇子,本不该在女子面前哭得娇弱的。 可偏偏,吃药让她喂,心伤让她哄…… “……殿下?” 云知鹤有些茫然看着他落下的眼泪,又有些无措的为他递上帕子。 秦执抿住唇,强迫眼泪不要落下来,又哑着嗓子问。 “你可是……可是……” 他想问,你可是欢喜我? 心中的渴望纠缠他的思绪,只想……娇弱一下依偎在她怀里。 若是拥抱呢? 被她抱在怀里,那他会指尖缠绕她的发丝,一圈圈又散开,再哑着嗓音轻轻叫着她的小字……锦娘。 那……他的锦娘会如何呢? 会宠溺看着他,再轻轻吻他的唇角,夸赞他异于常人松绿色的漂亮眸子,留下心悸到不能自已。 他想嫁给她。 嫁予他做夫郎,哪怕他强悍又肆意,也想做被娇宠的小郎君。 又嗫嚅到说不出来,只慢腾腾红着耳尖,气得泄气的不再看她。 嗓音又轻又哑。 他素来松绿色的深沉眸子此时亮起光芒。 “你可是,欢喜我这般的男子……?” 像是试探。 “嗯?” 二皇子应是拿她做参考吧……?毕竟他喜欢的娘子目前不喜欢他。 也是好奇,李公公所说的二皇子爱慕之人是谁。 云知鹤认真思考起来。 她喜欢的类型? 她没有细细想过,也并不是很清楚。 崔明喻总向她描述缠绵床榻的销魂,但她目前……也是没什么兴趣,大抵是冷淡,若非拦着,崔明喻非要给她找个医师来看看她是不是不行。 二皇子这般的类型…… 肆意不羁,抬眸都是倨傲的笑意,鲜衣怒马,恣意自在。 连她也羡慕这般自在。 “臣……很欣赏你。” 思索片刻只得出这般的结论。 秦执这般人,在这世间实属难得,不为外物所约束,看一眼都为他身上的自由而惊叹。 “臣欣赏你。” 嗓音轻润,隐着笑意。 秦执顿了顿,松绿色的眸子瞪大,心猛然悸动起来,喉头有些颤抖,耳尖似乎红得刺眼。 许久,才哑着嗓音开口,尾音发抖,“本……本皇子,知道了。” 随后猛地起身,不再看云知鹤的眼睛,他跌跌撞撞的离开,略过阿芝,阿芝还疑惑他为什么低下头走得那般快,在春芽不解的目光下,猛然缩到马车上。 “二皇子——” 他捂着心口,指尖蜷缩,像是呼吸不均一般,哑着嗓子哽咽。 “春,春芽……” 春芽吓了一跳拉开帘子看他,看秦执蜷缩在地上,捂着胸口低下头哭泣。 面色通红,喃喃自语的哽咽抽泣。 “我,我好喜欢她……” 他像是压抑不住汹涌的感情,泪水不由得流下来,像是前十几年压抑的泪水尽数涌出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春芽,真的……好喜欢她啊……” 母皇的话回荡在耳边,“朕的执儿天生凤凰,只管被人宠着。” 他会瞧不起娇弱的公子,拉弓射箭,射中麋鹿溅出血来,然后轻笑的看着他们吓得尖叫,缩成一团。 发丝会随着风而飞舞,露出他上扬的唇角,又在她看来时又不动声色的抿下笑意,像是高傲的鹰。 看到小公子们赠予她刺绣时,垂眸是调笑的不在意,又在夜晚,偷偷的,因绣不出好看的刺绣而烦躁不堪,惹得指尖扎出血孔,入梦眉头都不曾舒展。 他自己骗自己,只有一点喜欢她。 因为她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就这般,这女人就值得他一点喜欢。 然后再在她靠近时凶巴巴的拿箭吓她,眉目冷着,让她瞧不出爱意。 然后忍不住心悸,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自己骗自己的,只有一点喜欢。 可现在,秦执骗不下去了。 “呜……怎么办……真的,好喜欢她……” 他无措的哭泣。 春芽也是又哭又笑,抱住二皇子,主仆二人抱团痛哭。 …… 修改律法之事已然到了尾声。 温丞相承担下了大部分压力,连成国母都施压让其动作小些,她不怎的惧怕,只挑眉看着云知鹤,轻轻叹气。 嘴里低吟,面色也更加憔悴,“快到了。” 手下的人大刀阔斧的进行。 贱籍合并入奴籍,其中几条法律也是格外保障了生命权,毕竟人口是主要生产力,将事情挑起来,如何也不能不在意。 有——奴籍家仆若是犯下偷盗等大罪,不可先滥用私刑,应报告官府,备案之后再行刑。 ——若是滥杀无辜家仆,以滥杀良民之罪定罪。 …… 云知鹤越看越欣喜,一遍遍翻看着这本草案,脑中走马灯般闪过她走访那些奴仆与青楼公子的场景。 其中有她没日没夜的走访调查,也有温丞相的舌战群儒,更有其他人的协助调查。 封建需要踩着人发展,她撼动不了时代,便撼动时代踩着的人命。 这是呈送给皇帝的法律,轩辕应当即便通过了这律法,昭告天下,消息传来之时,修改律法的娘子们都高兴极了。 她们中有年轻如云知鹤的,一身轻狂之意,当即便欢喜的跳起来,压抑不住欣喜,大笑青史留名。 也有垂老的老妇人,花白发丝,眼睛却不花,执笔便是刚劲的风骨与为民请命的决心,颤颤悠悠的站起身,流下眼泪,一阵松竹之气。 贱籍之苦,她们这些走访调查之人比京里的达官贵人都清楚。 好几个月过去,由冬日凌厉的风变作了冰雪消融的萌芽出土。 她们看无名尸体落入乱葬岗,成了孤魂野鬼,一身血肉却当不起户籍上的一个“人”字,天生的东西而已。 她们看青楼男子浮沉压迫里,京城的青楼是纸醉金迷,可再低的肮脏窑子便是啃食着血骨与欲望的地狱。 她们看赤脚的劳工颤颤巍巍直起身体,面色麻木的为权贵的纵情玩乐添上一抹奢侈的光明。 这几个月来她们有的走访乡里,有的走访世家,有的没入边远的山里,再流着泪回来。 云知鹤笑起来,难得笑得如此开心。 想起宋府丢失的人命,再想起天下各处流落的不知名尸体。 温丞相看得欣慰,垂眸又抬眸,眼波流转之间是难得的笑意,又带着了然的不惧。 然后圣旨传过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宫里的仆人,嗓音尖利。 她们齐刷刷的跪下来,以为是宫里的赏赐。 “丞相温有知,德行有失,滥用职权,以律法之由,行利己之事,工作失察,深负朕恩,念其推行律法有功,只免其官职之职,革职在家……” “钦此——” 随着宫侍悠长尖利的嗓音,云知鹤瞪大眸子,像是不可置信,她抬起头来看圣旨—— 温丞相表情淡淡,带着赴不平的决意与平静。 她接过圣旨,叩首谢恩。 嗓音坚定。 “草民,接旨——” 作者有话说: 二皇子不是因为被拒绝哭,他以为自己被肯定了,但就是因为太喜欢而日漫哭泣。 第29章 名臣 “等……” 云知鹤怔然,她想要起身反驳,又被温丞相摁下去。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宫侍离去,其余人也面面相觑,怔然看着手拿着圣旨的温丞相。 “温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圣旨……” “您,您这是如何?!” 众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嗓音拔高变得尖利。 温丞相一人抵挡压力,为她们争取修改律法之便,惠千万之民,为民之心人人皆知,如何有个如此大莫须有的罪名? 定是诬陷污蔑! 她们与温丞相共事,怎么不知这是如何风光月霁的人啊! 云知鹤也是茫然,又抿唇颤抖,执拗的看着温丞相。 为何能平静接旨,为何拦下污名?! 仁义一场,又何故如此? 温丞相似乎不在意的看着手中的圣旨,然后对她们轻轻一笑。 弯下腰,抬手行礼。 她朗朗声音。 “今日便更奔东西,祝娘子们,步步高升,春风得意,鹏程得志,花盛登高——” “大人——” 娘子们尽数围上来,有的已经双眸含泪。 “这定是诬陷,大人不必心寒,我们自会为您讨回公道!” 她又淡然一笑,摇了摇头,止住了娘子们的惊呼,又看向云知鹤,开口,“云娘子与我过来罢。” 她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官帽,放下官印。 像是褪下枷锁,孑然一身又轻松,悲怆又洒脱,脊背却挺直,袖中明月清风。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不顾后面的喧嚣与吵闹,留得娘子们面面相觑。 “温大人——” 云知鹤追上去,跟随她到了马车上。 她面色惊异,似是不解,拉住温丞相的衣袖,抿了抿唇,抬头问她,“温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温丞相是她官场之中的老师,哪怕和她母亲有恩怨也未曾亏待什么。 她心中已然把她当做自己的老师。 温丞相顿了顿,向她微微眯起了眼睛,似是不在意的看向窗外,又微微叹气。 她说得平淡,又轻声问。 “你认为,如今的天下,是轩辕应的,还是轩辕氏的?” 她称呼陛下名讳称呼得随意,似乎是毫不在意。 云知鹤一顿,开口。 “陛下与轩辕氏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嗯……是吗?” 温丞相懒懒抬了抬眸子,那双狐狸眸子似乎在调笑她的天真,眼波流转是笑意。 “……错了。” “陛下为何坐上这个位置……我比谁都清楚。”温丞相不对,温有知闭了闭眸子,嘴里悠悠叹出一口气。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由轩辕氏推上来。” “先帝之时,轩辕氏与沈家相互制衡,留得寒门一席之地,可沈家满门抄斩,寒门式微,轩辕氏独大。” 她睁开眸子,对住云知鹤的眼睛,尾音带着无可奈何的怅然。 “你以为……贱籍之时为何这般快便有了着落?” 云知鹤怔然,瞪大眸子,心里逐渐明白了原因。 ……是代价。 “……蚍蜉撼树,需步步为营,不图一时。” 百年制度,如何只她一人便修改。 她嗤笑一声,像是自嘲,“一己之力撼动多少年的制度,如何没有代价,如何轻松,如何只靠你一人之命?” “天真而执拗。” “这次是轩辕氏松了口。” 温有知眸中深沉,“轩辕氏百年交错的根基,百年世家,人才辈出,不是你我一己之力可以对抗。” 她似乎是倦了,想起来什么,喃喃自语。 “和你娘一个性子,也难怪如此……” “温丞相,我……” 云知鹤想着那时自己决然的行动,担着自己的人命跪在大殿之上,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的前行。 这时温有知把事实剥开在她面前,残酷又真实。 她不过是初入官场的十几岁小娘子……凭着可笑的轻狂与文人的清高为民请命,奈何没有看清官海浮沉。 却没想,高崖万丈,名利之场,是这几尺朝堂。 风狂雨骤,打着傲骨与寒衣。 文人在其中浮沉,由无可奈何与名利压得喘不过气。 温有知顿了顿,嗓音哑然。 “不必自责,这事我早有想法,也早早便开始谋划,本想是等耳顺之后……你不过,比我勇敢而已。” “我知贱籍之苦。” 又轻轻摇了摇头。 “我并不后悔,在其职,便其利,身居丞相高位却不曾勇敢为民请命……与轩辕氏缠斗如今,制衡朝堂,也忘了初心。” 也难怪与你母亲……相疏相离。 她风骨嶙峋,松竹之姿,为自己所想所坚持而前进。 她这句话在心里喃喃自语,又隐去,一阵怅然之情。 恍惚之间,云知鹤与云千里的模样重合。 云知鹤垂眸,自嘲一声苦笑,带上失落的无可奈何。 是她刚愎自用,惹了祸。 眼界太小,惹得……惹得如今局面。 温有知似乎是看出来她所想,眯了眯眸子,“早一年解决,便早一年救下人命,官职与其相比不算什么。” 她垂眸看向云知鹤,嗓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沉。 “云知鹤,寒门无首……言和是陛下早便谋划的寒门交代。” 对了,温丞相被撤职,温言和却还在宫里,并非巧合。 云知鹤突然被点醒。 她突然想起来她下跪昏迷之后,阿芝所说的。 陛下在她昏迷之时,才封了温言和男官。 便是……他早料想温丞相会有被革职之日。 在那时便要下定决心解决贱籍之事了。 他要有男官也不必直直封了温言和,应是将人留在身边,等时机成熟再将人推上去,如此着急让温言和惹了非议…… ——单单只是因为,时间太急。 她下跪那日轩辕应便想到了温丞相会被撤职罢免。 轩辕应与温丞相早早便不约而同谋划好了一切,在暗处平衡着轩辕氏的朝堂。 温丞相为多年来的寒门之首,为了寒门与世家势力不过于失衡,轩辕应才把温言和提拔上来,算是温丞相被撤职之后对于寒门的安抚与交代。 天下寒门之首,被一纸荒唐圣旨损了清望。 也不知让多少人寒心。 云知鹤恍惚。 她的心思在如此庞大的局中根本不值一提。 温有知看她想明白了一切,继续开口,眸子盯着她,声音干哑。 “云知鹤,哪怕我不因此事撤职,也总有这一天。” “或是因贪污,或是因病去世。” “……这天下,不是轩辕应的,是轩辕氏族的。” “轩辕应也不过是她们手中的傀儡罢了,从下到上,皆是轩辕一族。” “江湖之远,到庙堂之高。” “……你也该明白了。” 而轩辕应则在这之中平衡交错,他提拔寒门为自己的底牌,顺从轩辕氏为依靠,又制衡轩辕氏防备其拽下他亲自上位。 他多年来由先帝凤后到皇帝,小心翼翼维持着朝堂平衡。 他抵御着轩辕氏对于天下朝堂以及他的侵蚀,又高傲的在其中孤独行走,依仗不得,托付不得,做了个千古留名的皇帝。 温有知俯身看向云知鹤,呼吸贴近,一字一顿。 “云知鹤,我要你为寒门之首。” 云知鹤抬眸看她的眼睛,像是惊异她的话语,还能看见妇人眼角的细纹与岁月。 依稀看她少女之时的模样。 她也燃起张狂的自在,狐狸眸中满是野望。 “我要你隐忍中有张狂,像是传胪大典那次一般,对抗不平。” 她看少女纤细清朗身姿在殿中跪得腰背挺直。 像她母亲,清润的眸中燃着对不平的恨意。 “我要你为民请命,护百姓安康,护庙堂安稳,护陵朝无恙清明。” 她仁心仁义,以民之痛为痛,看着惨剧落泪,沐狂雨,迎寒风。 似是月光普照人世。 她哑着嗓音。 云知鹤想起她朝堂之中屹立不倒的身影。 坚定且遗世独立。 “我要你见证海晏河清,肃清山河,为生民立命。” 她越说越急,嗓音加重,像是已能看到那盛景。 她闭上眸子。 “我要你不畏呈书奏,不惧众口。” “不羡封王侯,不喜荣华富贵锦绣。” “……我要你为千古名臣,名留千古,史书浓墨重彩,波澜壮阔——” “然后在史书……” 她嗤笑一声,像是想起了自己的年少,眸中染上泪意。 “写上你的姓名。” 作者有话说: 滴,事业线开启 其实有个小小设定,女主孟婆汤没喝干净,有现代人的开明,懂一些梗,但本质上还是十几岁的少女。 鹤总要做名流千古的名臣,后世膜拜的那种。 “蜉蝣撼树”用来比喻借贬低他人来抬高自己。 “蚍蜉撼树”:意思是指蚂蚁想摇动大树,比喻自不量力。 昨天的评论里我说成蜉蝣撼树了,谢罪 第30章 依仗 云知鹤停顿了许久,她缓缓俯身行礼,然后迎下温有知的目光。 “……学生,定不辱命。” 云知鹤回去之后想了许久,她手指盖住脸,坐在马车上幽幽叹气。 这时心中萌生出一股浓烈的冲动来。 她又想问问轩辕应。 温丞相这一底牌被轩辕氏抽走,轩辕应该如何依仗?又怎能在传胪大典之时坦然面对她的威胁…… 云知鹤看向窗外,哑声开口,“阿芝,转头,去皇宫。” 温丞相被罢官的消息不出半天便人尽皆知,宫中也尽是上书求见之人。 圣宸殿门口几分嘈杂。 温言和出门,然后对着上书求见的大臣们开口,“各位大人,圣上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他向前一步,让侍卫上前,堵住了想要一些朝臣的步伐。 “无知儿郎!温丞相被罢官了,你这做儿子的怎得不为其求情,莫要阻拦,坏了大事!” 一老妇人气得面色通红,恨不得现在就把温言和这小白眼狼丢出宫去。 旁边一年轻人阻拦下老妇人,表情担忧,温言细语的与温言和讲。 “哎呦……温公子你可是看不清这局势,快些放行,让吾等见见陛下。” 云知鹤往前走,看见温言和表情平淡,指尖却陷入肉中,微微颤抖,刻意装出来……面无表情。 嗓音朗朗。 “各位大人,陛下说不见,莫要让小辈为难。” “家母之事,陛下自有定夺,大人们去温府,家母自会为大人们解惑。” 他转头看向侍卫,示意她们上去。 “将这几位大人送出宫去。” 人群很快被侍卫带走,留下几声妇人们愤慨的叹息。 “你这无知儿郎!白眼狼!怎么当得起温丞相之子!” 温言和表情毫无波澜,唇微微抿着,指甲陷入的更深,刺痛从手心传递。 云知鹤身份特殊,也没有人动她。 她静静站在人群中间,不一会儿,便只剩下她一人。 温言和站在殿前的高台之上,脊背挺直,官服穿得利落漂亮,腰肢纤细,只静静看着低下的喧哗散尽,又对上云知鹤的眸子。 她们二人在这奇妙的喧闹里对视。 耳边是官员与侍卫争吵的声音,可他们二人听不清,只注视彼此。 云知鹤看见他眸中由平静一下子染上委屈,澄澈的玉石染上波澜,一圈圈如水纹般跌宕,眼眶微微发红。 可他脊背还是挺直。 他虚声用唇语,喉结颤抖,“……云知鹤。” 人群散尽,只余得他们二人相视。 他缓缓走下台阶,脚步踉跄,然后到她身边,嗓音沙哑,“我娘……她,呜……” “我娘……她是……好官……” 嗓音染上哭腔,又强忍着泪意。 “她不是,贪官污吏。” 云知鹤怔然,她看小狐狸的眼眶通红,嗓音沙哑的一遍遍申明着—— 他母亲是好官。 云知鹤心中感触,她哑着嗓子开口。 “……我知道。” “我知她为好官。” “云娘子,进去罢。” 这时李公公突然过来,扫了一眼温言和脸上的泪意,又向云知鹤轻笑。 云知鹤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小狐狸,向他轻笑,像是安抚,发丝随着风而飞舞。 留得温言和在背后流下泪来,滴到地砖上,溅起几丝水花。 他看着云知鹤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啜泣,如玉的脸上染上晕红的泪痕,再无清朗样子。 云知鹤走进去,恍惚抬头,看见轩辕应在描丹青,修长白皙的指尖执笔便是矜贵的傲气,他见云知鹤进来,指尖顿了顿,又不在意的继续。 “陛下,臣知错。” 云知鹤低下头,指尖颤抖。 轩辕应抬头,发丝随着俊脸滑下,滑过他淡嫣色的薄唇,苍淡的眸子微垂,轻应一声。 “……无错。” 笔尖晕开一抹暗色。 云知鹤反驳,“有错。” 她像是不满轩辕应淡然的态度,颤着嗓子反驳,直直说出了朝廷的纠葛。 “臣年少无知,陛下为臣谋划……输了底牌……”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 “陛下手中以寒门为牌,却为此事得罪寒门。” 他提拔温丞相用了许多年,如今便因此失了依仗。 轩辕应手中的两张底牌,一是温丞相,二是楼止手中的兵权。 楼止与他一体……永不会背叛。 他现在失了温丞相。 如温丞相所言,让她为寒门之首……可,时间紧迫,他在这空闲之余便无法动作。 “……陛下如何有依仗?” 轩辕应抬头看她,看他的锦娘眸中澄澈,出落得身长玉立。 他一阵恍惚。 ……他的锦娘好像长大了。 轩辕应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她的话语,嗓音轻哑,开口。 “过来,朕教你描丹青。” 世人皆知云知鹤娘子风姿,天下无双,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琴棋书画样样高超,却不知画技为陛下亲授。 可她已然不是孩子。 云知鹤走上前去,沉默的坐在岸边,看他描摹了一半的画。 是半树的梅花,高空映着明月,熠熠生光。 她拿起笔,垂眸为他补着接下来的画,笔法相似。 轩辕应又看得恍惚,她与他靠得很近,细细还能闻见清冷的香气,缠绕鼻尖。 他们二人已然许久不曾这般亲近。 他曾揽着孩子,俯身教她描丹青,发丝交缠。 然后他从少年至青年,她从孩童至少女。 回忆之间已然落笔成画,一树梅花开得艳丽,月光普照,怜悯的照在落雪与梅上,似乎带着梅香。 轩辕应似乎想起了刚刚云知鹤所说的—— “……陛下如何有依仗?” 他垂眸看着案上的发丝交缠,又嗅着清香,闭了闭眼开口。 “朕的依仗,是你。” 云知鹤一顿,抬眸看他。 他看帝王的眸子睁开,染上盈盈笑意,指尖揽起她的一缕发丝,然后哑着嗓音。 “锦娘,成为朕的依仗。” “……可不可以?” 她耳边轰鸣,想起温丞相逐渐高昂的嗓音—— “我要你不畏呈书奏,不惧众口。” “不羡封王侯,不喜荣华富贵锦绣。” “……我要你为千古名臣,名留千古,史书浓墨重彩——” “然后……写上你的姓名。” 云知鹤笑起来,胸中涌起汹涌的野望,她看他,眸中正经,唇角扬起笑意。 “好。” 她嗓音清澈。 “臣将,成为您的依仗。” 小云娘子的阴郁一扫而清,像是燃着烈火的汹涌。 轩辕应一怔,似是被她眼底的烈火灼烧,又垂下眸子。 捏着她发丝的指尖收紧。 温丞相罢官之事过去不久,大抵是轩辕氏施压严重,或是温丞相已然解决,朝中闹腾了两天便没了声息。 寒门一时无领头之人,却还有老妇人们合伙支撑,一时式微,只是没了温丞相的妙语连珠,朝堂之中被世家之人气得不轻。 年迈的老妇人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 云知鹤则在朝廷之中仔仔细细分析着局势,没了温丞相撑腰,她必须要尽快成长,尽量不去理会某些人尖酸刻薄的语句。 况且她为人清明,许多人讨好,也是没有多少仇敌。 温有知与她交代了人脉,圣上下旨,云知鹤也晋升到了五品。 因为温有知,朝中隐隐也开始簇拥起了她,近日也是繁忙,小云娘子英豪少年,早早便担起大任。 还有原子洛,她瞧着像是老实人,却因攀上了轩辕氏这根高枝,节节攀升,气得崔明喻边喝酒边与李妙妙骂她。 又狠狠瞪了一眼想要劝她少喝酒的方利,方利吓得一哆嗦,弱弱的回去。 就是今日早朝连太子也曾与她美言几句。 “陛下,儿臣见原娘子才华出众……上书治安之策尤为奏效,奇思妙想……” 轩辕贺向前,低头道着,眸光扫了一眼谦逊低头的原子洛。 成国母轩辕茗颇为赞赏看了看原子洛,又不着痕迹看了一眼云知鹤。 这两位少女是朝中新秀,派别不同,自然要针锋相对。 “原娘子当真厉害,可……” 云知鹤淡淡转眸躲过了成国母的探视,表情没有丝毫波澜。 崔明喻想到轩辕岁那蠢货耀武扬威的样子便肝疼,随着太子殿下的表扬,隐隐翻了个白眼,表情几分不屑。 任你吹得天花乱坠,还是不如她家云知鹤。 她尤为肆意,反正她品级不高,在最后的人群里,应是没人看她罢。 如此到了下朝。 她娘一下朝便跑过来直直踹了她一脚,崔明喻差点踉跄的倒在人群。 崔明喻气得瞪她,一双凤眼染上怒火。 “你……!” 崔娘子脾气倔,拉着自家的女儿便往宫外走,靠近她,嘴里低声的骂骂咧咧。 “你那白眼好几个御史台的狗日看见了,眼睛跟狗见了屎一样蹭的一下亮起来,明天有你和老娘我被参的本子!” “你等着老娘回去拿家法伺候你!” 嗓音压低又咬牙切齿。 崔明喻刚刚愤怒的表情一窒。 母女俩一个脾气。 云知鹤看着她们二人纠缠的背影轻笑一声,又转眼在人群中看见了原子洛。 她身着官服,瞧起来严肃正紧,停步在下朝的人群中,面色深沉。 瞧着也不像是趋炎附势之人。 因为党派相争,二人也没有交谈过,见面也只是淡淡打一声招呼。 存了几分观察的心思,她跟上去想与她交谈片刻,却见她趁着人群喧闹,没有出宫,反而躲进了旁边。 云知鹤停下脚步。 她身法灵活,看着有几分功夫在身,若不是云知鹤一直观察着她也差点晃眼。 她眉头一蹙,心思轮转,跟随着走上前去。 她跟随着她从大殿到御花园去,云知鹤也是谨慎,看她鬼鬼祟祟,没让她发现自己跟着。 原子洛从袖中掏出一纸文书,瞧着四下无人,递给了面前的人。 另一人瞧着面生,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好似不是宫中之人。 云知鹤离她们二人较远,只隐约听见几句。 “……此……楼将军……最……物……” 云知鹤蹙起眉头。 这宫中她自小长大,地形十分熟悉,躲过了二人的视线,又在二人离去之时出来。 若有所思的看着原子洛的背影。 她想了许久,细细斟酌着那几个字。 ……楼将军? 原子洛现在瞧着是属于轩辕氏的官员,近些日子也与大皇子交往生疏,再没了之前的流言蜚语。 而楼止并非世家或者寒门,他深居简出,世人皆知,他手中的兵权只属于轩辕应。 是有人,打他手里兵权的主意吗? 还是其他? ……这么看来也需要拜访一下他了。 云知鹤往外走着,面色有些深沉,她轻声对阿芝说,“去楼将军住处。” “现在吗?可是没有拜帖啊……” 她嘴里嘟囔着,动作却没有含糊,吩咐了马车妇便扶云知鹤上马。 楼府地处偏远,也少有人拜访,就算有人来楼止也是直截了当拒绝,不见,回京几个月,除了那次无疾而终的宴会,硬生生没让人看见几眼。 陛下也特意免了他的早朝。 若非今日撞见原子洛这一回事,她还差点忘了这人。 虽说楼府偏远,但却是个好住处,冬暖夏凉,雕栏玉砌,蝉噪林静,鸟鸣山幽,连自小在皇宫住着的云知鹤都忍不住赞叹这建筑的精美。 阿芝来了兴趣,同样惊叹,开口道。 “小姐,我听说这楼府原是前朝圣地,里面有一幽泉,可疗伤生骨呢,十分神奇,朝中无数大臣想要这府邸,没想到陛下赏了楼将军去。” “楼将军当真得陛下恩宠,免了上朝,也赏了这府邸。” 云知鹤点了点头,赞叹了一声,便让阿芝前去扣门。 “嘭嘭——” 偌大的楼府,没个门口的侍卫,阿芝扣了许久的门扉,等了许久才有人来,他急急忙忙的打开门。 那仆人面带疑惑,小心翼翼的问道。 “您这是……?” 阿芝顿了顿回答,“我家娘子云知鹤想来拜访楼将军,不知这可是方便?” “……方便方便”他诚惶诚恐的侧身把门打开,迎着她们进来,“娘子们,进来罢。” 但是那仆人面色有些为难,小声开口,“只是府中仆人少,怕是招待不周。” 云知鹤摇摇头,“不必过分招待,我只是来寻楼将军而已。” 那仆人低下头,有些尴尬,“楼将军生性寡淡,楼府偌大,我们这些下人也是不知楼将军在何处。” “……应是某处练武罢。” 仆人看起来风风火火,脸上还带着灶灰,阿芝看得一愣,又打量着这一路,跟随着仆人到主屋。 路上景色繁华,却无下人照顾,生了些许杂草,如此长的一段路,竟是没有一个人在。 再看那仆人风风火火,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阿芝的心头。 “这位阿叔,您这……刚刚是在做饭吗?只有……一个仆人?” 仆人低下头,似乎是有些羞愧,轻轻应了一声。 “将军不喜人多,确,确实府中只有我们二人。” 云知鹤也不免有些震惊。 偌大的楼府,竟是只有两人。 原想着云府已然是人少,没想到楼府更甚。 她顿了顿,斟酌开口,“阿叔,你且去做饭,便由我来寻楼将军罢,正好也能直截了当与他谈论了事情。” 云知鹤又看向阿芝。 “阿芝,我们上门没有拿什么礼品,你便与这位阿叔一同去准备饭菜,当做上门礼罢。” 阿芝点头,她虽然是女子,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做饭也是不成问题。 只是心中对这素未谋面的楼将军染上几分敬佩。 几个月闭门不出,原是……在荒野求生。 那阿叔给云知鹤指了指位置,尴尬开口道,“我与将军二人只在这片地方活动,其他地方……目前,没有去过。” 云知鹤顺着仆人指着的方向走去,大抵在这华美的建筑中,多了几分闲情雅致,颇有些慢悠悠的赏着景。 前方有一小瀑布,落水奔流,淅淅沥沥的溅在地上,水珠带起来一个小彩虹,从这看去,正好升起在假山之中,格外的精巧别致。 而假山幽窄,愈走愈深,中间狭窄,穿过那层彩虹,便猛地柳暗花明,奇珍异草,幽林密布。 茂密的林子中淅淅沥沥的有风吹过,刮起一阵凉爽的风来,凉爽却不幽冷,刚刚本是有些燥热,气温却一下子下降。 ——这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云知鹤不免再次感叹设计的精妙。 其华美精巧程度可与皇宫相比,也是真不愧为前朝圣地。 “哗啦啦——” 她继续往里走,耳边听见有细碎的水声,阳光透过密林,光晕扩散,几分幽静之气。 水声近在咫尺。 应是河流……? 云知鹤伸出手指撩开树叶,向前看去,刚刚抬眼便猛然怔在原地。 ——她看见男子肌肉流畅漂亮的背脊,蝴蝶骨轻颤,脊柱随着腰肢往下收窄,腰窝蕴着水珠,慢慢隐入清澈的水里。 水光粼粼。 耳边是他动作而带起的迷离水声。 水珠顺着肌肤流下,滑过带着疤痕的皮肤,流到水里,发出“叮咚”的声音。 发丝束起,发尾沾着水汽。 幽静的日光落入泉水,再照在他身上,他微微抬头,看树叶投下的光晕,鼻梁高挺透过阳光,眼睫微颤,扑朔带起侧影。 ……一片旖旎之情。 作者有话说: 下定决心,日更五千!加油! 论理解力的差异——“成为朕的依仗。” 轩辕应:做我的妻主 云知鹤:!!!帝王的肯定!千古名臣不是问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伤疤 云知鹤怔然,如玉般净白的面色上猛然晕起了红。 可又只一瞬便沉下眸子,想要逃的脚步也停下。 ……伤疤。 浓烈的伤疤从背后绽放开,鞭伤刀伤在后腰飞舞,像是盛开一样。 对,盛开。 他漂亮的脊背由疤痕覆盖,绽放绮丽又残酷的花朵。 云知鹤忘了非礼勿视,只怔然看着他的疤痕。 “咯噔——” 脚下的发力使得树枝被折断,发出悉索的声音。 云知鹤反射性的就想躲开。 “谁?!” 楼止猛地转头,眉头蹙起,迅速翻转拿起了岸边的衣服披在身上,又提起佩剑,足尖一点剑锋便抵在了云知鹤的脖颈上。 划出一丝血痕。 云知鹤没有刻意要躲,反射停止后便怔然顿在原地。 脖颈传出一阵刺痛。 “你……?” 楼止微顿,他的发丝还带着水汽,唇微微抿起,披着的外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包裹住他的躯体,若隐若现,几分禁欲的惑意。 只是胸膛口大开,露出流畅漂亮的肌肉来。 水珠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流去,滑过微颤的喉结。 他眸中染上几分不解,又抿着唇,剑锋指着她,凛凛煞气。 云知鹤刚要开口解释,楼止手上握着的佩剑抖了抖,顿了一下,随手挽了个剑花便收回去,行云流水,面色平静。 哎……? 她还没解释呢? 怎么,便收回去了? 便是如此云知鹤还是开口,“楼将军,我并非有意如此……只是前来拜访,寻你到此……” 她抿了抿唇,蹙起眉尖,面色为难,似乎不知如何说出去。 男子清誉被毁可不是好事。 “……才看到您在此沐浴。” 云知鹤诚惶诚恐的低头,嗓音歉意,“我并非有意,今日之事定不会说出去损害您的清誉……回去之后会托人送来重礼当做赔罪,还……” “嗯。” 他垂了垂眸子,表情平淡,眸中也是波澜不惊。 “无事。” “可……”云知鹤还要开口。 “……无事。” 楼止又抬眸看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目前衣衫不整,露着性感的身体,水光在肌肤上闪着细碎的光泽,他抿了抿唇,低声问。 “吓到你了吗?” “什……”云知鹤不解,却又被打断。 “疤。” 云知鹤恍然,想到了刚刚所看的他身上绽开的疤痕。 看着痕迹,大部分已然过去很久了,还有些许的刀伤剑伤看起来是新,大抵是这几年的疤痕。 “……没有。” 云知鹤如实摇了摇头。 又猛然想起她人所诋毁楼止的话语。 “身子瞧起来几分销魂,当年怕不是在军营里做那事得来的官职。” “面毁年老,不过陛下手中的傀儡,何来的脸面对人面无表情。” “杀妻卖身,当真恶心!” “边境游民甚多,那般大大小小的战役怕只是躲在后面收取功劳,何曾真正上过战场?” “若非陛下的脸面,兵权何来得让他来掌!” …… 云知鹤猛然蹙起眉头。 如此伤痕密布,如何是一句“没有上过战场的傀儡”得来的? 相反,那般伤痕,想必保家卫国,受了不少委屈。 她对于那些流言蜚语本就不屑一顾,听见了也只是让其噤声,蹙起眉头。 可如今,若是再听到这般话语,她恨不得将人丢在战场,看看什么是厮杀才是。 楼止看她蹙起眉头,以为她嫌弃自己身上的疤痕,他垂下眸子,不再看她,恍惚一瞬又看见自己衣衫不整,沉默着开始搂紧衣物。 云知鹤还陷入自己的思绪,只觉某些人不识疾苦,恶心透顶。 楼止沉默了一会儿,哑着嗓子开口。 “……别怕。” 云知鹤怔然,猛地回过神来,解释道,“我并不害怕。” 楼止依旧沉默。 像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云知鹤开口,“楼将军保家卫国,伤疤尽数是战场上厮杀,如何来得怕?” 楼止顿了顿,他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 他眸中平淡,面无表情,似乎毫不在意,殊不知自己的话语引起多大的波澜。 “背上的伤,是萧七娘打的。” “……不是保家卫国。” 云知鹤的呼吸一窒。 早便听说萧七娘家暴,却没曾想萧七娘竟然狠戾到这种地步,疤痕密布。 楼止又轻声开口,微微抬眸,似乎是茫然的疑惑。 “战场上的伤,在前面……你要看吗?” 他伸手开始扯开自己刚刚系好的,松垮垮的腰封,露出胸膛。 “不不不不不……” 云知鹤脸涨红,手忙脚乱的要给他穿上衣服,楼止身体一僵硬,紧绷着身体又刻意放松让她给他拢起衣物。 手……好软。 ……吓到她了吗? 她紧紧捉着他的衣物,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这时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又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拿着寡夫的衣服,手指抵着他结实劲瘦的腰腹,传递着绵密温热的触觉。 她迅速收回手,耳尖通红。 “楼,楼将军……对,对不起……” 她又结结巴巴的道歉。 楼止摇了摇头,沉默着系好衣物,似乎完全不在意。 云知鹤平稳住呼吸,一时狼狈不堪,没了霞姿月韵,耳尖还红着。 该是原谅她这般大也未曾触碰过男人的身体。 心下叹息,又不免感叹楼将军的坦然与……懵懂? 他们二人到幽泉旁边,澄澈的泉水闪着细碎的光亮,尤为清澈漂亮。 楼止穿戴好衣物,二人面面相视线。 虽说他眼上有一道疤痕,却并不影响面容的俊朗,反而增添一抹肃杀的冷酷。 云知鹤松了一口气,试着开口,“我此次前来是想问问将军,近些日子可有人联络拉拢于您?” 轩辕应不令他上朝的原因瞧起来是恩宠,却还有另一层意思——不让他被任何人拉拢,只做帝王的将士。 楼止顿了顿思索,又否认。 “我自回京几月,未曾与多少人交谈过,近期也未曾有人联络我。” 云知鹤点头,叮嘱他小心为是,不必理会她人的谗言或是碎语。 “……我只听轩辕应的。” 他面无波澜,毫无避讳的说出了帝王的名讳。 又垂眸看她,抿唇,眼睫打上一层阴影,遮住晦暗不明。 云知鹤一僵,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 云知鹤将从早至晚的事情梳理了一遍。 原子洛朝上新秀,与她争锋相对,而她为何又要在人多眼杂之时鬼鬼祟祟的传递信息,从皇宫里亲自接触,莫不是过于拙劣? 然后是拜访楼将军,未找到人……在泉水中……唔。 她猛然又想起了刚刚尴尬的相触。 慌忙之中摸住他的身体,指尖似乎还带着绵密的触感,温热又灼人。 该是如何…… 只觉得他表情淡淡,似乎并不在意名节这些东西,或是,不知? 云知鹤一愣。 联想到偌大的楼府只有两个人,再联想他遇人不淑,怕是不明白男女之事。 她本想告辞,想了想,还是开口,“楼将军,男女之防应是小心,莫要让她人占了便宜再反过来污蔑将军。” 哪怕刚刚那登徒浪子是她。 现在这番话语倒像是得了便宜卖乖一般。 楼止明显一愣。 他犹豫片刻,指尖指住眼上的伤疤,年岁看起来已久,从眉到眼下,掠过眸子。 “这般……还是欢喜吗?” 他是说自己面毁年老,毫无吸引力。 云知鹤也是怔然,心下一阵酸涩。 男子最注重体型相貌,如此容貌被毁,名声同样也被诋毁,现在还小心翼翼的问自己他这般相貌是否有人欢喜。 当真唏嘘。 “将军心性坚韧,风骨嶙峋,不慕名利,令人敬佩,自是有人欢喜。” “男子在世,也并非相貌是唯一。” 楼止抿了抿唇,他微微敛下眸子,轻声问。 “那你呢?你会欢喜吗?” “……自然。” 云知鹤微微弯起眸子看他,满是对于他的钦佩之情。 “将军风骨,世人罕见。” 少女发丝随着风而飘动,微微掠过纯白的面容,染上柔软的笑意。 楼止蜷缩了一下指尖,瞥过眸子,轻轻点头,暗色的眸中似乎带上了水纹般的波澜。 汹涌过后,又是波澜不惊。 他敛下眸子。 待她走之后还倚在树干上,看向她的背影,指尖一遍遍摩挲自己的伤疤。 指尖的茧子磨得他发疼。 似乎……还不错。 楼止想起了他刚刚参军之时。 这疤是他自己划的。 边境军所招的男兵大多是泄欲的工具,男子体弱,没有厮杀的能力,入了军营没有能力便只是卖身的妓子,身份低贱到,哪怕是他这般罪人也能做个男兵。 偏偏他有能力,母亲磨砺的他那些杀人的法子举一反三,军营所发的残刀上满是敌人的血迹。 他能与军营的女兵们平起平坐,基本无人将他当做下贱的男兵,每次战役都能提着敌人的头回来,狼烟纷飞,他腰间系着满满的头颅,手提着残刃,从远方往军营走,腰坠着的头颅衬得他宛如修罗厉鬼的狠厉。 脸上尽是血污,发丝被血液凝固成一缕缕,只余得一双黑曜石般黝黑又波澜不惊的眸子,深不见底。 看得人头皮发麻。 主帅并不看好他,哪怕他的能力比某些女兵出众,她也未曾松口一句,只说一声。 “……还不够。” 更还有几人不怕死,半夜摸进他的军帐,想亲他抱他,要□□于他,他一开始将人打晕,然后丢出去。 后来他问同帐之人,“为何,总想入我的帐子?我身子不软,嗓音也不好听。” 那同行之人,是个低贱的男妓士兵,那时萧七娘死去不久,他身上尽数是成痂的伤疤,是这人帮他处理。 看到他身上的伤疤时眼里是怜惜,又抱着他哭泣。 嘴里呢喃着,“都是苦命人……”,然后低声抽泣。 听到楼止的疑问,面色柔柔,思索半天,然后摸上他的眸子。 “你生得俊朗。” “而且,尤其你的眸子,很好看,像是宝石,黑黝黝的又晕着海一般。” 楼止想了想,拿起匕首,匕首黝黑锋利,神兵利器,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东西。 ……他本想将眼睛挖出来。 但是挖出来之后便看不见,无法杀敌,他沉着眸子,举起手来,从眉下到眼下,一道蜿蜒的血迹。 那人面色惊异的看着他。 楼止忍着疼痛,颇为正经的对他说,“这般,面色便不俊朗,眼睛也便不好看了。” 正经又平静。 他怕疼,可是身上萧七娘打出来的伤比面上的更疼。 那同行之人最后如何了呢? 楼止摩挲着疤痕的指尖一顿,他恍惚抬眸。 ……被一群女兵折腾死了。 尸体上没有一块好肉,死不瞑目。 那时楼止结束一场战役回来,没有及时护住他,让那群人有了可乘之机。 楼止是如何来着? 他拢上那人的眸子,蹲下身沉默看了他许久,没哭没流泪,眼眶都不曾红一瞬,一双暗色的眸子宛如深海,深不见底。 将人安葬。 然后他将那些人的头摘下来了。 他提着那些人的头,身上淌着黏糊温热的血迹,一脚一个血印,众人皆惧怕,无人敢拦他,眼睁睁看着他走到主帅的军帐。 楼止抬手用拇指抹去唇上黏住嘴的血污,面无表情,眼睫上是浓厚的血迹,将近盖住他的眸子,他抬眼看着主帅,血污顺着脸颊流下。 一瞬间沉上晦暗。 干哑着嗓子,一声声问她。 “……足够了吗?” “……足够了吗?” 她吓得不回答,楼止一顿,将头颅尽数扔到桌子上。 “喂……足够了吗?” 那时那身上的煞气与狠戾让久经沙场的女人都一怔,她莫名有些惧怕,抖着嗓子一句。 “足,足够了。” 自那之后,他的功绩才被朝廷注意到,刚刚为帝的轩辕应便给予了他兵权。 楼止掩下回忆,眼睫遮下晦暗不清。 正如他母亲所说,他是天生杀人的料子。 他又茫然看着云知鹤离去的方向,想起她触摸自己时候都样子,又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触摸到她的手指。 那时天蒙蒙,乌云隐着月光,她身上反射着月华。 触感温暖又温热,带着难以忘却的模糊感觉。 像是软在心尖上。 ……好奇怪啊。 还,好喜欢。 …… “陛下。” 圣宸殿内,李公公小心翼翼的端来一碗汤药,叫醒了眸下困倦发暗,正小憩着的轩辕应。 汤药黝黑,带着浓烈的气味。 这药是特制的,比一般的汤药要苦上数倍。 “咕噜咕噜……” 轩辕应轻不可闻的蹙了蹙眉尖,又端过药来,仰头,喉结上下颤抖,一碗便喝了个干净。 李公公低头为他轻轻揉捏按压着小腹。 “陛下,这药是老奴特意从家乡的老医那边寻的,养宫养身,驱寒保暖。” “按时服用,必能早日怀孕。” 轩辕应被苦得微微喉头发疼,又平淡下表情,强迫自己压下难受,忍住胃部的翻涌和呕吐的感觉。 自从十五岁那年喝下成国母给的那碗春,药,他的身子便体寒发虚,一到冬日便冷手冷脚,极其难以孕子。 李公公又端来一盘蜜枣,轻声问,“陛下,来颗蜜饯吧,药苦。” 轩辕应摇了摇头,“蜜饯压药性,不必。” 他顿了顿,手抚摸上自己的小腹,指尖摩挲着,哑着嗓音问李公公。 “朕的年龄……若是养好了身子,还容易怀孕吗?” 李公公为他按压着小腹,嘴里哄着,“陛下不过二十七岁,虽不如少年易孕,但可不必少年差,陛下不必焦虑。” 轩辕应抿了抿唇,听见二十七岁,似乎是刺痛一瞬,沉默良久,垂下眸子。 “可有,孕女的法子?” 李公公喜笑颜开,“陛下不必担心,这娘子们都爱生女儿的男人,哪怕云娘子估计也不能免俗。” “老奴给您调养身子,定能一举夺女!” 轩辕应沉默片刻,又点了点头。 李公公一边为他按摩,一边唏嘘感叹,“陛下啊……二皇子瞧起来是收了心思,近日也不赛马也不玩乐,窝在那屋里学男戒呢。” “刚刚还托人送来了抄写的《男戒》让您看看,又要走了几个教养公公教他学主夫的礼去。” 他脸上有几分担忧,“这可真是下了决心要嫁予云娘子了,那……” 轩辕应的指尖收紧,闭了闭眸子,想起二皇子身上年轻郎君独有的热烈,心下一片灼疼。 “……朕知道了。” 李公公又继续,嘴上还悠悠叹了一口气,“还有那温公子,老奴活了这般久,这小郎君们的心思一看便知,他也得防着。” “上次温大人罢官之事,若非老奴出去的及时,温公子怕是要窝在云娘子怀里哭,瞧起来我见犹怜,那双狐狸眼,勾人得紧……” 轩辕应恍惚,抬手让李公公退下。 “……朕自己呆一会儿。” 他知自己的锦娘受欢迎。 轩辕应抿住唇,干脆翻开起看了一半的奏折。 闹市杀人之事已然过去几月时间,调查陷入僵局,苏霖压力十分大,朝臣愈加不满,尽数是指责她滥用酷刑,使人疯了去。 尤其寒门,上书更甚。 寒门式微,为了压世家一家独大的权利,只能捉住苏霖这个机会上书治罪。 苏家为名门望族,若是治了苏霖的罪,也能压一压世家的风头。 ……世家目前有原子洛便够了。 处置了苏霖,世家也不会有多大的不满,还能给寒门一个交代。 轩辕应思索片刻便让人拟旨,治了苏霖的罪。 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压下了胃部的不适和刺痛。 转头对着暗处的影卫道,“闹市之事继续查,其中必有隐情,做事这般滴水不漏……怕是还有更大的招数。” 他眸光沉了沉,看向窗外的树影,随风而晃,迸发生机。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盛世 去探了楼将军的底,云知鹤思索多次也是未知原子洛的目的。 她隐隐对她投过视线,又在视线对过来时向她露出一个微笑。 双方又都微微点头,心照不宣的瞥过眸子。 苏霖被贬了官,使得因温丞相撤职而不平衡的朝堂诡异的平静了几天。 地方上来的折子报道陇城发了水灾,需要朝廷赈灾发款,朝中正为此时讨论。 目前丞相之位无人担当,只余得几个老臣共担丞相之职,她们七嘴八舌,为这倒是起了分歧。 “陛下,陇城县令这折子避重就轻,显得这水灾稀疏平常,倒是只想着要拨款了。” 其中林大人向前一步,她已年老,倒是一身正气,丝毫不惧轩辕氏族的权利,哪怕头上的帝王也是姓着轩辕。 语言也是犀利刻薄。 谁人不知这陇城县令为轩辕氏族旁系一员,倒是应了温丞相那句,“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尽数是轩辕氏族的影子。” 林大人的话说得直截了当。 话里话外是参轩辕氏族的意思,轩辕氏族百年世家,黄金做枕,白银做床,抬手便是千金,还话里话外向朝廷要钱。 她反正也垂垂老矣,寒门出身,倒是显得毫无畏惧。 成国母轩辕茗挑了挑眉,显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冷哼一声。 一轩辕氏族小辈县令赈灾向朝廷要钱也是理所应当,何故代表了整个轩辕氏族贪污受贿? 她还未开口,陈大人倒冲上去了。 陈大人性子急,大抵看云知鹤和温言和关系好,连看着云知鹤都不待见,被温家母子气得还没缓过来,揪住寒门出身的林大人就是一顿输出,她开口一句,几分冷嘲热讽。 “陇城为水利要塞之地,去年已然修筑了水坝,如何短短一年便发了水灾。” 她冷哼一声,“那水坝是谁派人修筑的林大人可是忘了?” 林大人一僵,鼻腔吐出一口气,便不再言语。 水坝为温丞相负责修缮,亲自绘制图纸让人建造了去。 陇城冬暖夏凉,气温适宜,距离京城不算太远,万亩粮田,可以想象这是如何一个富庶之地,素有天下粮仓之美誉。 自然那水利修建为重中之重,温丞相亲自考察测量……怎么才一年不到便毁了去? 林大人心中郁结却不显出分毫。 折子中汇报这水坝只损害了些许房屋,伤亡较少,良田未毁,水坝修一修便再无大碍,要得是朝廷赈灾拨款。 “行了。” 朝朝堂之上又要开始争论,轩辕应蹙了蹙眉头,让其噤声,一时朝堂安静。 轩辕应登位这几年,兢兢业业,赏罚分明,铁面无私,手腕与能力出众,又有轩辕家做底子,朝臣无人不敢不尊敬。 他这一出声,朝堂之中也无人再来争吵,齐刷刷等着他继续开口。 “拨十万两白银,免除陇城徭役、赋税。” 十万两白银不多不少,对于此次水灾也算得上是圆满。 只是轩辕应垂眸看向成国母,微微眯起眸子,母子俩在心照不宣中又移开视线。 他自然知道陇城县令那是如何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折子也是避重就轻。 陇城农业为本,十分富足,当那县令也是油水多得非常,早早便被成国母安排成了轩辕氏族小辈。 轩辕应这一眼,是警告她,莫要出什么幺蛾子。 成国母掩过去了视线。 二人在这默不作声的交谈之中结束了早朝。 云知鹤这几日注意着原子洛的动向,实在是那日宫中密会过于可疑与拙劣,若是传递什么要密,也不至于如此简陋。 她思索着,又看见原子洛面不改色的离开人流,躲开视线,往旁边走去。 云知鹤面色一凝固,跟随着她走过去。 既然寻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便直接戳破了这局。 等原子洛走过人群再与那人见面,二人低声交谈,袖中也扣扣索索。 云知鹤躲在一旁,清楚的看到她们二人交换着书信。 猛地出声—— “原娘子当真闲情雅致,下朝到后宫转悠……” 她坦然的走出来,眸子却一弯,轻声道。 “但宫中素来不留人,您这般是坏了规矩。” 她眸光微闪,看着她们二人手中交换的书信,在原子洛平静的视线下轻步走过去。 随着步子的越来越近,气氛猛然有些剑拔弩张。 “今日我早早吩咐了侍卫的巡逻路线,不一会儿,便应是有侍卫来查看。” 云知鹤向她笑,笑得温柔缱绻又人畜无害,眸子澄澈的看着原子洛深沉的眸子。 “那书信是什么呢?” “不如,给知鹤看看……” 低沉的嗓子,一字一顿。 二人的眸子在电光火石之间相触,猛然迸发出火花。 沉默无言。 原子洛素来不带着表情的脸,猛然笑起来,由阴到明只是一瞬间,眸底的阴暗化开。 “并不是什么些好东西,不过男女之间的勾勾绕绕。” 她将指尖刚刚要递出去的书信,指尖捏着书信泛起褶皱。 “……云娘子要看也是行。” 云知鹤怔然一瞬,眸中几分狐疑,大抵是想不出来她为何如此坦然,但还是拿起那封信,翻开。 ——萧七娘性情暴躁,身强体壮,最喜鱼骨鞭等刑具,楼将军当年苦不堪言,遍体鳞伤。 楼家老将军去世,楼家人丁稀少破败,为抚慰忠臣之心复楼家繁华,先帝将楼家嫡子楼止赐婚朝中重将萧七娘,却成怨偶一对。 楼将军多穿玄色衣物,无耳饰首饰,少带玉佩香囊,男红出色,嫁衣为自己缝制,最喜欢吃什么还未打听出来,最喜欢干什么也未知,鲜少出门,无友人,沉默寡言。 …… 你若欢喜他,对楼将军应是温柔体贴,抚慰其身心之伤,莫要听信谗言…… …… 云知鹤猛地一愣。 这话里话外皆是打听楼将军生平事迹,喜好爱好,甚至还有追求男子所出的主意,更是申明对付有伤痛之人要温柔体贴…… 分明是——僚机笔记。 原子洛平淡的让她看完,又像是不好意思的一笑,拉住旁边的那人。 “云娘子应是知道我为大皇子殿下举荐,此前一直生活在边关,奈何如今在轩辕门下,已与大皇子殿下决裂,这人是大皇子殿下的门客,当年和我在边关相识。” “如今也只能偷偷摸摸见面。” “她钦慕楼将军已久,奈何寻不到时机表明心意,只能委托我来寻一些将军当年的之事与喜好……” 旁边那女子似是羞耻,红着脸低下头,嘴里呢喃着。 “虽然将军生得不柔美,但在我心中已然是世上最好的儿郎,希望云娘子莫要将此时透露出去才是。” 云知鹤表情僵硬,脑子飞速的运转。 她左右看这封信没有什么玄机,最多记录的也只是女子如何追求男子之事,详细具体。 更是捕捉到了一个信息。 ——原子洛与兄长早因为轩辕氏族一事而决裂。 她掩下思索,对原子洛抱歉一笑,话术也是精湛。 “之前看原娘子鬼鬼祟祟心中起了些疑虑,如今看只是误会一场,当真多有得罪。” “我稍后差人送原娘子些礼品,当真对不住,是知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云知鹤的话语诚恳,笑着与原子洛道歉。 原子洛也是满面笑容,“云娘子不必多礼,本是我的行为引起了误会……乌龙一场而已。” 二人推推搡搡,在客套之间也就在此分别。 “既然是误会,那么就此别过了。” 云知鹤不卑不亢的开口,向她辞了行。 “那云娘子慢走啊。” 二人转身。 云知鹤转过身的一瞬间,面上温和的笑容猛然凝固,眸子闭了闭,再无笑意。 似是春风杨柳猛然结了冰。 而原子洛随着那友人也一般,面上无了笑容,唇角下抿,蹙着眉尖看着手中的书信。 等走远了,旁边那人小心翼翼问她,“这……云娘子是信了?” 原子洛平淡的抬眸看她一眼,喉头溢出几声嗤笑来,唇角微微上扬。 “……谁知道呢。” 挥袖离去,风卷着官服吹起一阵褶皱的撕扯。 …… 通政司参议此职虽是区区五品,却权重,是轩辕应目前所能给予云知鹤最大的官职了。 按平常来说,以云知鹤的年龄和阅历,需要多年才能爬上去。 而她几近是废寝忘食的吸收着温丞相所留下的知识与人脉。 经过官场浸润,云知鹤并不蠢,她何尝看不出来这事的怪异。 她掩下思索,指尖轻轻敲击着棋子。 今日她是特意来拜访大皇子,一进门便看到了此等残局,显然是刚刚有客人。 “锦娘在想什么呢?” 她下棋却不落子,一人思索着面前的残局,秦端拿来茶水,又轻声问她。 她嗓音清澈动听,直接开口。 “在想兄长。” 秦端猛地一顿,眉目间也显出些许错愕来。 大抵她这话说得正经,秦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向笑眯眯的脸上难得如此失态。 “在想兄长落子,定是不会引出这般残局。” 秦端视线一松,不知是可惜还是如何,微微凑近她,发丝散着清香,眸中明亮深沉,似是泉水幽邃,静影沉璧,温柔四溢。 他将手掩盖住棋局,像是无可奈何的宠溺。 “锦娘难得过来一次便只是看这残局的吗?真是的,多看看兄长啊……” 秦端放下茶,茶杯上方泡起浓重的雾影,似乎葳蕤了他的眉眼。 茶香扑鼻。 “推了这棋局再来一场吧。” 他的话向来清澈动听,字正腔圆,温润沉静,似潺潺流水又像杨柳溪风,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与柔和。 云知鹤抬眸看他,嗓音清冷似玉,又澄澈动听。 “兄长落子向来杀机重重,善于一击致命。” 抬手轻轻撇去秦端想要推翻棋局的手,又看残局。 “锦娘的棋,是兄长教的。” 她又垂眸看棋盘,便是流光飞溅的动人,“如今残局却是步步为营,以进为退……” “兄长,变了呢。” 秦端的表情一僵,面上再不是云淡风轻的温润样子,他俯身,清朗之气扑鼻,带着男儿家独有的香气。 二人的鼻尖凑近,秦端眸中宛如泉水细流,又深邃,他一字一顿,像是不解又带着隐隐的凝重。 “所以锦娘,是在指责兄长吗?” 云知鹤顿了顿,瞥过眸子,不再看他。 “我不知兄长在做些什么,你与轩辕氏恩怨颇深,为何成国母能坦然接受由你引荐的原子洛?你与原子洛为何决裂?而原子洛……又为何打听楼将军之事?” “我姑且信她为这男女之情。” “但……”云知鹤眸光凝重,话锋一转,“兄长又为何不嫁人呢?” 她不知秦端在谋划什么,也不知为何事而谋划,更不知源头与结尾。 她单知道,秦端在布网。 秦端哑然失笑,像是看待无理取闹的孩子,“真是的,兄长不嫁人成了你这般胡闹的理由吗?” 轻描淡写避过了前面的问题。 他伸出修长白嫩的手指,抚摸上云知鹤的脸颊,指尖摩挲着她的眼尾,像是感慨万分。 “锦娘长大了啊……” 云知鹤没有理会他的话语,她并没有什么证据指责秦端居心叵测,但细细串联这些也知道这里面隐情丰富,不单是表面那般简单。 她像是放弃了咄咄逼人的话语,轻叹一口气,摸上秦端的手,攥住,温热传递,像是恳求。 “……锦娘希望兄长早日嫁人。” 话里话外意思便是让他放弃自己暗中谋划的不知名争斗。 像还是孩童之时那般,尾音带颤,低低请求自己的兄长。 秦端沉默片刻,暗色眸子汹涌非常,依旧温柔沉静,湖水般清澈。 嗓音动听。 “不可以。” 这么拒绝。 云知鹤一瞬间垂下眸子,像是失望,唇微抿,又听他说。 “但兄长知锦娘在担忧什么。” 他像是无奈,又像是恳求求怜,顺着俯身的势便蹲坐在地上,依仗在云知鹤腿上,眉尖微蹙,发丝柔软的扑在她腿上,面色带着我见犹怜的柔弱与……温驯。 他抬头,像是用自己的面容来换取怜惜,眸光细碎,嗓音柔哑,手环抱住云知鹤的腿,呼吸微颤,淡唇微张。 “兄长不损江山,不损盛世,亦不损黎民百姓。” “锦娘何至于,咄咄逼人,伤透了兄长的心。” 他哑着嗓音,眼眶发红,似是失望又期艾看她。 身长玉立的美人求怜一般蜷缩在她腿下,柔若无骨的倚着她,用胸膛轻轻蹭着她的膝盖,露出白嫩的脖颈,嗓音轻轻。 “兄长……别……” 她想抽回被束缚的腿,又被他扼住。 “那……锦娘可答应?” 秦端这么开口询问,眉尖蹙着,单是一眼就能惹得女子怜惜。 如何呢? 云知鹤顿住,思考了许久,闭上眸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究是哑着嗓子开口。 “……希望正如兄长所说的。” 不损江山,不损盛世,亦……不损黎民百姓。 秦端猛然笑起来,眸子微弯,似是玉兰绽放,叮咚醉意。 他伸出手,揽住云知鹤的手心,垂下眸子掩住晦涩,呢喃。 “那锦娘便随我去一个地方,看些东西。” “……好。” 云知鹤点头答应,膝上的温度褪去时眼睫微颤,有些不自在的蜷缩。 马车很快备好,奢华低调,他们二人坐在一起,秦端面上风轻云淡,俊朗如玉的面容上满是柔和,丝毫不在意他此时贴住了云知鹤。 云知鹤避免尴尬,躲避着他身上的温度,只问了一句。 “兄长带我去看什么?” 秦端挑眉,指尖勾绕着滑落的柔软黝黑的发丝,笑而不语。 云知鹤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只轻声叹息,转眸看向窗外的风景。 黎民安康,太平盛世,满是叫卖声与吆喝的声音。 繁华误入,看市井人家面上的笑容便能让云知鹤轻松不少,也忘了刚刚针锋相对的尴尬与不适。 心中猛然收紧,叹息时光荏苒,旧人不复。 如今,她看不透兄长的样子。 等到了目的地,秦端才呢喃一句。 “……算算时间,应是到了。” 云知鹤将秦端扶下马车,微微怔然看着面前的城墙,不解为何要到这里。 她随他去了城墙之上,城墙威严坚固,满是岁月的痕迹,从底下看着,只觉得庄严神圣,砖石冰冷,布满青苔。 云知鹤与他走上城墙到顶上,蹙眉,终究是忍不住,问秦端。 “兄长,到底要我看些什么?” 秦端玉白色的锦衣随风而飘动,发丝更是交杂着狂风而飞舞,如玉的美人顺着风而转头,看向云知鹤,眸中怜悯恶劣。 他伸出修长的指尖指了指城外的土地。 云知鹤的视线随着过去,猛地一窒—— 她看见不少的百姓抓挠着城门,身着破烂,嘶哑着叫喊着“开门”,叫喊与怒骂交织在一起,其余人蜷缩在墙角,瘦弱到不堪一击,一群一片在墙角低吟。 她刚刚行马车而来的风景,繁华又美丽。 他像是嘲弄,漂亮的眸子弯起,嗓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字字诛心。 “看……轩辕氏的,盛世。”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离别 “荒唐!” 轩辕应满脸怒容,显然已经压抑不住情绪,朝中气氛低迷,尽数低着头。 成国母向前一步,跪下请罪。 位高权重的成国母谦卑而又恭敬的请命。 “陛下,臣实在不知那陇城县令如此大胆,欺上瞒下!实在罪不容诛啊!” 她嗓音干哑在大殿上回荡。 轩辕应的眸子看向她,一片冷色。 谁能知那陇城并没有发生水灾,却是爆发了瘟疫,陇城县令欺上瞒下,妄想以虚构水灾之事混淆视听,要朝廷拨款,自己来管理这瘟疫之事。 瘟疫骇人,从古至今,每次出现都是死伤无数,一分一毫也要上报去。 谁能知陇城县令刚愎自用,害怕朝廷怪罪,竟然妄想一己之力托住疫情,却没想越托越严重,灾民竟然涌到了京城城门口! 轩辕应气得呼吸不匀,他咬着牙齿,喉头似乎挤出几声来。 “陇城县令……就地格杀。” 云知鹤垂下眸子,依旧想着那日秦端向她所指之景,震撼又荒谬。 那时秦端眯着眸子,唇角勾起,像是嘲讽和悲悯。 “没了温丞相,轩辕应也不过是,被剥去爪牙的虎而已。” 他又立在风里,衣摆翻飞,墨发随着风而飞舞,遮住了玉白的俊脸。 带着恶劣的嘲弄。 所以轩辕家早知疫情,却害怕怪罪,配合着欺上瞒下。 甚至还私自关紧城门,阻挠灾民。 当真……可笑至极。 云知鹤一阵恍惚。 轩辕应又深吸一口气,嗓音不再颤抖,也不再去看那跪地的成国母,垂眸看满朝文武。 “陇城之疫,陇城县令,何人可担?” 此话一出,朝堂更是寂静。 并非她们不敢作为,若是平常的瘟疫她们去便去了。 可此次瘟疫来势汹汹,历史之上也从来没有记载过这种疫病。 感染者会从脚到头开始腐烂,最后宛如一滩烂肉,死相极其骇人,听着那些灾民所述便遍体生寒,如何再去惹那祸? 若是当了使者巡抚,定要深入疫区稳定民情,陇城县令封城毫无作为早已惹得民愤,如何能保障后去者的安全? 综合考量,满朝之人倒是真有几分犹豫。 就在这满朝文武犹豫的一瞬,轩辕应眸光一暗。 他显然也知道此次瘟疫凶险万分,所去之人也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他闭上眸子,喉头几分颤抖。 苏霖随着人群静默,犹豫片刻,想到苏家,指尖陷入掌心,抬起头,几分坚定的便要向前,猛然听见一句—— “陛下,臣请命!”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清澈而坚定。 满朝文武皆错愕向她看去。 云知鹤朗朗官服,嗓音宛如玉石叮咚,脊背坚定挺直,身长玉立静若兰芝。 单是站在那里便是寒月当空,尤其霞姿月韵,轩然霞举。 轩辕应沉默一瞬,他没有立刻开口,抿了抿唇,从高位垂眸而下看她,对上她的眸子。 他发不出声音。 满朝文武同样发不出声音。 她们浸润官场多年,胆量却不如一个踏入官场不久的小娘子,这般贪生怕死……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想说,别去。 他又哑着嗓音,低压深沉,喉结微颤,说。 “……好。” 轩辕贺也猛地向前,请命前去。 此时更加严峻。 太子为国之根本,如何前去那危险之地,朝臣据理力争,尽数不想要他去的意思。 最终在轩辕贺不深入险地,守在城外接应物资的承诺下,朝臣勉强同意。 等到早朝结束,轩辕应依旧呆呆伫立在那里,视线随着云知鹤离开的身影而涣散。 连带着一直跪在地上的成国母。 大殿之内寂静非常。 “唔……” 轩辕应走到成国母身前,成国母跪了许久已然难受,汗水直流,滴到面前的地板上,视线里突然出现轩辕应的靴子。 母子二人谁也不开口说话,这般母亲卑躬屈膝,儿子倨傲站立的样子极其令人震撼。 “起来罢。” 轩辕应垂眸看她,嗓音干哑冷漠,让她起身。 然后猛地前倾捉住她的衣襟,手指发力,脸靠近她,一向冷漠矜贵的脸上是难以压抑的怒容,俊脸带着怒气。 怒火……比刚刚上朝之时更甚。 他咬牙切齿,压抑着怒火。 “轩辕茗!” 直呼自己母亲的名字。 “这天下目前还是我轩辕应的!不是你轩辕茗的!” 指尖揪着她衣襟的手爆出青筋来,几分狰狞的狠戾。 “朕是,堂堂正正坐上这个位置的!” “这是最后一次!若轩辕家再肆意妄为——”他哑着嗓子,压低声音,眸子凌厉。 “朕不介意,大义灭亲。” ‘大义灭亲’这四个字他说得压抑又狠戾,一字一顿。 他猛地放开捉着轩辕茗衣襟的手,成国母踉跄几下。 “好自为之。” 成国母看着面前已然长大的儿子,一阵恍惚。 又垂眸遮去眸中的晦暗不明,轻声道。 “臣,遵旨。” …… 云知鹤抿了抿唇,面上几分深沉。 她并非心血来潮。 脑海出现秦端带着笑意的嗓音。 “没了温丞相,轩辕应也不过是,被剥去爪牙的虎而已。” 她现在过于弱小……无法成为陛下的依仗,也无法为生民立命。 那日从城墙上所看之景刺痛她的神经。 她见生民面上惊恐灰黑,撕扯着嗓音申冤求救,看阿叔抱着孩子窝在墙角啜泣,看一片的人潮翻涌。 她看墙内繁花似锦,纸醉金迷。 她看……“盛世”。 云知鹤压抑住情绪,咽下了喉头的痛意。 此去凶险,应是仔细谋划防疫。 京中有能力的医官医师几近全部召集,随行去陇城,官府也开始召集天下游医,等到了陇城应是有源源不断的医师到来。 行程紧急凶险,不出半天,京城便都是她主动请命要去陇城管理瘟疫之事,皆叹她英豪之举。 部署也开始紧密安排,物资与药材也源源不断的装载在马车之上,明日一早便是离别之时。 云知鹤翻看着目前所知的陇城资料,夜色已然晦暗,她今日要在云府休憩,明日方便上路。 烛火晦涩黯淡,幽暗的照在屋里,正如云知鹤的心情。 “咚咚……” 猛地,窗外发出一阵细微的敲击声。 云知鹤一愣,犹豫片刻,打开窗户。 一瞬间,朗朗明月光亮顺着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晦暗的屋里。 她看见温言和顺着月光,俊脸被照得柔和,现在已然是盛夏,梨花晚时,茂盛的梨花顺着风而飘洒,纷纷落在,落在他身后。 随着细风,还吹进来几片梨花,落入屋里,格外漂亮。 他一袭朗衣与墨发上还沾染上白色的梨花片,衬得更加眉目如画,如玉般朗润绝尘。 云知鹤几分怔然,大抵是月光过于刺眼,恍惚看不清。 “……知鹤。” 云知鹤翻出窗户,与他一同站在梨树之下。 今夜月光朗朗,借着阑珊的灯火,周围还有萤火飞舞,梨花飘洒纷飞。 此时二人静默,许久,云知鹤才开口。 “怎么进来的?” 温言和面上的笑容顿一下,瞥过了眸子,微微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朗衣沾了些许的污渍。 “……何须在意。” 这么低低呢喃一句。 打量他的神色与衣着。 “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知鹤猛然笑起来,带着阴郁的面上一下子染上压抑不住的笑意,笑声如银铃,眼角渗出一滴泪珠。 她似乎是笑累了,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珠。 温言和抿了抿唇,垂下眸子显然不怎么想理会她。 他身长玉立,芝兰玉树,大抵是近些日子贪了些许的食,钻狗洞的时候差点卡住,挣扎了好久才出来。 特意化的些许淡妆被弄花,身上抹的香膏也没了味道,再听她笑声,真真令人气恼。 他又忍不住对比,想起清竹纤细的腰身,有些冒酸,清竹定是不会被卡住。 还想着,这时他们二人若是颠鸾倒凤,他便扔块石头,把这对狗男女打散,白白浪费他的担心。 温言和有些委屈,看着她,眼眶也微微发红。 云知鹤向前,指尖为温小公子摘取发丝上的梨花片,嗓音带笑。 “不在意。” 笑过了便清清淡淡略过了此事。 大抵此时气氛让温言和颤抖,他抿了抿唇,靠近她,像是满足的嗅着她身上的清香,哑着嗓音开口。 “你此去陇城……凶多吉少。” 云知鹤一顿,垂下眸子,轻声问,“你是来劝我不要去的?” 温言和顿了顿,像是鼻腔发出一阵冷哼,眼眶有些发酸,嗓音闷闷,隐着哽咽。 “何至于劝你?” “为臣为官为女……你都当得起,我知这意味什么,又为何,要劝你?” 他闭了闭眸子,想起了温有知刚刚的话语。 温有知罢官闲散,听了云知鹤之事停下喝茶的手向他分析起了此事,眸中感叹。 “凶多吉少,瘟疫骇人,若是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况且归期未定,一二年都是少了。” 温言和颤了颤喉结,他想说什么,又顿住。 “唔……” 在云知鹤听了他的话怔然之时,猛地,温公子向前,扑进了她的怀里。 一瞬间,怀中温热刺骨。 他拥住她,俊脸抵在她肩膀上。 “呜……” 哭腔似乎是从喉头溢出来,软得让人心尖发疼。 云知鹤愣神,耳边传来温公子的啼哭,低低哑哑,难得哭泣,肩膀染上湿气。 “你,莫要死了……呜,你莫要死了……” 她还在愣神,听清楚他的话,垂眸轻轻抚摸着他的凸出的脊柱,柔声安抚道。 “……定不会。” 温小公子还在她怀里哭泣,啜泣到肩膀颤抖,云知鹤僵硬,又柔和下,无可奈何的看着梨花飞落,满地凌乱醉人。 “我知,你心性。”温言和哑声开口,“你愿为名臣,你愿海晏河清,你愿高风亮节……” “此次陇城你非去不可,我高兴你便是这般人,清风明月,和光同尘,便是京城人人称赞的小云娘子。” “可……”他闭上眸子,鼻尖发红,嗓音哽咽。 “陇城凶险,瘟疫骇人,感染之人会溃烂而死,你若是死了……” “你若是死了……” 他另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放到自己的衣襟上。 闭着眸子。 她若是死了如何呢? ……自己便当个寡夫。 只一夜,也不悔。 他想了许久……今夜便嫁给她也是可以,做一夜的新郎,这辈子便归她。 温言和哭红的眸子中染上坚定,刚想要扯开衣襟,便听到她说。 “不必担心,我自惜命,定会安然无恙而归。” 云知鹤显然没发现他刚刚的动作。 温言和刚刚积赞的勇气溃散,面色憋得通红,使劲抱着她。 云知鹤犹豫了片刻,她知这拥抱暧昧,想了想还是开口,问。 “为何……如此不舍?” 温言和一顿,嗓音沙哑,许久才开口。 “……你我青梅竹马多年,定是不想……你这般便死了,这么些年,便是养狗也有了感情,如何舍得?” 云知鹤一怔然。 胸中泛起的柔情涟漪被温言和一句“养狗也有了感情”憋回去,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是舍不得青梅竹马的情谊罢了。 温言和闭了闭眸子,带着鼻音。 “我可,唤你锦娘?” “锦娘”二字他咬得轻盈,轻轻这么问着。 “……可。” 远处房檐之上,轩辕应一脸复杂的看着梨花树下相拥的二人,沉默许久,指甲陷入肉里,流出血来。 而旁边带他上房檐的楼止也静默,转头看轩辕应,轻声询问。 “为何,要我带你到此?” 看她与别人……相拥吗? 楼止掩下眸底的晦色。 轩辕应拜托他带他到云府,楼止功夫轻盈,能悄然入云府。 轩辕应看着底下二人相拥之景,闭了闭眸子,嗓音发颤。 “无事……走吧。” 楼止转头晦暗眉眼意义不明的看了一眼云知鹤,又将轩辕应抱住,运功离去。 脚上刻意发力,将一砖瓦踢下去。 “嘭——” 砖瓦炸裂的声音让二人猛地一颤,温言和吓了一跳,云知鹤松开怀抱,过去检查。 “应是野猫弄下的瓦片。” 温言和抿了抿唇,手伸到腰封处,想要解开,嗓音发颤。 “锦,锦娘……” 刚开口,墙那边便发出声音。 “吾儿——阿母找你有事,离别可是够了?” 温有知淡声对着隔绝云府与温府的墙道,声音传出去,扼住温言和的动作。 她自然知道温言和想做什么。 她活了这般久怎么能不知道小郎君的心思,况且还是她的亲生儿子,性子与她相似,一个模子刻出来。 温有知闭了闭眸子……哪怕理解他,也绝不会任着他胡来。 云知鹤听到隔壁温有知的声音,冲着温言和笑一笑。 “时间不早,温大人唤你,你便回去罢。” 温言和眼眶发红,愣神了些许,抿了抿唇告辞,在转身之时眼泪还是不由自主流出来。 温有知派人准备了梯子。 她可不想自家儿子钻狗洞回来。 一夜过去,不少人心绪不宁,一夜未眠。 到了第二日清晨,开始启程,朝中不少人送她和太子离去。 崔明喻拉着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叮嘱了半天,面上难受,李妙妙在旁边安抚她。 云知鹤笑一笑,开口安慰几句,这时看到二皇子身边的春芽向她招手,她有些疑惑,还是跟随他走过去。 春芽抿了抿唇,拿出一个香囊。 “云娘子,此为二皇子给您的,里面添了香兰草与珍贵药材可防疫,请您收下。” 云知鹤顿了顿,点了点头,还是收下了。 香囊针脚几分拙劣,但花纹精美用工繁多,能看出来缝制之人是用心了。 “……云娘子,二皇子叮嘱您,此去凶险,定要小心。” 春芽面色忧郁,犹豫了片刻,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出来,行了礼便告退了。 留下云知鹤摩挲着手里柔软的香囊。 终于开始行程,车队开始前行。 缓缓消失在远处晦暗的黎明。 二皇子在马车中看着离去点马车,视线随着移动,在春芽进马车之时才恍惚抬眼。 “走了?” “……是,殿下。” 春芽像是忍不住,满面心疼,哽咽开口。 “殿下,您为何不让奴告诉云娘子那香囊是你缝制的?又为何不亲自送那香囊?” 他心疼的捧起二皇子的手,看着指尖上密密麻麻的针眼,眼泪流出来。 “呜……殿下您一夜未睡,缝制那香囊,手上尽是伤口。” “您,呜,您这双手是拉弓射箭的啊,娇生惯养……何曾缝制过,呜,这些东西?” “交给奴婢缝制便好了……” 秦执抿了抿唇,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刺痛的伤口,几分麻木没有了知觉。 “……针脚太烂了,若是告诉她那是本皇子缝制,岂不是,过于难堪了。” 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离去的车队尾部,哑着嗓音。 “况且……” 秦执抿了抿唇,指尖抚摸上自己的面,“一夜未睡,神色憔悴……不好看。” 秦执的俊脸上几分憔悴,显然是没睡好的原因,淡色的唇发白。 “……如何让她看本皇子这般狼狈又不好看的样子。” 他喃喃自语。 作者有话说: 码了好久呜呜呜呜还以为这一章万字,结果一看才五千字 对啦,温公子以为清竹是鹤总的泄欲小侍。 中秋节快乐呀 第34章 陇城 路上遥遥,云知鹤翻看着陇城的资料和此次瘟疫的症状。 已是正午,队伍休息,她走下马车结果阿芝递过来的干粮正要咬下去猛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清,清竹?” 那男子清如玉,一袭简单的青衣勾勒出袅袅的身材,他端着干粮分配给周围的侍卫以及医师。 云知鹤几分错愕,陇城危险,她除了阿芝她并没有带上云府的任何人。 清竹看见了她,向她走来,面上带笑,带着低眉顺眼的温顺与柔意。 “云娘子。” 云知鹤蹙眉,“为何,你会在这里?” 清竹顿了顿,面色如常,“王叔怕您远行不适,想要亲自跟过来照料,但他年老,陇城危险,奴怕他出什么事,便换奴来了。” “奴跟安排之人说奴是云娘子的侍从便跟过来了。” 云知鹤的眉头愈发皱得紧。 “胡闹……你既然知道陇城危险,又为何要跟来?我并不需要别人照顾。” “趁现在还未走远,我派人将你送回去。” 清竹抿了抿唇,他也说来奇怪,一介青楼男子,身上气度却不凡,硬是这时直视云知鹤。 “云娘子,清竹不走。” 他又沉默跪下,发丝遮住漂亮俊秀的面容,碎发遮住眸中的晦暗。 “云娘子为奴的救命恩人,奴伺候您是应该的。” “况且奴哪怕是青楼男子,也有一番不输于您的济世情怀,奴会煎药,做药膳,也通些许医术,奴手脚灵活……” 他抬头,眸尾微垂,带着我见犹怜的动人。 云知鹤轻叹了一口气,算是同意,“那你就跟上吧。” 做些后勤工作,端茶倒水,应是接触不到什么危险。 这是沿路休息的时候,众人都在休息吃干粮,清竹在一旁泡茶伺候,大抵是道具简陋,他泡出来的茶水不如以往那般香气扑鼻,但也并不差。 清竹面上清澈平静,细细盯着腾起的袅袅水雾,又投过水雾看云知鹤,眸底一片深沉。 云知鹤不知为何有些怔然,大抵看他气度不凡,温顺清澈的外表下总会时不时露出漠然的冷清。 他眸子狭长,眸尾微垂,潺潺如水,生得冷白色的皮肤,唇角不带着那抹笑意时看起来清冷易碎,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破碎感。 云知鹤斟酌一下,似乎看现在气氛深沉,随意开口,“你气度着实大气,还未曾问过你家人在何方,你已赎身,若是去寻家人也是可以的。” 清竹煮茶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她,抿住唇沉默片刻。 “清竹出身小城中的富裕人家,奈何得罪了权贵,被诬陷定罪。”他喉头微微颤抖,又压抑下,继续开口。 “家人被逼迫逝去,只剩得奴了。” 云知鹤一顿,原以为他只是家中生意败落,将他卖了去,却没想家中只剩他了,又听他话里的意思,应是权贵逼迫,惹得家破人亡,便开口问他。 “那权贵是何人?我平生最看不起仗势欺人之人,我可以查清还你们一个公道。” 清竹的表情一顿,唇角总是挂着的微笑猛然消失不见,沉默片刻,搅弄茶汤。 “……不必。” 云知鹤怔然。 他又扬起笑容来,唇角依旧温柔,“那权贵已逝,云娘子不必麻烦了。” “嗯……”云知鹤知他现在不好受,便没有再逼迫,但还是开口安慰道,“公道自在人心。” 清竹闭了闭眸子,轻声开口,“是啊。” “……她们死时是清清白白的。” 清竹垂眸搅弄茶汤,为云知鹤舀了一杯,递过去,冷白的面上被水雾染上几滴水珠,一边递一边开口。 “三尺白绫,鸩酒匕首……她们死时是清清白白的。” 云知鹤接过茶杯的手猛地顿住,抬眸看他,似乎有些不解,他的话格外震撼。 她又想开口追问,清竹却如何也不开口,笑着,眉目清澈,只看着她。 过于伤痛,不想说吗…… 云知鹤消了追问的心,看他的视线隐约有情绪,也不再开口。 太子殿下身份特殊尊贵,吃食都是精细,平时是送到马车之上的。 轩辕贺大抵想透气,下了马车,脚步款款,这时看到清竹与云知鹤交谈,猛然眉尖一蹙,对于清竹,眸中似乎有些嫌恶。 他走上前去,垂眸审视一番清竹,又转头看向云知鹤,明知故问。 “知鹤姐,这是何人?” 云知鹤开口介绍,“这是清竹公子。” 她并没有仔细介绍,不能说人家妓子出生,过于不尊重,也不能说他是奴仆,毕竟卖身契还在他自己手里。 “奴参见太子殿下。” 清竹跪下行礼,哪怕奴籍与贱籍合并,他的身份也依旧低微,卑躬屈膝的向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叩首。 轩辕贺高高在上的看他几眼,过了些时间才唤他起来,清竹低下头,脊背却挺直,不卑不亢,柔中带着韧性。 他本想言语上再多夺几分风头,实在是看这瘦马不顺眼,顿了顿,还是没再说什么,无视了他与云知鹤共谈陇城之事。 轩辕贺虽为太子,百官尊敬,但手上却没有多大的权利。 轩辕应自顾不暇,如何再分得他权利?而轩辕家虽是轩辕贺的强大后盾,却单单只是护着他而已。 毕竟,轩辕氏拥他做太子只不过是因为他流着轩辕氏的血脉,还是个男人,好掌控而已。 若是不争,只怕今后登位也只是轩辕氏的傀儡。 这机会若是把握好他便能在朝堂有一席之地。 轩辕贺掩去眸底的流转。 …… 几日过去,总算是到了陇城。 因为瘟疫,城门紧紧闭着,天空阴沉,带着足以滴下墨滴的暗色与深沉。 远远看着没有丝毫烟火气,倒像是一座鬼城。 轩辕贺的队伍与官兵已然在城门外驻扎,而云知鹤则要进入疫区,她顿了顿,盯着陇城城门看了半天。 陇城县令将要被格杀的消息还未传出去,所以云知鹤她们等了一会儿,便有人惊喜的在城墙上挥手,城门微动,里面传出熙熙攘攘的叫声。 嘶哑与叫声混杂在一起。 城门动了动便顿住,开了一条缝的城门又开始闭合,传出咯嘣咯嘣的声音。 显然是里面的民众闹腾,想要冲出城门,不得已才关上。 若是开了城门,灾民涌出,后果不堪设想。 云知鹤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向身后叫道,“备绳索!爬入城中!” 这是极端的法子,有的医官年老爬不上去,只能等一行人进去,把里面治理住,再将城门打开。 云知鹤与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先行一步,用浸过药物的口罩蒙住口鼻,叮嘱吩咐了后面的人便开始行动。 她是文人,不如侍卫那般矫健,城墙高大,爬上去有些吃力,云知鹤出了一层汗,白净的面上染上红晕。 没有什么防护措施,云知鹤看了看悬空的脚下,还真有些许的发怵。 “哈啊……” 愈来愈高,体力消耗也越来越多。 前方已经有侍卫爬上去了。 “大人,呼……伸手。” 一个气喘吁吁的侍卫拉住她的手,二人发力,终于将她从绳索上拉上去,她喘着气站稳在城墙之上。 踉跄几步,看向内城。 云知鹤不平稳的呼吸一窒,怔然的看着低下的景色。 城中荒凉破败,再无繁华,远处零星有一动不动的人,不知是不是尸体,已然是黄昏,昏沉的光亮蒙盖住城中,一寸寸吞噬人群。 她看见民众身着破败,蓬头垢面,哭嚎着扑打城门,官兵不堪力道被推搡挤压在人群中,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 哪怕是在城墙之上,口鼻被蒙住她也能感受到那股恶臭,仿佛腐烂已久的尸体在夏日腾腾蒸发,升起白雾般。 “呕……” 云知鹤控制不住的想要呕吐,旁边的侍卫也难忍的吐出来。 陇城的状态比那些灾民描述的更加惨烈。 瘟疫已然几个月,拖成如今的样子,之前的陇城县令当真愚蠢! 有人急急忙忙的迎过来,“哎呀!大人!大人!” 那人也是布子捂住口鼻,像是见到了救命恩人般哭喊着跪下,喜极而泣。 “朝廷终于来人了!陇城终于有救了!” 云知鹤稳定下胸口翻涌的呕吐感,询问,“你为何人?陇城县令呢?” 那人还在哭喊,“奴为,轩辕县令手下的仆从,自前几日朝廷快马加鞭通知派了人来奴便日日在此守着……” “大人,此处喧闹不安全,莫要被那群贱民染了疾,咱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再交谈。” 云知鹤被那“贱民”二字弄得眉头微蹙,却也跟随着她从城墙上方走着。 “大人,西处是安全的,那处没有瘟疫,防备森严,那些病民进不去,县令大人也在那里,只盼着你们来了。” 旁边的阿芝想要提醒这人新任陇城县令为云知鹤又被她阻拦。 云知鹤向她使了个眼色,阿芝才压抑下要吐出的话语。 情报不知,不能先把县令将被格杀之事挑明,需要先去见见那人再做裁定。 云知鹤掩下思索,指尖紧缩,想起刚刚从城墙之上看到的惨剧抿了抿唇。 荒唐……当真荒唐。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官员 云知鹤身边跟着的侍卫都是轩辕应仔细挑选的,武力高超,一打十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是一边行走一边打听着陇城的资料,越听眉头越紧。 陇城聚集天下良田,今年发了瘟疫,草木坏根而死,庄稼被毁也无了收成。 总之,陇城如今缺衣少食,疫病纷飞。 她们跟随着仆人下了塔楼,眉头紧锁,看着周围。 此处原是陇城的富人区,瘟疫爆发,富商们一开始不当回事,后来瘟疫愈发严重,陇城县令怕圣上怪罪,私自封城,想要出去也已然是晚了。 这富人区外面有侍卫守着,防卫森严,难民们也冲不进来。 “哎呦,这是,这是朝廷派来的云娘子吧。” 远处一位大腹便便的女人迎过来,面上谄媚的给云知鹤行礼。 她便是那罪不容诛的陇城县令了。 云知鹤蹙起眉头。 她姓为轩辕,事情捅到朝廷去只是担惊受怕了几天,到如今也还以为轩辕家会保着她。 云知鹤顿了顿,抬手止住了领了圣旨的侍卫们想要将她就地斩杀的动作,轻轻向陇城县令点头。 陇城县令要迎着她去休息,心中万分欣喜有人来接替她的烂摊子,一边走,云知鹤一边打探着消息。 “大人,此处甚是安全,外头有侍卫守着,那些贱民哪怕有天大的能耐也进不来。” 她颇为自豪的向云知鹤介绍着自己防备的本事。 云知鹤怔然抬眸,唇角微微勾起,轻声问,“瘟疫爆发至今,你可是做了什么事?” “那是自然,下官将已死之人的家产没收,按时收取税款,今年要上交的税务一分也是不少。” “下官还派人为大人以及几位侍卫娘子做了大餐,接风洗尘,就等着各位去了。” 她身材肥胖,一边吃力的走一边说着。 “粮铺中的粮食也聚到了这里,如今也是不愁吃不愁穿。” 她“嘿嘿”笑着,弯着腰,带着几分卑躬屈膝的讨好。 云知鹤指尖摩挲着自己的衣袖,听了她的话猛地一顿,开口问。 “粮铺粮食被你们夺了去,百姓吃什么?” 陇城县令一愣,听出来了她话里的质问,斟酌着开口。 “这,这,陇城富足,百姓家里定是有余粮的……大人,也不必担心……” “下官都自顾不暇,何至于……管别人。” 她越说,嗓音愈发小,大抵自己也有些许的心虚。 封城几月,如何还有余粮?! 听了她的话,云知鹤轻轻哼一声,听不出责备还是欢喜,唇角也没了那抹笑意,平静又冷漠。 只静静跟着她走。 要是说,这来上任的小娘子是当真生得好看。 眉目流转冷清,身姿卓绝。 年龄小到,若不是拿着任职的文书,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官员。 她们随着走到主屋之中,屋里繁华奢侈,处处精细,精美程度堪比皇宫。 镂空的红木门上雕刻着复杂而高雅的图案,入眼而去上好的锦缎成了毯子,铺在地上,一套精致的茶具安静摆在案上,质地细腻,看起来是上好的料子。 而一道屏风将房间分为两半,屏风绣技了得,朦胧如纱,透过屏风则细细有人影飘忽,传出几分柔软的声音来。 她任陇城县令不过几年,城中商户尽数来讨好,明里暗里收了不少好处,所以县令所住的县衙也是布置的精美万分。 这么一看,倒还真是陇城的土皇帝。 “咳咳……” 她轻咳几声,刻意暗示着什么,看向云知鹤又染上谄媚的笑意。 咳声刚落,屏风里面就出现几个身姿柔软,容貌清俊漂亮的少年郎,娇柔含羞的从屏风走出来。 身上穿着透明的薄纱,金链缠腰细瘦的腰肢与胸膛,细细看着根本遮不住什么敏感的部位。 陇城县令笑道,几分邀功的模样。 “大人舟车劳顿,赶路好几日,这几位身子清白的小郎君来替大人接风洗尘,收拾一番……” 便是任谁也看出这是行贿了。 阿芝还未娶夫郎,看了一眼,立马闭住眼睛,耳尖泛红,其他的侍卫也知趣的瞥过眸子。 众人皆知,这是给云知鹤的礼物。 云知鹤不言不语,只平静看着陇城县令。 她以为云知鹤不满这小郎君们,面上几分为难。 “大人……这,外面的贱民不知染没染上疾,再找不到这般干净漂亮的小郎君了,若是不嫌弃……下官府上还有几个刚开了苞的男子……” 似乎是回味与不舍,咬了咬牙继续开口,“那身段脸蛋也是勾人,下官昨夜才尝过,马上给您送来。” “您看……行不行?”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翻涌的怒火随着一路的走来已然到达了顶端,胸口被灼烧的发疼,只能压抑的平稳着呼吸。 她睁开眸子,神色昏暗的看陇城县令,哑着嗓子轻声问。 “你可……知罪?” 她的音色清澈动听,如银铃般掷地有声,一字一顿。 那双漂亮如琉璃般水透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晕,似乎执着的看着她,想看出一分愧疚来。 陇城县令一顿,有些茫然的结巴。 “啊……啊?下官,下官何错之有啊?” “呲——” 云知鹤猛地单手抽出圣旨,卷轴顺着向下展开,发出响彻的纸声。 她盯着陇城县令的眸子,一声声一句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陇城县令,为官不仁,失职渎职,瞒报疫情,勾结朝臣隐瞒失职,何其大胆,罪不容诛!” “——就地格杀!不容置喙!” 她的嗓音发出一股狠戾来,嗓音在大厅中回响。 众人皆惊。 尤其陇城县令,她面上一阵呆愣,吓得瘫坐下,又着急的想要捉住云知鹤的衣摆,被得了命令的侍卫猛地压住,摁在地上。 “大人——!!大人——!!我为轩辕氏族一员!定是不会有这般圣旨的!大人——!” “这定是误会——!!” 她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声。 面上还是不可置信,可圣旨辉辉,字体清晰,她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不同来。 而又被阿芝寻了块布子堵住嘴,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脸憋得通红,辩解也是说不出来了。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吐出一口气来,又睁眼,居高临下,垂眸看她 “陇城染疫,你身为县令隐瞒不报,勾结朝臣,迫使局势恶化,私自封城!此为一罪!” 她拿着圣旨的指尖猛得收紧,发出“咯嘣咯嘣”无法压抑的痛意。 “城中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你竟在此声色犬马,沉迷男色,纸醉金迷!此为二罪!” 那少年郎们蜷缩在一起,抬眸看那站在大堂之中款款而立的娘子。 生得冷清漂亮,却眸中带火,灼烈四处,尤为触动人心。 “为官为女,你不仁不义,如此荒淫无耻,将江山社稷与黎明苍生放在哪里?!你可走出去看看那百姓?!” 她嗓音逐渐发哑,声音也愈发加大,似乎嘶哑着代表外面的百姓声讨罪人。 手指发抖。 陇城县令拼命挣扎,又被侍卫娘子们死死摁住,发出激烈的闷哼来。 “城中横尸遍野,破败不堪,你何当女子和官员?!酒囊饭袋!何其无耻!” “生民何其惨烈,众生哀嚎,你可看见了?!” 她的尾音发颤,嘶哑着咀嚼恨意。 “——此为三罪!” 云知鹤越说越气,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清澈响彻的声音一般,晨钟鼓暮,震慑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一时大堂之中静默,再无声音。 她抬手,侍卫从愣神中恢复,利刃将要到达脖颈。 云知鹤闭上眸子,白嫩的面色发红,晕出微微的薄汗,她胸膛起伏,平稳着呼吸。 又睁开眸子,轻声开口。 “……行刑。” 声音落地,连同冰冷的刀锋一同落到脖子上。 “噗呲——” 手起刀落,血花飞溅 “啊——!” 耳边响起那些蜷缩在角落的小郎君们的尖叫,一声声,此起彼伏。 她漠然用拇指抹去溅在自己面上的血迹,没有躲避那飞溅的血意,倦懒抬眸,眼睫上滴着一滴血。 “……我原盼你有一丝悔意。” 血珠从白净的面上滑下,氤氲了眉眼。 一滴滴,淋透了白衣。 云知鹤自礼乐长大,读得是圣贤书,做的是风光月霁之事,和光同尘,不染污浊。 哪怕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看这死人的头颅,一身整齐的白衣被浸润上浓重的血污,依旧不畏不怕。 陇城县令的头滚到地上,面目狰狞,死不瞑目,血“汩汩”的流,打湿了奢华的锦缎。 角落的小郎君们开始哭泣,一声声的,由微小的呜咽到嘶哑的哭喊,隐着解脱的喜极而泣。 云知鹤神色淡淡的俯下身,修长白嫩的手指提起陇城县令的头颅,其中粘腻,满是血污。 她提着头颅一步步往外走。 侍卫跟随着她染血的步伐,众人沉默不语。 抬眸向小云娘子的背影。 坚定而执着,不屈又圣洁,腰背挺直,发丝微动,哪怕是血衣,也依旧风光月霁。 这才是小云娘子。 那个京中人人称赞,该史书留名,一身清风明月的小云娘子。 阿芝莫名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 她看着小姐成长,由不谙世事一身肝胆的少女,到正气凛然与日争光的小云娘子。 头颅中的血液一路淋,从安全的街区到防守着的门口,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无人敢拦,无人有异。 守门的侍卫本是惊呆,又抖着身子想阻拦,哑声询问。 “大人……灾民暴动……您如何安全……?” 云知鹤瞥过眸子看她,脸上还是飞溅的血污,红白相间,极其震撼。 “……开门。” 嗓音轻轻。 门外的灾民大抵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开始聚集,一声声呼喊着。 侍卫终是一咬牙,门晃悠悠被打开。 本想往里冲的民众呆愣的看着一身白衣染血的云知鹤,亭亭玉立,墨发飘然,看她面带血污,满脸平静。 手上还……提着狗官的头颅。 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众人皆惊。 熙熙攘攘的人群逐渐静默。 云知鹤向上举起手中的头颅,她向民众大喊。 “狗官已斩——!” 群众猛然发出一阵欢呼,人群震动,男男女女的声音交缠,尤为震撼人心。 这时,她又开口。 “我乃朝廷命官云知鹤,新任陇城县令!” 一听到这个,本来还高兴的人群又开始骚动。 封城多月早已对朝廷失去信心的民众面面相觑,愤恨终究是燃上了理智,猛然发出一声叫喊。 “朝廷狗官!定又是来收刮民脂民膏的!滚出陇城,打开城门!” 这一声,响彻云霄。 人群寂静。 可一呼百应,不一会儿,耳边便尽数是—— “滚出陇城!打开城门!” “滚出陇城!打开城门!” 群情激奋。 …… 云知鹤顿了顿,凛然抬眸,将手中的头颅丢出去,头颅丢到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声。 又溅出血花来。 她掏出怀中的匕首,匕首小巧,精美漆黑,泛着血色的光泽。 这匕首是她出走几日,楼止骑马追上丢给她的。 她那时正在赶路,晨露昏重,略微发寒,后方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与惊呼声。 探窗往后看,楼止一身软甲利刃,勾勒结实细瘦的腰肢,带着些许禁欲的晦涩,发丝简单束起,尤为飒踏。 停下马而卷起一阵风沙来。 他顿了顿,似乎是随手一般丢给云知鹤一个匕首,云知鹤慌慌张张的接住。 云知鹤极为错愕,呆愣的拿着手中还带着楼止体温的匕首。 温热又隐着刺骨的寒意,是神兵利器。 楼止一言不发。 她与他……也不甚熟悉,为何要追出千里来赠予她这匕首? 楼止赶了几天的路,眉目之间有些疲倦,骏马嘶鸣叫,车队也因为这插曲暂停。 尽数看着他们二人。 楼止坐在黝黑高头大马之上,微微垂眸看她,嗓音尤为干哑涩然。 “陇城危险,匕首防身。” 又看见云知鹤呆滞的神色,顿了顿,才开口说道。 “我领命出城,外出办事,顺路看你,不必疑虑。” 云知鹤这才松口气,点了点头,收下匕首。 到现在,她立于人群正面,随风飘扬白衣与发丝。 云知鹤拿起楼止所赠的匕首,然后猛地抽出来,锋刃凛凛,锋刃闪着血色的光亮。 耳边是一声比一声高的激愤呼唤,“滚出陇城!打开城门!” “朝廷狗官,滚出陇城!” “滚出去!” “滚出去!打开城门!” …… 她们手中是犁地的耙子,是扫把,是铁棍,齐齐指着她,嘶哑怒吼。 云知鹤转首拢起自己的一束发丝,眸光灼烈坚韧,又视民众,闭了闭眼,胸腔发出声,高声呼喊。 “我云某——与陇城共进退!” 她将匕首抵住发丝,然后放声高喊,嗓音轻灵哑然。 “今削发为誓——” 挥手而割,发丝崩断。 割下来的墨色发丝顺着风而飘散,落得空中片片。 柔软的发丝由风卷起,柔韧似她的眉眼。 阿芝震惊的看向她。 女子断发,世人皆知起含义。 ——是死誓。 一瞬间,静默,再无一人喧哗。 激愤的人群猛然静下来,皆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云知鹤的下唇咬出血来,交杂着陇城县令的血混合,艳丽又震撼。 胸中翻涌的痛意与悲伤交织,直直涌上眼眶,似要把她惹出泪来。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呼吸发颤。 又垂眸苦笑。 心中何苦,为官为臣,竟是看饿殍遍野,竟是看群情激奋,竟是看为富不仁,竟是看为官无耻,百姓……何其无辜! 她又抬起头,掷地有声,嗓音朗朗。 “削发代首,我云知鹤在此立誓——” “今为陇城县令,见百姓疾苦,不甘不忿,痛心疾首,为官为臣,心中何苦!” “陇城一日不宁,我便一日不走!” “若是疫情不消,陇城焚城,我云知鹤,便随一城百姓葬于陇城,共赴烈火黄泉!” “我云知鹤,不畏生死,以命为誓,绝不苟活!” 她闭上眸子,抬起头,露出白嫩漂亮的脖颈来。 “陇城在,我在,陇城亡,我亡!” 匕首削发如泥,抵住脖颈,很快流下一滴血来,又是落下丝丝的血,滑过锁骨,落入衣里。 脖颈发疼。 削下的发丝飘到百姓面前。 她们看少女立在中间,眸中悲悯怜世,一声洒脱飘然,似是画中仙,似是云中月,高高在上,又普渡人间。 云知鹤嗓音过度嘶哑而发颤。 然后有人哽咽,有人落下泪来。 叫骂消散,只余得一句不知何处来的。 “我……信你,我信你……” “我们信你……” “……信你为好官。” 带着浓重的委屈,像是找到可以依托的人一般,声声泣血哽咽,呜咽大哭。 手上七零八凑的武器落下,掉在地上,声音叮咚。 一下下,一片片,面前所视,再无人冷眼。 声声哽咽,哭喊。 她们放下了武器,开始哭嚎为破败的陇城再添上一分死寂的凄凉。 云知鹤抿了抿唇,放下匕首,垂眸看向地上的发丝。 ——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头发只割了一束,鹤总还是长发美人 微微修了修 第36章 神婆 救灾之事刻不容缓,经过宣誓一事,云知鹤算是赢得了部分的人心,部署之下的事情也有人遵守。 城门打开后迎接医官以及其他人员进来,轩辕贺本应在城外接应物资,在云知鹤与他谈论过之后便要求入城。 云知鹤蹙眉,摇了摇头否决。 “您的安全为首要,若是不小心染了疾,该如何?” 轩辕贺顿了顿,身子瘦弱的少年抬头看她。 “知鹤姐既能为百姓断发立誓,孤身为一国太子,若只贪生怕死,蜷缩在城外,何担民心?” 云知鹤不语,但唇抿着,显然是不赞同的样子。 他微微凑过去,抬头,贴近她的面庞,吐气如兰,眉尖微蹙,我见犹怜。 “孤虽为男儿身,但并不娇弱。” 轩辕贺长得极具欺骗性,以轩辕应和先凤后的关系,轩辕应和轩辕贺应该是表兄弟的关系,哪怕年岁差的有些许的大。 又经过皇位与血缘这一关系,轩辕应成了他的后爹。 所以轩辕贺与轩辕应生得几分相似。 但轩辕贺年岁尚小,还没张开,一双杏眸尤为漂亮,身子纤细。 此时可怜兮兮的抬头,哑声请求,倒让云知鹤恍惚了几眼。 也算不得是被诱惑到,而是他与陛下相似。 这番表情若是出现在陛下脸上…… 云知鹤怔然几分,掩下了脑海中大逆不道的想法。 轩辕贺表情暗了暗,表情一瞬间有些冷漠,他又垂下头,敛下眸子,一同掩去了昏暗。 “城外素有虫蛇出没,陇城周边也一直有山匪,此次出行,侍卫并没有太多,若是山匪来袭,孤也难保性命。” 云知鹤回过神,听了他的分析才开始考虑,一番思量之后同意轩辕贺入城。 不过需得呆在安全无疫的地方,不可随意离开。 倒有几分金屋藏娇的意味。 轩辕贺心情舒展一些,随着马车入了城中。 衣物皆被雄黄熏过,面上还带着药物熏过的布巾,哪怕这般全副武装刚刚下马车到达县衙还是吓了一跳。 刚刚他在马车上一直没有掀开帘子,这时看着才发出可怖来。 尸体被焚烧的熟肉味与恶臭交杂,隐约在火中也能看到腐烂的尸体,轩辕贺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不好的事情,面色发白。 轩辕贺扶着云知鹤的手下了马车。 他面无表情,甚至有些阴沉,随着她走了几步,指尖却颤抖着捉住云知鹤的衣袖。 本不想继续看,可刚刚那一眼牢牢印在他脑海。 他少时见过腐烂的老鼠。 那时收养他的后君早已失宠,几分疯癫,无人看管,说是宫殿却与冷宫差不了多少,老鼠蟑螂是常有的时期。 轩辕贺见过蟑螂覆盖在老鼠的尸体上,散发出恶臭。 然后那位后君。 恨他恨得紧,一边哭一边笑,拿起那坨腐肉要塞入他嘴里,还一边喊着,眸中慈爱。 “本宫的好皇儿,阿父喂你吃好吃的……阿父喂你……张嘴!张嘴啊!” 男人又疯了一般开始嘶吼着,哭喊着要他张开口。 “为什么不张口!张开啊!” 他那时年幼,脸被掐着,眸中满是泪水。 轩辕贺眸子颤抖,似乎并不想继续想下去,抿了抿唇,呼吸也有些加重。 云知鹤察觉到他的异样,也知这场景血腥恶心,小郎君看了难免做噩梦,停下想要安慰几句,没想到她一停下脚步,轩辕贺失神没有停下,一下跌进了她的怀中。 “太——” 少年的身子炽热消瘦,此时猛地抱住云知鹤,指尖死死揪住她的衣服,颤抖非常。 轩辕贺哑着嗓子,似乎从口中挤出一般。 “让,孤……抱,抱一抱……” 云知鹤垂下眸子,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脊背,安抚着他。 轩辕贺眼里是不断翻涌的痛苦,又深吸几口气,压下来眸中翻涌的情绪。 身子还是颤抖不停,抖动更甚。 云知鹤抿了抿唇,怀中少年的身子纤细又脆弱,传递的体温尤其炽热,呼吸粗重,似乎处在崩溃的边缘。 不可再想,轩辕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咬上自己的下唇,咬得发白。 云知鹤不知如何安慰,城中满是尸体,县衙门口也有焚尸之地。 她想了想,任他抱了一会儿,手揽上他的腰肢。 “唔——” 她猛地把他抱起,少年入了她的怀抱。 云知鹤呼出一口气,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把他的头揽到自己的胸口,嗓音清澈。 “……太子殿下,闭眼。” 轩辕贺一顿,瞪大眸子,有些怔然。 任由自己埋在她怀中,闭上眸子,嫣唇发白。 可女人的怀抱十分温暖。 又温又软……骨子里透出的寒冷猛地被驱散。 他还记得少时,为了求得怜惜与利益在她怀中哭泣,也如这时般,尤为温暖。 轩辕贺恍惚一瞬。 他一动不动的埋在她胸口,指尖死死揪住她的衣服。 然后落下泪来。 …… 城中散落的尸体已然收集焚烧,这几日陇城尽是焚尸的浓烟,一开始还有人反对,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才是要紧事。 前朝疫事对于尸体有两种处理方法,一是集体焚烧二是掩埋,可陇城粮草皆坏根而死,不知与这疫是不是有关系,最好还是单个的烧了的好。 况且尸体腐烂极快,死相极为残忍,难保搬运掩埋过程中会传染让掩埋之人患上病。 有人十分不服,尸体被烧之后在县衙门口敲鼓大喊,哭得痛哭流涕。 “尸体烧不得啊!我家阿父一生积善行德,怎么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啊!!” “还我阿父尸体来!” 她的锣鼓敲得响透,本来忙得头昏脑胀想要休息片刻的云知鹤还是走出去,想要开口解释。 大抵是她的信任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那娘子一见她出来就想要冲过来与她拼命。 “狗官你毁我阿父尸体!焚尸之人入不了轮回,呜啊啊啊,你让我阿父做了孤魂野鬼啊!” 她神色几分痛苦的疯魔,身旁的侍卫连忙将她摁住。 “我阿父啊!阿父啊!” 这娘子蜷缩在地上大哭,哭声凄凉,引来不少人围观,又被周围怕聚集传染的侍卫疏散。 云知鹤顿了顿,本想安慰她,又猛然察觉几分不对来。 她这些年读书甚广,人物传记杂书志怪之类都曾翻阅,并没有哪一风土人情中曾言焚尸入不了轮回。 但她还是轻叹一口气,低声安慰这悲伤痛哭的娘子,向她解释。 “焚尸能入轮回,你阿父被疫病折磨,这般做也只是保证其他人的安全,收了你阿父的骨灰再埋下罢。” “他定能投个好胎。” 那娘子一听猛地开始挣扎起来,嘴中大骂,眸子通红。 “你这朝廷来的狗官!神婆大人说了,焚尸入不了轮回,呜呜哇哇哇哇,你定是讹人的!” “用心,用心险恶啊,呜呜呜呜呜……可怜我阿父和其他人被烧成了灰啊!” ……神婆? 云知鹤蹙了蹙眉头,旁边陇城本地的仆从走上来,低声与她说道。 “陇城有一道姑神婆,是先前的县令请来的座上宾,住在安全之地……” “还,还说若想结束了瘟疫,需要童男童女献祭于母神……” 仆从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那童男童女还在神婆那里,就等月中之时献祭了……是,是先前的县令吩咐的。” “荒谬!” 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云知鹤本来就不信什么鬼神,此时听到那神婆之事猛然有了几分荒谬的愤怒来。 瘟疫之前,竟然还摆那套神鬼之说,罔顾人伦,献祭人命,祸乱人心。 云知鹤没再管那被按于地的女人,反而神色有些不愉的开口。 “快带我去那神婆所居之地,将那童男童女解救出来。” 仆从有些不解。 “大人,月中行了献祭之事便能解救陇城,为何……为何要……” 她又在云知鹤冷漠的视线下猛地闭嘴。 神婆威望深厚,德高望重,瘟疫爆发已来,无所耕作的人们日日为她烧香,听风是风,听雨是雨,那童男童女都给她抓了过来。 神婆本就被先前的县令奉为座上宾,陇城各个百姓也十分尊敬于她,她游历四方,修习巫法,去哪里都人人敬爱。 本来那还想着那新任的陇城县令亲自来拜访她,没想到那什么小云娘子是这般不识趣的人,好几日也未曾提礼过来见她。 神婆难免有些恼怒,这时听见那小云娘子来了,有几分想要给她难堪的心思,悠悠品了口茶,冷哼一声。 “……不见!” 她想着这新上任的县令必是吃了一嘴灰,然后提着上好的礼品再回来讨好她,喜滋滋的又喝了口茶,咂了砸嘴。 “嘭——” 一瞬间,传来门被踹开的声音还有奴仆阻拦的吵闹声。 神婆吓得一哆嗦,手中的茶也洒了满地,她怒吼。 “何人如此大胆!”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过来。 “陇城县令,云知鹤!” 然后门口出逆着光晕出现一道漂亮的身影,云知鹤发丝飘然,步子端正走入屋子中,漂亮的不似凡间娘子。 云知鹤上下打量一番她,轻轻一笑。 “你便是济宁神婆?” 济宁神婆气得紧,知这是砸场子来的,“黄毛小女!私闯我济宁神婆的府邸做何?!” 云知鹤缓缓瞥眸看了看身旁的阿芝,阿芝领会了意思去寻那被神婆关起来的童男童女。 她在济宁神婆的注视下走入座位,一旁跟随的清竹拿起茶壶为她斟了一杯茶水,乖巧的站在身后。 云知鹤轻笑,美眉目温柔。 “晚辈仰慕神婆已久,自然来拜访拜访您,看您是不是传言中那般厉害。” “晚辈倒是想知,这陇城瘟疫从何而起?” 济宁神婆已久怒视着她,但碍于她身边的侍卫也没有轻举妄动,倨傲的扬起脖颈。 “哼,还不是陇城有人不敬母神,惹怒了地底母神,你若是识趣,向老妇道个歉,老妇便向母神求情,免了你的罪孽。” 浑浊的眸子又看向旁边伺候得清竹,只觉得他生得尤为俊朗漂亮,跟那画中的公子一般。 “不不不,你踹门进来,态度恶劣,若再献上这位公子……”她面上带着贪婪的笑意,“老妇才为你去求情。” 她说得理直气壮,云知鹤捏着茶杯,不由得笑出声来,如银铃轻快。 眸光一凛。 从这几句话便知,这济宁神婆不过是招摇撞骗的神棍骗子。 她笑够了,猛地把手中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嗓音凝重。 “江湖神棍,招摇撞骗!在瘟疫之时竟然妖言惑众,迷惑人心,还想献祭童男童女谋害人命!” 济宁神婆猛地一愣,她招摇撞骗了多年,凭借游历多年的知识信口胡诌,自己装得都差点信了,这小云娘子竟然不信她,她慌乱之余又是恼怒。 “你年岁尚小,不知认识此间鬼神!凭什么说我是神棍!” 云知鹤并不想听她废话,直直挥手让侍卫驾着她离开,神色几分冰冷,不理会济宁神婆的叫骂。 “将她打二十板子丢出去!这神婆府邸便充公做疫民治疗之地。” 济宁神婆一愣,连忙挣扎。 “放开我!放开我!你不敬鬼神!必有天谴!必有天谴!” 济宁神婆大叫呼喊,又被侍卫拉下去。 云知鹤不在意的瞥过眸子,又抿了口茶水。 又派人去发了济宁神婆为招摇撞骗的骗子的告示。 京中来的有能力的医官们已经开始研制汤药,解决这瘟疫,但这疾病奇怪,医官忙活了好几天也没什么进度,只能尽量焚尸隔离,让百姓多洒酒水焚艾草。 陇城缺衣少食,哪怕县衙内储存的粮食尽数拿了出来也是供不上全城人的吃食。 她已将陇城情况上报,一是要等朝廷运输的粮食,二是……城中富商粮食储存过多,应是可以让她们松口赈灾。 而她才来了几天,城中依然是破败不堪,百姓行尸走肉,但是腐尸也差不多被焚烧殆尽了。 云知鹤正在为此事思索,解决了济宁神婆之时坐在马车之上往回走,此处染疫之人尤其少,猛然看见前方聚集一片的人群。 虽说此处安全,但能少聚集还是少聚集的好。 她蹙了蹙眉尖,刚想呵止这般聚集行为,又定睛一看前方有一施粥的摊位。 顿了顿,心下了然,下了马车便走过去。 虽说理解,但还是要提醒几句。 那富家公子为灾民舀粥,墨发扎起来,面容清秀,带着小家碧玉的柔和,面白如玉,让人赏心悦目极了。 他看见云知鹤慢慢走来,猛然一惊,将手里的粥米打翻,又慌忙的整理好,耳尖通红。 柳玉早便听说了这位新任县令之事。 为国为民,胸中清风明月,何其清廉正直,竟然断发发誓,还是京中那位云知鹤娘子,其才华相貌天下皆知。 他心尖猛然生出几分羞涩来。 一双美目含羞露怯,声音轻轻的打招呼,“云,云县令……” 云知鹤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开口,“城中疫情四起,施粥还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口鼻上是用药物熏过的布子,又从袖中拿出一块来,递给他。 “敢问公子姓名?这布子可防疫,莫要以身涉险。” 柳玉面色通红,看着她那双漂亮冷清润着光的眸子,接过布子,又结结巴巴的开口。 “我,我名柳玉,柳家幼子。” 他低下头,羞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侍从以为云知鹤要怪罪,忙过来解释。 “云,云县令,我家公子心善,见不得疾苦,自瘟疫爆发,捐献衣物,变卖首饰,又顶着夫人的怒火,偷偷溜出来,日日施粥。” “此处多是未染疾之人聚集的地方。” 瘟疫爆发多日,未染上疾病的百姓自发分割庇护的地方,此处便是其中之一。 “这施粥的粮食还是公子的月俸所买……” 云知鹤不免有些惊讶,她点了点头,叮嘱道。 “公子柔中带刚,济世之心,该是人人称赞,但施粥之余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莫要染上疾病。” 柳玉则依旧羞得满面通红,低下头轻轻的点头,又抬眸看她几眼。 “知,知道了……” 跟在身旁的清竹一顿,他为男子,自然敏感于这些男女之情的细碎,唇角微微勾起,眸中几分晦暗。 他打量这柳玉公子几分,看他面容俊秀,身姿挺拔,心下暗暗上了几分心思。 但清竹也没什么恶意,也晦暗着眸子微微高看了他几眼。 柳玉晕晕乎乎的告别了云知鹤,施完粥窝在马车的一角面色通红,又被旁边的侍从偷笑。 “公子莫不是丢了心?” “净,净胡说!” 他慌慌张张的解释,又想起了刚刚云知鹤漂亮的眉眼,俊脸通红。 而云知鹤那边则在县衙中暗暗思索,柳家为城中富商之首,或是可以交接解决这城中粮食紧缺之事,解燃眉之急。 打定了主意她便开始筹备。 天色昏黑,陇城渐渐染上夜幕,焚尸的黑烟还在烧着,烟雾覆盖在陇城上空,吞噬了一片黑暗。 济宁神婆的二十大板还在打,她哭嚎着咒骂。 “云知鹤!你不得好死啊!” “你这,唔!无知的黄毛丫头!不得好死!” 咒骂声连同哭喊,久久不停。 作者有话说: 柳玉不是男主候选之一,不要太喜欢他唔 第37章 城中 “陛下……” 屋中淡雅的香气萦绕,朦朦胧胧盖上轩辕应的思绪,只隐隐约约听见李公公轻柔的嗓音,一声声叫着他。 “陛下,醒醒……” 轩辕应在睡梦中依旧眉头紧锁,抿住嘴唇,大抵陷入了梦魇,真真假假之中喉结微颤,然后猛地惊醒。 他出了一身冷汗,洁白的里衣被浸透,隐隐约约显现出胸膛来,衣衫凌乱。 “呼……” 轩辕应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喘息几口,胸口直跳。 “陛下,可是梦魇了?” 李公公心疼的问着,又搅弄着手中的汤药,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口放到轩辕应唇边。 轩辕应顿了顿,将发丝绕到耳后,低头抿去了那一口汤药,汤药刺口,辛苦难喝,他勉强咽下去,嗓音沙哑。 “……梦见她了。” 李公公也不知如何回答,悠悠叹了一口气,自从陛下看了那呈上来的折子之后便心绪不宁。 知小云娘子济世之心,可,可如何能断发起誓呢? 便是性命也交付在了陇城,陇城一日不好,便一日不回,若是城灭,小云娘子也要殉了葬去。 难怪陛下近些日子魂不守舍。 他只能顺着安慰,说着,“小云娘子吉人自有天相,她菩萨心肠,定是无事……”之类的话。 心中又怅然,不管多大岁数的郎君,终是会为这男女之事而忧心啊。 轩辕应垂眸,沉默不语,一双素来冷峻的眸子又缓缓闭上,一室寂静。 “陛下,大皇子殿下求见。” 寂静被打破,宫外的侍从这么低低的说着,轩辕应一顿,蹙了蹙眉尖,放下喝了一半的汤药便起身,披上自己的外袍,面色冷凝。 “让他进来罢。” 大抵是因为梦魇,他面色还有几分苍白。 秦端走进去,意义不明的多看他几眼,低头行礼,嗓音柔和。 轩辕应与他没有虚与委蛇的心思,直截了当开口,嗓音低沉,“何事?” 秦端面上含笑,唇角依旧勾起,并不为他嗓音中的冷漠而动,微微低头,一身如玉兰般的气度令人晃眼,宛如天上谪仙一般。 “陛下,驻关军队需要粮草,多年以来,将士省吃俭用,如今有人上报,粮饷不提恐有异动。” 他的衣服金纹锦绣,白色锦缎绣着隐隐的清莲花纹,尤为高洁悲悯,远远看着,身长玉立,面白如玉,宛若神仙。 可轩辕应知他是如何心肠。 秦家皇室一身的黑尽数染在了他眸子里。 轩辕应听了他的话,冷笑一声。 他什么心思昭然若揭,陇城危机,需要粮草,而陇城为天下粮仓,此时大疫,粮草坏根而死,今年收成必然大减。 往后两三年粮食吃紧。 而秦端这时又讨要粮草,一是想克扣陇城用度,让帝王失去民心,二是,若拿不出来,也失去将心。 楼止领命出城,而在这时,武将们偏要讨要粮饷,被文官口诛笔伐了好几日。 秦端手上有先帝所予的半块虎符,他的话语也有一定分量。 轩辕应表情漠然,微微闭眼,话说得也毫不客气,“陇城有疫,皇儿莫不是要与百姓抢粮?” “儿臣只是如实上报,将士所需,裁决还需您。” 他不动声色的把锅推给了轩辕应,面上风轻云淡。 轩辕应似乎不想与他多说,走上前,两两对视,嗓音暗哑,“你手中那半块虎符如何而来自然清楚。” 他微微低头,气势压迫。 “……好自为之。” 秦端面上没了笑意,表情猛然发暗。 “自然知道,多谢父皇提点。” 二人不欢而散。 也是出奇,大抵是因为云知鹤那番与陇城共生死的言论传遍了朝堂,再无武官上书要涨粮饷。 当然,京城的风云暗涌未曾传入云知鹤的耳朵,她去柳家与其家主商定陇城重建防疫之事,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终于劝说了这位久经风霜的老妇人放粮。 虽说这老妇人与先前的陇城县令一同抢购粮食,哄抬粮价,但……如今总要看她的脸色才能要到粮食。 云知鹤即使对她的行为不满,也只能拜托她。 只是柳家主摩挲着手腕上的翡翠,带着笑意。 “云县令,瞧你年龄不大,来了陇城,也未有贴心之人。” 云知鹤一顿,大抵猜到了她的意思。 “吾家小儿,面容还算清秀,年龄与大人相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人可有兴趣……?” 二人眼神交流,一切在不言之中。 陵朝商人低贱,哪怕这柳首富,不愁吃穿,儿女也入不了仕途,遇见再小的官也要点头哈腰。 云知鹤英杰少女,一身风光月霁,世人皆知,忠臣之女,未来必定前途无量,若是搭上这条高枝,往后也能照拂柳家。 云知鹤若是能纳了她的儿子做个夫郎,柳家便能鸡犬升天,撇去那“低贱”的帽子。 如何能不心动? 柳家主算盘打得响,二人也在不言之中交换眼神。 自然是有条件,云知鹤要是纳了她儿子,她必定举全柳家之力协助她拯救陇城。 “柳家主对不住了,晚辈大业未成,未曾想过要娶夫。” 云知鹤顿了顿,开口婉拒,柳家主也不恼,笑呵呵的送她去柳家院子闲逛。 娶不娶,自然试试才知道。 柳玉被他娘嘱咐的要在花园中闲逛赏花,虽说有些奇怪,但还是听从了命令,粉黛略施,清俊极了。 他自小熟读圣贤书,又爱看些江湖画本,虽说柳家管教森严,但也托人弄了柄小木剑,此时在后院中笨拙的挥舞着。 柳家主也没想到以贤良淑德出名的小儿会挥动木剑,一踏入花园,面上的笑容便僵住,有几分不知所措来。 云知鹤显然也是怔然,微微染上笑意。 看来这柳家幼子,着实有意思。 “吾,吾儿……?” 柳玉转头看见二人,面容也是茫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耳尖通红,嘴里结结巴巴。 “母,母亲……云,云县令……” 柳家主面上尴尬,本以为小儿会在花园赏景闻花,美人与美景总归是赏心悦目,可……可没想到,是这般啊。 她开口责怪,“成何体统,男儿家家,舞刀弄枪,《男戒》是如何写的?” 云知鹤轻轻一笑,止住了她的责怪,“柳家主,柳公子少年心性,活泼灵动,不必过于责怪。” “哎呦,云县令说得是啊……老妇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她的视线转向自己的儿子,“阿玉,带云县令转转。” “老妇先告退了。” 听她这么说,柳家主觉得这事能成,急忙随口找了个理由离开,完全无视了柳玉和云知鹤茫然的眼神。 只一会儿,偌大的院子只剩了他们二人,为了缓解尴尬,云知鹤顿了顿,伸手拿过他手上的木剑。 大抵是最近郁结,此时有了几分悠闲的心思 “柳公子,云某曾在宫中学过一两招,可是能施展一二?” 她是文人,虽然不通武艺,但随手耍两个花架子的剑招是无事,没什么杀伤力,瞧着好看罢了。 这招式还是少时秦执教给她的。 秦执是宫中人人宠爱的皇子,高高在上,又年龄尚小,见云知鹤入宫抢了他的宠爱,总是要针对一二。 每每学了新招式总要来她这里炫耀,又装作大发慈悲的教给她。 她隐下回忆,挽了个剑花,剑气凛凛,发丝衣摆飘散。 柳玉只怔怔看着她,看她少女衣袂飘飘,如仙似鹤,本就发红的耳尖红得彻底,他捂住胸膛,企图按下发鼓的心脏。 又心中酸涩拥涨一片,视线不想离开她半分。 在云知鹤开口的时候才回过神来,表情呆愣。 “公子着实令人高看,施粥施善,竟还练剑……” 柳玉结结巴巴的,“云县令,莫,莫要告诉我母亲,她不允许我去外面施粥。” 失落的掩下眸子。 他母亲富甲一方,实在看不起城中的那些贱民,严令禁止他出去,哪怕是在安全街区,却也怕他染上疾病。 云知鹤表示了然,点点头,但还是叮嘱他一两句。 “这耍剑的想法,还是我从话本中看来的……”他带着笑容,嗓音轻快,“柳玉虽是一介男子,但还想着悬壶济世,当个快意恩仇的人。” 云知鹤轻笑,她也确实不多见与她同样抱负的男子,忍不住多聊了几句。 “柳公子如此抱负,令人赞许。” 与小公子聊天时间过得甚是快,但总归是要避嫌,聊了一会儿便行礼告辞。 等到她告辞之后,柳家主笑眯眯的从角落出来,看着自家魂不守舍的孩子轻笑。 “可是有戏?” 柳玉一愣,马上红着脸反驳,“母,母亲说什么呢?!孩儿,孩儿没那个心思!” 只是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云知鹤的背影,眼睫扑闪,嗓音微哑。 “云县令……人很好。” 柳家主哈哈大笑的离去,自然是心知她这小儿的心思落在了年轻的县令大人身上,只留下柳玉一人红着脸站在原地。 看着自家母亲力离去的身影跺脚。 还没走多远,下人就迎接了上来,语气犹豫,“家主,先前那,那刘管家,她,她染了那病。” 柳家主的表情一僵,眉头瞬间紧缩。 “可有接触其他人?” “未曾,刘管家外出见她那小情人,被病民们认出,围攻抓挠了一身伤,染病是一定的了,被拦在门口,这,这如何处理?” 刘管家在柳家工作多年,算得上柳家主手下一条好狗,但为人懦弱圆滑,瘟疫爆发,还想偷偷带自己的小情人来柳家。 柳家严格防疫,知道此事之后不管那小情人有没有得病,直接扔了出去,让刘管家自己照料。 她便偷偷的来回看望她的小情人,真不怕染了疾病。 没想到百姓对柳家为富不仁的行为积怨已久,见到刘管家偷偷摸摸,便揪她出来,让她偿还罪孽。 毕竟,瘟疫刚刚爆发之时,柳家主与先前的陇城县令共同采购全城粮食,哄抬粮价,使得陇城如此快速的没了粮食。 刘管家便是采购剥削之时,吠得最凶的狗。 柳家主摩挲自己的翡翠手镯,冷哼一声,到了柳家门口,嫌弃的看着一身伤在门外大哭的刘管家。 刘管家像是看见了救命恩人,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磕头。 浑身都是被啃咬抓挠出来的伤口。 “家主啊!家主!救救奴才吧!奴才被那群染了病的贱民抓伤!求您救救奴才啊!” 刘管家痛哭流涕,想要上前,却被侍卫的棍子与刀剑拦住。 柳家主厌恶的皱起眉头清了清嗓子。 “本家主又不是什么医官,刘管家染了病赶紧去就医吧,莫要拦在门口,白白脏了柳家大门” 刘管家急得呜咽,“家主啊,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您救救奴才,救救奴才!” 看柳家主不为所动,她慌忙之下也开始口不择言。 “那,那抢粮抬价之事是您吩咐奴才做的啊!呜呜……不能奴才被当做恶人啊!” 话音刚落,柳家主一听,瞬间大怒,“你是说本家主就该像你一样被贱民挠伤吗?你好大的胆子!” “本想着施舍你一些药材,没想到你这贱奴如此大胆!来人!”她怒吼一声,“把府里这贱奴的东西尽数扔出去,莫让她再靠近柳家半步!” 说完,她拂袖离去。 只余得刘管家被大门阻隔在门外,嚎啕大哭,满是绝望。 她狗仗人势,仗着柳家的威风欺女霸男,那小情人还是她抢的,如今被逐出柳家,外面的贱民们可就等着报复呢啊! 刘管家趴在地上大哭,将要死去的恐惧与被逐出的不甘压倒了她,她疯了一般大吼。 “柳家主!你不仁不义!精通算计!心思歹毒!哈哈哈哈哈,你会遭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 “灾民的粮是你抢的!你还要卖人情给新县令!你不仁不义,不要脸!” “——会遭报应的!” 柳家主脚步一顿,直骂一声,“晦气”,面上满是厌恶。 本想派人将她乱棍打死,又想了想那贱奴说不定会抓挠咬人,让别人染上疾病,又算了,压下怒火,只当自己吃了这个亏。 天色晦暗不清,乌云密布,潮气与散不掉的腐烂尸臭弥漫,哪怕街上再无死尸,那味道还是经久不散。 刘管家失魂落魄的瘸着腿走在大姐上,被抓挠啃咬的伤口已经开始流出黑血,将要腐烂而死的恐惧与绝望压倒了她。 她看着周围与她同样的灾民,日日吃那京中医官研发出来的药物,却无甚作用,无神的被隔离在这一片街区。 朝廷已然划分安全之地与疫情隔离区域,这一片全是染病之人生活的场所。 有的腿脚已经开始腐烂,散发恶臭,有的因为之前粮食短缺瘦得宛如皮包骨,此时官府施粥,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她是安全之地出来的,才猛然发现这两个区域的不同,宛如炼狱与神境的区别,如此绝望不堪。 路上隐隐约约有孩子的哭喊,孩童的脸已然腐烂一半,哭泣的窝在父亲怀中说疼,那父亲宛如行尸走肉,只轻轻抚摸着孩子,自己身上也尽数是血块与伤。 如何呢? 那新县令说得令人振奋,日日派人来鼓舞打气。 ……可医官多好的医术也未曾理出头绪,药还是喝着,情况还是愈发严重。 济宁神婆不知为何染上了病症,在这街区疯疯癫癫,总是胡言乱语。 一开始也少有人信她,毕竟官府都贴出告示说她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可她装神弄鬼的这么些年,有几分心理上的能力在,蛊惑人心,诱导她人,又当回了她的神婆。 “众人可知?这陇城县令云娘子不过是个富家娘子过来揽活,未曾有一分能力,不然你看为何咱们久久不见好转?” 她嗓音嘶哑,低声笑着,“老妇我啊,当了这般久的神婆,怎么她一招就识破?” 济宁神婆面色憔悴,却隐隐带着痴狂,“分明是看老妇知晓她无甚能力,怕拆穿她啊……老妇,老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灵气于心中,去难挡她心思恶毒……让,让老妇平白染上了疾病啊……” 她咳嗽几声,咳出血来,擦擦脸颊,阴沉极了。 众人面色犹豫。 那小云娘子……断发发誓,一身风光月霁,发放粮食,管理陇城,还派人开导他们心思,瞧着,不像是坏人啊…… 看着座下犹豫不决的人群,济宁神婆敲了敲拐杖,低声说。 “这是老妇的劫难,九九八十一难,此为最后一劫,老妇死了,入天当神仙,可你们呢?” 人潮开始翻涌。 她开始笑,喉咙嘶哑,大声叫道。 “你们是被母神诅咒的!若是死了!入不了轮回啊——!” 济宁神婆哈哈大笑,“无药可医!这不是病!是诅咒!” “当真?!呜呜呜啊啊啊,我不想死啊……” “阿父,我身上好疼……” “我不想做恶鬼啊,不想做恶鬼啊……” 人潮开始哭泣,恶臭与哭喊,交织在一起。 “古往今来,这般无药可医的疾病结局只有一个——” 济宁神婆拉长嗓音,嘻嘻一笑。 “——焚城。” 焚烧了这些染病之人! ……连同灵魂也一起葬送在火里! 一开始因为云知鹤的到来燃起希望的地方又沉寂下去,甚至更加绝望。 浓重的绝望弥漫在上空,哭喊叫骂凝固在一起。 “我不想变成孤魂野鬼啊!” “呜呜呜呜……” “谁来救救我们啊!” “你们会烧得尸骨无存,变成恶鬼游魂,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你们会痛苦死去,忍受地狱业火的灼烧!” “你们会烂成一滩血肉,神智还清醒,清楚感受世间最痛的诅咒!” “你们被骗了!朝廷没有治愈的法子!你们都要死!” “谁都要死!” 她一口气说完,气喘吁吁,手脚处慢慢腐烂的疼痛让她清醒。 济宁神婆看人群哭泣,喘息几口,又敲了敲拐杖,人情一下清静。 “莫要害怕……老妇有办法,神爱世人……”她笑起来,褶皱更加深沉。 “古有云,仙人之血肉可疗百病与诅咒。” 一群人的视线看着她,看她笑得痴狂又慈祥。 “若是吃下至善至美之人的血肉,或是沾染龙气的血肉便能治愈,甚至会长命百岁!” 她的声音开始尖利。 “那云知鹤自小生活在皇宫,定有龙气沾染,若是吃了她的血肉,我陇城之人定能痊愈!” 一声下去,呼声百应。 “吃了她的血肉!” 刘管家看得呆愣,面上也随着气氛带上了痴迷。 身上被殴打的伤口已经不开始疼痛,甚至升起一阵暖流,流入她鼓舞的胸口。 她呆呆听着众人逐渐抬高的声音。 血肉……龙气的血肉…… 血肉……至善至美之人的血肉…… 至善至美…… 她的病症并不严重,还带着些许的理智。 刘管家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在柳家的遭遇。 她低低笑起来,尤其狼狈又痴狂。 看……报应来了。 是她刚刚嘶吼着,给予柳家主的话。 “——报应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琢磨了很久,转折却很生硬,哎…… 滴,写了个有病疯批文学文案,有兴趣就去收藏一下叭!还是女尊,现代女尊,叫《疯犬》在隔壁 ——————————文案———————————— 双c,文中男主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女主吃醋宠他,有洁癖,没亲没抱身子干净。 任谁也当她是个舔狗。 以相貌能力出圈的A大校园女神竟然是A大著名玩得野的渣男的舔狗。 她能亲自在他开房时送上避孕套,也能面色含笑的看着自己的恋人与她人亲昵,再抱着烂醉如泥的他离开ktv的包厢,一身柔意。 她不争不抢不妒忌,含笑看着他的玩闹与不在意。 ……正如所有人说的,她是个舔狗。 沈临也对此深信不疑。 他会在吸一口男士香烟之后,倨傲的仰起头,眸色朦胧的吐息到她脸上,再看她眼里痴迷。 他会故意挑衅于恋人的底线,看她会不会对此生气。 他倨傲他放肆,他活得像是火焰一般肆意,赛车时也不曾惜命,然后再像胜利者一样躲入她的怀里。 他是条疯犬,咬人尖利。 真可怜。 ……可他只是狩猎者垂怜的玩具,甚至因为占据上风而沾沾自喜。 ———— 明落爱他的脸,他是少时爱人的替身,那张八分像的脸能让她的理智尽数熄灭。 好喜欢。 明落掩下痴迷。 她包容他的任性与无理取闹,爱着他的面容和声调,喜欢他熟睡时的神韵,又欢喜拥抱他时发丝的柔软与清香。 唯独不爱他而已。 等到那一天,他的眼上出现了一道疤痕,再没了那抹爱人的影子。 明落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甚至轻笑着,向另一个相似的男孩抛出橄榄枝,嗓音温柔轻润,然后问。 “和我交往,可以吗?” 沈临看着她与别人欢喜,看她把之前的宠爱赠予她人,看她与别人互称爱意。 看她对自己毫不在意,像是看待素不相识的人般漠视。 沈临妒火四起,胸中翻涌痛意,眼眶发红的迎上去,难得收起一身刺,向她撒娇,哑着嗓子。 “……别生气了,抱一抱我,可不可以?” 他用尽了手段,胸中孑然妒火,哭泣求怜,只为再让她看一眼自己的身影。 却没曾想自己只是某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的影子,所有的爱意是假,从头到尾,只是个可笑的谎而已。 他胸中翻涌不甘与爱意。 彻底沦为疯犬,甚至会因为一点点亲昵而摇尾求怜,眼里尽数是痴迷的甜腻爱意。 若她不爱,自己便加倍爱回来,只要得到她,如何都可以。 他是染了病的疯狗,虎视眈眈的看着所有接近她的男男女女,又呲牙守护着自己仅剩的一丝丝怜惜。 因为得不到爱意而恐慌哭泣,卑微求怜的揪着她的衣摆,哑着嗓音。 “求你,爱我一点……” “一点就好,我不贪心。” 明落有些茫然,她缓缓附身,指尖抹去他的眼泪,眸光温柔又不解,像是怜悯世人的神明。 “别想,我不会爱你。” 全员疯批,偏执无情外柔内冷女主X骄纵肆意疯批极度自卑缺爱男主 双c,男生子,虐男主,男主在文案中什么开房啊都是和朋友打赌专门戏弄女主的,他本人恪守男德,极度缺爱,初吻初夜都在,并且有洁癖,厌恶女人碰他。 男女主都有病,都是疯批,女主一开始根本不爱他,对于他本人毫不在意。 后期男主极度恋爱脑!极度恋爱脑!极度恋爱脑!包括但不限于,企图未婚先孕困住女主,怀孕在白月光面前耀武扬威,自杀自残威胁,甚至会跟自己生下的男孩争宠,嫉妒自己亲儿子等一系列疯批操作,虐男主身心,养狗文学,双向救赎,过于病娇,不喜勿入 第38章 无用 “公子,您歇一歇。” 仆从心疼的看向旁边的柳玉,大抵是日日施粥,他的皮肤黑了不少,让仆从心疼至极。 快要成婚的年纪,日日施粥,风吹日晒,怎么获得云娘子的心? 那日晚上,柳玉可是窝在被窝与他说了好久的欢喜。 富家公子情窦初开,眸中满是对于那位县令大人的憧憬,说一句却还脸红,又埋着头不再理他。 贴身仆从偷笑他这般小郎君娇羞的模样。 柳玉又舀起一碗粥,递给前面的民众,旁边的侍从感叹道。 “云娘子爱民如爱子,官府发放了粮食,来咱们这摊子的人都少了。” “再过些时候,富商们都点头,便人人都能吃饱了。” 有限的粮食率先提供给染病的人,后来才轮到他们这些未染病的灾民。 柳玉大概是想到了心上人,抿唇轻笑,清俊的面容,恍得拿粥的老妇人都羞了一瞬。 陇城这几日在云娘子的照料下尤其欣欣向荣,有人也开始笑道。 “柳公子人俊心善,至真至美,天下再难见如此心善的郎君了。” “更是配那风光月霁,悲天悯人的好县令啊。” 柳玉顿了顿,颇有些羞涩的低下头,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并不怎么担心安全,因为他有贴身侍卫的保护。 况且,他日日施粥,仁善之事陇城皆知…… 如何,会有人恩将仇报呢? 为了这施粥的饭菜,他用自己的首饰贿赂家中粮库的仆人,又在库房放下自己的月俸,算得上是买下了这些粮食。 以致于现在穿得格外素净,连个发簪都是木头做的,何曾有一分富家公子的模样。 小家碧玉般,灵动又温柔。 今日的陇城天有些阴沉,哪怕是正午,黑压压的乌云也是笼罩了日光,透着昏暗的细碎光芒来。 “天真阴啊……” 柳玉喃喃自语,手心猛然滴下一滴雨水来。 冰冷刺骨。 天空滚滚的轰起了雷鸣,人们也四处离开,只剩下他们慌张的收拾着摊子,剩下一半的粥米被滴入点点的雨水,溅出来到他的脸上。 柳玉伸手,如玉的指尖抹去了脸上的粥米。 ……要下雨了。 大抵想到了什么,猛然脸一红。 若是下雨,他可以顺路到县衙去避雨……再看看,那朝思暮想的人。 风刮起来,吹的树枝乱摆,树枝碰撞发出细碎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像是哭泣哀鸣一般刺耳,撕扯着空气。 雨开始落下,极其尖利的打在身上,“啪啪”的击打在地面上,一瞬间,大雨倾盆,乌云也盖上了最后一丝阳光,潮湿又阴郁,侍卫在一旁骂骂咧咧的收拾摊子。 雨水打湿了柳玉的衣衫,发丝也湿哒哒的贴在脸上,哪怕被雨淋湿了也未曾不愉。 他还在笑着,唇角上扬,隐隐带着期艾,心里细碎的蜜水流出来。 他能去县衙里避雨,能再看见她的身影。 他向来端庄持礼,未曾这般欢喜过一个女子。 大抵郎君的脑袋里爱想些奇怪的情情爱爱,他或许会嫁给她…… 或许。 每每想到云知鹤的脸,柳玉便能看见大红的“囍”字 他羞得面色涨红,又压抑不住胸口流出的欢喜。 他轻骂自己,当真不知廉耻。 手上却又攥紧了手中绣给云知鹤的帕子。 帕子的针脚精美,遥遥明月,底下,是一簇簇的水仙月季,尤为清雅漂亮。 像是她一般。 这是他自己绣的,绣了好些日子,今日想要交给她。 柳玉垂下眸子。 然后远方传出呼声来,黑压压的玉倾盆,视线模糊,他看不清远方,只是大雨的寒冷侵蚀着他的身体。 柳玉有些茫然,他转过头,隐约看见了一群模糊的人影。 “呼呼——” 冷彻的寒风吹过,雨水尽数打在了柳玉的脸上。 他听见人群的呼喊。 夹杂着风声,像是……战场上前进的号角一般深重而又晦暗不清。 …… “雷电交加!天助我等渡劫解咒——!” 神婆踩在一群人身上,她的呼喊还在继续,她高声大呼,张开手臂高高举起,像是古代的神明在呼风唤雨。 悠扬刺耳又阴沉的嗓音传过去,夹杂着风雨。 “风雨雷电——听我号令——” 人群已经浩浩汤汤的前进,刘管家瘸着腿跟着,脸上流露出痴狂的神色。 雨水打湿她瘦小干枯的身子,像是在逼她下跪一般,对这阴沉的天地。 她不跪。 笑意愈发深沉。 她拿着一把利刃,被雨水浸透。 一瘸一拐的走着,踉跄而又向往。 “神明助我——神明助我——” 带着诡异歌声的老妇声音传过来,柳玉怔然,看着黑压压的人群,面上猛地戴上恐惧。 侍卫抽出刀剑,嘴里喃喃,“什么,什么人?!” “公,公子……咱们快走……” 她们皱着眉头转头,让身后的公子快些离开。 她们在畏惧。 因为骇人的疾病,有些人开始腐烂,浓重的恶臭雨水冲刷不了,刺入鼻子里,配着阴沉的天地,像是……地狱的恶鬼一般。 尤其令人恐惧。 “快走!” 侍卫大叫一声。 柳玉赶快转身,提起衣摆奔跑。 然后他听见那一群腐烂的人群里面,有人大喊,尖利而刺耳,带着解脱的快感与怨毒。 “他是至善至美之人——!他的血肉能解咒!” 一瞬间,人群翻涌呐喊。 “那是柳玉公子!” “……停下!” 黑压压的人群迅速覆盖过侍卫,侍卫一声惨叫便被淹没,而柳玉面上还带着一丝疑惑的茫然,然后—— 被跌倒的人群捉住脚踝。 他摔倒在地上。 “不要!!!” 尖利的叫喊回荡在这篇街区。 ——他淹没在人群里。 一只只恶鬼扑到他身上,迅速的淹没了他的身躯,他的发丝,他的脸颊,他躺在冰冷的石板路上,雨水浸透身躯。 ……他再看不见光明。 …… 云知鹤看着窗外骤然变大的雨眉头蹙起。 清竹侍候好她为她端上茶水,又温驯的在一旁待命,大抵是看她表情凝重,还是柔声问了一句。 “云娘子,怎么了?” 云知鹤呼吸有些不畅,“大抵是雨水深沉,心口有些慌乱而已。” 她难耐的深吸一口气,又抿了一口茶水,压下胸口的不适。 最终还是不安的起身,抬头看向窗外黑压压的乌云。 “救命——救命——” 猛地,有人跌跌撞撞的奔跑进来,被雨淋得湿透,她放声大喊。 “大人!病民暴动,府兵被打伤!掳走了柳公子!” 云知鹤猛地一顿,心中的汹涌几近将她淹没,她马上飞奔而去,大声呼喊着县衙内的府兵与侍卫。 府兵充足,立刻就排列好队伍冲出去。 原本的街道上留下一片血迹,刚刚通风报信的侍卫气喘吁吁面上还是恐惧。 “大人,那些暴民哭喊着说柳公子至善至美血肉能治病,求您求您,您,您快些去救他。” 她忍不住开始哭,泪流满面,雨水打湿她的身体,语气发抖,语言也含糊不清。 “济宁神婆还与她们大喊捉错人了,要抓您吃肉,没,没人理她,然后,然后她们争抢着柳公子就散了。” “您救救柳公子!” 云知鹤压下心中的汹涌与不安,提上旁边的剑,迅速架马与骑兵飞奔。 如潮流般的混黑浓重几乎压倒她,云知鹤使劲的揪住缰绳,肌肉紧绷,维持着自己的冷静。 与他被掳走才一会儿,冷静……应是没有遇险。 云知鹤,冷静。 不可丧失理智……! 她眼眶通红,咬得下唇通红,流下血迹,又被雨水冲刷。 马狂奔着,跑到病民的区域。 她迅速下达命令,嗓音加大。 “迅速找到柳公子!暴民若是反抗,格杀勿论!” 云知鹤提着剑,踉跄寻找着,指尖颤抖几乎握不住剑锋。 她大口喘着粗气,雨水模糊了视线,冷得刺骨。 她如何聪明,怎会不从这只言片语中知道事情的原委? 定是那济宁神婆不甘被拆穿,妖言惑众,蛊惑人群暴动,说什么血肉能治病! 云知鹤喘息着,略过脚下与府兵厮杀而死去的暴民的尸体,踏上一片黑血,溅到身上。 找到了—— “快滚开!” 一群人埋头在一个地方,熙熙攘攘,看到府兵手中染血的刀剑,心生恐惧,立刻轰散逃跑。 “滚开!” 云知鹤连忙跑上去,挥动着手中的剑刃,血溅到她脸上,轰开人群。 人群四散,唯一流下的是满地掺着雨水的血液,和……尸体。 对,尸体。 她怔然。 “嘭——” 云知鹤猛地无力的跪下来,膝盖与冰冷的地面碰撞,尤其疼痛,衣摆染上血迹。 表情依旧不可置信。 昔日灵动温柔的公子面目全非,躺在地上,光着身躯,露出坑坑洼洼被人挖去血肉的躯体来。 血流在地上,晕了一片。 因为时间紧迫,灾民只能用刀挖去血肉,公子白洁的身子上尽数是孔洞与抓痕还有牙齿撕扯去血肉的咬痕,可见森森白骨,血肉模糊。 器官也随着破开的肚子流出来,其他府兵不忍再看。 面目全非。 “怎会……如此……” 她低头掩面,手覆盖住脸,佝偻着脊背,然后呜咽的哭出声来,喉咙里挤出声音。 “呜,啊啊啊——” 他的眼睛被人扣去,空洞的看着天空,流出两行血来,然后被雨水灌满。 云知鹤似乎想起来什么,喘着粗气,撕扯下自己的衣服盖在他身上。 小公子的音容笑貌还依旧栩栩如生,这几日她们熟悉了不少,柳玉还常常因为不大不小的事情到县衙中寻她。 经过清竹的提点,她知晓了柳玉的欢喜。 又因为难付情谊,刻意疏远,装作看不见他的情意。 他还托她再挽一次剑花,还曾与她说着快意恩仇的话本,还曾……日日施粥,一心向善。 何故!何故上天不仁! 愚民!愚民! 云知鹤颤抖着为他盖上身体,她抬头,眼眶通红,嗓音嘶哑。 “有些尸块被刀挖下,趁现在不晚赶快寻到剩下的尸块!” 她踉跄着起身,脚步漂浮,身上的衣服盖在了柳玉的尸体上,浸染得一身血迹。 云知鹤又拿起旁边丢下的剑,强忍着自己的悲痛,冲入一户带着血迹的人家屋里。 “彭——” 随着一声踹门的巨响,里面的男人猛地颤抖一下,浓重的腐臭从门口涌出。 他手上血肉模糊,攥着一块尸块,面上紧张痴狂,还染着血迹。 男人回头看去,看见府兵冲进来,看见领头的小云娘子,旁边的府兵冲过来想要夺回尸块。 他吓得颤抖哆嗦,又踉跄着跪下,嘴里含糊不清的低喊。 “县令,县令大人!” 府兵要抢他手里的肉块,他迅速揣在怀里蜷缩着身子跪下磕头。 “求您,求您让我孩儿吃了这肉吧!” “砰砰砰”的磕头声络绎不绝,撞出血来,血花飞溅,他惊魂未定,似乎并不感觉到疼一般。 “求您,求您!” 他身后的孩子躺在床上,下半身腐烂到与床褥黏在一起,黑色的血肉翻涌,随着磕头的动作涌出一堆驱虫,蠕动着在孩子的身上。 那孩童只能看到微弱的呼吸,胸口微微起伏,蛆虫慢慢往上攀爬。 男人还在磕头,磕到额头血肉模糊,他喃喃大喊。 “大人,我自知罪念深重,求您,孩子是无辜的,我愿下阿鼻地狱,只求您把这块肉让我孩儿吃了!” 他哭喊着浑身颤抖。 “我孩儿快死了,求求您啊——” 云知鹤一顿,她猛地向前,男人眼里闪出一丝希冀。 然后她拿起剑鞘抽开男人跪着的身体。 男人被抽打在一旁。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打男人。 “不可,不可理喻!” 她嗓音颤抖沙哑,眼眶通红,落下眼泪。 男人踉跄着迅速爬起来,那块肉脱离手心被府兵捧起,他哭喊着要夺回来,又被按压住。 他抬眼看着云知鹤,脊背弯曲,卑微求饶哭喊。 “大人,大人!我愿割肉凌迟!这肉让我孩儿吃了贱民立刻自尽,求您啊——” 男人绝望的哭喊着,指尖抠出血来要往前爬,又挣扎着磕头,头骨与地板碰撞的声音清脆,一下便溅出一片血来。 “砰砰砰——” 血溅到云知鹤脚上。 血溅到府兵脚上。 一些府兵不忍的转头。 床上的孩童几乎要被蛆虫吃尽,散发出一阵阵恶臭。 云知鹤颤抖,看了看那孩童,又看向求饶的男人。 她闭了闭眸子,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 颤声开口。 “血肉……无法,治病……” “……你被骗了。” 然后她迅速转身离去,捏着剑的指尖发白,颤抖不已。 “不对,不对!” “啊啊啊啊啊啊——求您救救我孩儿的命!!!” “求求您啊——” 男人不甘的想要上前,绝望的哭喊几乎淹没了她的神智,额头上汹涌的血打湿了他的脸,指甲因为挣扎而崩断。 绝望的嘶哑之声响彻云霄。 云知鹤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府兵抓住了暴民们,带回来的肉块却屈指可数。 ……她甚至无法凑齐骸骨。 她颤抖着用衣物裹住柳玉的尸体,发丝打湿,黏在脸上,模糊不清。 云知鹤低头,抱住柳玉的骸骨。 然后再静默之中开口,嘴唇发白,“……关押暴民,回府。” 几近嘶哑失声。 她是抱着柳玉的尸体回去的,血浸润了小云娘子素来喜爱的白衣,带上淅淅沥沥的雨,像是恶鬼归来。 县衙门口等候的轩辕贺一愣,他呆呆看着云知鹤手中抱着的尸体。 然后她沉默的把尸体放到柳家的那位侍卫手上。 “吾儿……吾儿——!” 柳家主急忙赶过来,看见尸体的一瞬间,嘴唇发抖,不可置信的呼吸粗重,晕了过去。 “家主!家主!” 柳家家仆也是泪流满面。 云知鹤静静伫立,雨开始暂停,只有滴滴答答的小雨落下,她身上满是血迹,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清,污浊一片。 雨顺着她的下巴滴下,不知是泪水还是其他。 女子静立在雨中,身上悲哀之气浓重,冲刷着她身上的血污。 轩辕贺抿了抿唇,颤抖的走上前去。 “……别过来。” 云知鹤嗓音沙哑。 轩辕贺不应。 他猛地跑过去,脚步清脆,然后抱住她,一瞬间,温热的体温击垮云知鹤紧绷的理智。 他抱着比他高一些的女子,拼命的传递着体温。 云知鹤低头,艰难的咬住嘴唇,胸腔颤抖。 他也染上血污,手上是她冰凉体温。 他说。 “知鹤姐……” 他死死抱住云知鹤。 “唔——” 云知鹤颤抖一下,闭上眸子,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她猛地瘫软在他身上,二人跪坐下去,终于忍不住一般,失声痛哭。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声音悲撼天地。 她到底在守护什么?! 她断发,她发誓,为百姓,为众生,她奔走富商筹粮款,她安抚民心,她甚至将粮食率先供给灾区。 柳玉在守护什么?! 他施粥,他心善,他济世,他在拼命的在陇城做一抹希望的光明,他还有未来,他还是个年幼的少年郎君。 一开始粮价飞涨,他还用自己柳家幼子的身份让粮食降价,试问陇城之中的人谁未受过他的恩惠? 至善至美,至善至美。 何故……只因心善便丢失了性命…… 上天无情!上天无情! 云知鹤哽咽哭泣。 她看那为了孩子的男人磕头痴魔,执拗的认为血肉能救这瘟疫,嘶吼求饶之声如雷贯耳,还在她的脑海里不停。 天地可耻!天地可耻! 她心怀济世之情,却未曾想人心难测,刁民尽出,暴民涌动,丧尽天良,杀害无辜。 若是她曾心狠斩草除根,杀了济宁神婆,便不会发生这骇人惨剧。 若她再厉害一些也便不会有暴动灾民。 若她……若她…… 苍天不仁!自身无用至极! 云知鹤哭泣。 作者有话说: 这章琢磨很久,但是奈何没有写出想要的效果,哎 女主的性格是悲天悯人有正义感,虽然有原则但不心狠,她能让狗把宋二吃了,但却并不心狠手辣。所以……这是她成长成为名臣的必经之路,必须要狠,要在做事之前滴水不漏,食恶果渡灾厄,要狠也有,要善也有。 如果她一开始把神婆严加看管或者是打死,结局就不会这么惨,她太小看神婆这个身份了,以为自己读书多别人也读书多有理性判别的能力。 济宁神婆本想报复云知鹤,结果被刘管家顺势耍计报复了柳玉,暴民很讨厌柳家主,所以导致了这起悲剧…… 第39章 成长 “云娘子……” 清竹垂眸搅弄药汁,再为她端上,云知鹤轻咳一声,放下手中的文书端过来。 那日在风雨中撼声大哭,情绪激动惹了风寒,也幸亏雨水冲刷,府兵没有染上疾病。 云知鹤端起药汁,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难耐,却比不进心中稍许。 她唇色发白,眉目之间是破碎的冷清。 清竹依旧柔如清水,低眉顺眼的做一个安静的仆从。 只是等轩辕贺到来时眸光暗了些许,低下头,柔软的发丝顺着肩膀滑下,我见犹怜般柔弱。 轩辕贺意义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抬手免了他的行礼。 又倨傲的抬起头,学着轩辕应的样子说了句。 “……下去。” 清竹行礼,沉默离开。 轩辕贺坐在云知鹤旁边,身着素衣,少年郎身子纤细,衣服也松垮,腰封勾勒纤细的腰肢。 云知鹤轻咳一声,“太子殿下,莫要传染了病气。” 自柳玉之事以来,云知鹤便沉默了不少,面上那抹笑意也渐渐消失,每日处理政务之余便是看向窗外抽新芽的树。 眉目之间朦胧又破碎,似乎月光蒙在面上。 尤其……令人捉不住一般,像是她会远去。 这几日官府在审讯调查暴动一事,抓捕剩下的,谋害柳玉公子之人。 轩辕贺抿了抿唇,轻声开口,“不必怕,孤,不怕染寒气。” 他垂下眸子,看着云知鹤清透的指尖,附身攀到茶桌上,脸靠近她,抬头看她的眉眼。 这个姿势像是示弱一般。 他的腰肢柔软,腹部抵住茶桌,而上半身却攀在茶桌上,肩膀凸起,抬头而视。 带着少年独有的清新妩媚之意。 大抵是少年素来与妩媚不搭边,可他仗着柔软与清俊,眉尖蹙着,眼眶有些红晕。 ……是女子抵挡不了的诱惑之意。 “知鹤姐还在自责?” 云知鹤垂下眸子,不看他凑过来的脸。 她不语。 轩辕贺素来会演戏,他在老男人那里装得滴水不漏,在傅雅娘子面前又落得个贤明圣德的名号。 他是太子,他谦卑,他圣明……可他还是那个冷宫里的孩子,自私,自卑,又倨傲。 唯独云知鹤能让他软动些许。 可他分明一开始瞧不上她。 轩辕贺讨厌她的风光月霁,看她对所有人温柔,只因自己……不是她的独一份而已。 他一直在想她的拥抱。 他会常常躺在宫殿冰冷的地上,抬头看着露天的月,然后手盖住眼睛低笑,少年的嗓音清澈,却浸润着浓浓的阴郁。 他说。 “……不过是个蠢女人而已。” 不配他动心。 ……从年幼到如今。 可他又会猛然发疯般拿起旁边的瓷器,恶狠狠的砸到墙上,瓷片碎裂,割伤他的脸颊,流出血丝。 “蠢女人……蠢女人!” “……为什么?!为什么?!” 他会气喘吁吁的坐在被打砸干净的废墟之上,狼狈的低头,抹去汗珠还有眼泪。 暗哑骂道。 “为什么对孤这般好……呜……” 又蜷缩着身子一个人哭泣。 梦里都是低吟。 夜晚的梦里会冷得发抖,他总是被梦魇缠绕,在惊醒之时又想念她的体温。 灼人至极。 轩辕贺那日进入陇城的梦里一直是冷宫与她的嗓音交错,他溺在梦里。 半夜醒来,看窗外明月高洁。 轩辕贺恍惚抬眸,面色苍白,喘息之间又染上潮红的红晕。 他是喜欢她的。 ……欢喜至极。 世间女子所爱,不过,钱,权,名利与……色,欲。 他给得起,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心智不输常人,他能在轩辕氏的手下谋得一片天地,他给得起钱权名利。 所以,他现在想给的……是色,欲。 他用自己的贞洁与色,欲,以她的风光月霁编织一座囚笼。 困住他爱的女子。 若他给了贞洁,她的责任与担当,必是会成为他的妻主。 “知鹤姐,事情已经过去,你并非神明,如何周全所有?” 轩辕贺柔声安抚着她,眸中晦暗而又阴沉,他更加大幅度的压下腰肢,胸膛抬起,松垮的素衣松松垮垮,然后露出他白嫩的胸膛。 云知鹤不语。 他的下唇微亮,衬得唇红润,少年清俊的面容染上薄红,尤其勾人心悬。 他哑着嗓音。 “知鹤姐……” 云知鹤一直在思索内心,郁结于心,不肯再低头看他眸子。 他又拉长尾音叫她,声声低哑。 “……低头看看孤。” 云知鹤猛地怔然垂眸。 看见他的胸膛,松垮的素衣,看他的面容,看他的笑意。 他指尖轻勾,腰带松开,衣服更是滑下。 她看见了在衣服之中若隐若现,点缀在白嫩肌肤上的……红樱。 旖旎极了。 云知鹤急忙瞥过眸子。 她本就昏沉的脑子一下子炸裂开来,耳尖通红。 “太,太子……” 轩辕贺猛地凑过去,他眸子眯着,喉头颤抖。 他摸上女人的手指,因为猛然的温热触动而晃神。 他虚声说着,红唇微动。 “……要了孤。” “嘭嘭——” 这样虚声的话语猛地被清脆的敲门声撞散,让人听不清,伴随着清竹清润的嗓音。 “云娘子,奴已烧好水,该沐浴更衣了。” 云知鹤猛地清醒,因为风寒而昏沉的脑子清明些许,她急忙伸手拢住轩辕贺的衣领,遮住风光。 又哑声向门外的清竹开口。 “……等一会儿。” 清竹听见了她嗓音的哑然,顿了顿,闭上了眸子。 一个男子,穿着松垮的衣服在夜晚去一个女人的屋子里,心思自然昭然若揭。 他比谁都要清楚轩辕贺的目的。 ……恶心至极。 轩辕贺的眸子暗了一瞬,唇角下抿,再无了刚刚的模样,一瞬暴戾。 ……不识趣的东西。 迟早杀了你。 他知道此事成不了,又可怜兮兮的泪水染上眸子,带着哽咽道,“知鹤姐,孤,孤的衣服……” 羞涩而懵懂。 “……怎会掉下来?” 他似乎是无措,眼眶发红,肩膀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胸膛。 “怎么办,孤不会,系腰带。” 云知鹤顿住,深吸一口气,门口的清竹马上要进来,而若是不让他整理好衣物,被人看见必将损害了太子的清誉。 她低声一句,“太子殿下,冒昧了。” 低头伸手,拿起腰带系在他纤细柔软的腰肢上,指尖每每碰到他的腰腹,必定引起他的一阵颤抖,又抿住下唇,眸中波光粼粼。 可怜的紧。 云知鹤沉住气,闭了闭眸子,摒除杂念为他系好了腰带,又红着脸转过身。 她只是以为这是意外之事,并不想坏了其清誉。 太子婚事该是精挑细选,百般利益于其中,哪怕她刚刚看光了他的身子,也并不能直接开口求娶。 只能二人当没有发生此事。 “太子殿下,此事,不便外人知晓。” 云知鹤耳尖发红,这般叮嘱。 轩辕贺抿了抿唇点头。 二人整理之后,她才唤了清竹进来。 清竹打量一番,又抬眸浅笑,“太子殿下,云娘子将要沐浴,可否回避一二?” 云知鹤此时脑袋昏沉,没有听明白他话中的不客气。 况且,她平日里沐浴皆是阿芝伺候。 轩辕贺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冷笑一声,微微倨傲垂眸看他。 “……自然。” 二人对视之间又是明暗交错,擦肩而过,二人笑意也瞬间消失。 …… 天色明亮,云知鹤的风寒已经痊愈,她走到刑场之上。 她脚步坚定平缓,面色平静。 刑场烈阳灼灼,刽子手正在磨刀,刀锋尖利。 被捆在正中间的济宁神婆痛苦的低吟,而刘管家则蜷缩在地上,满身是伤口。 此次暴动原因已经查明,济宁神婆主导,而刘管家则大吼一声,让人群围住柳玉,单是为了报复柳家主而已。 柳家主哭得晕厥了数次,一夜白头,此时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而来,身子虚弱。 她已经派人折磨过刘管家了,各种刑罚涌上,生不如死。 柳家主哭得嗓音沙哑,虚虚的向云知鹤行礼,面上已然没了表情。 皆是报应。 若是报应……何故不报复她,竟要报复她单纯心善的幼子?! 连,连一具完整的尸骸,都不曾留下啊! 荒谬啊荒谬!将她千刀万剐未尝不可为何要伤害她孩儿啊!! 柳家主哆嗦着,喘息几口,又要控制不住情绪。 “家,家主……” 旁边的仆人急忙扶住她,男眷们也在低声哭泣,尤其柳玉的父亲,听到噩耗直接昏过去,几日也未醒。 “不许哭——!” 柳家主身子虚弱,却强撑着大吼一声,脸涨得通红。 她的夫郎们被她猛然如雷贯耳的声音吓得颤抖,止住了哭泣。 他们也是看柳玉长大的,那孩子心善至极,怎能不喜爱他啊? 何曾不心疼,怎能哭泣。 “都不许哭!今日是贼人要千刀万剐的日子!”她颤抖着举起拐杖,哭哑的嗓子挤出话来,嘶吼着命令。 “都给我笑!笑起来!让我在天的孩儿放心归去!” 柳家人强忍着悲痛,狰狞的扬起嘴角。 云知鹤顿了顿,向她鞠躬,然后走上刑台,扯开济宁神婆嘴里咬着的布子。 济宁神婆面色惊恐放声大叫,“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凌迟——” 她蜷缩颤抖着要爬到云知鹤旁边来,老泪纵横。 凌迟是大事,需要上报给朝廷批准之后行刑。 而云知鹤没等朝廷回复,直接一人揽下了这事,哪怕回朝之后是她人的指责与圣上的责罚。 千刀万剐,才是她们这些人渣的归处。 济宁神婆吓得颤抖,她原以为自己会报仇雪恨,好好给这小云娘子一个教训,杀了县令,再当回她那高高在上的神婆,统治陇城。 却没想到,那群暴民尽数是不中用的东西。 刘管家坏了她的大计! 她只吼了一声便引得病急乱投医的暴民们围攻柳玉,她们争抢着柳玉的身体,互相推搡撕打,直接溃不成军。 济宁神婆眼里满是怨毒的恨意。 该死的刘管家! 她又讨好的看向高高在上的云知鹤,面上满是求全的谄媚,“小云大人,老妇未曾动手伤人,杀人的尽数是那些暴民啊!她们胁迫老妇做她们的领导者,老妇是,是无辜的啊。” “都是那些愚不可及的暴民伤的人,老妇手上未有血迹……求您明察……” 云知鹤嗤笑一声,唇角是嘲讽的笑意。 冷漠而又高高在上。 她退后一步,躲开济宁神婆的靠近。 “大人,大人……!” 济宁神婆惊恐于她的躲避。 白衣飘然,不复柔意,反而漠然而又冷酷。 她转身,缓缓走向旁边的高座,抬手,“……行刑!” “唔呜呜——————” “不要!不要!!!小人错了,求求大人饶小人一命啊——!” 刘管家和济宁神婆扭动着身体,躲避刽子手的触碰,拼命的嘶吼挣扎尖叫着。 她们被架上刑架。 刽子手举刀而去,步步是绝望的惨叫。 柳家主死死盯着看。 一刀。 嗓音如杀猪一般,极尽痛苦。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掩下情绪,眸子定定看着流血的伤口。 肉片落下。 第二刀。 更家凄惨的声音响起,响彻在整个县衙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家主突然开始笑,她仰天长啸,笑声不止。 “吾儿啊吾儿!你大仇得报——!” “哈哈哈哈哈哈……”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她开始哭,老泪纵横,喃喃自语。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是老妇的罪啊……为何,为何让你受了……” “要取便取老妇的命啊呜呜……吾儿阿玉……造,造了什么孽啊……” 声声泣血。 云知鹤闭上眸子,指尖颤抖,诛心诛情。 第三刀。 嘶吼求饶之声愈发震耳欲聋,她们二人由哭喊变作怒骂,口不择言。 “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云知鹤!啊啊啊啊——!” “柳家主,老奴错了!求您饶老奴一命,呜啊啊啊——” 第四刀。 惨叫逐渐微弱,绝望之气弥漫。 云知鹤深吸一口气,依旧注视那血肉。 她不可闭眼,不可逃避! 第五刀,第六刀…… 太阳开始落下,叫喊声已经微弱,腐烂的血肉被割下,血肉模糊。 片片血肉被削掉,柳家男眷有些吓得瑟瑟发抖,哭泣不止,唯有柳家主望天流泪,佝偻下病体。 她虚弱的瘫软下身子。 随着夜幕的落下,柳家主轻笑一声,“大仇,得报……” ……晕了过去。 行刑自辰时至傍晚黄昏,霞光弥漫,像是血一般从远处流逝。 云知鹤起身,全身僵硬,鼻尖是浓重的血腥味和大台中间血肉模糊露出骨头的骷髅架子。 “罪人已死?” 她嗓音干哑的问道。 刽子手点头,手上的刀还滴着黑血。 云知鹤闭了闭眼,抬脚离去,她随着一众人到了县衙监狱之处。 监狱阴森,她站在这所建筑的门口久久凝望。 旁边的阿芝垂下眸子,指尖颤抖,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口。 然后云知鹤干哑开口。 “今日是柳玉头七。” 她神色漠然而又悲悯,伸手指了指面前的牢狱,喉头微颤,“暴民之中,伤害府兵,柳玉之人,尽数关押在这里。” “共七日。” 云知鹤咬住下唇,然后强迫自己松开,嗓音沙哑,几乎是一字字挤出来。 “……我未曾,叫人,给她们送食。” 她嗓音带着一丝微弱的哽咽。 她这百姓之官是如此,她的悬壶济世是如此,她的黎民百姓,是如此。 不堪不甘,尽数疯魔。 所有人静默低头,一言不发,阿芝眼里满是泪意。 她抿住唇,不让泪落下来,喉头一丝哽咽。 云知鹤抬头,霞光已经被远处的建筑吞噬,明月高悬,静静挥洒人世月光。 “里面有穷凶极恶之人,为了可笑的诅咒,挖下柳玉的血肉。” 她轻笑一声,微弱而平静。 沉默许久,又开口。 “里面,”她依旧不肯低头,执拗看向远方明月,旁人点起火,火光明亮。 “也有救子心切的阿父,为了孩儿免受疾病之苦……” “……深知自己罪孽,愿以死谢罪,割肉换肉,头颅破碎。” 众人低下头静立。 阿芝的眼泪还是掉下来,滴滴的落在土地上。 她听得哽咽。 明明云知鹤的嗓音平静清淡,她却听出莫大的悲戚来。 泪流不止。 “亦有……悲心孝子,为阿母之疾……”云知鹤闭了闭眸子,眼眶的泪还是落下来。 “……举刀向他人。” 云知鹤向旁人拿起照明的火把来。 又开口,“还有,新婚妻夫,为夫郎免受痛苦,撕咬别人血肉。” “有娇小乞儿,为亲姊妹的疾病,痛心疾首,小心翼翼的偷跑去,扯下一块肉。” 她走上前去,看着黑黝黝的门口,闭住眼睛。 “皆是因为济宁神婆的一句谎话而疯魔痴狂,自私无知。” “可悲可叹……可悯。” 她面无表情,却泪痕交错,眼眶通红。 “小姐……” 阿芝终于忍不住哭泣,张开唇又合上,却还是开口大叫,想要冲上前去。 “小姐不要啊——!” 可云知鹤手上的火把却落下去。 “嘭——” 火一下子蔓延,熊熊烈火翻涌,如愤怒的怒龙般嘶吼腾空。 一瞬间,灯火通明,烈焰翻滚。 监狱一下子由烈火覆盖,在黑夜之中格外显眼。 阿芝瘫软下去,掩面哭泣,她一大女儿家,何曾如此不堪,众目睽睽之下哭泣。 可…… 可这是她家娘子爱的子民啊! 她家娘子愿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自幼时便有济世为官之情,眸中灼灼,烈火如新! 这是她家娘子……爱的民啊…… 阿芝放声大哭。 “呜呜呜啊啊啊啊……小姐!!!” 她在扼杀自己的善心,她在逼迫自己杀掉一牢狱暴民,她在逼迫自己不惧! 她用这双救民于水火的手,亲自杀死了自己拯救过的子民! 她在哭泣,她的脊背还挺直,她是小云娘子,她是云县令,她只能如此,她不该犹豫。 可…… 可不该如此。 阿芝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的悬壶济世,她的盛世黎明,她的梦中名臣,她的天地立心,她的生民立命。 在灼烧她。 比面前的火更加灼热。 “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却觉得,云娘子比她更要痛苦。 她在哭泣,泪流过下颚,可她面无表情。 她以烈火渡灾厄,她用烈火灼内心。 她一袭白衣染上了冷意与坚定,又立在火前不惧。 蔓延的火苗灼上了她的衣摆,如同罪孽,灼烧她的灵魂。 她是如此。 清风明月般的小云娘子,灼了满身的罪孽。 ……也将如此一路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鹤总最后的那段独白不是圣母是恨意与不甘还有无奈痛苦交织在一起,她们有苦衷,却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罪无可恕,结局一定是死,罪孽是指她亲手烧死了一群人,那群人并不无辜,她背负上了执笔写字的手放火杀人这样的罪孽(我也不知道在瞎说些什么呜 好不喜欢写这样烧脑子虐心的事业线,想赶快回京看狗男人雄竞,互相吃醋扯头发,好想写狗男人争风吃醋,气得眼红又要在鹤总面前伪装啊啊啊啊啊下章回京 太子走的是纯欲绿茶病娇风 over 第40章 归来 几个月过去,陇城上空的黑云散去,天色湛蓝,宁静而祥和。 瘟疫解决之法已然出来,只是良田枯根之疾则需几年才能医治。 陇城已经逐渐平静,秩序也开始慢慢恢复。 那日天气微凉,风吹拂着马车上的帘子,云知鹤上了马车,转头看了一眼生活了许久的地方。 柳家主看起来虚弱苍老的不少,朝云知鹤鞠了一躬,哑着嗓子说。 “云县令,一路顺风。” 她经过丧子之痛后,几乎散尽家财,差点把整个柳家捐到官府去。 到如今她才明白,钱财无用,自己之前是多么的猪狗不如。 到遭了报应。 “多谢柳家主。” 云知鹤点头行礼,她钻进马车,坐下去。 云知鹤离去之事满城皆知,自前几日开始就有人日日送东西到官府,痛哭流涕含糊不清的感谢着又被云知鹤连忙拉起来。 此来陇城几月,她成熟了不少。 已然喜形不于色,恍然看起来宛如不食烟火的谪仙一般,气度沉稳,再无初入官场的青涩。 刚刚要到城门,她便看到城门口黑压压的一群人。 阿芝探头向外看去,然后又回来告诉云知鹤,“是陇城百姓知晓您要走了,特来恭送,手上还尽是些瓜果特产。” 云知鹤顿了顿,看向窗外。 几乎是满城的百姓都聚集在了这里,黑压压一片,云知鹤触动几分。 她探窗开口,“大家不必恭送,陇城几月,多谢各位的配合。” 话音一落,便有人高声大呼,“云县令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愿县令前程似锦,莫要忘了草民们啊!” 其他人附声应和,有人眼中早已含泪。 “若非云县令管理有方,陇城早已败落!您救了草民们的命啊!” 举首之间皆是喧哗,云知鹤怔然,她仔细打量着众人的面容,心口莫名触动。 她火烧牢狱之事人人皆知,却无一人苛责辱骂。 可她这双只写字提画的手,也是染上了鲜血淋漓的罪孽。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她走下马车,向众人鞠躬道谢。 “承蒙厚爱,不胜感激。” 她不善于应付如此的场面,胸口满腔汹涌也只说出来这样的寥寥几句。 马车晃悠悠的离去,无一人组织,百姓却个个跟到了城外,随着她的马车行走。 侍卫在一旁说得紧,连忙喊道,“大家不必再跟,不必再跟了……” 云知鹤闭眼,听着马车后的哭喊与叫声渐行渐远。 她们何尝不想向帝王请命让云知鹤留下来。 可她们深知,小云娘子的脚步不会停留。 她将走向更辽阔的天地,护苍生黎明。 轩辕贺抿了抿唇,他看向马车后的百姓,胸口涌起莫名的情绪。 他又看向云知鹤的马车,心中晦暗不明。 此次陇城他也功不可没,以太子,国之根本之身镇压陇城,安抚民心,史书上又要大赞他一笔,不惧生死,深入险地。 可……功劳该是她的。 百姓目光尽数追随着云娘子的身影。 ……她当得起。 行路漫长,随着颠簸,也便到了京城。 京城城门人群浩浩汤汤,班师回朝,瘟疫散去,帝王亲迎,莫大的荣誉。 轩辕应站在城门之上,垂眸盯着云知鹤行来的马车,唇抿着。 他夜里日日梦她。 她入他梦中,他梦中尽是月光与小云娘子,他溺在梦中,不想离去。 宫仆拿着圣旨在城门静立,朝臣也站在城两边迎接。 此次云知鹤大功,陇城危机,竟然几个月便力挽狂澜,陇城欣欣向荣,从古至今,也是少有。 虽有亲焚百姓之罪,但目前也没人给她冷脸,如今的欢迎之礼是陛下亲自吩咐组织,没人敢触轩辕应的霉头。 这罪,之后再参也不迟。 “陇城县令云知鹤,听旨——” 随着宫侍悠长的声音传来,云知鹤下了马车,叩首听旨。 归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陇城县令云知鹤,斩除暴民,护卫陇城,消除瘟疫,清廉正直,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 “授通政使司副使之职——” “——钦此。” 云知鹤叩首谢恩。 其余人有些怔然,她们知道云知鹤此次功劳重大,可也不该于此。 不过入朝一年,便升到了正四品之官职,原想着此次册封顶多是从四品之官。 众人互相使着眼色,又各自掩下自己的心情。 秦执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眶发红,抿着唇强忍泪意。 他尽日恍惚,梦中也想着她的影子。 又看她衣服上还挂着那香囊,眸光颤乱一下,心中触动非常。 他亲手绣的。 ……他的绣技这几月已然大大进步,宫里的教养公公也不吝啬夸奖,再也没有那刺绣弄得指尖满是伤的狼狈模样。 云知鹤接过圣旨,而城墙之上的轩辕应也走下来,慢慢走到她身边。 “起来罢。” 轩辕应亲自把她扶起来,碰到了她的体温,眸中恍惚。 嗓音低哑。 她瞧着变了许多。 少女清澈温雅的气质变得冷清,眉目坚定,亭亭玉立,宛如云中仙一般,成熟了许多。 轩辕应恍惚一瞬。 他知陇城之中如何苦楚,她又承受了多少,险些染病丧命,又经历暴民伤人之事,她亲手焚了一牢的暴民,泪流满面。 舍弃了自己的青涩与单纯。 轩辕应有些不舍的拿开自己的手指,面色冷凝又平静的叮嘱夸奖了几句,便迎着她去了皇宫探讨陇城之事。 入了他的书房,轩辕应顿了顿,他抿了抿唇,看向云知鹤的脸。 一寸寸打量,目光深沉贪婪,又在她看过来时迅速掩下眸底的情绪。 他未曾听她嗓音清澈的汇报,只是垂眸看着她。 ……情难自持。 胸口汹涌的火苗愈燃愈烈,他呼吸有些加重颤抖,又掩饰的瞥过了眸子。 他的锦娘,依旧遥不可及。 大抵是看他神色奇怪,云知鹤顿了顿,还是开口道,“陛下,可是身体不适?” 轩辕应僵了一下,为了掩饰,轻轻“嗯”了一声。 “……头有些疼。” 他素来有头疼,腹疼的毛病,尤其月事之时更甚,腹痛难耐。 哪怕是调理了身子,正值月事,腹部还是疼痛难耐。 云知鹤是知道他头疼的毛病的,她算得上是轩辕应养大的,也经常为他揉捏额角,想着几个月不曾见面,思索一会儿还是开口。 “陛下,臣为您揉一揉罢。” “……嗯。” 他半垂着眸子,倦懒非常,矜贵的男人难得放下了持礼,倚在美人榻上被人揉捏着额头。 指尖温热又轻柔,鼻尖也是熟悉的香气。 他的锦娘,回来了。 他近几日知她要归来夜不能寐,现在困倦染上眸子,可腹部的疼痛又僵持住了他的疲倦。 轩辕应恍惚抬眸,看她如玉的面容,她揉得认真,之前便是常常安抚他心神。 他抿了抿唇,许久才哑着嗓音,喉结颤抖道,声音低不可闻。 “朕,腹疼。” 云知鹤指尖的动作一顿。 她知这几日是他的月事,是许久之前便知道的。 他月事之时情绪不稳定,时时招她来抚琴安神,如此推断,也便是这几日了。 大抵是情绪不稳定,他尾音染上一丝低沉的颤意,似乎知这难以启齿。 “为朕,揉一揉罢……” 他知这话下贱,大抵后院争宠才会吐出的话语。 可……依旧是那句,情难自持。 云知鹤有些茫然。 男女之防,不该触摸男子……腹部罢? 可陛下眸子闭住,呼吸颤抖,看起来是疼极了的样子。 她孩童之时曾与他共处一室,共枕一床,也无甚问题。 云知鹤想了想,指尖还是慢慢覆盖上了他的小腹。 “陛下,臣的手,是否冰凉?” 轩辕应沉默了一会儿,刻意维持着呼吸,而腹部的温热几乎灼伤他,他喉结上下。 “……不凉。” 灼烈的火焰似乎从轩辕应胸口燃起来,尤为疼涨。 …… 等夜幕降临,日光已散,云知鹤才要离开圣宸宫,刚一踏出殿门,便看见小温公子提着灯笼,踏月而来。 清风似月,墨发飞散,谪仙一般。 几月未见,小温公子的气度更是沉稳,有几分他母亲的风范。 李公公做起了护情使者,处处看温言和不顺眼,早早支走了他,不让他靠近圣宸殿。 却没曾想他守在殿外,从辰时到晚上。 二人许久未见,天上明月高悬,遥遥对视,谁也不先开口。 只这般,许久,温言和开口。 “……恭喜小云娘子回朝。” 仔细听着,尾音一丝颤抖的醉意。 “嗯。” 云知鹤猛然笑如夏花,眸中满是温雅。 温言和也猛然嗤笑一声,这笑声一下子打破了刚刚的冰冷,他弯起眸子说,“云娘子如今升为了四品官员,当真恭喜。” 云知鹤向他走去,拿过他手中的提灯又一起向宫门口走去。 今日漫天繁星,宫人稀少,她们二人走在路上,难得寂静。 温言和再没说什么,叙旧的话也没有,二人有默契的一同走去。 只是到了宫门口,温言和猛然拿过云知鹤手中的提灯,快步走向温家的马车。 云知鹤站在宫内的大门出,看他的背影,漂亮如玉树,马车的马发出鼻腔的微微轰鸣。 然后又看他猛然回首,墨发柔软,眉目也如画柔软。 他眼眶有些红,然后哑着说道。 “……我想你了。” “我好想你。” 作者有话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阴谋 在她离去的这几个月时间,原子洛在朝中混的风生水起,算是世家簇拥的新秀。 虽说她出身边关草民,但奈何做了轩辕氏的看门之犬,轩辕茗甚至有把轩辕家适婚的小子许配给她的意思。 云知鹤不关注如此,她在细细梳理这几月的朝中关系。 寒门式微,几位老妇人也慢慢撑不住了,有几位寒门元老竟是早早告老还乡,乞骸骨了去。 轩辕家世家大族,皇亲国戚,人员众多,朝廷官员也众多。 云知鹤蹙眉,斟酌思索着其中的关系与利害。 这时,阿芝猛然敲门进来,开口,“小姐,大皇子殿下拜访。” 云知鹤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文书,起身去迎接。 也是许久不见他,那日归京之时也不曾见他的身影,这时他依旧熟稔,轻门熟路的走入云知鹤的书房。 “兄,兄长……” 秦端一身清朗月光,眸子微垂,这时听见她的声音笑起来,唇角上勾。 “不过几月未见,何必如此生疏?” 她有些莫名的无措来,也是不知如何见他,还依稀见那日他站在城墙之上,面露嘲讽,风卷起长发和衣摆。 秦端似乎看不见她面上的犹豫,躲到刚刚云知鹤坐的案旁,然后撑起脸看她。 “锦娘何必拘谨?” 他仰着头,喉结颤抖。 云知鹤摇了摇头,也同样坐下,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她问,“兄长此次过来,所为何事?” “无事便不能寻你了吗?”他抬眸看她,一瞬间是春树泛起涟漪,修长的指节抵在侧脸上,面色温雅,芝兰玉树。 “……不。” 他又轻笑瞥过眸子,指尖指了指旁边的书架。 “兄长还记得幼时,你晚上睡不着觉,兄长为你读书。” 他嗓音清润,一字字说着,听起来像是漫不经心的怀念。 “《晋素集》” 云知鹤这般回答,这是秦端为他所读的书。 她刚刚入宫之时,因为不适应,夜里难以睡去。 而那时小少年模样的秦端第一个与她搭话,然后拉起她的手,与她叮嘱谈话,小小年纪便一身风华。 也是说来奇怪,他格外热情。 他会抱着她,然后嗓音稚嫩,“做我的妹妹好不好?” “……兄长保护你。” “……不可离开。”他眸子中又出现茫然,抿了抿唇,然后刻意柔和下嗓音,看着还不甚熟悉的她。“对,不可离开。” “……也不可死去。” 云知鹤对于他的第一印象便是……害怕。 只是后来相处才知他的贤良淑德,润雅端庄,强大而温柔。 他会拥着她呢喃着她的名字然后睡去,他会温柔点讲故事与她听,他是云知鹤在皇宫中站住脚的第一支持。 秦端笑起来,眸子弯着,眸中含着细碎的光亮,脸上带着薄薄的晕红。 “对,《晋素集》。” “和光同尘,戢鳞潜翼。” 他看向云知鹤,依旧笑盈盈的。 “……这句话是兄长时常告诫你的。” 云知鹤一愣,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又猛然看他像是微微惊讶的看着旁边的柜子。 “这柜子还留着呢?” 他嗤笑一声,轻飘飘撇过了话题。 “说起来,少时,锦娘若是想家了,便会躲到那柜子里。” 云知鹤抿了抿唇。 “兄长……” 秦端无视了她面上犹豫的表情,站起身,自顾自的开口。 “锦娘博学多才,尤喜游记和传记,与兄长说过罢……”他顿了顿,“锦娘说自己,羡慕闲云野鹤和天下太平。” 秦端转头看她,眸子眯起,这样轻轻问着。 “……对吧?” 他走到云知鹤面前,指尖抚摸上她的面容,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眼尾,似乎是怅然与叹息。 哑着嗓子,尾音都发颤。 “锦娘,这里没有闲云野鹤。” 他低下头,二人的呼吸交融,纠缠不离,他眉尖微微蹙起,为难,而又我见犹怜。 “这里也没有天下太平。” “所以……”秦端垂下眸子,遮下晦暗,似乎是恳求的看她。 “锦娘离开,或是……”他闭了闭眸子,“或是养晦,不言不语,只做臣。” 云知鹤猛地把他的手拿开。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 而他只说了,“和光同尘,戢鳞潜翼。” 意为离开官场,收敛锋芒。 秦端看着她,不再开口,唇微抿。 云知鹤眉尖微蹙,转过头不再看他,“锦娘之高风亮节,为兄长托付。” 她哑了一瞬嗓音,“何必,何必……” “何必要锦娘,舍了德行?” 不再看他,闭上眼睛,哑着嗓子,“兄长离去罢,锦娘便不送了。” 秦端顿了顿,面前的云知鹤背对着他,显然不想再看他一眼。 他走上前,猛然在背后拥住她。 他年龄比她大上些许,也比她高上些许。 温热一下子拥了满怀,秦端低下头,高挺的 鼻尖嗅着她发丝的清香,然后轻笑着,哑着嗓音。 “……许久不抱锦娘了。” 熟悉的温度。 然后许久才继续下一句,干哑而一字一句。 “兄长不会手软的。” “……告辞。” 他一下子松开她,似乎贪恋温度然后指尖蜷缩,转身离去。 云知鹤看着窗外的鸟站于树上,啄食着枯叶枯叶飘落而下,她伸手扶住窗子,然后缓缓关上窗户。 徒留一声悠悠的叹息。 …… 今日早朝气氛甚是浓重。 原子洛上前,嗓音清澈,在大殿回荡。 “陛下,通政使司副使云娘子,虽护陇城有功,但暴戾不堪,竟活活焚烧了近百民众,虽为暴民,但罪不至死。” 其他人也走出来,齐刷刷跪下。 “陛下,云娘子虽有功德,但滥杀百姓,实在为人不耻!” “是啊陛下!由上报的折子看来那火烧了一天一夜,风声呼卷,如恶鬼哀嚎啊!” …… 云知鹤顿了顿,静立看着她们齐刷刷跪下,怔然一瞬,不曾开口辩解。 她自焚了那一牢的暴民后便上书汇报了经过。 轩辕应顿了顿,眉头蹙着,死死盯着最前方的原子洛。 他自登位便恪尽职守,公正不阿,得了许多人的赞誉,史书虽然嘲他为男子身,却不得不敬他的能力。 可如今她们说着云知鹤的罪行,不过是为了逼迫他处罚云知鹤。 他若不罚,也会被人诟病。 朝堂之中一阵静默,只齐刷刷看着他,等他答复。 轩辕应顿了顿,指尖摁在龙椅上指尖发白。 这时猛然有人站出来。 “陛下。”轩辕贺缓缓出列,他低头,恭敬又谦卑,“焚民之事,另有隐情。” 轩辕茗蹙了蹙眉头,瞥眸看向他。 他则不惧,少年也有了气势,黑衣绣金,尤其奢贵,面白如玉。 “云娘子上报陇城暴动,为济宁神婆蛊惑人心,杀死柳家公子。” “云娘子未曾汇报细节……”他抿了抿唇,无视了成国母投来的视线。 “济宁神婆蛊惑为,食沾染龙气和至善至美之人的血肉可治病,而暴民想害的,则是儿臣。” 全朝皆惊。 成国母上去一步,义正言辞,“太子殿下,此话需要斟酌……” 她还未说完,轩辕贺便打断开口,“成国母可去翻看陇城之事的文书汇报,济宁神婆确实是说过此句。” 可,可云知鹤所汇报的,济宁神婆不是想食云娘子吗?柳家公子替其挡了灾难。 众人面面相觑。 轩辕贺叩首而跪,脊背弯曲,“陛下,儿臣为天家之子,更为当朝太子,虽为男子,却龙气灼人。” “济宁神婆一开始所指,便是儿臣,她有谋逆祸国之嫌,儿臣疑她为蛮夷暗探。” “而之所以云娘子上报济宁神婆想害之人是她,是因儿臣。” 他抬头看向众人,嗓音微颤,“众娘子可知柳公子惨状?被人分食,五脏俱散,其惨状让儿臣夜不能寐,他替儿臣挡灾,入儿臣之梦。” 轩辕贺垂下眸子,眸尾发红。 “儿臣怕极,濒临崩溃,云娘子为了护住儿臣,不让儿臣再忆当日之事才出此下策,偷梁换柱……” 他的嗓音染上哽咽,“谋害一国太子,应九族尽诛,焚民只是云娘子心善,怕他们祸及九族之人啊。” “求陛下莫要责罚云娘子心善……尽数是儿臣的错。” 轩辕贺的嗓音染上抽泣,抽噎几声便晕了过去。 “哎呀——来人啊……” “太医,太医……” 朝臣一下子慌忙起来,尽数去看那晕倒在地的太子。 朝堂一下子变得哄闹起来,云知鹤怔然看着轩辕贺晕过去的身影。 轩辕应显然也是一愣,他抿了抿唇,趁乱开口。 “云娘子保卫太子有功,如何罚得?此事不再议。” 他隐隐松了一口气。 太医慌慌张张的赶过来,男侍也过来将人抱起离开。 此事就算完结。 而原子洛在离去之时与云知鹤擦肩而过,二人肩膀微微相碰,视线也相交。 原子洛的眸子阴沉,又猛然染上笑意。 “云娘子,下次再会。” “……自然。” 云知鹤轻笑,然后在擦肩而去的那一刻,猛然收敛下笑意。 眸中晦暗不清。 作者有话说: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 出自《晋书》但是本文架空,所以随意捏造了一个书 码不动了,好痛苦 第42章 宴会 秦端很冷。 他还能梦见那个雪天,他还很小,仰头才能看见女人的脸。 他抬头,发丝滑下,是年少便出落的如月般朦胧的容颜。 小秦端伸手小心翼翼的揪住女人奢华的衣摆,轻声叫了句。 “母,母皇。” 女人这才垂眸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发丝,眸中复杂。 雪很大,几乎淹没了整个皇宫,秦端冷得小脸发红,抿着唇小心翼翼的缩在女人旁边。 他有些害怕,飞雪飘到走廊之上,秦端的脖子缩进柔软的兔毛,颤抖的看着面前紧闭的屋子。 “呜啊啊啊啊——” 他听见男人痛苦的嘶吼和逐渐加大的尖叫。 里面的公公们又哭又叫,“用力啊,贵人用力啊……” 秦端猛地一惊,又缩到了女人的身后,依赖的把脑袋小心翼翼的靠近她的后腰。 这是她母亲。 他的父君在里面生孩子,这是他唯一能依赖的人。 可是父君还是那般叫喊,似乎疼得窒息。 他有些惧怕,哑着嗓音轻声问着。 “父君何时出来啊?” …… 一开始有公公回答他,“马上了,小殿下莫慌,定然能一举得女。” 可他依旧恐慌,没有理会公公的话,还是抬头执着的一遍遍问着他的母皇。 “父君好像……很疼,可不可以让他出来啊……?” 那张苍白的小脸发抖,眉头蹙着。 ……无人回应。 女人面无表情的拂去秦端紧紧攥着她衣服的小手。 秦端的手被拍出了红晕。 帝王现在气压十分低,眉头蹙着,死死盯着产房,无人再回答触帝王的霉头。 大抵瞧他带着哭腔的嗓音有些可怜,旁边有后君忍不住开口。 “小殿下,莫要问了,男人都有这一遭,你便是长大了也要生孩子。” 秦端有些茫然,眼尾还含着泪水,晶莹剔透,红着鼻尖问。 “……会这么疼吗?” 那位后君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想了一会儿开口。 “……不疼。” 猛地,一直沉默的帝王瞪了他一眼,眸子锋利又阴沉。 “陛下恕罪!” 漂亮的男人急急忙忙的跪下请罪,梨花带雨的哭泣着。 秦端也吓了一跳,惧怕的退后几步,眼泪簌簌的流下。 男人颤抖着不再开口,他的母皇又盯着产房门口出神。 伴随着男人嘶哑逐渐降低的嗓音。 “啊啊啊——啊——” 秦端记得那日很久,久到他的脚冻得没了知觉浑身发冷。 他迷迷糊糊被一阵巨大开门声吵醒,公公的声音尖利。 “陛下,陛下不好了,贵人胎位不正……” 秦端一惊,迷迷糊糊的开口问,“父君出来了吗?” 他的父君答应他过几日为他做糖糕。 他的父君总是温雅的为他讲故事,该是话本的第二十三回了。 他想知道,那书中的李皎被山匪俘虏了去,丢在尸坑里,是否等到了他的良人踏月而来,拥他出那血污淤泥的尸坑去? 李皎是话本中风光月霁的温雅公子,不染尘埃,那么他被丢在尸坑里,是沉沦于痛苦的血污,还是等到了爱人,与良人共赴山海明月? 小秦端觉得自己知道话本的结局。 定是他洗尽污浊,再做那风光月霁的公子。 然后他听见公公的颤音。 秦端至今都能回忆起。 “陛下……保大,还是保小?” 他依稀记得雪漫天而飞,正如面前的枯树落叶般,簌簌掉下,迷了眼睛。 毫不留情的嗓音,冷漠又平静。 “……保小。” 是他一生的梦魇。 秦端身着松散的薄白里衣,坐倚在窗户上,脊背靠着窗檐,伸手接住落叶。 皎月灼灼,孤独又寂静。 他抬起头,脖颈的线条流畅漂亮,月光挥洒在他漂亮的面上。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无奈又温润,静静沐浴月光。 秦端又捏碎指尖的枯叶,闭上眸子,感受着指尖失去水分多碎叶。 干枯又可笑,化成一股风沙般,被风吹去。 他那时年纪小,却知保小的含义。 他揪着女人的衣摆一遍遍哭喊请求,被毫不留情的挥开,膝盖撞在冰冷的地上,眼泪灼了脸。 他又看向身为皇后的轩辕应。 父君说他是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求他定是可以。 他哑着嗓音,一遍遍哭喊着,“皇后爹爹,您救救父君,求你救救父君……” 他看轩辕应高高在上,垂眸看了他许久,抿着唇,然后缓慢摇了摇头。 秦端还能记得轩辕应头上皇后玉冠上摇摇作响的步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随着步摇的碰撞声音消熄,屋子里男人的声音也没了声息。 然后他听见叫喊,有人开始笑。 “陛下!陛下!是个小皇女啊——!” 他们笑得大声又欢快,争先恐后的想要看那小皇女一眼,刚刚冷硬的女人猛然柔和下面容,大喜笑道。 “好,好,好!重重有赏!我陵国终是后继有人啊!” 她小心翼翼的抱过小巧软绵的孩子,嘴里逗弄着。 “哈哈哈哈……长得像朕,真像……乖……” 他们都在笑,唯独秦端在哭,哭得悄无声息。 落雪似乎知道他的哀伤,又挂起一阵风,扑打在窗户上。 他父君的一条命,换来了一个小妹妹。 那是他的小妹妹,娇小又脆弱,秦端总爱远远的看着她,看她吐口水,看她眸子澄净,看她咿咿呀呀的想让他抱。 秦端十分抵触,看见她便总忍不住哭泣,倔强的抿住唇,眼眶通红,发不出一点声音。 所有人都在欢喜她的到来,却无人哀伤父君的死去。 像是一片落叶般,被揉碎,然后随风而去。 他刻意疏远,从来不抱,从来不接近,只远远注视。 看她牙牙学语,看她颤颤巍巍行走跌倒,看她一步步,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然后说出她第一句话。 “皇……兄,皇,皇兄……” 幼时的秦端怔然,他低头许久,还是弯腰抱起来她,痛哭流涕。 这是他的妹妹。 是他的妹妹……不是小怪物,也不是恶鬼……仅是他的妹妹。 然后呢? 秦端似乎有些茫然,他抬头看皎皎孤月,寂静挥洒光亮。 然后……妹妹也没了。 她也死于一个雪天,年仅一岁的孩童早早夭折离去,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还是个雪天,极大的风雪,伴随着哭喊与悲戚的白衣。 正如父君逝去的那个日子。 那日起,他什么都没了。 没了父君,没了妹妹,也没了自己。 秦端终于知道了父君未讲完的话本里的故事,李皎未曾爬出那尸坑血污,如玉的公子染了污浊,再无白莲般的风光月霁。 他没等到良人纵马带他离去,正如秦端一直挣扎在坑底。 ……任由污浊从衣摆晕上白衣。 秦端闭上眸子,喉头轻轻哼起莫名的旋律,明月高洁,不曾照耀他这般的人。 他只能抢。 只能囚住月光。 做条卑鄙的野狼。 …… 蛮夷要来朝觐,宴会早早便开始准备,近些日子京中多了不少外族之日。 这朝觐来得特殊,往日是春日里,这都入秋了,何至于朝觐? 不过是看陇城大疫,良田受损,来探探陵朝的底子。 朝中老臣也知这些蛮子们的心思,个个面露不屑,苦大仇深一般,笙歌艳舞的宴会也不曾展颜。 尤其面对对面那个男人。 多是鄙夷与厌恶,末了还不忘骂一句,“不守男德的无礼蛮子。” 云知鹤看了一眼便不再看,垂眸饮酒。 可对面眸光炙热,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只见那男子身着清凉,薄纱金链柔布勾勒出漂亮流畅的身材,蜜色的肌肤宛如让人溺死般柔软泛着光泽,他眉目含笑,眸子深蓝,浓黑的卷发随意扎起。 眸尾上扬,烈烈春情,是标准的猫眼,尤其妩媚动人。 这是蛮夷的皇子,名曰漠北色,随使者一同入京朝觐。 他通身的气度与二皇子倒是相似,只是这时素来厌恶二皇子的朝臣才念起他的好来。 至少二皇子只是骄纵任性了些,不如面前这蛮夷男子这般身着清凉,不守男德,随意抛媚眼。 亏得还是皇子,比勾栏里的妓子都不如,当真晦气。 也不愧是蛮夷教出来的皇子。 朝臣都羞得面红耳赤。 漠北色依旧不在意,毫无规矩的慵懒趴在宴会的桌子上,撑着脑袋看着云知鹤,眸子看着她,一股勾人的媚意。 露出漂亮的锁骨与身上的肌肤。 他看她看得兴味。 这参加宴会的朝臣基本都是年老的老妇人,只余得她这么一个眉目漂亮的年轻娘子,浑身气度非凡,一眼便看了去。 好看。 他漫不经心的眯起眸子,舌尖舔了舔唇角,指尖摩挲着几乎溢出来的酒液,然后刻意伸进去搅弄,溅出水花。 然后看对面那漂亮小娘子怔然看他,然后脸一红,猛地低下头去。 云知鹤顿了顿,低头抿酒。 也是感叹,这蛮夷男子……当真豪放大胆。 旁边的几个男人不乐意了。 轩辕应当场就黑了脸,抿唇盯着慵懒趴在桌子上的漠北色看。 秦端笑着拿起酒杯,然后垂眸掩下冷意。 而许久不见踪影的二皇子则是顿了顿,面色复杂的抿了口茶。 他看起来白了不少,腰肢也纤细了不少,清瘦极了,似乎刻意控制着表情与动作,眉目间几分病美人的清雅。 秦执一直在想,女子欢喜什么? 似乎无女子会爱他那般肆意的模样,他收敛自己的狂放,然后闭门不出,日日练习仪态与主夫之礼,养白肌肤,赛马场和猎场锻炼而出的蜜色肌肤也消失。 他自那次与云知鹤的谈话之后想了很久,她说,听从内心。 秦执想嫁给她,他听从了自己的内心,做个值得她娶的男子。 温良淑德,谦逊有礼。 他自云知鹤回京之后也日日躲着她,因为他觉得,自己还不够漂亮,自己还不够得体,自己的名声还不够好,若是再优秀些,便能与她并肩了。 再优秀些……腰肢再细些……皮肤再白些……脾气再好些…… 这样。 此时猛然看见漠北色和曾经的自己几分相似,他有些莫名的情绪。 秦执抿了抿唇,掩下了表情。 而漠北色扭着腰肢便往台上走,薄纱摩挲肌肤,引得一众大臣掩面不忍。 他笑眯眯的,猫眼弯起,缓缓行了个礼,大抵是中原语还不熟练,尾音上扬发颤。 “陛下,早便听闻陛下身为男子,却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着实令人敬佩。” “只是不知,这陵朝的男子似乎都如陛下般?还是……”他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刻意拉长嗓音,“还是如传言一般,弱不禁风,只会绣花柔哭?” 这话本无甚大问题,可他的语气却极尽嘲讽之情,眸子弯着,带着挑衅。 台下的贵公子们一下子便坐不住了。 他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何至于一个没上过学的蛮子来嘲讽无用? 当真是好大的优越感。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比赛 漠北色低低轻笑一声,嗓音带着沙哑的磁性,唇角微微上扬。 “既然是宴会,便要极尽玩乐,不是吗?” 他瞥过眸子看了看旁边的贵族公子们,台上的漠北色微微眯起眸子,似乎在思考。 “不如派个公子来与北色打猎比试几分?也好看看公子们的德行,总不该如传闻一般吧,没有半分陛下的风采吧?” 他抬头看向高座上的轩辕应,笑眯眯的,猫眼波光粼粼,带着恶劣的笑意。 “是吧?陛下。” 轩辕应蹙眉。 蛮夷多年前为秦家收复,自轩辕应上位便素来瞧不起,只表面算得上恭敬。 他刚刚登位那时蛮夷便趁着时局动荡发动战争,幸好被楼止镇压,未曾维持太久的对立。 自百年前始祖镇压蛮夷,签订百年不战的条约之后,蛮夷安分许多,可近百年过去,膨胀的野心与欲望让她们次次挑衅大陵威严。 若非蛮夷小动作太多,次次试探大陵底线,楼止也不必镇守边关多年。 轩辕应面色发冷。 边境形式严峻,蛮夷日益强大,此次陇城粮灾怕是这群外族之人所欣喜的。 真当大陵无人,敢让她们次次挑衅? 蛮夷的使者也各个含笑,看着自家的皇子站在台上,挑衅又咄咄逼人。 但是,楼止出京未曾回来,贵公子们学得是三从四德,圣贤之书,如何学那骑马射箭的野性子? 而素来嚣张肆意的二皇子也收敛了性子,不曾再骑马射箭,与纨绔娘子们厮混了。 这么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 朝臣们蹙起眉头,脾气大的陈大人已然坐不住想起身痛斥漠北色的无礼,心中更是刷新出了不少的文籍典故,就等着用圣人之言,把这无礼男子骂个狗血淋头。 “……自然可以。” 陈大人面红耳赤刚要开口,便猛然听见一声沙哑的嗓音。 殿中的人皆惊,抬头看坐在高台一旁的男子——二皇子。 他面色平静,唇微抿。 漠北色微微惊讶,又抬头看他,看见了他松绿色的漂亮眸子。 他轻笑起来,尾音粘腻。 “北色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二皇子,说起来……”他眨了眨猫眼,笑得欢快。 “你我,还是同族呢。” 二皇子蹙起眉头,想直接开口回怼,却顿了顿,似乎刻意压抑住了嗓音。 “本皇子为陵朝皇族,哪与你是同族?本皇子可不记得母皇何时生出你来。” 漠北色的脸一下子僵住。 坐在台下的温言和则顿了顿,忍不住笑出声来,眸中一片涟漪。 倒是变聪明了。 二皇子面色似乎有些不愉与失落,却抿着唇,气度沉稳的走下高台,与众人一同移步猎场。 秦执低头,略过云知鹤时表情有些不自在,刻意躲闪着她的目光,眸子敛下。 云知鹤有些茫然,不知他为何不自在,想了想,还是露出了一个笑容安抚。 众人到了小型猎场旁,盯着场上的二人看。 秦执一身奢华的锦绣红衣,腰腹被黑色的皮质腰封裹住,勾勒住结实细瘦的腰腹,站在场上,随着风挂起衣摆,当真凛凛之气。 宫人带过几只兔子来,而漠北色向二皇子轻笑。 “皇子殿下,这比赛便一切从简,站在原地,谁打得的兔子多,胜者便是谁,可否?” “……可。” 宫人打开笼子,一瞬间,几只野兔便在大场之上来回跑,速度极快,让人看不清楚,只余得花白的影子。 漠北色兴味的挑起眉,拿起弓箭,微微歪着头,看向野兔,拉弓射箭,肩膀上的肌肉颤抖。 “咻————” 箭影飞快,一瞬间便传过来野兔的腹部,血花飞溅,台子之上的贵公子们不忍的闭上眼睛,显然是吓了一跳。 漠北色舔了舔唇角,似乎很欢喜这般血腥的场景,眸中兴奋,又转头看向秦执。 “二皇子殿下,何故不拉弓呢?” 他佯装惊讶的道,尾音轻颤,“殿下莫不是怕了?” “也是……殿下生于皇宫,定是没有经历过纵马的快活与自由,少了血性。” 他似乎嘲讽于秦执身上那一半的蛮夷血统。 秦执没有回答,他看着手里的弓箭,修长漂亮的手指握住又松开,几分难忍的晦暗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平稳住胸腔的鼓动,吐出一口浊气,拉弓,微微眯起松绿色的眸子,瞄准不断飞舞的影子。 “咻————” 一瞬间,又是血花飞溅,兔子的头颅被射穿,瘫软在地上。 漠北色微顿。 ……还真有几分本事。 二人都不甘示弱,气势也逐渐恢宏起来。 只是随着兔子数量的减少,漠北色有些疑惑,他用尽了全力,此时身上香汗淋漓,而他瞥过眸子只看见秦执咬着下唇,面色发白。 ……握着弓的手还有些颤抖。 这陵朝皇子什么章程? 漠北色瞥了一眼便重新观察起野兔,随着兔子数量的一只只减少,宫人一声尖利的裁决声响起。 “停——” 漠北色蹙起眉尖看着旁边面色苍白的二皇子。 他有些欣赏他,又有些疑惑。 比个赛而已,何故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当真娇弱。 二人放下手中的弓箭,宫人开始清点数量,带着二皇子红箭的为九只,而带着漠北色蓝箭的为七只。 漠北色比赛刚刚结束时早便知道结果如何。 他们是信奉强者为尊的道理的,此时摒弃了傲气,冲着二皇子笑了笑,轻声道。 “皇子殿下手法不错,北色佩服至极。” 秦执没有理会他,反而看着自己手上染血的弓箭,浸润自己苦练绣技的手指,他垂下眸子,把箭扔在一旁,然后转身离去。 “啧。” 漠北色蹙眉,又笑起来。 真傲。 ……和他一样。 朝臣眼中也满是欣慰。 虽然二皇子风评不怎的好,往日奏折参他都如冲业绩,但如今却是从那无礼的蛮夷皇子那里找回了场子。 而且这半年他性子收敛了不少,怎么能不让人欣慰。 她们乐呵着,看着秦执走出场地,又行礼恭贺。 “二皇子殿下身姿依旧啊,英气逼人,可不输于娘子。” “是啊……您可得看看那蛮夷皇子脸上的表情。” “殿下,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活像那巾帼的娘子……” 她们七嘴八舌,这般说着。 …… 她们嘴上还恭维着,秦执一言不发,垂下眸子,抿着唇,快步离去。 其他大人们还奇怪着二皇子的沉默,而云知鹤却在他离去的那一瞬间看见了他眸尾的一抹潮红泪意。 哭了? 云知鹤一惊。 她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秦执一路走进无人的偏殿,云知鹤也一路跟上去。 他像是忍受不住一般,一入了屋子,便关上门后背抵住门,缓缓滑下去,喉头颤抖哽咽。 “呜……” 秦执把头埋进膝盖,咬住下唇,压抑抽泣,哭得哽咽。 云知鹤在门外听到了他压抑的哭声,顿了顿,还是轻轻敲门。 “殿下……可是无事?” 门内的哭声猛然一顿,再没传出声音。 “……殿下是不是受伤了?” 还是不回答。 秦执的眼泪随着俊脸流下,湿得一塌糊涂,又压抑住哭声,恐慌填满了内心。 门外是云知鹤。 ……是他欢喜的娘子。 他为了她才变成这幅模样,患得患失,厌恶自己。 对,厌恶自己。 向来最肆意任性的二皇子摒弃了红衣烈马,甘愿做个后宅中的小郎君,他往日张扬肆意,如今却厌恶自己。 他因射箭而手指粗糙,无郎君贵公子们的娇嫩,他讨厌这样。 他因纵马玩乐而皮肤蜜色,无京中公子的白嫩与如玉……他讨厌这样。 他不通琴棋书画,少时学时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勉强上手,以为会有人如母皇般,日日宠着自己。 他不会绣花缝衣,何曾不羡慕那些做荷包做得精美的郎君,自己却笨手笨脚,指尖满是血迹。 他还被夸赞像个女子,骄纵肆意,任性又风姿凛凛。 秦执闭上眸子。 他以往不在意这些的,他不在意她人的评价,不在意别人的闲言碎语。 可是他怕,怕云知鹤如其他人般看待自己的任性。 他也忍不住与其他贵族郎君对比,他们的皮肤那般白嫩,他们的手指那般柔细,他们的语气那般娇柔…… 秦执原以为他嘲讽那些公子只知绣花娇哭,却不知那些公子嘲他只知骑马射箭,粗鄙不堪。 他兢兢战战的克制了自己半年,学习主夫之礼,却为了与漠北色的比赛,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他在云知鹤眼里,如今是什么样子呢? 强悍任性的皇子?还是个嗜血嗜杀的骄纵男子? 他之前还猎过猛虎都面不改色,而如今却为了几只兔子温热的血而心悸。 ……单是因为祸人的情爱而已。 许久没有听到里面的人回应,云知鹤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敲门。 “臣不知殿下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但……殿下还是笑起来好看。” 笑得张狂肆意,露出牙尖。 秦执一顿,他缓缓抬头,露出哭红的俊脸。 终于还是忍不住隔着门哑声开口。 “我……当真好看?” 云知鹤不知他为何问出这般问题,秦家皇室的颜值十分高,虽然二皇子风评不行,但在京中其容貌也是顶尖。 “自然,殿下风姿绰约,凛凛风华,相貌一绝。” 秦执抿了抿唇,尾音颤抖。 “我……皮肤不白,手指粗糙……这般还好看吗?” “……?” 云知鹤有些怔然。 他是不是,容貌焦虑? “自然好看,殿下容貌与风姿皆为京城一绝。” “而肌肤雪白也并非必须,殿下的蜜色肌肤更衬您的容貌。” “殿下骑马射箭,今日为陵朝争光,您的风姿着实令人赞叹。” …… 云知鹤尽量柔着嗓音安抚。 她是真的不知容貌焦虑能到如此地步,脸骄纵肆意的二皇子也会哭泣。 秦执越听越想哭,他自她出发去陇城之后便开始约束自己,强迫自己贤德淑良。 已然许久……不曾肯定过自己。 而她隔着一层门的嗓音一遍遍安抚,像是带着笑意般肯定。 秦执听得怔然,抿住唇,泪流满面,他哑着嗓音呜咽。 他颤颤巍巍站起身子,然后打开门。 眼眶通红。 然后猛地扑进云知鹤怀里,发丝飞舞,怀抱一瞬间温热至极。 云知鹤怔然,却感觉到肩口一片湿润。 她听见他呜咽开口,“我,我不知如何……” “我这般男子……骄纵任性,呜,又活得像个女子,如何让人,呜,欢喜?” “……为何一定要让人欢喜呢?” 她有些不解。 “二皇子此前意气风发,是京城最肆意快乐的郎君,为何要让别人欢喜,而隐下自己的情绪?” 秦执感受着她身上的体温,鼻尖通红,吸着鼻子。 “可,可我,我……” 他想说。 我想让你欢喜。 可又不敢说出口,只敛下眸子贪恋她的体温。 ……喜欢。 他问,“……你欢喜吗?这般样子?” 为爱而自卑的样子。 云知鹤摇了摇头。 “殿下之前便是极好的人了,不必勉强自己。” 秦执怔然。 ……他的狼狈没有意义。 他该还是那个秦执,如火烈烈的张扬与任性。 这是他欢喜的娘子所说。 ……他之前便是极好的人。 秦执落下泪来。 他在她怀里哭了一会儿便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泪水,掩饰着自己的狼狈。 难得有些扭捏的低下头,脸上还是潮红,不敢看她。 “本皇子,知道了……” 他看云知鹤肩膀上满是泪痕,躲闪开她的视线。 这般狼狈宛如的模样,可怜又惹人怜惜。 云知鹤看他已经调整好心态的样子,退后一步,持礼自矜,然后开口。 “殿下,臣先告辞了。” “我……” 秦执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看她转过身的背影,还是没有说出来,只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飘渺又……不可触及。 云知鹤走到殿门口,一出门便被一阵红恍惚了一眼。 她看见朗朗红衣的小公子依靠在墙上,似乎等人一般无聊的摆动腿,见到她,猛然笑起来,露出虎牙尖。 灿如烈阳般。 “姐姐……你可还记得我?” 小公子抬头看她,眸中波光粼粼。 这是…… 云知鹤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情,那日的……闹市杀人之案。 他是,苏铮。 苏铮像是等了她许久,一见面便眸子亮抬眸盯着她,“刚刚,你是在和二皇子,幽会吗?” ……嗯? 这般想刚刚确实令人误会。 她开口辩解,“并非如此,我……” 还未说完,他听见“并非如此”便高兴的笑起来,没有听接下来的解释,像是欢喜一般,拉起她的手,从腰间拿下一个玉佩,放在了云知鹤的手心。 他说。 “我要嫁人啦。” 小脸白嫩,定定看着她,嗓音清澈至极。 “娶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最近状态有点差,写文没有感觉。 对了,宝贝们千万不要学二皇子,他就是典型的恋爱脑,自卑到精神内耗,还强迫改变自己的习惯与自尊,千万不要学!这是要是我姐妹这样,我高低给两巴掌让她清醒清醒的极品恋爱脑。 第44章 苏家 “娶我,好不好?” 少年的嗓音澄澈,抬头看她,宛如朝阳般清朗纯净。 云知鹤猛地一顿。 他这话惊世骇俗……她与他并没有什么多大的交情,将近一年未曾碰面,不过是去年闹市救下他而已。 如何,如今要以身相许? 苏铮自顾自的说起来,似乎没有看见她面上的怔色。 “铮铮今年已然十七岁,是适婚的年纪……”他的手还放在云知鹤的掌心,温热极了。 “姐姐说,该是嫁人了。” 苏铮笑起来,唇红齿白。 “铮铮不想嫁予她人,只想嫁予云姐姐。” 他抬头,几分恳求的我见犹怜。 “不……苏铮公子……为何?” 她有些不知所措,触电收回手不再让他挽着。 “嗯?”他则有些不解,用最懵懂的表情,说出最直接的话语。 “因为,铮铮喜欢你啊。” 云知鹤被苏铮这般猛烈的告白弄得头脑发懵,哪怕她受欢迎,日日收到手绢或者香囊,但她也着实没见过如此炽热直接的郎君。 顿了顿,还是斟酌开口拒绝。 “苏公子,你我并不熟悉,婚娶是大事,莫要儿戏。” “并非儿戏!” 他蹙眉否认,牙咬得唇发红。 “并非儿戏……” 苏铮抿了抿唇,心情肉眼可见的低落下去。 “欢喜便是欢喜,如何是儿戏?” “云姐姐先前去陇城之时,铮铮,随着父亲抄了许多佛经。” “我已知婚娶是大事,所以想要嫁予你……” “若是不嫁予你……铮铮,便要,嫁予别……” 他还未说完,猛地一声怒吼打断了他。 “苏铮!” 云知鹤见苏霖匆忙赶来,熟练又气恼的揪住自己弟弟的后衣领,正色看云知鹤。 “他可与你说了些什么?” 苏铮开口解释,“姐姐,我想嫁予云姐姐,正在与她说……” “胡闹!” 苏铮似乎吓了一跳,眼眶红起来。 他许久未见苏霖如此严肃生气的模样。 苏霖顿了顿,转头看向云知鹤,“苏铮素来疏于管教,他年纪尚小,童言无忌,希望云娘子莫要放在心上去。” 十七岁,如何算得上童言无忌。 她低下头道歉,指尖发白。 已然一年过去,苏霖看上去成熟了不少,气质更加冷漠疏离。 她们的家事云知鹤不便知道,看着二人气氛有些奇怪,给了苏霖面子,下了台阶。 “苏公子少年心性,知鹤并未放在心上。” “云……” 苏铮的眼泪落下来,眼眶发红,楚楚可怜,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被苏霖瞪下去。 苏霖的表情难得如此富有波澜。 云知鹤心中一阵叹息,假装没有看见苏铮的表情,与随口苏霖客套几句。 她看见姐弟二人离去,苏铮脚步踉跄,若非被拉着便停步不前,似乎并不想随她离去。 ……怎么回事? 云知鹤低头思索着苏家之事,她是近日才听闻苏家没落。 说是苏母贪污,被暴民打断腿落得残疾退出官场,而苏霖的仕途也坎坷不顺,屡遭贬官,短短一年,苏家已然没落。 为何如此?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们二人离去的背影。 苏铮随着苏霖往宴会方向走,二人沉默不语,只听见苏铮的抽泣。 苏霖闭了闭眸子,轻吐一口气,“铮铮,莫要再哭了。” 她弟弟天真烂漫,如此这般郎君心性,也怪不得他。 苏铮哭得眼眶痛红,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他前些日子在门口听见了苏霖与父亲商讨他嫁人之事,以为自己长大可以嫁人了,才借着此次宴会,与云知鹤表明心意。 他天真烂漫,被苏家娇养,苏霖也舍不得多凶他,轻叹一口气,把他拥入怀中。 苏铮委屈至极。 “铮铮,阿姐知道你欢喜云娘子……”她顿了顿,艰难的开口。 “但,目前,不行。” 嗓音干哑极了。 “阿姐,只愿你一生安康快乐。” 苏铮的眼泪还是簌簌的流下,打湿苏霖的肩膀,含糊不清的带着哭腔开口,“那,铮铮,还要嫁给轩辕岁吗?” 苏霖顿了顿,抱着他的力度加紧,似乎想到了什么,痛苦万分,沙哑开口。 “不,阿姐一定护住你。” 苏霖坚持追查闹市一事,线索却被截断,而苏家也开始接连经受打击,不知有意无意,或是疑神疑鬼,苏霖总隐隐约约觉得与闹市之事有关。 苏家没落,苏霖本人又仕途不顺,而轩辕岁恰巧看中了苏铮的美貌,在朝中与她施压想要让苏铮嫁予她。 甚至……甚至还不是正室之礼,她娇宠长大的弟弟只能给轩辕岁做个小侍! 苏霖气得咬牙切齿。 那家伙还趾高气扬,“你苏家倒台,这家事嫁予我已然是高攀。” 苏霖的沉稳被她打破,与她打起来,又被人参了一本,降职罚了俸禄。 那苏母一生刚正不阿,如何有贪污的事来!!!定是这嚣张跋扈的混蛋所为!若不是背后仗着轩辕家,她如何来得如此势力?! 她上得无数次彻查苏母一事的奏折也无着落。 苏霖垂眸,指尖陷入肉里。 …… 崔明喻约云知鹤叙旧,她们几人在酒楼见面,如此说起来,自回京之后还没有好好聚过,不是云知鹤忙,便是崔明喻忙。 一踏入包间,便看到几人,方利瞧起来瘦了不少,倚在窗前,面色忧郁,若非云知鹤记忆力超群记得她的五官,也不能看出她便是方利。 这般模样放出去,也能是个风流忧郁的侯爵,看来她已然适应了在京中的生活,气度沉稳了些许。 李妙妙节节高升,而崔明喻也不差,身后崔家为底,二人是朝中的新秀,多人看好。 崔明喻拿出自己珍藏的酒便给云知鹤斟,嘴里喋喋不休。 “这酒是我珍藏许久的,还没舍得给别人喝,若不是你离去几月重逢小酌,我还舍不得打开,总归要我儿子嫁人时当嫁妆。” 她生得年轻,却有了儿子,小小软软,前几个月诞下不久。 崔明喻倒下酒,又开始喃喃。 “我与你说,你是不知道你离去那几个月,原子洛是如何攀升的,那成国母把她比亲女儿还亲,恨不得时时栓在身边……” 她尤其看原子洛不顺眼,喝了酒更是口无遮拦。 云知鹤轻笑,与她闲谈些许,二人怅然,抿了一口酒感叹好酒,又抬头看那旁瘦了不少,显得亭亭玉立的方小侯。 云知鹤调笑开口问,“何故瘦了这般多?崔明喻如何折磨你了?” 崔明喻有些气,喝得昏沉,面色潮红,“哪是老娘折磨她瘦的,分明……” “分明……” 她又一顿,不再开口,倒了酒,闷闷喝酒。 着实不方便说。 方利顿了顿,开口,站在窗前,滴酒不沾,眉头蹙着,忧郁万分。 “你可记得我舅母……” 自然记得,削爵于方利的赵国母,去年返回北缔封地。 “我在北缔封地的……夫郎。”方利哽咽几分,便是那与玉烟相似的那位郎君。 “舅母寄书与我说,他忧思过度,已然,已然去世。” 嗓音颤抖,那张清丽的面容已然泪流满面,大抵再装不出那般贵气的样子,她哭得稀里哗啦,抽抽噎噎的拿起酒水就开始喝酒。 喝一口哭一声,还是几月前那个傻样子。 李妙妙叹了一口气。 “自她夫郎去世,自己便不吃不喝,生生瘦成了这样。” 云知鹤也有些怅然,抿了一口酒不再开口,与李妙妙碰杯对饮。 “唔唔……好晕……” 而这时,崔明喻喝多了趴在窗子上透风,她喝酒素来爽快,一缸酒,自己喝了一半,难怪如此之醉。 她喘息着,努力眯了眯眼睛,晃悠悠指着楼下的人。 “喂……云知鹤,唔……你看那是不是,原子洛那家伙。” “嗯?” 李妙妙凑过去看,看她趴在窗子上半个身子探出去有些危险,伸手猛地把她拽了回来。 崔明喻怒瞪她,又听李妙妙兴味开口。 “倒是……原子洛与蛮夷的皇子,漠北色。” 蛮夷此次来朝入京朝觐,人员不多,又带着两国交流的幌子,在京中驻了起来,而作为她们代表的漠北色也便开始忙碌。 原子洛是领了任务的,便是带着漠北色闲逛,领略京中繁华之景,展示陵国国力强盛。 听到漠北色这个名字,崔明喻来劲了,又凑过去看,几分醉意,嘴里说着,“他还穿着那日宴会的衣服吗?能向他买一套给我夫郎穿吗?” 她眼睛亮晶晶的,嗓音大了起来,“若是我夫郎穿,我定然明日起不来。” “你是不知道啊,那显得身材,尤其销魂。” “咳咳……” 云知鹤被口里的酒呛了一下。 崔明喻美侍众多,这般露骨的话,也是她能说出口的。 大抵是她喝醉了声音大,云知鹤还在咳嗽着,崔明喻刚刚转头,一根发簪便猛然从窗户飞进来,划破长空,砸在了酒桌上,一瞬间,酒壶撞碎,酒水与碎片飞溅。 “唔————” 酒尽数洒在了云知鹤身上。 云知鹤的手还拿着酒杯,正要再喝一口咽下嗓子的不适,风流冷清,一副清朗娘子的模样,未曾想被洒了一身酒,表情几分呆愣。 无,无妄之灾。 “哪里来的……簪子?!” 崔明喻清醒了不少,当即便哀嚎起来,“那,那是我珍藏许久的酒水啊,怎么,怎么被打碎了!” “还剩下一大半啊——” “嘭——” 她还未哀嚎几声,门一下子被踹开,几人皆惊,被巨声吓了一跳,齐齐转头往门口看去。 只见漠北色一身中原与蛮夷结合起来的怪异服装,瞧起来几分莫名的好看,深蓝色的猫眼弯起来,看着包间里的众人。 原子洛在一旁站得恭敬,又儒雅笑着向她们点头。 他嗓音带着莫名的声调,笑得妩媚,尾音粘腻缱绻。 “刚刚,是谁,出言不逊?” 崔明喻猛地愣住。 他垂眸看向桌子上被簪子打得一片狼藉,以及一旁怔然的云知鹤,看她身上酒色水痕,被甩了一身酒水。 “……是你?” 云知鹤抬眸看他,茫然的眨眼。 ……不是我。 崔明喻酒几乎醒了,开口解释,“刚刚出言不逊之人是臣,小饮了几杯,未曾想冒犯到了您……” “万分抱歉,您……” 漠北色选择性的跳过了崔明喻的话语,甚至完全没有听清,他一直盯着云知鹤看。 他随意抬手,又哑声开口,“行了,原谅你们了。” “啊?” 崔明喻呆愣,她抱歉的话还没说完呢,啥后果都想好了。 漠北色往前走了几步,脚步妖娆却不低俗,轻轻俯身拿去了云知鹤手中的酒杯,发丝挠在云知鹤脸上,笑得漂亮。 然后抬头饮下去。 酒珠随着漂亮流畅的脖颈滑落,隐入锁骨。 “……倒是好酒。” 他看着手中的酒杯,挑了挑眉,尾音拉长,随口夸奖了一声。 这……蛮夷的郎君……这般大胆不注重小节吗? 女子喝过的酒杯,他又顺着喝下去。 云知鹤心中涌起波澜,面上却波澜不惊。 漠北色继续开口,环起胳膊,慵懒妩媚,像是思索,又恶劣笑起来,嗓音轻缓。 “作为赔礼……你,带我闲逛京城。” 他指的是云知鹤,原子洛蹙眉一顿。 “皇子,这恐怕不合礼数……臣之职责便是带着您去……” 漠北色转头,嗓音哑哑,“这登徒子冒犯了我,这领略风情的无聊差事便交予她吧。” 可,这登徒子是崔明喻,不是云知鹤啊。 为何指着她要赔偿? 云知鹤莫名其妙戴上了“登徒子”的帽子,唇角微微抽搐。 崔明喻也有些疑惑,刚想辩解登徒子是她自己,又听漠北色说。 “就要她来领着,不必说什么了。” “只有我与这位云……娘子便好了,你退下罢。” 原子洛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而云知鹤顿了顿,有些不明白,则开口婉拒,“知鹤衣服湿透,不便外出,更也不便带着您去领略风土人情,所以……” 漠北色蹙了蹙眉头,抬手解开自己的腰封,褪下外袍,一瞬间,露出漂亮的带着独特异域风情的衣服。 刚刚还想着他衣服怪异,没想到是只披了一层中原衣物的外袍。 他们蛮夷的衣服露骨带着诱惑,对保守的陵国人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那腰肢还露出来,柔韧又结实带着蜜色的光泽,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身材。 包间里的人都静默,迅速遮住眼睛,他没有在意,把那带着体温的衣袍披到云知鹤身上,然后开口。 “这般,就可以了吧?” “……唉?” 漠北色的外袍裹在云知鹤浸透的衣服上。 他俯身低头,云知鹤能看见他裸露的大片肌肤与漂亮的胸膛,柔软而富有光泽,慵懒而春情。 “不,不不不……” 云知鹤连忙把外袍还给他,嘴里也急急忙忙。 “中原衣物有讲究,如此是不合礼数……” 冒犯外族皇子的罪名她可当不起,又慌忙的给他套上去,紧紧裹住他的身体。 “……啧。” 漠北色明白了二国的礼仪不同,他们国家正常不过的衣服,她们看来倒是异类。 本有些烦躁,但转念一想,任由她给他拢起衣袍,漠北色又带起几分兴味,故意抬手摸上她的脸,笑得漂亮。 嗓音嘶哑,尾音拉长,带着颤抖的笑意。 “怎么,害羞了?” “我腰肢,可纤细?” 吐息如兰,指尖暧昧的摩挲着她的侧脸。 云知鹤蹙了蹙眉头,抬手捉住他的手指,面色微凝,又见他眉尖蹙起,几分委屈的看她才放开手。 “入乡随俗,希望您,莫要逾矩才是。” 她嗓音冷凝。 漠北色顿了顿,收回手,面上再无了暧昧的笑意。 “真无趣啊,云娘子。” …… 云知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告别了崔明喻她们与举行了一半的宴会,便领着这位他国皇子开始闲逛京城。 漠北色在城中闲逛,随手拿起一个簪子,比了比又戴不到自己头上,随后无趣的放下,看向旁边的云知鹤。 微微疑惑。 “本皇子不好看吗?为何不看?” 已然入了夜色,灯火辉煌耀耀,京城夜里繁荣,有萤火漫散于夜空中。 他随意倦懒,深蓝色的猫眼半眯住,环住胳膊倚在墙上。 似乎不怎么想得到云知鹤的回答,只是随口一问,又感受着身旁的威风,轻轻呢喃了一句。 “……起风了啊。” 漠北色轻轻呼了一口气,眯起深蓝的眸子,像是享受极了这样的风,抬手又要解下腰封。 云知鹤一顿。 “您这是……?” 他瞥了云知鹤一眼,哑声说道,“自然是褪下衣物,你们这袍子可热死我了。” “莫要用什么于礼不合来压我……”他的牙尖咬了咬红唇,“此处灯火阑珊,只有你我二人。” 然后他褪下衣袍,露出里面的衣服,随手扔到了云知鹤身上。 云知鹤无奈接住,衣服上带着他的温热体温。 仔细看这衣服也没有多么裸露不堪,只是对于陵国人来说冲击有些大,再加上他举手投足皆是慵懒与诱惑,让人不忍了去。 漠北色笑了笑,看她没有什么抗拒,又看此处流萤飞舞,猫眼弯着,微风吹拂着手,他随风转了几下,感受着风的流动,柔韧妖娆。 “喂……可要给你跳段舞?” 他自己得了趣味,任由风吹着发丝,脚尖踮起几步到了云知鹤面前,深蓝的眸子看着她。 “可无人能看蛮族皇子亲自跳舞。” 漠北色嗤笑一声,勾起唇角。 “不必……” 她还未完全开口拒绝,他便拉起她的手舞动起来,身上薄纱飘渺,随着流萤而舞。 “等——” 云知鹤有些慌张,她并不通这舞蹈,只随意的跟着他的步调。 “……别慌啊。” 漠北色低笑安抚,呼吸扑在她脸上,温热至极。 他拉着云知鹤的手放到他的腰上,指尖的感觉绵密温热,柔韧结实。 她能感觉到他舞动之时腰腹的发力与扭动,指尖随着力道而感到力量,极其富有爆发力,体温炽热。 漠北色开始笑,那双湛蓝的猫眼看她,哑声说。 “再问你一遍,我腰肢,可纤细?” 大抵被他感染,舞步简单而欢快,云知鹤也感到几分快活和愉悦。 她面上无了冷漠,也感到漠北色是个畅快的人,终是没了拘谨,轻应一声。 “……嗯。” “唔哈哈哈哈……”他笑起来,牙尖泛着细碎的光亮。 似乎因为被夸奖而欢喜高兴。 “当真,愈发喜欢你了。” 这般喃喃,风开始凌厉起来,呼啸着,云知鹤没有听清。 云知鹤与漠北色游玩了将近一天,最后他跳舞跳累了,妖娆的倚在她背上,柔软温热的身体贴住她,又被云知鹤不动声色的移开。 面色几分抱怨。 “这般不会怜香惜玉,可是有男人跟你?” 漠北色的指尖轻轻划着她的衣袖,几分奇妙的触觉。 云知鹤摇了摇头,“目前没有夫郎,皇子也未婚,莫要再做出什么惹人误会的动作来。” 漠北色顿了顿,表情有些凝色,“你以为,本皇子对你做的事情,对别人也做?” 他哑着嗓音,抿了抿唇,红唇泛着光泽。 “怎么?觉得我身子,不干净?” 漠北色面色平静,这般问她。 云知鹤也不知他如何想到这些,摇了摇头,“皇子之事,知鹤不敢随意揣度。” “啧……” 漠北色瞥过眸子,看了看旁边飞舞的萤火。 终是开口。 “我身子干净,也未曾像逗弄你般,逗弄别人,在蛮族无人更敢冒犯于我。” 云知鹤有些茫然。 不懂他为何要说这些。 在蛮族,这种男女话题也适合闲聊吗? “还有……”他哑了一瞬,“也无人与我共舞,你是,第一个。” 想起刚刚的共舞,她也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像是欣赏与敬佩,也算得上是与他成了朋友。 紫光阁是素来接待外族之人的宫殿,里面便住着漠北色她们一行人。 漠北色倚在桌子上,修长的蜜色长腿,交缠着然后在地上瘫软,百无聊赖的指尖玩弄着桌上的茶杯。 无趣的轻轻吐了一口气。 猛然听到门外有些许的脚步声。 “参见皇子。” “起来罢。”他的指尖勾绕着茶杯沿,嗓音慵懒。 “有事吗?” 他这时才转过头来,像是带着几分琢磨不清的恶趣味,打量着来人。 “呦……原大人啊。” 一字字吐出,像是缠绵在舌尖,尤其轻缓,却饱含调笑的恶意。 原子洛款款而立,低头,眸中几分晦暗不清。 作者有话说: 3000×2,码得人没了,太废了 第45章 鹰鹤 蛮族皇子漠北色经过多日的考察与商定,决定与陵朝多通贸易,进行经济上的交流互助。 虽然他瞧起来懒散倦怠,可处理事务的能力与速度不差,很快轩辕应便答应了此事,朝中忙里忙外开始拟定草案。 前几年两方局势对峙僵持,重要的经济未曾往来,如今一下子同意开放,总归令人多想。 蛮夷这几年消停的原因,一是楼止镇守,二是皇女们开始夺位,内斗不止。 而这蛮族皇子,头上也是有好几个姐姐,众人并不认为他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 唯一便是……有他所支持某一个皇姐所派来。 漠北色可没管朝中的弯弯道道,他伸手逗弄着魁梧的老鹰,看着鹰展翅又落到他手臂上,猫眼带着笑意,花枝乱颤。 蛮夷使臣推门进来,行礼,然后叩首。 “……可是商谈好了?” 他问得漫不经心,指尖摩挲着老鹰漂亮的羽毛。 “未曾……”使臣表情有些犹豫,“还未商讨下来,价格压得太低了。” “让一让她们也无妨。” 他毫不在意的开口说出这样的话来,两国之交,利益为先,漠北色倒不像是来外交的,直接把利益让了出去。 “可,利……如何?” 漠北色瞥了一眼她,嗤笑,深蓝的眼睛泛着莫名的暗芒。 “你争不到,又说些什么?” 使臣惭愧的低下了头,表情有些郁闷和愤恨。 “里面有个男人,过于伶牙俐齿……不肯让利,是臣们未曾预料到的。” “男人?” “对,男人,道是陵朝第一男官,说话分毫不让。” “……有趣。” 他眯起眸子,指尖抚摸着鹰的羽毛。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静默,使臣有些不安的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他问,嗓音低沉,“你说,鹰,能杀掉鹤吗?” 使臣有些茫然,不知他所指,只抬头看他。 那羽毛油亮,膘肥体壮的鹰猛然振翅飞出去,发出一阵扑腾的声音,风吹得漠北色发丝飘散。 使臣顿了顿,她看见皇子所养的鹰振翅而飞,扑过去咬住一只小鸟,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 ……可怜又小巧的鸟儿一下子坠落到地上,抽搐几下,没了声音。 鹰又飞到漠北色的手上,乖巧的蹭着他的手掌。 他还是那副自言自语,没有指望别人回答的毛病,慢慢染上笑容。 “……应该能吧。” 不知为何,听到他的声音,使臣颤抖一下,有些害怕。 这位皇子……可是在夺位之中与长皇女联手杀出一条血路。 蛮族皇室,几近屠尽。 绝对,不如表面无害纯良。 …… 草案已经拟定,轩辕应翻动着手上的文书,一目十行的看着,眉头微蹙。 他便是这个毛病,每天总是蹙着,看起来沉静又矜贵,通身沉稳之气。 云知鹤前来拜见的时候他也是恍惚几瞬才让她起身。 轩辕应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又看她,哑声问。 “……何事?” “陛下……”云知鹤微微蹙着眉头,递上一叠奏折。 她抿了抿唇,犹豫一下,组织完才开口。 “臣为通政使司副使,掌受内外奏章、敷奏、封驳之事……”她在轩辕应默许的目光下,继续开口。 “这几日整理文书,发现地方文书有些许的问题,所奏之事大多相似雷同,有些蹊跷。” “只叹盛世曼妙,却未曾多言民生疾苦,臣前些日子自陇城而归,路过这些地方,并不如这些地方奏章所描述一般。” 她这话说得明白,不过是说,有人欺上瞒下。 轩辕应点了点头,又伸手,唤云知鹤过来。 云知鹤应着他的话语,走过去,站在轩辕应身旁。 他大抵有些恍惚,轻声问。 “你不信奏折所奏盛世?” “并非——” 云知鹤不知如何回答,犹豫几分,她张了张口,刚要开口,又被他打断。 “……朕也不信。” 平缓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与嗤笑。 轩辕应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她,又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顺着他的力道蹲下。 这句话着实给了云知鹤不少冲击。 只这一句的嗤笑让她看见了这位男帝王的无奈与孤独。 她蹲下身,抬头看他眸子。 她能见他此时难得的脆弱之情。 他十五岁被逼嫁人,喝下春/药,伤了身体,独守空房,困在皇后宫殿里。 然后又一步步借着轩辕氏之力从后位到高位,平内乱,安外族。 从后宫到龙椅,高坐历史第一的男帝的位置。 轩辕应微微低头,凑近她,口中叹息。 “锦娘……快些长大吧。” 云知鹤一顿,抿了抿唇,她能感觉轩辕应的发丝顺着滑下,轻轻贴住了她的面颊。 她心中微微触动。 她今年十九,如何,算得上没有长大? “……臣已经,长大了。” 她微微蹙眉,嗓音清澈,又重复了一遍。 “臣,已经长大了。” 轩辕应顿了顿,嗓音沙哑了一瞬,伸手抚摸她的面颊,拇指指尖摩挲她的眼尾。 “……朕知道了。” “朕的锦娘,长大了。” 他的嗓音带着微微的笑意与怅然,闭上眸子,收回手掌。 微微发凉的指尖离开云知鹤的面颊,她有些恍惚,却还是抬头看他。 看他冷峻眉眼染上疲倦,唇角下抿,眸中饱含不知名的情绪。 漂亮极了。 “……朕很累。” 轩辕应的嗓音几乎轻不可闻。 他哑着嗓音,喉结颤抖,“……朕很累。” 然后俯身,肩膀颤抖,迷茫又痛苦的闭上眸子,云知鹤一愣,看他情绪不稳,抬手小心翼翼的接住他。 轩辕应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猛地抱住她,身子微微颤抖。 “让我抱一抱……” 他的体温偏低,尤其手,尤为冰凉,云知鹤身上的体温灼得他颤抖,炙热又如火烈烈。 ……他像是被压力压垮了。 国库粮草需要商讨准备,朝中最近动荡,还有蛮夷通商交易草案之事,他无暇分身,只日夜忙碌,眼下一片微微的黑色。 疲倦又强撑着。 云知鹤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着情绪。 在她记忆力向来倨傲又高高在上的男人,难得如此脆弱的模样,面色苍白,唇抿着呢喃。 他的头靠在云知鹤的肩膀上,闭上眸子,似乎是安心一般。 他们便顺着这样怪异的姿势抱了一会儿,体温不断的相互交缠交换。 肩膀上传来轩辕应均匀的呼吸声,胸腔也带着规律的起伏。 是……睡着了? 云知鹤一时不知所措。 已然是黄昏,书案上堆着奏折,一片凌乱,秋日里天气微冷,窗外传入呼呼的冷风之声,落叶摇摆,发出沙沙的伴奏。 云知鹤垂眸,小心翼翼的揽住他的腰肢,然后把他抱起来。 她没想到他更瘦了。 比她高大的男人,清瘦的紧,宽大严谨的玄色衣袍下是清瘦的身体,脖颈白嫩,尤为脆弱。 “唔——” 她抱着轩辕应站起来之时,不小心碰到了书案,一阵细碎的书页声,奏折尽数到了地上。 云知鹤手中还抱着轩辕应,想要整理也整理不了,有些无奈的瞥了一眼。 只一眼便顿住。 这是…… 文书奏折之下压着一副画了一半的画卷,笔触细腻温柔,显然费了许多心思,把女子随风飘去的飘渺与高洁刻画出来。 孤月皎皎,女子衣摆随风而起,似乎要离去般。 如仙似月,绝伦无尘。 只是……没有面容。 对,没有面容。 五官未曾画出来,似乎是斟酌着不知如何下笔。 只是,为何层层叠叠的奏折下面是一女子的画像呢? 是……陛下的心上人吗? 云知鹤垂眸看着怀里男人熟睡的面容,眸中情绪不明。 安静而脆弱。 她将他放到床上,唤来李公公为陛下褪去衣物,掩被角。 她不知心情如何看孤月悬天,几分寂寥之情。 想起来好几天没去云府了,王叔怕是又想得她稀里哗啦,便唤了阿芝出宫回云府。 马车在夜里寂静,蹄子接触地面的清脆声音以及车的咕噜声尤为悦耳。 路上行人甚少,尤其转入达官贵人居住的府邸巷子中,刚入巷子,便听到了几声莫名的喧哗声。 “放,放开我!” 嗓音几分熟悉。 云知鹤有些疑惑,打开帘子往外看,只依稀见着似乎是远方一男一女正在纠缠不清,旁边还有些许的侍卫。 她眉头一凌。 竟敢在京城中强抢民子?何人如此大胆? 她让阿芝停下马车,走下马车,呵止了二人的行为。 “……住手!” 云知鹤这一声清澈又响彻,直直让前面的人停下了动作,齐刷刷的看她。 而这时,她听到了欢喜的一声。 “云,云姐姐!” 是——苏铮。 他惊喜的惊呼一声,然后挣脱了被扼住了手腕,快步跑到了云知鹤身后,揪住她的衣袖。 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轻不可闻的说。 “她,她,不是好人。” 面前的女子慢慢走过来,露出面容,表情倨傲,身着华贵。 ——轩辕岁。 她轻笑一声,开口,“云娘子,今日也是凑巧遇见你,改日去轩辕府上小聚?” 云知鹤蹙眉。 “不必,我此去云府,正好顺路将苏家公子送回苏府。” 云知鹤不怎的喜欢轩辕岁。 她们也算得上自小一同长大,同一个学堂出来,关系却不怎么好。 轩辕岁素来嚣张跋扈,自以为是,若非她身份显赫,也无人想放下面子去讨好她。 “哦?”轩辕岁嗤笑一声,“我送苏公子回去便可以了,云娘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语气不善。 第46章 争执 “哦?” 轩辕岁嗤笑一声,“我送苏公子回去便可以了,云娘子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云知鹤同样轻笑一声,轩辕岁身后的侍卫娘子们虎视眈眈,真有几分狐假虎威的架势。 “这闲事,今日我便是管了,又如何。” 她嗓音清澈,看向轩辕岁。 “……不识好歹。” 轩辕岁冷哼一声,也没了面上装出来的假笑。 苏铮有些害怕,指尖揪住云知鹤的衣袖,抿着唇。 “云姐姐……她们人多,别,别和她们打架……” 云知鹤的手伸到身后握住他的手,传递着温度。 阿芝面色冷凝,站在一旁,与侍卫们相视,一时气氛冷凝。 “云知鹤,将苏铮交给我,你赶快滚,莫要以为自己一官半职便能与本小姐叫板。” 轩辕岁有些不耐烦道。 “一官半职?轩辕娘子依旧未变,还是那幅胸无点墨的模样。” “朝廷四品官员怎算不得不可与你叫板?” “况且幼时学堂所教的,礼义廉耻,轩辕娘子怕是早忘了吧?深更半夜纠缠良家儿郎,当真似那未开过智的……野狗。” 她嗓音轻缓,像是带着笑,却尤其刺耳。 “你——!” 轩辕岁没想到她说话能这般呛人。 “给我上!” 轩辕岁暴怒,她气得咬牙切齿,气喘吁吁,怒吼一声便让身后的侍卫往上冲。 她们不过二人,一主一仆,哪里来的胆子与她叫板?!当真是不要命了! 苏铮急得哭出声来,拉着云知鹤就想跑,却被云知鹤拦住,表情风轻云淡。 电光火石之间,阿芝已然拉住了一人的胳膊,恶狠狠的一脚踢上去,“嘭——”的一声一人便飞出去砸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啊——” 阿芝极通武艺,拳脚功夫了得,手脚并用之下已经放倒了几名侍卫。 苏铮也愣住了,那滴眼泪在眸中不上不下,泪眼汪汪。 “废物!废物!” 轩辕岁也有些呆愣,看着自己的人节节败退,立马叫骂起来。 阿芝在几人的围攻之下显得游刃有余,混乱之中,还踹了轩辕岁一脚。 被打掉的剑鞘和剑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尤其悦耳,混合着叫骂和痛呼,一瞬间热闹极了。 阿芝出身江湖,一家为云千里所救,其父其母听说云家惨事,把女儿送了过来当小厮,以报救命之恩,自小便做了云知鹤的婢女。 虽说是小厮,却情同姐妹,一同长大,没什么主仆之间的距离。 “嗷嗷——” 随着一声巨大的痛呼,阿芝已然把最后一人放倒,一时,只余下轩辕岁站在场上,吓得颤抖。 如何一人之力阻挡多人。 这时,轩辕岁才有些害怕了。 她抿了抿唇,还是那幅倨傲的样子。 “今日是便宜你了!本小姐养了一群废物,明日你便没有这般好运。”她转过头,哑着声音叫一声,“我们走——!” 那些侍卫倒在地上痛呼哀嚎。 轩辕岁有些慌乱,她看阿芝又一个个提起来点了睡穴,把人弄晕。 云知鹤这时才动了动,轻缓走过去,向她笑道。 “轩辕娘子便是这般欺软怕硬?得罪了人还想走?” 她这话咄咄逼人,倒像是反派所说的话语,还蹲下身,看着被阿芝一脚踹在地上的轩辕岁。 居高临下,眸光深沉,嗓音发低,隐着几分嗤笑。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姨母为成国母,当今圣上为我堂兄!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若今日再敢碰我,明日丢的便是你的项上人头!” “哦?” 云知鹤挑了挑眉,轻描淡写的道,又弯起眸子,“我自然知道你的身份。” “只是,轩辕娘子出身高贵,如此落魄样子少见,自然要好好欣赏……” 轩辕岁借着月光看着她眸中的深沉,心下几分慌乱。 “你,你想干什么?!” 云知鹤起身,迅速的向阿芝下达命令。 “阿芝,打到说不出话为止!” “你,你不要命了?!” 轩辕岁惊呼一声,实在不知她如此大胆,刚要慌张起身怒骂,又被阿芝摁下。 阿芝笑得快活,露出白牙,拿起一块手帕,“轩辕娘子,你看,怕你叫得声音大,便给你堵住了。” “唔,唔——” 苏铮拉了拉云知鹤的衣服,抿了抿唇,看向正在被阿芝揍的轩辕岁。 “云,云姐姐……放,放过她吧,她睚眦必报……”苏铮眼眶有些发红,“我,我不想你受到报复。” 云知鹤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安抚,“不必,我自有打算。” “等一会儿我送你回去,不要哭了。” 苏铮有些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流下眼泪来,可怜巴巴的,又小心翼翼伸手拉住她的手掌。 少年的手温热柔软,手指纤细。 他性子单纯,不知男女之防,这般也是惹人误会,伸手将他的手轻轻拉开。 苏铮触动一瞬,抿了抿唇,又伸手捉住她的袖子,靠近她的手。 云知鹤叹气,看他眉目湿红,委屈至极,也便任由他拉着了。 “唔咕——” □□碰撞的声音传过来,一下下听得人肉疼至极,轩辕岁满身是伤,显然已经昏过去。 阿芝满头是汗,长呼一口气,转头看向云知鹤,向她眨眼嬉笑。 “小姐,打完了……” 满意的看着地上瘫软浑身是伤的轩辕岁,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惊呼一声。 “那咱们也是不是完了呀?!” 阿芝向来没什么心眼,只听云知鹤的命令,这时才猛然想起来轩辕岁身份过于显赫,便是云知鹤动也是悬。 “……还不至于。” 云知鹤理了理衣袖,又让苏铮躲到马车上,在苏铮担忧的目光下向他笑了笑。 云知鹤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一衣裙,又抬眸看向阿芝,眸中宛若朦胧月色,嗓音清澈。 唇轻起,说出毫不留情的话。 “现在,打我。” ……? 阿芝一顿。 “小姐,当,当真?” 她有些犹豫,再三确认之下才咬着牙一拳打上去。 “唔……” 云知鹤掩下痛意。 如玉洁白的脸上马上泛起青紫,显得尤为骇人,唇角渗出一丝微微的血迹。 表情依旧风轻云淡,还看着阿芝,似乎再问为何不出下一拳。 阿芝有些心疼。 “咱,咱们还是等陛下责怪吧,这苦肉计也不好啊……我,我下不去手……” 云知鹤摇了摇,还是向她解释,“不止如此,此苦肉计非彼苦肉计,时局动荡,你打便是了。” 阿芝咬了咬牙,还是一拳打了上去。 “呃唔——” 一瞬间,云知鹤也觉得自己眼冒金星,她恍惚了一瞬,制止了阿芝的动作。 不必过于真枪实弹,只要面上看起来惨烈便是了。 云知鹤揉了揉额头,脚步有些虚无,便往马车走去,而巷子里一群人昏迷,不省人事。 一上马车,苏铮看到云知鹤的惨状,眼泪一下了流出来,一滴滴不停歇,指尖颤抖的就要给她上药,又被云知鹤哄着制止。 “呜呜呜呜……云,云姐姐……都怪,铮铮……” 他心疼不已,开始低声哭泣,一路上满是啼哭之声,马车继续走着,在云知鹤一再申明的无事之下,哭累了便抽抽噎噎的睡着了。 小脸通红,带着泪痕,发丝黏在脸上,凌乱又漂亮。 “铮铮!” 到了苏府门口,苏霖显然焦急等待了许久,看到人来才松了一口气。 她上了马车小心翼翼的抱下苏铮,又借着月光看到云知鹤面上青紫交错,骇人至极,吓了一大跳。 阿芝向她道。 “苏娘子,苏公子路上被轩辕岁纠缠,我家小姐与她打了一架。” 苏霖有些呆愣,又连忙感谢,“多谢云娘子出手相助!” “下仆先归,铮铮却许久未见踪影,我派人去寻却没有踪影……当真是惊险,多谢云娘子救命之恩!” “轩辕岁许久之前便纠缠铮铮,却未曾想……”苏霖抿了抿唇,“她如此大胆……竟然……” 她压下眸中情绪,向云知鹤鞠躬,“改日定提礼登门拜访,多谢。” 云知鹤顿了顿,她轻声问。 “苏娘子,可有不甘?” 苏霖离去的脚步停住,转头看她,面色冷凝。 云知鹤没有接应她的眼神,只轻轻缓缓向她说了一句。 “苏娘子,时机成熟,雷霆将至,明日……也是好景。” 云知鹤的嗓音轻缓沙哑,一声声顿在苏霖心中。 苏霖咬了咬下唇,刚想开口说什么,云知鹤的马车却已离去,马车轱辘之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清脆至极。 她呢喃着这几句话,已然明了,眸中晦暗不清。 轩辕家自温丞相被罢免之后便如日中天,任性妄为,两派相争,朝廷也是动荡不堪,今日是她贪污受贿,明日是她辱骂皇权。 而她母亲……贪污受贿被暴民打断腿便是党派之争的必然。 尤其在近些日子,轩辕氏族日益膨胀,朝中多是姓轩辕,更是有轩辕岁整日在京中任性妄为,纨绔至极,名声扫地。 寒门被打压,已然引起愤怒反扑,再加上,成国母有意要给京中纨绔轩辕岁安上一官半职,更是让老臣大叹,朝中为此动荡不堪。 而刚刚……云知鹤被打成那般。 不,说不定是她故意为止,好……来场雷霆风雨。 正四品官员,被轩辕纨绔所殴打,调戏世家公子,再加上……云知鹤之前上给轩辕应的奏折,足够引起一阵风雨动荡。 云知鹤自归来便摸清时局,仔细勘察,从地方所上奏折之中看出端倪。 那虚假的折子大多是轩辕族人,更有成国母的手笔,钱库账本也能看些许的漏洞。 整个国家已然被轩辕氏腐蚀。 也是当真可笑,轩辕应与轩辕家同族同血,却要兵刃相斗,暗里相争,轩辕应被禁锢在帝位上,被她们掠夺国家的资源。 相互依靠,却又相互厮杀。 ……该叹。 云知鹤闭上眸子,想起轩辕应今日的无措与疲倦。 正如她所说,她已经长大了。 ……她能为他撑起一片天。 那便看看明日的风暴是否猛烈,她借势而动,随风而落棋子。 本想着再过些日子寻时机,未曾想出门便看到轩辕岁纠缠苏铮,如此东风不借便是可惜。 也不必怕轩辕岁澄清,她本身无甚名声,便是人人都知并非她殴打的云知鹤,她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口咬定轩辕岁,口诛笔伐轩辕氏族。 成国母与轩辕岁便是清白,也百口莫辩。 云知鹤揉了揉发胀痛的眼尾。 她也没有被打得凄惨,只是面上挨了阿芝两拳做做样子。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云府,路上蹉跎,云府寂静,无了灯光,为了不吵醒王叔,她从后门进去,却未曾想一间屋子之中还有微弱的光亮。 细微而温暖。 这是……清竹的屋子。 窗纸勾勒出身长玉立的影子,坐在书桌前提笔而写,烛火微动。 大抵是他看到了窗户外的影子,顿了顿,二人隔着窗子对峙良久,云知鹤看他慢慢抬手抽出自己的簪子,一片防备之态。 这时才知道他误会门外的影子是贼人,轻声道了一句。 “清竹,是我。” 清竹的影子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窗户,看见云知鹤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又看云知鹤面上是伤,惊呼一声。 “云,云娘子!您面上是如何?!” 云知鹤被他连忙拉进屋子,翻找这药膏便要往她面上抹,云知鹤知道自己面上的伤有些骇人,再三保证无事才制止了清竹的动作。 清竹抿了抿唇,身上是薄色的衣衫,在夜晚的烛火下面尤为冷白,眸尾微红,隐着担心。 “云娘子不便过问便不问……是清竹逾矩。” 他垂下眸子,收起了药膏,唇角下抿,有些不高兴。 烛火为他冷白的面上增添一丝血色,云知鹤为了缓解尴尬,又看见书桌上堆堆书卷,宣纸带着未写完的字开口。 “清竹公子还有温书的雅致?” 清竹收拾起药箱,轻轻点了点头,他这屋子虽小,却布置的尤为清雅,不似青楼男子的闺房,倒像是世家公子的房间。 云知鹤来了兴致,走上前,看了看他所读诗书,嘴里喃喃。 “……《增古贤文》?” “此书晦涩难懂,文人多靠注解才能明白……而你这本……没有注解。” 她有些惊讶,又转头向他笑,“清竹公子学识,令人赞叹。” 云知鹤的文人性子改不了,偏爱这惺惺相惜的书生气来。 清竹一顿,走上前合住书,垂下眸子。 “少时阿姐母亲教奴读书写字,只读了些名人传记,男子愚钝,无甚学识,云娘子莫要见笑才好。” 教男子读书写字之人稀少,也能看出清竹的母亲与阿姐是真心疼爱他。 云知鹤的视线又看向刚刚他所提笔书写的宣纸,看了一眼便顿住。 ‘云来鹤去闲故人,花落……’ 这好像是……她早年所做之诗。 清竹注意到她的视线,又急忙把宣纸捂住,开口,“奴在街上看见云娘子诗集,便买了过来,看见诗句赞叹,便闲下时间抄写……” 云知鹤点了点头,“清竹公子字体端正飘逸,笔墨得当,下笔有神。” 清竹一顿,低头把书卷和宣纸收好,许久才哑着嗓子说。 “少时母亲教奴习字,笔法便是学于她,只可惜幼时顽皮无知,只想着玩闹,荒废学业,再想学之时……已然物是人非。” 她好像勾起了他的伤心事。 云知鹤刚想开口安抚,又听到他嗤笑起来,微微捂着唇,笑得温柔又漂亮。 “云娘子这幅狼狈的样子少见,奴有些新奇。” 云知鹤这才想起来,她面上带着青青紫紫的伤,再无了那幅仙人模样。 她看着清竹弯起的眸子,也不由得轻笑,又牵动伤口,表情僵硬起来。 清竹眉目缱绻,眸光清澈,又听到他低声呢喃。 “还以为……云娘子,只该是那遥遥之远的云中月呢。” “……如今平易近人许多。” 给了他一种错觉。 像是……他能捉住她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斗殴 今日气氛甚是凝重,朝堂之中也是无人交谈,仿佛只等着一个机会,迸发出强烈的回应。 成国母面色冷凝,显然已经听轩辕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了经过。 她一生无女,只轩辕应这一个儿子,轩辕岁这外甥女是她当成亲女儿疼爱的,如何能被人打成那副凄惨模样,她心里憋着火,奏折已经写好,只想着如何惩治云知鹤。 哪怕轩辕应当那云知鹤是个宝又如何,这天下是轩辕家的,并不是轩辕应一人的。 成国母向前一步,嗓音凝重,“陛下!臣有事禀报,只求陛下做主!” 轩辕应垂眸看她,指尖微微蜷缩,眉头微微凝起。 “朝廷四品官员云知鹤,竟罔顾王法,藐视圣上……昨夜与陛下堂妹于东巷斗殴,使岁儿重伤,剩得一口气。” 不是多么重的伤,也不如成国母口中的只剩一口气。 她顿了顿,又跪下,叩首。 “求陛下做主——” 一位母亲给高位上的儿子下跪叩首已然是大逆不道,成国母往日少行跪拜之礼,如今的行为也只是逼迫轩辕应而已。 满朝寂静。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显然心里藏着事情。 而这时,殿口传来一阵声音—— “陛下,臣早朝来迟,请陛下责罚。” 嗓音清澈悦耳,显然是,云知鹤。 轩辕应抬眸向前看去,然后猛地一顿,他看见她那张如玉冷清又漂亮的脸上是青紫,凄惨又可怜至极。 他还未开口,云知鹤便缓缓走到中间,“噗通”一声跪下,嗓音压抑。 成国母眉头一蹙,便听到她说。 “陛下,臣昨日见轩辕娘子半夜纠缠民子,胸中打抱不平,与其起了口角争执,最后……” 她抿了抿唇,低下头轻语。 “最后,轩辕娘子,竟唤人围殴,臣与她扭打起来……身上伤痛,这才早朝来迟。”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又敷衍至极,成国母气笑了,她嗤笑一声,与她表面上的沉稳再装不下去。 “云娘子,昨夜岁儿可是与老妇说,你有一武力高强的忠仆,打倒了一众侍卫,又唤她殴打岁儿,何来的与你扭打?!” “这栽赃陷害可谓是漏洞百出!” 可……轩辕岁的话又有谁能信呢? 云知鹤叩首,只轻轻说了一句。 “——求陛下明鉴。” 嗓音清澈又掷地有声,在大殿回荡。 “云知鹤!” 成国母实在不知她看起来风光月霁,何来的气度能面不改色的嫁祸她的岁儿。 但她也是个老狐狸,浸润官场半生,深吸一口气,正要叩首求轩辕应明鉴,便听到一声—— “陛下!这轩辕岁娘子胆大妄为,调戏良家儿郎又殴打朝廷四品官员,如何姑息?!求陛下责罚,以彰圣明——” 成国母一愣。 那声音苍老又饱含悲痛,她猛地转头,看到顶起丞相之责的刘大人颤颤巍巍的向前一步。 随着她的开口,朝中也有不少人向前,一时,朝廷熙熙攘攘。 “陛下!治国安邦,公正为道,那轩辕岁虽为陛下手足,血浓于水,但也不可不罚啊——” “云娘子四品官员,被人当街殴打,轩辕岁当真是罔顾人伦,藐视皇权啊!” 一人冷嘲热讽。 “臣听成国母有让轩辕岁娘子入朝为官的打算,如此纨绔不堪,何来的能力为官?成国母大人许是看错了人吧。” “臣等,求陛下责罚——” 朝中多为寒门的老老少少尽数上前请命,嗓音中带着云知鹤被不平对待的不忿。 “求陛下责罚——” “天子脚下,仗势欺人,此事若无结果,如何安天下太平……” “陛下,轩辕岁嚣张跋扈,京中人人知其肆意妄为,纨绔不堪,若不罚,才当真是害了她啊……” …… 嗓音一声声一浪浪,尽数说着。 其余轩辕一党的人尽数茫然,想开口,又被人压下去。 云知鹤跪在地上,唇角微微勾起,又牵动了面上的刺痛。 这并非偶然或是实在不忿。 她手上有温丞相所留的人脉与地位,昨夜斗殴之事,夜里风平浪静,可寒门之人人尽皆知,都连夜赶好了奏折与说辞,只等着今早将成国母拉下马。 而轩辕一党虽比寒门强大,可如此谁也没料到今日会发生这事,只呆愣,不知如何开口,就算开口,又怎抵得过寒门之人已经磨砺好的嘴皮子? 一时朝堂喧嚣,轩辕应开口。 “……众人安静。” 一瞬间噤声。 虽然轩辕氏为大,可轩辕应的威严却是无人质疑。 “轩辕岁当街斗殴,殴打官员,调戏民子,实为不耻,虽为朕血亲,却不学无术,殴打命官,按律当打五十大板……” 成国母一顿,她实在没想到轩辕应如戏心狠,轩辕岁重伤未愈,五十大板不是要命吗? “陛下!岁儿身子未恢复,五十大板是要命的啊!” 轩辕应垂眸看着她面上的焦急,一顿,哑着嗓音开口。 “念成国母求情,待轩辕岁重伤痊愈后再分多次行刑。” 这面子,已然是卖足。 成国母面上再无沉稳,若非朝堂之中,看她的眼神,似乎想与轩辕应当面对峙。 ……可这还不够。 此次定案,一无人证物证,无被调戏的良家之子的口供也无她人证明围殴,二不等大理寺收监调查,三寒门团结上奏…… 只要细想,成国母便知她这是上了套。 这套简单又有用,成国母想明白,已然是愤怒至极。 若她想翻盘,只等事后再追究翻供,拖一拖调查进度,便再无责罚…… 所以,要乘胜追击。 将轩辕氏蔓延的细根,一一拔除。 云知鹤又叩首,嗓音加大,“陛下!臣有事要奏——” 成国母的眼皮一条。 她双手举起一叠文书,句句铿锵有力。 “陛下,此为地方税务文书,臣发现多处漏洞,怀疑有人贪污受贿,中饱私囊,伪造假账……” “——求陛下派人调查。” 成国母的眸子暗下来,死死盯着云知鹤手中那叠文书。 她何尝不知道,今日是对她的局……不,是对轩辕家的局。 那文书,也怕是轩辕氏之人贪污受贿的名单。 成国母闭了闭眸子,看着龙椅上的轩辕应,眸光暗沉。 不知她这好儿子,是否也参了这局。 母子二人对视,又都一瞬间敛下眸子,成国母握紧拳头,发出咯嘣咯嘣的指节声音。 她又听见轩辕应的嗓音干哑,在大殿回荡。 母子二人又对视,眸光阴沉,谁也不肯躲闪。 “——彻查此案,贪污受贿之人,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帝王威严尽散,满朝文武跪下高呼,轩辕氏所对之人,尤为欢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哪怕各个心怀鬼胎。 等早朝结束,云知鹤的膝盖跪得发麻颤抖,她颤抖要起身,便看到成国母面无表情的向她走来。 那双苍老却保养得当的手扼住她的手腕,皮肉不笑,将她拉起。 嗓音压低,带着狠戾。 “云娘子今日,当真让老妇好瞧。” “……不愧是京中第一人,此等风度谋略无人可及。” 云知鹤顺着她的力道起身,淡淡收下了夸赞,轻笑一声。 “成国母谬赞了。” 成国母呼吸一窒,又顿了顿,闭上眸子。 “和你母亲一样的性子……” 她嘲讽一笑,又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背对着云知鹤,重复一句。 “和你母亲一样的性子。” …… 她往前走,云知鹤看着她的背影,听到喃喃一句,模糊不清。 “……也将是一个结局。” 云知鹤怔然看着她的背影,又猛地握紧拳头,面上再无风轻云淡,眸光冷凝。 …… 等轩辕应唤她时云知鹤才回过神来。 她被李公公领着去了后殿,一入门,便看到轩辕应背对着她,脊背挺直,看着窗外的风景。 听到门开的声音,连忙回头,抿了抿唇,走上前去。 他伸出手,靠近云知鹤的面容。 指尖摩挲着她唇角的伤口,只听一声微微的,“嘶——” 轩辕应顿住,眸子颤抖,还是哑着嗓子开口。 “弄疼你了……?” 他轻柔的放下颤抖的指尖,转身拿起一小罐药膏。 “……可是未上药?” 云知鹤点了点头。 为了今日惨烈一些,她硬是拒绝了清竹与苏铮的药膏。 “……我就知道。” 他只轻轻说了一句,也丢了“朕”的自称,指尖勾上药膏,要给云知鹤抹上。 云知鹤顿了顿,想要拒绝,又看他眸中闪过一丝心疼,唇抿得发白,还是顿住,任由他抹上。 药膏清凉,凉得云知鹤微微颤抖。 他并没有追问朝中之事,完完全全顺了云知鹤的局走,甚至……一句话也不问。 只垂眸抹药,指尖清凉又小心翼翼,眼睫颤抖,掩下一如既往的苍凉。 云知鹤顿了顿,还是开口。 “陛下……您,不问吗?” 轩辕应没有停顿,继续用药膏涂抹着伤口,嗓音干哑,声音淡淡。 “锦娘既说,你已然长大,我便信你。” 还是用的“我”这一字。 云知鹤不知如何开口,垂下了眸子,面上刺痛的伤口已然不再疼痛,清凉刺骨。 轩辕应以为她不信,顿了顿,放下手中的药膏。 指腹点上她的下巴,然后轻轻抬起,看着她清澈又漂亮的眸子。 一字一顿。 “……朕信你。”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外女 轩辕应那句“彻查!”下去,调查贪污之事便如火如荼的起来了。 而云知鹤作为揭发之人,这任务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丞相的位子还空着,老臣们颤颤巍巍坚守,只等着她站稳脚跟,有能力之后站上去,俯瞰世间清浊。 本是几位县令的中饱私囊,贪污税款的小事,随着调查,却查抄出了大量的银两,此事诡异,云知鹤忙得脚不着地。 云知鹤与成国母是真真正正的撕破了脸,大抵之前还有她母亲的情分与她虚与委蛇,如今却见面都面色阴沉。 二人也开始针锋相对。 云知鹤与成国母相对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轩辕家自认做错了事情,近些日子也夹着尾巴,没有真正找云知鹤的麻烦。 就算找了也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比如—— “陛下,云知鹤已经年满十九,哪怕为忠臣之后,但毕竟为外女,住在皇宫里怕是不合适……” 陈大人开口,脊背弯曲。 随着她的声音,其他人也开始应和。 “陛下……毕竟宫中还有三位未出阁的皇子,云娘子住在宫中,当真是不合适。” 也有明事理的出来开口,并不是针对云知鹤,确实是经过多重的考量而已。 轩辕应顿了顿。 他还没有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看着她长大,二人由少年至青年,由孩童至少女……皇宫显然是她的家。 云知鹤向前,低头,淡声开口。 “陛下,经过陈大人提醒,臣也知道此事不妥,恳请陛下让臣出宫立家。” “云府仆从还在,臣今日便可搬离。” 轩辕应一身明德,少见情绪波动,况且是看着云知鹤长大的,世人也便以为他是讲云知鹤当做义女护着。 大抵少有人想到,他存了旁的心思。 轩辕应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爱卿既然有此心思,那便出宫立家……” 他指尖揪住自己的衣袖,又继续开口,公布了一系列的赏赐,当做乔迁的礼品,一串串的赏赐听得人头晕目眩。 也引得众人皆知……这云娘子,是陛下看重的朝臣。 宫人正在收拾云知鹤宫殿中的东西,尽数装载到了马车上。 她正要随着阿芝上马车,又看见了一位白衣男子披着狐裘,立在门口。 云知鹤还是走上前去。 她看见秦端站在枯树之下,眸子弯着,发上簪了红梅白玉冠,尤为温雅冷清。 “锦娘……” 他的双袖交叠,手握住那暖炉,毕竟是秋里,风吹着也冷极,伴随着枯叶落下,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大抵是因为手炉,面上有些许的血色,见云知鹤来了,笑眯眯的,又伸手递上自己手中的手炉。 那手炉做工精巧美丽,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可是冷?” 云知鹤无言,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自从那次的对峙之后,他们便少有见面,她知道是他指示原子洛在朝中抨击她焚烧暴民一事,不是怨恨,只是心情复杂。 无法直视他而已。 他眸中似乎润着月亮的光辉,明亮又如雾般朦胧。 云知鹤看不透他。 他自顾自的把手炉放到云知鹤手上,流下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视线,秦端伸出修长的手,把发丝绕到耳后。 露出如白玉的耳尖。 寒冷被驱散,一下子,手上尽是温暖。 云知鹤点了点头,向他哑声道。 “……多谢兄长。” 他依旧是疼爱她,带着浓烈体温的双手捂住她的手背,为她传递着温暖,尤为炙热动人。 秦端似乎不在意她的犹豫,反而叮嘱,如同叮嘱出门远去的妻主一般。 “外头吃食不如宫中精细,兄长给你带了几个宫中的厨子,手艺一绝。” “快要入冬了,你去年跪在雪地里那般久,哪怕是年轻娘子也怕落下病根,兄长为你缝制了几个贴身的衣物,用的是软岚布,最是保暖。” …… 他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云知鹤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淡雅的清香。 她的兄长依旧可靠,只是不再是她的而已。 云知鹤顿了顿,收回了手炉,调整了一下表情,随他叮嘱几句,轻笑。 “多谢兄长,事务繁忙,知鹤先要告辞了。” 秦端点了点头,伸手为她整理衣领。 贴得这般近,他微微低头,身上的气息尤为好闻,嗓音也醇厚动听。 “看你忙得昏了头,衣领都未曾整理好。” 一片润雅之情。 云知鹤任由他的指尖在脖颈出穿梭,像是幼时那般乖巧又依赖。 靠得近,却不知心是否靠得近。 她看不透他的样子。 云知鹤闭上眸子,伸手拿开他的手,表情云淡风轻。 “兄长,锦娘已然不再是小孩子,男女有别,还是不要这样的好。” 他开始笑,喉头发颤,像是看待不懂事的孩童一般,又似乎是依着她,宠溺又无奈。 “那兄长便不碰了。” ……又是这般样子。 云知鹤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去,“那锦娘便不送了。” 她没有转头,也不知道秦端看了她多久。 只知道许久没有听到脚步声,他依旧站在原地,身长玉立,静静看着她,眸中翻涌情绪。 还不知他口唇微动,在呢喃些什么东西。 …… 云知鹤随着阿芝离去,她上马车之前看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又看似眼花,再一眼,已然没了影子。 她掩下帘子。 秦执拿着手中做的糕点,手上发红,跟在秦端身后。 秦端的狐裘被风吹得软绵,走了几步,便转过身来,看着他这位皇弟。 他们二人哪怕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却也不甚熟悉。 秦端是的父君向来不受宠,连带着他也是未曾被母亲抱过几次。 而秦执娇宠一身,自小便是人人宠爱的长大,是别人捧在手心的玫瑰。 看似野性不羁,实则软绵又娇气。 “皇弟跟了这般久了,可是有何事?” 他依旧表情淡淡,唇角带着固定的弧度,温润又疏离。 秦执抿了抿唇,将手中的托盘递给春芽哑着嗓子,似乎不知道说什么,犹豫了几瞬才开口。 “皇兄婚龄未婚,可是……有欢喜的娘子?” 这般的话不像是秦执问出来的。 他是金枝玉叶,如何……能问如此娇郎的话语? 可,他本想把自己做的糕点送给云知鹤,又在门口看她与秦端亲昵至极,指尖摸着她的脖颈像是要亲上去。 可怜肆意一生的秦执,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他在嫉妒自己的亲哥哥,真是……可怜至极。 秦执知道自己不对劲。 他未曾看到云知鹤与谁人亲昵。 她总是那般,温雅,却又疏远如朗月,未曾欢喜过某人。 秦端听了他的话一顿,抬手捂住的嘴唇轻笑,将话题丢给了他。 “那皇弟呢?可有欢喜的女子?” 秦执知道自己争不过他。 秦端少时与云知鹤便在一起,关系亲昵,他是她的好哥哥,无限的依赖。 而秦执……少时只是个骄纵的坏孩子,还时常把学堂的课业丢给她写,暗里与她比赛较劲,哪里想得到如今成了男女情爱的傀儡,当个对影自怜的娇弱郎君般,盼着心爱之人回头看一眼。 二皇子抿了抿唇,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话语。 秦端的目光幽深复杂,似乎只等着他说出话来。 “不,不曾……” 秦执瞥过头去,耳尖通红,显然是撒了谎的样子。 “当真……?”秦端笑得宛如看自家弟弟的窘迫样子的好哥哥,“皇弟若是有了心爱之人,皇兄也好与你出谋划策。” 秦执一顿,面色的红晕蔓延,整个人有些颤抖。 他的欢喜……被人肯定。 心尖的酸涩与胀痛淹没了他,又猛然生出几丝甜腻的欢喜。 欢喜是这般磨人的东西,比他训过的烈马还要磨人得紧。 “……皇弟看起来有事要办,那皇兄便走了。” 二人便就此别过。 徒留秦执在原地低着头,平复自己胸口的甜腻。 春芽有些欲言又止,拿着手上的糕点,放也不是,上也不是,只觉得自家的皇子……好像,被忽悠了……? 春芽的小脑袋瓜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憋了半天也只提醒了一句,“殿下……这糕点,还送不送了?” …… 云知鹤府上由二皇子的下人送来一盘糕点。 她也不知如何,只怔然看着桌子上的糕点,有些茫然。 大抵是手艺不精或是……故意整蛊。 糕点的模样生得着实不好看,裂纹遍布,看起来无甚食欲。 秦执在风中站了许久,猛然醒过来才托人把糕点送过来,没有好好观察,风吹彻着糕点,让糖糕龟裂。 尝起来,也是甜腻到极致,云知鹤吃了半块便无法下咽。 齁甜。 他是如何招来的厨子? 况且,云知鹤与秦执的关系已经如此……水火不容了吗? 为何送如此糕点当做乔迁之礼…… 真的那般不顺眼吗? 云知鹤有些憋屈。 可这毕竟还是皇子所赐予,云知鹤还是放到了桌子上,打开窗子,放下手中的资料,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贪污之事需要仔细梳理调查,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准确查明。 可此案错综复杂,原想着是几个轩辕党派几人的贪污,简单革职几人,搓一搓轩辕氏的锐气,未曾想背后似乎有更深的线索。 况且她还未知秦端,原子洛,与成国母的关系。 ……云知鹤抿了抿唇。 夜晚的凉风吹拂着她的面容,吹醒了她的昏沉。 今日无月,乌云密布。 她怔然看了几下天空,便因刺骨的寒风吹拂而想要关上窗户,这时,猛然传来一声。 “……别关。” 窗子上带着一个人的手指,扼住云知鹤关窗户的力道。 嗓音低哑。 云知鹤一愣。 是成国母……派来刺杀,还是如何……心中开始思谋对策。 而关了一半的窗户打开之时,树影晃动,天上的乌云似乎被吹散,一瞬间,月光笼罩。 挥洒下茫茫月光至地面,尽数撒到了隔着一层窗户,面前之人的身上。 月光清冷明亮,照亮了男子的身影。 发丝闪着细碎的光芒,身姿挺拔,月光之下,尤为漂亮。 云知鹤看清那人的脸。 是……楼止? “楼,楼将军?” 楼止点了点头。 他的发丝束起,带着微微的血腥味,垂眸是倦意。 先不说他离去几个月不见踪影,又为何突然到了她的院子,带着血腥味。 云知鹤急忙将人迎进来。 楼止翻着窗户便进来,伸手利落,快速极了。 云知鹤赶忙关好门窗。 烛光通明之下,她能看到他面上的点点血迹,伴随着那道疤痕,尤为带着煞气。 “楼将军……发生了何时?” 楼止顿了顿,看着云知鹤,喉头微颤,又开口。 “无大事,领命出城,今日归来。” 他抿了抿唇,顺着云知鹤的视线,指尖摸上了自己的疤痕,然后抹去溅上的血迹。 “……楼府有刺客埋伏,把她们杀了,就到这里来了。” 云知鹤顿了顿。 楼府云府相隔甚远,为何,要执意到云府来? “楼将军,可是,受伤了?” 楼止又抬手抹去了面上的血滴,垂眸看着云知鹤,面无波澜。 “没有,无人伤得了我。” 她松了一口气。 “那楼将军可知那刺客,是何人派来的,又为何要刺杀你?” “不知。” 楼止摇了摇头,他从来不关心那些弯弯道道,轩辕应唤他做什么,他便做,仅此而已。 他坐到椅子上,抬眸看云知鹤。 “楼府有刺客,无法安眠,所以……要在这里……”他似乎有些纠结,不知如何开口。 “……这里睡觉。” 云知鹤一顿,大致懂了他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应了此事而这时楼止却又开口。 “我赠予你的匕首……可在?” 那个匕首? 她记得是她出行陇城之时,楼止所赠予的匕首。 云知鹤从抽屉中拿出来,匕首被保存的完好,被一层层软布包裹着,显然是费了心思。 楼止看着云知鹤手中的匕首,没有接过去,只是瞥过了眸子。 “已经给你,便不可拿回去。” “嗯……” 云知鹤顿了顿,还是将匕首收回去。 这匕首看起来是奇珍异宝,尤为锋利,像是在血中浸润出的煞气。 他只低低呢喃了一句,“那是我母亲给我的。” 云知鹤不知如何回答,这般珍贵的遗物……如何便随手送人了。 “……但她不喜欢我。” 她这时才了然。 楼止低声呢喃道,又垂眸看向的桌子上的糕点,顿了顿。 他唇抿着,黝黑的眸子盯着桌子上的糕点。 云知鹤顺着他的视线疑惑看去,才看到了他盯着糕点而发呆。 “楼将军,要不要吃一块……?” 楼止点了点头。 “我唤人为楼将军送上来饭菜,将军舟车劳顿,又遭遇刺杀,想必是饿极了。” “……不必。” 楼止拒绝了云知鹤的提议,拿起一块糕点。 轻抿了一小口,只是一瞬间,似乎瞧着身上的煞气软了些许。 他面无表情,一口一口,乖巧的吃着糕点。 云知鹤都有些挡不住口中的齁甜,此时不免有些担心,想开口提醒两句。 “这糕点……” “……喜欢。” 她听到他发哑的嗓音,低低的,带着磁性,又被糖糕弄得软下,尾音发着颤。 他似乎,眸子垂着。 ……尤为欢喜。 他一口口,将糖糕吞下肚去。 云知鹤又想起来当初原子洛所打听的事情,楼将军的兴趣爱好与过往,兴趣爱好皆是……不明。 此时她朦朦胧胧的感觉,他似乎喜欢,吃糖糕。 吃得极为认真又严肃,却难得软下一身的煞气。 云知鹤微微带上了笑意。 京中几乎无人与他交好,任谁也不知他的欢喜……如今似乎由煞气凛凛的战神,变作了可触摸的郎君一般。 应该无人知晓,这位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的战神……喜爱吃糖糕。 他只吃了几块便放下,又抬头看云知鹤,眸子似乎都被糖糕浸润的软下。 “我可留在这里?” 他指的是这间屋子。 楼止被人埋伏,再去楼府显然不安全,云知鹤点头,应了他的话语。 若是再让人领着他去另一间屋子,保不准让别人知道楼止在云府,还是……他呆在这间屋子安全。 “楼将军,我可打地铺,睡在门口,中间隔着屏风,不必担心。” 而云知鹤此时还未沐浴,下仆端来洗澡水,云知鹤连忙让楼止躲过去。 楼止身上有着淡淡的血腥味,男儿家爱干净,这洗澡水便是让给他的好。 “楼将军,你且沐浴,云某绝对不会逾矩。” 楼止看了她许久,又垂下眸子。 似乎……他身上的疤痕骇人。 楼止有些茫然,指尖却微微颤抖。 哪怕隔着一层屏风,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是传入云知鹤的脑子,她深吸一口气,壤除杂念,干脆拿起一本书来仔细读着。 楼止则在木盆里,细细用水淋到自己身上。 但是面色冷凝,似乎连刚刚吃糖糕而来的好心情也没了,只垂眸看着水面漂浮的波浪。 他不通男女之事。 但他知道……这样好像,难得女子欢喜。 他的疤痕宛如绽放的花朵,蔓延在身上,还有眼上的疤痕…… 楼止不再想。 隔着一层朦胧的屏风,能隐约看见里面男子沐浴的身影,水珠顺着肌肤滑下,肩宽腰窄,尤为性感。 男子仰头,露出漂亮的曲线。 水声实在纷扰,却富有节奏,一声声,尤为动人心灵。 云知鹤……从来没有与男子这般相处过。 她依旧翻着手上的书籍,却朦胧之间,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合上眼去。 夜色昏沉,云知鹤慢慢趴在书桌上睡去。 烛火微动,照在她面上,尤为带着暖意。 不知何时,那淅淅沥沥的水声已然暂停,楼止裹着一层薄白的里衣,走出屏风,看着云知鹤趴在书桌上,安静入睡。 平日里漂亮的脸尤为平静,呼吸均匀,大抵是朝中事务纷杂,面上带着微微的疲倦。 ……好看。 楼止只能这般形容。 他身上还带着水汽,水珠顺着高挺的鼻尖留下,落入胸膛,再到里衣。 他只这般看着她,看着她睡去的面庞,眸光细细打量思索,看了许久,久到烛火燃尽。 哪怕他看了许久,心中还是茫然。 为何只是看着她。 胸口便有……莫名的欢喜。 像是吃糖糕那般,甜腻又软到胸口,尤为软绵炽热。 楼止一生冷硬,早年禁锢在后院被妻主殴打,又随后厮杀在战场里,满身血污,不知有这般软的东西。 ……好奇怪。 他掩下眸中莫名的情绪。 云知鹤的睡梦朦胧,模糊不清,只在浮沉之间,似乎感受到了炽热的温度与水汽,她似乎被人抱起,又似乎听到了那时候的声音—— 楼止吃糖糕时,那种,垂着眸子,嗓音低哑,带着软色的尾音。 “……喜欢。” 尤为猛烈动听。 …… 第二日为休沐之日,云知鹤也是与崔明喻他们聚会交谈。 上次被漠北色强硬拉出去,她也未曾与这几人深深交谈。 此时崔明喻垂着眸子,面上再无了那抹放荡不羁的笑意,她垂着眸子思索今日朝堂之事。 崔家一向中立,未曾加入任何党派,也难卷入党派之争。 可崔母,却莫名其妙向成国母交好,隐隐有了加入轩辕一党的打算。 崔明喻为此与她母亲大吵一架。 “知鹤……这些日子的事情太过蹊跷了,还有那贪污一事……” 云知鹤点了点头,为自己斟了一杯清酒,哑声说。 “确实,我这几日追查,查到了些许不一样的事情。” 她顿了顿,还是开口。 “税款与贪污金额对不上,贪污的银两过于多了,目前也追查不到从何而来……” “只隐隐约约又查到覆灭的宋府身上,可当年抄家之事,宋府无多少银两……” 云知鹤慢慢思索着。 李妙妙听到宋府,顿了顿,看着云知鹤,开口。 “云娘子,你可记得当时宋二娘子之事?” 云知鹤抬头看她。 “自然记得。” 李妙妙抿唇回想着,“当时……你让我借着做幕僚的幌子调查宋府,而当时宋尚书给了我大量的银两,宋府所用,皆是精细,况且她所有的幕僚还那般多……” “我当时虽然有几分名气,却不必要她大礼款待,所以所赠予的,也是她给其他幕僚的银两而已。” 她继续开口。 “宋府抄家之时,所得银两并不多……我还在差异,如何这般少的银两?” “……这么细想,似乎有些不一般。” 听到她的话语,云知鹤一愣,她的脑袋飞速的运转着,仔细回想着目前所掌握的线索。 早些年……宋府……银两……贪污…… 她抿着唇,面色冷凝。 而此时,酒楼下孩童的喧闹嬉笑猛地拉回她的思绪。 云知鹤向外看去。 街道繁华,行人来往密集,人人欢喜,似是安居乐业,繁荣昌盛。 似是……盛世。 云知鹤又猛然想到秦端那时嘲讽又悲悯的语调。 “看,轩辕氏的,盛世。” 作者有话说: 想要快点完结了这本所以多码字,太克制了,女主真的太克制了,我真的好想她见一个睡一个,但是她的人设不允许,好痛苦……所以赶快完结开其他的 第49章 冷抱 “陛下。” 云知鹤低头行礼,又递上奏折。 轩辕应顿了顿,笔尖的墨色晕染了一片宣纸,他放下手中的笔,动作矜贵又优雅。 “可是有眉目了?” 云知鹤点了点头,“与宋府相关联,正在追查宋府当时的幕僚收集口供。” 轩辕应沉默片刻又抬眸看云知鹤,“……昨夜楼止与你一同歇息?” ……唔。 云知鹤顿了顿,他是……如何得知? 他似乎看出了云知鹤的疑惑,开口道,“今日汇报出城之事,楼将军告诉朕的。” 云知鹤点了点头。 男女授受不亲,她也并未逾矩……应该扣不上冒犯楼将军的罪名。 大抵看她沉默,轩辕应垂眸看了一瞬桌上晕染的墨痕,又恍惚抬眼,哑声问她。 “锦娘……可有欢喜的男子?” 这话他憋在胸口许久,明明是商谈国事却能问出如此饱含怨夫口吻的话来,轩辕应都忍不住想要笑自己。 他这般大的岁数,也未曾尝过情爱的滋味。 他尝过权利,尝过高位,却从未……知晓她的味道。 轩辕应月事来的时候,蜷缩在床上捂着小腹□□之时,总能恍惚想到他的云娘子。 飘渺如仙,又卓绝似月。 不知道……她的唇似乎是不是柔软的,或许发着微微的凉。 汹涌如波涛的情感几乎淹没他。 他是如何欢喜比他小九岁的女子的?又如何欢喜上自己看大的少女的……? 荒唐又可笑。 轩辕应顿了顿,掩下眸中不明的情绪。 云知鹤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开口。 “陛下……没有。” 她这话也说得茫然无措来,她没有爱过别人,未曾尝过情爱,也不知欢喜是何滋味……或许? 轩辕应闭上了眸子,又是那副杀伐果断的模样,似乎刚刚的十大不是他一般,他抬眸,依旧倨傲冷静。 “贪污此事牵扯众多,想是多人协助,锦娘定能破案。” “……退下罢。” 云知鹤行礼离去。 轩辕应看着她的背影很久,直到她离开房间,他抿了抿唇,又听到刚刚侍奉在一旁的李公公开口。 嗓音几分不忍的幽怨。 “陛下……这……” 他抬眸看向李公公。 又看李公公叹气,走上前来。 “陛下,刚刚那句话嗓音过于冷漠了,这娘子们,哪个不欢喜软言软语的解语花呢?” “老奴知陛下胸中情难自持……可,云娘子感觉不到欢喜也是不可,陛下何不放软语气,展现自己的娇柔。” 轩辕应一顿。 娇柔这事……素来与轩辕应冷硬的样子不搭边。 他的父亲早亡,成国母与她也不曾有过多少亲情,如何知道什么是撒娇娇柔? 他少时是贵公子,自小倨傲,又高高在上,锦衣玉食,人人簇拥,何来……软言软语? 轩辕应茫然一瞬,低头听着李公公的话。 “陛下您是不知道,这云娘子正是适婚的年纪,那求嫁的郎君们能排到城门口,一个个嫩得能掐出水来,又丢着帕子往云娘子身上靠……” 李公公的语气酸溜溜的,又带着不屑。 “幸亏云娘子未曾中了那些小蹄子们的当,端得风雅娘子的模样,没有逾矩……” “一分一毫都没有占了小郎君的便宜,不近男色,人人赞……” 那“美”字还没有落下,李公公的表情却僵住,猛然一顿,似乎想到什么,表情开始僵硬,有些欲言又止。 “陛,陛下……” 轩辕应本仔细听着,又看他欲言又止,示意他说下去。 “云娘子也十九了……如此年纪,不近男色,莫不是……” 他结结巴巴,又说得小声。 “莫不是,有……磨镜之好。” 话音刚落,两两相视,格外寂静。 ……? 轩辕应看着他,表情呆愣,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书案上的文书,哑声开口。 “退下罢,朕累了。” “……奴才告退。” 李公公有些焦急,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退下了。 只留轩辕应一人盯着书案上的文书,面无波澜,又抿唇,嫣色薄唇被抿得发红。 ……磨镜? 他伸出修长的指尖揉上额角。 …… 云知鹤一出殿,思索着调查一事,还未注意路上如何,便猛然被一小宫男撞了满怀。 “唔——” 她怀里抱着那宫男,又慌忙放开。 小宫男倒是焦急得紧,几乎要哭出来,结结巴巴的给她道歉。 “对,对不起……大人,奴,奴不是故意的……” 云知鹤摇了摇头。 “无事,不必焦急。” 小宫男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托盘里的东西,看到东西完好无损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多谢大人宽宏大量。” 云知鹤则顿了顿,看向他手中没了布子遮盖的东西。 她有些呆愣。 是——《太行九记》?传闻为前朝修道游历四方的太行居士所作,孤本难觅,是她寻了许久的书籍。 看到云知鹤看向他手中的东西,宫男顿了顿,开口解释。 “此书是傅雅娘子托奴交予太子殿下的《太行九记》孤本,是近些日子傅雅娘子友人所赠予……” 云知鹤顿了顿,她开口道。 “这书我来送罢,正好有些许事情与太子殿下商量。” 宫男顿了顿,有些犹豫。 “这……” 云知鹤轻笑一声,眸子弯起,“我又不会拿了书逃跑……” “不,不,不是……”小宫男慌张极了,结结巴巴的否认,又被她面上的笑容晃得面色涨红。 “多谢,多谢云娘子……” 小宫男把托盘递给她,低下头红着脸跑掉了。 云知鹤轻笑一声,看着手中的书。 其实她与太子殿下也无甚事情要交流,只是想见他一面,与他商量,看完这本孤本之后借给她阅读。 她在宫中熟悉,不一会儿便到了东宫。 东宫恢宏,门口的宫人见到是她也没有阻拦,反而将她迎进去。 只是要踏入后殿之时,一位宫人顿了顿,向前开口。 “云娘子……殿下似乎心情不好,您看……” 云知鹤顿了顿,思索片刻,还是准备进去。 他是被傅雅娘子批评了……还是被陛下批评了? 若是心情不好,压在心中,压出病来如何? 云知鹤向那宫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只是刚刚踏入后殿,便听见了清脆的瓷器撞击声,一声声……似乎是,投壶的声音? 她有些疑惑的看去—— ……云知鹤顿了顿。 他看到轩辕贺倚在一根柱子旁,坐在走廊之上,眉目倦懒,似乎百无聊赖的拿起旁边的箭矢来,抬手丢如远处的壶里。 偏偏只穿着一层薄白的里衣,松松垮垮的露出玉色的身子,小巧的脚蜷缩着,玉足也交缠着,指头圆润又泛着微微的红晕。 少年的身子尤其美妙,腰肢纤细,松散的倚在柱子上,带着独有的年少妩媚与清纯。 轩辕贺丢得不认真,箭矢一根根错过壶,撞击在壶壁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一次次,又闭上暗色眸子。 投壶旁边尽是没有丢进去的箭矢。 ……云知鹤瞥过眸子。 “咳咳……” 她轻轻咳嗽一声,想要提醒一下轩辕贺,谁知道轩辕贺听到她的声音一顿,似乎没有意识到是她,只冷漠着小脸,不曾抬头一瞬,嗓音干哑带着厌恶。 “孤不是说了吗?不要打扰孤——” “你是听不懂话……吗……” 他心情糟糕,刚想抬头看看是哪位不长心眼的宫人,抬眸却猛然和云知鹤对上视线,尾音拉长落下,尤为茫然。 轩辕贺面上的阴沉还没收回去。 此时看到云知鹤,有些许的茫然,顿了顿,垂下眸子掩下情绪。 他身上的阴沉几乎溢出来,似乎也没了在云知鹤面前装模作样的心情,指尖甚至颤抖的捏住箭矢,抿着唇侧过头。 云知鹤顿了顿,开口问。 “……可是心情不好?” 轩辕贺没有回答,他的捏着箭矢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猛地抬手扔了出去。 箭矢碰到壶壁,还是没有扔进去,只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他讨厌这东西。 只一遍遍自虐一般强迫自己看着面前的投壶。 ……毕竟,他少时被当做人体投壶欺负过。 绑着石头的箭矢砸人很疼,砸在骨头上,会发出这般投壶般的声音。 ……真难听。 轩辕贺瞥过眸子。 他突然哑着嗓音说。 “……你可是会玩投壶?” “会。” 云知鹤点了点头,还是顿了顿,走上前去靠近他,俯身拿起他的手,拿起那根被他捏在手里的箭矢。 他倔强,纤细柔软的手握住箭矢不肯放手,像是反抗制衡一般对抗着云知鹤轻柔掰开他手指的动作。 最终还是放开手。 云知鹤知道他在想什么。 投壶……她又何尝不知道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那个可怜,瘦弱,又小心翼翼讨好的孩子,便是这位贤明圣德,风光月霁的太子的从前样子。 云知鹤抿了抿唇,拿起那根箭矢,然后扔了出去。 直直投到了壶里,精准极了。 轩辕贺只眸中晦暗的看着那根还在壶中摇摆的箭矢,然后看它颤抖的尾羽。 他闭上眸子。 如玉般白的身子裹着薄白的里衣,松松垮垮的被风吹着,秋日里,冷极了,身上是刺骨的寒意。 云知鹤转头看向他,看他依旧坐倚在柱子上,发丝飘散柔软,面色苍白。 然后睁开眸子,抬头看向她,慢慢向两边伸出手,微微颤抖。 他说, “……冷。” 然后哑着嗓子说。 “抱。” 作者有话说: 轩辕应:……你最好喜欢男人 第50章 行刑 “这便是全部了?” 云知鹤抬手翻阅了一下资料,微微蹙了蹙眉。 李伦点了点头,又犹豫开口。 “那些幕僚基本都在这里,口供也问不出来什么东西。” “……只说当初宋尚书为了安抚她们赠予巨款。” 宋尚书浸润官场半生,府上幕僚一共一百七十八人,除去病故以及离开京城不见踪影的人还余得一百三十二人。 这一百三十二人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自己承了巨款,却不知如何而来。 若是这一百多人人人都有这笔巨款,那总共也不是小数字,偏偏宋府抄家之时也只搜到了少量银两。 而此次税款贪污,原是小数字,查阅前些年的账目,也只是查到些许流到宋府。 那宋府的银两呢?谁有如此本领在当初苏霖查抄宋府之时转移?还是宋府本身便无甚钱财。 宋府查抄已经过去将近一年,再次追查起来也困难。 云知鹤蹙了蹙眉尖,沉思一会儿让李伦退下。 她心中有些许的烦闷,打开窗子,深吸一口气。 虽说此次郁闷,但接着这次贪污之案,也除去了几位轩辕一党的人以及一些蛀虫,算得上是有收获。 还未等她安静一会儿,便听到门口的阿芝开口。 “小姐……那个,蛮族皇子前来拜访。” 还未等云知鹤开口让其进来,门便被打开,漠北色毫无心理负担的推门进来。 云知鹤顿了顿。 他这次倒是好好穿衣服了,虽说不是中原衣服,但也没有多少裸露的皮肤。 漠北色瞥了她一眼,直直走上前,坐在了她的椅子上,然后懒散趴到了桌子上。 听说他和二皇子还处得挺好的,二人前两日还去骑马。 云知鹤有些茫然,看他趴在桌子上,抬眸看她,媚眼如丝。 “……有,什么事吗?” “……啧。” 漠北色无趣的“啧”了一声,眼睫扑闪向她眨眼轻笑,“无事便不能寻你吗?” …… 云知鹤不知说什么好,一时无语凝噎。 漠北色轻笑,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也不知他如何而来的风情,举手投足皆是妩媚。 “京城虽大,也寻不到甚可玩的东西……”他的指尖勾绕着自己的发丝,向云知鹤开口,“若是云娘子无事,便随着本皇子游玩些许?” 原子洛不是带他逛过了吗? 云知鹤想开口拒绝,目前她没有什么心情与他一同游玩。 “抱歉……臣目前没有……” “嘘——” 他微微眯起眸子,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中间,像是埋怨。 “别说扫兴的话。” “你们圣上都发命令,让我玩得尽兴……怎么?你不听陛下的话?” 云知鹤有些无奈。 “微臣向来游玩的怕是不符合皇子的口味,只不过写写画画,参加些诗会。” 漠北色他对这些文文邹邹的东西确实没什么兴趣。 只顿了顿,又抬眸看她,“本皇子带你去玩。” 他不过在京中住了几日,如何来的玩? 虽说如此,云知鹤还是随着他往外走,坐上马车时才问。 “皇子,咱们这是,去哪里?” 漠北色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下衣袖,“猎场。” 云知鹤顿了顿。 这是私人猎场,布置奢华又恢宏,只是一踏入其中,便传来低哑的嗓音,微微带着不爽。 “你今日迟了……” 二皇子一边整理着弓箭,又抬头看向漠北色嘴里嘟囔,却猛然顿住,手上的动作也停下。 他瞪大松绿色的眸子看向云知鹤,又迅速慌乱的将弓箭放在一旁掩饰,有些手足无措。 漠北色也奇怪于他一连串的动作,却又笑道。 “今日我邀了这位云娘子一同游玩。” 秦执则不出声,垂眸看向旁边后腿被射穿的兔子,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她会不会觉得……他残忍? 漠北色猛地拉住云知鹤的手,嗓音轻快,“云娘子可是爱骑射?若是不会我可以教你。” 秦执眉头一蹙,表情冷了下来,唇角下抿。 他向前一步,走到云知鹤面前,虽然如此也不知说些什么,只张开口,欲言又止。 而漠北色则又拉着她到了挑选弓箭的地方,指尖轻触抚摸着箭身,他挑眉轻笑,“云娘子会骑射吗?若是不会,可与我共乘一骑……” “会。” 虽说云知鹤是文绉绉的文人,但骑射也是会的,贵族娘子们礼、乐、射、御、书、数需要样样精通。 她骑射不如那整日活在马背上的人,却也不差。 “你若是与本皇子共乘一骑……”他的指尖点上了云知鹤的脖颈处,指尖轻柔,吐气如兰,像是娇郎的喃喃自语。 “本皇子,还可让你环着腰呢。” 最后几字咬得轻盈又柔软。 活像是在勾引人。 云知鹤猛地把他的手拿开,有些无奈。 “皇子,臣,自己可以骑马。” 听到她的回答,漠北色完全没有避讳遮掩自己的失望。 “行吧……莫要后悔才是。” “本皇子可不是谁都能抱的。” 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又松开了手。 还转头向秦执笑道。 “云娘子是个妙人,二皇子殿下也不必拘谨。” 秦执在一旁面色冷凝,偏偏不能发脾气,一口气憋在胸口,不吐不快。 他本有些欢喜这蛮族男子的。 可……这男人,生得过于放荡! 他那些话,花楼里的妓子都不见得会说,如何来的脸面吐出口来?! 他本就是和漠北色有些许的兴趣爱好相同才相约玩耍几次,这猎场也是他私人的,他们二人不算熟悉也算不上陌生,只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谁又能知道……漠北色要骑他的马,用他的弓箭,还要勾引……他的女人。 秦执的眉头紧蹙,猛然心口些许的委屈与怒火,灼烧在胸口,尤为猛烈。 漠北色笑眯眯的,深蓝的眸子几分晦暗,起身上马,冲着云知鹤笑道。 “本皇子实在想要只小狐狸……嗯……”他眨了眨眼。 “上次看见温公子带出来的小白狐狸着实可爱,又听闻是云娘子所赠,那为本皇子猎一个,如何?” 听到温言和的名字,秦执的脸更臭了,他张了张口想要让漠北色滚出去,又碍于云知鹤没有开口。 云知鹤顿了顿,笑道,“那狐狸是二皇子所赠予,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臣学艺不精,只看着二位皇子游玩便可以了。” 她实在对骑射没什么兴趣,只骑着马转两圈,满足了他的兴趣便好了。 “……本皇子给你猎。” 一直沉默的二皇子开口了,秦执面色冷凝,实在露不出笑容来。 漠北色顿了顿,轻笑开口,“那便麻烦二皇……” 还未等他落下音,秦执便骑马冲了过去,一阵黑影闪过,吹起一阵风,发丝飘散,漠北色的笑容还没隐去。 他向云知鹤开口,“云娘子,我与二皇子的兴致浓厚,你便在此转转,一会儿再来寻我们罢。” “架!” 他笑了一声,也随后骑马跟了上去,表情肆意,发丝飘散。 云知鹤顿了顿,叹了一口气。 她转了一会儿,这时漠北色的下人走过来,又带来了几个使臣和臣子,她请命开口。 “这位娘子,我们与皇子有要事商讨,可否,带我们去那密林里寻皇子?” 云知鹤看着她们中有朝廷臣子,也有使臣,知这是两国之间的要事,便应了此事,与众人一同往密林走去。 …… 只是这猎场丛林密布,那二人又往深处跑,不一会儿便到了深处。 漠北色一边架马,身上微微发着薄汗,在秦执身后,嗓音懒散。 “二皇子殿下,何来这般大的怒火?” 秦执一顿,慢慢停下了马的脚步,转头看他,表情不愉。 “……不关你的事。” 漠北色嗤笑一声,二人的气氛也开始诡异起来,漠北色嗓音轻轻柔柔,带着特有的沙哑与音调。 “不过是邀云娘子到了猎场,二皇子发这般大的火,还以为你欢喜云娘子呢。” 秦执一顿,猛地转头看他,眉头紧皱,不再开口。 漠北色笑意更甚,笑出声来,“殿下当真可爱……竟然,竟是吃飞醋,才对北色如此大的敌意……” “哈哈哈,当真可爱……” 他笑得前仰后翻,眼角渗出泪水来,尤为欢快嘲讽。 “你……” 秦执想开口训斥。 “可惜了……”漠北色伸出指尖,抹去了眼尾渗出的泪滴来。 他盯着秦执的眸子,一字一顿。 “我和云娘子……昨夜,可是,做了一回妻夫。” 秦执顿了顿,眸子瞪大,猛地头脑发鸣。 他似乎回味的舔了舔唇角,媚眼如丝,“我这腰,今日还酸呢,云娘子当真不会怜香惜玉,你且看看……” 他扯开衣服,露出胸膛上的红痕。 似乎是抱怨,又饱含甜意。 “当真凶狠,这啃咬的,又消不下去,坏死了。” “今夜……云娘子还邀我,与她相会呢。” “你个不要脸的浪蹄子——” 秦执呼吸粗重,眸子发红,“你,你不要脸!你不过一个蛮族低贱的皇子,竟敢,竟敢勾引云知鹤!” “你哪里来的脸面?!” 他唇发抖,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眼眶发红。 漠北色嗤笑一声,“你得不到,又要来指责我……若是二皇子有本事,何不脱了衣服,学那妓子投怀送抱呢?” “哎呦……”他捂着唇轻笑,“不会是试过了,云娘子没看上吧。” “你,你——!” 漠北色笑意愈发晦暗。 秦执气得头脑发鸣,拿眼眶发红,起自己的弓箭,拉弓便要射出。 “咻——” 随着咻一声的弓箭发出声,漠北色痛呼一声,血花四溅。 “啊————!” 漠北色猛然跌下马,面色惨白的捂着自己的肩膀,箭矢射入了他的肩膀。 “皇子!!” “殿下——!” 几声女子惊呼的声音传过来,朝臣与使臣皆惊,朝臣不知所措的看向二皇子与云知鹤,云知鹤则面色冷凝的看着秦执。 秦执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猛然放下弓箭,弓箭跌落,发出“嘭——”的一声。 他有些茫然,哑着嗓音辩解。 “不是……我,我没有瞄准他,我瞄准的是旁边……他故意的……” “我,我只想吓吓他……” 云知鹤顿了顿,下马随着惊呼的使臣走上去,漠北色双目含泪,美目颤抖。 “二皇子……北色,不过说了两句心上人,何至于……” 他泪流满面,肩膀上流着血,晕染的手掌,然后晕在了使臣怀中。 使臣吓得颤抖,大声吼道,“皇子殿下!殿下——!” 她怒目圆瞪,“这便是你们陵国的待客之道!若非我等来得早,皇子殿下是不是便被这恶毒的男人杀害了?!” 秦执眼眶发红,泪终于落下来,“不是,我没有瞄准他……真的,他自己……” “闭嘴!恶毒至极——!你这不要脸的毒夫!” 蛮族使臣大吼一声,几人便慌张的抱起漠北色要离开去找医师。 旁边的中原朝臣也不知所措。 这,这是如何? 云知鹤抿着唇,走到秦执旁边,看他双目无神,显然是吓坏了。 她摸上他的肩膀,正对他的眸子,“二皇子殿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秦执像是捉住救命稻草一般,唇发抖,开口,“是他,他出言不逊,侮辱你我……然后我想吓吓他,未曾瞄准他,他自己撞上去的。” 云知鹤顿了顿,眉尖蹙起。 秦执虽然骄纵肆意,但做事有分寸,定是不会故意瞄准人。 刚刚,秦执也是瞄准了他旁边的树干,想着这不要脸的男人闭嘴,没想到…… 她闭了闭眸子。 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测。 云知鹤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安抚着泪流满面,颤抖着的秦执,“殿下,莫要惊慌……” 秦执哑着嗓子,猛地扑进云知鹤怀里。 “别讨厌我,我不是……是他,他自己……” “真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 刚刚那句“不要脸的毒夫”给他留下了不少的阴影。 他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向来被人拥簇,第一次被人这般恶毒的骂过。 泪意在云知鹤胸口蔓延,打湿了她的衣襟,云知鹤伸手摸了摸他的脊背。 “殿下……别哭了。” 她叹一口气,也知是如何回事。 若是秦执所说属实,怕是入了……漠北色的套。 …… 二皇子竟然公然对漠北色痛下杀手,不一会儿,朝臣便全部知道了,圣上震怒。 蛮族使臣痛骂陵国不通待客之道,在朝堂之上老泪纵横,哭喊她们人比花娇的皇子现在被射了一箭,卧病在床,现在还昏迷着,肩膀上还要留下伤疤。 朝臣也有亲眼看见的,只叹息,原想着二皇子已然转了性子,没想到变本加厉,竟然想要杀害蛮族皇子。 如何……这般任性妄为? “二皇子任性妄为,朕定会严加管教,蛮族使臣在陵自然好好招待,此事是二皇子不对……” 轩辕应安抚了几句,又令人宣读下一系列的赔偿与赏赐。 轩辕应面色冷凝的挥散了早朝,深吸一口气,走入御书房里,云知鹤跟随着进去,还是开口道。 “陛下,此事蹊跷,殿下不是故意……” 轩辕应冷笑一声,“朕还不知他的性子?娇蛮任性,肆意妄为……中了别人的套也不知如何反驳,愚蠢至极!” “他蠢笨,漠北色便以为朕也蠢笨。” “这漠北色好大的胆子,栽赃嫁祸,威逼利诱……竟然想着,威胁朕!” 他的嗓子哑了一瞬,胸中怒火更甚,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抿着唇。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蛮族当真……好大的胆子。 轩辕应大抵是想着刚刚过于凶戾,在云知鹤面前还是勉强压下嗓音和怒火,深吸一口气。 “去太医院。” 轩辕应顿了顿,众人随着去太医院,云知鹤守在门口,只留得轩辕应一人进入昏迷的漠北色的屋子。 他一踏入,便是浓重的药味,厌恶的看了一眼床上的漠北色,开口。 “起来罢。” 漠北色幽幽转醒,面色惨白,我见犹怜,“参见陛下。” 轩辕应垂眸看他,面无表情,“绕了如此大一圈,见到朕,可是欢喜?” “说罢,要什么?” 漠北色顿了顿,唇色发白,嗓音娇柔,“陛下,北色知陛下文韬武略皆是顶尖,做出这事,也是无奈之举。” 他抽抽噎噎的垂泪。 若是轩辕应不答应他的条件,便是秦执担上了谋害蛮族皇子的名声,说不定史书都有骂名,若是答应,漠北色自可澄清。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说。” “蛮族内斗相争,几股势力未消,北色所托事情不多,只求陛下派几千精兵,守住北缔边关,莫要让北色的姐姐们所带的士兵,进入陵朝境内。” “若是进入,斩杀便可。” “北色已然知道姐姐们的计划,她们要联手推翻与北色一父同胞的长皇女姐姐的政权,此事紧急,北色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轩辕应顿了顿,“朕的边关,自会守住。” 他闭了闭眸,思索片刻,显然是答应了。 而之前的事情也便想通,那贸易让利之事,只怕是蛮族的补偿。 …… 一会儿过去,轩辕应面色难看的出来,向旁边的使臣与朝臣开口。 “蛮族皇子伤势过重现在还没有醒来,朕实在痛心。” 他抿了抿唇,厉声开口,“将那逆子唤过来!” 云知鹤顿了顿,想要开口求情。 “陛下……” 轩辕应顿了顿,抬手制止了云知鹤的话语,“……别说了。” 只等了一会儿,宫人带着二皇子过来,秦执抿着唇,面色发白。 随着轩辕应的抬眸,李公公拿来一个托盘,那托盘被红布盖着,隐隐露出形状来。 是……鞭子。 轩辕应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压下情绪,开口解释。 “此为始祖训斥逆女之物,传说为龙皮所制,凌然正气。” 他放下茶,指尖摸索这杯沿,垂眸看向跪下的秦执。 “……秦执,你可知错?” 秦执顿了顿,低下头,哑声开口。 “儿臣,知错。” “好。”轩辕应倨傲垂眸,“二十鞭,行刑。” 轩辕应已然让人唤来了朝臣来,此时陆陆续续也到了,面色惊惧的看着那鞭子,有人不忍,要求情。 “陛下……这是神兵利器,二皇子纵然是做错了,可,可如此鞭打,怕是要残废啊……” “女子都受不住啊……” “陛下,不如送去寺庙修行,这鞭子……是当真凶狠。” …… “不必说了,朕意已决。” 轩辕应哑声开口,看着他冷峻的面容,哪怕面面相觑,也无人再敢开口求情 秦执跪在地上,低下头,抿着唇,肩膀微微颤抖。 执鞭之人已然到了秦执身后。 众人不忍,她们日日参二皇子的本子,也不知何时参出了感情,总归是个娇蛮的男子,皇子之身,任性点也无妨。 “行刑——” 随着一阵宫人悠扬的声音,鞭子便狠狠的落下,打在了二皇子身上。 “唔呃——” 秦执低下头,背后火辣辣的疼,疼痛难耐,汗水流下下巴尖,滴到地上,尤为骇人。 第二鞭开始,鞭子又狠狠抽下来,声音尤为刺耳,秦执干呕一声,眼神恍惚。 背后的衣衫渗出血色,朝臣叹息。 执鞭之人刚抬手,又要下一鞭时,猛然传来一阵声音。 “……住手!” 众人皆惊,便突然看见一道身影冲过来,扑到秦执身上,为他挡住了抽来的鞭子。 “唔呃……” 那人竟然是……漠北色。 漠北色背上生生受了狠戾的一鞭子,再加上肩膀上的伤,痛呼一声,面色惨白。 秦执一惊,他背上被漠北色覆盖着。 他唇色发白,嗓音凶狠,“你来干什么?!” 朝臣也被这惊异的一幕弄得尤为茫然,漠北色突然哭喊抬头,背上的鞭伤渗出血丝,尤为渗人。 “陛下!二皇子殿下并非故意的!” 他抽抽噎噎,“北色一觉起来,便听见二皇子殿下行刑的声音,又听人解释了缘由。” “北色与二皇子一见如故,众人也皆知这几日北色与二皇子相处极好,何来的二皇子谋害北色?” “是二皇子要给北色猎只狐狸,我们二人在密林深处,他看到那狐狸,拉弓射箭,我又瞧那狐狸可爱冲上去,这才导致了这场误会啊……” “云娘子可为我们作证,二皇子只是想给北色猎只狐狸啊。” 漠北色面色惨白,虚弱至极,声嘶力竭。 云知鹤一顿,行礼开口,“陛下,臣可作证,二皇子确实有猎狐狸的打算。” 原是……一场乌龙? 朝臣面面相觑。 只有漠北色低下头,发丝遮住脸,眸中晦暗。 ……不愧是当上皇帝的男人。 轩辕应要他在朝臣面前做一出戏,澄清二皇子谋害他一事,本是漠北色醒后当众澄清便是,没想到,要受这一鞭子,演一出苦肉戏。 这下,众人皆知道二皇子是被冤枉的,还白白要行刑二十鞭子,全了轩辕应严父公正的名声,又让世人对无辜受了两鞭子的二皇子充满了同情。 还有……漠北色受的这一鞭子。 是轩辕应特意吩咐的,让他冲上去受的。 一是增加澄清的可信度,二是漠北色的惩罚……耍小聪明的惩罚。 一箭四雕,当真厉害。 他这一鞭子是特意吩咐下去的,只怕是打得比打二皇子更狠,背后估计都血肉模糊了。 漠北色全身冒冷汗,肩膀和背上,两处伤加起来,颤抖几下,便真正昏过去。 又是一阵慌乱。 作者有话说: 二皇子是这几个男人中最笨的,好可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娶夫 清除了一批轩辕一党贪污受贿之人,轩辕氏的威风可谓是重创,如此皇权与外戚之权便可平衡。 虽然不知要平衡多久,但看见成国母随着上朝愈发臭的脸,有些人心中也是舒爽。 轩辕氏为轩辕应的父族,总归是卖给成国母面子,他定然是不能直接处罚,在有人因贪污钱款数量少而求情时,成国母抬眸看着轩辕应。 母子二人在这喧闹的朝堂中对视。 按照陵国律法,贪污受贿超过白银百两之人皆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此次求情也是无厘头,不过是成国母的授意。 云知鹤瞥眸看向成国母,也便看到了成国母与轩辕应的对视。 这恶人不能轩辕应来做,便是云知鹤来了。 云知鹤向前一步,“自陛下登位以来,贪污受贿皆是少见,近几年奸佞贪污之臣更是因着陛下威严不敢有所动作。” “但,谁可想竟有人欺上瞒下,不知何人庇护,揽财多年。” 她那句“不知何人庇护”咬得一字一顿,显然话中有话,成国母一顿,凌厉的眉眼看向她。 成国母深吸一口气,便不再开口作声。 若是要保全这几人,那么要揪出来的便是幕后包庇之人,显然是对于轩辕氏的威胁,虽然轩辕氏根基深厚,不易动摇,但若是失了轩辕应的信任,也将有些许麻烦。 轩辕应与轩辕氏,同生共死,相互依靠,却又相互对峙。 尘埃落定,贪污的几名官员,也依法处刑。 贪污此事结束,但随之而来的另一个案子便是,巨款从何而来? 此事虽然汇报上去,但轩辕应也并未将此案吩咐下去,显然是……不想云知鹤再调查下去。 只是一下朝,便冤家路窄,与原子洛并肩而行,二人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笑容,倒像是并行的朋友,只是原子洛声音轻轻。 “云娘子最近接连立功,当真风光,原某便在此恭贺云娘子步步高升了。” “多谢原娘子了。” 云知鹤回答的云淡风轻,显然不怎么在意。 只是原子洛猛然顿了顿,然后看向她,嗓音微微压低。 “云娘子近些日子过于显眼了,任谁也知你的目标,我算得上欣赏你……” 她的嗓音越来越轻,眸中情绪不明,“只奉劝一句,莫要挡路。” 云知鹤一顿,面上却没有丝毫波澜,只眸中带了些许的凝重。 大抵是看她们二人平日里是政敌,今日却走在一起,气氛瞧起来不对,有几位朝臣对她们投过异样的眼光来。 还未等云知鹤开口说话,便有人走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到了二人的中间,嗓音清朗。 “云娘子,下官的马车今日坏了,可否捎下官一程?” 云知鹤一顿,看向挤入中间的温言和,点了点头。 “自然可以。” 他便是以为二人有什么针锋相对的话来,过来解围的。 原子洛也显然明白温言和的意思,微微勾唇,意义不明的说了一句。 “云娘子的桃花当真茂盛。” 温言和一顿,他转头微笑,看向原子洛。 “这么说,原娘子便不茂盛了?若是想赏桃花,应是在春日里,何故在这秋末冬初探讨这桃花?” “对了……边塞苦寒,原娘子怕是没见过桃花吧?” 他微微表示惊讶。 原子洛嗤笑一声,忍不住眸子弯下,连忙讨饶,“温公子这话夹枪带火,也算是见证了一下小郎君的嘴巧,原某争不过,便告辞了。” 温言和顿了顿,看向她离去的背影,表情冷凝起来。 官场说话,向来是弯弯道道,温言和的话讽刺又嘲原子洛多管闲事。 按理说,她应是反驳过来,却任着点破了讽刺,又申明了他的性别,把“嘴巧”安在郎君身上,显然是说温言和不过一个男人,男人牙尖嘴利,最后讨饶离开,让温言和再无法与她说理。 表面是她落荒而逃,其实,便是温言和输了。 他被她短短几句包容讨饶的话弄得一肚子火,抿住唇,眉尖微蹙。 小温公子靠着嘴巧,可是许久没有憋过这样的气来。 云知鹤也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明白了这针锋相对的输赢,含笑看向温言和。 “可是许久不见温公子吃瘪。” 温言和顿了顿,抿了抿唇,面如冠玉,却无什么笑意,嗓音清朗。 “下官还以为,云娘子是被原娘子欺负了呢,才匆匆赶来,看这还笑得出来,二人刚刚显然是相谈甚欢。” “下官何故自讨无趣?”他又笑起来,看向云知鹤,“云娘子还是去寻原娘子吧。” “自然是桃花旺盛,原娘子这般政敌,也能拜倒在云娘子的魅力之下,当真……” “咳咳。” 看他越说越离谱,云知鹤轻咳两声,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她有些无奈,二人又并肩走向宫门口的马车。 温言和世家公子,身姿窈窕,身长玉立,行走之间便是端庄的清雅与绝尘,款款步步,又因着出尘的相貌,收获了不少年轻官员的心。 此时看二人并排走着,一些微微带着敌意的视线便落到了云知鹤身上。 云知鹤显然感应到了,轻笑一声,轻声开口,“刚刚是说我的桃花众多,如今一看,温公子桃花也不少。” 温言和顿了顿,抿了抿唇,本想反驳,又猛然抿住唇,不再言语。 ……生气了? 云知鹤有些茫然。 她刚刚开了个玩笑,也是没想到这玩笑的冒犯之处,接下来温言和便不再回答,云知鹤轻叹一口气。 她是真不知郎君们的喜好,更是不知如何冒犯了他,一路上二人沉默无言,又到了马车上。 这次,温公子倒是没有拒绝云知鹤伸来的手,顺着她的力道到了马车上。 二人相对而坐,云知鹤撑住头看向对面生闷气的温公子,思索万分刚刚的那句话,也没找到什么冒犯人的字眼。 想了想,还是决定道个歉。 “刚刚……” 她还未开口,温言和便抬眸看他,一瞬间落雪波澜入眼底,漂亮万分。 他的侧脸被帘子外的阳光照处细碎的光芒,鼻尖白皙高挺,眼眶微红,轻声问。 “……你当真,对我无意?” 云知鹤猛然一顿,想要说出的道歉也彻底卡在了喉头。 温言和刚刚的闷气并不是对着云知鹤撒的,而是生自己的闷气。 她那句话带着朋友之间的调笑,但也仅仅是把他当朋友,未曾有一瞬的吃醋逾矩,嗓音平淡也调笑。 温言和心中难受得紧。 他此时对住云知鹤的眸子,眸光细碎,宛如白狐成的精怪,玉色白衣,清朗独绝又漂亮万分。 那句话回荡在云知鹤的脑子里,“你当真,对我无意?” 她不知如何回答,一瞬间纷扰万分。 这算得上,是表白……吗? 一瞬间,马车中寂静无声。 温言和执拗的看着她的眸子,看她眸中的茫然与震惊,慢慢垂下眼睫。 他瞥过眸子,看向茶几上的糕点,掩饰嗓音中的情绪,轻声说。 “说笑而已,云娘子不必多虑。” 云知鹤这才回过神来,她有些茫然的抬眸看她。 “你,刚刚……” “……说笑。” 温言和不直视她,哑声说,“毕竟本公子国色天香,人人求娶,还想着云娘子与本公子青梅竹马,定是欢喜于我。” “幸是没有,不然本公子又要应付一个痴情少女了。” 这话他说得面不改色,语调平缓,只是指尖捏着玉扇紧缩发白。 “本公子只想试探一下你而已,毕竟京中有传言,云娘子不近男色,怕不是有磨镜之好。” “如此看来,磨镜倒是有了些眉目。” 听了他这话,云知鹤的表情又带上了茫然。 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些信息量巨大的话来。 最后在马车七拐八拐的晃悠之下,她只晕晕乎乎得出一个结论,便是——温言和有不为人知的自恋一面,以及京中传闻荒谬。 她终究是耐不住,坐在云府,还是让阿芝出去打探一二。 阿芝带回来的情报让她向来风轻云淡的面上染上了些许的破裂,因着她次次立功,京中儿郎尽数来投怀送抱,媒爹也日日来说媒,也尽数被她拒绝了去。 这般之下,也便有了她不近男色,怕是磨镜的传言。 只是传言还有些许的离谱,竟然把崔明喻与她说成一对,讲着崔明喻放荡不羁,夫侍成群,她以命挚友身份苦恋无果,断情绝爱,才成了这般不近男色的冷漠模样。 云知鹤听得不知是哭是笑,阿芝倒是笑得喘不过气来,说一句笑一句。 云知鹤揉着额头,轻缓叹一口气,想通了些许的事情。 她这个年纪,不娶夫,也是不行,总归到了娶夫的时候。 云知鹤盯着某处思索了良久,抬眸问阿芝。 “阿芝,你说,我是不是要娶夫了?” “……啊?” 阿芝有些茫然。 她思索得紧,眉尖微蹙,她之前没有成婚的理由是未立业,如今事业有成,节节高升,年纪轻轻已然是四品官员,再用那理由,显然是不合常理,难怪传出她是磨镜的传言。 那,娶夫如何? 她已然搬出皇宫自立,云府虽然比较其他达官贵人的房子算小,但却也是个恢宏的宅子,王叔年纪大了,再打理云府之事已然是费力。 娶一夫郎,主内管理云府之事,也正好能抵了那些啼笑皆非的传言。 她虽然没有心爱之人,但她是相信,感情可以培养,夫郎入门,再培养感情也不迟。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算得上是文人理想的妻夫生活。 云知鹤顿了顿,颇有些坚定的抬眸向阿芝。 “阿芝,我想娶夫。”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暖炉 云知鹤已然下定决心娶夫,但是这人选目前还是没有,她思索良久还是委托王叔留意适婚男子。 王叔惊喜得紧,原是以为还有许久才轮的上她娶夫生女,没想到一向不开窍的木头突然开窍,竟是与他说要娶夫。 王叔抱着她,就往怀里拥,嘴里呢喃。 “奶爹定为你寻一个好生养的好公子。” 云知鹤被他拥得无奈,只点头称是,只是过了一会儿,王叔开口。 “上次见着的轩儿公子,你们可是有来往?” 云知鹤顿了顿,“他,他……” 王叔没有看到她面上的犹豫,笑着开口,“那轩儿公子气质出众,肩宽腰窄,腰细腿长,那身材瞧着便是生女儿的料。” “还有那通身的气质,一看便能震慑后宅,管理府邸,定是大家培养出来的主夫。” 他说得喋喋不休,越说越满意,云知鹤听他说得越发天花乱坠,连忙制止。 当今圣上,何轮得到如此胡说? 王叔意犹未尽,但还是闭上了嘴,他又开口,“那清竹呢?虽说出身不好,但身子还是清白,手脚灵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云知鹤有些无奈,摇了摇头,“我并不想从身边选人,奶爹你寻一些公子挑选,合眼缘便与我看看。” 王叔顿了顿,还是开口答应。 而端茶的清竹,顿在门口,听完了二人的对话,又眸光昏暗的在云知鹤摇头拒绝王叔提议的清竹时垂下眸子。 等二人不再开口之后,他面色如常的推门走进去,放下茶杯,斟了一杯茶水,袅袅水雾交缠在指节泛着薄红的冷白手指之间,尤为漂亮。 他款款行礼,又退下。 举手投足之间,是男儿家的柔美温柔,以及清澈而清朗。 王叔满意的看着清竹离去的背影,又埋怨抬眸看云知鹤,“你倒是倔。” 云知鹤摇了摇头。 她并没有思考过从身边认识的男子中选择夫郎,并非厌恶或者不喜欢,单是觉得别扭与不自在。 王叔的速度很快,这两日赶忙与媒爹们打听有什么适婚的大家公子。 媒爹笑得嘴都合不拢,之前这京城一半的适婚公子都找他做媒想要嫁予云知鹤,又被打发回去,谁能想到云知鹤开窍,竟是想娶夫了,这块难啃的硬骨头总算啃下来了。 那边王叔在打探,这边云知鹤倒是清闲,近些日子朝中气氛不错,没什么大事,她也有闲心在此读书写字。 她坐在窗前,捧着那卷从轩辕贺那里借阅的《太行九记》便开始细细阅读,不愧为太行居士的传世孤本,笔触简洁却细腻,所记录的风土人情尤为动人。 秋日的凉风吹得人微微颤抖,云知鹤的碎发也随着风而舞,只是恍惚间,清竹便推门而入,放下糕点茶水,又走过来关上窗户。 他一边轻声呢喃,又一边关上窗户,“这秋风也是冷极,何至于对着窗户读书,明日怕是头疼难耐。” 清竹的嗓音清润,云知鹤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又见他抬手关窗,腰肢被腰封裹着,尤为诱人纤细,这个角度能看见优美流畅的曲线。 云知鹤顿了顿,敛下眸子。 清竹关好窗户,又蹲下身为她倒茶,今日他的衣着轻薄,一袭青衫衣襟处微微打开,随着蹲下的动作能隐约看见白嫩的胸膛。 他的嗓音轻柔,带着娇嗔的熟悉与亲昵,一边倒茶一边道。 “云娘子只痴痴看书,怕是自己着凉都不在意,如此哪里可行?” “唔——” 还未说完,手上便一抖,茶水猛然倾洒到了身上,猛然,胸膛被茶水浸湿,露出湿润的红樱。 清竹冷白的面上染上一片潮红,急急忙忙的想要擦拭茶水,却不小心扯得衣襟松散开来。 云知鹤也有一些愣神,急忙递过手帕,“这茶水是不是烫人?快些去拿凉水冲洗。” 清竹的眼眶发红,抽抽噎噎的擦拭着胸口的茶水,衣衫凌乱,半遮半露,尤为诱人。 “云,云娘子……” 连尾音都带着颤抖。 云知鹤也一时无措,指尖碰到剩余的茶水才发现并不烫是温的才松了一口气。 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尤为令人心疼,云知鹤看他衣衫裸露瞥过眸子,起身到了屏风后面,等清竹整理好之后才出去。 茶水倒在身上……倒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好像……当初与清竹初见,他也是将茶水倾倒在了身上。 不知该叹还是该笑。 不一会儿便到了夜里,不知为何,今日下了秋雨,尤为冻人,屋中也没有多少的热气,秋雨淅淅沥沥在屋外下着,今日气温着实低。 可不知为何,她这屋子里的炭火炉是坏了,通风口被杂物堵住,阿芝只好去问王叔今日在哪里歇息。 气温尤其低,伴着烛火,云知鹤握着书卷的手指都有些发冷,过了一会儿阿芝才回来,她开口。 “小姐,你今日且去东屋睡,那里的炭火炉是好的。” 云知鹤点了点头,让阿芝下去歇息,便自己往东屋走。 秋雨萧瑟,屋子外树上些许的叶子被吹打得落下,大抵这样萧瑟的秋雨让文人思绪惆怅,云知鹤怔怔看了些许便往东屋走。 她的手被冻得发颤,打开东屋的门便看到里面昏暗一片,却是暖和至极,云府如今仆从还是过于少,许多事也不能面面俱到,多了也是没人伺候。 云知鹤褪下披风,便摸着黑要往床铺上去,褪得剩下了里衣,便要往被子里面钻。 只是刚刚窝进去,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平常,被子里面过于暖和,动作之间还摸到了柔软的皮肤。 “唔——” 云知鹤一惊,发出了惊呼,而此时也传来了男子的惊呼。 嗓音熟悉,听起来似乎是——清竹。 那火热的身躯在漆黑之下慌忙却不小心跌入她的怀里,尤为温热温暖,指尖还能触碰到柔软的肌肤。 “云,云娘子?” 带着颤抖的哑声轻轻,又带着脆弱的温顺。 云知鹤推开他又急忙下床,点燃烛火。 清竹用被子遮住玉体,眸中含泪的看向云知鹤。 云知鹤蹙着眉,开口,“为何你会在这里?” “奴,奴并非估计,只是,奴屋子里的窗户坏了,寒风萧瑟,这才找了个屋子凑活一晚,未曾想云娘子……也来了。” 大抵是刚刚她的话语指责,云知鹤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确实,况且是清竹先来,男儿家清白重要,感到冒犯的应是他才是。 云知鹤又叹了一口气,眉尖有些抽搐,这云府,竟然连个能好好保暖住人的屋子也没有,她瞥过眸子不再看清竹,开口。 “你今夜住在这里,我回自己的屋子里睡。” 清竹顿了顿,开口制止,“云娘子,不如,不如与清竹在这屋里,府中人手不足,气候还早,屋中也大多没有安暖炉……” “清,清竹睡在地上。” 可,一个大女人怎么能让男人睡地面? “……不必。”云知鹤摇了摇头。 也是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初她搬出来时轩辕应便要赠予她一座府邸,又被她婉拒了去,原因是云府亲切,如今她却感受到了云府破败的无奈。 该是翻修或者搬家了。 云知鹤刚穿好衣服打算出门,又听到了窗外一阵敲打声音,富有规律又熟悉,云知鹤顿了顿,还是走上前去打开了窗户。 映入眼帘的便是……楼止浑身湿透的身影。 他的发丝黏在脸上,面上无波无澜,带着些许的苍白,浑身湿透。 “楼,楼将军?” 为何他从窗户进来像是上了瘾? 哪怕心中这般想着,却还是急忙将人迎了进来,楼止浑身湿透,带着凉气。 “楼将军可是……有事?” 云知鹤为他寻来干净的布子,让他擦拭发丝,而床上蜷缩的清竹这时看起来有些发愣。 这般奇妙的景象少见,夜半三更与两个男人在一间屋子,云知鹤也是无奈。 楼止一边擦着头发,顿了顿,然后开口,“无事,只是……”他瞥过了眸子。 “——想睡觉。” 他在云府寻了许久才在阿芝口中打探到云知鹤在何处。 “……嗯?” 云知鹤有些茫然,而清竹则像是如临大敌一般,眸光晦暗的看向楼止。 楼止的睡眠并不好,他总能在夜里梦见恍惚的尸体与母亲还有萧七娘,嘶哑的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可那次与云知鹤共在一个屋子里睡时,嗅着床褥之中她身上的淡淡清香,他难得安神,这几日恍惚之下,也便想到了她。 想……在她身边睡觉。 “上次,睡得很安神,这几日睡不好,便想来找你。” 清竹的表情冷凝,指尖紧紧蜷缩,有些颤抖。 大抵是她一噎,抿了抿唇,开口,“那楼将军便睡在这里吧,云府有安暖炉的屋子少,便与这位公子挤一挤吧。” 她指向清竹。 楼止转头看向清竹,又看了看云知鹤,点了点头。 他坦然又平常的开始去屏风处褪下衣物,披上里衣,抬腿走出屏风。 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身躯尤为漂亮,这里衣稍小,包裹勾勒出肌肉极其流畅漂亮的线条,裸露出来的锁骨皮肤细腻光滑,跨侧的骨头随着行走若隐若现,带着莫名的色气。 他乖巧的和清竹窝在了同一个被窝,云知鹤松了一口气,这般尴尬又奇怪的场景让她极其茫然,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便开口告辞。 “那你们,好好睡,我便先出去了。” “等等……” 楼止猛然叫住他。 似乎茫然又平淡的询问。 “你不和,我们,一起睡吗?” 他还侧了侧身体,在不大的床上露出些许的空间来。 床上二人仅仅穿着薄白的里衣相贴,露出一个清瘦一个饱满的胸膛来,楼止身上还带着雨水多湿润,浸润了刚刚穿上的里衣,此时透过水,露出发红的点樱来。 清竹皮肤冷白,在微微烛火的照射下尤为细腻漂亮。 楼止的身材比清竹高大许多,二人在一起露出鲜明的反差,一刻不停的刺激着身为女人的脑海。 “……不必。”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落荒而逃。 等出门,秋雨吹打着她的面颊,她才清醒许多。 只叹了一口气,发凉的指尖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面颊。 喃喃自语。 “看来,是真的要寻个……夫郎了。” 作者有话说: 控制不住想要写一些奇奇怪怪的□□ 第53章 月亮 云知鹤想要娶夫的消息由大嘴巴的媒夫传出去,满城未婚的男子的皆是疯狂,王叔翻阅着那些男子的画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只是这消息传出来的一瞬,温言和便扣响了云府的大门,他笑得眸子弯着,尤为清朗漂亮。 王叔开了门,颇为热情的招待他。 “这是……小温公子!好久不见啊……” 温言和算得上与王叔相处熟悉,毕竟他看着温言和还有云知鹤一同长大。 温言和笑得漂亮,款款行礼,随着王叔走到了屋里。 “小温公子,知鹤今日被陛下召入皇宫,今夜才会回来。” 温言和点了点头,清竹也走过来给他放上糕点和茶水,二人相视,眸中闪过晦暗的光芒,又瞬间错过,不再对视。 王叔顿了顿,看出二人神色不对,有些茫然开口,“小温……怎么?” 温言和垂眸拿起茶水,掩唇开口,“无事,只是觉得清竹哥哥,生得白净漂亮。” “倒像是那……狐狸精。” 他这狐狸精说得一字一顿,口唇清晰,又掩面轻笑。 可他分明才是个狐狸精,此时掩唇偷笑。 温言和才是那白色的狐狸精,清朗又绝尘,该是仙一般的白润与妩媚。 清竹顿了顿,面不改色的向王叔笑了笑,又退下。 温言和实在看不上清竹,之前嫉妒于他腰肢的纤细与妩媚,如今他日日节食束腰,腰肢也堪比清竹。 再加上他出身本就高贵,清竹一低贱的青楼男子如何比得上他? 如此一来他对他便带上了几分不屑的睥睨。 不过一浪荡的瘦马,靠得身子获得几分另眼相看。 千回百转之间便对着王叔露出得体的微笑,尽显大家公子的风范。 他轻轻咳嗽一声,抬眸问,“王叔,可是听说云娘子,近些日子要选夫?” 王叔顿了顿,点头,他看不出云知鹤对温言和有什么意思,只当这二人是青梅竹马的姐弟,笑道。 “是的,知鹤全交给我来选了,未婚公子画像甚多,近些日子着实有些忙碌。” 温言和点了点头,又闲说了几句家常。 大抵是天色渐渐变暗,王叔瞧着时候不早,便要推辞了话语,刚要开口,温言和似乎看清楚了他面色上的犹豫,抿了抿唇,才下定决心开口。 “那未婚公子的画像之中……可是有我?” 他说得语气低沉,王叔反应了许久才听清,此时不免一顿。 “小温公子,您如今是朝廷男官,身份更是高贵特殊,便没有……” 王叔抿了抿唇,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活了这般久,自然知道这些小郎君们的心思,哪个也是对着心悦女子含羞带笑,尤其娇羞。 如此看着温言和的表情,也便知道是如何回事。 还能如何?便是又一娇郎的芳心。 王叔不免自豪于云知鹤的魅力,又不免觉得叹息,在外人看来伤风败俗、口齿伶俐的小温公子,有如此郎君心思,直白且羞涩。 听了王叔的话,温言和垂下眸子,从荷包中拿出一张宣纸,细白的指尖展开叠好的宣纸,露出画中的绝美男子—— 便是温言和了。 他面色如常的起身行礼,将手中的画像递给王叔,发丝柔软的落下肩膀。 “王叔,我与知鹤皆是你看着长大,如今心思也不瞒,我心悦于……” 他抿了抿唇,耳尖发红。 又深吸一口气带上了官场上的沉着冷静,抬眸执拗的看着王叔的眸子。 王叔一顿,有些不知所措,连忙将温言和拉起来。 他一大家公子,男官身份,如何……来给他这一低贱奶爹行大礼? “哎呦……哎呦……小温公子,快些起来……这画像我收下便是。” 况且……王叔还真是不知如何处理这明显是走后门的关系。 温言和如此直白了当,也不过是想让王叔率先考虑他而已。 他出身大家,容貌一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写赋吟诗,皆是人人称赞,还是陛下亲自任命的男官,足够史书留名。 ……如何不够格? 王叔心中慌乱,又好声好气的与温言和闲谈几句,将他送出府邸去。 心中感慨万千。 而此时,云知鹤被轩辕应请入宫去。 一踏入御书房,便是一阵寂静的晦暗,屋中烛火微弱,轩辕应静坐于椅子上,面色冷凝,薄唇红润带着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味。 陛下……喝酒了。 而他手中拿着酒壶,酒水打湿手指,眸中似乎是无神且平静。 看见云知鹤来了,只垂眸看了一眼,又仰头吞了一口酒水。 酒珠顺着脖颈滑下,滑过喉结,尤其色气。 这般风雨欲来的模样让云知鹤一顿,她连忙行礼,不曾露出一分颤乱的呼吸。 气氛寂静,李公公出门时表情都不对劲,饱含忧愁的看了一眼屋内,又轻叹一口气退出去。 云知鹤还跪着,垂眸看着木质的地板。 这般过了许久,才听到一阵沙哑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酒气。 “为何……要娶夫?” 云知鹤呼吸一窒。 她刚要抬头,轩辕应便起身,晃晃悠悠的往云知鹤面前走去。 他的龙袍被换下,此时是一身玄色的衣衫,严谨且矜贵的玄色衣袍此时被洒下酒水,尤为凌乱。 精致的靴子出现在云知鹤的面前。 “陛……陛下……” 轩辕应踉跄一下,猛然跌进了云知鹤的怀里,一瞬间温热的身体贴近他,尤其温暖。 轩辕应顿了顿,似乎依恋的闭了闭眸子,他粗重的呼吸吐在云知鹤的脖颈上,尤为炙热。 又是哑着嗓音问了一句。 “……为何,娶夫?” 云知鹤还是不知如何回答,说起来,她连如今发生了何事都云里雾里。 为何恼火,为何喝酒,为何……不能娶夫? “臣……” 她刚想开口,怀里的轩辕应便低沉着嗓音,带着勾人的磁性与性感。 “……不可。” “朕命你,不可。” 尾音是拉长的呢喃。 轩辕应手攀上云知鹤的后脖颈,面色潮红,眸子微微眯起,带着水光。 带着酒水的薄唇贴近云知鹤的脖颈,轻轻摩擦,尤为令人心跳加速。 “唔——” “……陛下。” 云知鹤顿了顿,猛然推开他,面色惊慌。 轩辕应顿了顿,抿了抿唇,又上前猛地的抱住了她。 哑着嗓音,语气失控。 “你可是嫌弃我体冷宫寒?我自调理过身子,可,可为你生女育儿……” 他这般痴缠的样子露在轩辕应向来冷峻自持的脸上尤为令人惊讶。 他该是孤傲,又高高在上的。 如何……怎么……能露出这般表情。 云知鹤如今云里雾里,抿了抿唇,“陛下,你……” 轩辕应不回答她,闭了闭眸子,又低沉开口。 “那你,便是嫌弃我嫁过人……” 他瘫软在云知鹤怀里,衣衫凌乱,面色潮红,只喃喃自语,哑着嗓音呢喃。 “我是干净的……” 轩辕应闭上眸子。 他修长的指尖摸住云知鹤的手指,传递温热的体温。 “身子,是清白的……她未曾,碰过我。” “陛下……” 云知鹤不知如何回答。 如此朦胧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场景让她无措,又抱住怀里温热的躯体,指尖颤抖。 她垂下眸子,看着轩辕应潮红的俊脸。 或是……爱意? 轩辕应是否,欢喜她?当真……? 陛下……欢喜她?是吗? 云知鹤的心尖开始颤抖,一股股汹涌的感觉冲击着她的胸口,连同眼眶都变得奇怪,喉头颤抖。 “陛下,臣……臣……” 她想说些什么。 猛然升起的炽热的话语似乎要涌出喉头,怀中的轩辕应却顿了顿,更是狠狠拥抱住了她,呼吸颤抖。 “朕,我……” 他茫然的抿唇,汹涌的酒气淹没了他,只是猛然抱紧的动作,脚不小心踹到了旁边的书案。 猛地,书桌上的奏折以及书卷尽数洒在了地上。 “唔——” 轩辕应一阵惊呼,他慌忙的踉跄起身,快步走到那一堆书卷前,晃悠着蹲下身翻找。 云知鹤想说的话佚涌在胸口,被他的动作打乱。 她也跟随着走上前去。 她看到轩辕应跪在那一堆书卷面前,眼眶潮红的翻找着什么东西,嘴里哽咽的呢喃。 “没有……没有……” “陛下,是什么东西?” 云知鹤想要询问为何物,又看他落下泪来,孤傲倨傲的男人难得如此脆弱,红唇颤抖着落泪,患得患失的翻找着堆起的书卷。 他不回答,只是哭泣。 喉头哽咽难耐,指尖更是用力。 云知鹤想要开口,却猛然听见他惊喜的呼喊。 “找到了——” 他猛地拿起一张画卷,珍贵的放在胸口,泪水打湿冷峻的面容。 像是对待易碎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抱在胸口。 云知鹤猛然一窒,她看到他怀中的画卷,画着曾经……她曾不解的,无面的女子。 他落泪哭泣,又喃喃自语。 “找到了,我的月亮。” 她此时才懂得,如何无面的女子画像,如何的冷静破碎,如何的喝酒消愁,平日又如何的偶尔柔情。 他的月亮不在这里。 他看向云知鹤的眸子有月亮。 她是月亮的替代品。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狗兔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云知鹤沉默的看着抱着画像流泪的轩辕应许久,然后低头俯身把他抱起。 轩辕应身上还是浓重的酒气,迷糊的抱住她,俊脸通红,然后懒懒睡去。 平日里倨傲的男人,难得如此小鸟依人,微微颤抖的窝在云知鹤怀里。 云知鹤顿了顿,抱起他放到了床上,因为刚刚胡乱的动作,松垮的衣服遮不住多少,露出修长的长腿和洁白的胸膛。 他仰起头,喉结微微颤抖,嘴里呢喃着。 “……月亮。” 云知鹤沉默片刻,为他盖上被子,他似乎还溺在梦中。 等她退出去之时,小心翼翼的关上窗户,李公公颇为担忧,轻声问。 “……云娘子?” 云知鹤抿了抿唇,又笑起来,“无事,李公公不必担心。” 李公公想说什么,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开口。 只小心翼翼的备了醒酒汤,然后进去,徒留云知鹤一人站在月色里。 她抬头望月。 她母亲虽然官居五品,但为人刚正,朝中颇有威名,在先帝未曾驾崩之时,轩辕应便已然掌握朝中大权。 这么来说,二人接触,也是有可能。 云千里生得漂亮模样,与她相似,便是王叔有时候看得恍惚,欣慰抱住她道,继承了母亲的风姿。 云知鹤还是抬腿要离去,她走得依旧是风轻云淡,只是指尖微微颤抖,露出心中的不宁,还未走几步,便有人迎了上来。 “云娘子……皇子唤您。” “嗯?” 她刚想开口问是哪位皇子,又看那宫男抬腿便要走,天色渐渐变暗,云知鹤顿了顿,也还是跟了上去。 他走得是太医院的路,这时云知鹤才想起来自从漠北色与二皇子的“误会”发生后,漠北色便住在了太医院旁边的宫殿里,由轩辕应亲自下令,锦衣玉食好好招待,说是由太医好好诊治,奉为上宾。 说得好听,漠北色也知道这是监视。 他答应得爽快,又笑着看二皇子快要气疯的俊脸,挑眉挑衅。 也是不久便到了地方,宫男小心翼翼的退下,徒留云知鹤一人站在门口。 她也不知漠北色如何来的心思邀约她在这三更半夜。 她记得上次他的算计,算计她亲眼目睹二皇子射箭,算计了二皇子,还算计了陛下。 如今又是为何? 生得妩媚漂亮,极其动人,心思确实不简单。 云知鹤也不知,他如何来的,又要邀请她。 或又是计谋…… 云知鹤有些犹豫,犹豫片刻,放下手,便要转身离开。 “云娘子?” 她刚要离开,又看见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正好对上了漠北色苍白的脸庞。 他笑得妩媚,唇角微微勾起。 “云娘子在门口踌躇半天,为何不曾进来?” 二人目光相视,漠北色顿了顿,也是知道了她的顾虑,还是开口道。 “此次诚心相邀,没有什么算计……” “怎么,云娘子,可是怕了?” 云知鹤也看他坦荡,顿了顿,还是抬脚进去。 漠北色身着单薄的里衣,露出微微一片胸膛,更衬得他面色苍白,失去血色。 她也并没有迂回,直接便开门见山,“皇子可是有事?” 漠北色这次倒没说什么“无事便不能找你”的无用话,顿了顿,为她斟了一杯茶水,指尖还蹭了蹭她的手背。 云知鹤蹙眉。 他似乎被他蹙眉的动作刺了一下,垂眸看向别处。 抿唇不语。 “若是无事,臣便告退了。” 见他不回答,云知鹤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口没喝,便要起身离开。 “……留步。” 猛地,在她起身的一瞬间,漠北色一下子揪住她的衣角,顺着力道起身。 他还是轻声开口道,“近日可是听说了趣闻,说是……云娘子要娶夫,京中的少年皆是疯狂。” 云知鹤不开口,冷眼看他,只听着他继续的话。 漠北色话锋一转,猛地伸手,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云知鹤的脊背,唇角上扬,极致的妩媚。 嗓音低哑深沉。 “那……云娘子可尝过,男人的滋味……” 他的尾音拉长,尤为沙哑。 云知鹤又蹙眉,瞧起来几分不愉,想要挣脱开他的手。 “若皇子半夜召臣过来,是说这些玩闹话,那臣便告辞了。” 感受到她话语中的不愉快,漠北色猛然一怔,猛地从身后抱住她,温热的身体贴住她的脊背。 他垂下眸子,掩下情绪,哑声开口。 “云娘子……” “是不是玩闹话,自然试试才知道。” 他松垮的里衣此番动作之下被刻意拉扯下,露出流畅漂亮的上半身,胸膛抵住她的脊背,柔软又温热。 “云娘子未曾尝过男子滋味吧?”漠北色抿了抿唇,又抬眸,柔若无骨。 “北色保证,北色的身子……必定让云娘子满意。” 他凑近云知鹤的耳尖,尾音是虚声,带着粘腻的喉头颤音。 “北色腰肢纤细,床上功夫也自然是了得……”指尖勾绕云知鹤的后背。 “看看云娘子,想不想试试了?” “嗯……云娘子……” 他这句“云娘子”在口唇里咬得千回百转,尤为蛊惑人心。 云知鹤呼吸一窒。 她想挣脱开,又被他拥抱扼住,刚想怒骂,又听他哑声嗤笑道。 “北色也不求什么你们中原的什么正夫,侍夫……只求一夜春宵。” “云娘子觉得我下贱也好,浪荡也好……” “反正是清白之躯,云娘子要了北色的初夜,想你也是不亏。” 他垂下眼睫,颤抖几下,唇也微微发白,又强迫自己带上笑意。 云知鹤顿了顿,大抵听出了他语气不对,没有管他话里的浪荡与痴狂,直接开口问。 “……为何?” 漠北色嗤笑反问,“……为何?” 他的头懒懒枕在云知鹤的肩膀上,低低呢喃着这句反问,沉默许久,感受源源传递的体温,还是开口。 “原是想着,此次来大陵,寻个皇女度春宵,怀上孩子再回去。” 嗓音里有嘲讽的笑意,“未曾想,那老皇帝不中用,被男人夺了江山,连个女儿也生不出来。” “……当真无用。” 他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云知鹤只是静静的听着。 漠北色顿了顿,看云知鹤的模样似乎是要仔细聆听,遮下眼里的翻涌,开口。 “云娘子,可知一句古话——”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懒懒垂眸,伸手勾绕云知鹤的发丝玩弄,说得轻轻缓缓,情绪却不明。 “我替皇姐除尽国内大小事务,她当我为棋子盟友,最后才是亲弟弟。” 大抵是叹息,轻声呢喃。 “许是,内乱平定,便是砍了我……或是寻个小王嫁去?” “再多……安个叛国的名头,祭天也是不错。” 轻轻低笑,是喉头发出的声音,“若是怀个陵朝位高权重之人的孩子,大着肚子回去……她也总要掂量几分吧?” 又开始轻声抱怨。 “你们那老皇帝真没用,竟然连个皇女都没有。” 云知鹤怔然片刻,她听得真切,还是挣脱开他的手,转头看他—— 看他眼眶发红,眸中微微含着泪意,又强迫自己笑起来,轻声问她。 “如何?云娘子考虑的怎样?” 他掩饰一般低下头,鼻尖发红,指尖伸出,在云知鹤胸口画圈,吐气如兰。 低声诱惑。 “北色的身子销魂,便是可以……让你欲仙,欲死……” “我已然服下秘药,此次必定怀上孩子。” “自然……” 他眨了眨眼,唇角上扬,“若是云娘子之后想念北色的身子了,便可再来寻我。” 漠北色顿了顿,凑近云知鹤的耳边,呼吸吐在她耳尖,嗓音沙哑低沉。 “而且——” “只要不弄掉孩子……多么粗暴,都可以。” 一字一顿,咬得尤为轻盈。 云知鹤垂下眸子,沉默片刻,然后在漠北色愈发加深的笑意下猛然将他拉起,正视他异色的眸子。 “唔——” 然后看他眸中震惊,又抬手,指尖抹去他眼角的泪水。 “……别哭了。” 凉色的月光照在屋里,烛火通明,带着旖旎的暧昧之意。 又是月光照在她脸上,半暗半明。 女子寒香萦绕,带着仙一般的出尘与不染。 然后垂眸看他,为他抹去眼角的泪水。 似乎低声哄他,道他,嗓音清澈,宛若玉石。 “……别哭了。” 满室寂静。 漠北色不言语,他抿住下唇,然后垂眸,感受云知鹤的指尖在他眼角的暖意。 沉默许久,发丝遮住晦暗的眉眼,猛然流下泪来。 嗤笑哑声,带着哭腔。 “真是……败给你了。” 似乎无奈,然后又是狼狈的破碎笑意。 “呜……” 他开始低声哭泣,眼眶发红,像是压抑许久的泪水一下子翻涌,流下来,打湿了云知鹤的指尖。 偏偏又哭得压抑,不肯露出一丝哭音。 云知鹤没有多少敌意……或是厌恶,自他坦然说出自己想要怀孕的计划。 他大大方方的说出来,承认他的放荡与恶毒,不过是告诉她,可以选择。 可以在今夜弃他而去,或是今夜留下。 漠北色还在哭泣,向来带着妩媚笑意的脸上是狼狈的红晕。 他伸手抓住云知鹤的衣服,似乎忍不住般,小心翼翼的凑近。 “求你……” “求你……要我。” 他的话语带着鼻音的破碎,低声祈求。 “我不想——” “怀别人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字数好少,好想爆肝……对啦,女主不是替身呀,她自己以为自己是替身,实际上陛下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这只是屑作者为了拖剧情的误会剧情啊 第55章 捉迷 “我不想——” “怀别人的孩子。” 应是于女子而言,绝伦的美人抽泣的求欢,无人可拒绝。 可云知鹤沉默看了他的眸子许久,指尖又抹去他眼角的泪水。 然后漠北色眸光微颤,带着细碎的疼痛。 “……不行。” 她垂下眸子,“抱歉。” 于她而言,便是放任一个私生女,污浊了一位男子的清白,以及,加深了她的无措。 她应是不明情爱,不知欲望,不染世间。 她是云中月,天上仙,却有人想把她拉下来。 云知鹤的眼睫微颤,还是低哑嗓音说了句,“抱歉。” 漠北色顿了顿,微微歪头,侧脸靠在了她的掌心,温暖至极。 他闭上眸子,听到云知鹤的回答,不再言语。 二人的气氛尤其静默,等月光被层层叠叠的乌云罩住的时候,光亮也慢慢退散。 她在昏暗的烛火下,尤为漂亮。 等了许久,漠北色才轻声开口。 “……那云娘子便回罢。” 云知鹤也不知今夜漠北色如何,只转身要离去,又被他揪住衣角,听他嗓音嘶哑带着微微的哭腔。 “……我会得到你。” “总有一天。” 看,还有人想拉下她入尘世间。 他这样的话语在寂静的夜晚清脆,宛如玉石叮咚,染在她耳边。 云知鹤怔然,又轻声“嗯”了一声,漠北色松开衣角,平静看着她离去。 这一夜并不平静,轩辕应有一夜的梦魇,梦见他入水中捞月,竹篮打水,跌入水中,深沉的水压过他的胸膛。 一夜梦魇。 漠北色坐在床边许久,等到云雾消散,月光露出从窗外照耀他的侧脸,直到天朦朦胧亮。 他未曾去寻其他女人,指尖轻轻摩挲着小腹,沉默的等着药效散去,闭眸遮下汪洋一般的春情。 云知鹤不知欢喜,或许在拥着轩辕应时有一丝的心动颤乱,又在他呢喃着“月亮”之时破灭。 她几乎一夜未眠,第二日上完早朝,面色如常的对着轩辕应复杂的目光,又躲闪开他的试探。 一下朝崔明喻便邀请她去赏菊宴,此次赏菊宴由大皇子举办,他深入简出,自从归来,也是许久未曾出现在众人面前。 崔明喻念叨,“听说此次赏菊宴中有许多珍贵的花种,是大皇子殿下从边疆所收集,由专人照料,开得尤为漂亮。” 云知鹤点了点头。 又有些疑虑的看向也要随着马车而去的原子洛。 她出身边疆,由秦端引荐,又加入成国母的麾下,成了个惊才艳艳的少臣。 素来便是,秦端与成国母不对盘,又如何,由得原子洛在其中左右摇摆? 云知鹤掩下沉思。 此次赏菊宴邀请的便是适婚的男子女子以及地位高的官夫男子,便是有几分撮合的意味了。 “听说你要娶夫?” “……嗯。” 崔明喻笑了笑,颇有几分经验道,“若是正夫,该选那大家之子,贤良淑德,后宅便会安宁,那妖娆的小郎当个侍夫便可以。” “小郎宠宠便可,但莫要宠得过度,骑到主夫头上,不免一场男人之间的斗争……”她顿了顿,耸了耸肩,“夹在两个男人中间,着实头疼。” “还有,还有……”她的眼睛亮了一瞬,“莫要嫌弃那正夫寡淡无味。” “这般男子床底之间逼迫出来的春情才是最好……” “……停。” 云知鹤打断她愈发高昂的兴致。 对了,崔明喻也明显听闻了关于她们二人之间的传闻,此时上下打量了一下云知鹤,眯起眸子。 “与你讨论男人,总是这般,你莫不是,真的磨——” “不是。” 还未等她说完云知鹤直接开口否认,轻叹一口气。 “这传言空穴来风,你莫要在意。” 崔明喻懒懒伸腰,“我在不在意不重要,便是看别人如何看了。” 刚要下马车,崔明喻便“啧。”了一声,轻声调笑,“这云娘子下马车啊……其他女子便没机会了。” 毕竟这赏菊宴,也不过是女子男子看对眼的宴会。 大皇子难得举办了这么一次赏菊宴,众人都是给足了面子,盛装打扮,官夫带着未嫁的盛装打扮的儿子,京中贵女则各个正经。 崔明喻没有多少找个男人的心思,她府中美侍众多,参加这赏菊宴不过是给大皇子面子。 一踏入园中,秦端便在中间,身着清雅,狐裘裹身,遗世独立,他笑得润朗与周围的官夫们交谈。 云知鹤顿了顿,垂眸入座。 而原子洛的视线也只落在秦端身上一瞬,又不动声色的转头落座,似乎完全与他没有交集。 赏菊宴也便晃晃悠悠的开始,周围花朵遍布,带着微微的清香,有些人便开始恭维。 一位官夫柔雅笑道。 “这从边疆带来的花种便是闻起来尤为香甜,大皇子殿下当真慧眼识珠啊。” 秦端抬手,袖口捂住唇,露出漂亮的弯起的眸子。 “不过是当时几分培育花儿的兴致而已,种出此花也不过是巧合。” 而一旁的轩辕贺则抿唇,垂眸随手摆弄着手上的酒壶,听到秦端的回答似乎还不着痕迹的嗤笑一声。 他参加宴会的次数少,一国太子,平日里还是课业为重。 秦执则到场较晚,他背上挨的那两鞭子不是什么重伤却也让他卧床了几日,被旁边的春芽扶着落座,脊背挺直却看出几分别扭的不自然。 偏偏还被安排到了温言和的旁边,二人对视,又不留痕迹的移开,一言不发。 气氛尤其冷凝。 只是秦执拿起茶杯喝茶时,不经意抬眸看云知鹤,在视线对上时又迅速移开。 果品菜点皆是上齐,其中的表演也便随着开始,乐工弹唱,咿咿呀呀的嗓音伴着柔美,众人听得兴致盎然。 宴会过半,有人也陆陆续续起身去赏花看景,大皇子府中清雅精细,伴随着一簇簇的花,倒真像是人间仙境。 云知鹤起身离场散心,崔明喻则在座位上懒懒抬眸看台上戏子唱着。 她深吸一口气,错开一些公子迎来的脚步与期期艾艾的眼神,错过视线往人少的地方离去。 也算是整理心思,云知鹤一路看着周围的秋季花朵,也是感叹秋日凋零,秦端却能弄来如此奇珍异宝的花朵与菊花。 她慢慢放下心情,感受着秋日的凉风和舒爽,寒风伴随花香,倒是别有几番风味。 还未走几步,便听到了争执之声。 “我不配你便配了?好大的口气!” “二皇子殿下伤还没好呢,这般大的脾气,莫要气得伤口裂开。” “你——” 云知鹤顿了顿,唇角有些抽搐。 又是……这二人。 她轻轻挪动脚步,想要不留痕迹的离开,又猛然被叫住,吓得一哆嗦。 “云知鹤——” 两个清脆的男声重合,一个是温言和……另一个,则是秦执。 云知鹤轻叹一口气,慢慢转头,看到一红一蓝的身影对峙,秦执看见她的一瞬便红了眼眶,抬脚缓缓走过去。 然后走到她面前,嗓音低哑。 “我……背上的伤,疼。” 温言和一顿,微微眯起眸子看向秦执,几分不愉。 云知鹤思索一下,“秋日寒冷,二皇子殿下伤未痊愈,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秦执瞥眸看向温言和,眉眼几分挑衅。 不过是持续许久的,男儿家的仇恨,二人吃食的时候起了冲突,相约这里来互相争执,分毫不让,又到了—— 配不配的问题。 是关于云知鹤近些日子娶夫的事情,秦执嘲讽温言和的身份不够格,温言和又嘲讽他粗鄙暴躁…… 这般怪异的二人对峙的场景次次都被云知鹤见到,她也是无奈,只开口糊弄。 “云娘子说的也是,二皇子殿下伤还未愈,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温言和轻笑,话里的意思便是让他赶快滚。 秦执不傻,自然也听出来了,抿了抿唇,压抑住自己的暴脾气,抬眸颇带着羞意的看着云知鹤。 “云知鹤,我,本皇子……府中……的黑豹……” 还未说完,温言和便开口打断。 “……不如去看看温府上的那只白狐,生得灵巧动人。” 二人话语也是针锋相对,云知鹤抿了抿唇,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这……近些日子朝中忙碌,怕是没有多少时间赴约,便不去……” “既然繁忙,云娘子便去下官府中罢,顺路放松心情,云府温府相隔不过一墙,也是方便。” 云知鹤还没说完,温言和便润笑开口,秦执表情一冷。 “温公子,是本皇子先开口相邀,你如此这般,倒是像那迫切迎客的……” 他抿唇轻笑,眉目挑衅刻意顿一下,没有立刻说出后面那个词。 “——店小二。” 温言和明白他的意思,秦执想说的是,“迫切迎客的——妓子” 又为了不彻底撕破脸皮,顾忌着云知鹤在场,说了句,“店小二”而已。 他一大家公子,如何又来得秦执如此讽刺恶毒? 温言和面上再没了风轻云淡的笑容,正对着秦执,二人又开始争执。 云知鹤看着场面混乱,知道这是自己脱身的机会连忙转头离开,脚步快速,还能听见二人远处的争执声音,隐隐松了一口气。 “唔——” 她刚放下心,又猛然撞了个满怀。 温热的体温相撞,听见男子闷哼的一声,细细小小,尤为好听。 云知鹤顿了顿,抬眸看去。 秦端抿唇似乎吃痛埋怨,眼尾一抹薄红看她,哑声开口。 “如何走得这般快?倒是着急躲人一般。” 他轻叹一口,弯着眸子,低头伸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云知鹤的侧脸,指尖将她的发丝绕到耳后。 “都是大娘子了,如何这般冒失?” 嗓音低哑,尾音拉长,带着无奈的宠溺。 如兰的呼吸扑在她脸上,男子身上润雅清香尤为好闻。 云知鹤听到他的声音,抬眸要看他,却猛然看到他身后一抹黑色的身影迅速离开。 她瞳孔紧缩,想要看清,又被秦端不动声色的侧身堵住。 他面上云淡风轻,嗓音依旧低哑温柔。 “怎么了?近些日子没见兄长可是想念?” 云知鹤不语,再看去,那身影已然离开不见。 她垂下眸子,蹙着眉头,没有理会秦端的话语。 秦端不在意她的回应,眸子晦暗一瞬,又抬眸刚要说些什么,似乎看到了什么,便一顿,猛地将她拉起到一边。 宽大修长的手捂住云知鹤的嘴唇。 “唔——” 云知鹤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如何,她一瞬忘了反抗,任由秦端捂住她的嘴唇,表情呆愣。 他们一下子二人躲在树后,秦端的身上温暖炙热,拥在她背后,修长微凉的手捂住她的唇,传递凉意。 秦端低头,发丝与云知鹤的发丝交缠,垂落在她肩膀上,呼吸也交错,嗓音低低哑哑带着缠绵的调笑。 “嘘——” 虚声拉长,是喉头低沉的声音。 “你是不是,在躲闪那两名公子?” 秦端兴味的看向远处。 她顺着秦端的视线看去,便看到了秦执与温言和的身影,显然是在寻找云知鹤。 云知鹤顿了顿,知道这二人的胜负没有分出来想找她主持公道,也存了几分躲的心思,便任由他搂着,躲到树后,感受着他身上的炽热。 “不被找到,是吗?” “捉迷藏?” 他还捂着云知鹤的唇,嗓音轻轻缓缓。 云知鹤不语,算是默认。 况且,她的嘴被捂住,也是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喧闹,不一会儿便有下人找入这林子,一边走一边喊着“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殿下!您在何处?!” “殿下——” …… 云知鹤一顿显然听到了下人们的呼喊,以为出了大事,想要挣脱开他的力道开口。 又猛然在耳边传来他的嗓音,唇似乎碰到了耳尖。 “嘘……” “在捉迷藏,不是吗?” 她突然愣住,耳尖的柔软尤为令人颤抖。 云知鹤看不到秦端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此时笑着,眸子在碎发的遮挡下晦暗,又唇角微微上扬,看着远处寻找他的下人们的身影。 “大皇子殿下!” 不一会儿,下人便找到了这里,颇为惊喜的看到秦端,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尤为慌张。 “殿下!后院那里不知为何,一群公子落入水中,此时侍卫正在施救!人群慌乱,请您回去主持场面——!” 秦端没有回答下人的话,甚至没有出现什么表情,依旧带着那抹唇角的笑意。 下人不解他的无动于衷,又手忙脚乱,“殿下……您,后院……” 秦端没有开口,反而看向怀中被他捂着嘴的云知鹤,颇为遗憾的垂眸看她,嗓音微微失落又带着调笑。 “真是的……” 一字一顿,低哑磁性,温柔至极。 “——捉迷藏被找到了啊。” 作者有话说: 秦端,好疯 第56章 落水 本是赏菊宴,公子们花团锦簇,嬉笑着在湖边赏景,却不知为何人群中一阵骚乱,慌乱之中跌入水中。 秋日里本就寒冷,这下子落入水,院中多是惊叫。 轩辕贺抿唇,漠然看着面前施救的热闹场景,然后在人都被救上来时走上前去,开口安排。 秦端姗姗来迟,见面便是惊呼愧疚,直向几位官夫请罪自己安排不周。 “都是本宫疏忽,定要好好赔罪,之后本宫差人送去珍贵药材赔礼道歉,各位公子不要有事的好。” “……无事,无事,多谢皇子殿下了。” 官夫们面上带着勉强的笑意,不敢怪罪大皇子,却心中憋着一肚子气。 轩辕贺端得正经,唇角却是一股笑意,又在别人看过来时不动声色的隐下。 落入水中的公子们瑟瑟发抖,身上披着毯子,然后被下人迎过去侧屋休息换衣服,好好的赏花宴,花枝招展的公子们却尽数落了水,最后也是不欢而散。 这一来二去,定要染上风寒,好些日子不能外出。 赏花宴不欢而散,也没有玩得尽兴,崔明喻与云知鹤向马车走去,刚要上马,身后一个嗓音响起。 “锦娘……” 云知鹤一顿,还是转身看向秦端。 秦端缓步走来,手上拿着暖手炉,又递给云知鹤,指尖感受着她的冰凉,轻笑。 “如此不知照顾自己,手指冰凉。” 云知鹤眉头一蹙,她不知他的若近若离,明明坏事做尽却要装作亲昵。 许是恼火不愉,她不开口,只执拗的看着秦端的脸庞。 秦端还是瞥开视线,指尖颤抖的摩挲她的手心。 抿了抿唇,哑声说,声音低沉。 “……别那般看兄长。” “……可我已然看不透兄长了。” 她嗓音发冷。 秦端怔然片刻,只是片刻便恢复了那无懈可击的笑容。 “锦娘真是爱说笑。” 依旧轻缓,饱含笑意。 云知鹤拿上暖手炉便要离开,刚要转身便听到他轻声问。 “那长大要娶兄长的话可是作数?” 云知鹤脚步停住,她抿了抿唇,开口。 “应是,不作数。” “……不过孩童戏言而已。” 她不再开口,转身离去。 大抵到了马车上,面上还是看出来什么,崔明喻撑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调笑。 “倒是许久没看你生气。” 云知鹤抿唇看着手上的暖手炉,不回答。 “啧……”崔明喻像是自讨没趣的吃瘪,又掀开帘子抬眸看向云知鹤示意她。 “不过大皇子倒像是那痴守的儿郎,你可瞧,站在原地,看马车呢。” “唔……”崔明喻伸出帘子,手感受了一下。 “下雨了。” “大皇子还站在那里呢,真不怕染上风寒。” 云知鹤一顿,还是将头伸出帘子看去。 她看到秦端站在朦胧的刚刚下起的细雨里,身上盖着月华一样的雾气,只站在那里,芝兰玉树,微微仰头,遗世独立。 云知鹤不知自己的话是否太绝情,刚要开口让他赶快回去。 还未开口,又看见他远远笑起来,她能看到他扬起的灿烂的笑意,在朦胧的雨里尤为漂亮。 他在远处招了招手,分明细雨还是淋在他的面上。 云知鹤不再开口,垂眸收回脑袋。 又听见好奇凑过去的崔明喻开口,“咦……倒是你伸回去他便走了……” 崔明喻眨了眨眼,面上有些笑意,“怎么?倒像是那痴女怨儿,你们二人是如何?不是大皇子亲认的妹妹吗?” 云知鹤瞥了她一眼,让她闭嘴。 崔明喻叹了一口气,又依回了座位。 回去之后,王叔还喃喃惋惜抱怨,“你说说这好好的,怎么出了落水这一事?落水的还尽数是那家事好的大家公子……哎……” “原是挑出几人,结果尽数因为落水染了伤寒。” 他轻声叹息。 云知鹤则没有怎么认真听,她只思索,那秦端身后的身影是谁,他又要帮忙掩饰,二人究竟密谈了什么? 还有秦端的态度像是早已了然了落水一事,丝毫不在意,又在面对官夫们时愧疚至极。 或许……落水一事是他谋划,而目的便是转移注意力,让那密谈的黑影不动声色的潜入或是离开,让人看不出端倪。 赏花宴,也怕是密谈的幌子。 云知鹤深吸一口气,顿了顿。 近些日子烦忧事多,她难耐的揉了揉额头。 天色还早,可是细雨磨人,昏沉至极,她还是想着回去睡下。 她刚一入门,便看到了轩辕应的身影。 轩辕应站在云知鹤的房间里,垂眸看着她书案上未写好的奏折,又在听到门口的声音时抬起眸子。 二人相视,场面尤为寂静。 大抵是冒着细雨而来,面上肩膀和身上带着雨水多微微湿润,其余却是依旧庄重冷峻。 “陛,陛下……” 云知鹤有些茫然开口,又转眼看到旁边的……楼止? 楼止身上倒是许多雨水,他熟练的在云知鹤屋中拿起一块丝绸软布擦拭着发丝。 又在云知鹤推门时候看向她,眸中无波无澜。 轩辕应张开口却没说什么,颇有些复杂的看向云知鹤,又示意了一下楼止。 楼止顿了顿,从窗户那里翻出去,只留下两个人。 显然,是楼止带着轩辕应到了这里。 轩辕应慢慢走近他,二人气氛寂静,突然,他开口道。 “昨夜喝酒……朕可是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 她轻笑,是臣子模样的恭敬,“陛下心中郁结,只说了些许的国事,然后便睡去了。” 轩辕应眼神有些复杂,又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大抵还是心中有疑虑,二人气氛还是十分奇怪。 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轩辕应斟酌了一下,“锦娘……听说你这些日子,要娶夫?” 云知鹤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打算,但是还未有合适的郎君。” 他的眼神一阵恍惚,抿了抿唇,“若是有人选,便告诉朕,朕为你把关。” ……才不是。 他不想为她把关。 无人配得上明月,他也不能。 轩辕应能做的,便是暗地里阴暗的些许动作,像个怨毒的毒夫。 他掩下眸中苍凉情绪。 二人随意交谈了些许,又在沉默的气氛下,轩辕应告辞。 楼止听到声响入了屋中,看着二人奇怪的氛围,云知鹤向他轻笑。 楼止顿了顿,耳尖有些发红,便抱起轩辕应运起轻功便要离去。 他站在房顶上,轻声问轩辕应。 “我可以得到她吗?” “……我很喜欢她。” 轩辕应猛然蹙起眉尖,表情些许茫然。 二人对视许久,轩辕应似乎艰难开口。 “……不可以。” 楼止沉默片刻,想了想自己,再看向轩辕应。 ……他好像得不到。 依旧是那样,轩辕应高高在上,他只是泥土而已。 楼止不再言语。 与此同时,东宫里的轩辕贺随意的趴在床上,晃动着白嫩的双腿。 然后忍不住,莫名其妙的在殿中轻笑,嗓音是少年的清澈,极其动听。 “唔哈哈哈哈……” 他随意的把玩着手中的玉佩,眸中是笑出来的生理性泪水,他好笑的用指尖抹去泪水,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又嗤笑着向旁边的影卫道。 “哈哈哈哈……你是,你是不知,那些公子们的表情,落入水中叫得,唔,哈哈哈……像是杀了人一般……” “当真好笑至极……哈哈哈哈……” 落水的公子呜呜咽咽的哭泣有多伤心,他便有笑得多么开心。 没错,便是他做的。 邀请那些大家公子,便是王叔所选的品学兼优,贤夫良父之人,用着赏花宴的幌子,一个个弄下了水。 总归是许久不能出来再勾引别人了。 ……啧。 似乎想到了什么,轩辕贺的表情一瞬间阴沉。 唯一遗憾的便是,秦端不让弄出人命,事后还送了极好的药材给那些蠢货一般的公子。 ……当真晦气。 他们配得上云知鹤吗? 一点都不配,是身份配得上?还是相貌?明明,一个个皆不如他。 ……只有他才配得上。 他的年纪还未到,定会抽芽一般长大,纤细的腰肢更加柔软,腿也会变得修长。 她若是喜欢成熟的男人,他便变成那样,轩辕贺素来会伪装,装一辈子也不是难事。 轩辕贺又笑起来,指尖随手扔出手中把玩摩挲的玉佩。 那玉佩料子极其好,润白光滑,是难得的好玉,却被他失望厌弃的扔出去,砸到地上,碎成两半。 他原想着弄块好玉为她雕鹤。 可,这玉佩也配不上她。 云知鹤是天中遥遥明月,轩辕贺懒散的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他会抓住月亮。 月亮只能普照他。 ……他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让云知鹤不选夫也是简单,直接派人杀了那什么王叔,以云知鹤的性子,哪怕是奶爹也是要坚持守孝三年不婚。 而且杀了那什么王叔,也便不用配合秦端的局,直截了当。 轩辕贺本想这样来着,但想了想也便隐下了念头。 无趣的轻吐一口气,闭上眸子。 她会伤心的。 他不想让她伤心。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这个落水就是秦端一石二鸟,一想要搞垮云知鹤娶夫,二要借着机会和人密谈 第57章 拥抱 夜里寂静,云府灯火也是黯淡,本来是人人都入那梦乡,屋子坐落在门口的清竹却猛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他有些恍惚,却起身走出去,夜风凄凉萧瑟,门口的敲门声愈发急促。 清竹微微蹙起眉头,脚步也轻缓,便猛然听到带着哭腔的叫喊。 “呜呜……云姐姐,云姐姐……救救我姐姐阿母……” 清竹一顿,立刻打开门,便看到了裹着狐裘面上尽是泪痕的苏铮,他哭得哽咽喘不过气,手上紧紧攥着一叠文书,染上浓艳的鲜血。 “呜呜……姐姐……” 清竹吓了一跳,急忙拉他进来,二人跑向云知鹤的屋子。 云知鹤还未入睡,烛火悠悠,提笔是今日的公事,她揉了揉额角掩下疲倦。 猛然,便听到屋外急促细碎的声音与哭泣,她一瞬抬眸。 “呜呜呜……云,云姐姐!我姐姐和阿母,她们,她们……” 见到她,苏铮哭得像是没了力气要瘫软下去,云知鹤一惊,把他抱起。 “发生了何事?!” “我,我与,姐姐出门寻医治疗阿母腿疾,却不曾想回京路上,遇到呜,贼人,要杀我姐姐阿母……然后,我……” 原是苏霖听说京城外有一妙手回春的神医,带着被暴民打断腿的苏母寻医,谁知去了并未遇到那神医,白白忙活一场。 而回京之时,却路上遇到贼人,不要钱财只要苏霖的命,苏家侍卫强撑着与贼人缠斗,却一一惨死,苏霖护着苏铮身中一剑,然后让他赶快跑。 并且塞给了他一叠的文书,让他交给云知鹤,回京万不可惊动任何人也不可信任任何人。 苏铮藏在运输马草的车中入了京城,几日的躲躲藏藏,身心俱疲。 到了云府才放下心来哭泣。 云知鹤拿过他怀中被鲜血浸染的文书。 “呜呜……你救救我阿母和姐姐……云姐姐,你救救她们……” 苏铮急得喘不过气,面色憔悴带着泪痕。 贼人不图钱财,只图人命,再加上这文书,事情不会那般简单,而几日过去,怕是已然……凶多吉少。 云知鹤安抚着他,眼神复杂,“我定马上派人去那地搜寻,你先冷静……” “救,救救她们……救救她……” 苏铮喘着气,小脸通红,还未说完然后昏死过去。 云知鹤感受着怀中苏铮消瘦的身体,顿了顿,将他放到自己床上,然后穿上衣服,表情严肃,向阿芝道。 “赶快派人前去调查,看是否有人生还,备马,我要入宫见陛下!” “对了,动作小些,万不可让人察觉,也不可让人知道苏铮公子在云府!” 阿芝领命。 这事定然不是偶然,作为唯一幸存者的苏铮,则必然有危险。 云知鹤抿了抿唇。 …… 一夜密谈。 等第二日事情便有了眉目,早朝也为这事而争吵。 而这苏霖苏母被害凶多吉少之事,也并不是云知鹤所汇报,而是有人在京外看到尸横遍野以及染血的马车,这才由地方汇报到中央。 上书所说,马车上烙印着苏家的标志,悬在悬崖旁边,鲜血淋漓,尸体也半数落下悬崖,悬崖艰难,无人敢下去,只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那地方素来有土匪,有人心中笃定为土匪所为,上书剿匪。 陈大人嗓音气氛,“陛下!这土匪过于嚣张!竟然谋害朝廷官员,苏大人,苏娘子还有那刚刚及笄的苏公子,尽数被害去了性命,嚣张至极!还请陛下下令剿匪——!” 一声下去,朝中皆是拥护。 她们所读为圣贤书,从古至今,土匪谋害官员皆是少数,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土匪,苏家血案,当真令人发指! 听着一声比一声高的“剿匪”宣言,云知鹤微微蹙眉。 此事……还并未确定为土匪所为。 况且,还需朝廷派人调查案发之地,才可下定结论,现在下定土匪所为,过于绝对。 虽然她的人已然去当地调查,但却还是要谨慎。 昨夜……苏铮所给她的,便是苏霖这些日子所调查的东西—— 宋府贪污以及闹市杀人的联系。 云知鹤开口。 “陛下,当务之急是派人调查案发之地,确定为何人所为。” 她刚落下话音,旁边的陈大人便怒目圆睁,气愤至极,“你这黄毛丫头!人命都害去了还要走那劳什子的流程!是等土匪都跑完再去剿匪吗?!” “你到底是何居心——!” 云知鹤没有反驳,面向轩辕应又开口。 “陛下,剿匪之前应是先明清案发过程,土匪定是要剿的,先派兵驻扎,等明清事理再剿也不迟。” 她这番话也是赢得了不少人的赞同。 而成国母则突然开口。 “臣请命领兵剿匪!以平大陵社稷,安天下之心!” 一声下去,铿锵有力,其余人也尽数被说动,也是个个应和。 云知鹤对上轩辕应的目光,然后也猛然跪下。 “陛下!臣与苏霖娘子素来交往密切,心中悲痛万分,臣也请命领兵剿匪,以报挚友之仇人!” 成国母冷哼,“云娘子一介文人,如何能懂骑马射箭征战沙场的道理?莫要纸上谈兵,丢了脸面。” ……毫不客气。 轩辕应顿了顿,垂下眸子,嗓音低哑,字字低缓。 “朕知爱卿心中悲痛,挚友惨死,报仇是应该,那便成国母与爱卿共同领兵剿匪,以安天下社稷。” 这已然是轩辕应能为她争取的便利了,云知鹤跪下谢恩。 而成国母则明显一顿,抿了抿唇,也是跪下谢恩。 云知鹤与苏霖并不是什么挚友,只是曾经共事过一段时间,如何来得金兰情深?只不过是她为随去的计谋而已。 苏铮还活着的消息被隐瞒了下来,而苏父听到这一消息则昏死过去,刚刚醒来便到了古寺去,说要住下,求神佛庇佑苏家人,已然哭得流不出泪水。 苏铮所给的文书,也是这些日子苏霖所调查的事情。 可还记得那当初的闹市杀人一案?这事如今有了眉目,又与宋府巨款相互联系,隐隐约约指向了那闹市杀人牙人的祖籍——顷县。 苏霖在文书中所写,本是要为苏母治病,却未曾寻到神医,途中恰是寻到了线索,本想着将苏母已经苏铮送回京城便去顷县调查,未曾想遇到贼人。 不……不是贼人,应是……杀手。 云知鹤掩下沉思,刚踏入云府便开口问清竹,“他可是……还好?” 清竹摇了摇头。 “苏公子醒来便在哭泣,十分消沉。” 云知鹤向房间走去。 他虽然单纯,却又不傻,怎么能不知道自己阿母与姐姐凶多吉少,只无神的蜷缩在被窝里哭泣。 云知鹤轻叹一口气,看着把自己包裹在床上的苏铮,隐隐听见哭声。 她慢慢拉住被子,与苏铮的力量僵持,云知鹤抿了抿唇。 “乖……让我看看你。” 大抵是她这句轻柔,拉着被子的力道一下子缓下来,云知鹤也能慢慢拿开苏铮的被子。 她看苏铮哭得眼眶通红肿起,狼狈不堪,看不出往日的灵动漂亮。 云知鹤顿了顿,“你父亲我已然派人去保护,也告知了你安全一事,但在外看来你已然随着……她们去世,为了揪出幕后主使,只能委屈你做个我身旁的下人随着我去案发之地。” “我已请命前去,待过调查,定能还你们一个公道。” “马车在悬崖之上,未曾搜寻到你母亲和姐姐的消息……所以,说不定她们二人能活下来……” 她说得言简意赅,以她的性子,已然是最好的安慰了。 苏铮眨了眨眼,眼里又留下来,猛然扑到了她的怀里。 “呜呜呜呜——云姐姐!我,我好怕啊……还有姐姐和阿母,她们……她们定然无事……她们……” 一个刚及笄的娇小郎君在外东躲西藏,一人入了京城,心中饱含母姐的鲜血,如何不让人叹息。 云知鹤抱住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 女子的怀抱温暖带着清香,苏铮很快便抽抽噎噎的睡去,手死死的抱住云知鹤腰,不肯放开,像是她会像自己的姐姐和阿母一样会离去。 清竹在旁边伫立,平静的看着苏铮在她的怀里睡去。 云知鹤抱着他,温柔至极。 她便是这样的人。 明明是月光,朦胧且冰凉,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暖意。 清竹闭上眸子,指尖微微颤抖。 很快便是启程,在临行之前,轩辕应让楼止跟在云知鹤身边保护,说是此去危险,怕有恶人暗处算计,楼止武艺高强,算得上是陵朝第一,足够保护云知鹤安全。 云知鹤答应下,又抬眸看向轩辕应的眸子。 轩辕应未曾躲闪分毫,顿了顿,起身走到云知鹤面前。 他将她拉起,眼神复杂,大抵是那日醉酒之后,二人便没有好好交谈过。 “你,此去小心……” 云知鹤点了点头,“臣此去定会小心万分,陛下不必担心。” 或是他模样实在奇怪,身上似乎带着纠结的复杂,又听他嗓音淡淡。 “若你倾尽全力,朕……也定当如此。” 嗓音低哑。 他说完这句话便背过身,让云知鹤离开。 云知鹤有些茫然,这句话说来奇怪,只是莫名其妙这一句。 又听到门口李公公的嗓音,“陛下!成国母求见!” 虽说心中不明所以,云知鹤还是准备转身离去。 “唔——” 刚转身,猛然便被人从身后抱住。 轩辕应低下头,头埋在云知鹤的颈窝里,高挺的鼻尖抵住脖颈呼出颤乱的呼吸。 “锦娘……朕……” “朕……” 一瞬间的温热包裹的云知鹤,轩辕应的体温尤其炙热。 “你,可知?” 云知鹤的大脑一片空白。 轩辕应的嘴唇触碰到他的脖颈,带着粘腻的喉头低哑嗓音。 尤其……动听。 “朕……” ——欢喜你。 未等他说完,门口便一阵“咔吱——”声,门被成国母打开,屏风里的轩辕应一顿,猛然松开云知鹤,快步退开距离。 然后沉声一句。 “何不等通报?” 成国母跪下,“求陛下恕罪。” 云知鹤还愣在原地,垂眸,又快步离去。 成国母侧头看着云知鹤离去的背影,一阵晦暗的沉思。 作者有话说: 想把男主定成陛下……好想写一些大龄处男破身然后怀孕却要忙碌的处理国事,人前冷酷威严,人后捂着肚子哄着肚子里的小混蛋,又哭唧唧的找妻主安慰,怕自己年龄大怀孕变丑患得患失,每天都要抱着的什么娇夫文学,超……停下。 第58章 抽噎 已然请命去案发之地的明城城外,正是赶路的途中,苏铮坐在云知鹤的马车中,她的仆从向来是清竹,为了安分妥当苏铮,只得拟了一个侍夫的身份。 借着选夫的幌子,有了一个侍夫也是合理,那选夫的事情也便耽搁了。 本来面容是有些难办,可清竹也算得上是奇人,竟是会易容之术,只是用那画笔画上两笔,面容还是那人,却似乎是换了样子。 苏铮原是单纯清丽的少年,抬眸是波光粼粼的触动,如今便是妩媚娇小的瘦马,娇娇软软,瞧起来尤为令人怜惜。 怕是苏父看也是要辨认许久。 苏铮窝在马车上,为了维持人设,圆润小巧的脚露出来,双腿交缠着,眸中妩媚与暧昧交缠,尤为诱惑。 只是眼眶还有些红,眉尾一丝愁意。 云知鹤顿了顿,瞥过眸子没再看他的双腿。 他心中愁苦万分,还是不要 大抵是马车气氛寂静,苏铮看向云知鹤,哑着嗓子问。 “云姐姐……铮铮……” “嗯?” 云知鹤应声,又是看向他,苏铮蜷缩起来,身上披着毯子,秋日寒冷,脚尖也是冻得发红。 “铮铮……冷。” 云知鹤顿了顿,清竹为了让这人设相近,才选了如此一件衣服,谁料马车中有炭火,也还是冷了。 清竹也是有些考量,这衣服妩媚却不是露的特别多,虽说孤女寡男,但总也不会有人刚刚母姊去世便勾引女人吧? 清竹虽然对他和云知鹤共处一辆马车不悦,但还是按压住心中的异样,认真的为苏铮考量。 云知鹤看向苏铮裸露的脚趾,冻得发红,小手也是微微发凉,毯子偏薄,还是发冷。 她将自己的外衣褪下来递给苏铮披上,温热的体温一下子席卷了瑟瑟发抖的苏铮。 苏铮缩了缩,抿唇感受着体温,全身缩进了那层外衣里。 他想了想,许久才怯生生的开口,“你,你冷吗?” 去了一层外衣,也是有些冷的,但一会儿马车停下唤人拿件衣服便可,她刚想要摇头,苏铮便微微向前。 拥住了她。 那层外衣传递着二人的体温,苏铮小巧,环住她的脖颈,又缩进云知鹤怀里,嗓音闷哑。 “铮铮……抱你,不冷。” 大抵这时候猛然理解了苏霖把他往心尖疼的做法,她瞧不出他是刚刚及笄的成熟公子,只看出他软小的娇气与乖巧的依恋。 云知鹤笑了笑,孤女寡男虽说有些不妥,但她想起轩辕贺也是这般乖巧粘人,有些怀念的恍惚。 本想推阻,但想到他刚刚痛失母姊,正是缺爱,他叫一声姐姐,便护着几分,还是没有发力,只任由他抱着。 二人便这般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是整顿休息的时间,阿芝本想进去唤云知鹤,又看见楼止过来。 楼止一身黑衣软甲,绣着金纹的腰封包裹住禁欲的腰肢,性感冷漠,肩宽腰窄,看着便能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只是这带着的人瞧着他的目光奇怪,带着鄙夷与惧怕的小心翼翼。 毕竟……这男人,可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妻主。 楼止丝毫不在意,他面色平静,眸中是波澜不惊的冷戾,配上那道疤痕,又让人惧怕万分。 他止住的阿芝的话语,又低头轻轻敲了敲窗子。 大抵是他这般男子温柔的时候少见,阿芝的表情有些奇怪。 云知鹤听到清脆的敲击声,迷迷糊糊之中醒了过来,苏铮还窝在她的怀中,二人的体温传递,尤其温暖。 秋日中谁不曾贪图温暖? 她甚至有些不想起来,但楼止听到许久不回应,顿了顿,还是打开了帘子,看向里面。 他看到云知鹤抱住怀里的少年,二人瞧起来似乎是在缠绵,红纱细腕,肤如凝脂,衣衫交缠。 楼止猛地不再动作。 他只维持着掀开帘子的动作,身体僵硬。 秋风吹入马车,苏铮“嘤咛”一声,眉尖蹙起,似乎陷入梦魇在梦中挣扎。 而云知鹤已然幽幽转醒对上楼止停滞的目光。 也是有些慌乱,她轻轻推了推苏铮,想让他起来,却没想到苏铮半梦半醒还在梦魇之中,以为抱着他的人要离开,呜呜咽咽的哭泣。 “不要……呜,别……” 他嗓音软媚,娇娇哑哑,带着刚刚睡醒的呢喃。 “姐姐……呜……” 楼止的指尖蜷缩。 云知鹤也有些尴尬,还是开口,“这是我府上的侍夫,娇气十分,失了礼数。” 楼止垂眸,然后盖上帘子,不再言语。 他走得极为快速,大步流星,捏着佩剑的手颤抖非常,抿着唇不肯言语。 周围的人被他身上的煞气吓得一愣,又不敢向前,只能呢喃一句,“这公夜叉这是如何了?”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尽数说不出来。 怀里的苏铮还在哭泣,抽抽噎噎,眉头紧缩,云知鹤没再顾离去的楼止,蹙眉安抚着怀中的苏铮。 “姐姐……呜……别,阿母……” 他又是梦到了那日,马车中昏昏沉沉,突然马嘶鸣,又传出刀剑碰撞的清脆声音。 苏铮猛然惊醒,慌乱下了马车,黑衣人与侍卫缠斗,苏霖飞跑过来,捂着受伤的腹部踉跄着带他走。 她手上湿漉漉的尽是血迹。 拥着苏铮,凛凛血腥,苏铮吓得颤抖,却还是跟随着逃命。 最后……最后便是苏霖安妥好他,又为了引开黑衣人而离去。 他姐姐的背影那时候坚毅,苏铮却只能蜷缩在树洞里,捂住嘴唇哭泣。 “苏铮,苏铮?” 云知鹤瞧他梦中流泪,有些担忧的轻叫,伸手为他抹去泪水,指尖冰凉。 “呼——” 苏铮猛地惊醒,还带着泪意,看清云知鹤担忧的面容,猛然埋入她的怀中啜泣。 “呜呜……呜呜……云姐姐……” 云知鹤抚摸他的发丝。 许是他的哭泣声音传出去,被楼止离去而吸引过来的成国母蹙了蹙眉尖,往马车这里走去。 她看见云知鹤抱着一个看不清面容,身材却姣好的郎君,只以为她是在玩男人,表情一瞬间便不好了起来,微微带着嘲讽。 “云娘子,剿匪乃是大事,也是不知如何,小辈竟如此,明城百姓被土匪所扰,你却在此白日宣淫,也不知曾经的娘子风范去了哪里?” 自轩辕一派贪污一案后二人早已撕破脸皮,那当年云母的金兰之交也是做秀,成国母看云知鹤尤为不顺眼。 她早年是马背上得来的荣誉,行军打仗皆是顶尖,对于她来说,未曾见过战场场面云知鹤,不过是只会死读书的黄毛丫头。 苏铮的肩膀一僵。 云知鹤的手心温暖却带有力度,托住他的后脑勺,让他把脸埋在她怀中。 “是晚辈的不是了。” 她垂眸认错,唇角上扬,还是风度款款的模样。 这样的话语让成国母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而远处的楼止倚在树上,闭眸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了刚刚。 娇媚软糯的少年窝在女人怀里,呜呜咽咽的抽泣,尤其令人怜惜。 楼止也不知如何,他尤其心闷,颤抖的指尖连剑都拿不稳。 侍夫……? 楼止抿了抿唇。 该是对比一下。 那公子脖颈纤细白嫩,楼止粗糙的皮肤也比不得。 那公子手腕脚腕纤细,娇软万分,楼止比不得—— 他杀人如麻,便是粘腻的鲜血溅到脸上也不曾眨一眨眼睛,只波澜不惊的继续收割着人命。 任由手上的剑破开别人的脖颈。 他是母亲所说的,天生的杀人料子。 他能像那位公子一般,窝在她怀中吗? ……不能。 楼止是煞星,出生便克死了父亲,然后亲手杀死了妻主。 他还记得当初捅向萧七娘的是多少刀。 他数得清。 那时萧七娘被压在下面,他举着刀,一下下,血花溅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他眸中毫无波澜的感受着一下下的刺破和血迹。 一下。 两下。 三下…… …… 萧七娘血肉模糊,然后他晃晃悠悠的起身,身上是自己伤口的血迹,和萧七娘的血。 他平静的走出屋子,然后听到萧家下人的尖叫。 一声声,尖利刺耳。 手上的刀也滑落,发出清脆的掉落声。 那时候……是如何? 楼止眯住眼睛,抬眸看着上空思索回忆。 头上的树影遮盖阳光,细碎的光点照到他脸上,昏暗又明亮。 那时候,是晚上……月亮带着光辉温柔的撒在他身上。 他看了看身旁围着的,萧家的侍卫,又抬眸看着月光,执拗又突然带上笑。 唇角只是上扬的小小的弧度,又满足的闭上眼睛。 然后侍卫将他摁住,他的侧脸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眸子黝黑且平静,之后是枷锁,是尖叫,拥住他,又是官府的审判,又是萧家人疯狂的痛骂,萧十一郎尖利的指尖挠破他的面容。 划出一道血痕。 像是死寂的鬼魂,不言不语,面对流放的审判之时,也不曾流露出一丝情绪押送他的人便是看到他的眸子都会发颤。 他是天生的杀手……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是基友的文,她刚刚来晋江,是萌新,大家来去捧个场看看文呀,收藏一下,软萌可撩,文笔在线,日更稳定,人超超超超甜的!!!《不允》去康康叭!!!去点点收藏吧,孩子跪下恳求呜呜呜呜呜 凌佳蕊重生了,头一桩事便是要与那负心薄情的未婚夫退婚。 原是大家闺秀的她,一改往日端庄,变得娇蛮任性。她生得貌美,玲珑身段却迷上武学,还仰慕起无人待见的将军楼啸川。 太平盛世几百年,历朝重文轻武。 楼啸川骁勇,身形健硕伟岸,练就铜皮铁骨。可惜将门没落,他俸禄微薄,楼家摇摇欲坠。 好在凌府富可敌国,凌佳蕊一掷千金,砸到穷酸的楼将军面前,买下一纸契约,成婚。 凌佳蕊:“官人带妾去校场看看?” 楼将军:“军机重地,外人不可入内。” 凌佳蕊:“听说军械缺损,靶场失修,营地漏雨” 缺钱的楼将军:“将军家属可入。” 后来,楼将军裹一身乌血残骨,自北狄凯旋,皇上不吝赏赐,却不料他要来太子太傅,就为学几首酸诗,好讨那小丫头的喜。 殊不知,他念念不忘的已故白月光,竟赫然现身楼府。 凌府获救,凌佳蕊功成身退,拿出和离书:“祝你和表妹百年好合。” 楼将军双目赤红更胜于沙场,一手攥住凌佳蕊双臂,俯身将她压下:“我不允!” 第59章 赏月 行路坎坷,却不远,一来二去也便不少人知晓了云知鹤有个宠爱非常的侍夫,又娇又媚,身姿勾人。 然后再对比楼止,虽然他凶名在外,煞气逼人,但还是大多数人认为他是靠身体才在军中谋得职位,不少人看他的眼神带上了觊觎。 虽然毁容,但身材姣好,把那道疤遮住,也便更有一番风味。 在军中这些年,谁知道他冷漠的外表下隐了多少勾人的床上功夫? 女人的血里总是带着征服,先是征服天下,之后是征服男人。 因此,明里暗里有人开始暗示他。 楼止的生活寡淡,平日里看人也是寡淡,便是有人在他面前暗示许多,他也听不出来是在调戏他。 顶多平静的看着那人,等人受不住他饱含冷戾的目光然后讪讪离去。 几日来没人得手,也便有了更多越挫越勇的人,之间一个剿匪军中的小军官趁着休息走到楼止面前,一开始是汇报工作,之后言语便大胆起来。 “楼将军,今夜月色正好,今夜子时,卑职可否与将军共赏明月?” 楼止蹙了蹙眉,虽然那小军官被楼止蹙眉的动作下了一条,但还是咽了咽口水准备继续开口。 她可是与姐妹们打赌了,今夜便拿下他。 这是成国母所训练的兵,大抵身居高位疏忽了下方,竟敢有冒犯上级的蠢货。 况且以前的边境军可是见识过楼止的狠戾,也无人敢招惹他。 楼止知道今夜月色应是明亮,如今无云,秋高气爽,今夜的月也是圆。 可何必与他共赏? 边境军中可从未有人相邀于他。 楼止有些疑惑。 那小军官以为他是在犹豫,又开口,“不知您能否看上卑职……”她咬了咬牙,“卑职的功夫也是不错……” 功夫……是要与他交手吗? 楼止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在思索。 这军官身子单薄,应是撑不过一下,怕是会打骨折,野外不好医治,该如何…… 楼止素来寡淡,他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可云知鹤不傻,她听出来了。 她顿了顿,冷笑一声,向前开口,“路途事务繁忙,何来闲情雅致赏月?” 那军官一噎。 她这话说得巧妙,将小军官暗示的满嘴旖旎说成了赏月的闲情雅致,也保护了楼止的名声与脸面。 “汇报之时应卑躬屈膝,目光不可上视,你语言随意,贪图安逸,军姿不雅,可知自己已然失了规矩?这是在军中怎能任由你不敬上级?!” “来人——” 她目光一凛,“按不敬上级的罪名军法处置!” 她说得铿锵有力,毕竟圣上亲定与国母共同剿匪,云知鹤的话语也有一定的重量,很快便有人上来要押下去。 那小军官吓得脸色苍白,大声求饶。 “云,云大人!卑职不是故意的,求大人饶恕!” 这罪名下去,按照军法,怕是要残废。 云知鹤不为所动,楼止也有些茫然。 但他素来是欢喜云知鹤的,所以也不开口干预她的决定。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那小军官的惨叫传了很远,应是没人再敢冒犯楼止了。 云知鹤寻了个由头与楼止单独相处。 她也是不知如何开口,垂眸犹豫酝酿几分。 自然是知他心思平淡自然,在某些地方上有些不谙世事的单纯,但,这话还是要说出来。 “楼将军……你近日,可是总有人邀约赏月,或是出言,不逊?” 楼止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有人邀我去帐中或是林子,并没有人如今天邀我赏月。” 云知鹤呼吸一窒。 “……我并未答应。” “她们很闲,也……很烦。” 云知鹤这才松了一口气,见他不懂,便要交予他听。 “楼将军,这些人不过是……”她抿了抿唇,“不过是觊觎将军,实为语言调戏,将军应提高警惕,莫要被占了便宜。” “若再有此事,寻个由头按照军法处置,便不会再有了。” “这些人胆大包天,也不知如何训练,将军不要手下留情。” 楼止抬眸看她,有些沉默,许久才开口。 “嗯……我知晓了。” “我不会交予她们,也不会任由她们动手动脚。” 云知鹤点了点头,刚要松一口气告辞,又听他说。 “我成亲之时,公公们有教导,清白是重要,应是给予妻主。” 他垂下眸子,指尖摩挲着腰上的佩剑。 楼止又顿了顿,“……但,我妻主已经被我杀死。” 萧家家事不好再说,云知鹤也不知如何说,只继续听着他的话语。 他抬眸看向云知鹤,一瞬间黝黑平淡的目光闪着莫名的细碎光亮,嗓音低哑。 “所以……你要吗?” 嗯……? 要什么? 她竟有些不明白他的话语。 又听他缓缓开口,嗓音低沉。 “……我的清白。” 云知鹤僵住。 什,什么虎狼之词?! 大抵看他言语正经,表情也是波澜不惊,云知鹤也不知他的心思。 她跟不上他的思绪,又看不出他是在表达欢喜,嗓音凝住,又要婉拒开口。 “将,将军……这并不是可来玩笑之语,您还是斟……” “没有骗你,我还有守宫砂。” 他拉住云知鹤的手,然后贴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嗓音低哑,“……在这里。” 云知鹤的手掌能触摸到他肩甲上的冰凉,又能感受他手指都粗糙与炽热。 她也能看见他的眼睫轻颤,眸中不似往日死水般的寂静。 高挺的鼻尖因为秋风微微发着红,唇带着光泽,微微的薄红。 她愣住,不言语。 二人的气氛奇怪非常,又是萧瑟的一阵风吹起,云知鹤清醒过来开口。 “将军,我还有急事,便,便先走了。” 她慌忙想要离开,收回手离开了楼止的禁锢。 楼止蜷缩了几下手指,似乎在回忆着刚刚摸上云知鹤手掌的温暖,又看向云知鹤要离去的背影,开口。 “所以,你刚刚想说,邀我赏月是幌子吗?” 云知鹤的脚步停住,点了点头,总归是恢复正题,才松口气。 “没错,只是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将军下次定要严加处罚。” 楼止抬头看向天空,脖颈上的线条流畅漂亮,喉结微颤,隐着性感。 阳光到他的俊脸上,照到唇,喉结,以及眸子,又听他像是喃喃自语。 “……可是,今日无云,月色应是美的。” 嗓音低低缓缓,仿佛黏在喉间。 他像是遗憾。 楼止又看向她,发丝顺着风而吹动,凛凛的苍凉煞气之气又被柔和。 “你可否……今夜与我赏月?” 嗓音也还是低哑轻缓,表情依旧平淡,但眸中能看出莫名的执拗来。 云知鹤一阵恍惚,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一声。 “.……好。” 他笑起来,楼止的笑容少见,次数微微勾起唇角,眉眼似乎都柔和下来。 月色幽凉又漂亮,云知鹤与楼止坐在草地上,远处是驻扎的炊烟,此处却格外寂静。 京中赏月都是带一壶清酒,一盘甜糕,举酒与天对饮,如此只呆呆看着月亮,坐在草地上,倒是有几分不一般的风味。 夜风并不寒冷,云知鹤呼出一口气,像是呼出近些日子的烦闷之情。 楼止不言不语,二人也是寂静,可惜并非夏日,若是夏日还有萤火虫,再拌上夜月,更应是美丽。 赏了一会儿景也便告辞,虽说是赏月独处,楼止却没说什么守宫砂之类的话语,像是普通的朋友一般,气氛尤其安宁。 虽说打了那出言不逊的小军官,出了气,但也相当于拂了成国母的面子。 此次所带领的五千精兵均为成国母的麾下,由成国母亲自操练,战力极强,在成国母面前装着几分,在外军纪却不怎么森严。 毕竟这军队也冠上了轩辕氏的帽子,走路都横几分。 知道那小军官一事之后,成国母只觉得被打了脸,自己的军队却要分一半的权利给云知鹤已经足够憋屈,云知鹤又因为小事而责罚她人。 成国母心中一团火气,只等着发出来。 因此,云知鹤刚刚回到帐子,看到的便是成国母。 大抵这一老一少对峙的场面骇人,阿芝推出去,关上了帐子。 成国母面色冷凝,几十年的风霜雕刻成了这样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妇人,云知鹤则面上还带着清浅的笑意,似乎并不理解成国母的怒火。 “云娘子,你我出京,皆为剿匪一事,你因小事处罚自家军官,可是过了?” “这小事……是指那位军官不懂军纪,下官命人按军纪处罚之事吗?” 她似乎装作思索,又弯起眸子,二人相视,眸中皆是晦暗。 “不敬上级,如何算得上小事……?” “况且,下官不仅为剿匪一事前来,更为……苏家一事。” 她将“苏家一事”咬得略微加重,细细观察着成国母的表情。 成国母一顿,抿了抿唇,“你既已然为官员便不可意气用事,明城一行需要谨慎,下次罚人,还是需要令人信服的由头,言尽于此,云娘子好好斟酌。” 说完便离去。 云知鹤顿了顿,看着成国母的背影。 她闭眸思索,刚刚“苏家一事”的试探,成国母面不改色,当真错怪? 不,若是无关,又怎会自己请命剿匪? 她为国母,身居高位,如何来得闲心,无利可图去管那不成气候的土匪?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眸子看向屏风后的苏铮。 苏铮怯生生的出来。 为了保护他的身份,也为了做实侍夫这一名头,苏铮夜里睡在云知鹤的帐子,白天与她共乘一辆马车。 男女授受不亲,云知鹤夜里都是睡得离他极远,临近风口。 苏铮也知,他抿了抿唇,还是开口。 “云姐姐,你……睡在铮铮被窝里吧……你暖的,很暖和。” “而且,铮铮,睡相好……不打鼾……”他脸红了一下,结结巴巴,“也不踢被子……” 嗓音越来越小。 云知鹤摇了摇头,手心摸在他的头顶,笑道。 “我自然知道,但铮铮也要知男女之防,睡吧,姐姐不冷。” 苏铮顿了顿。 他伸手揪了云知鹤的袖子,“那……姐姐,可否告诉我一件事?” “……何事?” 她依旧带着宠爱的笑意,像是看待未长大的孩子。 “姐姐,和谁,去赏月了啊?” 少年的玉足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那双琉璃似的漂亮星眸带着执拗,嗓音清清澈澈是。 “我听阿芝姐说,姐姐与人赏月。” 他伸手抱住云知鹤,蹭了蹭,嗓音依旧清澈。 “姐姐,到底和谁去赏月了?” “……是不喜欢铮铮了吗?”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写了些啥,最近僵住了,感觉写得很差,还是没有那个权谋的脑子,焦虑 第60章 虎崽 由着昨夜苏铮的一番话,云知鹤才想起来,苏铮对她的情愫。 毕竟他当时想要嫁予她,昨夜又哼哼唧唧的想要抱着撒娇。 大抵是母姊刚刚遇害,没有安全感,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云知鹤腻在一起。 意识到了这事之后,云知鹤也再三申明了,只是把他当作弟弟,苏铮怔然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要伸手找她抱。 苏家遇害一事在官员之中闹得大,朝廷官员遇害,若是怪罪下来,也够明城县令喝一壶的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此事也被明城县令封锁,平民百姓也无人知晓。 云知鹤细细思索着她派去的人所查到的线索。 两方均有伤亡,苏家侍卫全灭,苏家母女也掉入悬崖,悬崖高耸危险,几乎下不去人去寻尸体。 现场散布着苏家侍卫以及杀手的尸体。 那尸体经过查证,身上有着黑土寨的烙印,可以确定为土匪,现场打斗痕迹激烈,钱财尽数消失。 可惜尸体被官府带走了去,无法查证尸体的刀口与武器是否匹配。 只得与明城县令交接了。 虽说苏家近些日子潦倒,但苏家侍卫皆为顶尖,如何被不成气候的土匪杀了去? 黑土寨是先帝之时战乱所出,盘踞山头多年,几千余人,轩辕应登帝之后土匪有所收敛,少有做那些害人钱财的事情。 至于为何不剿匪,一是轩辕应登位之时兵力不足,尽数去抵抗边关战乱,二是黑土寨安分守己,只收取些过路费,朝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知鹤顿了顿,跟随成国母入了县衙之中,明城县令恭恭敬敬的把近些日子查到的东西呈上给成国母。 成国母为当今圣上亲母,位高权重,明城县令便是呼吸也放得清浅,她开口。 “大人,我们已然查到,便是这土匪所为。” “根据线人说,那尸体是黑土寨的土匪,面容也识得,几乎可以确定为黑土寨土匪谋财害命,劫持杀害了苏大人一家。” “还请大人放心,剿匪一事下官未曾透露半分,黑土寨坐落东方,将士们歇于西方城外,足够隐秘。” “若是剿匪,只等大人一声令下。” 成国母点了点头,云知鹤则蹙起眉头。 她开口,“尸体呢?可曾对比刀口和武器?” 明城县令一顿,“大,大人,这过去半个月,尸体已然发臭,自然是埋了的……” 成国母瞥眸向云知鹤,轻笑,“怎么?云娘子不信?莫不是想要保下那胆大包天的土匪?” 云知鹤摇了摇头,表情依旧风轻云淡,“自然不是,只是这办案查案,要有头有尾,明城县令未曾检验刀口还私自下埋尸体,可称得上失职。” 少女那双笑盈盈的漂亮眸子看向明城县令,明城县令一惊,急忙求饶。 “大人啊……这,下官也是不小心,想着那些尸体半月过去,腐烂发臭,魂不得安,才让人埋了去。” 明城县令说得结结巴巴。 “你既然知道让其安魂,可知落叶归根的道理?若是安魂,也该安在京城,如何由得你私自决定?!” 云知鹤嗓音清澈,眸光却审视看向明城县令。 明城县令急忙跪下求饶。 “大人!大人!求大人恕罪啊!” 她求助的目光看向成国母,成国母的面色难看,看向云知鹤。 “够了!” 一声饱含怒气的呵止。 “此次为剿匪一事,如何又开始埋怨责罚起这县令?!云娘子的风范哪里去了?活像那市井男子,目光短浅!” “怎么?云娘子还想将人挖出来检查伤口不成?!” 面对成国母愤怒的目光,云知鹤坦然一笑。 “自然如此。” “你——!” 成国母被她的态度气到,面色冷凝,然后猛然拂袖离去,留下一句。 “待大军休整,五日后剿匪!” 她转头看向云知鹤,冷哼一声,“至于那尸体……云娘子想挖便挖吧,也莫要怕被扰了清静的鬼魂找你寻仇才是。” 云知鹤的表情一瞬间变化,眸中冰冷。 “自然是,但鬼魂可不该寻仇于下官,该寻的,应是杀人凶手才是。” 她那“杀人凶手”说得轻缓,神色也是晦暗。 明城县令被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弄得一愣,等成国母走后她才抖着嗓音开口。 “云大人,成国母位高权重,大人此举……是不是张狂了些……?” 云知鹤不过一单薄的少女,如何来得胆子,与成国母叫板? 她笑了笑,不再言语,也转身离去。 门口守着的楼止顿了顿,跟上她的脚步。 她的背影坚定又平静,身后跟随的楼止抱着剑面色冷凝。 如今她的底气,便是楼止。 代表着帝王的偏爱以及……绝对的安全。 试问古今,如何人来得荣宠,能让从一品将军,做一个小小的贴身侍卫呢? 云知鹤能。 不,该说是,轩辕应能。 将楼止与她们二人一同前来明城,不过是告诉成国母——不可动云知鹤。 因此,成国母这些日子才忍着。 若是动了,便是与轩辕应撕破脸面,轩辕应与轩辕氏一荣俱荣,如今的荣耀,尽数是她那当皇帝的儿子带来的。 与轩辕应撕破脸,成国母也要掂量几分利益得失。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她刚刚要挖出尸体的话语,便是试探成国母的态度。 而刚刚成国母的态度便是表明了,尸体中无甚线索,也不怕她探查。 随着阿芝的汇报,也便坐实了此事。 “小姐,那尸体腐烂到面目全非,刀口无法辨认。” 云知鹤点点头,心中了然。 又摩挲了一下案上的纸张,抿了抿唇,抬眸向阿芝。 “阿芝,备马,我要亲自去黑土寨探查。” “啊……啊?” 阿芝一愣。 “小姐,那土匪凶神恶煞,才残杀了苏家母女,这,而且……您也身无武功,如何去那土匪窝里?” 云知鹤顿了顿,“此事蹊跷……黑土寨已经数年没有杀人的传闻,与民众也是有交往,由民众说土匪多为人淳朴……” “此事过于蹊跷,若是错杀,该如何?” 她深吸一口气,“而且……不管怎样,我都要亲自探查几分。” 楼止点了点头。 “嗯,我带你去。” 说着便要拉云知鹤往外走,阿芝急得向楼止大喊。 “楼将军,您可不能由着小姐胡来啊,那土匪凶神恶煞,出事了如何?!” 楼止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澜,然后转头,毫不犹豫,嗓音清冷。 “无事,我保护她。” 他说得正经,一字一顿,尤为好听。 云知鹤倒是无奈轻笑起来,也便告辞了阿芝二人纵马前进。 不出半日便到了黑土寨所管辖的道路,云知鹤轻吐一口气,翻身下马,细细思索着如何潜入里面。 也是疏忽,未曾派人先去打探地形,如今她和楼止不熟悉寨子内道路,纵是楼止武艺再高强也是无法顾忌所有。 还未等她思索出结果,便听见一道呵斥的嗓音。 “喂!你们!” 云知鹤顿了顿,向上看去。 “蠢货!不知此路有——” “有……” 少年的嗓音猛地僵住。 她随风抬头,发丝被吹拂的飞舞,漂亮出尘的面容在阳光下似乎发着细碎的光芒,眸尾在阳光的刺激下发着薄红。 云知鹤看清远方怔然的少年。 少年穿着直爽简单的骑装,背上绑着弓箭,腰上还别着几柄刀,皮肤蜜色发着光芒,发丝简单的绑起来,还颇有几分俏皮的几缕发丝绑成麻花,垂在侧脸上,小虎牙露出来,闪着漂亮的光。 身后还跟着几位高大的女子。 他看起来表情呆愣,顿了许久,猛然开口,向身后的女人们指示。 “去!把她给小爷我绑回去!” 楼止顿了顿,剑刚要出鞘就被云知鹤的眼神制止。 正愁无法潜入其中……机会,这便来了。 就这样,二人放弃抵抗被人套进麻袋里。 云知鹤被放在那少年的马上,腰被马背搁得尤其疼痛,小少年似乎还顾忌她几分,未曾放肆纵马,但还是难受得紧。 她哪怕看不见,也依旧用耳朵仔细听着。 这似乎是,到了寨子门口。 云知鹤听到嘈杂的声音,男男女女,似乎在交谈玩笑,其乐融融,又似乎见到了小少年开口。 “少当家!你这带来个什么东西啊?” “少当家好!此次出去,可是猎到猛虎了?” “哎,少当家……” …… 小少年一一回应着。 “带回来个……唔……不告诉你!” “这次未见那堵在路中的猛虎,若是小爷见了,定然将它猎了给阿娘泡酒!” …… 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云知鹤才知原来她与楼止所走的那道路有猛虎出没,少年当时吼的那两声也是提醒。 至于为何要绑云知鹤入寨子……图财?云知鹤暂且还未明白。 她还依旧在麻袋中,又感到一阵波动,似乎是段陡峭的路途,身后的嘈杂褪去,又陷入新的嘈杂之中。 少年的马一下子跑得快起来,似乎有些激动,云知鹤“唔”一声,感到腰腹被马背碰撞得发疼。 又听见小少年激动的嗓音,冲着远方大喊。 “娘!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女人的嗓音带着调笑,似乎宠着他,顺着他的话语。 “啊?娘的虎崽带什么回来了啊?” 少年的嗓音更加激动。 “我给你带了个儿媳妇——!” 一地寂静。 云知鹤猛地一顿。 原来这土匪不图财,图得,是她的色。 作者有话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寨子 “我给你带了个儿媳妇——!” 随着朗气少年音的落下,云知鹤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女人的愣神。 不光是被称作“娘”的那个女人,连云知鹤都愣住了。 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想笑。 小少年似乎还未察觉出什么,把云知鹤抬下马背,直直扯开了麻袋,露出云知鹤的脸。 她的面色被憋的潮红,微微发着薄汗,发丝凌乱,又让小少年晃了神。 他得意洋洋的看向黑土寨寨主,笑得露出虎牙尖。 “看!好看不!” 云知鹤茫然的眼神对上面前女人怔然的神色。 面前的女人高挑,蜜色的皮肤由粗糙的骑装包裹,肌肉匀称漂亮。 孟勒看着她小儿子得意洋洋的期盼神色,又看向被捆着的女子。 她抽搐了一下唇角,瞪了一眼小少年,过了许久才蹲下身,对着云知鹤尴尬道。 “这位……妹子……你从何处来?姓甚名甚?” 云知鹤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的开始瞎编。 “我名为云子鹤,这……我自陇城而来,自陇城大疫,父母双亡,打算去京城谋些机遇……” 孟勒点了点头,伸手为她松绑,低声笑道。 “幼子教导无方,任性妄为,这闹了一出笑话,还请娘子莫要放在心上,我这就派人送你出寨。” 看着自己娘为自己妻主松绑,小少年顿住了,又急忙扒住孟勒的胳膊,嘴里慌慌忙忙。 “娘你干什么?!这是我妻主,不能放跑!” 他的话说起来没大没小,孟勒气笑了,压低嗓音狠狠道。 “孟小娇,你若再胡闹,小心我抽你!” 听着母子二人的对话,云知鹤顿了顿,唇角微微上扬。 原来这小名为虎崽,风风火火的蜜色肌肤少年,大名为孟小娇。 不知该感叹这取名的技艺,这“娇”字,是一分也没有瞧到。 “不行不行……她就是我妻主了,不能放!” “你——” 眼看母子二人要吵起来,云知鹤开口劝阻,低下头,嗓音带着微微的伤感。 “您……应该是寨子当家,我父母双亡,也无亲戚接济于我,走投无路,只能背井离乡找些活干……” “听说黑土寨接纳失意落魄之人,我读过些许书,不知当家能否收留我?” 虽说云知鹤气度非常,但皮相着实好看,低眉垂眸,似那文弱书生,想到这人父母双亡,尤其令人怜惜,如此的话语也极其有欺诈性。 孟勒思索片刻,笑道,“难怪子鹤妹气度不凡,原是读过书啊,若是不嫌弃我们这些土匪粗人,便住下来,也给你个活干。” 孟小娇看事情成了,急忙附和,眸中满是欢喜,“对对对!住下来,与我成婚,我给你生崽子。” 孟勒又一顿,脸色一下子黑下来,低声骂了一句。 “……不知羞!” 又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笑容来,给云知鹤松绑,云知鹤此时道。 “大当家,我此次被绑……”她抬眸看向对她虎视眈眈的少年,“被少当家接过来,还有我阿兄与我同行,不知他在哪里?” 她生硬的把“绑”转成“接”,语气有些艰难。 这少年风风火火,真看不出男儿家的模样。 孟小娇伸手拉住云知鹤的手,嘴里嘟囔。 “走,小爷我带你去找。” 他的手心炙热,眉头微微蹙着,蜜色的肌肤上却带着些许的薄红,又抬眸看了她一眼,看到云知鹤正在盯着他看,结结巴巴。 “你,你看小爷……干,干什么?” 虎牙尖露出来,尤为洁白小巧,红唇带着光泽。 云知鹤笑了笑,摇了摇头,低声问,“少当家何故把我绑回来?” “你听不懂话吗?”他蹙了蹙眉头,“都说了让你做我的妻主。” 他年龄尚小,比苏铮还小那么几岁,瞧着14,15岁的模样,也不知为何如此恨嫁。 云知鹤斟酌道,“成亲于你我来说,还为时尚早。” 孟小娇鼓了鼓嘴,嘟嘟囔囔。 “不早了,我都来初潮了,然后能怀崽子了。” 云知鹤被他直白的话语弄得一愣。 他眉峰一挑,似乎打量的看向云知鹤,狐疑问道,“你喜欢小孩吗?” 云知鹤被他刚刚的话语震惊,只呆愣点了点头。 孟小娇满意的笑起来,又拉着她往走,还未走几步,便遇到了一群寨子里的小孩。 一见到孟小娇,便兴奋的拥上来,叽叽喳喳嘴里喊着,“孟哥哥!孟哥哥!今日玩什么?” “哥哥哥哥,玩捉迷藏吧?” “哥哥,我要飞飞,抱,抱!” ……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嗓音萦绕,孟小娇爽朗一笑便抱着一个孩子飞起来,嘴里还呜呜咽咽的哄着。 “飞一次就够了,小爷我还有事呢。” 他无奈的推阻着孩子们的热情。 ……他瞧着似乎尤其喜欢孩子的模样。 眸子弯起,笑得露出虎牙尖。 孟小娇自小生活在寨子里,活得像那野孩子,比女儿家还疯,最喜欢的便是同小孩们玩耍。 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妻主,自己生个小孩玩。 他心思单纯直白,想到什么便要什么,看云知鹤皮相好看,这才绑着她回来。 他挣扎出拥着他的小孩堆,又捉住云知鹤的手,眸中似乎如火的热情与漂亮。 “咱俩以后生一堆这样的崽子。” 云知鹤不知如何回答,只抽搐着唇角,问了一句。 “你为何这般喜欢生孩子?” 他又是那副看傻子的眼神,“因为好玩啊。” ……不该指望他说出什么严肃的话。 眸中带着些许的期盼,“崽子可好玩了,等咱们生一个就知道了。” “咳咳,我阿兄关在何处?” 云知鹤轻咳一声,急忙转移了话题。 孟小娇这才回过神来,指了指那处的屋子,“那里。” 一走进去,便看到的是楼止被一群阿叔围着,嘘寒问暖,叹息又疼惜的拢着他的头发。 “这孩子当真可怜……摊上那么个妻主。在寨子里打男人的女人可是会被其他女人打。” “哎呦,小楼啊,你若看上了寨子里哪个姑娘,阿叔给你们牵线,莫要嫌弃自己是二嫁身,这寡夫可吃香了。” “你这脸当真俊俏,若是没这疤,多少姑娘求着娶呀。” “住在寨子里头,肯定不如外面那么苦了。” …… 一群阿叔这个一句那个一嘴,楼止夹在他们中间,虽然面无表情,但却仔细看出一股茫然来。 他被绑来,然后由一群阿叔拆开麻袋,左一句右一句便开始询问他。 楼止性子寡淡,便是问一句答一句,也是极为简洁。 问可是有妻主,他便一句死了。 再问可是伤心,他便摇头答道,不伤心。 这时一个阿叔看到他眼上的疤痕,惊呼一声,莫不是她打你? 楼止点头。 只这聊聊几句,阿叔们便勾勒出了一个被家暴的毁容寡夫的悲惨生活,那股父性上来了,一个个拉着他的手说要给他介绍小姑娘,尤为疼惜。 他见到云知鹤开了,无措的神色染上波澜,起身抬脚便要过去,一个阿叔看到了,拉住楼止,表情狐疑。 “你是何人?” 显然,父性泛滥的阿叔们已然把楼止当成了自己的崽 云知鹤开口解释,“我是他表妹。” 楼止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听到云知鹤的话,阿叔们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又走上前来,表情有些指责。 “你都是大姑娘了,小楼受了这些个委屈,你这妹妹是如何当的?身为女子便是顶天立地,连家中的男子都保护不好何担得起家?” 云知鹤虽然有些无奈,却还是连忙迎合认错。 “对,之前是我失职未曾知晓阿兄所受的委屈,我以后定会好好补偿他。” 阿叔们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打量了一下云知鹤,眯起眼睛,“姑娘可是有婚配?阿叔给你介绍个好郎君?” 还未等云知鹤开口,孟小娇便猛地冲上来,活像个小弹珠,嘴里急急忙忙。 “不行不行!她是我抢来的,她是我妻主!” 阿叔们面面相觑,调笑道。 “少当家,你知道啥是妻主吗?” 少年郎气得脸通红,张牙舞爪的解释,“自然知道,小爷我当然知道,就知道!反正她就是我妻主,不能打她的主意!” 阿叔们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少当家长大了,知道怀春想女人了。” 楼止则盯着孟小娇,一言不发,眸中却带着凛凛寒气。 ……不喜欢他。 楼止看向云知鹤,走过去,伸出修长的手指,摸上云知鹤的手指。 看向她的眸子,嗓音清淡。 “……不要做他妻主。” 云知鹤点点头,收回手,又调笑。 “不过戏语,无人当真。” 又嗓音轻轻向他商量。 “咱们二人先假装兄妹,在这里探查几日。” 她自来的路上便仔细观察这寨子,说是寨子,倒是瞧着倒像是个村子,种田产粮,能够自给自足,风景宜人,人们瞧起来也是淳朴。 这里的人……真的会做出那杀人越货之事吗? 而这里,再有五日,便会被成国母的军队夷为平地。 作者有话说: 下本准备开《疯犬》也是女尊文,现代女尊,感兴趣就点一点收藏。 再看看有啥预收喜欢呀 第62章 天下 孟勒给云知鹤安排了个记账的活,她是寨子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工作也是清浅,只记录寨中支出和收入。 而此时,离成国母的大军将至还有四日。 云知鹤差不多也费了一天时间摸清了这里的情况,与其说是一个寨子,倒不如说是个山中村。 其淳朴与其乐融融的和睦场景也让云知鹤恍了一眼。 瞧着孟小娇和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场景,少年笑得露出虎牙尖,皮肤如朝阳下的麦田一般耀眼光滑,云知鹤不由得发笑。 大抵她的眼神炽热,孟小娇转过身来,盯着她看,又走上前来,熟络的拉上她的手。 “我知你父母双亡,左右没个去处,你若入赘寨子,小爷我便……我便……” 又仰起头趾高气扬,“反正你要和小爷成婚,要不明天,要不后天,我已经托人去办喜事了!” 他这幅嚣张跋扈的模样倒和二皇子有些像,但还是能瞧出不同来,秦执为不羁高傲,而他则奶凶奶凶,像是那山中的野孩子般,任性又天真。 总归相识不过两天,也无甚真感情,云知鹤伸手拍上他的头,只当了句胡话,又开口问。 “少当家,我读了些话本,只以为这土匪寨子尽是些凶神恶煞的恶人,没想到寨中如此和谐和睦——” 还未等她说完,孟小娇“呸呸呸”了几声,蹙着眉头,表情不愉。 “我们黑土寨才不是只有恶人呢!你婚后不可再看那瞎哄人的破话本!什么凶神恶煞,哪如寨外的人险恶!你怎能那么想我们?!” 他气得咬牙切齿,又像是恼了,蹲在地上一言不发。 发丝竖起来,编得几缕细小麻花辫垂在侧脸旁。 这小虎崽张牙舞爪,性子单纯,本想着好套话,却未曾想两句便是恼了。 她本想继续问,又瞧他心情不怎得好,还是蹲下身,开口哄他。 “少当家,我自看出不同,也并非人云亦云之人,孰是孰非也是分得清,并非厌弃土匪的身份。” 孟小娇这才抬头看她,蜜色的俊脸看似缓和了些许,勉勉强强的原谅了她。 又说要带着她去逛逛。 跟随着他的脚步,云知鹤瞧着天气晴朗,微风和煦,再看远处炊烟袅袅,悠悠感叹一句。 “此处倒是休息的好地方。” 孟小娇顿了顿,嘴里道,“自然,黑土寨可好了……你自陇城来,我听于山阿姐说那里闹疫病,可凶了,人吃人都做得出来,也不知现在如何……” “我阿娘都不让我听这些事,说很可怕,怕我做噩梦……但都是人,哪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感到有些伤心而已。” “况且小爷我武功高强,怕什么怕?都能猎猛虎,唔……”他皱着眉头,“这次是没猎到,下次猎了扒皮,然后虎皮给你做衣服,虎牙给我做匕首,剩下的再给我娘泡酒……” 孟小娇猛然停顿,又不继续开口了,他瞧着远处的炊烟,抿了抿唇。 嗓音有些哑。 “反正,你既入了黑土寨,便定不会让你无家可归……黑土寨会给你一个家。” 云知鹤怔然片刻,点了点头。 他依旧走着,伸手拨开狗尾巴草从,“反正于山姐,翠哥哥,刘阿婆,白哥哥都是这样……” “都是,哪样?” 她有些怔然,又问,“他们是如何?” “你傻呀?”他白了云知鹤一眼,眸尾上调,“自然是活不下去,没家了,来了这里。” 他伸着手指头数着。 “于山姐得罪了外面的狗官,要被打死,然后逃到这里来了……还有翠哥哥,嫁了个坏妻主,吃不上饭,被卖到窑子,兜兜转转跑这来了,刘阿婆来了许久了,我还没出生就来了,听说外面吃不饱饭,卖了好几个小孩还是吃不了饭,逃荒逃到这里,不过我不怎么喜欢她,她怎么能卖小孩呢……还有白哥哥……” “啊——” 他突然停下诉说,叫一声,“快到了。” 越过小路便是柳暗花明的旷野,他突然笑起来,亮白的牙尖点缀在红唇上反着光。 他兴冲冲的,笑着指着面前的屋子。 “这便是我说的好地方!这是白哥哥的屋子,他从前是达官贵人家的绣男!能给咱们做喜服……” 又似乎想起来什么。 “哦,对了——他是因为被他侍奉的贵人看上,捉去玩弄,截去双腿,被于山姐捡回寨子——” 少年的嗓音清朗。 荡荡在云知鹤耳边。 她抬眸顺着他的指尖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面上被横竖划了好几道,疤痕密布,双腿被截去。 云知鹤猛然头皮发麻,抿唇不再言语。 胸口的一窒一息压得她有些疼,面色发白,像是喃喃自语的问他。 “不是……太平盛世吗?” “哈?” 孟小娇转头看她,眉峰上挑,尾音拉长,似乎有些茫然的笑意。 “谁说的啊?” 他似乎在笑,没有看到云知鹤苍白的神色,只兴冲冲拉着她往里走。 未曾听到云知鹤嘴唇嗫嚅,轻轻说了句。 “……抱歉。” 孟小娇走上前,他口中的白哥哥正在晒花,此时看见云知鹤这个外人,顿了顿,急忙拿起桌上的面纱遮住面容。 神色躲闪,似看着惧怕。 小声说,“少,少当家,这,这是何人?” 孟小娇也知道此时白雨惧怕,解释道,“这是我妻主,这两日便要成婚,求哥哥做件喜服。” “大当家为你留了喜服,但,但那位娘子的喜服有些急,不知,能不能两日做出来。” 白雨弱弱开口,肩膀有些颤抖,云知鹤自知自己女子的身份让人惧怕,也便悄悄到了院子口,不再进入。 她心情有些沉闷,又从孟小娇那寥寥几句之中得知那男子的遭遇,更知道其惧怕的理由。 双腿被截,面容被毁,如此惧怕陌生女子,更是可以理解。 云知鹤呼出一口气,闭上眸子。 原是以为贱籍法案的出台能够遏制这种情况,却没想到是非于心,欺上瞒下,便是权势在手就可剥夺一名男子身为人的身份。 太平盛世不知谁说,只在朝中官员的奏折上歌颂,字字刺骨。 她也只能顿顿说句,抱歉。 歉于太平,歉于为官,歉于不识人间苦楚。 她顿了许久,才走过去,到孟小娇身后,轻声问白雨。 “白公子,我读了些许圣贤书,也认识几位官员,公子可否告诉我那达官贵人的姓名,我好托着别人,讨回公道……” 白雨的表情一下愣住,嗫嚅着嘴唇垂下眸子。 “……不必。” 他抖着手指抚上轮椅便要往屋里走。 “……不必。” “我,我只求安逸。” 云知鹤向上前追上白雨,又被孟小娇拦住他摇了摇头,“……别去。” 孟小娇也诧异于云知鹤的话,抬眸向她笑道,“你若是当真认识那些个官员,何至于落魄到黑土寨,莫要以为那什么什么官说着与民同乐,天下共友,便以为她们是好人……反正于山姐是这么说的。” 云知鹤抿唇不语,随着孟小娇量着她尺寸的动作而沉默。 许久才轻声问,“那你可知那人是谁?还有……你口中的于山姐得罪了何人?” 孟小娇摇了摇头,“小爷我不知,她们从不告诉我……”他耸了耸肩,“都能概括为寨子外的恶人。” “你还说我们凶神恶煞,谁不知外头才是地狱。” 云知鹤不语。 他抿了抿唇,伸手双手摸上云知鹤的侧脸,托住她的脸庞,一双上调的漂亮眸子对住云知鹤晦暗的神色。 “别想了……” 嗓音发哑。 “小爷我知你们读书人是这个毛病,什么天下疾苦,什么大道大义……莫看小爷这般,小爷也是读过些许书的。” 是那些年战乱逃来寨子的书生,寨中都是粗人,那一个书生显得尤其可贵,孟小娇那时候还小,便随着其他孩子一同在书生底下识字。 他懵懂又爱玩,常常惹得书生生气,揪着他拿戒尺打,还痛骂他,“活泼无礼,生不得郎君模样,像个女儿!” 他又不忿,问她,“那女儿模样该是如何?” 书生停了许久,不再怒目圆睁,放下手中的戒尺,低低自嘲了一句,“反正,不该如我模样。” 她那之乎者也的破道理孟小娇听不懂,但也知她是个女人,又为何不承认自己是个女人,只笑她。 “你分明是女人,何故说自己不是?” 书生摇了摇头,又看他是个小郎君,年幼小巧,只喃喃自嘲,嗤笑又悲伤。 “天下战乱,外族入侵,百姓流离,圣上无能与男子夺权……我这一腔的圣贤书,这一心的女儿抱负,只囊于腹中,再多也救不了别人。” 她又不说话了,一个人脊背佝偻对月,最后垂下头,像是死了般。 后来孟小娇从孟勒那里得知,书生原是要参加科举的,母亲早逝,父亲一人拉扯大她,为了凑足路费,竟然把自己嫁给那村中无所事事,日日家暴的老鳏妇,凑足了路费。 奈何当时天下大乱,轩辕氏沈家皇权相争,内政动荡,她一腔才华,对答如流,却也因为徇私舞弊而落榜。 落魄而归之时发现家乡大旱大荒,更已有恶人趁乱起义。 他爹为了养活那一家人,大旱之下,割肉换肉,早早便咽气,未曾再见她最后一面。 书生悲愤交加,杀了那老鳏妇,一路跌跌撞撞,四处流浪,最终到了黑土寨。 孟小娇还记得书生是咳死的,冬日生了一场风寒,却在夏日还咳着,声声咳血,又低低笑,讲完了课业,便窝在床上,魂归了天。 她呢喃着哭泣。 “女儿不孝啊……天下不公……” “天下不公,天下不公——女儿不孝啊……” “呜……” “大道,不可至——” 然后再无生气。 孟勒摸上孟小娇的头,轻轻拢上书生死不瞑目的眸子,轻声叹气。 “她早已心存死,如今四方屠戮,山河破碎,人们都苦……虎崽别伤心了。” 孟小娇那时候捂着眼睛哭,抽抽噎噎,虽说她总是打他,却……总归是有感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带着哭腔的嗓音问道。 “娘……天下是什么啊?大道是什么啊?” 为何天下让她这般痛苦,几近声嘶力竭的寂静,最后还哭着逝去? 孟勒顿了顿,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抹去孟小娇脸上的泪水。 低声喃喃。 “大道,是读书人的操守,娘也没读过什么书,但知道她们读书人的操守和娘一样,为民为苍生,为义为天下。” 她将孟小娇抱起来,抱着他往外走,书生住在寂静的山尖高处,走出门便能俯瞰整个寨子。 孟勒指着寨子缩小的房屋和细小的人影,又指向远方,风吹着发丝,有些凉。 她说。 “这里是天下,那里,也是天下。” “天下,是所有人的家。” “不单是黑土寨,总有一天,各处都是黑土寨一般的风景,成为真正的,所有人的家。” …… 孟小娇敛下回忆,又看向云知鹤,嗓音低低。 “所以,别想了。” 他的指尖勾上云知鹤耳边的发丝。 云知鹤怔然,垂眸低头,嗓音微微颤抖。 “……对不起。” 她的肩膀也开始颤抖,又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 几乎,带着微微的哭腔。 …… 孟小娇笑了,又拉着她往别处走,“不过这些年已经好很多了,自从那个什么男皇帝当皇帝之后,就没那么多人到黑土寨了。” 二人继续走着,云知鹤路上有些沉默。 孟小娇似乎有些脸红,手攥着云知鹤的手,传递体温。 “你的手,还挺暖活的。” 云知鹤猛地回过神,想要抽回手,可孟小娇自小力气便大,死死攥住她的手。 “你,你害羞什么……”他抿了抿唇,耳尖发红,眸光躲闪,“小爷,小爷都不害羞……” “反正,都要,都要成亲了。” “……小爷,还要给你生崽子呢。” 他的指尖摩挲了一下小腹,似乎想到了什么自己慢腾腾红了脸。 云知鹤猛地一顿,这时才感觉到,似乎……他,是真的想嫁给她。 她想开口拒绝,又怕他气恼之下不再接近,她便无法套话,只斟酌开口。 “少当家,我,我,婚姻乃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当家还未同意,况且我爹娘已逝,这……还是迟些的好。” 孟小娇嘟了嘟嘴,“我娘又管不住我……你爹娘……你不是有个阿兄吗?他同意了便好。” 刚说完,便急冲冲的拉着她往楼止那边跑。 楼止正被阿叔们拉着刺绣,他虽说常年在战场,却在少时由先帝赐婚,成亲前由宫中大家教导,绣技出众,阿叔们看得赞不绝口。 况且军中少有绣男,他的贴身衣物都是自己缝补。 “小楼啊,你这手艺,这姑娘们都抢着要,又贤惠,又温柔,虽然不善言辞,但也是个好男子。” “只要想嫁,就一定好嫁出去。” 他又摆弄了一下楼止的绣品,笑着看向楼止平静的俊脸,楼止又垂眸眨了眨眼。 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为何在阿叔们的口中是“温柔”的。 他杀人如麻,边境军皆惧怕他,背地里叫他凶神,杀人时鲜血糊了满面也不曾眨眼,只淡淡抹去血继续厮杀。 他思索着最后那句话语,抬头,轻轻问了一句。 “真的……好嫁吗?” “自然!阿叔们看人的眼光可错不了!”刘叔笑道,“可是有看上的姑娘,多大了?” 楼止沉默片刻,开口,“她比我小,七岁。” 阿叔们震惊了一下,面面相觑,有些为难的勉强。 “这……男大三抱金砖,可差的有些多了。”他们委婉开口,“她可是丧夫了?” 楼止摇了摇头,“……她未曾娶夫。” 阿叔们又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这……男是二嫁身,面上有疤,年龄差这般大,女子又是年纪小,还未曾丧夫,一娶之身……他们再如何欢喜楼止也不能说瞎话啊。 怎么能成啊? “这……小楼呀……你们这有些差得多,怕是悬……” “小楼你看看别的姑娘?寨西那有个姑娘,夫郎难产死了,带着一个娃,人踏实能干,家境也富裕,生得俊,你瞧着怎么样?” “哎,赛西的姑娘不行,平日里没主见。” “这寨子里最有主见的姑娘怕是于山了,可惜有男人了。” 刘叔遗憾的咂咂嘴。 其他阿叔有的嘴快,“那白雨都那样了……还配得上?” 刘叔瞪他一眼,“你个碎嘴的,那白雨郎君再如何于山都稀罕,人家的事情你管什么?你娶还是你嫁啊?” 嘴快的阿叔讪讪点头,不再说话了。 要说回来,那白雨被捡回来的时候都不像个人样,于山素来沉默寡言,年纪轻轻都是二当家了,人好还生得好看,又悉心照料不成人样的白雨,堪堪拉回一条命来。 一来二去,二人也便擦出了火花。 虽说白雨面容被毁,身子残疾,谁也看得出配不上于山,但……总归是于山喜欢,黑土寨里面人们都淳朴善良,也都默默祝福。 而她们再有一个月便成亲了。 张叔有些疑惑,开口问,“最近咋不见那于山啊,哪去了?” 刘叔笑道,“那小两口不是要成亲了吗,于山说要给人一个大的婚礼和彩礼,去外面跑货挣钱了。” 沉默的楼止听到了这个,突然开口,“寨中可还有其他人出去了?” 阿叔们顿了顿,不知他为何问,但还是开口,“出去的多,这不秋收了吗,留下自己吃的,外出卖粮了。” 楼止点了点头,静静思索。 而此时,孟小娇也拉着云知鹤到了这里来,一进门就朝楼止走过来,亲切的叫阿兄。 “阿兄阿兄!” 楼止有些茫然,他也不知为何成了孟小娇的阿兄,抿了抿唇,看向云知鹤。 “阿兄,我与子鹤要成亲了!你看我可与她般配?” 一瞬间,满屋寂静。 阿叔们本想着少当家是开玩笑,没想到,还瞧着是真有几分心思在。 楼止眸光一暗,低头看向孟小娇的眸子,嗓音微沉,轻声说。 “……不可以。” “你不能嫁给她。” 她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很长的章…… 第63章 簪子 “……不可以。” 楼止的嗓音清淡沙哑,眸子却执拗的看着孟小娇。 孟小娇顿了一下,一双上调的眸子看着有些呆滞。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又结结巴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沉默的低下头,然后哑声说了一句,尾音加重。 “……小爷我就嫁给她。” 大抵是看二人的气氛紧张阿叔们连忙上前解围,笑着拉开楼止。 “小楼啊,来来来,叔再给你介绍一个……” “这针法你是如何绣的,教教叔……” 刘叔抬眸向云知鹤还有孟小娇使眼色,让他先出门。 他们也理解楼止。 自家生得如此好看的表妹,二人又在陇城大乱之下相依为命,怎能娶这认识没几天,乳臭未干的小郎君呢? 但想要嫁过去,不讨好这大舅子可是不行。 阿叔们只能尽量避免二人的尴尬。 孟小娇眼眶有些发红,又嚣张的抬起来,露出虎牙尖,对着楼止的背影道。 “小爷我就要嫁给她!” 声音落地,满屋寂静。 楼止一顿,猛然唇下抿,手指握成拳。 大抵被孟小娇这般豪气的宣言吓了一条,云知鹤急忙拉开他往外走去,避免更多人知道坏了名声。 …… 这两日过去,云知鹤也在探查着寨中的情况,寨中近些日子出去的人较多,一一排除也是费时间,只能明里暗里打听是否有飞来巨款或者哪家的人失踪。 可惜,这两日也没有多大的收获。 云知鹤心中有把握,黑土寨是被冤枉的。 可哪些尸首可做不了假…… 云知鹤将疑惑与调查进度飞鸽传书说予阿芝听,阿芝在那边忙着官府里搜寻资料,此时微微沉思,提笔便来了一句。 “或是孟勒面上瞧着面善,实际上也是个凶神恶煞的恶人。” 云知鹤看着书信轻轻叹了口气。 她倒不这般认为。 她这些日子与孟勒相处也是极好,她是个豪放的大姐,那日与她把酒言欢,云知鹤也顺着套出了不少话。 孟勒年轻时是个江湖豪侠,闯荡江湖,行走天下,遇到了孟小娇的父亲,二人相爱相知,怀了孟小娇。 奈何当时时局动荡非常,百姓流离失所,孟小娇的父亲受不得颠沛流离的苦楚,受惊之下难产而去。 男子因为多日的逃亡流离而面色消瘦脆弱,只最后奄奄一息的喂了最后一口奶便在孟勒怀中断气。 孟勒当时抱着刚刚生出来的孟小娇,坐在山尖的破庙里,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又轻呼一口气,哄着怀里呜咽哭泣的孩子。 孟小娇的父亲死在这山尖的一所破庙里,孟勒便在这里建立了黑土寨。 她并非要做那盘踞山头的恶匪,只是想给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一个勉强的家,正如她的夫郎最后也是未能与她安稳下来,做对普通的妻夫,养着孩子,在乱世之下有一个小小的家。 多年过去,黑土寨也渐渐壮大。 孟勒也总一个人喝酒,挑眉笑着看孟小娇的撒泼打滚无理取闹。 她的心尖尖便是这个儿子。 吐出一口酒气,刚刚昏醉的面色带上了却猛然凝重,抬眸看向云知鹤。 “子鹤,我便只有这一个儿子,我瞧出他是欢喜你……”她嗤笑一声,似乎惆怅,“毕竟老娘的小虎崽都没这般向我表达过欢喜。” “但——”她表情一凛,“不过少年怀春,任性的感情也算不得多么恒久真切,你若对他无意便乘早让他打消了念头。” “我瞧你性行与气度皆是不错,但不过几日,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孟勒抿了一口烈酒,吐出一口浊气,“若是想要走在一起,老娘少不得磨砺你。” 云知鹤顿了顿,开口道。 “少当家活泼好动,肆意豪放,但子鹤只把他当弟弟。” 她开口婉拒。 孟勒点了点头,知晓她无意,这才笑起来,与云知鹤举杯对碰。 她归去的路线正好经过白雨的屋子。 云知鹤有些犹豫,那男子的惨状一直萦绕在她心中与太平盛世相冲突。 哪怕只是马后炮一般的行为……她也想,补偿他。 好歹知晓那达官贵人为谁,不求虚伪的讨回公道,只求……恶人不得好死。 可惜她连带着打听了几日,也未曾打听到那恶人为谁。 她想了想,还是抬脚往白雨的屋子里走去,刚踏入院子,便听到了男子隐隐约约的叹气声,远远之中瞧他面色忧愁,又垂眸掩下神色。 白雨伸手将一个匣子盖好,放到桌子上。 云知鹤知道他害怕陌生女子,只靠在门口,远远向他道。 “白公子,我是那日来的云子鹤,不知可否进去?” 白雨顿了顿,肩膀开始颤抖起来,却以为她是来拿那刚刚做好的喜服的,只小声开口。 “进,进来吧。” 普通人家的西服不如贵族的要针针缝制,样样精细,只做个样子,改个尺寸便可。 但白雨为贵人家的绣男,手艺不必说,怕耽误了少当家的婚事,这两日做得勤,瞧着也是漂亮非常。 白雨拿起喜服,艰难的转动轮椅,便要递给云知鹤。 谁知云知鹤接过去,似乎不知说些什么,怔然看着手上的喜服,张了张口,还是继续拿着。 “白公子……听到你叹气,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怕自己揭伤疤,云知鹤也想着二人熟稔之后再开口,此时无所闲谈的找着话题。 白雨顿了顿,低下头小小的摇了一下头,又猛然停顿,抬眸看向云知鹤,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这位……娘子,我,我的身子不方便出门,你,你可否与我送个口信。” 毕竟是少当家的新婚妻主,应该……瞧着,不是坏人。 白雨压下心中对女子的恐慌。 他嗫嚅开口,“于山姐,她去跑货,好些日子不曾回信,按着时日应该是归来了,请娘子去山脚下的村子问一问介绍活得李娘子,什么时候……她们才回来,可是安全。” 云知鹤心中一动,她对“未归”这两字尤为敏感,直直开口询问。 “这位于山娘子离开已经有多久了?这之中你们可曾联系?联系过几次?” 白雨似乎被云知鹤的语气吓了一跳,捏着轮椅的指尖缩了缩,还是开口。 “将近,一月多了……” 他性子本就细腻,虽说不敢看云知鹤,却此时细细回答着她的问题。 “于山姐半月前托货铺李娘子为我送了个簪子,说是跑货钱买的,但……”他抿了抿唇,抖着指尖拿起那个匣子,嗓音有些颤抖。 “但,但……这簪子精细,她该是……买不起的。” 白雨此前住在大户人口的后院,虽说是个绣男,却也有了眼光,耳濡目染之下知道什么东西金贵。 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精致的玉簪。 云知鹤心中一沉。 这簪子,是京城的手艺。 他的嗓音隐隐约约带了哭腔,泪眼婆娑的看向云知鹤。 “云娘子,能否去寻寻于山姐,我怕她做些不好的事情,为我这么一个废人做这些不值得……” “她说要予我一个好婚事,去跑货挣钱……可,可我不想要。” 白雨心性本就脆弱,此时离了于山这般久,心中思念悲伤,无人支撑,只簌簌流泪。 “……我想她了。” 云知鹤深吸一口气,拿起簪子,心中预感不详,点头答应。 “白公子,我可否拿这簪子寻人鉴定一番,也好定夺,我马上下山去寻那李娘子。” 白雨点点头,云知鹤迅速离开,跑着去寻了楼止。 楼止被孟小娇纠缠着问清为何不可嫁,面无表情,却生生看出烦躁来。 孟小娇这时看见云知鹤,惊喜的要拥上去,却见云知鹤神色几分深沉,唤了楼止便离开,一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孟小娇。 孟小娇一顿,气得蹲下身来。 楼止知道她应该是寻到了什么线索,敛下神色便跟上他,二人迅速出了寨子。 骑上来时的马,云知鹤开口,“我从白雨那里寻到线索,一是这簪子,二是货铺李娘子,楼将军去将那李娘子捉拿,而我去县衙寻苏铮让他辨认这玉簪他可是认识。” 楼止点了点头,目光一沉,迅速架马离开,二人就此分道扬镳。 苏铮好几日未见云知鹤,夜里也偷偷抹泪,茶不思饭不想的窝在床上蜷缩着身子啜泣。 阿芝也是理解他痛失家人正是心中脆弱,也只叹气哄着他云知鹤再有几日便归来,让他不必心忧,好好吃饭。 这饭还没哄着吃两口,门便猛然被急匆匆的打开,阿芝刚一回头便看到一身白衣染着污浊,风尘仆仆的云知鹤。 而旁边的苏铮像是恢复了所有生机一般猛地冲上前,红衣带出了残影。 “云姐姐——” 嗓音清脆欢喜。 云知鹤有些气喘,接住了拥入她怀中的苏铮,套出那支簪子,低头,正色问苏铮。 “铮铮,你可识得这支簪子?” 苏铮一顿,看着她手中的簪子,表情怔然。 然后眼眶发红,悲痛猛然涌上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阿姐送给我的。” 作者有话说: 敲代码敲哭了真的好难 前文小小修了一下,上上一章,黑土寨没有发现巨款 第64章 哭泣 随着苏铮这句话的落下,云知鹤也基本明了了这件事,她闭上眸子,深吸一口气,将簪子放在苏铮手里便转身离去。 阿芝有些茫然,“小,小姐……” 云知鹤转头,眉头紧促,“你去黑土寨山脚下的镇子上协助楼将军捉拿贼人,关入牢房,严加看管审问。” 只留下这么一句,便又迅速架马离开。 孟小娇等了许久,倚在山门口低垂着脑袋,眸子半眯似是睡着了,等听到一阵“踏踏踏”的马步声才猛地清醒过来。 看到云知鹤架马归来的身影,他眼眶发红,冲上前抱住了她。 “你,你去哪里了!小爷我还以为你走了……” 嗓音中带着哭腔。 云知鹤捏住他的肩膀,低头向他打探,“少当家,听说于山一月前外出跑货,是不是带领了一群姑娘?” 孟小娇愣了愣,点了点头,虽然不知她为何要问,还是开口答道,“于山姐听说有跑货的活,带了一堆寨中的年轻姐妹走了。” 云知鹤沉了沉眼神,嗓音有些沙哑,“带去了多少人。” “将近……十六七个吧。” 袭击苏家马车遗留下来的土匪尸体,刚好……十六个。 事情到这里已然明了。 她闭上眸子。 ……只差那李娘子了。 接下来的时间,她没有再管孟小娇的痴缠,顺着他给的名单便一家一户的探查。 孟小娇瞧她神色冷凝,也闭上了嘴,默默跟在她身后,听她一遍遍询问,一天下来,云知鹤结束最后一家的询问已然是黄昏。 她抬眸看着泛着红晕的霞光。 没有猜错,那些所出娘子的家人们近些日子都收到李娘子送来的欠款,说是外出的女儿跑货挣的钱。 但数量并不是苏霖所带的寻找神医的巨款,反而是正正常常微微有些丰厚的工钱,想必剩下的……便在那李娘子手里。 孟小娇看她忙碌了半天,再瞧她表情漠然,心中微微有些恐慌,抬头问。 “你……子鹤,到底发生何事了?你为何如此……” 他问着有些结结巴巴,和云知鹤相处的这几天她尽数是进退有礼,未曾见过她如此漠然的神色。 云知鹤抿了抿唇,摇了摇头,她低头摸上孟小娇的脑袋,“此事……你不便知道。” 之后她抬脚便要离去,孟小娇一下子伸手捉住她的衣角。 “你,你去哪里?” 他眉尖微蹙,嗓音微颤,不知为何,他只觉得不能让云知鹤离开。 还未等云知鹤开口,孟小娇便猛地环住她的腰肢,头靠在她的背上。 “不许走!不许走……”他咬了咬下唇,敛下眸子,“今夜,你与小爷成亲好不好?” “我们的喜服都做好了,小爷的小妹们也收拾出了洞房……小爷……”他的嗓音染上略微的哭腔,“小爷我,我还偷了我娘的酒当喜酒,你,你不能走……” 云知鹤有些怔然,她能感受到背后孟小娇渗出来的泪水。 她深吸了一口气,背对着他,轻声开口。 “小娇,我……你且去告诉孟当家,圣上下令剿匪,大军已然在城西集结,明日便要攻来,让她做好准备。” “当,当真?” 孟小娇猛地一愣,他胸中的情绪猛然杂成一团,环住云知鹤腰肢的手松动,他还未开口问两句,但也知晓此事紧迫,看了她一眼便抬脚飞速跑上孟勒所住的地方。 他气喘吁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向山顶飞奔。 旁边的人瞧见他,嬉笑着问,“哎!少当家!洞房布置好了,啥时候开始啊?” “哎……少当家,这么快去哪里啊?” …… 路上纷杂,熙熙攘攘,孟小娇尽数没有理会。 随着狂风而吹下的,是他簌簌不停的泪水,他虽然任性娇蛮,但也并不傻气,此时也便知道了云知鹤并不如表面纯良。 她为何知道朝廷的事情,她是来寨中做卧底的吗?她是……来害他们的吗? 他还能再……见到她吗? 孟小娇抬手抹去了眼泪,咬着牙,尖利的虎牙又刺破了下唇,嘴中一片腥甜。 而此时,云知鹤听着阿芝的汇报,表情愈加冷凝。 她猜得没错,这李娘子前一个月不知哪里来了个黑衣人让她在寨子中寻十几个人跑货,瞧着可疑,但那黑衣人出手阔绰,李娘子也便略去了可疑,乐呵呵的收下了银子去山寨中寻了十几个人。 其中便是有于山。 云知鹤向牢房走去,亲自审问。 李娘子哭得撕心裂肺,一把鼻涕一把泪,揪着云知鹤的裤腿。 “大人!大人,小的我真不知啊!我只是寻了些许人而已啊!” 云知鹤冷笑一声,一脚踹开她,“你在中间私吞了多少银子?” 那黑衣人的计谋应该是寻十几个山中的土匪,暗中杀害再嫁祸她们劫持杀害了苏家一众人,那苏家马车中的财宝巨款,应该是让李娘子当做工钱交予寨子中的人,当做土匪“谋财害命”的真正证据,未曾想李娘子过于贪心,竟然私吞了大量钱财。 她跪下磕头,哭得哽咽。 “小的,小的我真不知那是谋财害命的钱财啊!小的只是欲念作祟,贪了那些银两,只当有个冤大头多赠了工钱,呜呜呜,大人求饶小的一命啊!” 她磕头的声音响彻,额角渗出血来。 云知鹤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向阿芝道,“看好她,莫要死了。” 她刚踏出地牢,便看到楼止倚在墙上,低下头,牙尖咬着绷带,手臂露出来,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渗出一片血迹。 云知鹤一愣,走上前开口询问,“楼将军……是如何受伤的?” 楼止松开了牙,抬眸看他,面上是凛然冷漠的清朗媚意,伴着昏黑的夜,似乎尤其蛊人。 “是……捉拿贼人的途中,被她的刀,划到了。” 楼止武艺高强,这般小贼是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他的。 可楼止面上没有表情那时心里却想着孟小娇的话语,孟小娇嗓音清朗肆意,日日在他耳边说着,我们二人成亲你便同意吧,喜服都做好了…… ……喋喋不休。 如此恍惚间便被划伤了手臂。 楼止垂下眼睫,月光投射入他的眸子,晦暗,却似乎发着光亮。 她伸出手,低头拿过绷带的另一节,一言不发,低头为他包扎伤口。 二人的脸贴得近,楼止也同样低下头,二人的呼吸交缠。 他大抵看得愣神,又微微依恋的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满足的闭上眸子。 “我一直……很敬佩将军呢。” 她嗓音清澈,轻轻柔柔的,似乎是朋友之间的闲谈,尾音微微带着笑意。 楼止一愣,睁开眸子,微微瞪大。 “坚韧又平静,面对不公也只是冷然,凛凛傲骨,不输于任何女子。” 她包扎伤口的动作到了尾部,绑起了一个结。 “痛不喊,恨不说,素来不语。” 云知鹤垂下眸子,眼睫纤长,簌簌而动。 “但男子之身,于此,已然是最大的不易。” “虽说将军比我年长些许,也是说笑,但瞧着单纯……怎的说……” 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 月光灼灼,带着普照在她身上,又萦绕着她身上的清香。 “但还是……稍微,依靠一下别人。” “稍微……”她的嗓音轻柔,尾音带着微微的疼惜。 “……不要一个人硬抗。” “有时……像个郎君一般哭出来便好了。” 云知鹤这番话并不是莫名其妙。 可还记得那时她与楼止共处一室,他睡在床上,她睡在地上。 夜班朦胧之中,细细听到他的呜咽,一声声呢喃着。 “不要……别过来……” “我不是……天生的,杀手……” “母亲,母亲……” …… 云知鹤睁着眸子看向屋檐,半夜未眠,听到了天亮,他这般脆弱无措的嗓音含着偌大的痛苦与哭腔。 少时难产失父,娘不爱,战场长大,浸润血与骨,途中丧母,又家道中落,未嫁良人,日日被殴打,身上尽数是伤疤,如最腐败的花一般在背后绽放。 后来杀妻流放,在边境之中一个人爬上来。 污蔑,轻视,尽数压在他一个人的脊背上。 他的表情素来是这般,平静又寡淡,正如眼上那道疤,便是刻骨铭心的痛意也往喉头咽。 ……楼止是这般。 地狱的恶鬼,不该被人爱。 楼止顿了顿,呼吸不变,然后伸出指尖,似乎茫然的看着指尖上抹去的泪水。 云知鹤抬头,看见他的泪珠如断线,隐着月光的华色流下来,流到下颚角,流到下巴尖,又落到他无措张开的手心上。 滴答滴答,尤为温热。 楼止抿住唇。 他哑着嗓音,似乎带着无措的压抑。 “不是,不……我,没有……哭,我……” 他愧疚的垂下眸子,遮住晦暗的不安,像是请罪一般的嗓音,如此这般似乎才是配得一分怜爱。 “……抱歉。” 卑微,又遗世独立的站在世人背对的地方。 肩上是无数人的血肉,然后萧七娘的尖利的手伸过来,抓挠着他的脸,嘶吼着让他下地狱,不再回来。 他并非被人拖入地狱,而是坦然又平静的走向所有的反面,不语不言。 身后的血肉叫嚣着,他该死去。 他不该获得爱。 他终于哭出来,眼泪簌簌流下,不再卑微的求怜。 “……抱歉。” “抱歉……” “我不知为何……止不住……” 声声哽咽。 作者有话说: 我果然,最喜欢写扯淡的感情了!!!真的好讨厌剧情章qwq 对啦,点点预收下一本《疯犬》收藏吧,不准备摆烂了,要爆字数好好更!!! 第65章 大军 就在大军刚要前进,乌压压的人群浸染了昏黑的天色之时,云知鹤猛地架马走到了人群前。 一个女人的身体被丢过来。 那李娘子呜咽一声,颤抖着蜷缩起身子。 成国母眉头一蹙。 “云娘子这是做何?” 云知鹤顿了顿,看向大军和成国母,“成国母大人,这便是此次苏家被劫持杀害一案的真相。” “一个多月以前,有一黑衣人寻来,要这位李娘子在山寨中寻十几个人来,假意说跑货,实则将这十几人暗中杀害,丢到苏家命案发生之处,这是我这几日搜查的人证和物证。” 阿芝将文书以及那些财宝簪子递给成国母,成国母眯起眸子,无视了阿芝递上来的东西。 “苏家命案的凶手另有其人,请成国母大人先不要剿匪,一同与我搜查凶手。” 她冷笑一声,高声向大军扬去。 “怎能知这不是你伪造出来的证据呢?云娘子近日似是想保那土匪,莫不是与土匪勾结?!” 大军尽数看向云知鹤,虎视眈眈。 她们为轩辕氏亲自训练而出,说得难听一点,她们只效忠成国母,陛下派过来的云知鹤也不过只给几分薄面,平日里听从几分。 如此大事,她们可不听云知鹤的。 云知鹤蹙了蹙眉,同样高声道,“成国母大人莫不是要抗旨不成?陛下圣旨所书为若黑土寨为此次真凶再剿匪,如此看来,此事还有疑虑,成国母大人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成国母冷笑一声,抬手发令,眉目间的傲世与不屑与轩辕应眉间的同出一辙。 来人—— “云娘子胡言乱语,似与土匪勾结,押下去!” 又是高喊一声,嗓音沙哑恢宏。 “行军——!” 大军喊着口令黑压压一片的开始前进,地面发出震动的颤抖。 云知鹤平静下马,闷哼一声,任由士兵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摁住。 楼止瞧见,挣扎了一下,便垂下眸子任由士兵将他一同押下。 碎发遮着神色几分晦暗不清。 云知鹤抿了抿唇,指尖微微蜷缩,却抬眸看着远方,神色几分深沉。 大军开始前进,楼止和云知鹤被绑在战车之上背靠背。 二人皆是沉默不语。 随着时间的推进,大军也越来越至黑土寨,沿途的人们皆是惊慌,惶恐的逃窜。 轩辕大军面上尽是面对战事的兴奋。 成国母对于训练士兵极其有一套,轩辕大军的战力顶尖,此前一直在京城训练。 若是一直在京城,真是个顶大的威胁。 没错……威胁。 成国母以及轩辕大军,是威胁。 虽说轩辕应与成国母相互依靠,但成国母若是想的话,拉下轩辕应再立一个国君也是可以的,不过是再要花费许多年平定国内动荡,吃力却又些许不讨好,所以成国母才一直乖乖的做个好臣子。 单是因为轩辕应听话,一直对轩辕氏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触碰底线便是无事。 威胁……不得不除。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 她突然高声呼喊,“成国母,你一己之私剿匪,不重真相,莫不是心中有鬼!剿匪之事慎重,快些停下——” 而大军已然到了黑土寨山脚下,面对着拿着刀剑的黑土寨土匪。 孟小娇站在孟勒身后,看到了被绑着的云知鹤,表情难过却又隐含着愤怒。 这人……分明是来窃取寨中情报,好攻□□土寨的。 成国母蹙了蹙眉转头看她,轻笑道,“晚了!” 孟勒表情凝重,高声向成国母喊道,“这位大人!我们黑土寨虽为土匪窝,却都为老弱病残的良民!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请大人慎重下令!” “若是要攻打,我们便在此投降——” 她这“投降”的话说出来,孟小娇尤为震撼的看向孟勒,急忙开口,“娘!为何要投降?!这狗官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闭嘴!” 孟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孟小娇,嗓音狠戾凝重。 她怒目圆睁,呼吸不均。 孟小娇少有如此被她凶的经历,一下子眼泪便流出来了,眼眶发红,不可置信,又垂下头。 孟勒闭了闭眸子。 黑土寨虽说有几千余人,数量与成国母的五千大军不相上下,可……尽数是些老弱病残,如何反抗?如何能让青年姑娘们活活丧命? 她并非凶神恶煞以杀止杀的恶匪,只是……想让黑土寨的众人都能活得好而已的一个普通母亲。 两方对视,气氛沉重。 成国母听了孟勒的话,只面上依旧风轻云淡,抬手,发号施令。 “不必管投降与否,上前!一个不留!” 孟勒瞪大眸子,喉头发不出声音。 轩辕大军开始向前。 成国母随风而立,发丝飘动,天色昏沉,她大吼一句。 “杀——” 还未落音,便听见一阵清朗的嗓音。 “我看谁敢!” 大军猛然停滞,成国母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那处。 云知鹤松了一口气,抬眸也看向那处。 温言和架马而来,官服的衣袂飘飞,发丝凌乱顺着风而舞动,露出如玉般的面容,清朗独绝,眸子坚定。 他身后跟着一群人,显然是快马加鞭,尽数带着狼狈的意味。 温言和猛地伸手,动作凌然,拉开圣旨,嗓音嘶哑叫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成国母谋害朝廷官员,造成苏家血案,栽赃陷害,不忠不义,愚弄圣上……剥去官职,收押调查!” “钦此——” 成国母瞪大眸子,瞧着有些许的不可置信。 温言和轻笑一声,眸中却无笑意。 “如此看来,还要再加一条,私自发兵,滥用职权,私自捉拿官员。” “轩辕大军,罔顾军法,不敬上级……” 嗓音低哑,居高临下,眸子轻蔑。 “你,你可有证据!应儿他是不会这么做的!我为陛下亲生母亲,何轮得到你假传圣旨——!” 她眼睛发红,弥漫着血丝。 成国母运筹帷幄半生,身居高位,很久没有感受到如此失败的滋味了。 为何?为何!为何轩辕应要如此?! 成国母不可置信。 那夜见到苏铮,云知鹤便拿着苏霖所调查的文书去与轩辕应详谈了一夜。 这便是那一夜的计谋。 温言和在京中轩辕氏本家搜寻苏家被害案的证据,经过没日没夜的搜索,总算是寻到轩辕府与外处的联系,拿到证据然后匆匆带着圣旨赶来。 而云知鹤随成国母出征探查成国母,并且在山寨寻找证据。 轩辕应则在京城大刀阔斧,削弱轩辕家势力,掌握轩辕家。 她之前并不知成国母为凶手,可在那一夜,自陛下了解了此事之后便闭眸,许久才哑声说了一句。 “……是轩辕茗。” 近乎斩钉截铁。 她不知为何陛下如此笃定,却也开始逐步试探。 云知鹤现在朝堂上步步紧逼,表达出自己想要调查的意愿,成国母知道云知鹤棘手又有轩辕应护着,害怕事情败露,斟酌之下,只能自己亲自出马。 之后便是军队。 本是不用成国母的轩辕军出动,可还记得曾经漠北色所托? 让大军压在北缔边境,压制蛮夷其他皇女的军队。 轩辕应用着这个理由将京中大军分到北缔,京中无可调动军队,而此次“剿匪”,成国母便只能用自己所训练出来的,对皇权带着威胁的——轩辕军。 轩辕军尽数出动,京城无轩辕军把手。 而那表面是支援北缔将近万人的军队,又被温言和带着,到了明城。 温言和挑眉,看着成国母浑身颤抖,面色狰狞,哑声开口。 “成国母大人,北缔军就在我身后,还有半日便要到此,若是成国母大人不配合,或是想反,也需自己掂量。” 成国母猛然一顿,闭上眸子,瘫软下来。 她突然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儿子!轩辕应!轩辕应……应儿,娘的应儿……哈哈哈哈哈哈……” 悲戚大笑,又带着难以掩盖的怨毒与愤怒。 温言和蹙了蹙眉,向后命令几人前去将成国母押下,以及解开楼止和云知鹤身上的绳子。 云知鹤松动了一下身体,轻呼一口气。 轩辕大军面面相觑,也放弃了抵抗,随着楼止手上另一半的虎符听令安排。 黑土寨被这一瞬间的变故弄得怔然,同样面面相觑,最后尽数看向她们的领袖孟勒。 孟勒下马,看向走来的云知鹤。 “云姑娘……这是……这是怎么?” 云知鹤向她行了个礼。 “孟当家,这些日子多谢照料,我为朝廷四品官员云知鹤,受命来调查苏家血案,近些日子为搜集资料,多有打扰。” …… 云知鹤详细讲述了此事的经过,她闭了闭眸子,阿芝领着人搬来十几个棺椁。 “这是……黑土寨遇害的跑货姑娘们。” 孟勒猛地一顿,压下心痛,又深知不可与朝堂染上关系,稳住表情向她道谢。 “多谢云大人了……” 孟小娇猛然插进二人中间,眼眶发红,“你,你还与我成亲吗?” 云知鹤摇了摇头,“小娇,你我只是萍水相逢,我只当你做弟弟。” 孟小娇垂眸,不再言语,又转头抹去眼泪,去安排着人认领尸体。 她瞥眸看向了做在白色骏马之上,意气风发,芝兰玉树,一直指挥着各项事务的温言和,在他空闲下来又走上前。 带着轻松的笑意。 “我原是想着盼不上温公子了。” 温言和顿了顿,眼神复杂,抿了抿唇,“你……吐不出好话来。” 他又看向云知鹤的眸子,几分坚定,哑声说道。 “你在此,我便是无论如何也要赶过来。” 温言和垂下眸子不再言语。 他这几日拼命赶路,跑死了好几匹马,大腿内侧磨出血来,没日没夜,困倦非常。 刚刚所说的北缔大军半日赶来也是扯谎骗成国母,他没日没夜,拉下了北缔军四五日的路程。 又盼来她如此没良心的话语。 温言和眼眶发红,不复翩翩郎君模样,走上前。 “我怕你出事……” “我……想你了。” 嘶哑困倦。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收伏笔,弄完剧情就是修罗场+甜甜的恋爱 第66章 马车 “你可知成国母为何要派人暗杀苏家母女?” 云知鹤沉思片刻。 “闹市杀人,宋府贪污,苏霖派人追查。” “苏母被打断腿只是个开始,却未曾想苏霖没有收手,所以才真正开始出手。” 温言和点了点头,赞同云知鹤的说法,又开口,“成国母先是派人宣传明城外有神医在世,可治疗腿疾,引得苏霖带着巨款到来,又半路劫杀,嫁祸土匪。” “苏霖所调查的——” 他们二人正在去顷县的路上,顷县地处偏远,群山环绕,是陵国十分贫穷的区域,所负责的官员也是尽数贬谪而去,不然无人来这偏远的荒郊野岭。 云知鹤看着窗户外的风景,轻声问。 “所以,答案在这里吗?” 温言和点了点头,随着马车颠簸,一旁的楼止本在闭目养神,听到二人的谈论,缓缓睁开眼睛,然后轻声开口。 “我来过这里。” 楼止慢慢抬眸看向窗外,轻哑陈述。 “之前你去陇城,我便是……来的这里。” 云知鹤猛然一怔。 之前她去陇城治理瘟疫,遇见楼止,他赠予她匕首,又说是顺路。 原来探查顷县便是他的任务。 倒是说,陛下在很久之前便了解了事情,派人探查。 ……他运筹帷幄,将成国母的动向把握在股掌之间。 云知鹤顿了顿,垂下眸子不再言语。 她说要成为他的依仗,却聪明反被聪明误,又是他一人向前。 恍惚之间,马车已经停下,云知鹤率先下了马车,扶着马车上这两位男子下车。 温言和的手指如玉冰凉,纤细又光嫩,覆在云知鹤手上。 楼止素来是直接跨步下马,如今却诡异的沉默,然后伸出手,刻意保持着手上的力道,没有将重量压在她身上。 只是瞄到了温言和漂亮如玉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手掌,神色几分晦暗,不再言语。 他们几人站在这贫瘠的土地上,温言和转头向云知鹤轻笑道,“顷县素来贫困苦楚,土地贫瘠,多是旱灾。” “几斤无外地之人前来,朝廷也少有派人查探。” “地处偏远,人民困苦。” “可——” 温言和拉长嗓音,眸子弯着,带着调笑的笑意,刚要说出下一句话,一旁的楼止便突然开口打断。 “……这里有金矿。” 嗓音平静。 温言和的表情僵了一下,唇角的笑容停下,眉头也有些抽搐,看向一旁的楼止,大抵神色中有些许的指责。 他原想着在云知鹤面前装一装。 谁知这楼将军素来奇怪,便是如今也耿直到要命。 云知鹤恍然大悟,抬起头看向温言和,只是一瞬便将线索串联,那根拉扯的碎线终于串联。 “所以……那牙人为顷县之人,将顷县人口贩卖与宋府,却背地里交易供上黄金,以致于宋府的巨量欠款。” “发疯——便是成国母想除掉她,却未曾想她逃了出来,在闹市杀人,闹得上了朝廷。” “为了不供出这座金山,便想要杀掉追查的苏霖策划了苏家血案,栽赃给土匪,再剿匪毁灭证据。” …… 云知鹤猛然一蹙眉。 她突然想到许久之前,成国母与轩辕应争吵,想要那铸币权。 怕是在那时便策划着要独吞金山,也应了轩辕岁花钱的大手大脚。 “嗯哼……”温言和轻笑一声,又摇了摇头,“不过,有一点许是错了。” “不是一座金山。” 他向下看向云知鹤的脚下。 “这里,皆是黄金。” 他的嗓音带着笑意却尤为震撼人心。 也难怪成国母本就身居高位,不愁吃穿,却要贪图这顷县的黄金。 “不过……陛下忍她许久,成国母与轩辕家自安逸之后便挥霍国库,蚕食朝堂,远向边境,近至帝王座下,皆是轩辕氏。” “甚至还有……推上轩辕岁的打算。” 温言和的表情有些冷,“轩辕岁不学无术,又偏偏是成国母的心尖宠,成国母左右以为陛下没有能力,是个男子,皇位为轩辕氏支撑,便是换个女皇帝也能如此。” “怕是等着啃食了金矿,富可敌国之后便要动手。” “不过也不必担心陛下失了轩辕氏的支持,陛下也是姓轩辕,囚了成国母,轩辕氏的人碍于皇权和姓氏终会臣服,陛下也会亲自掌握了轩辕氏。” 云知鹤抬眸看向远处的人烟与山峦,抿了抿唇,“不过,这里的百姓是受苦了。” 温言和点了点头,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歉疚的伤感。 “生来如此贫困,又被人哄骗捉去贩卖做狗食,没日没夜的开采金矿,却换不得一丝的好转。” “成国母将此处严兵把守,朝廷例行所来的官员也被威胁或是收买,若非陛下有聪明绝顶,便不会派楼将军前来探查,也便挽救不了这里受苦的百姓了。” 他的嗓音愈发低迷,想到文书所呈上来的百姓惨状,闭上眸子,轻呼一口气,又笑道。 “所幸——陛下为万世开太平之人选。” 他们此次来便为搜集证据,趁机让成国母不得翻身。 朝廷还派人送来了接济的食物与医师,想必这里的情况严重。 只是一踏入这里面,便感受到一阵麻木的冷凝,人们尽数沉默看着云知鹤这一群人,街上也几乎无人言语。 云知鹤蹙起眉头。 “这几日我已然派人来救助救治,大抵是失了民心,这里的人……”温言和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越是了解了此处的情况,云知鹤便更加愤怒,面上依旧是如玉的漂亮,心中却愤怒非常,似乎染这一团汹涌的火。 便是九岁多的孩童也去了矿里,背上背着矿石进进出出,背上尽数糜烂,生了疮。 百姓们本就农田稀少,粮食稀少,却不让耕地播种更不让对外交流,粮食愈加稀少,最终掌握在成国母手中,为了食物只能没日没夜的干活。 摸黑挖矿,多数得了矽肺,胃病和关节炎……困苦,劳累,绝望,饥饿压在一起,让这里的人们生不如死。 云知鹤闭上眸子,呼吸有些沉重。 “……为官不仁,失了民心,也是应该。” 嗓音沙哑。 温言和抿了抿唇,大抵是想让云知鹤不那般愧疚,开口道,“那是贪官与成国母所做,不必……过于歉疚。” 云知鹤摇了摇头,“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如此贪婪狡诈之官,便是存在一日,压于官员身上的罪孽便重一分。” 她嗤笑一声,大抵自嘲,眼神复杂,看向窗外,“为官本是为民,如何能放任贪官横行,她人肆意妄为,本就是我们失察……惹得她们,受了这些苦楚。” 倚在一旁的楼止顿了顿,抬脚上前,正色道。 “你很好了。” “……不必自责。” 云知鹤向他笑,又不开口说什么。 倒是温言和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眉头微蹙。 男人素来对感情之事透彻敏感,这寡淡冷漠的楼将军便是也要上前安慰几分,便是有些不简单。 温言和看向楼止,却正好看到楼止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眸尾带着澄澈的欢喜,宛如当头一棒,诧异非常。 他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唇,指尖蜷缩颤抖。 这,高出明显这般年龄的寡夫将军也看上了他的锦娘。 ……不必担心。 他年老色毁,失身失誉,云知鹤应该瞧不上他。 而自己则国色天香,美貌闻名,才华出众……才是能与她并肩。 温言和眸中晦暗。 云知鹤素来是会反思的人,她担下了这为官不仁的责任,亲自部署安抚民心,慰问得病之人,发放钱财。 大抵是她忙东忙西,没有合眼的时候,面上瞧出疲倦,县中人们的态度却消融了稍许,不再是冷漠而敌视的看向她。 只是几日,便搜集完了证据,又匆匆往回赶。 云知鹤这几日不眠不休,踏入马车,便疲倦的垂下眸子,随着颠簸的马匹走动声而睡去。 她的眼下几分青紫,一旁捧着书卷的温言和尤为心疼,抿了抿唇,便将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唔——” 猛地一声颠簸,云知鹤睡去的身体猛然靠在了温言和身上,肩膀枕住温言和的肩膀,一瞬间的体温让温言和怔然,白玉似的耳尖也是红润如滴血。 他颤抖着胸膛掩下自己眸中的失态,又小心翼翼的为云知鹤拉好了披风,盖住身体,一片温暖。 她睡梦中也是眉尖微蹙,温言和看得恍惚,想要摸上去,抚平她的眉间,又猛然抬眸看到视线如火灼灼的楼止。 楼止面色冷凝,气势凝重,死死盯着二人相互依靠的身影。 温言和这时也回过神来,轻笑一声,轻声细语。 “楼将军可是冷了?下官这里还有一席薄毯,只是锦娘这些日子倦了,失去礼数,还请将军莫怪。” 他说得小声又好听,笑盈盈的看向楼止。 温言和特地唤了“锦娘”,她的字。 楼止抿住唇,垂下眸子,不再看,握着剑的指尖微微颤抖,许久才哑声道了一句。 “……不必。” 喉头哑然。 作者有话说: 学到了几个绿茶招式的小温公子,伏笔一下子收起来我好开心。 第67章 醉意 等到他们到达明城之后,轩辕军队已然被北缔军控制住。 云知鹤想着她此次去了几日,也不知苏铮那缺爱的粘人精是如何,刚刚一踏入门里,苏铮便猛地冲过来,扑进她怀里。 “云姐姐——” 他素来欢喜这般急切的奔跑。 哪怕是她在入门前做好准备,也猛地踉跄了一下。 “唔——” 云知鹤闷哼一声,但也还是稳稳借住她,还未睁眼瞧见他娇气落泪的落寞便听到他带着欢喜的嗓音,似乎到极致。 “我姐姐!云姐姐……我姐姐,她,她——回来了!” 云知鹤一愣,睁开眼睛向旁边看去,她看见苏霖拄着拐杖,站在一边,眼神复杂的瞧向相拥的二人。 只是一会儿,她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苏霖原先把苏铮藏好,自己一人又迅速加入杀场,虽说杀了几个杀手,自己却也身受重伤,只能扶着踉跄的苏母被慢慢逼到悬崖。 她原是想着玉石俱焚,奋力杀死几个杀手之后便抱着苏母一同坠下悬崖,也亏得福大命大,悬崖之中硬是有棵树缓冲了力道,掉入崖底昏了过去。 等醒来之时便发现崖底住有贵人,那男子便为继承了神医衣钵之人,悉心照料于苏霖与苏母,只是可惜—— 苏母伤势过重,况且年老,不出几日便去世了。 苏霖则在男子的悉心照料之下醒来,修养了许久,便打算出崖归家,路途到了一半就看到了前来救援的队伍,这才到了明城。 苏铮已然做好了失去母姊的准备,却未曾想见到了自己的姐姐,当即眼泪便涌出来,扑上去大哭。 如今说着说着,眼眶便开始发红,抬手抹起泪水。 “呜呜……” 云知鹤反射性的想要抬手安慰她,却猛然看见苏霖已经先一步抱住苏铮,轻声安慰。 也不知该叹或是欢喜。 他之前便日日啼哭,她只能揽过去娇宠。 如此倒是能放下心。 苏霖起身向她鞠躬抱拳道谢,颇有几分严肃,“多谢云娘子照顾幼弟,又不弃苏家,苏霖今后必当报恩,置生死于度外……” 云知鹤连忙扶起她,哭笑不得。 “你捡回一条命已然万幸,不必再说什么生死,你不知苏铮有多么伤心,莫要再说此。” 苏霖抿了抿唇,又深深鞠躬。 此次明城之事算得上结束,只再有一两日便要归去。 云知鹤在书房对着敞开的窗户,瞧着月光,书写奏折。 月光清朗伴随烛火,尤为闪烁漂亮。 此次成国母垮台之事,必须有始有终,给朝堂朝臣一个交代,云知鹤垂眸继续书写。 手腕有些许的酸痛,她刚刚呼出一口气想要休息一下,便猛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之声。 “彭——” 她抬眸猛然见少年敞开窗户,站在窗沿之上,月光透过他的背影,显出少年难得凝重的脸庞。 ……是孟小娇。 他手上提着两壶酒,看见云知鹤抬眸怔然看他,恍惚一瞬。 “给。” 他丢过去一壶酒,云知鹤慌忙接住抱在怀里。 “孟……孟小娇。” 他嗤笑一声,跳下窗户,哑声说,“陪小爷喝酒。” 云知鹤顿了顿,拿起酒壶,起身与他到了院子外的石桌子上。 孟小娇豪爽坐下,直接打开盖子,仰头喝了起来。 “咕噜……咕噜噜……唔……” 他猛地顿一下,“噗嗤”一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红唇湿润,“咳咳……”。 云知鹤顿了顿,想要伸手为他顺顺后背又停住,只递了张手绢。 孟小娇接过去,却没有擦拭唇角的水珠,只随意的用手背抹去水珠,眼眶发红,似乎是生理性的泪水。 他喃喃一句,“太烈了。” 云知鹤打开盖子斟了一杯酒,刚要抬手上唇。 “……我娘珍藏的酒,本来是你我的喜酒来着。” 哑声呢喃。 云知鹤猛地顿住,手上的酒不知道喝还是不喝。 但看孟小娇坦然自若,也还是张嘴喝了下去。 ……确实有些烈。 他看见云知鹤觉得烈的狼狈模样,轻笑一声,眸尾发红上调,尤为肆意妩媚。 “我又不和你成亲,你怕什么?” 孟小娇又垂下眸子,纤长的眼睫轻颤,开始轻声开口。 “我娘听说你是官员,还向我打听有没有唐突你呢。” 他嘟了嘟嘴,又灌一口酒。 “然后……那些死去的姑娘们。”孟小娇又不说话了,垂下眸子,素来肆意任性的小少年有些难得深沉。 娇气呢喃。 “……反正最近寨子里办葬礼呢。” 嗓音轻轻。 云知鹤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抿了一口酒。 孟小娇颤抖几下。 猛地,他突然垂下脑袋,捂住脸,许久不说话,等云知鹤欲言又止之时才开口。 “还有……还有于山姐……” 嗓音带着呜咽的哽咽。 “她……她也死了……怀里,还有一根……簪子。” “是官府送来的……” 孟小娇吸了吸鼻子,假装怅然的笑看向云知鹤。 “反正我娘最近事多着呢,没人管我,那老虎我也没猎到,还想为你做个大袄来着。” 眼眶红得刺眼,又渗出泪水。 他猛灌上一口酒,又被呛住,“咳咳”几声,泪水重于如断线一般涌出来。 孟小娇还怪酒太烈,嘴里低声骂着。 云知鹤的眼神又些许的担忧,但又轻轻叹气,对于黑土寨来说,这无异于无妄之灾。 说到于山,她猛然想起了白雨……那位残疾男子。 “那……白雨公子呢?” 孟小娇猛然顿住。 “他?” 孟小娇长呼一口气。 哑声笑道开口,“谁他爹知道他半截身子怎么上吊的……” “……死了。” “上吊死的。” 一瞬间,气氛尤为冷凝。 云知鹤瞪大眸子,顿住,垂下眸子,许久不再出声,孟小娇不顾她,开始自己一人咕噜噜灌酒,也不知他那少年的身体如何喝得下这般多的酒水。 原是以为那二人,是能长久的。 众生皆苦,寻寻觅觅,那在苦中寻得的一丝甜,便是握不住了。 孟小娇显然是喝醉了,呜呜咽咽的开始低声呢喃,面颊通红。 他晃了晃,又定定看向云知鹤,伸手指向他。 哑声叫刀,“小爷到底哪点配不上你?” 又喃喃自语的回答,嗤笑,“啊对了,你是朝廷官员,我是土匪……好像真配不上。” “我娘还骂我来着,说……不要痴心妄想。” 他酒品不好,喝醉就纠缠她人耍酒疯,孟勒尤其烦恼他这般模样。 好好的男儿像个女混混,如何算得上儿郎。 这不,刚刚哭完,便嬉笑着开始耍酒疯,往云知鹤怀里依偎,死活不肯下来。 夜里楼止本是睡不着,又想见见她,还未踏入院子便听到孟小娇嚣张的呜咽。 “给小爷笑一笑……快……” 楼止猛地停滞,握紧了剑,面色冷凝抬脚向前。 他看见孟小娇站起身晃悠悠的往云知鹤身上靠,笑嘻嘻的勾住她的下巴,像是调戏小郎君的娘子。 “笑一笑呀……” “……怎么不笑?” 孟小娇开始凶巴巴的威胁,“快笑,不然小爷我,小爷我……就……” “——就强吻你了。” 楼止抿住唇往前,伸手想要拉开孟小娇。 孟小娇愣了愣,笑嘻嘻的抹下眼泪甩开了楼止的手。 “你是何人……你是……”他猛地护住云知鹤,脸一下子绷起。 “她是我的入门妻主,不可,不可抢,我的,我的……” 楼止蹙眉,抬眸看向云知鹤,“他如何来的?” 云知鹤拉住晃悠的孟小娇,轻声叹气,“他似是寨中变故巨大,心情糟糕来寻我喝酒的。” 楼止点了点头。 孟小娇又要往上凑。 楼止拉住他,将他摁到座位上,居高临下,哑声问他。 “喝酒?” 孟小娇怔然点头,颇有些乖巧。 “……我陪你喝。” 楼止面无表情的拿起刚刚云知鹤斟了一杯的酒,捏住壶沿,酒水打湿指尖。 “来。” 孟小娇的眼睛猛地亮起来,端起桌上的酒,笑起来大叫,“好儿郎——” 二人咕噜噜的开始喝起来。 一旁的云知鹤有些茫然。 她想拉开楼止,又看他面色冷凝,气势奇怪,终是没有向前。 只叹了一口气,让侍从去拿几碗醒酒汤。 只是不一会儿,孟小娇便趴倒在桌子上,狼狈退场。 楼止抹去唇角的酒珠,表情平静,完全看不出将孟小娇喝倒的模样。 “你可……无事?” 云知鹤轻问,又递上醒酒汤。 “……醉了。” 楼止平淡开口,眸中波澜不惊。 ……可分明他瞧起来无甚事。 云知鹤也不知该不该笑,又还是摇摇头,笑着让侍从将孟小娇扶去客房。 楼止抬脚上前,在云知鹤笑时抱住她,他比云知鹤高上些许,此时低头将头埋在云知鹤脖颈之间。 他抿了抿唇,嗓音沙哑,还是闷闷呢喃了一句。 “真的,醉了。” 似乎带着略微的委屈。 云知鹤怔然,他满身的炽热拥上云知鹤,尤为温暖。 “我……” 楼止眸中平静,面上却不知是醉意还是如何。 “我……欢喜于你。”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欢喜 今日的天色是好的,可惜要入了冬,也是寒冷。 云知鹤上了马车,旁边跟着楼止,只是楼止看她上了马车未曾看他一眼,垂下眸子不语,避开了温言和试探的目光,纵身上马。 身姿飒爽轻快。 云知鹤抿了抿唇,拉上了帘子,马车里面有小火炉,也是温暖至极。 “呼……” 似乎不知道怎么办,她用指尖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楼止向她表白了。 他那日浑身酒气与炽热,拥住她,低声喃喃欢喜。 尾音发颤,云知鹤甚至能用皮肤触碰到他颤抖的喉结。 他瞧起来很脆弱。 ……不似恶鬼模样。 上次轩辕军中有人调戏他之时她解围,听了他的——想要把清白给予她。 原是以为开玩笑。 他固执且单纯,应是不懂,却不知他藏了欢喜的心思。 云知鹤现在心很乱。 她确实是敬重于他,但男女之情,如何说得清,以至于她缓缓摇头,又令人将喝醉酒的他扶去休息。 楼止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便随着侍从离去。 侍从瞧着他凶神恶煞,伴着月光小心翼翼的问道。 “大,大人……您醉了,可是要醒酒汤。” 楼止的脚步有力且平静,此时猛然停下,垂眸看向侍从小心翼翼的目光,哑声说。 “……没醉。” “不用。” 随后又开始向前,徒留小侍从呆愣在原地。 楼止比小侍从高上许多,那冷淡垂眸的一眼让小侍从感受到了不少压抑,他颤抖几下又跟上楼止的脚步。 而楼止指甲尖陷入肉里,流出不少血液,顺着手流下。 他看着手心上的伤口,发了许久呆,神色复杂又昏暗,一夜未眠。 孟小娇知晓她要回京,背靠在门口许久,抬头看了一会儿太阳,眼眶有些发红。 “走就走呗,小爷还能留你不成?” 可分明他知道,此去之后,怕是难见。 明城与京城,土匪与朝官,几乎遥远不可及。 孟小娇知道的比谁都深刻,谁能怪他娘硬是揪着他道了一堆土匪与官员的天壤之别呢? 好好的女人,唠叨的像个男人。 云知鹤看向他,“我此次回京,想为你们求一道圣旨,土匪之名终是会招惹来祸端,黑土寨民风淳朴,不染一丝凶神恶煞,我是想着,将黑土寨变作黑土村,由你娘任村长管理,可否?” 孟小娇眼里的眼泪还没掉下来便震惊的卡在眼里。 “你……” 虽说孟勒一心做善事不曾招惹官府,但山匪的身份终是不便,如此之下黑土寨也便名正言顺,不怕再有算计或者剿匪之事了。 孟小娇垂下眸子,不看她,闷闷点了点头,“……多谢。” 云知鹤终是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你心中如何情愫。” “可……”她轻笑一声,不知如何说,“少年感情的炽热如此,你未曾见过比我更好的女子,只是一时的新鲜感。” “我相信你终是能遇见自己的良人,不必心伤……若是念我,你我可做笔友互诉心事。” 孟小娇猛地挥开了她的手。 “谁要写信给你?!小爷我这辈子最讨厌文绉绉的东西了!” 他又隐下哭腔,抿了抿唇,嗓音又轻又小。 “可我……遇不到,比你更好的女子了。” 云知鹤不知如何回答。 似乎是近来……她尤其能惹桃花。 路途还是遥远,云知鹤恍惚之间在马车中就着温暖的炉火便晃晃悠悠睡去。 梦中灰蒙蒙一片。 她依稀感到温暖的触觉,似乎有人在轻声唤着她,“锦娘。” 嗓音压抑又轻哑,熟悉极了。 那人是那般的高高在上,又柔和下一切,哑声呢喃着她的名字。 云知鹤梦中睡得不踏实,蹙着眉头,喉头发出几声嘤咛。 梦中的轩辕应附身揉捏她的眉头,又垂眸拥住她,一身炽热,尤为灼烫。 ……欢喜。 他是如此说,轻轻磨蹭着指尖的肌肤,云知鹤努力睁大眸子看他。 她看见轩辕应一身单薄的里衣露出大片的胸膛,眉眼氤氲着尤其的雾水与冷峻被揉散的色气。 ——是陛下。 云知鹤迷迷糊糊之中似乎知道这是做梦,又呢喃懵懂。 “为何……陛下,入我梦?” 轩辕应不语,他依旧拥着她,柔软的发丝伴随肌肤的炽热。 一声声哑着嗓音。 “锦娘……锦娘……锦娘……” 云知鹤猛然惊醒。 她大口喘着气,冰凉的指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又轻声呼出一口气。 或是近来桃花纷扰,如此多了几分……恼人的红尘心。 云知鹤不语,闭上眸子回想梦中场景。 ……过于以下犯上了。 他高高在上,运筹帷幄,一身凛凛,如何是梦中那副柔软的模样? 她又想起来那日他的哭泣,抱着画卷在胸口,哑声哭泣。 呢喃着月亮的话语。 这般谜题是早便该揭开,轩辕贺曾经与她说什么有她的画卷,她又亲眼瞧见了那无面的女子。 或是该感叹,小云娘子一身风华,如何成了母亲的替身。 云知鹤抿了抿唇,深思片刻,压下心绪,再次睡去。 又是几日浩浩汤汤的赶路,也亏得入冬未下雪没有耽误了行程。 虽说离开将近一月,但云知鹤踏入皇宫依旧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朝廷之上递上奏折,又痛心疾首汇报了金矿之事。 “成国母简直胆大包天,私藏金矿,贿赂官员,私自调兵,谋杀官员,如此一桩桩一件件,某些大人可是有什么好反驳的?” 云知鹤抬眸看向刚刚便一直求情的陈大人。 陈大人性子直接,又向来被成国母所用,谋杀官员一事被查出来之后她便带着一众轩辕派之人上书求情。 甚至还找出苏家苏母的错处,企图减轻成国母的罪孽。 可如今金矿一事爆出来,哪怕她们再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如此胆大包天,若是追究,放在其他人身上便是谋逆的重罪。 陈大人虽然不敢,但心有余悸的低下了头。 只怕是……不好过了。 轩辕应这几日一直在尽全力掌握轩辕家,先是整治错综复杂的朝中官员,后是本家。 以至于眼下是疲倦的乌青。 云知鹤抬眸看向他,“陛下!顷县金矿一事,成国母罪不容诛,为了开采金矿,满足私欲,甚至不惜逼迫九岁孩童背矿石,背上皆是糜烂的血肉,成国母一直派人镇压,朝中除了被贿赂的官员,无人知晓百姓惨状!” “被逼迫采矿工作,失足而死,累死之人众多,臣去之时,百姓眼中皆是绝望!” 云知鹤抿了抿唇,看向刚刚想为成国母求情的众人。 “如此还算不得罪大恶极吗?若是诸位大人去了,怕是撑不过几日。” “你——” 陈大人脸憋得红,终究是压下了愤怒。 轩辕应眼神有些疲倦的恍惚,却也正色起来,蹙着眉头。 “朕母之错,朕尤为痛心,奈何法不可废,身为国君,当以身作则,不可包庇——” “成国母轩辕茗,罪大恶极,藐视皇权,隐瞒金矿,谋害官员,剥去实权,禁于宫中,无诏不得出!” 话音刚落,官员们便猛地跪下,各怀心事,却齐声高呼。 “吾皇圣明——!” 虽说成国母之罪行已然是足够死几次,但终究为陛下亲母,孝道不可违背,这依然是轩辕应作为儿子身份所能给予的最大的惩罚了。 下朝之后,轩辕应便召见了云知鹤。 京中这一个来月变了许多,尤其轩辕应,眉宇之间是化不开的疲倦。 轩辕应走上前,低头细细看着云知鹤的脸颊,抿着唇,许久才说一句,“……瘦了。” 云知鹤顿了顿,她瞥过眸子,没有对上他炽热的目光,终究还是开口。 “陛下,与其关心臣的胖瘦,不如多休息一些,您面色疲倦,国事虽然忧心,但龙体为本。” 轩辕应停了一下,点了点头。 又是不知如何开口。 该是如何呢?此次事件从头到尾已然细细梳理汇报,好似……再找不到与她说些什么了。 轩辕应垂下眸子,遮住眸中暗色。 似乎是那日醉酒开始,他们二人身上便是带着细细的隔阂。 他的锦娘依旧高高在上,此时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遥远非常。 ……轩辕应有些怕。 他眼睫颤抖的看向她,目光沉了沉,“朕那日醉酒……可是说了些什么?” 云知鹤低头行礼,“回陛下,只是些国事。” 依旧是这般的回答。 可轩辕应却知不是如此,他便是瞧见她心中便是欢喜,溢出来,黏在胸口。 如何……再借着醉酒说些国事的空语? 他的尾音微微颤抖,咽下不安,点了点头,“那锦娘便退下罢。” 云知鹤安静告退。 轩辕应站在原地许久,玄色的衣袍垂地,奢华又几近冷峻,他闭了闭眸子。 哑声问。 “朕,当如何?” 李公公低头迎上来,心头满是疼惜,“哎呦,陛下……您且好好休息休息,这几日不眠不休,如何受得住?” “陛下,等休息完之后再寻思云娘子之事好不好?” 轩辕应脚步有些虚无,没有回答他的话语,还是执拗的开口询问。 “……朕当如何?” 李公公轻声叹气。 也是怪他这个不懂眼力见的奴才,当时竟然放心让醉酒的陛下与云娘子共处一室,没有好好瞧着二人,再看着云娘子这幅疏远的样子想必是陛下说了什么胡话。 怕是说了……什么,欢喜。 以云娘子文人的冷清性子,如何受得住? 怕是以为陛下位高权重,要收她做女宠,试问哪个贵族娘子受得住此等侮辱? 好好前途无量的娘子不做,做个以色侍人的女宠。 更何况云娘子天赋卓绝,前途无量,怕更是感受到了侮辱与痛苦。 李公公此时又摸不清陛下的心思了,抬头小心翼翼委婉的问他。 “陛下,这……您若是与云娘子成亲,是如何?” 轩辕应顿了顿。 “朕……” 他的精神和身体到达了极限,抿了抿唇,眸子缓缓无神。 尾音却带着呢喃的爱意。 “我,我想……” “做她的,郎君。” 猛地,昏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雪地 轩辕应醒来便对上的是李公公心疼的目光,他嗓音柔雅尖利,“陛下,您可算是醒了,虽说近些日子局势紧张,您也要顾忌身体。” “来来来……”他端来一碗人参汤小心翼翼的把汤匙放到轩辕应唇边。 轩辕应垂眸,睫毛微颤,乖巧的喝了参汤。 李公公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刚刚楼将军求见,奴才原想着您身子不适给您回绝了去,楼将军却坚持非常,现在在殿外等着,估摸一个时辰了,奴才也请不走……您看?” 轩辕应蹙了蹙眉尖,轻轻咳嗽一声,似乎是呛到,哑声开口。 “外面下着小雪,寒冷非常,如何让他执拗站在殿外?快些请进来。” 李公公请罪,“陛下恕罪,奴才这就把人请进来。” “再去备些姜汤和毯子。” 轩辕应眉眼之间的倦色依然褪去不少,只是嘴唇微微发白,几分憔悴。 他起身去迎满身风雪,睫毛尖都带着雪色的楼止。 李公公为楼止抹去身上的飞雪,又小心翼翼的端上来一碗姜汤。 楼止抿着唇角,平静任由李公公擦拭,却没有接过姜汤,反而抬眸看向身着单薄里衣的轩辕应。 他素来这样,他们二人相识多年,轩辕应也明白他的意思。 轩辕应顿了顿,抬手让李公公出去,李公公躬身出去,小心翼翼关上了房门。 他身上的软甲微微灼人寒冷,眸光更是深沉平淡。 二人只这般对峙着。 此时轩辕应也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楼止性子寡淡又单纯,素来有话直说,如今抿唇不语,倒是几分奇怪。 轩辕应开口,“何时?” 楼止眼睫毛上的雪化了,眼睫湿润,配上眸子的晦暗,几分氤氲漂亮。 他喉头微动,又止住,垂下眼敛又抬眸看轩辕应。 “我想要她。” 轩辕应顿了顿。 楼止的嗓音平淡又轻缓,却带着难以忽视的执拗。 “我……想要她。” 轩辕应有些冷,沉默了许久才哑声道,目光深沉的看向他。 “……谁?” “她。” 这对话奇妙,没头没尾让人觉不出那“她”是谁来。 可二人清楚的紧,眸光对视,不肯退让分毫。 轩辕应哑了哑嗓子,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垂下眸子避开楼止的目光,尾音颤抖。 “……换一个。” “只有……她不可。” 一时间室内又是寂静的沉默。 楼止走上前,对上他躲闪的目光,“可你说过,除了皇位,无论我要什么,都可以。” “所以,我要她。” 轩辕应抿了抿唇,“……不可。” 二人再不言语。 一时间猛烈的灼热席卷轩辕应的心里,连带着不知是不是发烧所带来的心尖刺痛与纠结的痛意。 何曾该叹她惹得众人欢喜。 大皇子,二皇子,温言和……还有这,素来寡淡的楼将军。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喉头泻出一股痒意,他猛然睁开眸子,看向楼止。 “她是……朕的。” 他用了“朕”,是用皇权在压楼止。 轩辕应深吸了一口气,眸中是帝王的倨傲与威严。 “是……朕的。” “只能,是朕的。” …… 楼止怔然片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以及话语里的捍卫与施压。 他抿了抿唇,然后跪下行礼,低着头,碎发遮住晦暗的眉眼。 “臣,唐突。” 然后未等轩辕应开口,便转身离去。 倒并不是他不重皇权,只是他性子如此,在云知鹤面前直呼圣上“轩辕应”的姓名。 刚刚的下跪也不过是因着轩辕应那一声“朕”的臣服与效忠。 他效忠于圣上,仅此而已。 轩辕应看着他的离去,闭上眸子,瘫软在椅子上,他有些发热,额角还在发疼,呼出热气。 面颊也氤氲着潮红的红晕,眸中发着湿润的雾气。 李公公一进门便看到轩辕应撑着额角,低声喘息的脆弱模样,慌乱的迎上去,叫道。 “陛下!您这是如何了?!哎呦!”他摸了摸轩辕应的额头,“您发烧了!” 他转头迅速冲着门口的宫人们喊道,“快传太医!快些着!” 轩辕应抬手止住了李公公的焦急大叫,依旧低低喘着气,指尖颤抖。 看向楼止离去,已然不见的身影。 低声喃喃一句,“终是朕欠他。” 然后昏过去。 耳边是一瞬间拔高的李公公的尖利嗓音,“太医——!太医!” 轩辕应总是做这样的梦魇,浸润在水中,无助的捞着月亮。 无论如何,到手的月亮会像握不住的风沙,从指缝流掉。 冰凉又柔雅,平静又漂亮。 ……是她的模样。 云知鹤向圣上请了圣旨安妥黑土寨,圣旨到后,孟勒特意托人送来了信表示感谢,心中笔触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甚至还侧面敲打孟小娇有没有做什么不得体的事情纠缠于她。 云知鹤看着书信沉默了许久。 她还是想念孟勒豪爽与她喝酒论道的模样与洒脱。 又看向漫天的飞雪飘散。 云知鹤站在走廊上,手撑住红木栏杆,上半身微微探出去,抬眸感受飞雪的飘散。 呼出氤氲的雾气,柔软墨黑的发丝随着风飞舞到脑后。 她像是笑起来,眸子微微弯着,露出笑意来。 尤为飘渺漂亮……似仙。 秦执一入门看见的便是这幅模样,他一身红衣,尤为张烈似火,风雪裹着他的身体,却裹不住他的肆意。 他又是那般模样了,肆意张扬又骄纵。 只是不再任性妄为,难得让朝臣少参了她。 近些日子分分合合,云知鹤总是不在京城,他有些想她。 便伴着风雪来了。 特意警告阿芝木要通报,抬脚便走进去,又被她恍了眼。 ……欢喜。 秦执抿了抿唇,掩下胸口的灼烈酸意。 甜酸交加,尤为奇怪。 还是欢喜。 云知鹤看到了风雪之中灼烈的红色,顿了顿,向他行礼。 秦执快步跑过去,一袭张扬的红晕伴着白色的雪花交织,衣摆翻飞。 只是跑过去,肺部有些急促的呼吸,呼出一口口氤氲的水雾,模糊了他的眉眼。 “呼……不必……呼哈……行礼了……” 秦执伸手拉起她,指尖攥紧她冰凉的手指。 “你,可冷?” 他抬眸问她,一双松绿色如同宝石一般的眸子忽闪着欢喜。 未等云知鹤开口,他便将云知鹤冰冷的手攥在两个手心里,传递着体温。 又拉开披风,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 腰封裹着禁欲的腰肢,散发着暖意。 “唔——” 云知鹤猛地收回手,这一系列的操作弄得她有些茫然,有些受宠若惊的猛地抽开手,尴尬问他。 “二,二皇子殿下……您……” 秦执也猛地顿住了,抿了抿唇,指尖蜷缩一下,又舒展开来。 “……无事。” 嗓音几分哑然。 他又想过来,他久日不见她,如此热情,吓到她。 原是以为她那日在闹市为他争斗,会是有几分欢喜。 秦执转头看向远处风雪。 “本……我想邀你赏景游玩。” “郊外有一处空旷之地,纵马是极好,可惜下雪,不得纵马……我府上那只黑豹,你所赠予,怕是许久未见……” 他喃喃一句,又深吸一口气开口,“它最喜下雪可以撒野,你可随我骑豹飞驰?” 云知鹤顿了顿,哪怕她是个文人性子此时也是微微心动。 ……哪个女人……能扛过骑豹的魅力呢? 虽说刚刚二皇子的动作奇怪,但是……她真的很想试试。 云知鹤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那黑豹被囚在马车之中拉过来,原来二皇子都是直接牵过的,可他收敛许多骄纵,也是怕吓到别人,让人拉了过来。 黑豹一下车便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 许久未见,便是有人的一半高,瞧着尤为骇人凶猛,却散发着慵懒的魅力。 虽说许久未见,但云知鹤总是能在折子里瞧见二皇子与黑豹的身影。 有些大臣指桑骂槐,表面上参黑豹,却是怒斥云知鹤送黑豹道歉,不明事理。 说来也是想念那段朝上的日子。 云知鹤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摸一摸,又看向秦执的眸子,秦执点了点头,脸微微发红。 他将黑豹养得如此之大,又是她所赠予,如此三只在同一地。 倒有几分……一家三口的感觉。 秦执的脸更红了。 侍人将特制的鞍装在黑豹的背上,黑雁被教养的很好,此时不挣扎,乖巧的由侍人装好鞍。 秦执率先坐上去为云知鹤做示范,还未等他跑上几步,面前便浩浩汤汤的出现了一队马车,马车后面还拉着囚笼,盖着黑布。 秦执连忙让黑雁停下,黑雁还未疾驰,刚刚便要放松开,此时被猛地拉住,几分不满的低低吼了一声。 秦执蹙了蹙眉头,制止叫它的名字,“黑雁。” 黑雁委屈的垂下脑袋。 云知鹤也同样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马车。 秦执倨傲抬头,嗓音轻哑,“喂,前方何人,本皇子的人守着,你如何到这里来的?” “若是误入,快些离开罢。” “呦……”马车口猛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传出沙哑的男子嗓音,蕴含着低低的笑意。 “些许日子不见,二皇子殿下依旧是这般狂傲啊,北色当真佩服。” 话音刚落,漠北色便走了出来,露出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异色的眸子眯起,眼睫纤长。 秦执顿了顿,指尖猛然蜷缩,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 “原是蛮族皇子,伤口可是养好了?如此风雪,怕是好迷了眼睛,再要莫名其妙冲到本皇子箭头上晕倒,嫁祸给本皇子。” 秦执嗤笑一声,对上漠北色的眸子,挑衅,且带着笑意。 漠北色怔然片刻,心中微微诧异二皇子的成熟又笑起来。 “箭是您发的,弓是您拉的,如何是莫名其妙呢?” 同样挑衅开口。 第70章 发烧 经由了弓箭那事之后,二人的梁子是彻底的结下。 若非二皇子还有几分理智在,不然便是在他养伤的时候冲过去把他拉下床用鞭子抽打。 他还未曾受过这般委屈。 虽说“误会”在天下人和史书之中解开了,但二人的仇可是没有解开。 漠北色的话挑衅,二皇子也没给他面子,抬头开口。 “栽赃陷害,毫无教养,怪不得是蛮族之人。” 漠北色没有理会他的话语,反而笑着跳下马车,走到马车后掀起那块黑布。 只是一瞬间,黑雁的毛便炸起来,虎视眈眈的看着那囚笼。 露出的是——一头凶狠的巨兽。 云知鹤顿了顿,“这是……虎?” 二皇子蹙起了眉头,也知道今天这人是来砸场子的。 漠北色向云知鹤妩媚发笑,“云娘子,那豹子黑黝黝的,如何好看?不如试试这百兽之王?可是比那……高级多了。” 他扫视了一眼面色不好的二皇子和他身下呲牙的黑豹,嗤笑一声。 “你——” 二皇子深吸一口气,稳住了情绪。 伸手拉住了黑雁的脖颈,两头猛兽对视,互不相让。 也算得他大人大量,二皇子虽然心中不忿,但也强压着不与他争执,若是再来个暗中陷害…… 秦执抿了抿唇,抬眸看向云知鹤。 “去本……去我府上的猎场,那里地形虽然不算得平坦,却依旧是个好去处。” 他厌恶的瞥过了漠北色,漠北色顿了顿,向云知鹤笑道。 “云娘子,可是想要与我游玩?”他的指尖摩挲着猛虎的脖颈,逗弄玩闹,猛虎喉头咕噜噜的发出舒爽的声音。 “这小家伙是我自小养到大的,乖顺可爱。” 可这猛虎如此高大壮实,表情凶狠,如何算得上乖顺可爱? 云知鹤也知道他是来砸二皇子的场子的,为了避免二人的争执,她向前一步,向漠北色行礼又婉拒。 “皇子伤病未愈,风雪磨人,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漠北色一顿,深深看了云知鹤一眼。 “你可是在关心于我?” 二皇子咬牙道,“漠北色!莫要给脸不要脸,本皇子与她共同游玩,何轮得到你过来蛮横无礼?” 他跳下黑雁的背,拉住云知鹤的衣袖,哑声道,“我们走。” 云知鹤随着他离去。 漠北色手上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摸着猛虎的头,眸子却眯着,平静的看着云知鹤与二皇子离去的背影。 他没什么算计的心思。 只不过许久未见,想见见她。 ……可她没回头。 甚至刚刚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予他。 他随着二皇子张扬的红衣走着,红白交错,衣摆随着风雪交缠。 ……真碍眼。 依旧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漠北色的指尖蜷缩,皮毛被指缝夹住,猛虎低吼一声表达不满。 “吼哦——” 漠北色垂眸看它,指尖微微摩挲。 “……别动。” 他轻轻用指腹轻点它的脖颈,眯起眸子,掩下失落。 “窝里横的东西,你若是有胆,便去咬那黑豹的脖颈,何得与我低吼怒骂?” 漠北色闭上眸子,肩膀放松,抬头看向漫天的飞雪,轻轻呼出一口气,感受着细雪的融合。 低声喃喃一句,不知是在骂那猛虎还是云知鹤无情不曾转头的身影。 “当真……过分。” —— 也确实是好玩,云知鹤难得在如此少女与青年交织的年纪放声笑起来。 秦执看她笑得开怀,也便笑起来,素来肆意凌厉的眉眼难得柔软。 只是还下着小雪,虽说畅快,却也依旧寒冷,等玩够了性子,秦执低下头便打了一个喷嚏。 刚下马,便有仆从送来披风与他披上,又递上姜汤祛寒。 只有春芽喃喃抱怨,一张小脸通红又漂亮,阿芝看得怔然。 “殿下去年那跪在雪地里的伤不重视,竟还是敢在雪地里撒野,药也不爱喝,若是无法孕女了如何?” 秦执顿了顿,刚刚抿了一口都姜汤蕴在了口中。 他咽下姜汤,看了看旁边擦拭风雪的云知鹤,避过她,眉尖蹙着,压低嗓音。 “当真不可?” 春芽眼眶里蕴着泪,他们主仆二人一个肆意高傲,一个胆小又多愁,此时低哑着嗓音喃喃。 “奴还能骗殿下不成?若是嫁人,需得养好身子,您前些日子又挨了两鞭子,谁家的男儿身子如此多灾多难,您是皇子,又这般,您是让奴心疼死啊。” 春芽嗓音里带着柔软的哭腔。 秦执这些日子研读《男戒》以及三从四德,规矩已然是万无一失,却未曾想到这身子一层。 他抿了抿唇,指尖摩挲了一下小腹。 “你且去请个医师与我看看,本皇子……冬日里不出去便好了……” 春芽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结束之后,云知鹤向二皇子行礼表达感谢,说了些许客套话,回去时候又令人送了礼去。 刚刚让阿芝送了礼去,王叔便急匆匆的走过来,“这……这……” 云知鹤顿了顿,些许疑惑,“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王叔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奶爹还是派人去郊外寻你来着,刚刚那宫里的公公来了,唤你入宫……” “是……是圣上病了。” 云知鹤一顿,表情有些僵硬,抿了抿唇便避开了清竹递来热水。 一言不发的向门外走去。 她未曾备马车,阿芝去送礼了,再唤个人来架马她也并不适应,也便自己骑着马出发了。 只是雪下得大了些,等云知鹤到皇宫之时,天色依然淡淡发暗,风雪几乎迷了她的眼。 李公公急忙令人拭去她身上的风雪,递上热水,嗓音焦急,“云娘子,您直接架马而来,这是如何?” “您,您,您这是在为难老奴啊,陛下病了,您也要病不成?” 云知鹤轻轻呼出一口气。 “陛下如何了?是什么病?” 李公公叹一口气,领着云知鹤往圣宸殿走,又一边解释。 “陛下惹了风寒,可这烧迟迟不退,太医忙里忙外,情况实在让人焦急。” “陛下睡梦迷糊之中一直呢喃您的名字,所以奴才才去寻了您。” 云知鹤抿了抿唇。 “虽说云娘子不通医术,但总想着云娘子来了,陛下许是会舒服些。” …… 话语之间也便到了地点,门口守着一众太医,见了李公公过来,眉头带着愁意,“陛下这身子劳累过度,愁思茫茫,惹了风寒,这……这,烧退不下去啊。” 李公公顿了顿,心口更加急了,直接开口道。 “你们这是如何的庸医,那陇城的疫病治得了,这小小的风寒还难住你们了吗?!这这这……你们是白拿俸禄的吗?!” 李公公大声叫着,刚说完,喘了口气,便焦急的来回踱步。 “奴才的好陛下呀……莫要有什么事的好。” “您若是出了什么事,让奴才怎么活啊……” …… 太医顿了顿,听完李公公的怒骂,指尖蜷缩,抬头看向李公公,“这……陛下是不是近些日子在吃补宫孕女的药?” 李公公顿了顿,云知鹤也猛然抬头向太医看去。 “臣是斗胆推测……这症状像是宫寒之症将去,可那药性过猛,冲撞了龙体。” 太医低头低声开口。 “哎呦,哎呦!”李公公满脸痛意,“奴才害了陛下呀。” “奴才从老家拿了那补宫的方子给陛下吃了!” “可是有什么医治的法子?!”李公公老泪纵横,“若是陛下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老奴碎尸万段都不可偿还呀!” “将那方子与臣看看。”太医眉头蹙着,结果了李公公慌忙让人送来纸笔写下的方子。 她看了方子,蹙着眉头,不免有些责备,“李公公,这药性过猛,太医院早便有给陛下调理宫寒之症的药,何必多此一举?” 深吸一口气,“臣且去配药冲淡药性。” 她也惹不起这陪伴陛下许久的老公公,只蹙着眉头转头离去。 李公公看着那太医离去的背影,低喃一句,“那太医院配的药要需多年才有效,陛下如何等得了如此久?” 云知鹤听着刚刚二人的对话,终是忍不住开口。 “公公,陛下那药……” 李公公猛地熄了声,深吸一口气,急忙转移话题,把云知鹤请进屋里,“云娘子去陪着陛下吧。” 屋里尤其温暖,云知鹤一进去便看到了轩辕应嘴唇苍白,面色却尤其灼红的脸颊。 他无助的急促喘着气。 他床边趴着一个少年,握着轩辕应修长滚烫的手指。 ——是轩辕贺。 轩辕贺看到云知鹤来了,侍疾了一天,也有些疲倦,此时疲倦的模样散去,抬眸看着云知鹤的身影。 “云,云姐姐……” 虽说轩辕贺不喜欢轩辕应。 但正值轩辕氏动荡,如此大的国家都是他一人撑着,若是他真的病死了,自己也不能顺顺利利的登上皇位。 所以还是来悉心照料侍疾来了。 云知鹤向前走过去,蹙着眉头,指尖轻轻摸了摸轩辕应的脸颊,被灼烧一般又猛然缩回手指。 她不言语,没有看轩辕贺一眼,反而蹙眉拉开轩辕应的被子。 轩辕贺顿了顿,“你,你这是做什么?” 果然,刚刚拉下轩辕应身上的被子,他便意识模糊,低低呢喃着,“……冷” “……呜……冷……” 嗓音哑然带着哭腔的寻找着暖意。 云知鹤这时才开口,“陛下已然烧到这个程度了,不可再给他添被子,不然热量无法散开,这是在害他……” “去,打开窗户,快些!” 轩辕贺顿了顿,抿唇看向云知鹤。 他欢喜她,自然也信她十分。 ……也便起身迅速去打开了窗户。 一瞬间,风雪尽数吹进来,屋里的暖炉暖意退散,寒冷非常。 “去让人拿一壶烈酒,擦拭陛下的身体!” 轩辕贺也便起身去吩咐别人。 云知鹤刚刚冒着风雪而来,手脚正是十分冰凉,此时展开手掌覆盖在轩辕应的额头上,传递着凉意。 “呜……冷……” 云知鹤垂眸看着轩辕应潮红脆弱的脸,哑声哄着。 “陛下……乖,一会儿便不冷了。” 他虚弱的挣扎着,本就单薄的里衣被弄散,露出白皙漂亮的胸膛来。 云知鹤顿了顿,迅速瞥开了眼睛。 轩辕应听到她的嗓音,顿了顿,喉头发出细小的哽咽呜咽,便没再挣扎,只蜷缩着身子发抖。 哑声低喃。 “锦娘……锦娘……” 云知鹤抿唇,蹲下身,看向轩辕应的脸,伸出另一只冰凉的手摸覆盖上了他的脸。 一瞬间,又是灼烫。 他连续不断的呢喃着,“锦娘”二字。 云知鹤心尖一瞬瞬触动,垂下眸子,许久才开口。 “陛下……莫再念了。” 轩辕应似乎在迷蒙之中听懂了云知鹤的话,抿唇不再言语。 云知鹤松了一口气,换了手背继续让他的额头降温。 刚刚换了手背,便听到他熄灭的话语再次燃起。 “……喜欢。” 云知鹤一愣。 “喜欢……” “喜欢……” “喜欢……” 带着哭腔,一刻不停。 …… 一声声,尤为哑然嘶哑,似乎从喉头虚弱颤抖的扯出来。 ……灼烈至极。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哑声克制开口。 “陛下,别说了。” “……您病了。” “喜欢……”他还在低声喃喃,闭着眸子,虚弱至极。 “喜欢……锦娘……” 云知鹤猛地顿住。 “喜欢——锦娘。” —— “云,云姐姐!酒拿来了!” 猛然间,轩辕贺的嗓音将怔然的她拉回现实,云知鹤垂眸看了轩辕应一眼,迅速收回了手。 “你去给陛下擦拭身体,我且去外面避嫌,尽快。” 轩辕贺点了点头。 云知鹤快步走出屋子,紧紧关上了门,她背抵着房门,慢慢闭上眸子,高挺的鼻尖透过月光。 “呼……” 她抿住唇。 分明寒风刺骨,可胸口和脑海里一直一直……回荡着他的呢喃。 “喜欢……锦娘。” …… 云知鹤低下头,眼睫颤抖,唇角略微发苦。 “……真是的。” 宫人快步的端来药,喊着,“云大人,药,药!快给陛下喝了!” 云知鹤急忙端过药,敲了敲门,“太子殿下,可是好了?” 听到里面回应的声音云知鹤与李公公才推门进去,将药送到轩辕应床边,李公公抱起轩辕应,颤抖的哭。 “陛下,药来了……您,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云知鹤拿起药,舀了一勺药,伸手放到轩辕应唇边,捏开他的唇,轻柔喂了进去。 轩辕应无意识的吞咽,喉结上下颤抖。 随着药一勺勺下去,轩辕应一直蹙着的眉头,开始慢慢舒展。 李公公抹去了眼泪,惊喜叫道,“好些了,好些了!你看陛下的表情。” 云知鹤松了一口气,喂完了剩下的药。 李公公将体温开始下降的轩辕应掩上被子,又唤人关了窗户。 他还惊魂未定,“幸亏那太医识破了是那方子作祟,不然陛下便真的出事了。” “老奴便是这条命赔了陛下,也赔不起呀。” 李公公抬头看了看眸中晦暗不清似乎在想事情都云知鹤,低声请求。 “云娘子,今夜可否您来守着陛下,陛下毕竟念着您,您看……” “李公公!” 轩辕贺蹙着眉头开口,“云娘子为女子,终是不妥,今夜孤守着,不必麻烦云娘子了。” 这老东西什么心思轩辕贺清楚的很。 孤女寡男,哪怕是圣上侍疾,也有得文章做了。 况且陵国地大物博,皇宫也是占地面积极其广大,如何没有几个宫人守着? 不过是这老东西找出的借口罢了。 “太,太子殿下……”李公公有些心虚,又想到了什么,猛地理直气壮起来。 “您看,这云娘子自小也是生活在皇宫,总归是承陛下恩德,此次侍疾,云娘子尽一番心意不可吗?” 轩辕贺抿了抿唇,阴测测的看了看李公公,终究是同意了。 “孤与云娘子作为父皇的孝子孝女,自然要尽一份心意。” 轩辕贺特意加重了“孝子孝女”这二字。 让李公公想做文章都不行……若是做了,便是陛下与云娘子违背伦理,让天下人看笑话。 李公公猛地理解过来,心中憋着一口气。 这般“孝女”的称呼没有什么不妥,云知鹤自小在宫中长大,用得是皇女份例,又由轩辕应抚养。 在一些人心中,已然与“女儿”没什么两样。 他却只能深吸一口气,向轩辕贺陪笑,不敢应那“孝子孝女”的称呼。 轩辕贺不屑垂眸。 ……老东西。 以及……老男人。 他何不看看他那年龄和寡夫身份?如何染指他的云知鹤? 云知鹤心中有事思索,未曾注意到二人的暗言暗语。 那是半夜里,轩辕贺侍奉一天,已然撑不住,昏昏睡去。 只有云知鹤半夜未曾合眼,只抿唇看着烧退下,睡得安稳的轩辕应。 他潮红的面色褪去,露出那张脸本有的冷峻与冷凝。 云知鹤看得恍惚。 睡梦中的轩辕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抿了抿唇,哑声低喃一句。 “……锦娘。” “呼……”云知鹤垂下眸子,苦笑一声,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他不断张合的嘴唇。 “真是的……” “明明让您……别再说了。” 她心动了。 从细小的线开始,变为猛烈的悸动,灼烧她的胸口和一切内里。 “都让您,别说了……” 徒留叹息。 作者有话说: 滴滴滴,男主正式定啦! 话说宝贝们只喜欢陛下吗qwq其他男人没魅力吗?是我只写出了陛下的魅力没有写出他们的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垮台 轩辕应醒来之时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是些许虚弱,他睁开眼先看到的便是蜷缩在一旁的轩辕贺。 他的小脸憔悴苍白,显然是受累了。 轩辕应猛然瞪大眸子。 他看见云知鹤站在窗前,初阳随着阳光洒下来,扑打在她的侧面上,熠熠发光。 像是要随风飞去一般的漂亮。 云知鹤本是垂眸闭眼,此时感受到轩辕应的目光,转头看他。 “……陛下,您醒了。” 轩辕应点了点头,情难自已的欢喜猛然充斥内心,伴随着酸涩的委屈与期期艾艾的不肯放过一眼都平静。 他该是自嘲这般年纪却有欢喜的心悸。 轩辕应抿了抿唇,压下眼中的酸涩,垂眸。 “如今是几时了?朕还要去上早朝。” 云知鹤顿了顿,向前为他斟了一杯水,递过去。 “陛下,您身子不适,今日的早朝李公公令人通知免了,您且休息一日。” 轩辕应顿了顿,点头,乖巧的喝水浸润了自己干哑的喉咙。 而此时轩辕贺也醒了过来,他起身,握住轩辕应的手,眉尖微蹙,嗓音哑然。 “父皇,身子可是好些了?可是要吃些吃食吗?” 轩辕应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昨夜,是你们二人照料于……朕?”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云知鹤。 轩辕贺猛地笑起来,牙尖也露出来,笑得尤为漂亮清澈,嗓音清朗却饱含恶意。 “对呀,父皇养育儿臣与云姐姐多年,虽无血缘,却情比亲子亲女……” 他顿了顿,含笑看向轩辕应。 “极尽孝道,如何不来照料于您呢?” 轩辕应猛地白了脸色,肩膀颤抖。 轩辕贺注意到了,掩下笑意,假装慌忙道,“父皇您是如何了?您可是生云姐姐的气了?虽然她为女子,但总归父皇对其有养育之恩,堪比亲女,是无人会说闲话的……” 轩辕应的面色更白了。 ……真可怜。 轩辕贺掩下倨傲的恶意,冷眼看着轩辕应不匀的呼吸。 他刚刚的话语句句往轩辕应心里插,捅得血流不止。 时时刻刻提醒二人的年龄和身份差距,以及……云知鹤待他只如父亲一般。 轩辕应隐下了心中的触痛,嗓音颤抖,抬眸看向轩辕贺与云知鹤。 “朕……” 还未说完,李公公便进来通报。 “陛下,大皇子殿下求见。” 轩辕应点了点头,云知鹤扶起他,让他下了地。 秦端一进来看见的便是一屋子的人,他顿了顿然后像是惊叹。 “呀……锦娘与皇弟皆在呢?” 他又柔柔雅雅的向轩辕应行礼,“儿臣一早听说父皇病了,特来探望,可是无事了?” 轩辕应垂眸看他,轻应一声,让他起来。 李公公昨晚便封锁了消息,他也知道圣上与大皇子素来不合,更是怕如今动荡,有人趁着陛下病重的幌子行事。 如此……秦端今早才收到了消息。 他看着轩辕应面色缓和正常,只是稍微有些憔悴,似乎遗憾的垂下眸子。 轻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丝毫不掩饰。 轩辕应蹙了蹙眉头,还未等他开口,秦端便派人陆陆续续的进来,端上不断的珍宝。 “父皇,这是儿臣这些年在边疆所收集的补品与珍贵药材,父皇此次生病,儿臣深感痛心……” 他含笑抬眸,眉眼之间是富有温和的笑意嗓音低低哑哑带着磁性。 轩辕应深吸一口气,抬手让李公公安排好那些药材,又挥退了屋中的一众人。 “你们且出去,朕要歇息。” 云知鹤一行人退出去,随着门的闭合,轩辕应慢慢闭上了眸子,过了许久,又睁开眼,伸手瞧着自己的指尖,慢慢蜷缩。 “唔……” 他昨夜在深烧之中迷迷糊糊感受到清凉的醉意,在烈火的焚烧之中将他揽岀,救他出地狱。 又在火中看到月亮,尤为灼灼。 ……他唤了一夜的锦娘。 声声哭泣。 …… 秦端看旁边的云知鹤垂眸,似乎是心绪不宁,他顿了顿,喉头发出粘腻低哑的,带着笑意。 “嗯……?” “锦娘是如何了?莫不是也染了病?” 云知鹤看向他摇了摇头,继续往皇宫外走着。 “不过一夜未眠,些许劳累而已。” 秦端的目光变暗,嗓音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意。 “锦娘昨夜照顾了父皇可是一夜?” 他没等云知鹤回答,又开始自顾自的说,似乎无奈的叹气。 “当真无理取闹……你尚且年幼,又如何一夜未眠?若是伤了身子如何?” 哪怕云知鹤与秦端生疏了,此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兄长……我已长大,断不是七八岁的孩童,莫要再……如此瞧我。” 秦端弯着眸子,似乎浸润着月光一般朦胧的水雾,温和又漂亮。 “长大了啊……” 他轻轻道,意义不明,带着低哑的笑意。 伸手拉起云知鹤的手,指尖摩挲着她的手指。 “道是长大,婚事也接近。” “……前些日子的选夫没了着落,如今是如何?”他微微垂眸,唇角上扬,阳光透过他的发丝,氤氲了眉眼,“可是有欢喜的郎君?” 云知鹤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不想再开口。 她平静垂眸看向二人相拉的手,“兄长,虽你我情似兄妹,但如此终究于礼不合,还是放开的好。” 又抽回手指。 “……” 秦端沉默片刻,只怔然感受着手上残留的温度。 他猛然捂唇笑起来,“噗嗤”一声,尤为灿烂。 “什么啊……锦娘也到了那害羞的年纪。” 不管是现在还是曾经,不管是冷言还是冷语……他一直这般。 固执又温和,不动声色的笑着,把她所有的话语与行动当作孩童的无理取闹。 云知鹤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眸子,不想与他再纠缠。 “……就此别过。” 她转身离去。 秦端没有追上去。 他停止了笑容,平静又漠然的看着云知鹤的背影,然后抬眸看向晦暗的树影,阴影在他面上打下一块暗色,带着晦暗的不明。 “真是……” “……小孩子的性子啊。” 嗓音哑然,微微叹气。 ……再无一丝笑意。 他伸手遮住从树影之中透过的照射在他眼上的阳光,微微眯起眸子。 “还在,闹脾气……吗?” —— 永安宫 此处是囚禁成国母的地方,她坐在椅子上,周围是精致的房屋,却犹如囚笼。 成国母深吸一口气。 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秦端与原子洛。 她冷哼一声看向秦端,“怎么?你是来向老妇落井下石的吗?” 秦端假装遗憾的轻声叹息,“原是以为成国母大人如此位高权重,能撑得久一些呢。” 成国母的表情猛然变了,恶狠狠的瞪了原子洛一眼。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原以为你是条好狗!未想到侍奉两主,当真作呕!” 原子洛顿了顿,轻笑一声。 “成国母大人可是误会了,自始至终,臣只侍奉大皇子殿下一人。” 成国母也不甘示弱,冷笑道,“怎么,你这条狗把秦端手里的那块虎符给了我献忠诚,如今主仆二人是来讨要了不成?” “告诉你们,那虎符你们绝对找不到,老妇东山再起之时,便是你这狗仆殉命之日!” 原子洛当初之所以迅速赢得成国母的信任,便是与大皇子上演了一出追求不成而决裂的戏码,她假装偷了虎符,献上了之前秦端手里那半块虎符。 而……献上的代价便是成国母要保她升官发财、位高权重。 如今成国母一朝垮台,那担保便是没了用。 原子洛轻叹一口气。 “大人未免粗鄙,‘狗仆狗仆’的叫,如今谁不知您才是轩辕氏的仆,呕心沥血将轩辕氏壮大,鞠躬尽瘁,却如今简简单单的让轩辕应收复了轩辕家。” “当真……是仆从。” 原子洛轻笑。 “至于那虎符,自然是真的,但臣与大皇子也并不心焦,只不过……是前朝的虎符,也并不怕您拿出来惹什么事。” “你——!” 成国母哪里不知自己如今是被算计了,瞪大眸子要怒骂出生,又看到秦端看够了戏,便转身离去。 “走罢。” 他无趣的垂下眸子。 “不过自诩无敌的疯狗。” 原子洛跟随着他离去。 “站住!站住!给我站住!不要脸的贱人!竟敢算计到我头上!” “最毒夫人心啊——!!!” 成国母急促喘着粗气,又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与轩辕应争斗,看看谁争得过谁!哈哈哈哈哈!” …… 秦端听着成国母的余音,颇为嫌弃的蹙了蹙眉头,又笑起来,问原子洛。 “你们这般年纪的娘子可是喜欢什么?锦娘近些日子总是闹脾气,也该是哄哄了。” 原子洛顿了顿,微微眯起眸子。 “大皇子这自欺欺人的戏码再演下去,臣……便要开始笑了。’” 秦端的表情猛地冷了下来。 “……闭嘴。” “再说一句——”他的嗓音一下子从阴沉又带上笑意,尾音拉长,尤为清润,眸子弯起,却饱含阴冷。 “便挖了你的眼睛。” 笑得尤为漂亮润朗,像是月光。 第72章 身边 成国母的罪状需要仔细整理,此事牵扯过大,当今圣上亲母,如何不惹得下面的人战战兢兢? 说到成国母便想起了苏家,苏霖一人回来撑起来苏家事物,勉强算得上因祸得福,陛下也开始重用她。 只是苏母去世,苏家缟素。 云知鹤和楼止与成国母共经苏家一事,其话语必须是重中之重。 所以她去寻楼止,准备再整理资料交给刑部处理。 楼府过大,他性子也那般,依旧是敲了许久的门没有人回应,该是如何说,云府过小各方都不方便,楼府过大更是不方便。 经过那日的醉酒告白之后,云知鹤与他也没多说几句话,楼止性子寡淡,便是因公事遇见,也只是垂眸看着她盯着许久,再沉默离开。 ……尤其尴尬。 对于云知鹤来说。 她送来的拜帖无人回应,公事要紧,她只能亲自上门拜访。 瞧着实在无人,阿芝微微抱怨,“何不再买几个仆从?” 云知鹤顿了顿,如此再叫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让阿芝运轻功将她送上墙去,再爬下来。 风度翩翩的小云娘子自十岁之后便再没有爬过树一类的了。 如今爬墙,倒是几分好笑。 刚刚走到楼止住的屋子口,看着窗户之中人影晃动,便是有人在了。 “咚咚。” 她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一瞬间,屋中传出了一阵稀碎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楼止的嗓音才传出来,嗓音沙哑。 “进来吧。” 云知鹤抬脚走进去,低头行礼,“楼将军,我与您有公事处理,我送了拜帖无人应答,才亲自到访,实在是打扰。” 楼止站在窗户边,蹲下身捡起了一页……信件?手又背过去,看了云知鹤一眼,点了点头。 这般气氛倒是几分沉闷的尴尬。 尤其楼止似乎在沉思什么,垂眸不言语,浑身的气氛带着压抑。 云知鹤看他的模样似乎是不想多言语,让阿芝把文书送上去,抿了抿唇,“实在是打扰了,楼将军,我先告辞了。” 楼止垂眸看着旁边的某处,许久才嗯了一声。 在云知鹤走出去之后,他有些茫然的闭上眸子,指尖颤抖的拿出刚刚那页书信样的东西。 今天的阳光过于刺眼,站在窗户旁,阳光几乎能把人灼烧。 楼止指尖摩挲着书信,又闭上眸子,侧脸在阳光照射下几乎看不清。 嗓音沙哑,波澜不惊。 “啊……果然。” 了然又是像果然如此的释然。 他平静的将书信折好,然后放到旁边的火炉里,一瞬间,纸张便被灼烧殆尽。 只是指尖微微颤抖。 云知鹤离去的背影猛地顿住,转头问阿芝,“你刚刚在屋中可是看到人了?” 阿芝眨了眨眼,“楼将军不是人吗?” 云知鹤听了她的话顿了顿,微微蹙起眸子,“刚刚在窗外所见的顺着阳光的影子,与楼将军的身形不符合,况且楼将军,是如何在开门的一瞬从门口的窗户,到茶几旁的窗户的?” “我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急促稀碎的声音,楼将军做事向来平静又慢悠悠的,便是再紧急也不会那般急促……” “刚刚,有人在。” 云知鹤眯起眸子,又顿了顿,向外走去。 “啊……啊?” 阿芝一脸茫然,又迅速追上云知鹤的脚步。 还未过几天,今日她便突然听到了楼止出征的圣旨,蛮夷内斗严重,为了防止战火蔓延,北缔边关需要人来守。 过几日便要出征,云知鹤顿了顿,向御书房走去,她这来一次少见,李公公急急忙忙把她请进去,笑得脸皱成一团。 小云娘子的通政使司做得尤为好,轩辕氏的势力逐渐被压制,云知鹤亲自调查成国母,算得上寒门的排面,再加上能力出众,她又被老臣们夸了许久。 她这次是因着地方奏折之事前来汇报,李公公还未通报,生怕她跑了,急忙把她往里面推。 刚进门便看到轩辕应坐在椅子上,低下头,垂眸一言不发,碎发遮住晦暗的发丝。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才缓缓抬头,发丝凌乱,眸子几分无神。 看到云知鹤猛地顿住,抿了抿唇。 “……锦娘。” 云知鹤跪下行礼,向他递上奏折,刚要开口汇报,轩辕应却没接过奏折,反而垂下眼敛,哑声颤乱开口。 微微伸开手。 “抱一抱朕……可以吗?” 云知鹤猛然呼吸一窒,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 可她看轩辕应眸中失神,尤为失魂落魄,带着难得的脆弱。 看到云知鹤许久没有反应,他又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抱一抱……我。” 微微带着哭腔。 云知鹤一顿,慌忙抬头,微微伸手,抿唇不语,几分触动。 她跪下他脚边,本是为臣递上奏折。 可,她在抱他。 轩辕应像是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俯身抱住了她,胸口呼吸急促颤乱,呼吸带着湿气,扑在耳尖。 她只听着他一遍遍呢喃着,“锦娘。” 带着细微的哭腔。 炽热的体温几乎将他们灼烧,难得的拥抱带着情难自抑的欢喜,以及相隔许久的痛苦。 云知鹤垂下眸子,眼敛打下一层稀碎的阴影,尤其漂亮。 她说不清这胸口翻涌的酸痛的蜜意,连带着拥抱都灼热非常,像是要烧掉她。 可她又在想月亮。 他的月亮到底是谁…… 他的月亮是她。 轩辕应的手臂愈发缩紧,似乎想将自己埋入她的怀中,高挺的笔尖带上微微的薄红,想来冷峻深邃的眼神染上了细碎柔软的湿气。 他们明明不这般。 刻意的保持着压抑,压抑将要喷薄的感情与渴望,轩辕应几乎将她想疯,梦里尽数是月光,抱着他,轻轻亲吻。 柔软又高洁的看着他。 指尖再摩挲他的唇角,然后轻轻落下吻。 他近乎哭泣。 极致的痛苦带上交缠的爱意,轩辕应闭上眸子,泪水慢慢顺着脸颊落到她的肩膀上。 “锦娘,让我,多抱一会儿。” 云知鹤喉头轻轻回应,手指有些颤抖,却又小心翼翼的放到他的脊背上,轻轻的安抚。 她触碰到了陛下的脊背。 凸出的脊骨顺着腰线逐渐收窄然后勾勒出禁欲的身材。 指尖是温热的体温以及龙袍所带的,尤为细腻光滑的触感。 他们抱了许久。 轩辕应分明是皇帝。 不谈功绩,这位男皇帝,单是性别便会让他青史留名。 可他本该坐高台,本该高高在上,本该俯瞰世间,像曾经每次看到他那般,冷峻的站在高位上垂眸发号施令。 如今,却像是自甘堕落……? 他从座位上下来,扑到跪着的、卑躬屈膝的臣子的怀里,死死的抱住她,似乎怕她离开。 大概若是臣子允许,他便会卑微求怜的轻轻触碰她的唇角。 ……真可怜。 像是现在这样,眼眶发红的无声哭泣。 最后是轩辕应睡着了,他刚刚病好,是不可劳累的,昏昏沉沉睡去之后云知鹤将他抱到了床上。 她小心翼翼的走出去。 李公公喜笑颜开,瞧着二人在屋中待了这般久,心中更是欢喜。 云知鹤顿了顿,开口问,“陛下……在我之前,见了谁?” 李公公顿了顿,回想了一下,“哎呦,楼将军之前来了。” “然后陛下吩咐了一道圣旨下去,此后便无人了。” 楼止…… 云知鹤垂下眸子。 陛下此次失态,必定和楼止的这道圣旨有关。 她开口问,“李公公,陛下之前与楼将军的情分是如何?” 她只听说过二人此前闺中密友,未曾出嫁之时便相交甚密。 李公公顿了顿,不知云知鹤为何要打听这些,却还是左右看了看,小声开口。 “陛下少时与楼将军便是好友,陛下出身显赫,无数人讨好,可偏偏陛下尽数看不上,只选了楼将军一人做好友。” “二人相知相敬,但陛下嫁予先帝之后便少有联络了。” “那时楼将军还未嫁人,楼家却破败非常,先帝为了安抚老臣之心,为楼将军选了一出好婚事,便是萧七娘子了。” “只是……”他叹了一口气,“谁知道那萧七娘人面兽心,将楼将军送上了绝路。” 李公公又犹豫了一番,想说什么又止住,他心中早已将云知鹤当做女儿,想了想还是继续道,嗓音更低了。 “不知该说不该说……楼将军少时孤僻,无人喜爱,只有陛下愿意与他交往,二人……怎么说……楼将军鲜少说话,倒像是陛下的跟班一样。” “不过陛下高高在上,除了楼将军,便是无友人了。” 云知鹤顿了顿,点头又离去。 路上一直沉思。 楼将军与陛下…… 她又想起来轩辕应许久之前说过的话,她那时还未曾为官,为他弹琴,又看他站在窗边,凶烈的阳光几乎吞噬他。 然后他的面色被阳光弄得晦暗不清,深沉又朦胧,又微微转头看向她。 云知鹤突然又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日的冰块幽冷,很凉爽,陛下站在窗边。 向她伸手,手指修长。 哑声说—— “朕很孤单……到朕的身边来。”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写的什么,乱七八糟文学 不出意外,争取这个月完结。 第73章 爱意 清竹垂眸,伸手烧掉手上的纸钱,也不言语,只蹲在角落,指尖的纸钱慢慢融化消散。 他本是面无表情,清丽俊逸的面容在烟雾之中更加飘渺,烧完了纸又突然笑起来,笑得温和有礼,似乎在刻意去调整着自己的表情。 眸子却死寂。 闭了闭眸子,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将角落里焚烧的痕迹掩埋,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甚至在迎面撞上别的侍从的时候轻笑。 “清竹哥哥,这般晚,你去哪了呀?” 清竹用指尖将碎发绕到耳后,一片润色的白皙,只柔柔哑哑的笑着。 “晚上多吃了些食,出去走走消消食。” 小侍从嘟囔着,“难怪哥哥身材这般好,原是有妙招。” 清竹一身简洁的衣服,却勾勒出如嫩竹一般的清朗与身姿,云府中也有不少女仆从欢喜他,明里暗里献殷勤。 他尽数款款有礼的拒绝了,只惹得府中的一些小郎君议论什么……怕是想要傍云知鹤做个云府的男主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卖身的妓子而已,是不是清白的都不知道。 这般的话语清竹便是听见了也只平静的看着他们,再向他们笑。 惹得人尴尬离去。 云知鹤这些日子心绪不宁,她和陛下身上萦绕着莫名的气氛,二人便是在早朝时对上目光也会迅速瞥开,君臣有礼,她像是只安安分分做他的臣子。 她明明抬头撞入他深邃的眸子,又偏偏二人心照不宣的瞥开,像是错意,只留得心尖一阵酥麻的涩意。 温言和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倒是直接了当,眯起漂亮的狐狸眸子,直接开口。 “你近些日子瞧着魂不守舍,是如何?”嗤笑一声,“……有了欢喜的郎君?” 眼睛却盯着云知鹤不放过一丝表情。 云知鹤不回答,朝臣同行也是寻常的事情,只是小温公子这殷勤的过分,便是一下早朝便过来到云知鹤身边一同离宫,挤去了崔明喻的位子,弄得她郁闷非常。 崔明喻挑了挑眉,看见温言和又到云知鹤身边去,碰了碰旁边的李妙妙。 “你瞧着是不是她桃花开了?” 李妙妙眨了眨眼,仔细观察了一下,点了点头,又喃喃道。 “不是都道小温公子高岭之花吗?” 崔明喻笑了笑,“自然是被采下了。” 说着也便晃悠悠带着李妙妙走了,轻呼着笑意。 虽说官员同走也无妨,只是众目睽睽之下,男女也是该有些距离,云知鹤抿了抿唇向他开口。 “温公子倒是清闲,快些回去罢。” 温言和顿了顿,眸中微动,心中也是知晓她拒绝二人同行,深吸一口气,便抬脚离去。 “啧。”远处的崔明喻看温言和一人快步离去,面色冷凝,怔然一瞬,啧啧几声,又疑惑道,“这到嘴都桃花怎么没了?” 走上前,又瞪了云知鹤几眼,“干脆成了那不近男色的仙人去。” 云知鹤也不辩解或是回答,只继续与她们同行,倒是李妙妙看出她似乎藏有心事,轻声问道。 “云娘子,你是如何?瞧着倒是无神。” 云知鹤摇了摇头,抿唇不语。 她刚刚到府中还没喝上一杯热茶,猛然门口便一阵喧闹。 “温公子,您这……” 清竹本是站在门口守着,此时看温言和裹着狐裘,如玉的面容上挂着几根凌乱的发丝。 几分倔强的狼狈。 他清润问着,却又抬手止住温言和的步伐。 温言和瞪了他一眼,眼眶有些红,“让开。” “温公子这般也是失了体面,且等奴告诉了云娘……” “让你让开听不懂吗?!” 温言和挥手推开他,抬脚便走进去,他直直冲入云知鹤的屋子,对上云知鹤惊异的目光。 清竹纤细如玉的手被他拍得通红,只晦暗看着温言和的背影。 一向漂亮的小温公子失去了体面,低头看向云知鹤,眼眶微红。 “云知鹤,我问你,你当真对我无意?” 云知鹤手中的茶杯还未放下,茶水因为动静而浸润了指尖,她抬眸看向小温公子发红的眸子,顿了顿,又开口。 “温言和……我,确实对你无意。” “你只与我像是邻家弟弟一般,我们自小青梅竹马,我原以为……你分得清。” 这般话语是明亮,也是该到了说清的时候。 云知鹤察觉到不对是在这些时日,本是高高在上的天上仙、云中月,因为那个男人低低哑哑的哭泣而燃起□□,明白了何为欢喜。 她识得了曾经不曾有的东西,触动在心尖,然后恍然大悟般瞧着小温公子眉目带羞,期期艾艾的瞧着她,又邀她同走。 温言和欢喜于她。 她终于明白,才下了心疏远。 温言和抿了抿唇,听了她的话语带着颤抖与哽咽,“你……骗我。” “我……”他眨了眨眼,盖住不断涌出的眼泪,“你可知我为何要做那男官?” 温言和深吸一口气,哑声开口。 “自小便是……云知鹤学了什么东西,云知鹤作了哪些诗词……你声名远扬,人人都欢喜,我本没那么多壮志凌云,可,可……” 他顿了顿,咽下哽咽。 “可你那般遥远,我只能早起温书,废寝忘食,她们道我英才错生男子……可,只有我知,是我想追上你的脚步。” “我不想嫁别人,只想嫁你……我知你心有凌云,所以,想做那男官,足够和你并肩,然后成亲。” “我欢喜你……欢喜多时。” 温言和眼眶通红,几乎泣不成声。 “你道我风华飘渺,你又怎知我和二皇子为了争夺一人勾心斗角,我相貌不差,身姿窈窕,为何……不可心悦,于我?” 他蹲下身,抬头看向坐在座位上的云知鹤。 “我心向明月,明月却不照我。” 温言和吸了吸鼻子,胸口一阵空旷的痛意。 他如何不知云知鹤拒绝同行的话外之意,他如此聪明,狐狸眸子中是狡黠的清澈,看一看便能让人心生欢喜。 如何不懂得? “若你答应爱我,便告予我……”温言和闭了闭眸子。 他颤抖着手指摸上了衣领。 “只要你松口,便是今夜洞房……也无妨。” 云知鹤顿住,似乎不知如何回答,她抿了抿唇,伸手拉住温言和想要扯开衣领的手指。 “……别。” 只是这般触碰,像是灼烧了小温公子一般,他抿了抿唇,哑着嗓音,低头,碎发遮住晦暗的眉眼。 “我知晓了。” 然后起身,流着泪,迅速离去。 大家的公子礼仪是精妙,可他却跑得歪歪扭扭,脚步踉跄,狼狈不堪。 云知鹤垂眸,放下手中茶杯。 清竹只看着温言和狼狈的背影,又走上前,递上帕子,让她擦拭指尖的污渍。 云知鹤眼神有些失神,只轻声问他。 “……何为爱意?” 她能理解莫名涌起的胀痛为欢喜,连带着心尖都软得发腻。 可她还是不知爱意为何物,该是如何?该是为何?该是怎样做? 清竹顿了顿,然后他了然一笑,蹲下身,抬头看向云知鹤的眸子。 漂亮的脖颈如同天鹅一般,纤细又白皙。 “爱,首先是色-欲。” “难以压抑的情绪迸发,到了这里。” 他伸出手,指尖碰上云知鹤呼吸微微颤抖的胸口。 “男男女女盼望痴缠,然后用身体。” 他蹙了蹙眉头,又笑起来,“我所见的爱,是这样。” “是色-欲。” 他的嗓音轻轻缓缓,又像是不容拒绝的话语。 他从青楼里,见到的,全是这样的爱意。 东升西落,日日夜夜,只一夜,所有人的爱意又消失。 “然后……”清竹的眸子带着一丝丝的迷茫,“然后,是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就像是他会刻意破坏别人对云知鹤的觊觎。 他是个低贱的妓子,偏偏占有欲像是要吞噬他一般,冷着眸子,阴暗笑着,破坏别人的欢喜。 清竹深吸一口气,似乎带着歉意的笑着。 “之后奴便不知道了,但是——” 他伸出手,抬头,微微弯起清澈的眸子,嗓音干哑,拉长声音。 “如果您抱我的话。” “我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意。” 云知鹤有一瞬的怔然,求知的杂乱淹没了她,她俯身,轻轻抱上去。 清竹满足的闭起了眸子,呼吸颤抖,温热的体温传递,轻声用她们的拥抱回答。 “云娘子,这是……爱意。” 他用卑贱的身份,抱到了他的神明,这个拥抱于他来说,便是爱意。 云知鹤抿了抿唇,只是片刻便松开了手。 她哑声说,“抱歉,我没感受到。” 清竹摇了摇头,笑着说,“但是,奴感受到了。” 他又像是安抚一样抬头,轻轻伸手触摸她的脸颊。 “总有一天,奴会让您感受到真正的爱意。”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带着晦暗的暗色光亮。 清竹闭上眸子。 没关系。 他总能再拥抱到他的神明。 …… 这般奇妙的,关于爱意的命题到了夜晚依旧是不清,云知鹤只怔然瞧着窗外的落雪,细细软软的,还在下着。 她半倚在桌子上,轻轻抿着酒。 面色微红,眸子朦胧。 ……不该如此。 可她依旧想不通,如何是爱意。 李公公撑着伞,为轩辕应阻挡着落雪,轻声问着。 “陛下……这般晚了,特意来寻云娘子一趟,也是……” 轩辕应不言语,他瞥眸看向李公公,李公公听话的止住了言语。 他看向还亮着灯的屋子。 “朕只是……想见她而已。” 他不明白为何愈发浓烈的情意,单是不敢看她。 向来倨傲又高高在上的帝王,平静又威严的瞥过眸子,只有他知是在躲闪云知鹤的目光,他想看她,又不敢再触碰她的眉眼。 二人奇妙的氛围一直到今日。 轩辕应,想见她。 疯狂的想见她。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缓步走向云知鹤屋里,他穿着一身玄色狐氅,绣着金纹的衣摆染上薄血,冷峻又凛凛。 他还是颤抖伸手,轻轻敲了敲云知鹤的门扉。 许久才传出,晃悠悠的哑声一句,“进来。” 他看到他的小云娘子似乎酩酊大醉,蜷缩倚在桌角,美人面颊醺色朦胧,带着潮红的水雾。 冷清似月披上薄纱,又是一双腿蜷缩,反照着月光的冷色。 轩辕应呼吸一窒。 云知鹤朦朦胧胧之中看清轩辕应的身影,她伸手摸上自己的额头,哑声轻轻呢喃一句。 “又是……入梦。” 她起身,晃悠悠的,醉呼呼的踮着脚尖到他身边去,伸手猛地抱住他,驱散了他身上的一身冷意。 云知鹤的眼眶有些发红。 “……别再来了。” 她抱着他,头埋到他的脖颈,鼻尖触碰微微发凉的喉结,似乎是哑声恳求。 “别再来了……” “……求你。” 轩辕应颤抖几下,伸手抱住她,低头,二人拥抱的更紧,鼻尖是她身上的酒气。 听着耳尖处她所带着哭腔的恳求。 “为什么,不能来?你可是……厌我?” 几分低沉的颤抖。 云知鹤感受着他的体温,朦朦胧胧的半眯住眸子,又是拒绝着。 “……别来了。” 带着颤抖,难得这个年纪的哭腔。 只一遍遍呢喃自语。 “别到我梦里……” “别来了……” 轩辕应垂下眸子,又猛然听她的细声痴语。 “不然……会控制不住的。” 轩辕应猛地一愣,几分怔然的瞪大眸子。 “锦娘……我……” 云知鹤抬头看他,发丝顺着酒液粘腻的粘在脸上,带着醉红的媚意。 她微微蹙起眉尖辨认着轩辕应的眉眼,突然想起来的。 清竹所说的话语。 “爱,首先是色-欲。” 一遍遍回荡在耳边。 首先是……色-欲? 云知鹤朦胧之中看到轩辕应深邃的眉眼,顺着往下,是高挺的鼻尖,又是唇,似乎……在说着什么。 可,爱首先是……色-欲。 “唔————” 她猛地抬头,吻住轩辕应的唇。 灼热的呼吸交融,嘴唇都带着无法抵挡的柔软。 一阵错愕的眼神之后是在胸口无法压抑的情绪,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开始灼热。 她将他摁在床榻之上,然后脑海里不断回荡清竹柔雅的嗓音。 她看向他的眸子,颤抖又带着寒冬融化的春意。 她吻下去。 作者有话说: 前面很卡,但是……后面特别顺,果然时候写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最后是真的啪,虽然是醉酒(眼神飘忽)没有让鹤总清晰的感受到真是抱歉 对啦qwq点点预收呗宝们,下一本开《疯犬》是女尊娇气疯狗疯男人 第74章 炽热 雪依旧纷飞,伴随着微微的寒风又有呼啸的风声,融化的雪像是雨点一样打在窗户上,又微微伴随着男人的呜咽。 至此烛火彻底熄灭。 却又莫名的火苗燃在两人的心尖,愈来愈灼热,然后烫伤,最后落下吻,结束了一夜的雨疏风骤。 …… 云知鹤昨夜喝了许多,迷糊如酱的脑海发疼,她呜咽一声,撑着脑袋,慢慢起身。 “唔……” 她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身上难耐。 刚刚垂眸,便猛然看到身边似乎有人,背对着她,被子微微滑落,露出肌肉分明流畅的肩膀。 “哎?” 云知鹤愣了一下,宿醉的头疼似乎猛地消散,嗓音沙哑着下意识发出疑惑惊异的声音。 什,什么东西?! 随着她慌乱的动作,那盖着的被子又滑落下来,露出男子的上半身,和流畅逐渐顺着脊骨收窄的后腰。 ……还微微带着指痕和暧昧的红痕。 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呼吸沉重,逼迫着自己想着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记得好像是……梦到了陛下,然后…… 然后—— 脑海炸开一般,出现一阵白芒。 而此时,轩辕应似乎因为她扯开被子灌入的凉风而嘤咛一声,蹙起眉头, 他忍着浑身的酸痛,睁开眸子,迷茫一瞬又猛然涨红了脸。 轩辕应缓缓起身,她看到云知鹤缩紧瞳孔看着他,表情呆滞。 他刚想开口,便见云知鹤只披着一层单薄的里衣,迅速到了床下,双膝跪下,白嫩的额头恶狠狠撞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咚”声。 似乎渗出了血丝。 嗓音干哑颤抖,“臣昨夜唐突了陛下,罪该万死,求陛下治罪!” 轩辕应顿了顿,刚刚燃气的那一股心口的悸动猛然凉透,他看见云知鹤跪在地上,额头上的血珠滴到地上,一滴滴,伴随着满屋的寂静。 云知鹤指尖颤抖,血更加猛烈的滴下,染了一滩小小的血污。 他还以为,会是像他新婚夜曾被公公们教导着的—— 初夜之后,辰时会被妻主揽在怀里轻轻哄着娇羞。 他原是期盼来着。 可他看云知鹤的血还在流着,终究是闭上眸子,掩下悲凉,哑声道。 “……无事。” 大抵是昨夜叫哑了,喉头一阵沙哑的酸涩痛意。 他垂下眸子,颤抖几分又拿起衣物披上,遮住一身的狼狈。 像是迷茫,迷茫昨夜她究竟在阻谁入梦。 是他吗? 还是借着酒气,将他认作了别人……? 轩辕应颤抖起身,裹上衣物,脚步几分虚浮,走到跪着的云知鹤身前。 云知鹤低着头,血还是流着,很快迷了她的眸子。 胸口涌起巨大的不知所措与恐慌。 像是欢喜得到了归处,又是厌他透过她看向别人。 然后泥泞在一起,几近让她哭泣。 云知鹤抿了抿唇,她看见轩辕应苍白纤细的脚踝,脚趾尖触碰到了血滴,染上血意。 然后轩辕应又跪下,他贴近云知鹤,伸手捧起她的脸颊。 他比她年纪大,又是高大,蜷缩下腰身贴近她,将少女受伤的额头贴住他的额头,一瞬间呼吸交缠。 轩辕应的指尖是她温热的体温,连带着血流下来的炽热。 他哑声说,“……别这样。” 随意裹起的衣物还是顺着肩膀滑下来,又露出苍白的身体。 云知鹤怔然,只让他冰凉的指尖托住。 轩辕应又轻轻松开她,伸手颤抖着指尖,认真又细致的为她抹去额头的血珠,指尖冰凉至极。 一双冷峻的眸子情绪复杂,偏偏带着细腻的情意,睫毛忽闪着晕出晦暗的情绪。 偏偏他额头上又因为相贴,染上血迹,顺着额头蜿蜒滑下,到了鼻尖,到了眉梢。 他眉梢染碧血,又向她笑。 只是艰难的扯起唇角,染出一丝笑意,颤抖嘶哑道。 “锦娘,别这样。” 云知鹤不知如何回答。 她哑了一瞬嗓子,敛下眸子,道了一句,“……臣遵命。” 轩辕应在她说完的那一瞬,猛然低头侧过脸吻住了她的嘴唇。 刚刚到血迹顺着落到了唇角,被他含入唇中,带着腥甜的涩意。 唇齿交缠之间,是难耐的心尖悸动和软涩的痛意。 他吻得似乎是不顾一切,身为男子却恬不知耻的侵略她人的唇齿。 云知鹤只顿了一瞬间,任由他吻着,唇角略微刺痛。 她还是不知如何。 是做他替身的女宠,还是那风光月霁一身风华的云娘子? 世人怎么知道如月冷清的云娘子,对养父一般将她抚养大的男子,有如此腌臜的情思。 纠缠在她心尖,腻得发痛。 ……她不想这样。 她不想做替身,不想做女宠,不想……爱他。 就只任由他吻着,乖顺的像一个尊卑有礼的臣子,不肯回应。 轩辕应松开唇,素来苍白的薄唇带着湿润的红意以及血丝。 他看向云知鹤垂下的、不直视他的眼睛。 低下头,嗓音哽咽的哭出声来。 “锦娘……” “别,这样……” 他的嗓子还哑着,却像是恳求一般哭泣求着她,却换不了那一分期盼的怜惜。 他用年老的身子玷污了高洁的月亮,本以为终于触碰到,却还是水中月,捧起来,便顺着指缝流下。 依旧幽凉。 轩辕应抱着她,闭上眼睛。 —— 李公公在门外站了一夜,等到几乎午时才见陛下出来,笑得合不拢嘴,喜色几乎溢出来。 这时看轩辕应穿戴整齐,缓步出来,未曾看到他微红的眼眶,直接开始道喜。 “陛下,陛下……这滋味可是好?” 他又伸手扶住轩辕应微微颤抖的腰肢,“您这累了半夜,腰定是还疼着,奴学了一手好推拿,专门缓和这——” 这苍老的男子也猛然知了一丝羞,又压低上嗓音,轻声说。 “专门缓和这男子初夜身子的酸痛。” 轩辕应不言语,只是微微推开他。 李公公虽说不解,但还是乐呵呵说着,“陛下,那……那落红的床单可是要收起来①注,还有云……” “……够了。” 李公公猛然一怔。 看向轩辕应略微带着狼狈的表情,一瞬间明白了意思。 怕是……云娘子,抗拒。 是啊,怎能不抗拒。 与陛下一度春宵,便是摆在明面上的风骨揉碎,试问哪个风华正茂的好女儿愿意被世人当做女宠苟活。 ……怕是史书都有骂名。 尤其云娘子,与陛下有染便是不顾伦理,不顾家业,不顾声名,这些年的清高定会被文人们戳着骂。 文墨飘洒,兜兜转转,云娘子这些年有多风光,便会背上多少文墨的刑罚。 再加上……云娘子怕是屈于强权,对陛下染上不喜。 也是可怜了陛下,哪个男儿不盼着妻主的爱意,尤其是初夜之后,谁不是窝在妻主怀中娇哄哭泣的? 李公公抿了抿唇,还是哑声提醒,“这,这不若……隐下去?” 他知道轩辕应向往的是举案齐眉、堂堂正正的爱意,可……二人如此,如何再堂堂正正的欢喜。 轩辕应顿了顿,眼睫颤抖,不言语,抬脚离去。 李公公急忙追上去,心绪杂乱。 清竹只看着二人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清。 他端着水盆轻轻敲了敲云知鹤的门,听到里面一阵清晰的嗓音传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哑声说。 “云娘子……奴送来些水,快到了午时,您可是要洗漱。” 他走进去。 清竹看到云知鹤额头包着一块绷带,又抬眸向他轻轻笑着,指尖捏着笔,似乎在写什么东西。 他顿了顿,放下水盆,情绪不明,还是哑着嗓音问了一句。 “……昨夜,云娘子可是……” “嗯?” 云知鹤像是疑惑,又道,“你可是说陛下?” 了然嗤笑,“不过奏折有稍许的错处,特来与我道了几嘴。” 清竹顿了顿,看她面色如常,终究还是退了下去。 ……骗人。 他昨夜分明听见了男人随着夜风漏出的哭泣。 又哑又娇。 痛得他站在寒风落雪的窗外,指尖流着手心中出来的血迹。 清竹向她笑着,又转身不动声色的深吸一口气,掩下浑身的颤抖,眼眶发红。 ……骗子。 云知鹤看他离去关上了门,这时才垂眸看自己所书的东西。 是寥寥几笔的,画像。 只是飘然几笔,却勾勒出男人冷峻的模样,墨眉,星目,以及薄唇。 云知鹤垂眸伸出指尖摩挲着画像的唇,晕上一手的墨滴。 她是欢喜的。 她是欢喜他的。 她欢喜那猛然流出的柔情,以及眸尾处的春像是落雪融化,带着春情的猛然暖意。 像是很小的时候少年的他抱着她,倨傲又脆弱。 像是教她作画,身后拥上,炽热卷身,交缠的温热。 是他眉目倦怠,又抬眸难得含笑,说着,“做朕的依仗。” 他的唇炽热,连同拥抱也是。 可不该如此。 云知鹤恍然记起刚刚他流出的泪水,以及哭哑的嗓音一遍遍恳求着她,“别这样。” 她应了他伪装强权的爱意,乖顺的任他吻着。 “这样”……是如何? 是云知鹤牢牢压抑住心尖悸动,不肯露出一丝爱意的无措。 是二人中间,那不知名月亮的沟壑。 作者有话说: 感觉会被锁 依旧的奇奇怪怪文学 注释①私设男人第一次出j会出血 第75章 后腰 楼止领着军队是浩浩荡荡的走了,最后也未见轩辕应一面。 轩辕应近来也十分消沉,却面对云知鹤之时还勉强带上笑意。 他们二人相处的别扭。 他也明白云知鹤的意思,再加上李公公的出谋划策,他们二人的关系勉强维持在了私底下的恋人上。 外人来看,她年少有为,是个恪守礼数的臣子,能力出众,总时时刻刻被召在书房。 却是陛下小小的私心。 轩辕应抿了抿唇,笔尖蘸上墨水,云知鹤在一旁研墨,这般一看,倒是与从前没什么不同。 她未成官之前也时时为他研墨弹琴,二人在书房也是如现在一般的安静。 轩辕应开口想打破寂静。 “朕……我……”他瞥过眸子,料是他也对这般是无措,只欲言又止,最后不肯再说。 云知鹤顿了顿,放下了手中的墨块。 她并非不负责的人,古往今来,男子的贞洁最为重要,她既然与陛下……便是要负责的。 但二人的身份悬殊让二人都不约而同的谈论婚娶一事。 她看得清,既然陛下将她看作她人,她便扮演好恋人的角色,悉心欢喜,总有他会腻的一天。 那时云知鹤也就能平静转身,不再纠缠了。 云知鹤轻声问,“陛下,如何?” 轩辕应抬眸看她,也是尴尬,他们都没有如何做夫妻的经验,明明胸口是期艾的欢喜,但总是说不出什么来。 他曾经是先帝皇后,先帝算得上风流,宫里美人众多,他总坐在高位之上垂眸无趣看着他们争来争去,再哀求他主持公道。 他曾经觉得没意义。 他们从先帝那里争宠爱、争皇嗣、争位分,却不如他从先帝那里争权利,他一寸寸从先帝手里,把皇位抢了过来。 轩辕应挣扎着爬上高位,俯瞰世间,他被轩辕氏束缚着,却同样被轩辕氏簇拥着。 他那时只懒散垂眸摆弄着手指中的玉玺,觉得,没有任何东西能再让他心动了。 可他堕入了欢喜的河里,患得患失,成了那曾经鄙夷厌弃的男子怨夫。 轩辕应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她。 然后微微凑上去,二人的面容慢慢贴近,云知鹤怔然一瞬,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未曾躲闪,也微微凑下去。 然后唇相贴。 从唇尖一瞬间涌出一股暖流到胸口,轩辕应的眸子有些颤抖,又小心翼翼的闭上了眼睛。 外面下着春雨绵绵,土地绽放春意,消融的冰雪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他们在屋中轻轻接吻,像是虔诚的恋人。 轩辕应慢慢松开唇,微微敞开怀抱,“锦娘,抱一抱我。” 云知鹤呼吸一沉,俯身抱上去,二人的姿势像是耳语厮磨,轩辕应将头放在她肩膀上,轻轻开口。 “我曾经一直想这样。” 他抿了抿唇闭上眸子。 想独占,想只属于自己。 天知道那几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皇子与她相处之时他有多嫉妒。 那时云知鹤因为跪了三天三夜的风雪,昏迷之时,秦端日夜照料,又柔雅着嗓音坐在她床前,与昏迷的云知鹤轻轻诉说着往事。 他眸中是失神的柔情与怀念,指尖摩挲她的唇角与面容。 轻轻说着。 “……锦娘,兄长回来了。” “记得……要娶我啊……” 然后沉沉睡去。 轩辕应当时政务繁忙,只能尽快处理完奏折,又在夜里偷偷去瞧她,又瞧见这一幕,喉头是酸涩的痛意。 他们都能与她并肩,二皇子能娇蛮请求赐婚,大皇子能直白说出爱意,温言和能与她并肩而行,唯独他不可以。 为世人不容,为朝堂不容,为她不容,或者……为她不喜。 轩辕应敛下眼睑,掩下回忆,眸中是颤乱的微微安心的欢喜。 ……真好。 能抱到她,能……抢先其他人得到了她。 这般奇妙的气氛一直延续着。 “唔——” 突然,云知鹤轻笑了一下,尾音带着颤抖的清澈,尤为好听。 她刚刚发呆似的,垂眸看他的发顶,玄玉金冠上又簪着漂亮的步摇,带着细碎的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亮,尤为奢华,衬得他更加俊美。 ……倒是难得如此打扮。 云知鹤轻轻说了一句。 “……这个好看。” 轩辕应顿了顿,抿了抿唇,本有些茫然她的话语,又看她的视线猛然明白过来。 他耳尖有些发红,轻应了一声。 “是……我出嫁之时,父亲所给的步摇。” 父亲摩挲着他的眉眼,为他添妆,道是说着,应儿相貌天下无双,倾国倾城,这步摇锦上添花,定赢得妻主欢喜。 轩辕应那时只平静看着铜镜里模糊的,却依旧难掩风华的倒影。 今日的穿着打扮尽数是精挑细选,腰封裹着腰肢,衣袍绣着暗纹,奢华又带上了丝轻快的贵气,这步摇也是偶然李公公寻出来,轻轻为他簪上。 他又猛地一顿,又抿住了唇,心中有些懊恼。 世间女子,哪个能全然不在意自己的郎君是那二婚夫,他竟……还开口说“出嫁”这二字。 轩辕应有些怔然,又哑声开口解释,嗓音低沉。 “我……嫁予先帝,并无情感。”他垂下头,揪着云知鹤的衣服的指尖有些颤抖。 “我也并未与她做妻夫,你应是……知道。” 他那早走得匆忙,怕云知鹤未曾看到那云雨一夜的床褥上的落红,胸口发闷,还是轻声提醒道。 “……还是,清白的。” 他掩下眸中苍凉的寒意。 ……若是早些,遇见她,便好了。 云知鹤点了点头,猛然想起来什么,白皙的脸上微微发着薄红,“臣……我知道。” 她也低下了头,二人呼吸交缠,却尽数不敢看对方。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的寂静。 既然说到这里,云知鹤深吸一口气,嗓音却不由得像是泄气一般,耳尖发红,哑哑轻轻。 “身子……可是无事了?” 她看他那日走时,脚步踉跄。 道是她那日愚蠢,像是个不负责任的浪荡娘子,任由他哭完自己一人脚步踉跄的走了出去。 云知鹤现在想起来是愧疚非常,平日素是道崔明喻纨绔不羁,未曾想,自己也半斤八两。 轩辕应顿住,头又往她肩膀埋了埋,唇角微微下抿,刚想开口说一如既往的“无事”又顿住。 他便是这样,和楼止的性子些许的相似,不然也不可能做了好友,同样的寡淡又不肯露出一丝的脆弱。 素来最多的便是轻嗯一声,冷然抬头看别人,微微蹙起眉头,又道一句哑声漠然的,“……无事。” 对友人如此,对臣子如此,对亲人如此……可他不想对爱人也如此。 所以,他现在想说些其他的。 他咽下去那句狼狈艰难的“无事”,轻轻呼出一口气,胸口如雷鼓,嘶哑着嗓音。 “……腰疼。” 这次轮到云知鹤顿住了。 她脸猛然间更加涨红,手忙脚乱的想做些什么,又最后压抑住,只依旧抱着轩辕应的腰肢,垂下头,闷闷说了句。 “抱歉。” “我……” 她是真想不出该如何。 燃着欢喜的脑子猛然团成一团,只手忙脚乱,面色涨红。 狼狈不堪的,甚至说了句更加不负责任的,“抱歉”。 那,是哄,是抱,是吃药,还是……揉……? 对了,揉。 她喉头有些莫名的痒意,紧张非常,慢慢伸手探上他的后腰,在轩辕应猛然僵住紧绷的身体下轻声说。 “臣……给您揉揉罢。” 云知鹤的指尖轻轻按摩着凸出的脊骨。 她能感受到他腰肢的禁欲与纤细,也能感受到覆盖在骨头之上匀称线条漂亮的肌肉。 似乎还能隐约想起那夜的……云知鹤猛地僵住。 轩辕应不回应,只让她轻轻揉着,顿了顿,在她僵住之时,猛然攀上她的脖颈。 看向她的眸子。 哑声执拗的看着云知鹤的眼睛。 “别说‘臣’,还有‘您’,我……不喜欢听。” ‘臣……给您揉揉罢。’ 听,她刚刚是这般说的。 疏远又温柔. 像是提醒轩辕应他们之间还有难以越过的沟壑,提醒他的痴心妄想的勾引。 他感受着后腰上的体温,闭了闭眸子,眸尾带着晕红。 手臂攀着她的后脖颈,墨色的碎发氤氲着漂亮的眉眼,示弱一般,然后—— 抬眸看她,素来波澜不惊又冷然的眸子似乎染上了水雾一般颤乱的灵动,只看着她,眉尖微蹙,似乎是恳求。 “……别那样说。” 眼睫颤抖,喉头发出一阵沙哑的嘶哑声音,似乎喃喃自语。 “我好喜欢你。” 他闭上眸子,偏偏话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像是即兴而起的欢喜,一声声,哑在心尖里。 “我不是帝王,只是,你的郎君。” “郎君”二字他说得尤为沙哑,似乎是挤出来的爱意,又带着蛊人的色气。 他慢慢睁开眸子,似乎倦懒的颤抖看她,眼睫尾似乎是扑闪的蝴蝶,伸出一只手,到后腰覆盖住云知鹤的指尖。 然后说,“至于揉腰——” 他将头慢慢靠在云知鹤的肩膀上,嗓音有些沉闷的沙哑。 “……去床上揉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争取速速解开误会 第76章 如月 李公公最近是神清气爽,连带着笑容都多了许多,由着他照拂的小宫男们捂着嘴,道他是得了什么喜事,个个调笑开口。 李公公假装生气瞪了他们一眼。 “小蹄子们莫要在此嬉笑,赶快做活去!” 还没说完喜色又压抑不住了,陛下苦恋多年,此时得了欢喜,如何压抑得住? 宫男们偷偷笑,便嬉闹着转身去做活了。 而此时,李公公也在转角遇到了温言和。 温言和一身白衣,泛着莹莹的淡色光亮,眉眼几分低顺的低沉。 李公公向他行礼,嘴里客套,“小温公子,近来瞧你面色低沉,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如何不得知呢? 此前便能看出来小温公子的狐狸眼里尽数是云娘子,那羞意都压抑不住。 每每陛下瞧见他们二人一同下朝离去,总会失落一会儿,最后哑然叹一声气。 如今这可是对调。 李公公阅人无数,自然推测得出他是被拒绝了,乐得菊花脸皱在一起。 温言和抿了抿唇,哑声轻轻摇头,“不过换季之时,腹痛难耐,过些时日……应是会好。” ……怎会好? 温言和垂下眸子,眼睫扑闪着抖落下细碎的暗芒。 又抿唇,喉头一丝干哑的酸涩。 李公公假惺惺的安慰两句,“温公子莫要心焦,老奴有那调理身子的方子,若是过些时日好不了,来寻老奴便可。” 温言和点了点头,二人客套了两句便就此离去。 他缓步走到了御书房门口,还未停下通报便在余光猛然看到云知鹤的身影,身子一僵。 近些日子总是能在御书房看到云知鹤的身影,二人从不言语开口一句,只在对视之时轻轻点头,疏离至极。 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隔阂,无人敢戳破。 温言和低下头,碎发遮住他晦暗的眉眼,他顿了顿,还是轻声开口。 “云娘子瞧起来近日是繁忙,怕是又要升官了。” 这话语和平日里的调笑一样,隐着刻意的笑意。 温言和掩下晦暗,猛地笑了起来,笑容温和又灿烂。 云知鹤猛地一顿,心知他是刻意搭话放下隔阂,轻笑一声同样回应。 “不及温公子,如今的第一男官赫赫有名。” 至此隔着二人的告白隔阂彻底消失。 还未再聊两句,殿中便传来了通报,令温言和放下文书离去,又唤着云知鹤进去。 云知鹤向他点了点头,便抬脚进去。 温言和看着她的背影,指尖蜷缩,闭住眸子,似乎嗤笑一声的自嘲,面上再无了刚刚的笑意与悠闲。 “唔——” 他往殿外走,还未走两步,在大门转角处猛然撞到了一个人。 温言和反射性闭上眼睛,刚刚失意之下走神,如今一下子身上被撞得发疼,只闷哼一声,还未开口道歉便猛然听到嗓音。 “你走路不长眼?!” 得。 脾气素来算不得好的温言和心中冷笑,本是心中痛苦,如今有人要撞到枪口上,此次相撞,二人皆有错,哪家的好人站在角落刻意堵着路呢?也便怪不得他说话无礼了。 他睁开眼刚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又猛然咽下去,神色怔然。 二皇子揉了揉被撞到的肩膀,面色不愉的看着温言和。 温言和抿了抿唇,瞧见是他,便熄了火,闭了闭眸子,深吸一口气,便绕道而走,不再看他。 “嗯,没长眼睛。” 秦执猛地顿住,他原是想着少不了一顿口舌之争,此时见素来要强不肯半分示弱的温言和如此坦然的认错离去,表情呆愣住。 “喂——!” 他抿了抿唇,转头看向温言和的背影,开口叫到。 “……你怎么了?” 温言和的脚步顿住,停顿许久才转身,眼眶有些红,“二皇子近些日子孟浪无比,什么承包画舫,什么夜下放灯,刚刚臣可是给陛下递朝臣参您的折子呢,与其关心臣,不如多关心关心您自己。” 秦执的脸猛地黑了。 他冷哼一声,转过了头,蹙着俊眉,嘴里嘟囔轻骂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 温言和敛下眸子。 他已然在攀比中落败,便再没了与他相争的资格。 京中人人皆知,安分一段时日的二皇子猛然又孟浪起来,比以前更甚,承包了画舫,去那舫里头瞧着娇郎们跳舞,却一人倚在椅子上,漠然饮酒。 最后一人烂醉,面色潮红的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小郎君和那老鸨看着二皇子的醉过去,面面相觑,怕得十分,只得继续跳舞。 这事传了他好似是好那男色的名声,气得大臣上奏的语言愈发激烈,差点一口气背不过来,在早朝之时晕过去。 又在夜里放了多盏灯,站在那明月楼上,月光烛火皎皎,燃了半夜,美是极美,却差点引起来大火。 至此,折子是一天比一天多。 秦执也垂下眸子。 画舫是因他听着女子皆爱去那处,邀了云知鹤一同去,又被她回绝了去,他性子执拗,便道了她若不去,他便一直等着,直到醉晕过去。 明月楼那次,他蹲到了她下朝的影子,拽着她便往楼里走,还未到了楼中,便看到李公公急匆匆赶过来道是有国事议论。 只留下二皇子孤身一人看完了灯。 寂寥十分。 便是现在也如此,云知鹤近些日子在宫中的时间尤其多,他需得时时刻刻跟着,才有时间相邀于她。 这时猛然嫉妒起了温言和。 与她共同为官,便是日日都见着。 瞧一眼便是欢喜。 温言和放下话便抬脚离去,闭上眸子,心中酸涩。 他何尝不嫉妒二皇子,那般执拗大胆的爱意,热烈又凶戾,如何不得欢喜?更嫉妒他如今能光明正大的追求,不像他,已然被判定出局。 二人便个怀愁绪相离。 御书房内 轩辕应在云知鹤一如门的时候便冲上前抱上去,体温炽热。 他闭上眸子,低下头,蹭了蹭小云娘子的发丝。 许久才闷声说了一句。 “刚刚看你,在门口……” 抿了抿唇,又不开口了。 他看见云知鹤对温言和笑着,二人瞧起来相谈甚欢。 轩辕应想开口与她说,别对别人笑。 可他咽下妒夫一般的话语,轻呼了一口气,不再开口。 云知鹤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脊背。 还有什么呢? ……还有二皇子。 他何尝看不出来二皇子的伎俩是追求别人的把戏,所以才急匆匆令人在二人去明月楼之时把人拦住带了回来。 年轻的郎君有一身柔软的好腰肢,多情的狐狸眸子,以及羞涩的爱意。 还有他那不争气的便宜儿子,热烈年轻,任性肆意之下,又带着乖巧的爱意。 而他又有什么可以留住她的呢? 逐渐年老的绝色容貌,二婚之身,以及,逐渐带着不可磨灭的妒忌的爱意。 轩辕应垂下眼睫,打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眸中的晦暗与苍凉,他哑了一瞬,胸口酸涩。 “锦娘,着实受欢迎。” 云知鹤顿住。 她看得出来二皇子似乎对她不一般,所以画舫之约选择了回绝,克制有礼,而明月楼之事,她一下朝便被拉着走,二皇子又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还未斟酌出如何回绝,李公公便匆忙追上来。 云知鹤也知道,他口里所说的,便是暗示秦执与温言和。 她顿了顿,“陛下,别多想。” 轩辕应猛地顿住,抱着她的手一下子紧缩,胸口带着一丝恐慌。 她的话语分明疏离又克制,带着柔和的安慰刺得轩辕应胸口发闷。 仅仅是不让他多想,却不曾反驳分毫。 像是……分明二人私下的关系。 轩辕应一愣。 她将二人的关系分得明明白白,是忠臣的臣子,是私下的帝王的恋人,却不是……轩辕应的恋人。 她好像,不是很喜欢他。 她依旧做着她的小云娘子,世人敬仰。 那她会不会,在外娶夫生女,私底下是他的锦娘,在外,又是别人的妻主? 对了,她风华正茂,清冷无双,无数郎君欢喜,若是有人惹得她青睐呢? 若是,她不肯做他强权压迫之下的“女宠”了呢? 若是,她有欢喜的人了呢? 若是,她不要轩辕应了呢? 轩辕应的喉头一阵干哑,几乎是一瞬间开口。 “那你说爱我。” 云知鹤被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一愣,她轻笑一声,哑声说,“陛下,别多想,我对别人无意。” 轩辕应松开她,低头,指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呼吸缠绵着,眸子却请求一般瞧着她。 “说,爱我。” 云知鹤的眼光扑闪,她能看见轩辕应深邃冷峻的五官伴随着碎发尤其漂亮。 仔细看,似乎添了些许的妆,眼尾一抹微微的红意,薄唇带着柔软的润色。 这妆衬人,是娇羞的男儿样。 可轩辕应此时目光深沉,只盯着她看,眸中带着一丝恳求的不甘与后怕,蹙着墨眉只痴痴看着她。 “锦娘……” 他的嗓音干哑颤抖,喉头逐渐干涩,愈发带着颤抖惧意。 “……求你,说爱我。” 云知鹤的唇轻轻嗫嚅了几下,“我……” 最后却还是垂下眸子,没有说出口,沉默非常,一瞬间,气氛冷凝。 本就是他趁着她醉酒而入,还用皇权压迫忠臣,如何再来下贱到求她爱着? 可轩辕应又猛地抱住她,嗓音不受控制的加大。 “为什么不说爱我?” “你总是这样,我都不知你是……冷心,还是……”轩辕应的嗓音有些哽咽,嗓音几乎是涩到挤出来。 “——冷情。” 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云知鹤猛然开口,嗓音平静,仔细听着带着颤抖的哑意。 “那陛下呢?” 轩辕应眼眶发红,抬眸看她。 她抿了抿唇,伸手将他拥抱着他的手指轻轻拿开,“陛下怕是更冷情,本是……” 云知鹤垂下眸子似乎是失落的轻笑一声,又抬起眸子,“本是替身的戏码,陛下……莫要再动真情了。” “这样,我会分不清,您是欢喜我,还是欢喜……母亲。” “原是装得极好,您又何必,说这些话来扰人心安?” “……臣也并非草木无情。” 她垂下眸子,又伸手轻轻抱住轩辕应。 “……陛下,别说那些了。” 画像上的人影依稀见绝色风姿,一遍遍在旁边书写着的月亮二字令云知鹤看了许久。 她生得母亲一模的相貌,出尘不染,风姿无双。 云千里年轻之时也是如此的娘子,无数郎君的梦中情人,那时更有世家公子的一首《如月赋》大胆示爱,广为流传。 至于为何“如月”。 便是,云千里,字月,忠臣之身,英年早逝。 云知鹤含笑看轩辕应呆住的眸子,开口道。 “臣……我为你雕了玉簪,应是衬你。” 作者有话说: 别嫌陛下多想矫情,怀孕的娇夫就是这样(理直气壮.JPG 陛下千算万算没算到鹤总她娘字月 第77章 爱我 “臣……我为你雕了玉簪,应是衬你。” 她说得清浅又温柔,带着残忍的笑意。 轩辕应浑身颤抖,表情茫然又有不解的惧怕,嗫嚅着嘴唇。 “锦娘……你在说什么?” “我,我不是……” 云知鹤的母亲……云千里? 他伸手捉住云知鹤的手,慌忙的开口解释,“锦娘,不是……我没有……” 确实如此瞧着,云知鹤与云千里模样极其相似。 她当年虽说忧国忧民,为护帝党,拥护先帝,抵抗轩辕氏的侵入,却并不如其他激进的臣子一般对他以男子身从政掌权抨击批评,只上书恳请逐渐式微的先帝积极从政,上奏良政。 因着此人卓绝的才能与非同一般的名望,他才多看几眼。 ……却未曾有多少交集。 “我与云大人,未曾……”他嘴唇发白,“你莫要误会……我没有将你当替身。” “……你为何这般以为?” 云知鹤怔然一瞬,抿了抿唇,“画像女子,以及……”她垂眸一瞬,“当时陛下喝醉,在我怀中,一遍遍叫着——” “——月亮。” “又哭泣抱着画像,未曾看臣一眼。” 她指尖几分颤抖。 “我母亲,字月。” 她抬眸看轩辕应,“……陛下,你将臣当月,可是欢喜,我母亲?” 轩辕应猛地抱住云知鹤,修长宽大的手掌盖住她的后脑勺,低吼出声,牙尖露出来。 “不是!” 一瞬间紧紧的拥抱将云知鹤的呼吸扼住。 他的嗓音素来是冷淡带着些许倨傲的冷然,轻缓又带着漫不经心的高傲。 如今像是慌忙的后怕,几乎是嘶哑出声来。 “我与云大人未曾有过瓜葛,画像为你,月亮为你……”他垂下眸子,嗓音一下子带上了柔软的哽咽。 “我的心意,你怎会……如此不明白。” 尾音颤抖着哭泣。 像是把最难解又令人作呕的恶心感情剖出来,轩辕应一字字说着。 “我早便对你……不一般。” 他的手握住云知鹤清凉又柔软的指尖,闭了闭眸子。 他曾经教授云知鹤作画,他坐在少女身后,修长的手握着她的手,又执笔顺着力道描摹。 那时候鼻尖是冷香,他不喜焚香绕雾,便只有宫人特意采花制香,他记得那日……是莲香。 轩辕应的胸膛微微贴住她,灼热的体温隔着繁华的衣衫又相传,大抵是那时,他唇角微微下抿,低头,看着她的发顶,浓黑的发丝又顺着,垂到云知鹤脸上。 洁白与墨黑相缠,恍惚垂眸。 ……惹得他心颤。 然后,他心动了。 无法压抑的情绪充斥了心尖的柔软,一遍遍告诉他,“欢喜。” 云知鹤顿了顿,听他低哑着嗓音诉说着不可言说的心思。 轩辕应垂眸看她,睫毛微颤。 “……不是替身。” “不是……” 轻轻啜泣。 云知鹤伸手,轻轻的摸上了他的脊背,指尖摩挲着凸出的脊柱。 不知他是如何如此消瘦,脆弱非常。 她伸手轻轻拉起他的后颈衣领,然后抬头,猛地吻住他的唇,唇齿厮磨,在他怔然发红的眼神下吻得凶戾。 “唔……!” 轩辕应被她吻着,一向只安静亲吻的云知鹤似乎是变了个人,疯狂的侵略带着无法压抑的发泄。 她含着他的嘴唇,闭上眸子,轩辕应轻轻的呜咽着控制着呼吸,喉头发出一声哑然的闷哼,却乖巧的任由她吻着。 然后舌尖一丝血丝的腥甜。 轩辕应瞪大眸子。‘ 等了许久,云知鹤才慢慢松开嘴唇。 轩辕应的淡色薄唇被吻咬得通红,发着润红的光亮,带着斑驳的微微血迹。 “哈啊……哈啊……呼……” 他喘息着,眸子被吻得发红微颤,带着薄薄的水雾。 “锦……” 云知鹤的眼眶有些红,连带着呼吸都急促,“我也是。” 她哑着嗓音,小云娘子难得如此失态。 “我也是……” 她扑上去,抱住轩辕应的腰,头埋在他肩膀上。 “我也是……欢喜。” 这次轮到她哽咽了。 强撑着对“替身”一事毫不在意,忍着胸口的闷痛,又好好的扮演恋人这一角色。 怎么能不在意。 轩辕应一愣,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他的锦娘欢喜他,她同样对他……有情意? 他抿唇,却又低头将唇送上去。 唇齿厮磨之间,是还未能咽下去的情意。 李公公本是去为陛下端调养身子滋补的药,毕竟之前的伤寒还未全好,刚到了御书房,便看见二皇子蹲在大殿门口往里瞄。 李公公的眼睛眯了眯,皮肉不笑的看着二皇子。 “参见二皇子殿下。” 秦执吓了一跳,肩膀抖了抖又转过头看他,瞥过眸子,不怎么待见却又应了一声让他起身。 李公公顿了顿,开口,“殿下,有礼仪的郎君可不会蹲在地上,作为皇子,代表天家颜面,殿下还是谨慎些的好。” 秦执一愣。 他瞪了李公公一眼,却又咽下气,轻声嗯了一声。 本是礼仪学得精妙,可云知鹤迟迟不出来,这才百无聊赖之下蹲下,失了体面。 念着他是父皇身边的大公公,也须得父皇赐婚,不然以二皇子之前未曾收敛的脾气,直接一鞭子便抽上去了。 这般忍气吞声学会收敛的模样倒是让李公公高看几分。 可他也知道二皇子是来蹲云知鹤的,轻笑一声,“不知二皇子有何贵干,可是要通报陛下?” 秦执顿了顿,“……不必。” 他本是蹲守云知鹤的,也不必惊动了轩辕应。 其实,他对轩辕应也算不得欢喜。 秦执的眸光暗了暗,抿唇不语。 李公公知道他这是不走了,心一横,直接开口说,“殿下,云娘子这些日子繁忙,您是等不到了。” 秦执猛地顿住,耳尖发红。 “我……”. 他的心思一下子被道破,就差指名道姓他的欢喜了。 秦执抬眸瞪了李公公一眼,眸子却湿漉漉的,抿了抿唇,“那她,何时出来?” “本皇子近些日子男德修习的差不多了,教习公公也夸本皇子做得好,父皇何时考虑……” 秦执嗓音哑了一瞬。 “何时考虑本皇子和云娘子的婚事……” 李公公倒是没想到激他离开的话,被二皇子理解成了调侃,表情有些僵硬却还是开口。 “这……老奴也不知,还需看云娘子的心意。” “她……她……”秦执顿了顿,嗓音低下来,几乎听不清,“木头而已……” 李公公只得陪笑,心中却不自在。 走入在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刚停下,便听见一阵慌忙的细碎声音,许久才停下传出来一阵男子低哑磁性的“进来”,这让李公公不由得一僵硬。 ……可是打扰到二人的好事了? 门被他打开,他悄悄抬头看一眼便看到云娘子站在陛下身边,微微低着头,平日里白皙的面容红晕,眸光躲闪。 而陛下,虽说正襟危坐,可那衣衫也是凌乱,面色潮红,眸中雾气蒙蒙,低低喘着气,脖颈上……还有……红痕? 李公公猛地低下头去。 慌忙请罪,“陛,陛下……” 轩辕应顿了顿,开口,“无碍,放下药便走罢。” 李公公递上药,急匆匆的闭门离开,还神色怪异的瞧了一眼依旧蹲守着的二皇子。 只叹着痴心人娇嗔痴傻。 二皇子以为李公公又要挑他的毛病,连忙起身神色警惕的看着他。 屋内倒是气氛还残留着旖旎。 云知鹤轻轻为他送上一勺药到唇边,他的唇被吻得红肿,嗓音也哑着,几乎能当爹的男人嗓音低低喃喃,却又抬眸道了一句。 “……苦。” 难得的媚意。 可此前无论多苦的药,他都是不道一句,直直咽下去。 云知鹤垂眸,被他这一声喊得有些心颤,却还是哄着,“……乖。” 也是奇怪,他被年少的少女如此哄着,心口一阵酥麻,只乖巧吞下了药汁。 可能是心口过于奇妙,倒是没觉出苦来。 她微微凑上去,侧过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数数他们今日吻了几次? 绵绵的情意化作了不绝的爱意,只渴望着接触的欢快。 这才是恋人的模样。 恋人是占有,而不是克制,到此轩辕应才体会到真正被爱的滋味。 像是在梦里。 他枕在云知鹤的腿上,闭上眸子,又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指尖摩挲着,嗓音低哑。 “……我从未如此过。” “我是家中长子,母亲对我素来严苛。” 轩辕应顿了顿。 “她并不欢喜我,她嫌弃我是个男子。” 轩辕应睁开眸子看向云知鹤,对她轻笑。 “父亲……是大家的公子,克制守礼,唯唯诺诺,告诫我,要守男德好好伺候妻主。” “可我一直在想,我为何不是女子……我为何不可高高在上?” “然后……她为了高位,给我下了□□,送到了先帝那个……老女人的床上。” 轩辕应嗤笑一声,捂住了脸。 “父亲病死了,先帝厌恶轩辕家,母亲问我,皇位为何不可轩辕岁坐。” “我好像……从未被爱过。” 轩辕应顿住,不再言语。 云知鹤摸上了他的手指,低头,唇角轻轻点在他的额头。 “……还有我爱你。” 她眼神执拗,看着他说。 “还有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感觉没有cp感 第78章 寡淡 楼止站在城墙之上,眯起眸子看向远方。 远方是层层叠叠的荒草草原,天气发雾,带着蒙蒙亮的夕阳。 北缔为蛮夷与中原交界之处,虽为边疆,却两两通商极为繁华,所以这北缔侯爵也是吃香。 楼止顿了顿,抿住唇,还是垂下眸子准备往外走。 他还未到北缔两日,此时整军驻扎,有些繁忙,如今才清闲下来。 只是还未好好修整,便有人迎上来,一面貌普通的女子走上前,低头亲声问,“楼将军,请问那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楼止顿了顿,波澜不惊的眸子看向那女子,表情平静,然后摇了摇头。 女子猛地抬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您……!” 楼止眸子瞥向远处,微微歪了头,然后轻轻开口说了一句。 “……捉拿间谍。” 一瞬间,便有人扑上来,几名侍卫摁住她便要绑起来。 那女子嗓音沙哑,呜呜咽咽的叫着,“你识人不清……真,唔,真以为他是为你好……!你……” 楼止微微蹙了蹙眉头,又开口。 “把嘴捂住。” “或者……”他顿了顿,眸中带着平静的晦暗,“舌头割掉也可以。” 嗓音低低哑哑的。 旁边的侍卫顿了顿,还是低头将人押下去。 只余下楼止一个人负手站在原地,太阳已经落山,天空蒙蒙黑暗,抬头看着蒙蒙升起的月亮,然后抿唇不语。 下颚线被月光的余晖和黑暗的阴影弄得朦胧,带着眸尾微微发红的迷茫和平静。 他抬头看了月亮一会儿便抬脚离去。 楼止又梦到了云知鹤。 他欢喜这样不知名的感情,连带着胸口都泥泞。 他很想轻轻抱住它,然后落下亲吻,单是眼神的接触都让人颤栗。 楼止蜷缩在床上,抱住自己,睡得并不踏实。 他一会儿梦见月亮,一会儿梦见萧七娘,萧七娘掐着他的脖子。 一遍遍问着,“你为什么不去死?” 楼止顿住。 他挣扎着呼吸的遏制,不受控制的呜咽以及神志不清,他挣扎着握住萧七娘的手腕,然后像是公公们教导的那样,对妻主说着抱歉的话语。 “对……唔,咕……对不起……” 然后眼里流出生理性的泪水,情绪却带着死寂。 萧七娘疯狂大吼,眼里尽数是痴狂的恨意,“都怪你都怪你——!” 然后一巴掌向他打来。 楼止的脸猛地涨红,喉咙被松开,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大口呼吸着。 他的发丝凌乱,遮住晦暗的眉眼。 他能透过碎发看见萧七娘愤怒的脸,这对他来说稀疏平常,便是如今也能想到她一会儿是如何殴打他。 他便是如此。 一辈子逆来顺受,规规矩矩,然后寡淡至极。 楼止猛地惊醒。 “哈啊……哈啊……呼”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面容发红,带着未散去的汗水,汗水打湿了额角带着难以言喻的潮湿。 他茫然的摸了摸似乎残留着窒息感的脖颈,又垂下眸子,停了许久才打开窗子,抬眸看着月亮。 云雾散去,只有皎皎明月在天上释放光亮。 楼止伸手虚虚的抓了几次月亮,指尖蜷缩又颤抖。 抿了抿唇,似乎了然的平静。 “……我抓不到。” 就像是曾经,轩辕应倨傲的高高在上,是年少,他站在竹林的石桌旁,身着华衣,问楼止。 “你此生,要如何?” 楼止那时候坐在石凳子上,抬头看着轩辕应被阳光晦暗的眉眼,顿了顿,似乎在思考。 他只思考了一会儿,表情依旧有些茫然,轻声道。 “只要一生不寡淡便可。” 只要,一生不寡淡便可。 楼止抬眸看向月亮。 ……真漂亮。 —— 云知鹤近些日子忙着各地的上奏改革,轩辕氏的势力被禁锢,轩辕应也便能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先要剔除的便是各地狐假虎威的轩辕一族的贪官污吏。 伴着此事,云知鹤也是忙碌至极。 还未歇息片刻,便传来大皇子拜访的消息。 云知鹤微微蹙起眉头。 秦端倒是走上前,身后的人手上拿着托盘,他轻笑一声,掀开帘子,轻声道。 “你爱读书,这些孤本是兄长寻了许多时日而来的,便赠予你,前些日子听太子殿下道着你尤喜爱那《太行九记》,这些孤本也皆是先人游历所做,你定是会喜欢的。” 云知鹤顿了顿,看了看那些孤本,开口道,“我近些日子忙着朝中之事,怕是无空闲观看了,如此孤本也是浪费,不如兄长赠予别人?” 秦端笑眯眯的看着她,却不言语一分。 身后的仆人却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便是强买强卖的意思了。 云知鹤也不言语。 如此气氛尤其静默,云知鹤敛下眸子。 猛地,秦端伸手抱住了她,一瞬间体温炽热传递,他的嗓音带着鼻音哭腔的委屈。 “真是的……兄长怎么都哄不好你。” “……别生气了。” “兄长知道错了。” 秦端的眼眶有些发红,嗓音柔雅。 云知鹤顿了顿,没有推开他,轻声问,“你与成国母合谋隐下灾民入城一事,在陇城大疫之时又怂恿武将讨要粮草,勾结朝臣与太子压制寒门……” “甚至,成国母倒台一事,原子洛摘得干干净净,更多的腌臜之事,陛下不追究,但我还是追查了……” 她垂下眸子,伸手抹去了秦端眼尾的泪水。 “世家公子落水之事是你故意,你也并不打算瞒我,但,你与谁人相会?” 秦端怔然看她。 “兄长,锦娘已经长大了。” “……不是小孩子了。” 云知鹤摩挲着他的眼尾,嗓音微哑。 “锦娘已经能够保护兄长了,不需要兄长……再去做别的事了。” “……可以吗?” 她微微蹙起眉尖,像是轻轻恳求的看着他。 云知鹤并非愚蠢,她也在暗地追查秦端所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尤其心悸。 她并非刚刚为官的少女,如今已经颇有城府,怎会不知他在背地的动作。 秦端顿了顿,然后伸手抱住她。 “锦娘分明不知道。” 他闭上眸子,嗓音轻哑。 “锦娘什么都不知道。” 秦端深吸一口气,面上还是笑盈盈的,他哑着嗓音,眸中却晦暗生冷,“可锦娘还娶兄长吗?” 云知鹤顿了顿,刚要摇头,秦端却猛地拉住了她的手,微微低头,柔软的墨发摩挲着云知鹤的鼻尖,她听到秦端说着。 “……不娶了对吧?” 他的鼻尖摩挲着云知鹤的鼻尖,柔软之下触碰,尤其色气,发出几声似乎是悲痛的轻轻叹气。 “因为你想要娶别人了对不对?” 他睁开眸子,带着平静的波涛以及似乎翻涌着的深海晦暗。 “你,想要娶别人了。” ……几乎笃定。 云知鹤愣住,刚要开口,却看见秦端又笑起来,眸子弯着,带着如月的雾气,“没关系。” “兄长还是很爱你。” 他凑过去,打量着云知鹤的脸,垂下眸子,贴得过近以至于呼吸交缠着,喉头发出一声润雅的轻笑。 “可你真以为,他是那么好吗?” “你以为,他那么纯洁吗?” “若是他无辜美好,何至于到了皇帝一位多年。” 秦端笑了笑,似乎看着不懂事的孩子,“锦娘……去看看吧。” “……你被他骗了。” 云知鹤猛地推开他。 “够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秦端知道了轩辕应与她的事情,又不知他为何如此言语,只抿唇看向秦端,眸子中带着翻涌的冷凝。 “兄长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秦端伸手弹去烟灰,低笑一声,表情风轻云淡。 “那兄长先告辞了。” 云知鹤看着他的背影。 宛如玉兰一般的白衣包裹住腰肢,然后步伐轻缓,像是摇曳的玉莲,出水芙蓉,芝兰玉树,温雅尤其。 她看得恍惚,耳边一直是他的声音。 “……你被他骗了。” 她目前被骗了心,可,还有什么是被骗的? 云知鹤抿住了唇,她深吸一口气,抬眸向旁边的阿芝。 “阿芝……去打听多年前,陛下与楼将军相交一事。” 她又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还有我入宫那年的事情。” 几乎轻不可闻,阿芝没有听清“啊?”了一声,云知鹤摇了摇头。 “无事。” 她抿住唇,垂眸看向旁边的孤本书籍。 既然当初原子洛调查楼将军,而那日有人密会…… 楼止交往简单,只听从轩辕应一人的命令,应是无人在他平静的拒绝下再去相邀相交。 ……那日与楼将军密会的是秦端的人吗? 那日,陛下又为何哭泣。 兜兜转转又到了楼将军和轩辕应的关系上。 轩辕应看她魂不守舍,顿了顿,轻声问了一句,“何事惹你心焦如此?” 云知鹤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 她伸手将轩辕应的碎发绕到耳后,垂下眸子,笑得漂亮,惹得他脸红怔然。 “只是……想你。” 轩辕应的脸猛地红起来。 他闭上眸子,伸手摸上云知鹤在他脸颊上的手指,侧过脸蹭了蹭。 “你……不知为何……”轩辕应抿了抿唇,“油嘴滑舌起来。”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嗓音微哑。 “我很,欢喜。” 第79章 痕迹 云知鹤看着手中的资料沉默了许久。 楼止与轩辕应的往事难琢磨,阿芝也是寻着费了些力气。 她的指尖摩挲着墨字,微微垂下眸子。 而此时,清竹在门外轻轻扣门,嗓音轻哑,“云娘子,热水好了,可是要现在洗澡?” 云知鹤收回文书,应了一声,让他进来。 清竹身着简单,衣衫勾勒纤细的腰肢,碎发微微凌乱带着水汽,抬眸而看,伴着烛火,是出水芙蓉般的漂亮。 他将发丝勾绕到耳后,倒好洗澡水。 云知鹤顿了顿,“此时交给女侍便好,你一男子,提着如此多的水,怕是劳累。” 她这话说了多次,也吩咐了其他人来送水,可每次来送水的还是清竹,着实执拗不过。 清竹顿了顿,转头轻笑。 “云娘子何至于以为清竹是娇弱的小郎君,云娘子救奴出苦海,奴便是如何也要伺候好云娘子。” 他又走上前来想为云知鹤宽衣解带,云知鹤摇了摇头。 “我自己来吧。” 他又是这样执拗,只每次云知鹤拒绝了才肯放下手。 清竹顿了顿,云知鹤走到屏风后头,本以为清竹走了,解下衣衫,正好看到屏风外的人影依旧站立,她顿了顿,开口。 “清竹,你且出……” 抬脚清竹便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解着衣衫,他抿了抿唇开口。 “云娘子,奴知你嫌弃奴身世过于污浊,可奴虽然长在青楼,却如今还是清白之身。” 他露出肩膀,圆润白皙的肩膀上守宫砂格外显眼,走到屏风里,猛地跪下,抬起头,嗓音沙哑。 他眸子楚楚可怜,带着一丝微红的泪意,喉结颤抖,皮肤如玉一般,莹莹透光,是极致的清纯媚意。 “……求云娘子,幸奴。” 云知鹤顿住,表情呆滞。 自己的衣衫褪了一半,如今看清竹跪下脖颈宛如天鹅伸着,衣衫褪下,露出胸前的红樱以及肩膀上的守宫砂。 “清竹!此事不妥!快些出去!” 似乎视线触碰到了什么,云知鹤猛地闭上眼睛,面色带着迷惑的慌张。 清竹执拗的跪着,抬头看她,却猛地一顿。 眼神晦暗起来。 云知鹤闭上眼,心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火,“你既已经被赎身,如何倒是这般将自己的身子轻贱……我赎你回来并不……” “云娘子,这是什么?” 云知鹤的话猛地被打断。 她怔然的睁开眼睛突然看到清竹已然站起来,贴近她,呼吸交缠,抬眸看着几分晦暗的冷凝,刚刚楚楚可怜的模样似乎不存在。 他低头,伸手摸上了云知鹤的脖颈,指尖摩挲着一道暧昧的吻,痕。 哑声问。 “……这是什么?” 清竹抬眸看她,晦暗冷凝。 ……是轩辕应痴缠她留下的痕迹。 可他分明被咬得更凶,肩膀上还有牙印。 分明知道是什么,还执着的问着,云知鹤深吸一口气,甩开他的手,拢好自己的衣衫,表情也有些不愉的冷意。 “清竹,我虽不想说如此,但记得你的身份。” “我此前敬你几分气节,但这不是你逾矩的理由。” “……退下吧。” 清竹顿了顿,低下头,柔软的发丝遮住面容,只听他轻轻应了一句,沉默一会儿便离去。 “清竹知晓。” 云知鹤看他离去的背影,蹙了蹙眉。 她泡在浴桶之中,氤氲的水雾让她的面容变得飘渺,云知鹤抬头看着房梁,抿了抿唇,轻呼一口气。 墨黑的发丝顺着水流柔软的蜷缩,有的湿哒哒的黏在她脸上,尤其漂亮。 云知鹤闭上眸子。 心口呢喃着一个字,“应。” 是轩辕应让她如此唤的。 那时他蜷缩在她怀里,嗓音还哑着,虚虚叫她“锦娘”,一声比一哑然。 云知鹤那时候低头吻他,又听他含糊不清的说着。 “锦娘……唤我,应。” 他尤其喜欢这般,蜷缩着,然后呢喃着“锦娘”的字眼再自己沉沉睡去。 他说如此才能睡得心安。 云知鹤只回抱着他,下巴尖轻轻摩挲他的肩膀,发丝摩挲着几分痒意。 欢喜,是这般。 …… 她入了宫,近些日子她入宫频繁,时间也固定,便是有不少的小宫男在路上偷偷看她,给她抛媚眼。 云知鹤皆是目不斜视。 李公公迎着她倒是瞧见了,表情一瞬间冷下来,避过云知鹤低骂。 “不要脸的小蹄子们,这是你们能觊觎的?” “李……李公公……” 那眼神凌厉,让小宫男们迅速跑开,表情慌张。 不过李公公心中忧虑并存。 这小宫男们啊,个个比花娇,腰柔得能恰出水来。 陛下虽说身子调养好了,能生育了,这容貌也是世上一绝,但这年龄……还是大了些。 若是云娘子路上瞧上了哪个娇嫩的小宫男,岂不坏哉。 哪个女人不喜欢年轻的郎君啊。 李公公咬了咬牙,表情几分气愤,便是今日要回去好好给那群小蹄子们制定规矩,若是再堵着云娘子,非赏他们几十板子不可。 看看躺在床上养伤之时,那不要脸的媚眼抛给谁看! 云知鹤倒是没看出这弯弯道道来,只松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养心殿本是轩辕应休息的地方,以她的身份,本便是不用通报,李公公笑得慈祥迎她进去。 刚入门便闻见了袅袅的香气,冷香扑鼻。 她看见轩辕应背对着她,对着铜镜,似乎在做些什么。 云知鹤走上前,轻轻摸上他的肩膀。 轩辕应顿了顿,转头看她。 刚刚蹙着的眉毛还没舒展,此时难免几分冷凝。 云知鹤顿了顿,开口问,“为何事烦忧?” 轩辕应的表情瞬间收敛,唇角微微上扬,垂下眸子,“没什么。” 又起身拿起她的手来,嗓音沙哑,“你瞧你,那些时日跪在雪地便有了手凉的毛病,春寒之时,如何不备上手炉再来。” 他又垂眸拢住云知鹤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 云知鹤顿了顿,许久才说。 “只是想着见你……未曾想着其他。” 云知鹤笑着看向轩辕应怔然的脸,说着这些不符合她模样的情话,本有些羞,但瞧着轩辕应怔然耳尖发红的模样便觉得值得。 “……便忘了备。” 轩辕应本是冷峻的眸中,似乎融成了水,嗯了一声,耳尖红着,轻吸一口气,瞥过眸子。 “……坐下罢。” 也是奇怪。 明明素来只想依在她坏了一声声叫着锦娘,但只当云知鹤说些情话之时却羞赧十分,表面强撑着冷峻,内里却早已晕乎乎。 便是从下抿的唇和发红的耳尖可看出来。 云知鹤轻笑一声,喉头像是银铃一般。 轩辕应转眸瞧她,抿了抿唇,又说不出话来。 分明知道她是在笑他,却无甚可与她反驳。 他顿了顿,只拉着她手的手捏得更紧,嗓音低沉到极致,几乎听不清,“别这般。” 云知鹤点了点头,只看着轩辕应的眉眼。 白得如玉一般,像是水墨画一般的冷峻与高高在上,似乎倨傲冷静与生俱存般,然后是苍冷皮肤上浓墨重彩的五官。 尤其眸子,是冷然苍薄,又在她之时一瞬间带上细碎的璀璨。 云知鹤猛地伸手,摸上他的眼尾,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好看。” 轩辕应顿了顿,脸一下子带上一层薄红。 “嗯……嗯……” 这么回答着。 “刚刚是在,看铜镜中的脸发愁吧?”云知鹤开口,她笑着,指尖又摩挲着他深邃的眉眼,“好看,是我见过生得最好看的郎君。” 轩辕应抿住唇,侧垂下眸子,不看她,呢喃一句,“你此生才看过多少郎君?” “我怕我老了……你不欢喜了……” 他比她大这般多,年轻的郎君那般多,如何不得她欢喜。 轩辕应刚刚看着铜镜中的脸,摩挲着,蹙着眉尖,生怕自己生出了苍老的纹路。 “你以后……” 他哑着嗓音,还未继续开口,云知鹤便打断她。 “可你分明是……最美的郎君。” 她微微抬头吻住他的唇角。 嗓音含糊不清,悠悠哑哑,带着无奈的笑意。 “分明……是今后此生,最美的郎君。” 轩辕应顿住,闭眸回吻她。 红唇被咬得微微发疼红肿,只亲吻结束之时,感受着唇上残留的余温,轻轻喘着气。 “不许骗我。” “若是骗我……”轩辕应顿了顿,他抱住云知鹤,埋在她的肩头微微喘气,“便……” 眸中有些迷茫。 “便……”便如何,是怎样也说不出来。 只最后抿住唇,他这般年纪的郎君也有此时这般奇妙的娇气来。 “便再不让你亲了……” 他是用轻不可闻的气音说的,似乎也知道这话语他说出来矫情且可惜,羞愧的闭上眸子。 云知鹤轻笑,嗯了一声。 还是午后,她抱着轩辕应,在二人悠闲小憩,云知鹤嘴唇摩挲着他的发丝。 本是清闲的气氛,然后猛地,云知鹤轻声问。 嗓音清澈。 “楼将军的婚约,可是你让先帝赐下的?” 轩辕应猛地顿住,从她怀中抬起头来。 抬眸看向云知鹤。 第80章 金钗 她的话语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轻轻开口问着他。 “楼将军的婚约,可是你让先帝赐下的?” 轩辕应顿住,抬眸看向云知鹤。 看她依旧风轻云淡,眸中依旧是澄澈。 轩辕应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 楼止自小性子便是那般,寡淡不知变通,年少之时生长于战场,又在楼老将军战死之后被送回已然落魄的楼家。 他在楼家存在感也不高,性子奇怪,父母双亡,还是个不通琴棋书画的男子,任谁也不怎的欢喜。 京城的贵族郎君们更见不得他这般寡淡无趣的模样。 小公子晃悠着头上的银铃,轻笑,“这可是我阿娘给我的,她说我礼仪学得好,以后定是极好的郎君,奖励给我的,可好看了。” 迎来一众公子羡慕的目光。 一旁的楼止也抬眸看向他头发上的银铃,微微眨了眨眼。 楼老将军战败战死,楼家落魄,他这般不受欢迎的人也无多少人给他置办首饰,此时只看着小公子头上的银铃,觉得漂亮。 那小公子看见了楼止的目光,表情几分嫌弃。 “喂……你看什么看?” 其他公子笑道,“怕是羡慕了吧?” 耳边是碎碎念念的指点,“也不知这么渗人的眼神和性子是怎么回事,他好可怕哦……” 楼止顿了顿,摇了摇头。 他不爱说话,性子奇怪,惹得公子们嫌弃。 楼老将军虽说战败而死,但好歹是忠臣,朝臣们为了赢得一点好名声,让自家儿子们带着楼老将军的独子楼止游玩。 小公子们百般嫌弃才勉强带上了楼止,却未曾给几分好脸色。 带着银铃的小公子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摘下头上的银铃,趾高气扬。 “喂,楼止,你日日不说话,我们还以为你是哑巴,这样,若是你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便把这个银铃送给你好不好?” 他才不呢。 让这性子奇怪的哑巴开口说几句话,等他说完,再带上银铃跑了,这多好玩啊。 楼止顿了顿,视线凝到银铃上,点了点头。 小公子们来了兴趣,七嘴八舌的说着些脂粉又道那书画礼仪,琴棋书画,又看向他问,“你会这些吗?” 楼止尽数回答不上来。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啊,你真是郎君吗?” 还有小公子嘲讽笑着,问他,“琴棋书画都不会,那你会什么?” 楼止想了想,虚虚握了握手心,才缓缓开口,然后说。 “……杀人。” 话音刚落。 小公子们一下子惊叫着散开,嘴里叫唤着,“他出生便克死了爹,在战场里长大的!说不定被鬼附身了!” “快跑!快跑啊!” “我就说不该带上他!他好可怕啊——” 最后只留下楼止一人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四散的公子们,嗫嚅了一下嘴唇,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转换之下,却看到了刚刚那个小公子慌忙之下丢下的银铃。 在太阳低下闪着细碎的光亮。 楼止抿了抿唇,蹲下,捡起银铃,还未起身,便看到了一双漂亮的靴子出现在银铃旁。 楼止抬头,猛然对上轩辕应的眼神。 他高高在上,站立着,垂眸看着蹲下的楼止,几分睥睨的傲气。 他说,“你倒是好脾气。” “嗯。” 楼止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刚想拿起银铃起身,银铃却猛地被轩辕应踩住。 楼止茫然一瞬又抬头看轩辕应。 轩辕应的脚撵了几下银铃,嗤笑一声,“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值得拿出来炫耀。” “我给你更好的。” 他伸手,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矜贵的傲气,然后将自己头上的金钗拿下,浓墨一般的发丝一瞬间飘散,氤氲了深邃的眉眼。 轩辕应附身低头,将手中的金钗递给楼止。 楼止怔然了许久,垂眸看了一眼轩辕应脚下被踩得变形的银铃,又看了看轩辕应手中华美奢华的金钗。 他不说话,只看着,许久才伸手拿起了金钗。 指尖冰凉。 轩辕应唇角微微上扬。 ……一段奇妙的友谊就此开始。 世家公子们攀不上的轩辕应身后多了一个他们瞧不上的人——楼止。 当时成国母为朝中宠臣,地位极高,无数人想要巴结,便是世家公子们也被灌输了巴结轩辕应的思想。 可轩辕应尤其不喜欢他们,高高在上,丝毫不在意他们的殷勤,甚至隐隐有些厌恶。 谁都没想到,这竟然被楼止搭上了。 虽说是友谊,但楼止还是以前那个模样,乖巧又寡淡,在轩辕应身边,像是个跟班一样。 轩辕应也难得不见阿谀奉承的人,二人平淡的友谊直到轩辕应出嫁。 轩辕应出嫁前,是之前的竹林,他难得面色如此冷凝,有些遮不住的憔悴,低头问坐在石凳上的楼止,问他。 “你此生,要如何?” 楼止那时候坐在石凳子上,抬头看着轩辕应被阳光晦暗的眉眼。 “只要一生不寡淡便可。” 轩辕应垂眸看他,嗓音沙哑。 “……我不会这样。” 他便是在前几日被成国母亲手送到先帝床上,自己挣扎了一夜,才颤颤巍巍宛如水中捞起来一般,浑身狼狈,发丝粘腻的粘在脸上。 眸子失神。 成国母痛恨他不争气未曾和先帝春宵一度,能捉住把柄让先帝迎娶他。 那时候轩辕应躺在床上,面色憔悴狼狈,却只是扯开唇笑。 抬眸看向成国母,笑得讽刺又张狂。 成国母气得甩袖离去。 却最后还是和先帝达成了协议迎娶他入宫做皇后。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低头对着楼止说。 执拗又认真。 “……我不会这样。” “我会活得轰轰烈烈,万人敬仰。” 然后二人就此分别,轩辕应入宫,楼止在闺中待嫁,未曾再相见。 之后是先帝体恤楼家落魄,楼老将军忠臣战死,其待嫁独子需得嫁得风光,以示帝心,赐婚给萧七娘。 萧七娘当时是京中风云人物,年轻皮相好,年纪轻轻便手握兵权。 可,楼老将军战死已久,为何此时赐婚? 楼止十里红妆,风光出嫁。 云知鹤指尖摩挲着轩辕应的下巴,垂眸看向他。 “当时萧七娘以及邓家二娘为好姐妹,一同军中历练。” 轩辕应闭上眸子,“嗯”了一声。 邓二娘与萧七娘当时被称作军中双杰,只可惜,年纪轻轻便在楼止嫁人之前去世了。 轩辕应哑声开口。 “……她是因为楼止去世的。” 云知鹤顿了顿。 “她心慕痴恋楼止,又因楼止被赐婚,醉后失足掉下马而死。” 云知鹤抿了抿唇,已经看到了轩辕应眸中的泪意。 他的眼眶微红,带着难得的脆弱。 云知鹤开口。 “你当时为了收回萧七娘手中的军权和威望,让先帝将楼止赐婚给萧七娘。” “却未曾想萧七娘对邓二娘有爱意,因着邓二娘的死去,恨上了楼止,日夜对他殴打虐待。” 轩辕应嘴唇发白,深深看了一眼云知鹤,自嘲一般开口。 “我原是知道邓二娘欢喜楼止的,但还是将他赐婚给了萧七娘。” “……是我的错。” 他当时知道邓二娘欢喜楼止,那欢喜几乎溢出来,便只有楼止这个呆性子看不出来。 但他为了萧七娘手中的兵权,却还是从先帝那里了求得了二人赐婚的圣旨。 他口中的理由是,“陛下与臣侍两看两厌,此次婚事陛下百般不满,臣侍只想为闺中兄弟求得一份满意的姻缘,求个相爱相知的人,求陛下成全。” “楼止为楼老将军之独子,楼老将军傲骨忠臣,自然是配得上萧七娘子。” 看,他是这么说的。 他说得精巧又迂回,是瞧起来为兄弟着想的深宫男子。 真的吗? 他分明……是想借兄弟谋得萧七娘手中的兵权。 ……仅仅为了自己。 他原是想着,哪怕二人没有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萧七娘少年英杰,也易惹得郎君欢喜。 原是想着……这是好婚事的…… 却未曾想到,萧七娘有磨镜之好,竟是因为邓二娘的死恨上了楼止。 轩辕应深吸一口气闭上眸子。 奈何萧七娘隐藏的太好,硬是没看出来她的暴戾,直到出了楼止弑妻一案,他才知道当初的赐婚多么荒唐。 轩辕应拼命的补偿楼止,威望,权利,兵权,高位,钱财…… 但,唯独云知鹤不行。 那日楼止请旨时,问他,是真的吗? 轩辕应怔然了许久,才哑声开口,“……是真的。” 楼止那时候也看了他许久,像是释然的笑了笑。 “果然。” 他一直知道。 他一直知道是为何嫁给萧七娘的。 他一直知道,他此生这仅仅一位朋友,当初是如何利用他的婚事,利用他的一生。 轩辕应问,“那你,恨我吗?” 楼止有些茫然,他慢慢摇了摇头,“不会。” 轩辕应低头,手捂住脸,难得如此,肩膀颤抖着嗓音哑然。 “……对不起。” “对不起。” “我知道,我还欠你许多,无论多少……钱权势……我——” 轩辕应颤抖的嗓音猛地被打断。 “我不喜欢。” 楼止嗓音轻哑,表情平淡,波澜不惊。 “我不喜欢钱权势,也不喜欢金钗。” “我喜欢你当时踩着的银铃,但他被你踩坏了,我只能接过你的金钗。” 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喜欢的。” 楼止顿了顿,“我说过永远效忠于你,为你战死,我不会恨你。” “我一直知道。” 轩辕应哭出来,只呢喃着,喋喋不休说着。 “对不起……对不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风情 云知鹤听完了这二人之间的往事,沉默许久,摸上了轩辕应的发丝。 她不言不语,只留轩辕应一人垂眸,发丝遮住泪水,然后顺着俊朗的面容流下。 滴滴答答的打在云知鹤的手上。 她虚虚握了一下,又松开。 最终还是轻轻叹一口气。 轩辕应当时哑着嗓音告诉楼止,“若我当年……若我当年赐婚你与邓二娘,你便不会……受那磋磨……我……” 楼止顿了顿又打断了他,有些茫然。 “邓二娘,是谁?” 轩辕应怔然一瞬,开口道,“当年欢喜你之人,便是那位,总偷偷看你的娘子。” “……不认识。” 他便是如此,冷漠的站在世上,不曾有任何人触及。 楼止开口,“而且,不必你赐婚。” 他纤长的睫毛遮住黝黑昏暗的瞳,垂眸看着自己粗糙的手。 “你不知萧七娘人面兽心,我也不知邓二娘为谁是何人,你还是那样,我不喜欢的。” “你固执的将认为好的东西赠予我,却不知我是否欢喜。” 楼止走上前,顿了顿,此时他站立,而轩辕应坐在椅子上,难得二人的身份如此,楼止低头看着他,像是高高在上。 他轻轻拍了拍轩辕应颤抖的脊背。 “……没关系的。” “我不在意。” 然后拿了赴边关的圣旨,转身离去。 楼止一生寡淡,也盼着不寡淡的一生。 踏月而来的女子是他心尖最艳绝的色彩,而少年的轩辕应,附身低头向卑微的他伸出手,是另一个,此生唯二的艳色。 说来可笑。 他一生没得到什么温暖,但只仅仅是如此的温暖,便回味浸润着一生的苦难。 楼止的离去的脚步平淡。 轩辕应看得恍惚。 云知鹤不知如何话语,想来也只能倔强的将注意力集中在秦端的话语上。 往事挖掘,秦端派原子洛调查楼止,不过是想查清当年赐婚之事,策反楼止。 ……以秦端坦坦荡荡让她去查轩辕应的话语,便是他没有成功策反楼止,反而借着此事来让云知鹤对轩辕应产生嫌隙。 云知鹤顿了顿。 轩辕应抱住她,哑声颤抖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人自私恶心……我知道,我知道,但别走……求你……” 不知为何,近些日子,他的情绪波动尤其大,急促的喘息着。 自年少便少有哭泣的孤傲冷漠的帝王,此时哭泣着祈求怜惜,一双冷戾的眸子发红湿润,润着薄薄的水雾。 鼻尖发红,尤其可怜。 云知鹤抬手为他抹去了泪水。 “……别哭了。” 她顿了顿,嗓音沙哑,“你与楼将军之间的事情我不好评判,只……大皇子暗地里调查楼将军,怕是为了此事想策反他。” 轩辕应低下头,碎发遮住面容,轻轻的点了点头,抽噎已经慢慢平息,刻意稳住嗓音。 “……我知道秦端的心思。” 云知鹤也点了点头,二人的气氛逐渐又沉默,等李公公小心翼翼来扣门之时昏沉的气氛才被打破。 “陛下,陈大人求见。” 他们二人于此相处许久,轩辕应的奏折还没批完,还有国事要商议,云知鹤起身,向他行礼要离去。 轩辕应虚虚的嗫嚅了一下嘴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他看着云知鹤,然后垂下眼敛,睫毛微颤。 还未点头,云知鹤便突然走上前,抱住他的脖颈,然后吻上去。 少女的嘴唇炽热,轩辕应愣了一瞬,还是闭上眸子,患得患失揪弄心尖的痛苦猛然消失,他几乎贪婪的亲吻着,鼻息暧昧交缠,带着不死不休的痴狂与狠戾。 云知鹤感觉到他的牙齿愈发尖利,力度越来越大,顿了顿,才松开了唇,唇角一阵腥甜。 她感受着唇上尖利的疼痛,指尖抹上唇角,带着一丝血意,云知鹤抹去血迹,看着轩辕应淡嫣色的唇上带着咬出来的她的血丝,配上他苍冷的脸,尤为惊心动魄。 她本想伸手为他抹去,却看到他伸出湿红的舌尖舔去血丝,眸中晦暗一片又带着压抑的爱意。 抬眸看她,一瞬间,涟漪四起。 云知鹤轻呼一声,耳尖有些发红,还是低头离去。 只留下轩辕应喉结轻颤着敛下眸子,唇上是绵密的残留触感,以及……她的,腥甜的血丝。 ……陈大人进门的时候便看到轩辕应坐在椅子上,表情淡漠的看着文书,唇却红润一片,眼眶还微微发红。 许是……上妆了? 陈大人掩下疑惑,只觉得陛下身上的气质此时莫名惑人。 陛下虽为男子,但上妆的次数少,那张脸便是不施粉黛也艳绝,许是心血来潮抹了胭脂吧。 心下这么想着,却还是递上奏折,蹙了蹙眉开口。 “陛下……北缔那边有楼将军把守,但据线人来报,蛮夷此时动荡,还是小心为妙……” “朕……” 轩辕应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吐出一个字节却发现自己的嗓音在刚刚忘情的亲吻下尤为沙哑磁性,顿了顿,还是不开口抬眸盯着陈大人。 陈大人有些茫然,她看到陛下平日不苟言笑的倨傲面容此时冷戾的看着她,神色也有几分冷漠。 这,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惶恐,虽说她素来是支持成国母的,性子也急切,但好歹也是识大体,知君臣,明是非的,成国母倒台也没有太过牵连她,只不过贬了个官。 但……这不是罚过了吗?为何这般盯着看?是还有什么不对吗? 陈大人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没底一般,一遍遍回想着近几日做了什么。 是什么来着…… 刚刚说的那句话没有问题吧? 这几日还是从前那般,上书,然后在朝堂上和老匹妇们吵架,下朝回去骂不孝儿子…… 难不成是前些日子瞪了云知鹤那黄毛丫头几眼陛下知道了? 不会……吧? 虽说陛下护她,但不至于瞪几眼便要罚吧。 陈大人的眉头一直狂跳。 刚刚出门的时候遇见云知鹤那黄毛丫头了,一直低着头,也不看她,像是心虚一般。 莫不成是这不要脸的丫头添油加醋告状了? 她前些日子因为支持成国母被贬官,若是那丫头在碎嘴的说些什么,她指不定还要再贬下去。 要认错吗? 可是她真的很讨厌云知鹤。 ……认错吧? 可是她真的很讨厌云知鹤。 要不还是认错吧? 可是她真的很讨厌云知鹤哎。 陈大人的面色难看起来,咬了咬牙,抬头勉强的看着轩辕应,嗓音颤抖,还是问出口来。 “陛,陛下……臣,臣……” 轩辕应顿了顿,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轻轻蹙了蹙眉尖,意思是让她快些离开。 他抬手的动作陈大人读懂了,立刻行礼告退,仿佛再多留一秒便有恶鬼要拆她入肚一般 至于轩辕应,看着她慌张离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眸子。 刚刚……他有失态吗? 为何……宛如见了洪水猛兽般离去? 云知鹤低头离去倒不是因为陈大人……而是她的唇被轩辕应咬得红肿带着血丝。 若是在御书房门口见了人,怕是要有一阵非议了。 她出宫的路上尽量低着头捂住嘴,不让人看到,也是幸好,今日这条路上人少,瞧着马上便要到皇宫大门口,还未松一口气,便猛然听到一声。 “云娘子?” 带着几分低哑磁性的笑意。 云知鹤顿了顿,这声音听着像是……漠北色。 漠北色挑眉看着云知鹤的背影,缓步向前,哑着嗓音问。 “怎么?云娘子为何不转头看看北色?” “北色的伤养好了,近些日子可是……尤为漂亮呢……” 他笑着贴近云知鹤的后背,指尖轻轻的点在她后颈上,闷声笑意。 云知鹤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她哆嗦一下躲开漠北色的贴近。 漠北色也知道她这不喜欢人碰的性子,无趣的耸了耸肩,轻叹一口气,“不解风情……” 还未说完,面上的表情便猛然僵住,只是一瞬间,笑意便被阴沉所取代。 他走上前,捏住云知鹤的肩膀,眉头紧皱看着云知鹤红肿且被咬伤的唇。 “云娘子。” 他嗤笑一声,明明是笑,却面色冷凝再看不出一丝欢喜来。 “您弃了北色的身子,这又是哪个下三滥的东西与您苟且的?” “怎么,北色的容貌和身段还比不上他吗?”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却强忍着,向他笑着。 “让北色猜猜,是哪个狐媚子将您迷住了,是那乾清宫生得最漂亮的小宫男?北色就说呢,日日那般花枝招展,原是要吸引您的目光,还是常常与您一同的那位男官……他看着您的眼神可不对劲,又或者是,二皇子那没脑子的悍夫?” 他猜得越来越起劲,表情却越来越阴沉。 漠北色深吸一口气,眼眶发红,“您欢喜二皇子那没脑子的,还不如和北色一同呢。” “至少……”他伸手摸上了云知鹤唇上的牙印,眼神复杂发暗,“北色可不会咬伤您。” 嗓音愈来愈低哑,然后凑过来,想要吻上去。 云知鹤猛地将他推开。 一个两个……全疯了。 温言和,清竹,漠北色…… 云知鹤蹙起眸子,大抵是几分怒火,嗤笑一声,“皇子还是另寻她人吧,先告辞了。” 她说得便是那夜他求她要他,借腹生子之事。 然后转身离去。 也是难得,她这般性子的人竟然会话里藏话说人放荡。 漠北色没有追上去,反而站在原地看着云知鹤的背影,苦涩的勾起唇角,自嘲的笑了一声。 还是那句话,却悠悠的,饱含着苦涩的委屈。 “真是……不解风情。” 第82章 画舫 秦端懒懒倚在美人榻上,薄白的里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露出白皙的胸膛,一片朦胧的雾气。 又听着旁边跪着的男子的轻声细语,眉尖微微蹙起,似是几分不愉。 秦端伸手揉了揉额头,喉头微微发出一声闷闷的笑意,眸中却冷然一片。 他又轻呼一口气,抿了抿唇。 “……她倒是信他。” 旁边的线人嗓音低沉,“殿下,楼将军不肯合谋……云娘子,也依旧与皇帝……” “您看……” 秦端闭了闭眸子,“轩辕应何德何能惹得她如此相信?” 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捂住眼睛,颤抖的睫毛扑闪在手心,几分嘲讽的笑意。 “表面看得一片风光月霁,内里又自私恶毒……” “分明……连我都不如。” 像是轻轻的呢喃,秦端身上的暗沉也越来越浓厚,嗓音是低哑,大抵是反应过来,顿了一下,笑道。 “既然锦娘如此信任他,便再抛出她不得不厌弃他的证据。” 线人顿了顿,点头称是。 那线人行礼退下,又便是原子洛迎上来,随意的勾起他的发丝,一缕缕的缠绕,唇角蕴上笑意。 “若论狠毒,别说陛下了,谁能比得上大皇子殿下?” 秦端抬眼看向原子洛,原子洛笑盈盈的,低头看他。 他眸中一丝冷意,却又任由了她把玩发丝的手指。 原子洛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暗杀苏家之事是您出的主意,金矿开采豢养压迫村民也是您出谋划策,推波助澜……” “您何至于说别人内里阴毒?” “明明……您才是啊……” 原子洛这样轻声的说着。 她上下打量一下秦端躺在榻上散漫漂亮的模样。 几乎透白到如玉一般的肤色,润白又泛着微微的光泽,眸尾一抹轻红,唇角总是蕴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挽玉兰,束君子。 浓黑的发丝落在榻上与皮肤相衬,极致的墨色与苍冷的白,令人心颤。 原子洛感叹。 “您这幅好皮相……才配得上风光月霁。” 秦端顿了顿,沉默着,眸中水雾氤氲,不知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还是淡漠。 原子洛瞧他不言不语,蹲下身,轻轻嗤笑一声,看着秦端。 “您说是吗?” “……皇兄。” 嗓音冷凝。 云知鹤唇上的伤是好几日才好的,朝臣也尽是暧昧看着她。 瞧着云娘子袖里清风明月,指不定开窍了和哪个郎君厮混去了。 ……这郎君也当真狂野。 云娘子漂亮非常,配着那暧昧的伤,垂眸不语之时,倒是像那被非礼小郎君一般。 众人的视线探究。 本是男女房中事,稀疏平常,可云娘子素来不近男色,如此一来倒吸引了几分目光。 尤其崔明喻,好奇心被勾起来,几乎是缠着她问着。 “那小郎君姓甚名谁,年龄多大了?可是婚配了?” 云知鹤顿了顿,白了她一眼,几分无奈。 “瞧你如此问什么‘可是婚配了’,难不成我在你心中要当那偷情的奸妇?” 崔明喻撇了撇嘴,轻笑一声。 “你这些年来不喜那嫩得恰出水的小郎君,指不定有些特殊的爱好……” 她顿了顿,笑着开口。 “比如……已经婚配了的人夫?” 此话令人惊异,云知鹤口中的茶水不上不下,卡住了。 她悠悠呼出一口气,“若你再胡言乱语,你前些日子去花楼的事情,我便要托人告予你那几房美侍了。” 崔明喻顿了顿,讪讪笑了笑,便不再开口了。 她天性放荡,娶了这么多房,那几房小侍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去花楼再被知晓,指定要闹一闹,一个个醋劲大的很,怕是好几天不好过。 李妙妙抿了口茶水,抬眸看向中间跳舞的郎君们。 崔明喻从云知鹤那里撞了墙,此时见李妙妙好奇,向她解释。 “这可是京城最豪华的画舫,我可是约了许久才预定下我们几人在此把酒言欢,平常人便是有钱也不得来一次……” 她又顿了顿,把玩了一下手中的酒杯,轻笑叹道。 “而且,这可就是那传闻中,勾得二皇子好了回男色的画舫。” 云知鹤僵住。 她自然知道之前二皇子相邀于她,便是没想到……是在此处。 “哦?” 李妙妙来了几分兴致,“二皇子殿下素来肆意,那好男色的传闻也不知真假……你可是知道几分?” 崔明喻耸了耸肩,“我哪里知道,只不过听了一嘴。” 只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提了一嘴二皇子转眼便看见了秦执的身影,崔明喻看到那身影明显一愣。 这……一个男子来什么画舫? 他一袭红衣尤为刺眼,玄黑的腰封勾勒出禁欲结实的腰肢,腰上绑着鞭子,再衬托胯骨,瞧着尤为性感野性。 秦执只扫视了一眼,便眯起眸子瞧到了云知鹤身上,大步流星的走过去。 老鸨有些震惊,却还是好声好气诚惶诚恐的迎上去。 “殿,殿下……您,您……” “……闭嘴。” 秦执未曾看他一眼,只轻轻蹙了蹙眉让他闭嘴。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座位上的云知鹤,顿了顿,然后拉开旁边的崔明喻,坐在了她的椅子上。 “我……臣……” 崔明喻有些茫然,莫名其妙当了冤大头,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把座位让出来。 云知鹤艰难的扯了扯唇角,开口,“二皇子……殿下。” 秦执凑近她,鼻尖轻轻碰到了云知鹤的鼻尖,她惊呼一声便要躲,却被秦端揪住了衣领。 他的眼眶有些红。 “怎么?云知鹤你还要躲着我是不是?” “本皇子相邀于你,你不来……你再瞧瞧你唇上那伤,是哪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勾引的你?便是他勾得你拒了本皇子的约?” “他咬得如此凶狠,当真是无法无天,放纵肆意。” “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连本皇子的人都……都……” 秦执似乎越说越委屈,眼眶更加红了。 “你整日瞧着不见人影,我原是以为你政务繁忙,却未曾想你向人打听了我的行踪来躲我,在你心中,本皇子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一旁崔明喻兴味的挑起眉头,冲着一旁的李妙妙暧昧一笑,小声说。 “这是那风流债了……也不知如何还。” 他又叫一声,嗓音恶狠狠的威胁。 “云知鹤!” “你若再躲本皇子一下,本皇子便将你抓去皇子府关起来!这辈子都不放你出去!” 云知鹤明显一惊,他的嗓音太大,传得满画舫都是,不少人已经看向了这边二人纠缠不清的闹剧。 她急忙开口。 “殿下,大庭广众,你我之事私下可解决,便不要……如此,您先冷静下来,臣与您好好谈谈。” 秦执听着她似乎是急忙撇清关系的话语,胸口闷疼,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到云知鹤脸上,滴滴答答,难得如此。 他喉头酸涩难耐,哑哑呼着气。 “你,你……你不识好歹……” 哽咽一声,突兀的喉结因为酸涩上下滑动。 “你非要本皇子……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你怎才能看见,本皇子对你的情意?” “……我欢喜你。” “云知鹤……”他对上云知鹤的眸子,哑着嗓音,一字一顿。 “我欢喜于你。” 他这话音一落,整个画舫皆寂静。 就连崔明喻的表情也僵住了。 她知道秦执大胆,可也不能这般大胆啊…… 哪有男子,追到画舫来冲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白呢? 更何况,他是……皇子。 这所画舫尤其高档奢华,所来之人皆是达官贵族,便是旁边一桌还是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朝臣。 当着她们的面诉说心意就是把自己作为皇家男子的名声按在地上摩擦,如此名声败坏,朝臣气极。 朝中鸡飞狗跳之后,结局也只是为了保全皇家面子,而让二皇子嫁予云知鹤。 ……这倒是好算盘。 不过二皇子是没那个计谋,只是口直心快,误打误撞之下说了出来。 云知鹤顿住,还未等她做出反应,秦执便猛地低头要吻住她的唇,云知鹤颤抖一下,头向别处撇了撇。 “唔——” 秦执只吻住了她的唇角。 但是从外人来看,便是秦执强吻了云知鹤。 本来是来画舫放松的几位朝臣大惊,面红耳赤着大喊。 “二,二皇子殿下!您,您成何体统啊!!” 秦执听到几人的喧闹,抬头看向她们,碎发遮住晦暗带着肆意的眸子,此时他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唇,笑着冲她们道。 “本皇子今日亲是亲了,说是说了,名声也败坏完了,也不怕你们这酸腐文人上书斥我放荡。” “便是给你们好好看看,我秦执,就是要嫁给云知鹤!” 云知鹤猛地拉开他的手,伸手擦了擦唇角,看向旁边几位面容惊异的崔明喻以及朝臣,眉头抽搐。 ……完了。 唇角还带着微微温热的触感,再看二皇子,面色通红,却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得意。 云知鹤呆愣的抹了抹唇角,只在脑中,一遍遍的回荡着。 “……完了。” 作者有话说: 修罗场修罗场快来啦 第83章 爱迟 等到回去的时候云知鹤的头依旧是昏昏沉沉的。 只是不出一天,此事便传遍了。 什么二皇子大胆追爱,什么二皇子强吻云知鹤,什么二皇子与云知鹤私定终身,什么…… 她几乎想象不到此事如何处理。 她此时便是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再有什么动作,难免这谣言传得更加凶狠。 如此……压力转移到了轩辕应那里。 轩辕应听着此事的前因后果,眉头抽搐,面色冷凝,眸中几乎酝酿着深潭般的晦暗。 “……荒谬!” 他起身,呼吸游戏急促,旁边的朝臣吓得大气不敢出。 “陛,陛下……” 轩辕应嗓音沙哑,“他这般放肆骄纵,置皇家威严于何处?!荒谬愚蠢……禁足三月,无召不得出!” 朝臣顿了顿,闭上眼下跪道。 “陛下……这,这二人都亲了……二皇子的清白已然不在,不如,问问云娘子可愿做驸马?好全了二皇子的名声,不然,不然这……” 轩辕应蹙着眉尖,冷戾看着跪下的朝臣,转移话题一般。 “……出去。” 他胸口一阵酸涩闷疼,密密麻麻的蔓延,尤其听到那,“亲了”二字之时。 朝臣顿了顿,也知道陛下此时盛怒,急忙行礼退了出去。 轩辕应闭上眸子,抿住唇,一阵酸涩,喉头都带着干涩的酸意。 他抬眸问李公公,“她如何说?是当真……亲吻了……?” 李公公摇了摇头,急忙上前为他抚摸后背顺气,“陛下,云娘子派人来说过了,道是二皇子扼制住他,只擦了擦唇角,未曾亲吻……” 轩辕应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眶也不再发红,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 “那她可有说什么?她要什么时候入宫?” 李公公顿了顿,摇了摇头,又哄着。 “此事匆忙,二皇子之事人尽皆知,云娘子怕是无得时候,只让您不要多想。” 轩辕应闭上眸子,几乎轻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 云知鹤这些时日与清竹见面的次数不多,由着那次的事情,她也吩咐阿芝做了清竹的活,贴身伺候端茶倒水也都是阿芝来。 阿芝倒是开口抱怨几分,揉着手腕。 “好久没有如此忙过,您为何不让清竹伺候了?” 说来也是好笑,清竹被赎身之前,这端茶倒水的活也尽数是阿芝干,这才多少时日没做,她便如此不适应。 云知鹤蹙了蹙眉,只道了一句。 “……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阿芝挠挠头,差不多也是了然了,只叹着自家小姐魅力便是如此之大,可怜了一颗郎君的芳心。 又期期艾艾的看云知鹤,“那,那……您与二皇子……都亲了,可是要成亲?” 云知鹤猛地顿住,摩挲着指尖的茶杯,“不可。” 指尖揉了揉额角,“也不知道他的名声该如何挽回,虽说陛下封了口,但……” “只看陛下如何处理了,若我出头,只会越描越黑。” 阿芝的表情黯淡下来,失落的低下头,“哦”了一声。 她这心思也是了然,她与二皇子贴身的春芽早便两两有意,少年少女若有若无的接近,又在戳破心思时落荒而逃。 ……若是小姐娶了二皇子……她便能日日见着春芽了。 阿芝摇了摇头,急忙将脑中旖旎的想法甩出去。 天色渐渐发暗,云知鹤向自己屋子走去准备就寝。 她进屋掌灯,略微失神,之前清竹在时便是时时刻刻都精细,这掌灯的小事清竹从来不忽视,每每入屋便是灯火通明。 大抵心思烦躁,也没了温书的心思,褪下衣物便要和衣入睡,刚刚扯开被子进入被窝便猛地被一阵温暖的躯体贴住。 云知鹤一僵,耳后是轻轻哑哑的嗓音。 “云娘子……” 这声音和这场景尤为熟悉。 ……是清竹。 清竹赤/裸着贴住她的后背,双唇凑在她的耳后摩挲,嗓音一声比一声柔哑缠绵。 “云娘子……清竹知错了……” 他开始抽泣,嗓音酸涩,“呜……是清竹,鬼迷心窍,想要色/诱于您……” “清竹真的知错了……” “可,可清竹不图名利……只是欢喜云娘子。” “自从云娘子将清竹赎出青楼,清竹便下了心思要侍奉于您。” “您厌弃清竹轻贱自己的身子,可清竹无父无母,孤家寡人,自小长在青楼……唯一珍贵的便是清白之身……所以才那般求您。” 他哭得更加抽噎,娇柔好听。 “您说要放清竹自由,让我自寻出路……可,可清竹不过一男子,无父无母,天地之大无安身之处,若是出了云府,只怕是被人捉去当了小侍……您,您当真忍心吗?” 他的眼泪浸润了云知鹤的耳尖,呼气一声比一声暧昧,湿润极了。 “清竹,清竹是真的想交予您这唯一宝贵的东西……求求云娘子,要了奴吧。” 猛地,头脑轰鸣。 “奴不求名分,也不求名利……只当个暖床的小厮也好,便是当不了那最低贱的贱侍也好……只求云娘子一夜……” 他的嗓音逐渐没了哭腔,反而刻意低哑着,腰也不安分的动着,宛如水蛇一般贴在云知鹤身上。 “……云娘子,求您……” “唔——” 云知鹤本来轰鸣的脑袋逐渐平静下来,她甩开清竹的手,反手扼住清竹的下巴,将他摁在床上。 清竹痛呼一声。 她嗓音冷凝,压抑着怒气。 “……清竹,我原是以为你是有分寸的人,却没想到你是如此的不清醒,一而再再而三,你当我是什么色令智昏的蠢才还是只靠身体思考的女人?” “我并不喜欢有人多次忤逆我,看你做事机灵,王叔几分喜欢你才对你如此忍让,你怎得多了如此多的心思。” “你口口声声说着爱慕,却轻贱自己的身体与品德,又轻贱我是贪图美色之人……这,便是你口中的爱慕?” “你这样的爱慕让我……” 云知鹤顿了顿,本是要蹙着眉头说着“恶心”二字,但看清竹侧过脸,泪水一串串滑下眼角打湿被褥,还是停下改口。 “……困扰。” 清竹只侧过脸,身上一丝/不挂,只被她遏制住,失神的流着泪水,眸中却无悲无喜,精致的脸上满是破碎的泪意。 他听着云知鹤说完了话,转头看向她,眨了眨眼,眨去眼眶里的泪水。 “云娘子是不知爱慕还是不明情意?” “痴痴缠缠的男女本是这样,一个比一个轻贱……”他嗤笑一声,眼眶发红,“清竹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 他又开口。 “云娘子怕是不知道吧,清竹本在茶水里放了烈性春,药,是那花楼里的东西,尤其猛烈,吃了便会神志不清,只知欢爱。” 清竹笑着,眸中伴随着月光几分氤氲的朦胧和笑意。 “若是云娘子刚刚喝了,那么此时,你我……”他拉长嗓音,尾音发颤,“应是在交缠。” “什……” 他顿了顿,看向云知鹤茫然无措的脸,嗓音有些哑然。 “不过云娘子放心……清竹将那药倒掉了。” 他抬手抚摸云知鹤的侧脸,指尖摩挲着她的眼尾,表情有些茫然。 又顺着指尖,轻轻的点到她被咬破的唇角,以及脖颈上将要消下去的痕迹。 “真奇怪啊……”嗓音轻哑,喃喃自语的问着。 “我为什么倒掉了呢?” “明明……很讨厌您身上,不知哪个贱人弄出来的痕迹。” “为什么……倒掉了呢?” 他顿了顿,似乎恍然大悟,又笑着。 “好像是,怕您讨厌我呢。” 他像是洋洋得意的等待夸奖,眸子弯起的看着她,眼眶却染着红晕,喉头哽咽。 “看,云娘子……” “我这个在青楼长大的贱人,懂爱了不是吗?” 他的嗓音越来越轻。 表情由一开始的茫然破碎变得冷静。 清竹轻呼一口气,勾起唇角不再言语,在云知鹤失神的那一瞬挣脱开她的遏制,起身披上衣服。 他这时倒像是潇洒,表情再看不出刚刚的痴缠,转过头看向云知鹤,手上系着腰带。 笑道。 “云娘子,清竹先告退了。” 他依旧风轻云淡,像那大族的公子一般,行礼又款款退下,优雅至极。 云知鹤顿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捂住脸,轻叹一口气。 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便看到了偷偷抹泪的王叔,云知鹤顿了顿开口询问。 王叔这才抽抽噎噎的开口,“知鹤……清竹,清竹他给我留了封信,便离开了。” 他手上捏着那封信。 信上说着,多有叨扰王叔,感谢厚爱,云府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等以后重谢,他已然是自由身,赖在云府显然不合时宜。 王叔抹着眼泪,嘴里抱怨哭泣。 “他,他这个性子温婉又温柔,这般好的郎君,怎能一人出外面闯荡,这世道不是给男人活的啊……他无父无母,一个人在外面怎么活下去,呜呜,那么乖的孩子……我已然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了啊……” 他哭着拿出几本书,哑着嗓子向云知鹤解释。 “这,这是他给我抄的佛经,这些本都是他亲手抄写,说要保佑我平平安安,自己每日却忙得无法休息,活都抢着做,洗衣做饭,打扫收拾……你那书都是他亲手晒的,半分没有损毁,自己冬日里却因为操劳害了风寒,府中谁人不喜欢他?” “他那手上都生了茧子,说着你那官袍其他人洗不干净,冬日里,亲手一遍遍给你洗,手上都是冻疮,他这年纪的小郎君,生了那么双骇人的手……” “他,他这是如何想不开……要,呜呜……要走啊……” 王叔哭得越来越伤心,云知鹤一愣,抿了抿唇,“奶爹,我派人去将他寻回来,您抹莫要哭了……他定是没有走远。” “来人!”云知鹤转头,派人出去寻清竹。 王叔这时才止住哭泣,只抱着云知鹤道谢。 还未等云知鹤松一口气,阿芝便上前,“小姐,温公子来了。” 云知鹤点了点头。 刚走到正厅便看到温言和挥退了侍从,一袭清朗如玉的衣裳,衬着他面如冠玉,如同天上仙一般,表情却风轻云淡,此时见了她,唇角微抿,点了点头。 道是他当了官,气度便是不一样,风骨嶙峋,狐仙一般的清朗伴随媚意。 云知鹤顺着他的意思也挥退了侍从,一时正厅只剩下二人。 她刚要开口问是何事,便看见温言和提起衣袍,脊背挺直,然后慢慢跪下。 哪怕是如今跪着的模样也依旧漂亮带着风度。 “你这是……” 云知鹤顿了顿,不知为何他要跪下,只上前要拉起他,还未等她走过去,便听到温言和清清淡淡,尤为好听的嗓音。 清澈又铿锵,像是泉水一般,一声声尤为震荡。 “求云娘子,以侍夫之礼,纳我入府。” 作者有话说: 清竹那里的剧情怎么都是口口啊喂 第84章 侍夫 “求云娘子,以侍夫之礼,纳我入府。” 云知鹤愣住,明显反应不过来。 她的嗓音带着茫然的不知所措。 “你在……说什么啊……?” 温言和垂眸,又染上平和的笑意,嗓音轻轻重复了一句。 “求云娘子,以侍夫之礼,纳我……入府。” 他的嗓音清清淡淡,执拗又平静。 “不对……” 云知鹤蹙了蹙眉头,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向前一步将他拉起来,嗓音干哑,“你到底在干什么……?” 温言和掸去身上的灰尘,动作大方又温和,抿了抿唇,垂眸不看云知鹤。 “我说,我想要侍夫之礼。” “求云娘子,给予。” 云知鹤猛地向前一步,直直看向温言和垂下的眸子。 “……不该。” 她让温言和直视她。 这时才看到温言和的眼眶发红,眸中朦朦胧胧,似乎带着泪水。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的嗓音带着丝不知所以的荒谬和隐隐的怒火。 温言和不回答,也不看她,睫毛颤抖着,扑闪下一片晦暗。 “……温言和!” 云知鹤的嗓音加大,身上摁住他的肩膀,手劲很大,弄得温言和闷哼一声。 她强迫温言和直视她的眼睛。 温言和愣了愣,抬眸看着云知鹤的眸子。 清澈,却像是蕴着一团火。 “你知道你是谁吗?” “你是温言和,温家独子。” “你声名远扬,才华横溢,年纪轻轻是陵朝第一位男官,青史留名,大族公子,自小便浸润四书五经……” “你自小聪颖,比得过女子,男学之中无人能比拟。” “温丞相怜你聪慧,送入女学与娘子们共识学问……世人无一不知你小温公子的名号。” 她急促的说着,一连串的话逼迫得温言和无法插嘴。 “你又依着自己当了前无古人的男官,和娘子共同站在朝廷之上。” “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会写在史书上供后世男子膜拜?!”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的嗓音愈发大,带着不可理喻的茫然与无措,以及恨铁不成钢的恨意。 “你若是请命当正夫我都不会如此气恼,可你说……侍夫?” “你这些年的书,这些年的见识,这些年的成就,便是让你请求做个玩物一般的侍夫?!” “你不知侍夫上不得台面?!你不知侍夫只是娘子把玩炫耀的玩具?!你不知侍夫是如何低贱吗?!你是忘了你姓甚名谁,忘了你是怎样运筹帷幄,忘了金銮殿上你是怎么上书奏事造福百姓的了吗?!” 云知鹤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 温言和哭出来,一张俊脸上满是泪水,几乎泣不成声,他艰难的扯了扯唇角,又笑着看向云知鹤。 眸中满是朦胧的泪。 嗓音沙哑哽咽,几乎是,逼迫出来的话语。 艰难着,却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 “我可以为你……生女育儿……” “我也可以在家里相妻教女,我可以只守在你身边,我爱你的,不必别人少。” “我是……愿意的……” 可是哪怕面上带着笑意,眸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嗓音愈来愈低哑。 “可我,当真……是愿意的。” 声声哽咽。 还未等他说完云知鹤便捏着他的肩膀,眼里带着格外猛烈的怒火,声音嘶哑着低吼。 “没有女人值得你这么做!” 她直直看着温言和因为哭泣而通红的眼睛,声音罕见的带着怒气,几乎气得发抖,急促的呼吸着。 许久,看着温言和无声落泪的模样,云知鹤无力的垂下眸子,哑着嗓音又重复了一遍。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值得你这么做。”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沙哑,温言和的泪水打湿了她的手心。 “若你忘了,我便告诉你。” “你是小温公子,七窍玲珑,三步成诗,旷世奇才。” “是天下男子的楷模,是自由的,肆意的,洒脱的,以及带着清朗的少年气……” “我依旧记得你那时候笑着对我说,‘我不想嫁人’,你应是瞧着后宅男子所没有的东西,你所站着的金銮殿,除了陛下,世上再无你这般男子可站上去。” “小温公子喜欢戏耍别人,得理不饶人,一张巧嘴说得朝臣甘拜下风,无人在小温公子手上讨得巧处。” “小温公子又欢喜吃糖,少时吃得牙疼也要我瞒着温丞相,还欢喜钻狗洞,钻不过去便以为自己胖了,一个人蹲在狗洞旁生闷气,能气一整天。” 她伸手将温言和被泪水打湿的碎发拢到耳后,像是无力一般,闭上眸子。 嗓音轻轻。 “小温公子喜欢笑,素来笑眯眯的像是狐狸一样,笑起来时,世间的山河湖海与朝阳都揉碎在眼里。” 云知鹤睁开眸子看着温言和呆愣的模样,眼眶发红,泪水簌簌。 “可他不该是这样。” 她的嗓音有点抖。 伸手抹去温言和眼角的泪水,“小温公子不该是这样……” “不该拘于小小的后院里,过着被妻主垂怜的日子。” 声音轻轻落地。 “呜——云知鹤——” 温言和终于无法压抑的哭出声来。 他突然抱住云知鹤,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几乎是嚎啕大哭,一声声的哽咽。 “云知鹤——可我,呜,怎么办啊?” “我不想,做侍夫,可……呜可我不做侍夫的话,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呜啊啊……哈啊……怎么,办啊……” “我求你,爱我一点……我求你……” “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啊……” 他做不得正夫。 他先前被拒绝的明明白白,再无脸面出现在她身边。 二皇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只怕等着一道圣旨让二人成亲。 ……他便要没有机会了。 若是不做侍,他连再看向她的资格都没有。 她会抱着别人,她会爱着别人。 自己却假装着友人,藏着最卑劣阴暗的心思,当着她的面笑着,然后内心的痛苦可纠结的爱意蔓延,挣扎着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一个人在不知名的角落慢慢腐败,痛苦着痴缠追逐她的身影。 爱意是这样。 为了得到她,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小温公子自折双翼,舍弃一切,一辈子在后宅里,当个乖巧听话的侍夫,过着被垂怜的笼中鸟也好。 不管是玩闹玩具的怜惜,亦或是□□的满足垂怜。 她身边只要有他就好。 只要,她能抱着他就好。 温言和泣不成声。 只是一遍遍问着。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挖心之痛不过如此,消磨着心尖,揉碎一般绞弄。 云知鹤垂下眸子,伸手轻轻抚摸安抚着他的后背。 然后温言和晕过去。 声嘶力竭的哭喊和极致激动的情绪褪去便让他瞬间晕厥,无力的瘫软在云知鹤怀里。 云知鹤垂眸看着温言和苍白的,睡去的脸,顿了顿,指尖摩挲了一下他哭红的眼尾。 轻声呢喃。 “温言和……你疯了。” 似乎欺他晕厥听不见,云知鹤这般说着。 她眸尾是涟漪着的柔色和月光般的朦胧朗润,几乎是喃喃自语。 “你疯了。” 又起身,向外走去。 “……都疯了。” 留下这样一句的话语,消散在风中。 …… 云知鹤请了许久的假。 如此逃避上朝的模样便是让想要让陛下赐婚云知鹤和二皇子的朝臣知道,她不可娶他。 她这些日子闭门不出,无论谁来都吃了闭门羹。 崔明喻,温言和,轩辕贺,秦端…… 清竹也是没有寻回来,也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王叔整日以泪洗面。 云知鹤这些日子过得低迷,只披着一层单薄的白衣,手执着白棋,几乎与手同色,自己与自己下棋,便是一天都不言不语。 阿芝看向云知鹤。 她只觉得自家小姐这些日子奇怪极了。 自从温言和……不对。 不是那天开始。 是何时呢? 阿芝恍然大悟,她顿了顿,想着,原是那天—— 小姐让她追查当年楼将军之事有了结果之后,又令她查了沈家之事。 便是那个胆大包天,道是刺杀先帝被满门抄斩的那个沈家。 以及……害死了云父云母的那个……沈家。 小姐看到那资料是何时来着。 阿芝眨了眨眼睛,垂眸沉思。 好像是温公子来的那天的前一天。 但是自温公子来了之后,小姐便似乎像是颓废下去了。 阿芝为她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的讨好着。 “哎呀,小姐……你说二皇子强吻了你,咱也不至于,闭门不出吧。” 她嘟嘟囔囔。 “闭门不见,撇清关系,倒像是那,不认人的渣女一般。” 云知鹤顿住,抬眸看她。 不知为何,她这几天吃的少,面色尤为苍白,鼻尖都透着细碎的阳光,尤为白皙。 她垂眸,恍惚了一瞬,喃喃一句。 “……二皇子?” 又摇了摇头。 “……不是他。” “啊?” 阿芝有些茫然,不是因为二皇子闭门不出,还是因为谁啊。 云知鹤将手上的棋子放到棋盘上,一阵黑白对峙尤为急迫的杀局,势均力敌,却暗藏杀机,便是双方踏错一步就会灰飞烟灭。 她抬眸看向阿芝,问。 “你说,何为爱?” 阿芝顿了顿,“小,小姐……你问我干什么,我一粗人,哪懂什么小郎君的情情爱爱。” 嘴上这么嘟囔着,脸上却红了一片。 云知鹤沉默片刻,“嗯”了一声让她退下,手上更是摆弄着棋局。 一时,院中寂静非常,桃花飘落,落到她指尖,尤为好看。 猛地,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 云知鹤顿住,抬眸看去。 她看到一只手扒在墙上,慢慢的,墙上出现一个黑黝黝的头顶。 “什……” 云知鹤怔然,她刚要开口,墙后那个头顶猛地上窜,变成了一张少年清朗的脸。 她看见苏铮的脸,少年清朗漂亮的脸笑起来,露出润白的牙齿,凌乱的发丝随着风飘散。 他开口。 “云姐姐!好久不见。” “……哎?” 还没等云知鹤反应过来,苏铮便艰难的爬过来,眼睛一闭就要跳下去,云知鹤连忙上前要抱住他。 只是一瞬间,手臂一沉,便抱到了少年清瘦的身子。 苏铮松了一口气,红着脸,磨磨蹭蹭的才从她怀里下来。 “云,云姐姐……你闭门不出,我告予护卫,护卫却也不让我进来,只能出此下策,翻了个墙……” 云知鹤点了点头,问他,“何事?” 苏铮的脸红通通的,抬眸看着她,伸手拉上她的手。 “铮铮……铮铮……” 他垂下眸子,唇被自己咬得通红湿润。 “欢喜……姐姐。” 苏铮又掩饰慌乱一般笑起来,耳尖发红,“心悦姐姐已久,近日有人传你可能要娶亲,就来了……” “我……阿母去世,哪怕姐姐准许我嫁人,可……”他垂下眸子,“可我还是想守孝三年。” “我这三年嫁不得云姐姐……出了孝期,只怕是个老郎君了。” 苏铮抿了抿唇。 他抬眸恳求的看着云知鹤,少年漂亮极了,脸颊微红着。 “所以,铮铮不求正夫之位,只求云姐姐,三年之后纳我。” “纳我……做侍。” 作者有话说: 码到神志不清 鹤总那么生气是因为她把小温当做好朋友,好朋友为了恋情想要放弃一片光明的事业你说她气不气快要气死了,哪怕好朋友是想为了她放弃事业hhhhhh 要开始浅浅虐一下陛下了,快要到文案那个请旨赴边关剧情点了 第85章 当年 苏铮说着期期艾艾的欢喜,一双漂亮的眸子看着她,是极尽小郎君的羞涩 云知鹤怔然了许久,她伸手摸上了苏铮的头顶。 问。 “为什么还要喜欢我呢?” 云知鹤垂下眸子,睫毛打下一层晦暗的影,她顿了顿,轻呼一口气,转身道。 “苏铮回去吧,你姐姐既然已经准许你嫁人了,那你便不必再守孝三年了,回去吧……” 她抿了抿唇。 “婚姻乃是大事,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你趁早嫁人吧。” 苏铮顿了顿,猛地扑上去抱住她的后腰。 “云姐姐!” 他的嗓音有些哽咽,“之前铮铮哭的时候是你一直抱着铮铮安抚,铮铮做噩梦的时候,也是你一直在铮铮身边。” “铮铮……真的很喜欢云姐姐。” “我以前不知男女之情,只是觉得姐姐生得漂亮,人也很好,才总是偷偷看你。” “可……”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浸润了云知鹤的后背。 “可,铮铮真的很爱你。” “云姐姐……”他哑着嗓音,尾音发颤。 “……别不要我。” 他吸了吸鼻子,松开手胡乱的抹去脸上的泪水,又强撑着笑意走到云知鹤面前。 “云姐姐……我,我不求正夫之位,单单只是想要嫁予姐姐。” “铮铮很乖的。” 他的鼻尖通红,眸中涟漪。 “铮铮,安安分分,不会像话本里的一般,沟陷别人,铮铮真的很乖。” 苏铮的衣服因为守孝而素雅,腰封勾勒纤细柔软的少年腰肢,一双灵动的星眸满是泪意,衣摆随着风飘动。 他只说了一会儿嗓音便又断断续续起来,是哭哑的少年音。 “铮铮……吃得也少,养起来,呜……不花钱。” “铮铮,只喜欢吃糕点……用,呜,用自己的嫁妆买……” “要是云姐姐不喜欢,铮铮可以不吃。” “别,别不要我……” 云知鹤呆愣许久,她伸手抹去苏铮脸上的泪水。 低下头看着抽泣的少年郎,闭了闭眸子。 “……可我,真的对你无意。” 苏铮抬头,明明蹙着眉尖,心口发酸却还是慌忙解释着,“不必,不必姐姐……对我无意,铮铮喜欢姐姐就好了。” 他上前要抱住云知鹤,又被云知鹤躲开。 她轻叹一口气。 “苏铮……” 还未说完,墙上便又跳下来一个人,动静让二人不由得转头看去。 ——是苏霖。 她一身素衣面色几分苍白,顿了顿,向前走了几步,捉住了苏铮纤细的手腕,眉头微蹙,“苏铮,跟我回去。” 苏铮的表情一下子呆愣,宛如蔫了一般,低下头不言语。 苏霖向云知鹤行了个礼,低下头赔罪。 “他今日莫名其妙不见了踪影,我猜是到了这里才冒昧前来,请云娘子恕罪。” 苏霖抿了抿唇,“云娘子,苏铮不知礼数,我已然猜到他说了些什么,若云娘子……对他有意,便……” 云知鹤看向她,眼神复杂又躲闪开,苏霖的话一下子咽到了嘴里。 她已然知道云知鹤的意思。 她低了低头,嗓音低哑,“我知道了,多有叨扰,先告辞了。”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看向二人的身影。 成国母势力已去,苏霖的仕途也开始顺畅,她本就有声望,能力出众,得到重用也不稀奇。 便在此祝她安好、前途明朗。 日子过去了这般久,也是到了她入宫的时候,李公公派来人明里暗里向她试探了许久何时入宫,都被她含糊其辞了过去。 云知鹤看向棋盘上的棋子,抿了抿唇。 ……她现在,不想见他。 她笑了一声,眸尾却带着涟漪的愁绪,顿了许久,哑声对刚刚回来的阿芝说。 “去大皇子府。” 阿芝眨了眨眼,欣喜道,“您终于要出门了?我看您这些日子奇怪,还以为您被二皇子吻傻了呢。” 刚说完便喜滋滋的去备马了。 云知鹤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本被她的话语呛到,但唇角也带上了略微的笑意。 秦端却像是恭候多时一般,他坐在椅子上,含笑看着云知鹤的身影。 云知鹤蹙了蹙眉头。 秦端笑盈盈的为她倒了一杯茶水,嗓音柔雅,“锦娘,这是你最爱的白牡丹茶,特意让人沏好,清香扑鼻。” 她顿了顿,向前走去,坐下,倒是没有防备,反而坦然的拿起了茶水,抿了一口。 秦端的笑意更甚,唇尖微微带着湿润的红意,向前凑过去,嗓音暗哑。 “听闻二皇子亲了你……他是这般性子。” “……让兄长看看。” 他伸手捏住云知鹤的下巴,炽热的呼吸交缠着缠绵,扑在云知鹤的下巴上,修长漂亮的手指漂亮至极。 秦端微微眯起眸子,垂眸看着云知鹤的唇,微微凑过去,嗓音干哑,尾音几分颤抖的笑意。 “真是的……兄长,替你擦擦吧。” 微微歪过头,便要吻上去。 云知鹤猛地撇过头,躲过了他的亲吻。 秦端顿了顿,表情依旧是风轻云淡,嘴里微微呢喃,“锦娘真是害羞啊……” “可是……”他抬眸看向云知鹤,眸中是涟漪蔓延的晦暗和痴缠,宛如化不开的浓墨。 “可是,轩辕应是这么吻你的吧?” 一瞬间,气氛冷凝。 他嗤笑一声,嗓音逐渐冰凉。 “他的唇,比兄长的软吗?” “或者……” 他修长的指尖轻轻点上了云知鹤的胸口,吐气如兰,半眯着眸子,如兰疏离温和的君子此时却格外妖冶。 几分颤抖的笑意。 “——在床上,他伺候得更好?” 他对上云知鹤怔然的眸子,“锦娘,要不要试试?” 云知鹤猛地甩开他的手,眸里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恼意。 “我一直,将你看作兄长。” 云知鹤闭上眸子,几乎是无力开口,嗓音轻不可闻。 “……你疯了。” 秦端顿了顿,猛地起身抱住他,唇角厮磨着云知鹤的耳尖。 “是,我疯了。” 他的呼吸粘腻又炽热,嗓音带着不可压抑的痴缠,轻柔吻着她的耳尖。 “锦娘,我早疯了。” 秦端深吸一口气,闭上眸子,轻轻柔柔的开口。 “锦娘,你根本不知道边疆的冬天有多冷。” “兄长真的好怕冷啊……” 他的嗓音微微哽咽,渴求一般毫无安全感的抱紧了云知鹤。 “你不知那在边关的无数个恍惚日夜我是如何狼狈的思念着你。” “……兄长真的好想你啊。” “我除了锦娘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他的嗓音带着哭腔。 “我只有,锦娘了。” 猛地,他的嗓音一顿。 “可锦娘,是有了别人对吗?甚至不惜与兄长对峙。” 他闭了闭眸子,蹭了蹭云知鹤的脖颈。 “锦娘……重归于我,好不好?” 云知鹤伸手拢住他的后脑,指尖颤抖,微微低头,鼻尖是他发上的清香。 “……好。” 秦端笑起来,想要抬头吻上她的唇角,又被云知鹤躲开。 一瞬间,气氛有些冷凝。 秦端的表情一下子调整过来,又带着漂亮的笑意,毫不在意,甚至为她想好了理由。 “……没关系。” “锦娘定是因为不适应,对吗?” 他伸手抚摸着云知鹤的唇,指尖摩挲揉捏到通红,嗓音低柔。 垂眸是缱绻的爱意。 “以后吻兄长也可以。” “……但是,不要吻别人了。”他顿了顿,笑起来,“不然,兄长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尾音带着发颤的低低笑声,尤为性感,宛如蕴在耳里。 秦端贴上去。 来,“锦娘……让兄长告诉你,你所纠结的——沈家刺杀案的真相。” 几乎是诱惑着的,引人深入的甜腻笑意。 …… 云娘子好几日不入宫,也请了许久的假,陛下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沉下去,连带着膳食都吃得少了许多。 “朕没食欲。” 李公公哄着他。 “陛下,您多吃着些,若是云娘子入宫,瞧见您瘦了,心疼了如何?” 轩辕应抿了抿唇,还是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粥,最后皱着眉,勉强咽下去。 他近来没有见到云知鹤,心情沉闷之下身子也开始不好了起来,总是发闷恶心。 还未等李公公再哄着他吃一口,门口便传进来通报的声音。 “陛下,云娘子求见。” 李公公一下子笑起来,知道这是该给小情人腾位置了,急忙把旁边的几个仆从轰出去,偏偏还正经的紧说着什么,朝廷要事,你们万万不可听。 轩辕应理了理发丝,擦拭了一下唇角,转头看了看铜镜。 看到镜中男子宛如浓墨重彩的水墨画一般绝色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向云知鹤走去。 女子站立在那处,白衣胜雪,面容冷清带着一丝微微的憔悴,却又被眉目间冷色春雪的艳绝所遮盖。 他好久未见他的小云娘子。 几日不见的离别苦意包裹住他的胸膛,密密麻麻的疼在心里,然后现在贪婪的看着她的眉眼,恨不得吻得晕过去。 好想抱她…… 好想吻她…… 轩辕应要伸手抱住她。 还未触碰到,云知鹤便猛地躲开,徒留轩辕应僵在原地。 轩辕应怔然,哑声看着面容冷漠的云知鹤。 “锦娘……?” 云知鹤看着他,嗓音几分颤抖的干涩。 “当年沈家刺杀先帝,我爹娘受害之事……可是,你在背后谋划的?” 轩辕应猛地顿住,他表情呆愣像是不可置信。 “锦,锦娘……我,不,锦娘……” 她捏住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 “我只问你一句……” “你当年,是不是,在背后参与谋划了此事?” 一瞬间,轩辕应的头脑轰鸣。 看向云知鹤的视线也模糊不清。 第86章 误解 “陛,陛下……” 李公公看着颓废倚在榻上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开口。 自从昨日云娘子来了之后,陛下……便不对劲了。 昨日屋中发出炸裂的瓷器破裂声,尤其刺耳,殿中的宫人也尽数知道了此事,低声揣测着深得圣心的云娘子何故惹恼了陛下,让其如此生气。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宫中风声紧,眼线密闭,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闹出了。 云娘子即将被贬谪的消息也一传一,十传百。 李公公听了他们的传闻只无奈叹气。 这,这哪里是陛下生了云娘子的气啊。 分明是云娘子生了陛下的气,看那地上的陶瓷碎片……二人此次争吵怕是不轻。 轩辕应面容颓废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只抿着唇,喉头颤抖。 李公公心疼的哄着。 “陛下……您,您一日未曾用膳了,呆坐在这里一晚上,到了早朝时候了,您用些膳食,去上朝吧。” 他把粥往轩辕应唇边凑。 地上满是狼狈的争吵痕迹,陶瓷碎片,有宫人要来收拾又被轩辕应赶了出去。 众人只当他被气到了,噤若寒蝉,不肯在陛下面前多走动。 轩辕应的眸子有些空洞的无神,听到李公公的话,才僵硬的看向他。 沉默片刻,苍白的皮肤带着一丝泪意的薄红,暗哑的嗓音颤抖着,声音哽咽。 “怎么办……?” “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然后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一滴滴的滑过脸颊。 顺着下巴尖滴到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掌上。 李公公看着他长大,怎么能不心疼,他眼里也浸润了泪意,走上前,抱着轩辕应。 “老奴的陛下啊……呜……看您如此,老奴也心疼啊……” “云娘子定然是糊涂,不然,不然怎会发这般大的火气……” “陛下……”李公公也抽噎一声,感受着轩辕应颤抖的脊背,“陛下您撒撒娇,哄着云娘子气消了,她总归年龄小,会知道陛下的好的。” 轩辕应不回答,抿住唇,苍白的薄唇被咬得艳红,闷声不语。 只是眼眶发红,带着泪意。 轩辕应猛地一顿,几乎是想到什么喃喃自语。 “对了,早朝……” 他颤抖着开口,像是劫后余生一般的欣喜,“锦娘早朝定是会来,我好好向她解释清楚,她就不生气,我好好解释……” 话虽如此,却依旧颤抖着落下泪来。 李公公心尖刺得绞痛,看着轩辕应这幅模样只抽噎。 陛下此前是多么骄傲的人啊。 男子之身登上帝位,平战乱,消贪官,倨傲冷静,学识气度都不输于娘子。 他此前刚要嫁人的时候抱住李公公,默默流眼泪,哪怕是那时,也不曾如此狼狈。 李公公将他当做亲儿子,看他登高位,看他风华绝代,戴帝冠,俯瞰此世间。 陛下此前向来是处变不惊,沉着冷静之人,闭眸抬视之间便是决策。 怎么,怎么能如此被情爱折磨,失了傲骨呢? 李公公心情复杂十分,还是轻叹一口气,扶着轩辕应整衣冠,再为苍白苍冷的脸上抹上丝提血色的胭脂。 这么看着,一身玄色暗纹帝袍,玉冠奢华精致,金丝银线交错若隐若现,宛如天人一般,垂眸倨傲冷峻,又是那副模样。 李公公松了口气,看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入了早朝,朝臣神色变幻莫测,表面不动声色,却气氛尤其沉闷。 云知鹤和陛下争吵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动静极大,惹得陛下恼怒,一路风光的云知鹤怕是今日不好过了。 况且陛下自登基以来,礼贤下士,听取忠言,便是曾经有傅雅娘子几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男子乱政,荒谬可笑,轩辕应也未曾恼怒,反而赐下赏赐,赏其才华。 这也是朝臣第一次见他那般生气。 轩辕应坐在龙椅上,面色如常,只是指尖蜷缩,微微颤抖着显示出他的不平静。 他不动声色的看向下面的云知鹤。 云知鹤一直低着头,未曾抬头一瞬间。 轩辕应心头一沉,况且此时朝中气氛压抑,未有多少人上书言事,轩辕应垂眸看了一眼满堂文武,哑着嗓音颤抖道。 “众爱卿,可是还有事要议?若是无事……” 该是尽早下了早朝,留下云知鹤与她单独谈谈。 轩辕应眼神闪烁的看向云知鹤。 还未等他开口说下朝,猛然一阵女子清澈的嗓音响起,宛如玉石叮咚,尤为清脆。 “陛下!边关纷扰,两族常有争端,知府空缺,臣请命去北缔边关,为边民安稳,天下太平。” “臣昨夜已让家仆收拾好行李,若陛下准许,臣即刻启程。” 轩辕应顿住,就连一旁瞧着心情愉悦不少的轩辕贺也愣住,满朝文武尽数看向她。 ……这,这陛下不贬她,该是庆幸,又为何往枪口上撞去?当真是嫌仕途平稳了不成? 朝臣心中嗟叹,这云娘子向来聪明,怎么此时如此糊涂?! 轩辕应只怔然看着他,胸腔颤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他嗫嚅了一下嘴唇,看着云知鹤的身影停顿了许久。 才用干哑到极致的声音,颤抖着道了句。 “……好。” 直至早朝结束,轩辕应也未说一句话,众人气氛尤其低沉,尽数战战兢兢,就怕陛下怒火无处发泄,烧到她们头上。 不少官员看着云知鹤,惋惜轻叹一句,小云娘子糊涂啊…… 云知鹤一下朝直截了当的上了出城的马车,启程去北缔。 刚要上马车,便看到旁边站立的温言和。 温言和一袭白衣胜雪,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她,皮肤苍白带着病容的娇弱,难得对弱柳扶风之资,他有气无力的笑了笑。 嗓音沙哑。 “你若厌我,也不必躲那般远。” 他自那日昏厥之后便愁绪繁多,得了风寒,一直在家中休息。 卧床休息的温言和听了云知鹤要请命边关的消息,挣扎着起身,站在云府门口,他心中自嘲,又激起几声咳嗽。 何必……逃得那般远? 温言和指尖颤抖,面上还带着狼狈的笑意。 不过是向她表达欢喜,如何……能这般厌他? “下官大可躲着云娘子走,不必……” 温言和的眼眶有些红,他摆了摆手,喉头颤抖,还未说完,云知鹤便摸上了他的头。 “……我不厌你。” 温言和猛地顿住。 她垂下眸子。 “我此次有实事,莫要瞎揣测。” “我当你为挚友,好好养病。” 温言和轻笑一声,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滑落下来。 他喉头哽咽,“当云娘子的挚友……那倒是,荣幸。” ……他知道是什么意思。 温言和吸了吸鼻子,鞠躬行礼,嗓音轻哑,带着狼狈的笑意,“那便祝云娘子早日回来,莫要贬在那北缔,不得志了。” 轩辕应看着远处的马车以及旁边等候启程的云知鹤,想要叫住她,看到她摸上温言和的头,二人的身影尤其般配。 顿住,却还是没有开口,他掩下悲凉,心中一阵闷痛。 李公公担心的攥紧了他的手。 “……陛下。” 云知鹤正要上马车,却顿了顿,扫视了一下周围,掩下眸子不言语。 只是一会儿,马车便启程了。 哒哒哒的马蹄声和轱辘声尤其规律悦耳,又掩在嘈杂的街道上。 渐行渐远。 轩辕应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又看那背影化为点,再没了踪影。 他脚步有些虚浮,呼吸微微急促,俊美的脸上满是泪痕,朦胧狼狈。 “锦娘……” 胸口涌上一阵闷痛,视线逐渐模糊,猛地便昏了过去。 李公公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轩辕应瘫软晕厥在他身上才哭着惊叫道。 “陛下!陛下!来人啊——” ……一阵骚乱。 此时城外的马车上,阿芝眨了眨眼看着拿着书卷却显然读不下去的云知鹤,还是开口问道。 “小姐啊,我听说你昨日和陛下吵得可凶了,他今日没罚你,你又为什么要自愿请命去北缔啊?” “咱好歹……”阿芝低下头,微微叹气,“好歹多在京城待一会儿啊……我还没向春芽告别呢……” 阿芝眼眶有些红。 她以为云知鹤这一去要个十年半载。 古往今来,虽然陛下明面上没有贬谪责怪,可云知鹤的请命便是自愿请罚,显然驳了陛下面子,想回去怕是也不简单。 云知鹤顿住,放下手中被揉得褶皱凌乱的书籍,有些心疼的蹙了蹙眉,却还是抬眸看阿芝。 “……不是贬谪,会早些回来的。” “啊?” 云知鹤抿了抿唇,“昨日我与陛下谈论的便是我爹娘遇害之事,秦端告予我为轩辕应背后谋划夺取帝位招募了刺客,而陛下告诉我他并未卖凶。” 云知鹤垂下眸,继续开口。 “……我目前无法定论。” “换而言之,我并不信任或是否定二人的话语,只不过,相信我自己。” “所以我决定自己追查,当时刺客鱼龙混杂,多方人手,刺客追查出处指向各地各家,但其中出手最狠的便为北缔雇佣杀手,也是她们亲手杀死我爹娘,此事蹊跷,我想从北缔追查。” 北缔当年混乱非常,行走在刀尖之上的雇佣杀手十分之多,也不能盖棺定论是谁派来的。 “还有……漠北色。” “他在我不去早朝的那段日子里已然回了蛮地,漠北色在中原已久,陛下此前拖着让他不要离去,软硬皆施,但他已然住得过久,若不放回有损天颜……我总觉得,他此行目的不简单,还是顺便追查他的好。” 云知鹤又顿了顿,沉默一会儿继续开口。 “昨日……大概算争吵吧,秦端告诉我此事无非是想让我与陛下产生隔阂,他知道我与陛下的□□,并不想让我们二人继续下去,所以将计就计,他想让我与陛下闹翻,我便演给他看。” “等等——!!!!” 阿芝突然叫起来,面上惊慌,“你你你你你你你,与陛下?!!!” 云知鹤点了点头,她此前并未让阿芝知道此事,她入宫幽会之时,阿芝也只是以为她政务繁忙在宫门口等着。 “我,你……啊啊啊,陛下?!!” 阿芝手忙脚乱不知道说些什么,结结巴巴的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急得要哭了。 云知鹤将手指放在唇中,轻轻“嘘”了一声,让她安静,自己则继续说着话。 “陛下昨日未曾发怒于我,不过我进门哄吓了几下,顺手把花瓶打碎制造出声响,但当时总归是听到秦端的话,被他调动起情绪,大抵是过于冷脸……” 云知鹤垂下眸子。 那时云知鹤捏住轩辕应的肩膀,看他哭着解释,顿了顿安抚,“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孰是孰非不在一人之口,我想亲自追查。” “……别哭了。” 她当时想抱住他轻吻他的眼角,但还是顿住。 秦端能知晓二人秘密的□□,此事说不定也有眼线,还是……小心些的好。 她深深看了轩辕应一眼,看他情绪稳定下来才告辞离去。 交谈之中,她虽说言语隐晦,但还是透露出做戏的姿态。 ……陛下,应是懂他的意思罢? 云知鹤看着阿芝几乎要升天一般呆愣的模样,轻声道。 “……不过,那花瓶,是前朝之物。” 她蹙了蹙眉头,似乎有些苦恼的模样。 “不知云府库房里的钱财能不能赔的起……” 她喃喃一句看向窗外,嗓音低不可闻,带着轻轻的笑意。 “更不知……剩下的钱财,能不能给陛下备得起彩礼。” …… 轩辕应迷茫痛苦之中挣扎着睁开眼,喉头哽咽的恶心。 李公公瞧他醒了,急忙扶住他的背让他坐起来。 “唔——” 鼻尖是浓郁的药香弥漫,轩辕应干呕几声,又被李公公轻轻拍着脊背。 他喘息着虚弱垂眸看向旁边的太医,眉目之间是冷冽的脆弱,尤其动人。 旁边的太医颤颤巍巍的跪下,嗓音沙哑带着哭腔,却还是提起精神假装笑意的贺喜。 “恭,恭喜陛下!” “——您有孕了!” 作者有话说: 就是很简单的陛下以前聪明盖世但是现在怀孕一孕傻三年情绪特别容易触动本来以前可以轻易看出云知鹤是在演戏但是激素调节之下特别娇夫以为云知鹤误解他讨厌他开始自怨自艾over 娇夫文学就是这样.JPG 第87章 入梦 许是久别重逢,楼止盯着她看了许久,地方的官员来迎接云知鹤,尤其热烈讨好。 常州北缔官员并不多,两地通商,尤其繁荣,早在先前赵国母就独揽大权,排挤官员,几乎吞下了常州北缔通商的大部分钱款。 不对,应该是前赵国母。 她前几年才自请削一级爵位,将爵位给了方利表达忠心,自己又回了常州北缔当了土皇帝。 云知鹤到来,她这土皇帝必然是要过来迎接,久经风霜的女人笑得慈祥看着云知鹤,嘴里叹着,“英豪出少年。” 又请着她到酒楼一醉方休。 云知鹤轻笑着客套,又在余光看到楼止站在几位官员的后方,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无波无澜,软甲黑衣银饰,勾勒出禁欲的腰肢,腰上一把陛下所赐的佩剑,身姿挺拔,倒是与这幅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她顿了顿,此时赵因笑着,开口道,“不知老妇那不成器的外甥女是如何?听闻着她在京城安分了许多,来信中还与老妇说与云娘子为友人,她酒囊饭桶,也不喜读书,只怕她高攀了云娘子,若是她不知礼数,云娘子只管教训才是。” 云知鹤轻笑着,也客套,“方小侯成长许多,况且晚辈不过一小小官员,如何能让侯爵高攀。” 如此客套完便是热热闹闹的官宴了,北缔官员并不多,但声势却算得上浩大,赵因直接包下了北缔最贵的登日楼,酒菜皆是极品,再看酒楼雕栏玉砌,着实令人惊叹。 云知鹤眯了眯眸子打量了一下这条街和酒楼,心中喟叹。 倒是不愧两地通商,瞧着如此富有,此街堪比京城。 酒喝到尽兴,赵因面色潮红又仰头喝了一杯,她举杯对着云知鹤,喉头带了丝失态的醉意。 “来!云娘子,北缔苦寒,接下来要多谢云娘子照料了!” 云知鹤有些微醺,却还是举起酒杯,吞下那一杯灼烈的千里醉。 她喉头有些嘶哑的痛意。 ……该是她平时喜欢喝茶,多是喝清酒,对于她来说,这酒确实是烈了。 赵因来了兴致,拍了拍桌子向门口道,“来人!老妇今日好兴致,将人带上来!” 云知鹤顿了顿。 这话她熟悉,只眉头跳了跳,看向门外,从这话她便可以推断得出—— ……是男人。 果真没错,不一会儿包厢门就被打开,走入几个身姿窈窕挺拔的男子,身着清雅的白色衣衫,却若隐若现美妙的身体。 她垂下眸子。 官场之中无非如此,吃喝玩乐,男女之事。 楼止平日本不参加这些东西,今日却明名其妙跟了上来,一人在角落默默饮酒。 倒是北缔众人知晓他是什么个煞神,无人敢像京城那般轻视,无人敢敬他酒,更是无人靠近他。 周围的气氛热闹,唯独楼止那里却寂寥十分,他只低头饮酒,旁边的佩剑放在桌子上,煞气逼人让周围倒酒的侍从都吓得不轻。 随着几位男子的进来,楼止这才抬起头,碎发遮住他晦暗的眉眼,隔着发丝那几位男子都能感受到一阵阴冷的视线,吓得抖了抖。 赵因乐呵呵的,向众人开口,“酒肉之外,便是男色了,这是花楼中刚刚调\教好的美人们,送给大家助助兴。” 她又看向云知鹤,暧昧的笑了笑,“听闻云娘子在京中洁身自好,未曾有侍夫,到了北缔可要摒弃这些坏毛病,你定然是没尝过北缔的郎君们……” 随着话语的落下,几个男子也围到了云知鹤身边,柔柔雅雅的为她倒酒布菜。 云知鹤蹙了蹙眉。 楼止的表情冷下来,这时赵因注意到了楼止,看他面色发冷,又招了招手,门外的侍从急忙领进来一人。 赵因哈哈大笑。 “楼将军也不必恼怒,老妇可没有忘了您。” 此时门口进来一位女子。 女子长相柔美,眉目之间是低垂的媚意,倒是与花楼男子相似。 “这是老妇早就想为您献上的,今日难得见将军,众人皆有美人作伴,楼将军更是不能少了,您身居高位钱权皆在也不必介怀女宠坏名声,只不过一个打发时间的玩意。” 那女子柔柔行了一礼,便走向楼止。 楼止顿了顿,他把酒杯放下,嗓音沙哑,轻声冷冷一句。 “……别过来。” 女子不语,依旧笑着向楼止靠近,眼看着越来越近,楼止猛然抽出剑来。 一瞬间,楼止起身,凌厉的剑意抵住女子的喉头。 “都说了,别过来。” 楼止面色平淡,淡声道。 一瞬间,宴会冷下来,众人尽数看着楼止剑指着那女宠。 女宠吓得面色苍白,却抿了抿唇不肯放弃此次机会。 她是女风馆中专门伺候娘子的,这次伺候这毁容缺爱老男人的机会是她千辛万苦抢过来的。 这老男人听着凶悍,但从经历来看,不过缺爱良久,她浸润在花楼,看透人心的本事倒是通透。 若她们二人接触,她定有把握让他痴迷痴缠,拿捏住他,弃了这女宠低贱的身份,哄着几分爱,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她不甘的抬眸看向楼止,又扬起笑意,小心翼翼的躲过剑就要往楼止身上靠。 “楼将军……” 猛地,楼止的剑尖抵住了她的喉咙,皮肉触碰之间已经刺进去一小片,血液顺着脖颈流下。 楼止轻声道。 “再靠近一步,杀了你。” “啊啊啊啊啊——” 女宠惊叫一声,迅速的往后退,哭喊着捂住喉咙,手指间尽是血液。 她不等赵因开口就慌乱哭喊着跑走。 刚刚那男人的眼神平淡冷寂,又带着深深的冷意,一瞬间的气氛压低,让她耸立的发丝都在提醒她。 ……他会杀了她。 有人要打圆场,小心翼翼的开口,“楼,楼将军,这,别,别动怒,好好的宴会……” 剑尖沾着温热的血,滴滴的滴到地上,楼止依旧指着剑静立,楼止顿了顿,又转眸看向那官员。 他将剑又指着刚刚那几个男子,嗓音微哑。 “让他们出去。” “……我不喜欢。” 赵因的酒醒了几分,本想打圆场又看楼止眼神深沉,咬了咬牙,掩下不愉还是开口让那些男子们离去,她深吸一口气,渲染着冷下来的气氛。 “娘子们,喝酒,喝酒……哈哈哈,那些郎君我一会儿让人送上府去,哈哈哈哈……” 云知鹤感受着身边围绕的郎君们的离去,轻轻松了一口气。 这场宴会被楼止扫了兴,直到结尾人们也兴致不高,但是碍于楼止的面子,也没有开口抱怨出来。 倒是赵因瞥了楼止一眼,客套着也便各自离去。 夜晚的凉风吹散了一丝醉意,云知鹤刚要往马车那边走,楼止便猛地向前,拉住了云知鹤的手。 “唔——” 他的手冰凉粗糙,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云知鹤垂下眸子,又转头看他。 ……男子的心意对她来说是莫名其妙的情绪,近些日子一些郎君近乎疯魔的痴缠让她染上了一丝惧意。 楼止曾经月色下抱住她,与她诉说欢喜。 灼烈,又一字一顿的郑重。 楼止微微歪头看向云知鹤躲闪的眼神,他抿了抿唇,开口问。 “……你为什么来?” 他的嗓音平常,像是对待旧友一般的平和。 “我此次来北缔为追查事情,牵连众多,还是亲自勘察的好。” 楼止点了点头,他看着云知鹤因为微醺而带着潮红的脸,凝视片刻,又轻轻伸手,将她脸颊黏住的发丝绕到耳后。 云知鹤一僵硬。 他比她高,此时身上冷戾的清香扑鼻,云知鹤本来微微发晕的脑袋染上清明。 她看着二人的动作实在暧昧,脸颊还带着楼止指尖颤抖的触感,楼止在夜色下低头垂眸看她,睫毛微颤,凝视不肯让开分毫。 像是执着一般,执拗且轻声开口。 “……我很想你。” 云知鹤不知该说些什么,缩回被他捏住的手,点了点头,“多谢楼将军。” 她的话语带着官腔的客套,楼止在官场多年,也知道这话语。 楼止又蹙了蹙眉尖,松开了抿住的唇,依旧不言不语,看着她的眉眼,像是放她离开。 云知鹤行礼告退,就在她要转身的那一瞬,楼止猛然抱住她的腰肢,头埋在她的肩膀上。 “……我很想你。” 嗓音哑然微颤。 “我很想你。” “……我之前一直在做噩梦。” 楼止的嗓音发闷,带着不易察觉的呼吸颤乱。 他高挺的鼻尖抵住云知鹤的肩膀,又抱着她,感受着体温的传递,几乎喃喃自语。 “有母亲,有萧七娘,陛下……” 伴随着银铃的阵阵响声,像是虚无缥缈的仙境。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你总出现在我的梦里。” “……很安心。”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又闭眼蹭了蹭云知鹤的肩膀。 “但是……” “我昨晚没有梦到你。” 他的嗓音有些颤抖。 “你现在很讨厌我了吗?为什么……不入我梦境?” “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情吗?” 楼止的指尖攥紧她腰上的衣服,指尖带着发力的青筋,在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尤为清晰。 “……对不起。” 他的嗓音带上沙哑的哽咽,像是终于压抑不住的哭出来。 “但是,求你再入我梦里。” 是颤抖的气音。 “别丢下我一个人……在那里。” “……求你。” 作者有话说: 我永远爱写缺爱男人.JPG 第88章 睡去 那夜结束的恍惚,云知鹤本饮了酒,转头看见楼止面无表情抿住唇,可却簌簌的流着泪,眼眶发红。 他之后没再言语,只是一直盯着云知鹤的背影。 他看着云知鹤踉跄离去,一人披着夜色静立许久,似乎要融入其中,孤寂非常。 云知鹤是宿醉。 也是难得,她睡到午时才悠悠转醒,揉捏着发痛发闷的额头,又看见阿芝在一边,哑声让她扶着她起来。 阿芝抿了抿唇,低头告诉云知鹤。 “小,小姐……楼将军早上就来了,一直在正厅候着。” “……啊……啊?” 云知鹤明显一愣,它迷糊之中似乎是感觉昨夜昏沉之中,楼止曾经……抱过她? 如此一想,事情麻烦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洗漱之后便急匆匆去了正厅,刚踏入里面,便看到楼止在座位上抿茶,茶壶里没有袅袅雾气,显然是凉了的样子。 他坐得平静坦然,带着冷戾的寒气,面前跪着几个男子,几乎是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云知鹤顿了顿。 她打破奇妙的气氛,“他们这是……?” 几位郎君听到声音连忙转过头,哭唧唧的争先恐后往云知鹤这里凑。 “呜呜……” ……这是昨夜赵因酒宴上送到她身边的几位郎君。 还真没想到竟然如她所说,将人送到了府上。 “云,云娘子!” 他们哭得梨花带雨,贴住云知鹤,瑟瑟发抖的看向上面的楼止。 云知鹤不动声色的躲开,也看向坐着的楼止。 “楼将军……让您久等,万分抱歉了。” 楼止点了点头,看向被他吓得瑟瑟发抖的几位郎君,顿了顿,还是开口解释。 “……我没对他们怎么样。” “我只是坐在这里看他们。” “他们自己……哭的。” 楼止好像还有些茫然的不解,不解这些郎君为何如此怕他。 ……笑话。 这些公子们可没忘昨夜楼止是如何一身寒意杀气的举着剑,剑尖滴着血,蹙眉扫视他们的。 如今再看他,可是真真吓人。 瞧起来一副杀人如麻的样子,再加上那威名,单是坐在那里便不敢让人造次。 然后刚刚再垂眸看他们,睫毛打下一层晦暗的阴影。 ……他们是真怕他再像昨夜一般发一次疯。 其中的一个郎君看云知鹤神色淡淡,未曾多看他们一眼便知道云知鹤对他们没什么心思。 为了摆脱花楼中被人□□的命运,他只轻柔的扯住了云知鹤的衣角,嗓音柔柔,“云,云娘子……奴们被赵大人送来,若是云娘子不要奴们……” 他抽噎着垂泪,“奴们便又要被送回花楼了,求求云娘子怜惜,奴不求伺候,只求云娘子让奴当个下人,好好使唤。” 他这话轻轻柔柔,梨花带雨,其他几位郎君也知道意思,一起央求着。 云知鹤顿了顿,转头看向阿芝让她安排妥当。 这般也是顺水推舟,既给了这些男子人情,又没有驳了赵因的面子。 赵因送来的人她也不可再送回去,要是驳了赵因的面子,引来无所谓的争端,她的调查进度必然会被拖慢。 楼止微微蹙了蹙眉尖,云知鹤可以清楚的看见他明明面上无波无澜,没有过多的表情,可却莫名觉得他的心情有些烦躁。 唇微微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口来什么东西。 只神色晦暗的看了那些郎君一眼。 那些郎君被领下去,此时屋中只有楼止和云知鹤两人,楼止也不开口,只是看着她,一寸寸描摹眉眼。 云知鹤显然知道他的情愫。 她向前走过去,垂下眸子。 “……楼将军。” “我……” 她蹙了蹙眉头似乎不知如何开口,但看着楼止执着盯着她看的模样,还是轻声开口。 “我已然与陛下……订情。” 楼止顿住。 眸子有些茫然的颤乱。 “……真的?” 还没等云知鹤开口便看到楼止低下了头,蹙着眉头,似乎在喃喃自语一样判断着什么,他顶着自己带着茧子的手,又抿住唇没了声息。 楼止又抬眸看向云知鹤,他依旧蹙着眉头,嗓音却沙哑。 “……你喜欢他,很正常。” “他很好。”楼止顿了顿。 “……比我好。” “他很好看,长得比我好看……他,他很厉害,他也……很……” 楼止抿住唇。 可在他认为,轩辕应比他好的话语似乎尤为平常和……天经地义。 云知鹤有些愣神,似乎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伸手轻轻揪住云知鹤的衣角,哑声开口。 “那你能再多喜欢一个吗?” “……不用像喜欢他那般喜欢我,只要每天晚上抱着我睡觉……就好了。” 云知鹤浑身一颤,楼止看着云知鹤呆滞的眼神,以为她不答应,垂下眸子,顿了顿,似乎是让步一般妥协,却蹙着眉头,带着勉强。 嗓音轻轻。 “……可以加上他。” “他”是指轩辕应。 “但是,你要在中间。” 云知鹤听了他的话退后一步,面上笑得勉强,嗓音颤抖,“大可,不,不必。” 她何德何能,能让这二人一同……伺候。 哪怕她德行配位,这福分……她也消受不起。 楼止不知她为何后退,茫然的盯着她看。 她看楼止茫然懵懂的样子,还是轻叹一声,嗓音轻柔。 “楼将军,我知你情意,可……” “可我若让你在我之外再爱上一人,你可愿意?” 楼止想了想,摇了摇头。 他无法对其他女子抱有这样灼烈的爱意,似乎烧在心尖,一丝一毫都不肯熄灭。 她是是楼止这二十多年的生命里,最颤乱的情绪。 “……我亦是如此,我无法除他之外再爱上别人,正如你不喜欢除我之外的人一般。” 云知鹤顿了顿,她蹲下身,抬头,似乎不忍心一般轻轻哄着楼止。 “楼将军,事件情意最是无常,您年少遇人不淑,身世……也凄惨,世人只听名声便对您避如蛇蝎……没有女子如我一般敬重您,您也许是将对我的感激当做情爱,许是……您错怪了。” “不是!” 她的话音刚落,楼止便猛地出口。 他蹙着眉头反驳,眼眶发红,第一次露出这般大的情绪波动。 “不是感激。” “……是爱。” 楼止嗓音颤抖,他执着的看着云知鹤的眼睛,几乎是偏执的要说出自己的爱意。 “我只能第一眼看见你。” “人那么多,你在街上,你在朝堂上,你在哪里也好……” “……我只能看见你。” 他只能看见云知鹤的身影,她眉眼的氤氲雾气,然后世间都缓慢,只是山海月色都向她一人倾斜过来。 他看不见其他人。 他只看得见少女。 楼止似乎不解自己的眼泪为什么会簌簌的流下,明明表情冷漠,却眼眶通红的滴滴落着泪,泪水顺着下巴尖流下,几分脆弱。 “是爱,不是感激。” “你再这样说,我会生气。” 他茫然的用手擦去泪水。 “……我只是想抱你,我只是……想亲你。” “我还想,晚上和你睡在一起。” “……我不会做噩梦了。” “只要你在旁边,我就,不会做噩梦了。” 云知鹤怔然,她闭上眸子。 “……别不要我。” “无论什么,都可以……别不要我。” 她能感觉到楼止的灵魂下几乎灼烧的汹涌爱意,冲击着坚固的堤坝,却愈发激烈,几乎要溢出来。 他疯狂的克制溢出来的汹涌爱意,心尖都是不可言说的酸痛与绵密。 ……他不想再压下去。 云知鹤垂下眸子,喟叹一声,轻声向他道歉。 “……对不起。” 她伸手摸了摸楼止的头。 明明他和陛下一样的年岁,她却摸着他的头,掌心的发丝柔软带着香气。 “……别哭了,睡一觉就好了。” 楼止不知为何抽噎着,他似乎也很想摆脱这样疯狂汹涌的情绪,揪着胸口的衣服,鼻尖发红,抿着唇点了点头。 她的话语…… 他当作最虔诚的真理。 睡一觉就好了。 这样的话,她会再入梦,他的心不会那么痛……他会好起来的。 …… 楼止是在云知鹤睡过的床上睡着的,云知鹤本是瞧他眼下憔悴,想让他去客房休息,却没想到楼止自己却熟知一般,走到了云知鹤的房间里,乖巧又执着的躺了下去。 云知鹤眼神复杂的退出去,又用背抵住门,徒留一声悠长的叹息。 她感受着脊背的凉意,闭了闭眸子。 楼止睡得很安稳。 他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没有噩梦,没有萧七娘,没有母亲。 ……但是有一点让他有些不高兴。 他梦见他抱住云知鹤,在她怀里睡着。 然后轩辕应从背后搂住云知鹤的腰肢,三个人紧紧贴在一起。 楼止不讨厌轩辕应。 他们应该算得上是好兄弟。 但是……楼止又迷迷糊糊在云知鹤怀里窝了窝。 “得到”的欢喜淹没了他,也似乎没有那般介怀如此。 如果,以后也能这样就好了。 如果,能日日,在她怀中睡得如此安稳,就好了。 如果,她喜欢的是自己,就好了。 楼止这样想着。 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在写一种很放飞自我的东西。 虽然但是,睡觉的时候左右两边都有一个爹咪不是很爽吗!.JPG (突然的胡言乱语,但男主还是陛下) 悄咪咪一个感慨,看很多宝贝喜欢楼将军哎。 一些碎碎念,其实最开始(大纲都还没定的时候,男主那时候也不是陛下,陛下在一开始的脑洞里是大反派,)这篇文我是想写楼将军结局战死沙场的,全了他对皇帝的承诺和大义,但是……好像舍不得痛下杀手了,还是好好活着吧。 第89章 相思 边境有异动,楼止这两日在处理此事。 而北缔政务并不多,云知鹤早早处理完便梳理起所调查的事物。 她眯着眸子用指结敲击着桌子,微微思索。 北缔当年混乱非常,而当时先帝更是无能昏庸,天下大乱。 当初她母亲随着先帝出游, 轩辕应也曾给她提供过当年的卷宗,刺杀人员分为四组,一是沈家,二是民间势力,三是北缔杀手,四是鱼龙混杂的朝臣所雇之人。 而秦端与她说,当年沈家并未派杀手刺杀先帝,不过是轩辕氏族嫁祸,既能除去先帝又能除去眼中钉肉中刺的沈家。 沈家忠君爱国,世世代代皆有风骨气节,是当时唯一能与轩辕氏所较量的大族。 ……确实不至于派人刺杀先帝。 但……当年时局震荡,轩辕氏族还未完全掌握朝堂,大乱之世也需要帝王之名威慑,轩辕应何至于急急忙忙登位以至于引得之后的蛮族战乱以及各种各样的起义。 云知鹤敛下眸子。 她查看手中阿芝所调查的资料。 北缔杀手背后是谁雇佣无人可知,当年因为局势紧迫,战火四起,轩辕氏族也没有特意调查,只迅速拟了沈家的罪状,如今再调查,更是艰难。 云知鹤顿住。 ……不过当年为了稳固民心和铲除沈家,轩辕氏族将这四波杀手的罪名尽数推给了沈家。 沈家与轩辕氏族相争,坐收渔翁之利的也只是……侯爵。 对,除了这两大氏族,最有能力再争取皇位的便是当时手中有私兵的侯爵。 这些年过去,轩辕应已然削去了不少人的爵位,如此找来,也只怕那人早早被削去爵位,不再好寻。 云知鹤顿了顿,开口向阿芝,“你去……查查赵因。” ——曾经的赵国母。 这说来可笑,总没有人在自己的封地□□吧,也未免过于愚笨,给人留下把柄。 可……当初手中私兵最多之人,便是赵国母了。 云知鹤顿了顿,门外便有仆人走进了通报,下人面色疑虑不解,却还是开口,“大,大人……城外有人喧闹,说自己是皇子,却无证明身份的东西而且身着破烂……目前已被压在大牢不知大人如何处置?” 云知鹤顿了顿,眉头开始狂跳起来,喉头有些颤抖。 她连忙抬头问,“可是当真?!” 下人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却还是呆呆点头。 她猛地起身,一股汹涌的了然感冲击她的胸口,还未等仆人再开口就冲了出去。 云知鹤飞速跑到大牢处,未等守门人做出反应就往里走,刚走进去,她便看到一阵黯淡的红色,以及灰头土脸之下那双熟悉的松绿色眸子。 ……是二皇子。 云知鹤有些颤抖。 秦执看到了云知鹤,顿了顿,向前走去,嗓子沙哑着。 “你!你何至于躲我到边境……” 还未说完,云知鹤便猛地捉住他的肩膀,嗓音加大着嘶哑出声。 “秦执!你疯魔了不成?!” 秦执顿了顿,眼眶慢慢红起来。 他赶路良久,风尘仆仆,浑身破烂……怎么,再能被她如此凶。 “你知不知道京城到北缔有多远?!” “你不要命了?!为了追一个女人一个人跑到边境来?!你还知不知道你是个男子,随时随地都有被捉去的危险,你不知穷山恶水出刁民吗?!你怎能如此天真可笑?!” “你若是路上遇到危险,便无人知晓你在何方,你是想让自己死得都不明不白吗?!” “你怎能……单枪匹马上路只为追到北缔来……” 云知鹤无力的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平稳着呼吸。 秦端的眼泪流出来,也深知自己没理,只压低了嗓音轻轻啜泣。 “本皇子……又没遇到危险……” “要不是你……来北缔了,我怎么会,跑出来找你。” 他伸手抹着眼泪,眼泪顺着黝黑的脸滑下流出一道白痕。 云知鹤叹气。 “而且我又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转头看向旁边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人,“哝……和她一起。” 云知鹤转头看去,努力缩小自己瑟瑟发抖的女子不得已抬起头,小心翼翼打了个招呼。 “云,云姐……” ——是方利。 “你……!” 还未等云知鹤说出口,方利便扒住云知鹤的腿,痛哭起来。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云姐!此事是我的错但是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也不要告诉我舅母,呜呜呜呜啊啊啊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夫郎的忌日要到了,只求让我看一眼他的坟冢!” “呜呜呜呜……云姐,我决定没有不敬皇权不守命令之意啊啊啊,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 “京城无人在意我,我向崔明喻打过招呼,不会有人发现我失踪的!” “而且我只是出城的时候碰巧遇见了二皇子,我没有诱拐他呜呜呜——而且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是我保护他,你看我身上的伤,呜呜呜呜我错了,但是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我扫完墓就走呜呜呜呜——” 她的哭声吵闹刺耳,云知鹤顿了顿,揉着眉心把她拉开,几乎是皮肉不笑。 “你们二人倒是好……一个是不得出京的方小侯,一个是被禁足的二皇子……好好好!” 她高声道了三句好,掩下怒气,深吸一口气,冷冷瞪了脸上的灰尘与泪水混合极其一言难尽的二皇子。 他俊朗的脸被弄得乱七八糟,全是灰尘泥土还有泪水,着实邋遢,还啜泣着,便更加不堪入目。 秦执似乎想到了目前这样子不妥,僵硬了一下身子捂住脸不让云知鹤看,蹲下身又开始抖着肩膀哭。 云知鹤不知如何反应,只让人把二人带下去好好沐浴更衣。 她盘问的彻底,包括二人如何贼眉鼠眼对上眼一起来这北缔。 秦执是被禁足心中不忿,又听闻云知鹤为了躲他到了北缔,自己赌气偷偷跑出来,让春芽留在宫殿中扮演他。 谁知刚出城便遇到了被崔明喻护送出城,偷偷摸摸的方利,二人一拍即合也便上了路。 不过这里方利小声点反驳提醒,眼眶发红着啜泣,“没有一拍即合,我,我本来不想和他一起的……他脾气不好……可他拿剑指着我让我和他一起……呜……” 秦执顿了顿气得瞪了她一眼,刚要开口又被云知鹤瞪了回去,这才抿住唇委屈得不言语。 “崔明喻……” 云知鹤捂住额头。 崔明喻素来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尤为重情重义,她已然接受了方利作为朋友,听到她要为死去夫郎扫墓一事自然会出手相助。 “……她当真会替人添麻烦。” 顿了顿,又问方利,“你们可遇到了危险?” 这话一出方利呜呜哇哇的哭起来,疯狂的点头,“路上,路上有土匪,我,我还保护二皇子来着……” 事实上是她跑得不快,这才被土匪围着打,几乎要被打晕的时候猛然听到一声娇喝,一个少年宛如天神下凡一般驱散打倒了土匪,还嗤笑着吆喝着将人绑起来,面上不屑。 等方利出声感谢他才看到了被揍得浑身是伤的方利,顿了顿,居高临下,挑着眉毛。 “男,男侠!求恩人尊姓大名!”方利哭着喊着,她此生未见如此亲切的男子。 那少年瞥了瞥她骂了一句腻歪,又转头吆喝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女人,“把这些欺女霸男的土匪给小爷我丢到官府里去!丢之前再打一顿!” 他看向旁边的方利,嗤笑一声,阳光肆意,虎牙露出尖尖来,“记住了,小爷我叫孟小娇!” 二皇子此时匆匆赶回来叫了救兵救跑得慢拖后腿的方利,又看见此时孟小娇已然解决了土匪,顿了顿,看向他,却还是带着皇室的风度而感谢。 孟小娇绑着腰上的匕首,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去哪啊?一个瞧起来娇生惯养,一个又蠢又笨,小心别又被打劫了。” 秦执抿了抿唇,他们二人带着一种诡异的惺惺相惜,还是轻声开口,“心上人,去寻心上人。” 孟小娇“啧”了一声,看了看方利,嘟囔着,“倒是没看出来你们喜欢同一个人。” 秦执知道他误会了,嫌弃的看了一眼方利,“我喜欢的是天上月,她才不喜欢女人。” 方利因为减肥而变得尤为漂亮娇弱,有两分小郎君的模样,知道有人误会了她的取向急忙辩解。 “呸呸呸,云知鹤才不喜欢女人,而且我也不喜欢女人!” 孟小娇猛地一顿,他眯了眯眸子,“你说什么?谁?!” “啊……啊……云知鹤啊……” 方利吓得缩紧脖子,不,不会这人和云知鹤有仇吧,若是,若是…… 孟小娇又猛然想到了心上人这句话,他抿了抿唇,看向秦执,细细的打量着。 ……倒是漂亮。 身上的物件也是精贵,举手投足之间是高位的矜贵,也难怪招来土匪。 他眼眶有些红。 ……像是配得上她的人。 孟小娇吸了吸鼻子,飞身翻上马,尤为洒脱肆意,“你们去哪?小爷我和黑土村的娘子们送你们。” 黑土寨改为黑土村,他经着云知鹤的事情,与村中的壮娘子们组成了一支专门捉土匪的队伍,几月过去,已然替官府解决了不少麻烦,几乎人人敬仰。 他驾着黝黑骏马,傲气又肆意,小小的男子成了这除暴安良队伍的领头。 “所以,所以是他送我们到北缔的……然后,然后他就和黑土村娘子们架马回去了……” 方利嘟嘟囔囔,“我知道黑土村村民感激你,我就跟他说,你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去,然后,然后他就哭了……” 方利像是很惊异,手忙脚乱的比划着。 “男侠哎,男侠!我们上次遇到狼群,他能一个人杀了头狼,结果,结果哭了!” 孟小娇嗤笑一声,抬手抹去眼泪,哑声说了一句,“……不必。” 然后架马离去,留下一个决然又潇洒的背影。 方利不知道为什么,秦执怎么能不懂呢。 他分明看得出来……孟小娇对云知鹤的情意。 秦执垂下眸子补充到,“他人很好……他,若是没有他护送我们,我们也怕是不能平安到达北缔。” 云知鹤顿住,想到了那个肆意潇洒又笑得爽朗的小少年。 嗓音有些干哑,垂下眸子。 “护送皇子有功,我定会派人送去重礼。” …… 太医战战兢兢的给轩辕应递上一碗保胎汤。 她祖宗十八代的族谱都交给了李公公,知道这皇家秘闻之后她怕是命不久矣。 陛下此前便一直宫寒无法孕育,所以当年才推举轩辕贺为太子,如今却莫名其妙怀了…… 而那云娘子请命边关之事……难不成是…… 哎呦,哎呦! 太医连忙惊慌失措的掩下思绪。 知道的越少就越好保命啊。 轩辕应垂眸看了一眼诚惶诚恐的太医,也知道李公公警告过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手轻轻摩挲着小腹,又闭上眸子。 ……这孩子。 他便是一想到就会胸口发甜发腻。 这是他和锦娘的……孩子。 可云知鹤早就请命边关,甚至误解他谋害云父云母……一想到这里他的指尖就忍不住蜷缩,直到指尖发白。 轩辕应抿了抿唇,他挥手让太医告退,又看向案上那未完的画。 墨迹半干,那是他画了多次的女子,女子飘渺白衣,如仙似月,眉眼氤氲带着清冷的微微笑意。 ——是他的锦娘。 她的神韵捉得彻底,似乎是要跃出画卷出现在他面前一般。 轩辕应起身向案边走去,手小心翼翼的捂着小腹。 太医说他此前宫寒,如今更是情绪激动,伤了身子,此胎定要好好保养不然容易小产了去。 轩辕应心中慌忙,却还是听得牢记,一分一毫都没有漏下。 ……这是他的孩子。 莫名其妙的柔软开始蕴在心尖,他只摩挲着小腹,然后垂下眸子,睫毛打下一层颤抖的影子,高挺的鼻尖带着微微的薄红。 ……他和她的孩子。 他第一次体验到这么莫名其妙的感情,比爱意浅淡,却更加柔软绵密。 这就是……父性吗? 他的父亲怀着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柔软的笑着,摩挲着肚子,喃喃着他的名字? 轩辕应深吸一口气,窗外悬月高高,挥洒着耀眼的光亮,伴随着烛火照在他的案上。 他伸手提笔,蘸了蘸墨,然后猛地停住似乎不知如何落笔。 轩辕应茫然的闭了闭眸子,睫毛颤抖着轻轻咬住下唇。 他想写着,他怀孕了。 但还是顿住,没再落笔。 最后只抬头看了看月亮,感受着余晖的照耀。 只提笔在画中女子旁边,柔和下神情,心尖是揉碎的软意。 ‘侍心江潮水,遥寄相思情。’ 他呢喃,然后落笔。 ‘——轩辕应’ 第90章 不义 “报——!将军!淮洲边城被蛮族长皇女带兵攻破!” 一道嘹亮惊慌的喊叫猛然在寂静的夜空中划过,随着一阵阵急促的哭腔呼吸和汇报,本来黯淡的军营也一盏盏燃起了灯火。 楼止抿住唇蹙起眸子,猛然披上衣服往外走去,哑声喊道。 “来人!去通知云太守!再速速派人如今快马加鞭,尽快到京城汇报军情。” 他顿了顿,本是睡眠之中猛然被叫醒,困倦之中带着冷静,薄白的里衣包裹住性感的身躯,他只一边走着一边系着腰带,没有冠起的墨发飘逸。 天还蒙蒙发凉,本还寂静的夜里灯火通明,方利听到了动静急急忙忙的起身,哆哆嗦嗦的看着举着火把和灯笼来回走动的下人们,小声问了一句。 “怎,怎么了?” 方利对外为二皇子的小厮,那下人瞧她如此散漫不知急的样子瞪了她一眼,嗓音也带着慌张,“听着是打仗了,淮州边城,淮州常州最是接近,北缔与边城也是相连……若是打到北缔来如何啊?” 方利一听,吓得一哆嗦,嘴唇发着抖,“真,真的!?” 她本就胆小怕事,这时候吓得浑身颤抖,她自小纨绔,娇生惯养,什么大场面也是没有见过,此时心中猛然悔起了自己偷偷溜回北缔的行为。 方利吓得跺脚,面色懊悔,刚要再叫唤几声,又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惊叫起来。 “对了!云知鹤!云知鹤!” 她飞速的跌跌撞撞的跑出去,衣服都没换,嘴里还一边大喊着。 天色还是昏沉,堂中却灯火通明,云知鹤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其他几位官员也是同样凝重。 连带着来的还有赵因。 虽说她没了爵位,但多年的威望与势力却还是存在的,她管辖北缔多年,总是要知晓几分北缔之事。 一位官员哑声开口,“这……这蛮族当真无耻!前些日子那皇子还来了朝廷上贡,如今倒是翻身打起主子来了!” 云知鹤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 ……漠北色。 他此行,确实是不简单至极。 听她抱怨完,另一位官员斟酌片刻,开口。 “云大人……这陇城大疫之事,农田被毁,粮食来说,依然不充足,而那成国母叛乱之事使得猛军轩辕军四处离散……兵力被衰弱,楼将军虽然匆匆带兵去支援,但带兵也不足。” 她的嗓音有些犹豫。 “如,如今是否形式十分紧张?” 云知鹤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顿了顿点头。 之前成国母叛乱一事,轩辕应表面将大军尽数送去北缔实则留下一部分震慑轩辕军,而那支军队如今在京城中。 轩辕军素来训练有加,能力突出,但轩辕应怕再有势力反扑,将各个小队分散到各个地方军队,战力大大减弱,若是再召集……恐不得军心。 而据线人来报,边城城外有将近二十万大军……楼止才带兵十五万,这人数便是压下去一头。 云知鹤胸口有些跳得颤,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 “各位大人,此时局势紧迫,刚刚那位大人说得清楚,小辈便也不再废话。” “边城北缔相隔并不远,等蛮族攻破了淮州各地之后,之后便是北缔。” 她指着帅案上的城池,道着。 “北缔地处边境,两地相接,而边城在北缔以西,同样相邻外族,而两地崎岖,虽说同样地处边境,但若是想要攻破北缔,一是直接进攻,二是从边城出发。” 云知鹤深吸一口气。 “如今城中还有五万大军,楼将军只带去十五万人,留下的五万士兵便是防备蛮族调虎离山,趁机攻打北缔。” “如今时候还来得及,陈大人,您先去部署人员防备,安排人日日巡逻,不可松懈!” “李大人,您去安抚民心,城中慌乱,大军出行何其声势浩大,去告诉百姓如今形式明朗无需忧心,若是要出城之人只可去内城,不可再去蛮地,切记!不可出现趁乱鼓舞人心败坏之人,若是有人妖言惑众,就地处决!” 云知鹤的嗓音清澈又掷地有声,说到“妖言惑众”之时,还神色晦暗,那句“就地处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来。 拳头握紧,指尖发白,又深吸一口气,抬头,面上露出得体的微笑。 “再去派人快马加鞭到京城请求增加兵力,还有轩辕军……不,没什么。” 云知鹤顿住,抿了抿唇。 她的命令清晰又目标明确,余下的人急急忙忙的就要去做,气氛紧张。 还未等人散完,猛地门口传出一阵巨响,转眼就看见方利哭喊着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云知鹤!云知鹤怎么办啊打仗了!咱们快跑吧!” 云知鹤猛地顿住,其余人也看向方利。 一瞬间,赵因面上的表情凝固。 方利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顿了顿,看向了满屋的众人。 说来也巧,这屋中的人她尽数认识。 她当年纨绔至极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说瘦了下来,但那五官和浑身贪生怕死的气度可是没变,此时哭着跑过来,令人尤其熟悉。 赵因哆嗦着嘴唇,“方,方利?” 方利的表情僵硬。 “舅,舅母……” 还未等她说些什么,赵因便猛地怒吼一声,“你当真没有脑子!!!你为何没有呆在京城偷偷跑出来?!你莫非是想掉脑袋不成?!!!” 方利的眼泪滴滴的掉下来,委屈至极。 自己一个纨绔人生地不熟人人厌恶的被丢到京城,每日就是冷眼,活得不如狗……夫郎还去世了,这么些日子,舅母也未曾过问几分。 ……当初哄她去说得轻巧是当官享福,如今却是翻脸不认人。 说来也是,她这位舅母素来瞧不上她,只怕是方利唯一能算得上优点的便是当了个承爵位的吉祥物,让她在北缔享福。 合着福方利没享到,赵因倒是过得极为潇洒…… 云知鹤知道此时不是上演家庭纠纷的时候,蹙了蹙眉将二人拉到一边许久,自己则带领众人急忙部署。 一夜紧急的部署之后,云知鹤总算有空喝口水,她坐在书桌前,手上是刚刚送来的信件。 这是皇宫里来的,轩辕应给她的……书信。 她拿在手中轻轻摩挲了几下,一股绵密的酸涩充斥了心尖。 ……她其实很想他。 想他的体温,想他的嗓音,想他轻轻的在耳边叫着,“锦娘。” 一阵酥麻的痒意。 相爱不久的爱人本是痴缠痴迷的时候却生生分隔两地,北缔京城何其遥远,又无了他的气息。 她的帝王高高在上,只会对她露出柔软的情绪。 她的陛下那般倨傲,也只会在她怀里露出柔软的哭泣。 ……云知鹤顿住,微微敛下眸子,轻轻拆开了信件。 信里没有书信,只是简简单单一幅画而已。 云知鹤有些怔然,却还是打开了折好的画作。 他的画技一绝,云知鹤的书画也是他所授予。 明月高悬,女子衣摆随风而动,眉目是氤氲的袅袅仙气,高洁清冷……细细望着,眉眼极其深情。 作画者似乎倾尽了深情的爱意,一笔一画都为细细描摹,无不精细,她能想象到轩辕应在书案之前,浸润着月光,眉目柔和,轻轻描摹这幅画的样子。 一瞬间心尖的酥麻蔓延开来,她共情于这样的爱意,又抿住唇,眼眶发红着感受着他的情意。 他很想她,她也是。 又是在不经意间,看见旁边提着的一行小字。 ‘侍心江潮水,遥寄相思情。’ 那字体飘逸,却隐下了他素来奏折上所书写的苍薄大气,是文雅内敛的楷书,描摹着细细一字字,饱含着郎君对着所思之人的爱意。 他的心汹涌澎湃如江潮之水,绵绵密密蕴在胸口。 他与她隔着千里,所寄相思。 轩辕应又未曾多说什么,只一句小诗而已。 “侍心江潮水……遥寄,相思情。”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将画小心翼翼放在胸口,轻轻呼一口气呢喃着这句诗,在寂静的屋中尤为清澈好听。 “相思”二字不像是他能说出口的话语,冷峻倨傲的帝王与绵密的“相思”相隔甚远。 轩辕应像是不会说些腻人的话语,哪怕是她曾去陇城,他也只一月一封信,心中是些隐晦的关心。 让他露出腻人的柔软太难了,可让他哭泣却不是难事。 只要轻柔吻住他的唇角,吻下去,轻咬住喉结,指尖轻轻摩挲发红耳尖出了痒意,在他发红的眼眶下,轻轻说着。 “……我爱你。” 然后他就会哭出来,那张脸上难得脆弱,渴求一般抱住她轻轻摩挲,呢喃抽噎叫着,“锦娘,锦娘……” 再然后,云知鹤胸口是不知为何能压抑住的怜惜,她会难得的恶劣,然后欺负他。 欺负这个,她伴随着从少年到青年,再到男人的郎君。 说来轩辕应自小对她宠溺,冷峻外表下,便是她幼时偶尔调皮也不曾苛责,只垂眸看她一眼,唇角微微上扬。 其实也算不得父亲,她与他年岁不是相差太大,只是他从前过于高高在上,云知鹤心中只是矜持又克制的敬意。 可是……他现在在她的身下哭泣,冷漠的脸因为哭泣而潮红,低低哑哑的唤着她,“锦娘……” 再哑声呢喃一句。 “我好,爱你……” 云知鹤猛地顿住,她捂住眼睛在椅子上瘫坐,然后低低的笑起来。 她是不忠不义之徒,以下犯上,不明伦理,不知廉耻,该是人人唾骂的淫棍。 外人看来的养女与养父,外人看来的忠臣与帝王,压在她肩上,又压抑得她几乎更加渴望。 ……可她又不后悔。 她只后悔在他哭的时候,没有吻去他眼角的泪水……便是现在想着就会颤乱,然后心口发软。 好想他啊…… 云知鹤闭上眸子,指尖微微颤抖着感受着几乎涌出来的爱意。 真的好想他啊。 然后轻声呢喃一句。 “好想你啊……应。”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一个副本啦!我争取争取争取快些完结,番外怎么也得一胎八宝,娇夫本色!(bushi)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攻城 果真如料想一般,不过几日,北缔城外聚集了许多士兵。 她们要攻城,瞧着人数也是未知,情报不明,她们也只能坚守于此。 云知鹤站在城墙上眺望下方,眯了眯眸子。 ……领头之人,正是漠北色。 他坐在马上,身上不再是薄纱反而是软甲,腰间带着刀,一身凌厉,二人只隔着远处对视。 云知鹤指尖微颤,轻呼一口气。 这时漠北色道。 “原是故人在此,云娘子,可是许久未曾见面了。” 他笑着,发丝飘散在风中尤为漂亮,脸上没了那丝勾人的妩媚,反而带着凌厉的野性。 云知鹤负手开口,眉头紧锁。 “皇子此前来大陵不过是想让边城之守军到北缔,好攻打边城,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蛮族刚刚经历内乱,如何再来攻打陵国?皇子还是好好肃清内乱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漠北色听了她的话倒是笑起来,笑得尤为爽快。 “云知鹤,你向来聪明,怎么这时转不过脑筋?” 云知鹤一顿,表情凝重。 无论是朝中线人还是使臣皆道蛮族内乱,如何…… 难不成蛮族的手伸到朝堂了不成? 漠北色笑得虎牙尖露出来,尤为快活,又开口。 “蛮族内乱早已结束,我与皇姐早便肃清了蛮族内部势力,这些年一直对外宣称元气大伤,实则休养生息只待今日攻破陵国。” “云娘子又为何不去看看自家的朝堂里出了内鬼?” “你——” 阿芝气得拳头紧锁,随即怒骂道,“你这男子好生不要脸!在京城示弱要求陛下派兵的是你这里反口咬人的还是你!” 漠北色顿了顿,抬手止住了旁边想要用弓箭射杀阿芝的士兵。 “云娘子,我不与你道些虚的,北缔虽然易守,但物资不足,朝廷之中因为陇城大疫也无多少余粮,若是想守,也只是白白耗死,云娘子……你我情分如此,若你降了,我便不动百姓一根汗毛。” 他说得认真,仰头看着云知鹤深沉的模样。 漠北色嗤笑一声,看她是拒绝的样子,转头对后方的人马道。 “原地驻扎,便是瞧瞧北缔城能撑多少日子!” 也是幸好这几日将城周围乡村乡镇之人召集入城中,所有可利用之物也是搬运进来,漠北色没有攻城的打算,便是撑些日子也无妨。 城上时时都有人守着,哪怕如此,她的神经也紧绷着。 熟读圣贤书却深知纸上谈兵的道理,她未曾经历过战事,此前都是楼止负责,如今他离去,重担便压在了她身上。 云知鹤轻轻呼出一口气,面色疲倦,阿芝劝她休息一会儿,她这些日子神经紧绷,日日忙碌,眼下青黑着实令人心疼。 秦执也难得如此乖巧,倒了杯茶递给云知鹤,云知鹤接过去,抬头看他。 “殿下,如今时局紧张,您为皇族,何其珍重……今夜我令人偷偷带你回京。” 秦执顿了顿,眼眶发红,“我不走!” “云知鹤!别用你那大道理压我!皇族的命是命,你和城里的百姓便不是命了?!我享着百姓之税,总该……总该是这些时候,呜……” 他喉头有一丝哽咽,大抵是这些日子的风声鹤唳让他神经紧绷,他顿了顿,擦了擦眼睛,面色冷凝。 “反正本皇子不走,本皇子修习武艺这么些年,怎可能丢盔弃甲,被漠北色那不要脸的贱人逼得逃走。” 秦执伸手捉住云知鹤的手腕,嗓音沙哑。 “你看看,本皇子虽然娇生惯养,但手上的茧子却不是作假,总归是……有一战之力的。” 云知鹤顿住,感受着秦执心中的不平静。 “你为君,我为臣……自是要护你周全,我知你心性,但如今也不是该执拗的时候,不必与我商讨,后城未封,我尽早派人送你回去。” “你——云知鹤!” 他刚要开口就猛地被云知鹤示意的仆从带下去,只能挣扎着哑着嗓子。 “放开我!狗奴才!放开本皇子!” 云知鹤闭上眸子,又低头研究着布防图,她研究得认真,漠北色不率先进攻而是温和的选择相互消耗,便是吃准了物资不足。 但是他嘴上如此之说,又怎能因此松懈而不怕他夜中进攻突围,便只能研究地形和布防图做好一手的防备。 …… 而朝中 快马加鞭之下,边城被进攻的消息已然传到朝廷,朝臣皆惊,更是没想到前些日子还示好的蛮族却转眼开始进攻大陵。 轩辕应身子疲倦,神经紧绷,却还是强撑着与众人议论。 陇城大疫,粮草不足,作为大陵最强大兵力的轩辕军也被分散。 轩辕应顿了顿,开口,“召集轩辕军,增援战事。” 刚开口就有人上前大叹不可,“陛下!成国母的势力才刚刚清除,轩辕军虽与陛下同姓,但只听命成国母,桀骜不驯,这般做无异于放虎归山啊!” 说来可笑。 他姓为轩辕,却要防备自己姓氏的军队。 而这时轩辕贺开口,“陛下,地方军队军几不严,召集还需得时间,而京中正好驻扎当初震慑成国母的军队,兵力强盛,可派去增援。” 轩辕应抿住唇,指尖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感受着腹部的坠痛,思考了良久才点了点头。 人员,粮草,军队皆是定了,天色昏沉发暗,载着粮草的车马开始迅速的往外走着。 轩辕应看着奏折上所汇报的情况,指尖微微颤抖,然后捏紧奏折指尖发白,他面带愁绪的看向窗外,天色昏沉,恰如他心中。 ……若他当初不与她争吵,若他,当初不让她走,她现在是不是便不会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 守城便是耗得守方油尽灯枯,城中兵力也不足,该是如何……让她破除险情? 轩辕应闷哼一声,手摸上小腹,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一个弧度,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内里的绞痛让他不由得喘息,汗水浸润发丝。 他这一胎怀得艰难,本是宫寒,又心事不宁,再加上突起战事,日日须得操劳到夜里。 李公公看他腹痛难忍,为他端来安胎药,看着轩辕应一口口喝下去表情缓和才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抚摸着轩辕应的小腹,嘴里念念叨叨。 “哎呦,小皇女啊,您可莫要闹腾了,陛下这些日子难受得紧,您再一闹腾,这不是操磨陛下呢吗?” 轩辕应轻轻喘着气,听了他的话也轻笑一声,轻轻抚摸了一下肚子。 “你是如何……看出,这是位小皇女的?” 李公公看近日满脸凝重的陛下露出笑容,怕他心绪发愁伤了身子,只好生逗笑着。 “您看看她在您肚子中闹腾的劲,可不是个小皇女吗?这么个力大无穷的劲啊,陛下云娘子皆是俊俏之人,小皇女以后文武双全,相貌无双,定是惹得无数郎君欢喜。” “你倒也是会说……” 轩辕应唇角微微上扬,掌心覆盖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 他知道这孩子还未成形,是男是女没个准,可他单单一想着这是云知鹤的孩子便心中怦怦直跳,尤其柔软。 这孩子他用宽大衣袍捂着,孩子的母亲……也不知该是隐瞒还是放出风声。 若是坦白,他与云知鹤的身份差距,便是任由人评说辱骂,云知鹤一身傲骨……如何受得住这文字的刑罚。 可若是不坦白,只待生产后将孩子带出来,那他与云知鹤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如何……如何,独占她? 她会娶夫吗?她会纳侍吗?她会……不要他吗? 单是这样一想,轩辕应的眼眶便不由自主的红起来。 他疯狂的想要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夫郎。 他疯狂的想要独占她。 甚至出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哪怕……不当皇帝也可以。 轩辕应顿住,他顿了顿掩下情绪,抬手让李公公退下,自己再次翻起奏折批阅起来。 可安胎药下肚,腹中却还是不安分,他抿住唇,闷哼一声蜷缩在书案上,双手捂着小腹。 墨法散在书案上,紧紧蹙着眉头,喘息着,汗水浸润里衣。 “唔——” 哪怕这一胎怀得再是艰难,他也要为她生下来…… 轩辕应紧紧攥住自己的衣服,口中还是不由自主的□□出声。 “唔——锦娘……好疼……唔……” 然后喘息着,胸口是不由自主的酸甜爱意,呢喃着一遍遍的思念着爱人。 然后他迷迷糊糊的睡去,哪怕是睡着,眉头依然紧锁,面色苍白,唇也没有血色。 憔悴十分。 帐中的漠北色倚在榻上,而此时进来一个面容带着蛮族特色的女子,金发碧眼,尤其漂亮野性,她紧紧蹙着眉头。 了索尔粗声粗气开口。 “殿下,长皇女出发让您不择一切手段攻城,您在此驻扎……是为何?请殿下下令攻城,我们兵力充足,粮草也是够的,为了此次攻城,准备了这么久,殿下何故不下令?” 漠北色顿了顿,伸手摆弄了一下手指。 “不要擅自行动,我知道你的心思,可皇姐把兵权交给我,便是信任的意思。”他眯了眯眸子,看向了索尔。 “本皇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 了索尔嗓音一凝,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去,几乎咬牙切齿。 “……是。” 她走出帐子,面色冷凝,狠狠瞥了一眼帐子。 “一个男人而已,若非长皇女需要,怎么会让他……” 顿了顿,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说: 陛下那一段的什么“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云知鹤生下女儿”什么性转《娘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92章 赴死 军队迟迟不攻城,蛮军中也出现了怨言,虽说漠北色本身有些威望,但总归是逊色于长皇女。 他被任命带领人员攻打北缔,已然是他求过来的,又如何再干耗着? 漠北色看着手上的书信,深吸一口气,垂下眸子。 那是长皇女来的信,有人将他不攻城的消息传出去,长皇女十分生气,派了书信到此。 她信中训斥漠北色的任性,甚至隐约嘲讽夺权之中有着心计,却还不过是个男人而已,见到战场这样的局面便是吓傻顾忌私情,如何再领兵打仗? 去陵国京城本就是有目的,和那什么云娘子扯了几天便是芳心暗许?这次她守城便是于心不忍? 漠北色,你如此为情愚笨,如何再像当初你我扶持上位那般聪慧狠戾? 你要什么女人得不到,非要在如此大事上心中顾忌? 倒是她语气如此暴躁,也是有原因的。 本来她带领的军队势如破竹,不断进攻,却没想到楼止带兵前来硬生生靠着比她手上还少的兵力取胜僵持,她也在途中中了计,差点便被活捉。 漠北色嗤笑一声,抬眸看向了索尔。 “是你连夜派人去告诉她,本皇子不出兵。” 他说得笃定,全然没有疑惑的语气,甚至笑着,眸尾倦懒。 了索尔被他的美貌懂得恍惚一瞬,咽了咽口水,却还是开口。 “殿下,战争不是郎君的玩闹,长皇女也知此理……您还是不要任性的好。” “为一个女人……殿下为情所困,还是为一个中原人,就要置蛮族不顾吗?” “殿下此前未曾见识过战场,这兵权,还是交给我们姐妹的好……” 漠北色顿了顿,轻呼一口气。 随手将手上的书信放到烛火上,火焰蔓延,烧尽了纸张。 “唔————” 他起身,似乎有些无趣的垂眸,然后猛地拔出身边人腰上的佩刀,随着“哗啦——”一声的刀剑出鞘,一抹血花绽放开来,让所有人震惊。 “你……呜……咕噜……” 了索尔面上得意的笑容还没有隐去,捂住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漠北色,指缝之间渗出一股股血水,喉头吐出血沫。 漠北色抬手抹去脸上的血珠,不屑的看着逐渐瘫软失去面上神色的了索尔。 “真的很讨厌……你这样的蠢人。” “本皇子自有打算,又何至于向她添油加醋说些什么——本皇子顾忌私情。” 说到这里,漠北色嗤笑一声,眸子弯着,带着涟漪的笑意。 “本皇子可没那么心善……顾忌私情……你的猜测,当真是令人发笑。” 他一边说着,一边踩上了索尔的尸体,唇角微微上扬,眸中是偏执的野性。 “本皇子可是比你们谁,都盼望着攻破北缔,然后铁骑冲进去,烧杀抢掠也好,什么也好……” 漠北色顿了顿,面上的血珠擦不干净,他随手将手上的刀丢出去,旁边的仆人已然被吓傻。 他笑得愈发漂亮,嗓音哑然。 “只要冲进去,我就能捉住她了。” 漠北色似乎因为这样的想法而兴奋,微微颤抖着,狠戾的踹了几脚了索尔的尸体。 嗓音一瞬间带上嘶哑。 “你以为本皇子不想立刻攻城吗?!我可是每天都想得疯掉了啊!能捉住她,让她做我一个人的女人——把那些恶心的,靠近她的男人全杀了你以为我不想吗?!” 他又深吸一口气,面色潮红,捂住脸,平息着喘息。 许久抬眸看向帐中的其他将军和侍从,她们一脸呆愣,因为漠北色突然发疯的狠戾所震惊。 漠北色的表情又平稳下来,带着冷然的漠视,轻声命令。 “……把尸体拖出去。” “是……是。” 侍从吓得哆哆嗦嗦,拖住了索尔的尸体就往外走。 “等一下。” 漠北色突然叫住她,他正漫不经心的用手帕擦拭着手上和脸上的血迹,行为优雅漂亮,看到侍从停了,他笑起来,尤为漂亮妩媚。 “剁碎了喂狗。” 蛮族向来是以杀止杀,却不曾有死后鞭尸泄愤的习俗规矩,他这话也是令人震惊,其他人面面相觑,颤着嗓音开口。 “了,了索尔她虽然没脑子……但殿下,她是个勇猛的战士。” 漠北色不说话,只笑盈盈的看着她。 她颤抖着低头,还是停下了话,闭上眼不再看。 …… 方利面上再没了那丝傻乎乎的笑意,她攥着手心不言语。 城被里里外外封了起来,蛮族的军队是分毫不让,秦执也是没有被运出去,此时看着方利的样子,顿了顿,开口问。 “你怎么了?” 方利似乎被吓了一跳,呜呜呼呼的叫了一会儿,低下头,许久才心虚的说了一声。 “没,没事……就是有点,有点怕。” “呵……”秦执冷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本皇子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女人倒开始怕了?” “云知鹤便是要留你这么个废物在城中,也要把本皇子送出去……她,不识好歹。” 方利顿了顿,低下头开口,闷闷说了一句。 “……你要是真走了也挺好。” 再问她又不说话了。 她找云知鹤找得紧,生怕敌军入侵无人照料,步步都跟在云知鹤身边,从早到晚不停。 云知鹤忍不住开口,“你那墓可是扫了?我亦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怕敌军入侵,你跟着我我也护不了你周全。” 她指了指旁边的护卫,“你若实在是怕,跟着她也比跟着我好。” 方利低下头,嘟嘟囔囔。 “没,没扫,但,但你……你聪明,你……你还厉害,又是官员……我,我就跟着你。” 云知鹤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任由她跟着,又像是随口开口问。 “你舅母可是……?” 方利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开口,“没,没怎么啊……就,就……怎,怎么……” 云知鹤看了她一眼,不言语,眸子微微发暗,又轻笑一声。 “……无事。” …… 本是夜深人静之时,隐隐约约却能听到摩挲的细碎声音,侍卫尽数被派去巡查城墙,府中人数不多。 方利小心翼翼的躲闪着,抖着身子瞧瞧的跑到书房门口,观察了一会儿才敢偷偷进去。 她眼眶含泪,一直哆哆嗦嗦的哭泣着,心中忏悔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只这一次…… 她拿出白日里跟着云知鹤,瞧着她放进暗格的布防图,宛如千斤重一般攥在手里,吸着鼻尖哭泣。 方利往出走,还未走两步,便猛然传出来一声尖利的嗓音。 “抓贼啊————” 这一声响彻云霄,寂静的府里一下子喧闹起来,方利能看见灯火向她聚集,她吓得屁滚尿流,哆嗦的跑。 “呜呜呜呜呜呜呜,别抓我,别抓我……” 她还没跑几步,猛地被人摁住,趴到地上。 “唔啊啊——别抓我,别抓我,我错了,我错了!” 方利闭着眼睛大喊着,面上全是泪痕,她感受到周围有些寂静,许久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是云知鹤。 云知鹤提着灯笼,面色平静的低头看着他她,然后蹲下拿出她手中攥着的布防图。 “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呜呜呜,云知鹤,我错了……我只是……” 云知鹤只是看着她,微微蹙着眉头,像是了然。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北缔布防图,若是落入敌手……铁骑便会攻破这里,烧杀抢掠,无数人都要遭殃——这是通敌叛国。” 她说得嗓音平淡,方利却崩溃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是舅母让我这么干的,我夫郎也没死,她之前是哄我当把柄才说他死了的呜呜呜呜呜,若是不按她说得做,她,她就杀了我夫郎啊……”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深吸一口气。 “那你可知,自己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为何选你?” 还未等方利开口,护卫又押上几个人,恶狠狠的丢到地上,向云知鹤汇报。 “大人,刚刚抓住的。” 那几位赵因送来的男子此时面如死灰,低着头不言语。 云知鹤看了看这几人,又看见方利呆愣,眼泪还蕴在眼眶的傻样,嗤笑一声。 “你手里的布防图是假的,他们让你来吸引视线,好趁乱拿到真正的布防图。” “而你……在赵因看来,只是个废物。” “唯一的用处便是转移视线,并且,当个替罪羊。” 云知鹤将手里的布防图撕毁,轻叹一口气,垂眸看向方利。 “若是他们拿了真正的布防图走了,我再追查追问赵因,她定会说,昨夜不是有一小贼打着方小侯的名声吗?真正的方小侯在京城,这里的方利怎么能是真的呢?云大人莫要倒打一耙,想要把罪名放到我头上——” “所以……是云知鹤监守自盗,通敌叛国,使得北缔城破,百姓离散。” 云知鹤蹲下身,捏住方利的下巴,喃喃继续说着,嗓音清清淡淡,尤为好听。 “方利,布防图不是儿戏,北缔城同样不是儿戏……百姓性命系在这里,我并非愚笨,怎么不知赵因的把戏?” “她爵位未削之时便有通敌叛国的名声,当年刺杀先帝之时我也调查清楚……” 她突然开口问。 “若是这布防图是真的,如何?” “若是,你当真盗走了布防图,如何?” “若是……铁骑攻破北缔,如何?” 方利呆呆的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知鹤抿了抿唇,起身,闭上眸子。 “我此前拿你当朋友,方利,好自为之……” “……将他们押入牢中!” 方利被人拖起来往地牢方向走,本来呆愣的她挣扎着突然冲云知鹤叫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云知鹤!如果你夫郎被要挟了你会如何?!” 她执拗的看着云知鹤,满面泪痕,似乎非要要出一个答案。 云知鹤顿了顿,转头看向方利,似乎在思索,等了一会儿才轻轻开口。 “他与我都不是那百姓当筹码的人。” “……他会赴死。” 她几乎冷静的下达了判断,又顿了顿,嗓音有些哑。 “我会守好我该守的,守到胜利的时候……然后再去陪他。” 作者有话说: 剧情……好讨厌……(有气无力) 第93章 选择 云知鹤闭上眸子,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听着方利呆愣哭泣的哽咽声,她神色晦暗。 证据确凿,人赃并获,她已然派人去捉拿赵因了。 通敌叛国为大罪……更何况是在如此危机的关头,云知鹤闭上眸子,攥紧拳头。 还未再开口,猛然有人冲进来通报。 那人捂着胳膊,跌跌撞撞,血水顺着手流下滴滴答答的打湿了衣服,大口喘着气。 “哈啊……大人!赵因带军抗令!斩杀了姐妹们!” “什……” 云知鹤顿住,她只愣了一会儿便往外走,嘴里下令。 “召集所有府兵,捉拿罪人赵因!” 她蹙着眉,又顿了顿,继续开口,“再分一波人去城门守着,万不可让她开了城门!” “是!” 她实在没想赵因如此大胆,云知鹤咬了咬牙,又深吸一口气。 …… 马蹄声音喧嚣,夹杂着兵器的碰撞,云知鹤止住脚步,看向府门口的众人。 赵因骑在马上,笑得慈祥,身上软甲包裹,身后尽数是装备齐全的士兵。 “云娘子,别来无恙啊……” 云知鹤轻笑一声,眼神却无笑意,发丝随风飘动,轻声叹着。 “你伪装这些年,倒是找准了时机。” 赵因愣了愣,又嗤笑一声,“看来云娘子已然知道了,本看你追查还无头绪,想着趁此尽快把你除去。” 她又哈哈大笑,突然停下来眼神凶戾的看向云知鹤,嗓音低沉,带着猫捉老鼠般的逗弄。 “我已然派人通知城中军队云娘子通敌叛国,监守自盗布防图……而你,身边只有一二府兵,你瞧瞧你,如何再逃出生天?” 云知鹤顿了顿,拧起眉头。 “你可知通敌叛国为何罪?” “呸!” 赵突然面色冷凝,大声反驳,“什么通敌叛国?!老妇只是拿回该我的一切!” “老妇当年既有领地也有私兵,天下虽乱,但北缔为最强硬的势力!若我当初派去的杀手能杀了那蠢货女人和轩辕应那贱人,称帝的便是老妇了!!!” 她突然怒吼出声,面色通红。 “轩辕应一个低贱的男人凭什么坐皇位?!他配吗?!他如何配?!” “这无知郎君未曾像老妇待过一日的战场,未曾见过生杀,如何配皇位?!若成国母那老匹妇也便算了,可轩辕应,凭什么配?!” “他年年削爵,步步紧逼,还要老娘低声讨好才求得如此荣耀,这北缔,这天下,这皇位!本就是我应得的!!!” 云知鹤抿唇,看向她涨红的脸,嗓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因此你与蛮族合谋……引她们入城,置百姓于不顾……?你可知这是引狼入室?你当真以为她们会助你登上皇位吗?!” 赵因嗤笑一声,驾着马走了两圈,发出“哒哒”的声响。 “老妇半生沙场半生官场,她们那点心思自然明白……但,不过牺牲几座城池,这天下……城池可是多着呢。” 她意味深长一笑,抬手冷酷抬手下令。 “云娘子通敌叛国,同谋府兵,尽数格杀勿——” “咻————”的一声,箭矢飞过来,穿透了赵因的手掌,一瞬间,血花四溅。 赵因的脸一瞬间因为剧痛扭曲,喉头一声哽咽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谁!是哪个贱人!” 她身边的士兵也尽数拔刀,警惕的看向周围。 一阵酥哑低沉的嗓音传来,“本皇子看你才是贱人,侮辱皇族的罪名,你可担得起?” 二皇子眼神冷然看着远处因为剧痛而挣扎的赵因,手上是弓箭,显然,刚刚那一箭是他放的。 云知鹤顿了顿,有些呆愣,赵因手掌的鲜血因为极其狠戾的箭矢力道溅到她脸上,尤为晦暗漂亮。 又回过神,向远处的秦执吼道。 “秦执!你快些逃走!去寻城西寻军队护你,莫要逞强拼命,你为皇子——” “吵死了!” 秦执冷哼一声,瞪了云知鹤一眼,嗓音沙哑又蕴着笑意,“本皇子自然知道这些,哝——” 他指了指身后,又转头盯着赵因扭曲的脸,嗤笑着扯起唇角,手上继续提起弓箭,指向赵因,微微歪着头,笑得露出牙尖,难得如此肆意。 “本皇子身后……就是城西军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身后的传来“砰砰砰”的踏步声,声势浩大,脚尖都能感受到震动的频率。 赵因呆愣住,大吼着。 “不,不可能!你是什么人?!你怎么能使唤得动城西军?!老妇北缔盘踞多年,城西军都是听命于老妇的!不可能!” “啧”秦执皱了皱眉,“都说了是皇子——” “二皇子秦执。” 他笑了笑,修长的指尖指向自己的眼睛,“这双绿色的眸子,不知你认不认识?” 赵因猛地一窒息。 刚刚夜色昏沉,未能看清这男子的模样,现在定住眸子一看,这男子生得混血模样,一双独特的漂亮的松绿色眸子——正是那朝中最桀骜不驯的二皇子所拥有的啊。 难怪……难怪能使唤得动城西军。 城西军原是听命于楼止,楼止率军前去边城流下五万精兵,这五万精兵有自京城而来的,自然知晓那凶神恶煞的二皇子的相貌,况且……二皇子天生绿眸也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趁着人群呆滞,赵因深知时局扭转,猛地抽刀就要向云知鹤砍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又是一支箭矢穿破了她的手骨,刀一下子被松开掉在了地上。 “唔啊啊啊啊啊——” 赵因疼得大叫,眼泪不住的流,面容扭曲。 秦执面色冷凝,又提起手上的弓箭,这次瞄准的是赵因的脖子,嗓音沙哑深沉。 “你竟……还敢动她?” 云知鹤蹙着眉头,迅速带领剩下的府兵反攻,刚刚千钧一发之际也多亏了秦执的共建我,她抬眸看了他一瞬,看他墨发玉冠扎起,随风飘散,眉宇凝重,衬着月光,尤为的绝色漂亮。 配上那双松绿色的眸子,似乎是人间最璀璨的宝石。 城西军很快加入战局,压制住赵因的反扑。 云知鹤翻身上马,飞快向城门冲去,向秦执大喊。 “二皇子!城门怕是有异,此处交给你!” 秦执看着她的背影发愣。 其实人影刀剑嘈杂,她的背影很快被遮住可秦执偏偏能在那杂乱的人影之中寻到她的影子,她的发丝。 他眼眶有些发红,像是……他能带着人来救她了,他能站在她身边了。 ——真好。 …… 城墙上灯火通明,带着嘈杂的冲撞叫喊,云知鹤眼眶发红,看着飞动的箭矢杂乱无章的飞入城中。 显然,漠北色带领的军队已经开始攻城了。 云知鹤的脑子飞速的运转着。 为何,为何没有等布防图到手便开始攻城了? 她咬紧了牙,通报攻城的人刚刚在战乱之中没了踪影,烽火也未燃起,只有夜里的巡逻在抵抗,一时无领导已然乱套。 她深吸一口气,命人燃起烽火通知城内,登上角楼便开始指挥。 “阻止云梯登楼——!” 此时实在嘈杂,她的嗓音着实不够,满天的箭矢飞入城中,射中守城士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倒地不起。 云知鹤带领的人已然迅速接替岗位,不断的防守。 本来夜深人静的北缔终究是被战火覆盖,满城灯火通明。 等到天亮之时,基本也没了声息,只余下狼藉的城墙和地面以及不断被运走的尸体表明这里发生了一次攻守战役。 天蒙蒙亮,远处迎来破晓的晨光,照耀在这片大地上,烽火袅袅。 云知鹤一夜未眠,她抬手擦了擦脸,嗓音沙哑带着喘息。 她向旁边的陈大人开口。 “此次攻城突然,似乎并没有因为布防图而等待……但攻击并不猛烈,只是城中因赵因内乱,没有好好应对而一时狼狈。” 陈大人同样狼狈,她被箭矢射中,肩膀上还带着渗血的伤口,虚声开口补充。 “……这只是试探。” 云知鹤抿了抿唇,对于这样的结论,闭眸点头,等了一会儿,她看向旁边的众人。 “接下来,还有多次战役。” 她神色凝重,带着难掩饰的疲倦。 “漠北色所带军队众多,他定会分批军队,夜夜试探偷袭扰乱我方军心精力……望各位,好好应对。” 云知鹤低下头,向她们鞠躬,拳头攥紧,几分颤抖的坚定。 “你我坚守北缔,便是目前能为百姓所做的,最好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 “或是守城而死,或是胜利……你我都为大陵的好女儿,气节自古如此,锦娘自少时熟读圣贤书,知前朝飞云将军苦守荒城,不肯投降,力竭而亡,也知每逢战乱之时都有无数女儿豪杰涌出牺牲。” “北缔内忧外患,形式严峻……” 云知鹤看向众人的眼睛,眼眶有些红。 “——愿诸位做好,必死之心。” …… 京城的轩辕应猛地腹部绞痛,他呜咽闷哼一声,捂住硕大的孕肚,李公公连忙起来扶住他,心疼至极。 “陛下!哎呦,陛下!” 怀孕的这几个月,他几乎瘦得只剩了骨头。 在内朝廷局势紧迫凝重,他几乎日日都要忙碌到深夜,在外有对抗蛮族的战事……还有那尚在远方的云娘子,这桩桩件件几乎压得轩辕应喘不过气,初次怀孕的痛苦让他食不下咽,吃什么都能吐出来,尤为痛苦。 而他肚子里的孩子月份日益大了起来,也隐不住如此的身子,也自然有朝臣注意到,而隐晦上书问他腹中皇子的母亲,轩辕应没有回答,尽数略过去。 时局动荡,暗潮涌动,朝臣也没追问下去,只是神色交流之间总有几分晦暗不明的深沉。 但有些人倒是推测出几分,比如——温母指尖敲击着茶杯,又看向旁边安静斟茶的温言和,抿了抿唇。 温言和鸦羽似的睫毛颤抖着,又笑着为温母递上茶水,自己也抬手抿了一口,唇尖湿润。 这茶是上好的苦种单丛,苦涩非常,寻常人喝了也是急忙吐出来,他隐忍不发,不动声色的吞下去。 温言和素来爱甜食,不喜苦涩。 温母自然知道他什么性子。 哑了哑嗓子,开口,“……若是苦,便哭出来。” ……一语双关。 温言和嗤笑一声,嗓音柔哑。 “母亲这话说得奇怪,如何是哭出来,怎得不是吐出来?” 温母不言语,挑了挑眉尖,不动声色的略过温言和微红的眼眶。 “为情所困,可不是温家好儿郎。” 温言和吸了吸鼻子,听到温母的话语,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簌簌滑下,尤为破碎,哽咽道。 “她……何故不欢喜我?” “竟是与陛下……暗中有了,孩子。” 温母轻叹一口气,抱住自己疼爱的小儿子,轻轻拍打着脊背。 “吾儿,情不可勉强,你才华相貌如此出众,也不必痴恋她一人。” “我知你们二人青梅竹马,你放不下她,可……情终究不能勉强。” 温母睫毛颤抖,轻轻叹息。 “阿母熟悉她……她心中自有沟壑与操守,若非深爱至极,也不会与陛下……那般。” “呜——” 温言和放声哭起来,眼泪浸润了温母的衣衫。 小温公子何其聪慧,从陛下隆起的腹部,云知鹤出走的日子,以及云知鹤逗留宫中变长的时间……尽数推测出来,她早已然与陛下有情。 难怪不曾看他一言为,难怪他如此恳求,也不曾施下一分怜惜的爱。 温言和哭得哽咽,嗓音沙哑着含糊不清的喃喃。 “呜……呜……” “她何故……不爱我?” …… 养心殿中。 “唔咕——” 轩辕应捂着肚子,还是忍不住弯腰吐出来刚刚吞下的一口粥米。 他大口喘息着,发丝黏在脸上,尤为狼狈。 李公公为他擦拭着额角的汗水,喉头哽咽,抽抽噎噎。 “这,这小皇女,当真不会心疼人……竟把陛下折磨到此。” “陛下消瘦如此……孩子却这般强壮……当真,当真……” 李公公忍不住埋怨哭出声。 轩辕应瘦得几乎剩了一把骨头,肚子里的孩子却像是汲取着他的养分一般疯狂的成长,无了一开始那虚弱的模样。 轩辕应平息下呼吸,嗓音干哑着颤抖,眉眼憔悴,嘴唇发白。 他伸出修长冷白如玉的手抚摸隆起的腹部。 “幸好它这般强壮,没随着朕这身子垮下。”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抬手让李公公退下,指尖蜷缩,指甲陷入手掌,几分疼痛。 他想到了北缔汇报上来的情报。 攻城频繁,城内坚守。 ……他的锦娘,必定比他还疲倦。 轩辕应顿了顿,又强撑着自己喝了两口粥米,吞下苦涩的安胎药,将翻涌的呕吐感咽下去。 他安抚着肚子中翻腾的宝宝,轻呼一口气,强撑着笑意,刻意放柔冷哑好听的嗓音。 指尖摩挲着显然是焦急之下寥寥几笔的奏折——云知鹤派人送来的北缔的奏折。 “宝宝……看,娘亲送来的书信。” 他嗓音沙哑疲倦,尾音带着颤。 指尖细细抚摸着干透的墨痕,“你娘亲的字迹,可是好看……?” 他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肚子,闭了闭眼睛,压下呕吐感哽咽开口。 “她定会回来……一定会在你出生后抱你,给你取名。” “她很漂亮,也很有,才华……是这天才最优秀的娘子……她……” “她生得眉眼如仙……你若是郎君,便能取代爹爹,成了天下绝色……” “她才华横溢,若是娘子,她便教你读书写字……亲自为你启蒙……” “她……” 轩辕应恍惚一瞬,嗓音更加低哑。 “她啊……” “她很,喜欢你。” “呜……” 轩辕应顿了顿,猛地哽咽出声,修长的手捂住脸,压抑住自己的喉头强忍着不发出哭泣。 “呜……” 苍白的下唇咬得通红。 终于还是忍不住颤抖开口。 “我……好想她……” “怎么办……?” 他似乎在问腹中的孩子,声声哽咽。 “爹爹,好想她啊……” 轩辕应轻轻的啜泣哽咽着,蜷缩在书案前,泪水滴滴答答的掉在奏折上。 他突然慌了神,一边哭一边慌乱的抹去奏折上的泪珠,用奢华的衣衫袖口擦拭着走着我,可却无甚用处,只能任由泪水让墨迹晕染。 这是锦娘新送来的奏折……不可,不可毁了。 他还需这字迹,来念着她啊…… “呜……怎么办……怎么办……?” 本是经历过风霜的男子带着哭腔的颤抖着,因为一本小小的奏折而哭泣无措。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他无措的呢喃,一声声,尤为令人心软。 “锦娘……怎么办……?” “呜……锦娘……” “锦娘……呜……我好想你……” 李公公抵在门口,不住的抹眼泪,他听得见陛下无助的哭喊。 妻主在外那般紧迫,怕是一不留意便会城破人亡,轩辕应强撑了这么些月,今日总算是宣泄哭出来。 李公公吸了吸鼻子,这时有人上来通报,“公公,大皇子求见。” 李公公顿了顿,立马整理好表情,擦干了眼泪,望殿口走,瞧见了秦端,行了礼,又悠悠开口。 “哎呦,大皇子殿下,真不巧……陛下吃了午膳,睡下了,您改日再来吧。” 他自然知道秦端与轩辕应不对盘,这秦端狼子野心……表面风光月霁,也不知内里是如何恶毒。 秦端也不恼,笑得漂亮清朗,“无碍,本宫等便是了。” 李公公顿了顿,笑着开口。 “您这是折煞老奴了,怎么能让皇子千金之躯在此等候呢?也并非是陛下不想见您,只是恰好休息了,您也知,陛下怀孕了,这怀了身子的人,睡上好几个时辰也是寻常,殿下还是改日再来吧。” 听到“怀孕”二字,秦端的表情顿了一下,一瞬间,几分冷漠的晦暗,又笑起来,嗓音轻轻缓缓。 “虽然知晓父皇有孕身子不易,可总归是有要事汇报……”他佯装为难的蹙了蹙眉,几分清澈的楚楚可怜。 “国家大事,李公公总不至于拦着……吧?” 他突然笑着抬眸,眉目是氤氲着的清朗月亮,却深沉十分。 “这……” 李公公蹙了蹙眉,刚要开口,便听到一阵低沉的嗓音。 “若是有事,便说。” ——是轩辕应。 他面色苍白冷漠的站在门口,一手扶着肚子,一手被小宫男小心翼翼扶着。 秦端看着他的肚子,眼神尤为晦暗,又一瞬间掩下翻涌的情绪我,笑着开口。 “当真要在这里说吗……?” 轩辕应蹙了蹙眉,看起来几分虚弱,冷声道。 “大皇子若是不说,朕便要回去了。” “要见朕的是你,不开口的也是你……大皇子如何这般左右摇摆?” “呵哈……”秦端突然掩唇低笑,几分哑然,眸子弯着。 “那儿臣便说了……” “儿臣想汇报给父皇的是——” 他抬头直视轩辕应的眼睛,眉眼温柔至极,嗓音也轻缓。 “刚刚送往北缔边城的两批粮草中有一批已然被虫蛀坏掉……” 轩辕应猛地苍白了脸,几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眸子。 秦端也似乎因为他素来波澜不惊的冷漠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而笑意更甚。 本是分别送往云知鹤楼止那里的粮草被毁,只剩下一批——便是在如此紧急关头抉择。 送往封着城池,正在顽强坚守的,逐渐破败无粮的北缔……还是送往抵抗外敌,势如破竹的边军? 明人眼里都知,如此时候只能舍弃北缔……舍弃几乎弹尽粮绝的北缔,支援边军赢回战争。 可……北缔,有他的妻主啊。 秦端微微歪起头,嗓音轻轻缓缓,似乎在刻意的疑惑,笑意尤为残忍。 “那剩下的那批粮草……父皇是要送往边城,还是……北缔呢?” 作者有话说: 赶榜……好长……(口吐白沫) 第94章 不配 朝堂之中正为此事喧闹,北缔被围弹尽粮绝,还有楼止的军队粮食也是吃紧,须得尽快抉择。 轩辕应坐在龙椅上,隆起的腹部使得腰部尤为宽大,面容上几分无神的憔悴。 朝臣直言不讳,或是委婉开口——只让他舍了北缔,去助楼将军。 “陛下,局势紧迫……将粮草供应给楼将军的军队才是要紧之事,北缔,北缔……” 她抿了抿唇,又不说话了。 轩辕应喉头有些哑,看着低下尽数抬头看着他的臣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眼眶发红,几乎要哭出来。 他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也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想说,保他的锦娘。 可他要说的,是护他的子民。 “陛下……求您尽快抉择,陛下……” “陛下,北缔这……” 轩辕应一阵恍惚,低下朝臣争论的声音大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几乎纷扰了他的心神。 “唔——” 他顿了顿,腹部一阵绞痛,轩辕应猛地闷哼一声,蹙紧眉头,脸色苍白。 他感受到腿间一股温热的痛意,顺着龙椅和腿流下。 “呃……” 喉头忍不住发出颤抖的哽咽,他这一声脆弱又微小,可下面的朝臣却注意到了,顿了顿,看轩辕应面色苍白的捂住肚子,又是一瞬,她们看到龙椅上顺着玄色的金绣衣摆,慢慢流出了血迹。 一瞬间,满朝寂静。 “太医!太医!” 然后又是杂乱的低吼,朝臣慌慌张张的呼唤着太医,面色惨败。 陛下这还有两个月生产……如何,如何这时候流出血迹?! 轩辕应痛呼出声,蜷缩着颤抖着身体,眼眶发红的流出泪来,捂住肚子,哑声哭泣着喃喃一句。 “锦娘……” 然后晕过去。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心事不宁,愁绪过重,疲劳疲倦,再加上食欲不振吃食跟不上孩子的需求,过度的压榨让他的身体一下子病倒,差点小产。 李公公在一旁哭泣,颤颤巍巍的摸了摸轩辕应的肚子,嘴里喃喃哭泣着。 “小皇女,您可莫要折腾了……陛下这身子,受不住啊……” 他抹了抹眼泪,发现轩辕应嘤咛出声,顿了顿,急急忙忙将他小心翼翼扶起来,递上一口水。 “陛下……您……” 轩辕应揉了揉额角,温热的水顺着喉头滑下,温热了僵冷的身体,他恍惚一瞬,如梦初醒的看着李公公。 “孩子,孩子无事吧?” 李公公点了点头,“无事,无事,陛下只要调整好身子,好好吃饭,定是无事……” 轩辕应的嘴唇苍白,尤为狼狈,他顿了顿,哑声说。 “对……北缔,锦娘……北缔……” 他期艾的看向李公公,李公公眼眶发酸,嗓音哽咽。 “陛,陛下……在你昏迷的时候,大……呜……大人们,已然决定,将粮草送往边城了……” 轩辕应猛地僵住,然后低下头,瘫软下来。 他知道,这是正确的决定。 楼止所守的地方,地势险峻,若是蛮军攻占那里,再深入中原内地便是轻而易举。 舍弃北缔一城,救天下数城百姓,所有人来说,是值得的。 可……轩辕应这么以为吗? 他爱他的民,他也爱他的锦娘,他侥幸的在醒来的那一瞬希望听到“朝臣把粮草送往北缔。”,可世上没有如此好的事情。 一城的性命和一国的比起来,太轻。 一个人的性命和天下的苍生比起来,更轻。 轩辕应哭出来,他颤抖的捉住李公公的肩膀,眼泪簌簌的往下流,素来冷峻的脸满是狼狈。 “我……我,我不想当皇帝了……我,求求谁救救她……” “我不当皇帝了……我不当了……” 他恍惚了一瞬,挣扎着孕肚哭喊起身,踉跄的便要穿着松散的里衣往外跑,李公公急得拉住他。 “陛下!您这身子经不起折腾了!” 轩辕应恍惚着踉跄,又被李公公拉住,他哭得颤抖又哽咽。 “可我的锦娘……我的锦娘被困在北缔……我要去找她……” 他顿了顿,像是捉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哭泣着看向李公公,嗓音颤抖。 “对……秦端不是想让我下台吗?轩辕贺不是太子吗?让他来吧,让他来吧……” “求你,让我去找锦娘……不然,不然她会死的。” “我要去……找锦娘……” 会活生生饿死,会活生生困死,会再也见不到她的样子。 李公公看他狼狈癫狂的样子,突然心口绞痛,几乎是悲痛欲绝的看向他。 “陛下!您是大陵的皇帝啊!你是这史书上第一名男皇帝啊!您……您……呜……”他哽咽着抱住轩辕应,嗓音逐渐压低沙哑。 “何至于……为了情爱,到了这般地步……” 李公公低头,肩膀颤抖着,喉头到后来已然哽咽到发不出声音。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啊。 他是那个自小便倨傲的轩辕应啊。 怎么能……如此这般? 轩辕应顿住,神色恍惚,浓黑的墨发凌乱又狼狈的贴在沾着泪意的俊脸上,他停顿了许久,攥着李公公肩膀上的衣服,直到崩出青筋。 “可……我怎么办?!” 他突然哑声开口喊道,几乎喘息不过来。 “那是我的锦娘啊!那是我的妻主……我肚子里……还有,她的孩子……” 轩辕应哽咽。 “我做不到舍弃天下,也做不到舍弃她……我……” “我不配爱她,我不配……当皇帝……” “我不配……我不配……” 他越说,身子越颤抖,几乎撑不住被李公公扶起来。 李公公抹了抹泪水,深吸一口气,扶住轩辕应,轻声开口。 “陛下,肚子里可是有孩子……小皇女受不得奔波,老奴求您,好好保重身子啊……” 轩辕应顿了顿,闭上眸子,恍惚一瞬捂住自己的肚子,感受着生命的暖意。 他喉头哽咽。 “我……” “可孩子受不得奔波……那我的锦娘呢?她还年轻……她还……她不可葬在北缔。” 轩辕应眼神失神发痴,几近喃喃。 “我要去找她……真的,我要去找她……” 他晃晃悠悠的要往出走,泪水不住的流下,然后猛地,情绪过分激动之后就是松弛的晕厥。 “我……” 轩辕应猛地瘫软下去,李公公大喊着冲过来。 这场闹剧也便这般结束了。 …… 云知鹤远远望着远方的狼烟,大抵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眼下疲倦,看起来着实狼狈。 ……莫名觉得,胸口抽痛。 阿芝走上来,面色担忧。 “小姐……粮食不够了,守了这几个月,未曾有商人进出,哪怕再是省吃俭用,也是不够了……” 她的嗓音愈发的低,低下头,最后不言语。 云知鹤恍惚一瞬,回过神来,微微蹙眉。 “稳定住民心,万不可将消息泄露了去……朝中来信,两批粮草过几天便会到来。” “这几日尽量再省着些。” 她看向阿芝,眼神温柔坚定。 “阿芝,我知你心头不愉快,苦守几月,朝廷未曾增兵营救。” “但,你是该信陛下,该信我的……” 她揉了揉阿芝的头。 “去吧。” 阿芝顿了顿,眼眶有些红,看了云知鹤两眼便转身离开去通知其她人。 云知鹤看着她的背影,恍惚片刻,又看向远处的烽烟。 密密麻麻的思念几乎燃烬了她心尖的血,又酸又痛,指尖摩挲着轩辕应送的画像,喉头颤抖。 “……真奇怪啊。” 诗人喜写相思,自古相思断肠愁绪绵绵。 ……可天下一绝的云知鹤写不出来。 她此前写不出相思,写不出怜。 如今才能明白那样相思的感觉,可她依旧写不出来—— 再多的笔墨也写不出这样的绵绵,几乎要溢出来。 若是要写,也只能恍惚一天,然后提笔轻轻写一个。 ‘……轩辕应。’ ……然后相思溢出来。 作者有话说: 字数有点少没赶上零点以前qwq今天不对昨天有点事情吗 第95章 得到 “朝廷……已然将,将那一批粮草……送,送往边城了……” 那仆人灰头土脸,几乎是哽咽开口,不住的抬头看云知鹤。 云知鹤抿着唇,沉默了许久,旁边的官员们也面面相觑,都从表情上看出了绝望的灰败。 云知鹤没什么表情,只是拳头紧紧攥起来,在静默的大堂之中沉默了许久,轻声开口。 “无事了,你且退下吧。” “大……大人,如何?” 陈大人几乎要哭出来的开口,嗓音哑然,眼眶发红。 云知鹤转头看向众人,嗫嚅了一下嘴唇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一瞬间,众人便明白了。 这位才华出众,这几月一直是北缔精神支柱的小云娘子也没有办法。 哪怕她聪明绝顶,如此……也是没有办法。 几月的拉锯,弹尽粮绝,官员之中已经有人支撑不住情绪,压抑着哭声瘫软下来。 云知鹤看着她抽泣的样子,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该说,女子家,莫要哭泣。 还是说,总会有期望的。 这样可笑的话还不如不说出来。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攥紧手指,没有管屋中绝望的众人,直直走出去,沉默的看着院中的花草。 这倒是生长的茁壮,全然不似城中灰败的模样。 她看了许久,感到身后有人靠过来,转头一看才发现是秦执。 他之前在京城刻意美白的皮肤又黑下去了,比起从前,又多了几分肆意的野性,眉梢都是高贵的放肆。 此时也抿着唇,伸手拉住云知鹤的袖子,松绿色的眸子微闪。 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然后猛地在背后抱住云知鹤,下巴抵住她的肩膀,嗓音有些哽咽。 “云知鹤……我……” 他鼻尖发红,颤抖着嗓音轻轻开口。 “我……我们是不是会死啊?” 相贴的体温尤其炽热,几乎要灼烧她。 云知鹤恍惚了一瞬,没有推开他,低下头睫毛如鸦羽般颤抖,嗓音清淡。 “……大概吧。” 秦执顿了顿,又将她抱得更紧,呼吸扑在她耳尖,浓重而颤抖。 “那我……我……”他停了一下,颤乱几分,垂下眸子,“你知道,我的心意,对吧?” 秦执都想笑自己,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自己却刻意说着爱意。 云知鹤顿了顿,伸手拉住了他环在她腰上的手,他手上这几月茧子更加厚,几分粗糙。 “我知道。” 她抿了抿唇。 “……可我不喜欢你。” 秦执硬是加了力道,没有让她拉开,反而狼狈低吼一声。 “这个本皇子知道!” 他眼眶发红,眼泪落到云知鹤脖颈上。 “我不知道你这几个月在思念谁,可你为什么不能多看看我?你至少看本皇子一眼啊!” “本皇子……一直低声下气的恳求你看我,可你只念着不知道姓名的那个男人,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心绪吗?!” 秦执颤抖几分,哑着嗓子继续说。 “我为何……融不化你?你看看我吧……” “求你……” 他哭着抱紧云知鹤,头埋在她肩膀上,颤抖着哭泣,这次终于发出哭声。 秦执抽泣了一会儿,颤抖着继续开口。 “反正,都要死了,你我,做一夜妻夫……也是可以。” “至少让我在最后一刻,得到你。” 这般低贱求爱的话语不该由天生傲骨肆意的秦执说出来,可他却自甘堕落的开口。 恳求着她。 云知鹤猛地一顿,她伸手拉开秦执的手,迅速转身,在他呆愣含着眼泪的那一瞬间扼住他的肩膀,直视着他,面上带着坚定的神色。 “不会死,不是最后一刻。” “……我有办法了。” 她眼中带着盈盈笑意,一下便绽放在秦执眼中,他愣神片刻,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云知鹤已然急急忙忙的跑出去,显然是去商量对策了。 秦执看着她的背影。 是白衣,她跑着,像蹁跹的蝴蝶,然后逐渐渐行渐远。 秦执伸手抹去了自己眼尾的泪水,嗤笑一声,吸了吸鼻子。 他便是这么欢喜她。 她便是值得他这般欢喜。 …… 漠北色挑眉听着座下人都汇报,哑声轻笑一句。 “……投降?” 他顿了顿,又让那人重复了一遍。 “云太守说,要投降。” “她?投降?” 漠北色嗤笑着,然后捂住了脸开始哈哈大笑。 “唔哈哈哈哈哈哈哈……投降……投降?” 他的嗓音如银铃般清冽,此时击打在众人的耳膜上。 漠北色猛地起身,一脚踹倒汇报的那人,居高临下,神色冷漠。 “这样的假情报都能寻过来,看来你是没什么用。” “唔——” 那人被踹得喉头涌出一口血,急急忙忙的开口,嗓音呜咽。 “殿下!是,是真的……云太守书信中倒,粮食不足,城中弹尽粮绝,只求殿下饶过百姓性命!” 漠北色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挥手令众人退下去。 这时一声悠长高声的鹰鸣响彻云霄,那高大的鹰嘴里携着一只信鸽,信鸽瑟瑟发抖的被它叼在嘴里。 漠北色伸手,鹰便直直在他手臂上降落,松开嘴,鸽子僵硬着掉在地上。 漠北色拿起那鸽子,展开飞书,看着那上面的文字沉默了一会儿才嗤笑一声,抿住唇,不言语。 许久才嗤笑一声,低声喃喃一句。 “……难怪。” 他闭了闭眸子,轻呼一口气,嘴里轻声呢喃着。 “云知鹤……” …… 此次投降一出,满城震惊,更有不少百姓在太守府门口泼粪痛骂。 “贪生怕死!不要脸!该死的贪官!” “狗官!竟然屈服蛮人的淫威之下!” “不配为官!不配为官!滚出来!” 这样的话语。 云知鹤听着外面的叫骂声,放下手中的书,神色淡淡,充耳不闻。 阿芝急得直哭,气得想冲出去理论,却又被云知鹤叫住,只能咬着下唇自己气得抹眼泪。 旁边的秦执只沉默看着云知鹤,抿了抿唇,不言语。 只是听着外面愈演愈烈的叫骂声,嗤笑一声。 “你倒是会想办法。” 是低喃的无可奈何的嘲讽。 他并不嘲讽她懦弱的投降,他一直信她。 只是,她从不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民众愈演愈烈的民愤几乎淹没了整个城池。 她又任由污名满身。 秦执眼眶有些红。 他闷声开口。 “何故不解释?便是就算你是投降了,你也是在救她们。” “蛮族向来第一战都会屠城,她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就算如何,你也是救了她们……” 秦执的嗓音带上了哭腔。 云知鹤顿了顿,放下书,抬头看秦执。 “几月的压抑,总归要有个宣泄的口子。” “况且,投降就是投降……她们说的没错。” 说完,又低头看起书来。 看,她任由自己做了那个宣泄的口子,又不曾解释。 秦执只看着她,抬手抹了抹眼泪。 …… 哪怕是知道如今形势大好,漠北色也是怕有诈,他直接提出要求,在入城那天,云知鹤需得单独出城做那人质,以防有误。 她答应的倒是坦然。 秦执一开始不知道,只是看她渐渐走出城墙才反应过来。 可……分明,城内有那五万大军埋伏啊…… 若是她出去当人质,敌军入城被围剿埋伏—— 她会死的。 这个想法开始猛烈冲击秦执的大脑,他的大脑几乎疯狂的运转着。 她会死的。 她是准备,用自己的命作为筹码,赢得敌军入城,反扑一击。 秦执猛地想过来,他瞪大眼睛刚要低吼出声便被阿芝猛地捂住唇,往后拉。 “唔——唔唔——” 他挣扎着要往云知鹤孑然一身的方向跑去,却被狠狠扼住,阿芝哭着对他说。 “皇子,您莫要,呜,呜莫要闹啊……” “唔唔——” 秦执看着云知鹤离去的背影,几乎目呲欲裂,敌军在城外严阵待发,城内的埋伏也是十分紧密。 他眼睁睁看着云知鹤走出城门,然后城门快要闭合。 直到这一瞬,秦执才被放开,他气喘吁吁的面色张红,几乎嘶吼的对着阿芝。 “你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对吧?!” “为什么拦着我?!我是皇子!我比她更值得当人质!” “让我替她,让我替她……” 他呢喃说着就要往外跑,又猛地被泪流满面的阿芝抓住。 “皇子!求您不要闹了啊!小姐……小姐她……” 她用自己的性命来求这反扑。 等敌军踏入城池的那一瞬,不是投降的臣服,而是猛烈的反扑,那一瞬间的愤怒会将她揉碎,然后她会死去。 秦执拼命的挣扎着,泪流满面的嘶吼出声。 “云知鹤!云知鹤!” 在城门缓缓闭合的那一瞬间,云知鹤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猛地闭合。 ……再也见不到她。 秦执怔然瘫软下来。 漠北色坐在马上看着云知鹤越走越近,笑起来,几乎花枝乱颤。 他俯身伸手,眸子弯起,含笑。 “来,上来。” 云知鹤倒是坦然,向他轻笑一声,便翻身到了他马上,漠北色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笑着开口。 “云娘子倒是坦然。” 他闭了闭眸子,几乎痴迷的深吸了一口她的发丝。 然后猛地,抬手发号施令。 “进城——!” 铁骑大笑着,飞快的飞奔着向缓缓打开的城门进发。 大军进入。 漠北色却不急不缓。 就在铁骑飞奔入其中的那一瞬,然后猛地,弓箭射过来,正中胸口,血花四溅。 面上的笑容还停滞在脸上。 然后军队中有人大吼,“有埋伏!!有埋伏!!” 漠北色看着铁骑冲入又被困在城中,他架马走在后面,身前抱着云知鹤,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知鹤面色清清淡淡,依旧是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漠北色笑得泪涌出来,喃喃着。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驾!” 他看着大军深陷在泥泞的埋伏之中,然后发出惨叫,笑着转身驾马往身后跑。 云知鹤顿了顿,有些茫然。 “你……” 漠北色笑得露出牙尖来,沉了沉眸子,不顾身后的惨叫。 “我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战争……胜利失败与我无关。” 他轻笑一声,尾音低沉发着甜腻的爱意。 “我啊……从始至终,目标,只有你而已。” “看……” 他抱紧了云知鹤。 “我已经得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事情有点点多,更新有点不稳定 第96章 大礼 听了他的话云知鹤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鼻尖便闻到一股异香,忽然晕了过去。 睡梦之中昏昏沉沉,隐隐约约感到颠簸,她闷哼一声睁开眼睛。 鼻尖是朦朦胧胧的香气,缭绕在马车之中,尤为好闻。 “……唔。” 云知鹤动了动,看向旁边的漠北色。 漠北色倚在旁边,细细拨弄着自己修长如玉的手指,似乎百无聊赖一般的倦懒,眼尾都是风情。 看到云知鹤醒了,他顿了顿,然后轻笑一声凑过去。 “云娘子,感觉如何?” 云知鹤抿了抿唇,看了看四周,这马车内里奢华温暖,还在颠簸显然是在赶路的样子。 “……去哪里?” 漠北色轻哼一声,在云知鹤冷然的目光下,伸手摩挲着她的唇角。 “不告诉你。” 云知鹤蹙起眉头,还未开口,漠北色便低低笑着,眸子泛起涟漪。 “真吓人,云娘子那眼神可是要吃了北色?”他顿了顿,又暧昧伸手轻轻碰着她的唇,一下一下,唇角上扬。 “……自然是可以吃,但在马车里总归是不方便。” “当然,若是云娘子乐意在此,北色也不介意。” 他暧昧的眨了眨眼睛。 云知鹤猛地一顿。 她能听懂他说得是什么,也是不知如何感想自己一女子被男子调戏,她轻呼一口气。 “漠北色,你尚有大军要领,为何……临阵脱逃?” “嗯哼……?”他似乎微微疑惑,眯了眯眸子,又突然轻笑着。 “大军?唔……哈哈哈哈哈哈……” 喉头是低沉的笑音。 然后神色冷下来,似乎有些无趣的垂下眸子。 “我都说过了,什么大军……我对战争没兴趣。” “本来想着偷取布防图攻入北缔,把你带走……后来看你假意投降,也知你的计划,如此直接把你带走,自然比攻入北缔来的快。” 他又顿了顿,笑起来,凑过去鼻息喷洒在云知鹤脸上,高挺的鼻尖带着一丝晕红。 “至于那些大军……我并不在意。” 云知鹤撇过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 “你若是只为我,也不必……”她顿了顿,看向颠簸的马车窗户,“也不必如此私奔。” “长皇女不会放过你……”她眼神暗了暗,“你弃下大军而去群龙无首,这次的损伤也会记在你头上,你……” “我不止做了这些。” 漠北色突然笑着打断了她。 “……我还将军中能领头的将军找机会斩了或是囚禁。” “便是让蛮军无领头之人。” 他顿了顿,轻哼一声,尾音悠长,眉梢带着胜利的笑意。 “自然不单是为了你……也为了我。” 漠北色转眸看向窗外闪过的风景,突然沉默不语,许久才开口一句。 “我若是个女子,蛮族的王便会是我。” 云知鹤看向他,他眼神平静,嗓音也是清清淡淡,再无了装出来的笑意。 “那家伙虽然是我姐姐,但也是个蠢货,空有狠戾却无心计。” “当时,只因我是个男子……有部落的头领向我母亲求娶我。”他顿了顿,蹙着眉头,似乎有些嫌弃。 “那是个四十多的老女人,向来居功自傲,蛮族内动,便是我母亲也无法反抗她。” 漠北色垂下眸子,嗤笑一声。 “对啊,只因我是男子。” “若我是女人,便可自己夺位无人敢小觑……也不必借我姐姐那蠢货的手来。” 漠北色的表情似笑非笑,几乎笃定。 “她会杀掉我,在她真正坐到高位之时。” “她的成就是因我,成因我,败因我,她怕我再助她人,所以只有杀了我。” 漠北色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漫不经心的垂下眸子。 “我本不想惹出这么大的动静,本是就该在陵国之时孕上一子,远离争端,但……你又不同意。” 他含笑看向云知鹤,指尖微微用力的触碰着她。 “所以只能如此了……就当送给我姐姐的大礼以及……送给陵朝的,夺走你的赔礼。” 云知鹤猛地蹙了蹙眉头。 她避开漠北色如火灼灼的目光,开口。 “所以你才不猛烈一鼓作气攻城而是花费时间与北缔相蹉跎,只为消磨蛮族兵力。” 漠北色轻笑一声,不语,显然是默认的样子。 他伸手轻轻抱住云知鹤,垂眸倚在她的肩膀上。 “不愧是云娘子……真聪明。” 漠北色嗓音懒懒散散,带着氤氲的笑意,他满足的闭上眸子,轻声呢喃一句。 “……不管怎样,我得到你了,不是吗?” 云知鹤顿了顿,不言语,只是不动声色的要躲过去又被他扼住,漠北色的手摸上她的脸,眼神痴迷缠绵。 “再让北色瞧瞧……”他抿了抿唇,想要凑近她,嗓音愈发低哑,“真是想知道,那次,是哪个不要脸的东西咬伤了你。” “你和他……可是缠绵过?”他嗓音暧昧,“试试北色吧……应是比他,滋味好多了。” 漠北色想要错过去吻住她,又猛地被云知鹤躲开,云知鹤扼住他的下巴,微微蹙起眉头,神色冷静。 “……你我不同。” “你反抗你皇姐,不必与我一道……况且,我并不欢喜你,我为陵臣,不会弃国于不顾,更不会抛弃我的王。” 漠北色怔然一瞬,神色也冷下来。 “可云娘子也知道,是我将您带走了吧,你走不掉的。” 云知鹤闭上眸子,不再言语,只留漠北色喃喃自语,直到最后开始像是胜利一般轻笑。 …… “少,少当家……” 孟小娇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旁边的人看他心不在焉,还是开口问。 “您这几个月和那朝中的啥温公子走南闯北四处吆喝,这粮食都凑出来了,怎么还不开心呢?” 孟小娇大抵是这些日子的奔波,本来娇嫩的小脸上带上了憔悴,“啧”了一声,撇过头不言语。 他骑着马,身下的马因为跑累了,“踏叭踏叭”的慢走着,拉着粮食的车队也在慢悠悠的休息。 孟小娇伸手将松了的马尾随手重新绑,甩了甩头,一片肆意少年意,他咬着发带,抬眸瞪了一眼那说他不开心的人,几分凶戾,牙尖咬得发带尖利。 等绑好了,又哑声一句。 “……不该问的别问。” 那人倒是被少当家如此凶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再看他眼神凶戾,还颇为委屈巴巴的低下头。 还未缓下来喝口水,便有急匆匆的马踏步的声音,带着来人的惊恐叫喊。 “不好了!不好了!少当家!蛮军入城了!!云娘子假意投降被掳走了——!” 孟小娇咬着水壶的牙尖顿了一下,下唇被润得湿润,一下子起身看向来人。 “什么?!仔细说!” 他神色焦急,嗓音干哑颤抖。 他又紧紧皱着眉头看着来人,等那人说清楚后,迅速飞身上马,转头大叫一声。 “你们尽快运粮到北缔城,我先前去看看!” 其他人显然是惊呆,也迅速上马大叫。 “少当家!北缔已然双方交锋,形势混乱,您莫要一人前去,太过鲁莽了!” 孟小娇则听不见一般,死死揪住缰绳,抽打着已然疲倦的马匹,眼神焦急凌厉。 “驾!驾——!” 一时间林中尤其嘈杂。 脚步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 轩辕应的身子与精神愈发不好了,明明肚子愈发大了起来,那神色却是大不如前,整日昏昏沉沉,便是一向以励精图治被老臣夸赞的他也总在早朝之中便昏昏沉沉睡过去。 只是一下了朝,便被李公公扶着小心翼翼走到了美人榻边。 瘫软的坐下,低低喘气。 这肚子瞧着像是双胎,尤为笨重,撑得衣袍都盖不住,只能扶着腰托住,尤为艰辛。 看他如此艰难的样子,朝臣对于他这些日子的昏沉也是无人说些什么。 他倚在床榻之上朦朦胧胧的低低呢喃。 “……你说,锦娘会回来吗?” 李公公看轩辕应虚弱的模样,尤其心疼,只能哑着嗓音开口。 “定是能的……”他伸出干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轩辕应的发丝,轻叹一口气,“陛下您已然派出了武力最高深的影卫去救云娘子,云娘子定然平安无事。” 轩辕应垂眸沉默片刻。 “是吗。” 嗓音意义不明。 又哑声嗤笑一声。 “朕……北缔之中还有那般多的子民,朕却……”他尾音是颤抖的虚声。 “——只救她一个。” 他眼眶有些红,看向李公公。 “你说说朕……可还配这天下之主?” 李公公瞧他如此模样,眼眶也红了起来,唠唠叨叨。 “陛下,您莫要如此瞎想了,您这肚子里的小皇女可经不起如此的情绪,咱们好好把小皇女生下来好不好?” “老奴知您晚上总是腹痛难耐,小皇女闹腾,您心中杂绪睡不好觉……” “可……” 他哽咽着轻轻摸上轩辕应隆起的腹部。 “您莫要糟践自己的身子了……如此下去,怎么能行?” 轩辕应顿了顿,喉头轻颤,还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指尖轻轻摩挲隆起的腹部,闭上眸子。 许久才一句。 “……朕知道。” 一地寂静。 作者有话说: 一晃好久过去,今天四级考完了,好难,同时还失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学生哪有不疯的哈哈哈哈哈哈呜呜呜 第97章 生死 赶了些许时日的路,云知鹤被下了软筋散,只得每日昏昏沉沉,却强撑着精神探查着路途。 偶尔漏出的阳光和一闪而过的风景能大致让她推测出来,这是在往南走。 确实……南方离战火较远,还是内地,若是蛮族长皇女想要抓捕他,也是要费些时日。 漠北色懒懒躺在她怀里,嗓音沙哑。 “你说你我若是在南方成亲,那习俗你可知……啊,道是小云娘子博览群书,这定然是知道。” 他眼中泛起涟漪的笑意,又看向云知鹤。 “北色可不是中原人,但入乡随俗,你们不是有句话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北色日后成了云娘子的人,这些倒也需要好好了解……但是蛮族的婚礼倒是不如你们这般麻烦。” 漠北色依旧絮絮叨叨。 “或是……”他拉长了尾音,对上云知鹤的眸子,嗓音哑哑,“成亲礼节什么的……我不在乎。” 漠北色的指尖摩挲着她的手指,微微眯起眸子。 “……只要得到云娘子便好了。” 云知鹤闭上眸子不看他,漠北色倒是被她这幅坚贞不屈的模样逗笑了,低低笑了两声,凑过去呼吸吐在她脸上,刻意压低声音。 “云娘子……何故不看北色?” “可是北色相貌生得不够昳丽?”他伸手轻轻摸上自己的脸。 可他生得国色天香,带着莫名氤氲的甜腻色气与妩媚,又是眉尾带着上挑的野性与肆意,混合起来,尤为的惊心动魄。 柔若无骨的倚在她怀里,再眯着眸子低低发笑,尤其令人心颤。 云知鹤睁开眸子,微微蹙起眉尖,嗓音有些哑。 “你不必如此……我为陵臣,并无与你共同隐居的想法,你无可压抑我的志,也没必要如此纠缠……我已有欢喜之人。” 她的话语刚刚落下,漠北色的神色便冷了下来。 “我自然知道有不要脸的东西诱惑了你。” 他嗓音发寒,蹙着眉头,似乎带着不可置信又执着的执念,“可你该是小云娘子……” “小云娘子可不该为情所困。”他几乎一字一顿,“我可以痴恋你,哪怕你不曾回应。” “但你不可恋上他人,你是小云娘子……不该染尘埃的,他们配得上你吗?哪怕你不爱我也可以,你可以不爱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可玷污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是谁?!” 漠北色突然嗓音急促着说完,面颊微微发红,带着执拗,然后低声喘息平稳呼吸。 他闭了闭眸子不说话了。 二人还未静默多久,便听到一阵颠簸声音,外面的马妇猛地拉住缰绳,马车一阵颠簸,弄得漠北色闷哼出声。 他猛地掀开帘子,蹙着眉头问,“怎么了?!” 那马车妇欲言又止,指向前方,漠北色这才看清楚—— 前方有一少年,疾驰骑马而面对着马车,那少年神色狼狈,带着赶路的风霜,气喘吁吁的拉着弓指着前方的马车。 他顿了顿,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哑着嗓音开口。 “喂!老男人!把云知鹤给小爷我放了——!” 孟小娇那声嚣张的“老男人”让漠北色面上的浅笑荡然无存。 他是如何也担不得“老男人”这个词的。 漠北色俊美的脸上寒冷至极,嗤笑一声,神色傲慢。 “弟弟何故如此蛮横无理?” 上下扫视一眼,颇有些嫌弃的蹙起眸子,“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相貌亦是粗鄙,如何敢与北色争端?” “你——” 孟小娇只是蹙了蹙眉头,“啧”了一声,也同样扫视了一下他。 “你这老男人嘴倒是巧,模样瞧着放荡,说话唧唧歪歪小爷我不想听,赶快把云知鹤给我放了!” 说着一箭便射出去,射到了马车门上,发出“嗡嗡”的颤抖声音,漠北色的神色更冷了。 他看向那马车妇,她立刻心领神会,迅速跳下马提上剑便冲向了孟小娇,孟小娇也立刻翻身下马抽出腰间的刀。 他艰难的躲闪着攻击,盯着不断闪烁的利剑,面色冷凝。 孟小娇没日没夜赶了许久的路才追上这马车,身体尤其疲倦,怎能再应付这身手高超的侍卫,只得吃力的躲闪。 漠北色看出了他的力不从心与虚弱,手腿上都被利剑划伤,渗出血迹,他轻轻笑,坐在马车上俯视孟小娇,极尽不屑。 只见孟小娇的动作愈发吃力,漠北色的笑意更甚,还未等他再扬起唇角,猛地一个怀抱在背后抱住了他。 体温炽热带着清香 ——是云知鹤。 然后是箭矢,冰冷的箭头抵住了他的喉头,划出伤口。 云知鹤拔下刚刚孟小娇射在马车门上的箭矢,抵在了漠北色的脖子上。 漠北色猛地顿住,感受着脖颈上的刺痛与冰凉。 他抿了抿唇,嗓音沙哑。 “云娘子的力气,是何时恢复的呢?” 云知鹤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此前一直不与你说话,只是为保留体力……” 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让她停下。” 漠北色垂眸不语,继续看着那侍卫与孟小娇的缠斗,那侍卫看他被挟持犹豫了片刻,却在他的示意下更加猛烈的死攻孟小娇的弱处。 孟小娇闷哼一声,俊脸上也带了血痕。 云知鹤皱紧眉头,嗓音沙哑,手上的箭矢更加用力的抵住漠北色的脖子,陷入一点箭头到了肉里。 “让她停下!” 漠北色嗤笑一声,毫不在意箭头划破了他的脖颈渗出滴滴血液,反而抬头看向云知鹤,嗓音哑哑。 “云娘子……知鹤,你舍得吗?” “你大可以直接刺入我的脖颈,杀了我……”他微微眯起眸子,感受着脖颈上的疼痛,“可你和那小孩都对我的侍卫没办法。” “杀了我,也无济于事。” “可你不杀我,便是等侍卫解决了那小孩之后,她来解决你……你还中着软筋散,无法反抗。” “我赢定了……不是吗?” 他轻声笑起来。 “云娘子,你不想杀我,仅仅只是……吓唬北色,对吧?” 云知鹤顿住,神色有些许的波动,攥着箭矢的手发紧。 “漠北色……你……” 她带着微微颤抖的嗓音还未说完,便猛然传来少年的清朗嗓音。 “喂,老男人,你过于小瞧小爷了吧?” 猛地,马车妇的身子不可置信的倒下去。 孟小娇踉跄着嗤笑一声,喘着气,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他刚刚任由自己受伤假意体力不支来寻找那马车妇的破绽,然后一举反杀。 漠北色神色几分不可置信。 ——他失算了。 “不……你,你……” 孟小娇“啧”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拖着脚踉跄走过去,“磨磨唧唧,云知鹤,给这老男人一箭,速速让他死了得了。” 云知鹤身上的软筋散还未失效,手掌颤抖,抬眸看向孟小娇。 “虎崽……谢谢你。” 孟小娇瞪了她一眼,“虎崽是你能叫的?!” 自己却慢腾腾的红了脸。 云知鹤没有纠结这个,继续开口。 “不必要他性命,他罪不至死。” 孟小娇蹙着眉头,算是同意了,嫌弃的看一眼面色僵硬的漠北色。 虽说保下了他的性命,但孟小娇对他可没手软,没轻没重的随意捆住他,直接侧着绑在了马背上。 是当初云知鹤被掳走的姿势。 云知鹤吃了解药,终于缓过来几分,看着漠北色被孟小娇面色不爽用发狠的手段捆住,还是没开口说什么。 …… 今日早朝气氛倒也凝重,威仪的帝王神色疲倦的倚在龙椅上,巨大的孕肚撑起了玄色的金绣龙袍,几乎压抑得他喘不过气。 轩辕应眼下一片青黑,眼尾带着凉薄的冷意疲倦,低下的朝臣看他如此模样,抿了抿唇还是上前开口。 “陛,陛下……” “您怀着身孕,实在不宜如此操劳……您的身体才是国之根本,莫要损害了身子……” 她说这一通话的根本,无非是告诫轩辕应保重好身子,莫要一下子没有缓过来。 男子生产自古是在鬼门关走一趟,陛下这还是双胎,日夜操劳,身子瞧着明显是垮了的样子,怎能再如此下去? 虽说他是个男子,但政绩显赫,手腕能力比先帝好了不知多少倍,这么些年下去,她们已然将其奉为真皇,如何再让他如此这般伤了身子,瞧着下一刻便要倒下去。 还未开口,猛地一声声响传来。 “报——北缔急报——云太守假意投降迎蛮军入城埋伏,却被掳走,北缔艰难取胜,蛮军被击退!” 轩辕应猛地愣住,抬头看向那传信的人,嗓音沙哑。 “你说,云知鹤怎么了?” 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嗓音。 “云太守被掳走,至今生死不明——” 她还未说完,便看见金制尤其奢华的龙椅上流出来血液……其他朝臣也注意到了—— 那龙椅上流下蜿蜒的血迹,轩辕应浑身颤抖,那血液,是从他□□流下来的。 “太医——!太医——!” 一位朝臣慌忙大叫。 “陛下流血了!!是不是快要生了?!快来人!!” 一瞬间,早朝又是鸡飞狗跳,轩辕应的眸子支撑不住,缓缓闭上,自己也瘫软下去。 耳边只回荡这那句。 “生死不明——” 第98章 孽种 还未到预产期,他也身子虚弱只是受了惊吓差点小产,躺在床上昏迷了几天。 轩辕应颤抖几分撑起身子,轻轻喘息几口,抬眸看向李公公。 腹部的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李公公俯身凑在他耳尖,轻声道。 “陛下,大皇子求见。”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许久才哑声一句。 “……宣。” 秦端的步伐轻缓,芝兰玉树的身姿,面上是清澈的笑意,今日他穿得清浅却带着低调的奢华,玉冠上纹着精致的花纹镶金,衣袍润雅似仙。 他款款行礼,睫毛如鸦羽一般轻颤。 “父皇,身子可无事?” 轩辕应顿了顿,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凝与威仪,只是垂眸看他,哪怕面色苍白至极。 “……无碍。” 怎能算无碍呢?这,这身子都是这样了…… 听着他这句“无碍”李公公的眼泪又要涌出来。 他家陛下自小便是这个脾气,争强好胜,从不爱服软,怕是只有云娘子才能见他几分柔软。 秦端依旧笑着,点了点头,嗓音润雅,“父皇无碍便好,儿臣寻了几株人参,最是大补。” 他说着几个侍人端上来一盒盒人参,那人参粗壮无比,显然是上了年头的样子,便是瞧着……国库里都没有几支。 轩辕应的眸子冷了下来。 他何曾不知道当初金矿之事有秦端的手笔,这财大气粗的人参……想必是当时金矿一事捞的油水。 ——这是挑衅。 秦端素来便是这个性子,从小到大便是笑里藏刀,面上润雅笑眯眯的,暗地里又给他使小绊子。 轩辕应垂下眸子,嗓音听不出情绪。 “那便多谢大皇子了……” 秦端点了点头,笑眯眯的退下。 正在他要转身离开的那一瞬,轩辕应猛地叫住他。 “……秦端。” 秦端背对着他,脊背挺直,不言不语。 轩辕应嗓音冷然沙哑,带着干涩的晦暗。 “虽说朕怀着身孕,身子虚弱,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收起你的小动作……朕本看着你是锦娘尊敬的哥哥才给你几分薄面,莫要不识好歹。” 听到“锦娘”二字,哪怕只是背影,秦端的身影却一窒。 “这人参朕便收下,你既有孝心,那便在府中足不出户为朕抄写佛经,祈祷朕的孩儿能顺利出生。” “……出去罢。” 秦端一言不发的出去。 李公公看着秦端离去的背影,小心翼翼低头问轩辕应。 “陛下,这大皇子……也没阴阳怪气,还送上了人参,您何故罚他?” 轩辕应闭上眸子,嗓音沙哑。 “……你不知他的心思。” 轩辕应却清楚的很,但他也没有力气解释,只是呢喃着侧过头又缓缓睡去。 而出门的秦端垂眸看着殿外等候的原子洛,原子洛笑着迎上去,嘴里轻声。 “何故这般脸色?” 他抿着唇角,神色冰冷,只是垂眸看了原子洛一眼,又瞥过去,抬脚便要离去。 原子洛跟上去,她突然一顿,嗤笑一声视线下移。 “喂,滴血了。” 这时间秦端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臣说您的手,滴血了。” 秦端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 指甲陷入肉里,顺着手心流出滴滴血迹,滴到地板上,尤为触目惊心。 原子洛似乎是刻意看不懂他神色的冷然晦暗,继续开口。 “到底何故如此脸色?” 秦端猛地向前一步,神色阴沉晦暗,凑近他,眼神尤其冷漠,再无刚刚的如沐清风。 “……挑衅我对你来说没有好处。” 他顿了顿,嗓音带着无法压抑的干涩与阴沉。 “凭什么?那么一个蛇蝎心肠的老男人赢得看她甚至还怀上了孩子?!” “你可知道?他让我,为那还未出生的孽种祈福……”秦端猛地低笑着嗤笑一声,嗓音却愈发阴沉,“一个孽种而已凭什么带着她的血脉?!轩辕应到底何德何能?!” 他深深喘息一口,然后一下子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抬脚离开。 密密麻麻的嫉妒与恨意几乎灼烧了他。 若非轩辕应,他也不会少时离开皇宫只身去往边疆苦守多年,若非轩辕应,他的锦娘也不会被抢走,未曾兑现“娶他”的诺言……若非轩辕应,他的父君也便不会死去。 秦端闭上眸子,深吸一口气,面上再无失态。 他刚要抬脚继续离去,便突然听到原子洛开口。 “那我呢?” 原子洛突然嗤笑一声,看着他的背影,“她是你的妹妹,那我呢……?我比她要亲多了吧?” “她是你的妹妹,我便不是了吗?” “你口口声声说着妹妹是执念,那我在你面前,你可曾如爱她那般对我?秦端……你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吗?” “我一直在追逐你,我做你手上尖利的刀,咬人的狗,你可曾看我作你的妹妹?!” “我自小生在边地,父亲早逝,是你将我从泥潭之中拉出来,可你又说……你有妹妹,她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我有。” “哥哥,皇兄,你……看一看我,我,我能做得比她更好。” 原子洛的嗓音有些哽咽。 原子洛红着眼眶看着他的背影,秦端听了她的话却只停留了一瞬,顿了顿,然后继续抬脚向前走,嗓音轻轻。 “……你和她不一样。” 秦端依旧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走着,原子洛却伫立原地,只看着他的背影。 许久,他才轻声道了一句,却传入了原子洛的耳朵里。 “不过,野种而已。” 原子洛浑身僵硬,徒留一地寂静。 …… 温母手上斟着茶,神色带着淡淡的思索与凝重,抿了抿唇,还是向一旁的温言和开口。 “陛下生产那日,你不要进宫。” 温言和顿了顿,手上作画的动作也停下来,低声问。 “……为何?” 温母轻叹一口气,微微蹙起眉头,似乎也有些想不清。 “我不知……不对,成国母倒台之后其势力已经被陛下收入麾下,然后权利移交给太子殿下,这朝堂瞧着依旧是轩辕氏的,但……” 她蹙了蹙眉头。 “此前将三皇子立为太子,是因陛下体寒无法生育……可陛下此次怀孕,皇储便有待商榷……总之——” “陛下生产那日,你莫要进宫。” 温母闭了闭眸子,停下了分析,不再言语。 温言和并不傻,也知道她话中的意思,顿了顿,点了点头。 他此前因为粮草一事四处奔走,润白如玉的皮肤带上了一丝暗色,那粮草已然送过去,却依旧心有余悸,抿住唇心不在焉十分。 温母也看出来了,抿了口茶,开口。 “我知你担心,但这并无意义,她吉人自有天相,既然死不见尸,那便是没死。” 温言和眼眶有些红,嗓音沙哑。 “哪有你这般安慰人的……你不是,还挺喜欢她的吗?” 温母顿了顿,嗓音沙哑,眼神带上了丝丝的怀念。 “她倒是和她母亲极为相似……”她摩挲了一下茶杯,嗤笑一声,“云千里又倔又直,那执拗劲母女俩一模一样,倒是云知鹤比云千里多了几分柔,不止气质,便是……在心思与变通这一块。” “云千里当年去世也是情理之中,忠君爱国之心大于一切,竟是和自己的夫郎一同赴死,徒留那可怜的小女儿……她蠢她傻,有什么说什么,难怪日日被弹劾只做了个六品官,竟是连性命都不顾……” 温母冷笑一声,“当年不过沈轩辕两家争权,为人臣子便是谁是帝便拥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守本分,何至于!何至于,当了那挡刀的盾?!” “愚蠢至极——!” 她嗓音加大,几乎厉声批评着,自己却微微红了眼眶。 她们二人素来不合,却曾经也是挚友,只因道不同便分道扬镳,温母当时将她当做假想敌,暗暗与她作对,她深知变通圆滑,在官场上风生水起。 云千里却是十年如一日的遵循着自己那可笑的“道”,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最后傻到为一个昏庸之帝挡了刀。 细细想来,那些年的针锋相对也没有意义。 温母当时倒像是自己脑补被挚友背叛的少女一般,自己气自己,如今再看……她还有些想云千里了。 温母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 温言和瞧她这般失态,顿了顿,垂眸不语。 许久,温母才嗤笑一声。 “这云家的女儿,一个比一个厉害,都让温家的人牵魂梦绕。”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哪怕是如今,我也会在云千里墓前道喜这执拗的蠢货自己把自己作进墓里。” 温言和红着眼眶笑一声,哑声说,“哪有你这般思念友人的。” 温母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抬头闭了闭眼睛,哑声轻叹一口气。 “真像啊……” 她捂住脸,轻轻嗤笑。 “一个我行我素以为能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为昏君挡剑而死,一个以自己的性命为饵甘背骂名只为换取反攻生死不明……” 温母低笑几声,似乎是无奈又怅然的感慨。 “真像啊……” 只是叹息。 第99章 宫变 轩辕应蹙眉看着桌上的奏折,提笔批阅着,北缔已然获救,可他的锦娘却依旧不见踪影。 李公公上前为他披上一席薄毯,幽幽叹气,“陛下,还有半月要生产,您……您少操劳些国事,不然这身子……”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身子,只是顿了顿,目不转睛的依旧看着奏折,抿了抿唇。 “朕知道。” 轩辕应想了想,眸尾一片冷静的肃然,还是开口。 “自那日昏过去之后,朕已然休息了许久,战胜之后军资、伤亡、停战协议都需朕来定夺,国事要紧……朕的身子,已然好的差不多了,太医也说孩子十分健康,不必再劝了。” 李公公不语。 轩辕应敛下眸子,抿住唇。 可谁知他是密密麻麻的酸痛与思念萦绕在胸口,几乎撕扯开他,只能放空大脑忙于国事才不会被那痛苦淹没。 他的锦娘……还未有踪迹。 轩辕应的手轻轻抚摸上了肚子,轻轻呢喃自语一句。 “……锦娘。” 隆起的腹部又是一阵轻轻的疼痛,他抿唇闷哼一声,面色苍白,哑声道。 “莫,莫要闹……朕,唔……” 李公公连忙过来轻轻安抚腹部,嘴里依旧念叨着。 “小皇女……哎呦……小皇女,莫要闹,陛下可念着你们呢……” 可平日里该是要平息的疼痛猛然剧烈起来,轩辕应蹙紧眉头不受控制的漏出□□。 “唔……朕……” 他微微蜷缩下身子,肩膀不断的颤抖。 李公公察觉到不对,苍白着脸喃喃,“不,不会是要生了吧?” “唔……呃……嗯……朕……” 轩辕应额角渗出汗珠打湿了浓黑的墨发,尤为狼狈,他喘息着看向李公公,几乎是挤出来的嗓音。 “下面……唔……” 羊水哗哗的流出来,滴滴答答的流在地上,李公公看清楚了,惊叫一声,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呼喊着。 “来人啊——!来人啊——!陛下要生了!!快来人啊——!” 夜里一阵喧嚣打破了皇宫的寂静,几乎是瞬间,训练有素的宫人们便隐下慌张,开始陆陆续续的进出。 “呃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哑然凄厉的叫声响起,李公公听得心疼至极,里面产夫的嗓音也循循善诱,“陛下,陛下……用力……来人!热水!” …… 很快,天便开始破晓,远方慢慢闪出耀眼的光亮,焦急等待的一夜很快便过去。 李公公站在门外,皱巴巴的脸几乎要哭出来,揪住进出的小宫男,哑声开口。 “如何?如何?这一夜过去陛下怎得还在生产?还没出来吗?” 小宫男面露难色,端着带血的水盆,结结巴巴,“公公……这,这陛下……还没生出来呢,说是胎儿过大……” 还未等他说完,李公公便一下子松开手,焦急的走来走去,来回踱步,嘴里念念叨叨。 “保佑陛下啊……这男子生产便是鬼门关……保佑陛下……小云娘子……虽说老奴不信你死了,但是你若是真死了,你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陛下啊……那也是你的孩子……” “保佑保佑陛下……老奴求求你了……” 他老泪纵横,几乎喘不过气来。 里面的叫声愈发微弱,轩辕应的嗓音哑到几乎听不清。 哪怕未到预产期,李公公连忙封锁消息,但这生产的大事依然是不胫而走,还未缓过来便有外人求见。 二皇子依旧乖乖的待在府里,道是要抄写佛经为陛下祈福。 一国之本的太子与大皇子倒是来了,款款行礼,李公公连忙打起精神来应付。 “大皇子殿下,太子殿下……” 秦端唇角依旧是那抹浅淡的柔笑,轻轻的,尤为漂亮,开口问道,“父皇的情况是如何了?” 李公公勉强扬起笑意。 “快了,快了……” 猛地,秦端捂嘴嗤笑一声。 “可是,本宫可是听说,父皇生了一夜都没生出来,这不会是……” 他悠悠拉长语调,微微上调,带着不言而喻的调笑。 李公公猛地冷下脸,厉声呵斥,“大皇子殿下!陛下正在生产,何轮得到你在此妖言惑众,诅咒陛下的?!莫要以为老奴听不出!” 秦端无辜的笑了笑,耸了耸肩,柔声道。 “李公公,本宫可没说什么……倒是你——” 猛地,他的眼神冷下来,气势一下子居高临下,低头看着年老的李公公,像是看待渣滓一般冷然。 “不敬皇子,高声喧哗,藐视皇权,可是知罪?” 李公公一下子愣住,不明白他为何倒打一耙。 这时轩辕贺笑了笑,嗓音清朗。 “皇兄不必生气,孤做个主,这不敬皇子的老公公斩了便是了。” “你,你——” 李公公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们。 “你们——” 秦端的眼神更加冷戾,唇角却带着笑意,嗓音沙哑,却轻缓缓的。 “本宫,可是你这卑贱之人能用“你”来称呼的?” “冥顽不灵,来人!拖下去斩了!” 李公公面色慌张,焦急往后退一步。 “你们莫不是要反?!陛下在生产!朝中还有大臣,不会任由你们胡乱非为的!” 旁边听到秦端命令的宫人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知如何抉择。 秦端又捂住唇,轻声笑。 “你说大臣啊……放心,她们管不了。” 刚说完,殿外便涌进来一群带刀的侍卫,气势汹汹,尤为骇人,旁边的小宫男们吓得缩成一团。 原子洛笑着走上来,开口。 “殿下,大臣们已然全部控制住,尽数在殿中,有侍卫看守。” 李公公听了她的话,已然全部明白,几乎一口气提不上来,看向二人,厉声呵斥。 “你,你们!陛下素来待你们不薄,为何当那篡谋夺位,造反的贼人!” “哦?” 秦端笑着疑惑的拉长尾音。 “可造反的,篡谋夺位的……不是轩辕应吗?” 他看向周围,眼神带着几分如常所愿的颤抖,嗓音加大,“这天下!几十年来!几百年来!可是姓秦的!这是秦姓的天下——那轩辕应只不过是个靠外戚篡谋夺位的蛇蝎心肠之人!” 轩辕贺表情淡淡,轻轻瞥了一眼笑得面色潮红,捂住脸的秦端,颇带着嫌恶的“啧”了一声。 “啧。” 李公公因为这声而看向轩辕贺,带着求助的眼神,“太子殿下,您,您莫要一时糊涂啊,您是太子,这天下迟早是您的,何至于陪着这这……大皇子造反啊!” 轩辕贺顿了顿,也轻轻笑了一声,表情一下子冷下来。 “喂,老东西……他什么时候说天下是孤的了?” 他的嗓音清澈沙哑,又带着深不见底的晦暗,尤其那双眸子,尤为深沉骇人。 “他那肚子里的孽种一出生,太子之位便是那孽种的了?孤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收复民心……便是给那么一个孽种铺路的?!” 他的嗓音一下子加大,“那老男人不要脸面,勾引孤的云知鹤,还怀上了孽种,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轩辕贺疯狂的呢喃着,脸上是癫狂一般的戾气。 猛地,他停下,深深喘息一口,脸上又是淡色的表情,嗓音轻轻。 “算了……来人。” 刚一下令,便有几个侍卫走上来。 “冲进去把老男人的孽种杀了……啊,好像还没生出来……”他垂眸思索片刻,“那便把他的肚子刨开,把那孽种剁碎……” “对了……他,孤要活的。” “他不能直接死去……孤要好好折磨他。” 轩辕贺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本是见惯了生死侍卫此事面色也有些难看,实在是没想到以风光月霁,谦逊懂礼闻名被人尊敬的太子殿下,这般漂亮的身躯下竟然隐藏了如此的蛇蝎心肠。 ……实在令人胆寒。 “住手!唔——” 李公公想要阻止,却猛地被揣着滚到一边,蜷缩下身子喘息。 京中驻兵已然全部派到边关增援,秦端靠着手中的半块虎符以及这些年来攒下的军队一下子包围了皇宫。 轩辕应手上已然没有底牌了。 况且,他如今正在生产,几乎是……任人宰割。 想到这里,秦端捂住脸,唇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上扬。 他喘息几口,维持住面上的风光月霁,眼神里却全是兴奋。 “唔——” 那几位侍卫提着刀,刚要破门而入,便猛地飞来几个暗器,插入了胸口,她们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然后倒了下去。 秦端一下子顿住,旁边的侍卫们立刻警惕的抽出刀,护在秦端轩辕贺前面,眼神严肃的环绕着周围。 “谁!” 轩辕贺眼神晦暗起来。 “……是影卫。” 他嗤笑一声,嗓音淡淡。 “他布了影卫在产房外……孤原本还想着,他已然将影卫送去北缔救云知鹤了,没想到手中竟然还藏匿着如此东西。” 轩辕贺顿了顿,冷静向自己的影卫下令。 “找出来,尽数斩杀。” 一阵猛烈的风呼啸而起,隐隐约约伴随着刀剑几乎看不见的碰撞声音。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鹤总出场小妻夫开心重逢喜提崽子 第100章 意义 随着刀剑清脆的碰撞声,轩辕贺的眼神逐渐暗下去,唇角下抿。 他已然知道这影卫十分难缠了。 但轩辕贺显然是等不及,不耐烦的蹙了蹙眉头,抬手令身后的侍卫一齐冲上去。 这么多的人,哪怕影卫有通天本领,也不可能护得轩辕应周全。 只是一瞬,侍卫们便立即抽剑,队形整齐的往上冲。 李公公急得大哭,蜷缩在地上哭喊,“你们这是造反啊!这是诛九族的造反啊——!” 旁边一个侍卫嫌他吵闹,应了刚刚秦端的命令,抽出剑便要向李公公砍过去。 随着锋利的刀剑划过,猛地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和脚步声,还未等刀剑落下,一只箭矢便射出撞上了剑尖,发出清脆的声音。 “唔——” 那侍卫虎口被震得发疼,吃痛一声,抬眸看向门外。 云知鹤瞧起来几分狼狈,冷白的皮肤带着赶路气喘吁吁的薄红,发丝凌乱,举着弓箭,眼神被碎发微微遮住却凌厉。 “这,这……” 李公公高兴大叫,“云娘子!” 秦端转身看去,面上的笑意僵住,面无表情的看向云知鹤,同样看到了她身后的军队。 他气度依旧沉稳,只有深沉的目光暴露了心中的情绪,他轻声道。 “京中已无拥护轩辕应的军队,,你……又是哪里寻来的兵?” 云知鹤深吸一口气,平稳住呼吸,举着弓指向秦端,指尖微微颤抖。 “成国母的轩辕军,虽说已然被分散到全国各地军队,但……自北缔还未被进攻之时我便让陛下隐秘召集……” “而我……便是在归来之时带领她们入京。” 秦端不语,神色淡淡,轩辕贺倒是表情僵硬,顿了顿,唇角便微微带上笑意,痴迷的看向云知鹤。 “云姐姐……你回来了啊……” 云知鹤看向他,闭了闭眸子,看向轩辕贺。 “是啊,不枉你们二人费心。” 她身后的军队严阵以待,极其富有气势,殿内的叛军看着如此多的人,已然有了惧怕之意。 云知鹤淡淡开口。 “无论北缔是胜是败,我皆不会死对不对?” “你们二人已然不知何时和漠北色达成协议,借助蛮族之力在内外动荡之时,一举造反,并且利用漠北色保下我来威胁陛下……可惜漠北色不仅摆了蛮族一道,甚至将你们也摆了,他直接带着我出逃。” 轩辕贺的表情暗下去,带着对于漠北色的隐约愤恨,又看向云知鹤,杏眼微微发红的看着她,颇有几分可怜兮兮。 “不是的,知鹤姐,我们并非想利用你来威胁轩辕应,只是,只是……”他面上带着几分癫狂,眼中是甜腻的爱意,“只是我想要得到你而已。” 秦端顿了顿,笑眯眯的转头看向轩辕贺。 “这倒是……” 嗓音清澈,眼神嫌弃,毫不留情的下达了判断。 “真蠢啊。” 秦端又转头看向云知鹤,笑着轻声开口。 “他是这般说,但兄长可不是如他这般想的……我本想利用你来威胁那男人自愿退位,再借助你手上的势力与声望为新帝增添民心,我将轩辕应囚禁,用他来胁迫你侍奉新帝,再胁迫你以云娘子的天下美名写下轩辕不仁,男子乱政的文章,最后你们二人做对苦命鸳鸯,在秦家的天下之中苟且。” 秦端笑得风光月霁,尤为温润漂亮,如玉荧光的肌肤泛着冷白的破碎,几乎是冷静的继续开口。 “对了,锦娘你可不知,我手上还有几乎能置轩辕应于死地的底牌。” “你可知道沈家?”他看向云知鹤的眸子,笑眯眯的,嗓音却尤为冰冷。 “沈家簪缨世族,百年大家,代代忠君爱国,却背上了谋反刺杀先帝的骂名,最后的结局是——在府兵到达之前,全族自己寻了那三尺白绫,鸩酒匕首……死前高呼自己是清清白白的!”. 云知鹤微怔然。 她依稀记得这段记忆。 她爹娘因为沈家的“造反刺杀”去世,记忆犹新,只能记得那时京城尽数是哭喊,以及砍头流下的血迹。 更因为那段时局动荡,几乎无人敢提及,云知鹤只能依靠自己当时仅有的记忆回味着爹娘逝去之痛。 秦端嗓音干哑,盯着云知鹤微微颤抖的眸子。 “锦娘一生才学为国为民,你熟读圣贤书,知古时圣人之痛,更知清白之官被冤枉的清浊不分之愤,为国为民,却被奸臣诬陷了造反,满族皆逝。” 他猛地嗤笑一声,嗓音猛地加大。 “你当时尚小,但皇兄知道,记得清清楚楚!” 秦端眼眶发红。 “沈家满族为清白而自尽,轩辕氏为顺利登位震慑世人,掩盖沈家以死明志的真相,竟然将沈家满族的尸体拖出去,谎称畏罪自杀,将尸体斩首!” 他顿了顿,看向云知鹤颤抖的眼神,轻声呢喃。 “……猪狗不如。” 秦端的父亲是沈家旁系之子。 哪怕他难产死后,还有无数骂名落在那冷冰冰的,单薄的骨头上。 ‘沈家之子,沈家之人……’ 秦端活在这些冷言冷语里,然后迷茫不解为何所有人对他都避之不及。 他失了父亲,失了妹妹,失了一切可以失去的东西,哪怕是云知鹤……也同样被轩辕应夺走。 秦端闭了闭眸子,“但当初有一小儿因父亲不忍逃过一劫,被卖去教坊司。” 他掩下了失态,又笑盈盈的看向云知鹤。 “锦娘应该熟悉,便是你府上那青楼男子,清竹,倒是应该叫……”他拉长尾音。 “——沈卿。” “他现在应该在,那些大臣们被囚禁的地方,声泪俱下诉说着这些年轩辕氏的所作所为吧。” 秦端笑着说,“莫要小瞧了沈家的威望,哪怕这次造反不成功,朝堂之中,也总会有隔阂。” 云知鹤猛地顿住。 ……清竹。 她闭了闭眸子,哑声说。 “所有人!缴械不杀,宽大处理!若是反抗,以谋反论处,株连九族!” 秦端的军队已然有人动摇,纠结着放下了手中的刀剑。 ……大局已定。 秦端看起来毫不在意,只是执拗的看着云知鹤,似乎有些迷茫的不解。 “锦娘……你为还追随他?” 秦端的眼眶发红,只是看着她想问出个结果。 “他蛇蝎心肠,不配为人……甚至……” “甚至……我父君,和我皇妹,都是他杀的啊……” 他面上的风轻云淡慢慢消失,蹙着眉头,嗓音几乎哽咽。 “什,什……” 云知鹤顿住,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秦端。 “我父君怀有皇女,难产而死,我皇妹作为唯一的皇女,该是登大位当皇帝的!” “他们死了你觉得最开心的是谁?!” 他疯了一般日日梦着那两个雪天。 他拼命的哭喊恳求着女人收回“保小”的命令,几乎哽咽的痛声大叫,然后又飞奔去当时作为皇后的轩辕应那里,哭叫着求他劝劝母皇,保下他的父君。 可轩辕应只是那样。 奢华高贵,高高在上的倨傲,然后垂眸看着他,像是怜悯一样又不屑一顾的垂下眼角。 ……他便是这样。 蛇蝎心肠,又恶心的倨傲。 他父君生产前的膳食和伺候皆是他派人准备的。 然后又是他皇妹去世的那个雪天,明明前一天,还咿咿呀呀的向他笑,然后伸出手让他抱。 结果在轩辕应抱过之后的第二天,便发起高烧,奄奄一息,最后那小手再也不能握住秦端的手指。 自那天起,秦端便摒弃了风光月霁,浑浑噩噩直到遇到云知鹤。 ……他的妹妹是这样的。 失去爹娘的弱小无助,又带着哭红的眼角。 秦端慢慢的走上去,在晦暗中寻到一丝光亮,只是抱着她,轻声呢喃着。 “我做你的兄长。” 正如他对待皇妹那样。 正如……他该守护的父君和皇妹那样。 可她也被夺走了。 被轩辕应夺走了,无论是什么,沈家也好,父君也好,皇妹也好,锦娘也好……都被轩辕应夺走了。 秦端流出眼泪,只是静静站立,如玉的白衣包裹着他的身躯,芝兰玉树,翩翩君子。 “锦娘……” 他有些茫然。 “你不是……说过,不会离开兄长的吗?” 云知鹤的指尖颤抖。 “……不是这样。” 就在这时,猛然有一声干涩的声音传来。 ——是轩辕应。 他面色虚弱冷凝,穿着狼狈的、带着血迹的单薄里衣,虚弱到气喘吁吁的倚在门上。 呢喃一句。 “……不是这样。” “我并没有,杀害你父君和皇妹。” 轩辕应强撑着自己说完,颤抖着扶住了门,支撑着自己虚弱到身体。 他腹部已经平坦如初,显然是……生完了孩子。 只是粘稠的血迹顺着大腿流下,流到脚踝处,滴滴答答的滴到地上。 轩辕应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又重复一句。 “我……并没有杀害你父君和皇妹。” 云知鹤紧紧盯住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悸动的心跳和酸涩的痛苦。 她想抱他。 她想他。 秦端冷眼看着他,“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当时时局不稳,还有沈家咄咄逼人……若我,为了好好登位,只需当太后垂帘听政,比我亲自以男子之身当皇帝简单许多……我当时便是这般想的。” 他的嗓音干涩,几乎挤不出话来。 “我派人以最小心翼翼的待遇伺候你父君孕期以及生产,只求他生下一个皇女,我还有,当年的账本,许多珍贵药材宫中没有,是,轩辕家……寻来送到宫中的……只求他能平安生下孩子。” “先帝便是知道,我要这孩子有用,才放任我照顾你父君的……” “若我要杀他,也只是等你父君生下皇女之后。” 轩辕应几乎支撑不住,嗓音愈发微弱,云知鹤眼眶发红。 “可谁知,他身子太弱,生产之时撑不住……还有你皇妹……” 轩辕应颤抖一下,喘息几口才开口。 “我不可能害她……我还需要,她登上大位,让我,堂堂正正的,垂帘听政……” 秦端抿唇,眼泪“簌簌”的流下,嗓音干哑。 “我不……信你。” 他蹙着眉头,似乎茫然的捂住脸,喃喃自语着哭泣,“我不信你……我不信你……我……” 轩辕应的话揭开了他的伤疤和一切。 他这些年的行尸走肉和谋划没有任何意义。 他只是汲取着自己想象出来的伤痛而活可怜鬼而已。 他的半生没有意义,他的仇恨没有意义,他的痛苦……更是没有意义。 “不是……不……呜……” 秦端捂住脸,缓缓的瘫软下,崩溃的哭出声来。 他的父君,明明还抱着他,与他说着话本的下一话。 他的妹妹,明明还揪着他的手指,牙牙学语含糊不清的叫着他,皇兄。 他的锦娘,明明还抱着他,笑着说,我不会离开兄长。 可他的恨意与爱都没有意义。 秦端执着的为自己这些年的恨意寻找宣泄的出口,仅仅只是……他失去了所有。 他颤抖抽泣着,顿了顿,哑声狼狈的一遍遍叫着,“锦娘……呜……不是……锦娘……呜……锦娘……锦娘……” 锦娘,快来抱抱我。 我不是…… 锦娘,快来抱抱我。 锦娘…… 我好冷啊…… 他在颤抖,他在乞求有人能抱住他,然后安抚这可怜的痛苦,他在哭喊着……他的锦娘。 “呜……” 然后云知鹤跑过去,她神色焦急的扔下弓箭,飞奔着跑过去,浓黑的发丝飞舞着,狼狈不堪。 秦端在泪眼朦胧之下看到她跑过来的身影,像是不顾一切一般,再无风光月霁的样子。 他的锦娘。 他的锦娘在向他飞奔。 ……看,还有人爱他。 他的……锦娘? 秦端猛地顿住。 他眼泪的泪水也停下在眼眶里,只呆愣僵硬的看着云知鹤跑着,然后与他擦肩而过,飞奔去轩辕应旁边。 没有一瞬为他而停留。 ……她毫不犹豫。 秦端呆愣。 他几乎是颤抖的蜷缩起来,哑声叫着,“锦娘……锦娘……” 可云知鹤只是脱去外衣,披在轩辕应身上,嗓音沙哑叫一声,“应。” 轩辕应贪婪的看了云知鹤一眼,然后瘫软在她怀里,昏过去。 秦端感到身上的冷意比一切他经历过的雪天都要寒冷,几乎包裹住他,冰冷刺骨。 他眸子呆愣的滴下眼泪,迷茫的喃喃着。 “锦娘……” 可他的锦娘没有一瞬为他停留。 刺骨的冷意几乎让他不受控制的颤抖,带着不顾一切的晦暗与汹涌的委屈。 他需要锦娘来抱住他。 告诉他,她没有被抢走,她还是他乖巧的妹妹,还有人爱他……他不是孤身一人。 可是伴随而来的,只有云知鹤抱住轩辕应发出的那一声焦急的嗓音。 他依旧是雪天的,那位被抛下的孩子。 弱小又可怜的抓挠住女人的衣摆,恳求着他的母亲——求你救救我父君。 就像是他现在环住自己的胳膊,颤抖着蜷缩下身体,渴求着—— 求你,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 他痛哭出声,哽咽着抽泣,“谁来……救救我……” 没人爱他。 没人救他。 ……他的锦娘,已经不再看他了。 他的锦娘,不会再抱住他了。 然后,猛地有人抱上他的后背,是哽咽的,少女的嗓音。 “哥哥……我在。” 原子洛的眼泪打湿了秦端的脊背,哭喊着,哽咽着说。 “没关系。” “还有……我在爱你。” 作者有话说: 感觉后半段秦端的痛苦没有好好描写出来…… 原子洛和秦端是亲兄妹,不过秦端一直瞧不起她,认为她是野种,而原子洛一直陪他做坏事只是想向他证明,自己是可以被爱的妹妹,不比云知鹤差,是纯正的兄妹情,当然……可以出个番外仔细写写原子洛的番外,不知道有人想看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03 第101章 娶我 云知鹤看着面前两个软乎乎的孩子有些茫然,她有些无措的开口,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最后抿住唇静悄悄的看着这两个生下来不久的孩子香甜的睡在一起。 ……是龙凤胎。 小小软软的手糯叽叽的放在脸旁,李公公笑得灿烂,嘘声对云知鹤说。 “云娘子,这可是天大的福分,是龙凤胎呢。” “一个姐姐,一个弟弟……这眉眼随了云娘子和殿下,长大后定是俊俏的娘子郎君。” 云知鹤顿了顿,看那孩子看得入神,还未反应过来,许久才猛地惊醒,点头应了一声。 之前的书信中轩辕应并未告诉她他已经怀孕的事情,她也是回京途中才得知,此时未免……心中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整个孕期,她都在外奔波,未曾照顾分毫……只等他单独一人忍受着离别之苦,国事之忧,甚至还有谋反一事。 秦端轩辕贺已然被压入大牢,其余判党也被处理,这二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估计此生难登大堂。 发了一会儿呆,轩辕应悠悠转醒,他发出一声嘤咛,被旁边的李公公急忙扶起,云知鹤也回过神来,手足无措的揽住他的身子。 消瘦极了,几乎是一把骨头。 云知鹤有些心疼。 李公公看准时机走了出去,只剩下二人和两个睡得软绵的崽子。 轩辕应闷哼一声,几乎是目不转睛,渴求一般看着她。 他颤抖着慢慢依偎在她怀里,哑声闭上眸子,轻轻说了一句。 “……想你。” 云知鹤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鼻尖他发尾的清香。 他们二人分别将近一年,局势紧迫,也未曾多通书信。 思念压抑于心,不肯透露给外人一丝的伤痛。 云知鹤不知为何眼眶有些酸,明明他此前比她高,高俊,沉稳,冷漠,又苍冷……如今却面色苍白,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可眸尾似乎因为生子多出了一抹难见的柔情。 云知鹤哑声也轻轻说了一句。 “我也想你……” 他们二人仅仅只是相拥着,带着浓浓的爱意,猛地,轩辕应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摇篮,转身问云知鹤。 “她们……还未曾取名字。” 他眸中带着润润的笑意,薄白的里衣包裹住性感的身躯,露出一小片胸膛来,喉结微颤,难得的笑意让他看起来尤为令人心动。 算得上如此,轩辕应半生在朝堂厮杀,铁血又冷硬,高高在上又倨傲,这般娇羞的郎君模样和他平时的样子尤为不同。 云知鹤顿了顿,轩辕应垂下眸子,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轻声问。 “弟弟叫什么?” 云知鹤看向那软成一团,尤为小巧的孩子,喉头有些干涩。 “……念,叫念。” 轩辕应猛然也有些愣神,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这些日子,也念我……” 云知鹤攥紧他的手,轻笑一下,看向他的眸子。 “寄月相思,我本想作诗予你,却……”她垂下眸子,嗓音轻轻,“写不出来。” “只要一想到你,就写不出来。” 灼烧一般的爱意酸痛与相思弥漫在胸口,只要是想到他便会欢喜,想到他心尖便会涌出奇妙的情绪,云知鹤总是夜里一人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她相信轩辕应也是如此…… ……如此望月,念着她。 轩辕应眼眶有些发红,抿住唇不再开口。 大抵是孕夫未曾调整好的心情,他一下子涌上了莫名的心酸,以及阵阵的酸胀在胸口。 可他本该是锦娘成熟又沉稳的陛下,不该如此……娇气。 轩辕应垂眸掩下泪意,压抑着酸涩。 云知鹤突然轻轻抬起他的下巴,伸出指尖抹去了他眼角氤氲的眼泪。 “想哭便哭……” 她哑声说完,又垂眸轻轻抱住他。 “我现在,很可靠了。” “已经,能做你的依仗了。” 轩辕应猛然落下泪来,将头埋在她肩膀上,带着哭腔的应了一声。 “……嗯。” 云知鹤抱了他一会儿,这才猛然想起来没给姐姐取名,抿了抿唇,许久才琢磨出来一句。 “琼树羽仪,高位德才,仪字最为妙。” 她说起这些引据经典的词语颇带着深思熟虑,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怎能不仔细琢磨。 “男念,女仪。” 云知鹤喃喃一句,又看着轩辕应笑道,呢喃着二人的名姓。 “轩辕念,轩辕仪,可是好听……” 还未等她说完,轩辕应便突然开口打断她,嗓音沙哑。 “云念,云仪。” 掷地有声,猛然让气氛顿下来,他看向云知鹤,眼神中却带着莫名的执着,随后一言不发。 云知鹤面上的笑容僵在脸上,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云……” 帝王之子,便把姓氏给了她。 毫无疑问,云仪之后是要登上大位的。 轩辕氏的天下,却……以“云”为姓氏。 云知鹤有些茫然,她看向轩辕应,哑声说,“可,这是轩辕氏的天下。” 直截了当。 她没有拐弯抹角,十分坦然的问出了这句,眼中还带着不可置信的茫然与干涩。 轩辕应闭了闭眸子,猛地伸手捏住她的衣袖,修长如玉的漂亮指尖攥得袖口泛起褶皱,从他发抖的指尖便能看出他的内心有多少情绪。 他眼眶发红,嗓音尤其沙哑,几乎是颤抖着。 “可……我是你的。” “轩辕应是你的。” “孩子,也是你的。” “……是云知鹤的。” 他哑然干涩的嗓音带着哭腔,那双苍冷沉稳的眸子也微微颤抖,氤氲着泪水。 “你分明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想你……我怕你在北缔死掉,我怕你恨我参与当年你爹娘被害一事,我怕你……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你离开我那么久,我当时听到你失踪的消息之时……甚至想过自我了断。” 他猛地嗤笑一声,红着鼻尖轻轻抚摸上自己平坦的腹部。 “可这是……你的孩子,我舍不得你不曾见过她们一面。” 他的嗓音愈发干涩沙哑,几乎压抑不住。 “我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对吧,可是……我无时无刻都在想,我为什么是皇帝,为什么……不能像民家子一般,不顾一切的去寻你?” 他终于崩溃着低下头,捂住脸,柔软浓墨一般的发丝滑下来,遮住他的痛哭。 “云知鹤……锦娘……呜……我无时无刻都在怨恨我的责任,我为什么,不可与你一同赴死,为什么……呜……不能去寻你……锦娘……” 轩辕应几乎哭泣得喘不过气。 “我好怕啊……锦娘我好怕……” “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呜……” 云知鹤眼眶酸涩,嗓音也哽咽着抱住他。 “我无碍,我无事……我正在你眼前。” “……不必再怕。” “呜啊啊……呜……” 他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哭着,愈发大的嘶哑哭腔让两个婴儿惊醒,也嚎啕大哭起来,一时间屋里尤为吵闹。 轩辕应没有管那两个孩子,反而红着眼眶,发丝粘腻在脸上,几乎是癫狂一般揪住云知鹤的肩膀,哑声道。 “求求你……锦娘……求求你……” 他破碎的眼神期艾,几乎是恳求着,颤声说。 “娶我,好不好?” “让我做你……名正言顺的夫郎。” 轩辕应的嗓音嘶哑,生产的叫喊和如今的癫狂让他几乎是无法言语,却在此情况下无视了疼痛,过度的情绪让他喘息都费力。 又是一阵酸涩涌上眼眶。 “让世人的骂名都冲着我,是我勾引你!是我强迫你!是我不顾廉耻,臣子与帝王,养父与养女,是我不要脸面,是我,都是我!” “是我强迫你委身于我,是我利用权势让小云娘子染上污浊,是我……” “轩辕应,不配为帝,不配为夫……呜……” “求求世间的辱骂与笔墨刑罚尽数落在我身上,哪怕是史书骂名,哪怕是千古荡夫……都尽数落到我身上……好不好啊……?” “让我护你……” “我护你……呜……我是你的,郎君……” 他已然控制不住情绪,崩溃哭泣,一张俊美的脸上尽数是狼狈的泪意,只是揪住云知鹤的衣服,一遍遍哽咽重复着。 “呜……求求你……求你娶我……” “求你,娶我……求你……” ……慢慢瘫软在云知鹤怀里,却依旧喃喃自语一般。 “求你……娶我……” 两个哭闹的孩子也莫名其妙安静下来,“咿咿呀呀”的哼哼着,似乎在感受着这一沉闷的气氛。 云知鹤不知何时已然落下了泪水,不断的滴到轩辕应的发丝上,“踏叭踏叭”的,尤为清脆。 她慢慢伸出修长洁白的手指,抹去自己的眼泪,轻轻抱住虚弱哭泣的轩辕应。 “别哭……呜……” 明明这么说着,安慰着怀里的轩辕应,自己的嗓音却哽咽酸涩。 她轻声说。 “我娶你……” 她的指尖颤抖的绕上他的发丝,轻轻低头用唇尖吻住,嗓音清澈,哽咽。 “我不要那骂名尽数于你身上,我……是顶天立地的女儿,是你的妻主,是你的爱人……是我不顾礼义廉耻,枉为人臣,爱上了你。” “……不是你的错。” 她哽咽着。 “我娶你……” “你会是我,明媒正娶的……郎君。” “不必再怕。” “……我娶你。”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 第102章 公布 当成亲一事在朝堂之上公布的时候朝臣皆惊。 陛下的孩子,竟然是云知鹤的。 她们,她们年岁相差如此之多,胎珠暗结,还是君臣啊!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轩辕应平静的垂眸轻声开口。 “云知鹤为皇子皇女亲母,自可随她姓。” 这一生下去,满朝喧闹。 荒唐!轩辕氏的天下怎么能让云姓之人登大位?! 糊涂,糊涂! 陈大人捂着胸口,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轩辕应。 ——这还是他们足智多谋的陛下吗? 他分明当初以男子之身登上大位之时不顾礼法,睥睨轻视着朝堂之中以礼法相逼的娘子们,如何,如何一下子换了心思,竟然把轩辕氏族的天下拱手让人。 若是换为秦姓她们也不至于如此反对,可,云姓是如何啊!云家甚至不是世族,如何来的脸面让天下冠云姓?! “陛下不可啊!” “陛下————” 几个年老的娘子几乎被过气去了,哆哆嗦嗦的指着轩辕应,差点张口开骂。 “愚蠢……” “愚蠢至极!” 显然,君臣不轨和年龄差的问题在冠姓这一晴天霹雳上,已然翻过去。 轩辕应垂眸,表情平淡,不予理会,只是向着台下伸出修长白皙的手,迎着云知鹤上去。 云知鹤顿了顿,抬手抚上去。 轩辕应扫视了一下满朝文武,抿了抿唇,“朕与锦娘,两情相悦。” 云知鹤顿了顿,也轻声开口。 “诸位大人,小辈入朝堂不久,但熟知各位大人心性,皆为忠君爱国、品行高洁之人,不然也不会拒了秦端的妖言惑众。” “此举是小辈不妥,不顾君臣之礼,惑了陛下。” 她深深鞠躬,轩辕应垂眸看着她,牵着她的手的手攥紧。 “陛下品行高洁、文武双全、倾国倾城是天下最艳绝的郎君,小辈……深悦之。” 她的话语清澈,眸子却坚定。 她们这并非无理取闹,在台上做什么新人的誓约。 ——而是要洗刷千百年后,烙印在史书的,关于“千古荡夫”“强取豪夺”“罔顾人伦”的罪名。 而是要明明确确告诉史书,她与轩辕应,两情相悦,并非强权,并非富贵,单单只是因为爱而已。 而是要明明确确告诉世人,他爱她爱到将江山拱手让人,她爱他爱到亲自站出来甘心任人唾弃“女宠惑人”。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 台下的喧闹暂停了一瞬更甚,傅雅娘子身子不行却强撑着来了,她此生最得意的学生却是谋逆的叛贼,已然让她苍老了不止十岁,面色虚弱疲倦,此时听了她的话,面色通红,哑声大骂。 “云知鹤!!!老妇教给你的礼义廉耻,仁义道德,你尽数忘了吗?!” 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颤颤巍巍的指着云知鹤。 “罔顾人伦,魅惑君主,女子之身却自甘下贱!你,你,你——!” 她哆哆嗦嗦的就要倒下,被周围人惊呼着扶起。 傅雅娘子的面色更加死灰,她看了云知鹤一眼,闭了闭眸子。 嗓音颓废沙哑。 “你我师徒缘分……恩断义绝。” “你不配……” 她喘息几口气,瘫软在旁边侍从的怀里,却看着云知鹤,眼神无比悲凉。 “——做我的学生。” 她的话语落下,云知鹤怔然,然后闭上眸子,低头,拱手深深鞠躬,腰背弯下,嗓音沙哑。 “学生谢从前娘子教诲,您对学生恩重如山……望娘子保重身体。” 嗓音轻轻,却尤为干涩。 傅雅娘子猛然昏过去。 她最得意的学生是轩辕贺,哪怕她从不夸奖他一句,却心中无时无刻都在赞叹他的能力,他是国之根本,他是太子,他是将来的贤德一君 ——可他却是谋逆的反贼。 她最自豪的学生是云知鹤,天纵奇才,才华横溢,她不知多久没见到这么有灵性的学生,她是臣之表率,她是小云娘子 ——可她却和帝王通奸。 陈大人深吸一口气的看了看昏过去的傅雅娘子,又怒目圆瞪看向云知鹤。 “好啊,好啊……云知鹤魅惑君主,气晕师长,不敬礼法,更不敬这朝堂之中的娘子们!你怎能如此糊涂!圣贤书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吗?!”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 与其说她们指责云知鹤,不如说她们无法指责轩辕应。 轩辕应的铁血手腕有目共睹,陵国在他的带领下几乎集权彻底。 ——他手上是实实在在的权利。 如今却只是争个礼法上的认可。 轩辕应猛地深吸一口气,看向她们,“朕心意已决,云知鹤为朕的妻主,朕是皇帝,而她是什么你们不清楚吗?!” 他眉宇之间带着氤氲的怒气,难得喜形于色,下唇微抿,扫视众人。 “朕与她,两情相悦。” 轩辕应面上还带着产后未曾恢复过来的憔悴,但却尤其冷峻骇人,他看了一眼起居注史官,哑声道。 “尽数记下来了?” 起居注史官哆哆嗦嗦的点头。 她自然知道陛下要她记得是什么,她们二人那一深情告白,一字不差的记了下来,而朝臣的反对只是简简单单记了一个“众人异之”。 终是,云知鹤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 “愿各位大人祝福小辈与陛下喜结良缘。” 其实她们心中都明白,此举是陛下不妥,那般大的岁数染指小娘子,云知鹤那高洁如鹤的品行终究是被他拉下来,做了回凡人。 温母听到这一事,垂眸许久,最终还是悠悠叹了一口气。 看着温言和,才轻轻开口。 “她们以为陛下是痴迷,云知鹤同样拎不清,只等着安一个千古荡夫和女宠惑人的名头,一个是罔顾人伦似是强权压迫高洁之人的帝王、一个是不知轻重舍弃傲骨的文官娘子。” 温母嗤笑一声,抿了一口茶。 “世人便是这般,急于礼法压迫,这几日那折子和死谏可要多起来了……” “不过……”她笑了笑,摇了摇头,“如何让世人傻眼,便是她们二人只有彼此长长久久走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呢。” “……会。” 温言和眼眶发红,沉默了许久的他此时突然开口,又看着温母坚定重复了一句。 “会。” 他那时在早朝之上,抬头看着她们。 他看到轩辕应一身倨傲冷峻为云知鹤柔和下来,一双苍冷的凤眸中是揉碎的爱,几乎腻出来。 他看到云知鹤小心翼翼牵起轩辕应的手,向他勾起唇角轻笑,眉眼几乎溢出偏爱。 温言和伸手捂住脸,嗓音沙哑带着哭腔。 “我觉得……她们,真的会一直在一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呜,我真的觉得……” “她们会永远,在一起。” …… 御书房内 轩辕应揉了揉眉头,抿了抿唇,将头靠在云知鹤身上,许久才轻声说了一句。 “沈家翻案一事已然在迫切进行。” 他停顿了许久,才说。 “她们不会同意皇女冠姓云……所以在闹了几天后,我说,冠姓云与轩辕,阿仪,有两个姓。” “……这般她们对比之前才会同意。” 轩辕应将头埋在她怀里,闷声说。 “……没能完全属于你。” 云知鹤抱住他,让他压抑下那句便要脱口而出的“对不起” “我不在意。” 笑得漂亮又露出牙尖。 轩辕应红了脸。 ……他不常见云知鹤这般笑。 难得这般……带着少女的朗气。 还未等他再痴迷一瞬,李公公和奶爹们便抱着皇子皇女走过来。 小皇子小皇女咿呀咿呀的摆动手,尤其看到轩辕应之后更甚。 轩辕应顿了顿,轻咳一声想要掩下刚刚眉眼里的羞涩,却更显面色红润,李公公笑得尤为灿烂,连忙挥出去小宫男们,将空间留给这一家人们。 云知鹤抱着云仪,轻柔哄着。 而轩辕应则抱着小皇子,指尖轻轻逗弄他的脸颊,心软成一团。 小皇子嬉笑了一会儿开始撇起嘴哭起来,拍打着轩辕应的胸膛,“咿呀咿呀”的叫着。 轩辕应面色一顿,又瞬间染上潮红。 在云知鹤疑惑的目光下,才轻轻哑声开口,尾音颤抖不已。 “他……饿了。” 云知鹤也反应过来,涨红了脸。 只假装哄着怀里的云仪,却悄悄抬眼看着轩辕应面色冷凝抿唇耳尖却通红一片,轻轻扯开衣领,露出胸膛来。 他生产之时养分都给了孩子,自己的身子却虚弱了起来,奶水蕴得并不多,只是平日里尽数交给奶爹喂养才让两个崽子吃得饱。 轩辕应指尖有些颤抖着将云念对准他的胸膛,小小软软的手便摸上去,一口含住。 一时间,空气中尽数是香甜的奶香。 伴随着小崽子“咕叽咕叽”的吞咽声,尤为浓厚。 轩辕应几乎通红了脸。 云知鹤呼吸有些急促,却抿住唇压抑着,怀里的云仪闻见了奶香,也咿咿呀呀的动着想吃奶。 见云知鹤不给她吃,还张开嘴,小面团脸紧皱,下一秒便要哭出来。 云知鹤急忙哄着她,轻柔说着“一会儿”她才像是听懂了人话一般安静下来,大眼睛黑溜溜的瞧着轩辕应喂奶的身影,尤为渴望。 而此时轩辕应才闷哼一声,哑声轻叹。 “你还没长牙,如何,咬人这般疼……” ……几分无奈。 云念只是“咕叽咕叽”的喝着,吃了一会儿见嘬不出来便满足的吐出来,不一会儿便窝着睡着了。 他本就奶水少,这时喝空了一个,也正好两个崽子换另一个。 云知鹤伸手换过了云念,云仪高兴的拍打着也“咕叽咕叽”喝起来。 一时间,屋中只是微微急促的呼吸,和吞咽声音。 鼻尖是奶香,尤为甜腻香甜。 …… 见两个崽子吃饱喝足,轩辕应将她们二人放到摇篮里,垂眸正要整理好已经的衣物,却猛然被云知鹤扼住手腕。 云知鹤看着他,睫毛微颤,打下一层晦暗的影,嗓音本是清澈,却带着哑然的涩意。 她盯着轩辕应怔然的眸子,轻声问。 “还有……剩吗?” “或许你忘了我。” 她抿唇停顿一瞬。 “……我也想要。” 然后她吻下来。 作者有话说: 啊我觉得后面那点不能播且看且珍惜 第103章 共情 成亲的事宜正在筹划,在云知鹤的游说和轩辕应的压迫下朝臣还是妥协了此事。 在那之前,云知鹤抽空去看了秦端。 他被囚禁在华美的宫殿之中,似乎是百无聊赖的挑起发丝又放下,面上风轻云淡。 云知鹤垂眸看着他,顿了顿,哑声说。 “兄长。” 秦端似乎是忘了那些“谋逆”的不愉快,唇角扬起,似是开心的起身迎她,笑盈盈的,嘴中念叨。 “锦娘是如何来看兄长了?近日可是忙碌?” 云知鹤顿了顿。 “我要成婚了。” 秦端猛地顿住,表情平淡,哑声道。 “是吗。” 云知鹤拉住他的衣袖,嗓音干涩,“兄长对我恩重如山,我一直将你当作亲哥哥看待。” “我与应成婚,也望得到你的祝福。” 她抿了抿唇。 “我已然与应商量,将你逐出京城,永世不可回京。” 秦端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嗓音干涩,眸中却是平淡的淡然。 “我原是以为,你来看我这最后一面。” 他嗤笑一声,“或是,一会儿来一杯毒酒或是白绫。” 似乎有些疑惑. “为何……轩辕应,不杀我啊?” 他又顿了顿,似乎是了然,看向云知鹤,几乎笃定。 “……你为我求情了。” “我知兄长心愿!”云知鹤猛地开口。 她抬眸看向他怔然的眸子。 “你也向往闲云野鹤的自由,你喜爱山水,喜爱话本……” 云知鹤眼眶有些红。 “还有幼时与我说着游记,你抱着我,眼里满是期盼,可又不说出来,你一直支撑着仇恨,一直渴望着复仇,一直想着惨死的父亲和妹妹。” “可我知道,你分明……渴望极了自由。” ——不然也不会幼时抱着她,笑得缱绻漂亮,指着游记上的小画,满是期盼的说。 ‘锦娘,等以后,我们去看。’ 秦端停顿了许久,捂住脸轻呼出一口气。 “……还真是,小孩。” 嗓音哑然压抑,带着哭腔的笑意。 “明明,锦娘,也该长大了……却还这般愚笨单纯。” 云知鹤不管他似是嘲讽或是难过的话语,只是向前一步,拉起他的衣袖,嗓音沙哑。 “兄长,去看看。” 秦端低着头许久,发丝滑落下来,然后抿了抿唇,颤抖着嗓音应了一句。 “……好。” 终于哭出来。 …… 轩辕贺也是没有哭闹,只是面色冷漠的坐在床上,一言不发了好几天。 等到云知鹤前去他才慢悠悠的抬眸看她,然后顿住。 他伸出手,表情依旧是阴沉的平静,却带着茫然的偏执。 “喂……你还,要我吗?” 云知鹤愣了一下,垂眸看他,他的手尤其白皙,几乎冷白到透明。 她摇了摇头。 轩辕贺的神色不变。 “我对你并没有恋慕之情……还有,我要与应成婚了。” 轩辕贺的表情猛然暗下来,他猛地揪住云知鹤的衣领然后用自己娇小的身子将她扑倒按下去。 “唔——” 云知鹤痛呼一声。 然后感到一连串的眼泪滴到她脸上,她睁眼看见的便是轩辕贺神色呆滞的流着眼泪,几乎咬牙切齿的哑声问她。 “你也,不要我了吗?!” 云知鹤愣住。 他哭出声来,抽泣着将头埋在她胸口,哽咽着。 “别不要我,别不要我……贺儿,会乖的。” 他颤抖着几乎喘不过气来。 “贺儿,贺儿再也不哭闹了,再也,再也不挑食了……呜……别不要我……” “呜呜呜……呜……求求你,别不要我……” 轩辕贺哽咽着哭泣,像是宣泄一般意识不清的呢喃着,呼吸急促。 云知鹤抬手要推开他,又听到他颤抖着呢喃一句。 “……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父君” 云知鹤猛地顿住,她看着压在她身上的轩辕贺浑身发抖,呢喃着哽咽,顿了顿,还是探头摸上去。 ……烫的。 他发烧了,难怪如此意识不清。 云知鹤轻叹一口气,将他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在轩辕贺昏睡中蹙着满是泪痕的捉着她的衣袖不肯放看的时候,伸出手扯开了他的手指。 轩辕贺总是能记起他杀了那男人的那天,毒酒很凉,他的手很冷,他高高在上,看着又哭又笑,然后痛苦的蜷缩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死去。 他平静的看着尸体最终一动不动,看了许久。 久到到了夜里的恍惚,他依旧坐在那里,然后面色平静的跌跌撞撞的走到男人尸体旁边,蜷缩下身子,抱着他。 哑声,轻轻说了一句。 “父君,抱。” 像是回应男人刚刚疯言疯语一般的“皇儿……好皇儿……让父君抱抱。” 轩辕贺手里的尸体很凉。 其实,也不及这些年他孑然一身风雪的透骨之凉。 最终的圣旨还是宣判的二人的结局。 秦端,谋逆在先,陛下仁心,死罪可免,贬为庶人,驱逐出京,永世不得入京。 轩辕贺,受秦端蛊惑,判断不明,陛下痛心,剥去太子名号,贬为玉山郡主,永世不得出县。 那场蓄谋已久的谋逆便在这样令人唏嘘的结局下结束。 清竹……应该说是沈卿,云知鹤也见了一面,他被封为郡主,沈家也翻案了。 当年嫁祸一事为成国母主导,轩辕应当时手上实权并不多。 沈卿垂眸笑着摆弄着手里的花枝,笑得清浅,他穿着华美柔软的云纱,面目俊逸,尤其令人心动。 云知鹤眼神复杂的看向他。 “沈……” 刚要开口叫出他的名字,他却顿了顿,然后笑着开口。 “云娘子唤我清竹吧,沈卿我听不习惯。” 他笑得缱绻,一颦一笑皆是大族的气质。 难怪他此前的风度不像是青楼男子。 云知鹤点头,她顿了顿,垂眸,“清竹……沈家一事,我……读过当年你母亲所写的诗歌,极其仰慕她……只是想询问你当年。” “哦?” 清竹慢悠悠倒了一杯茶,熟悉又陌生。 他平静的垂下眸子,面上还是浅笑。 “……我不想说。” 云知鹤顿了顿,她也知道这话无厘头,可她听了秦端所说的,沈家自尽之事后,脑海中尽是沈家千口站于府中,白衣飘然,然后面色平静坚毅道着。 ——清白。 她总能惊魂未定的醒过来。 然后捂住脸。 ……她共情了。 文人便是这个改不了的毛病,顶天立地的女儿会因为一首百年前不得志的诗而落泪,也能依稀记当年的贤人残影。 她会反复琢磨一首闺怨诗,也能在一首歌赋之中见着古人恣意潇洒的影子,再抬头抿酒望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明月高洁,静静看着千百年来代代的兴衰和悲欢离合。 她看史书飘然,然后轻轻浅浅写着,一串串她人的百年。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抬手谢罪,行了礼便要转身离去,“是知鹤唐突了,万分抱歉,多有冒犯。” 清竹却突然拉住她要离去的身影,环抱住她的后腰,然后头轻轻倚着。 “云娘子……知鹤……” 他闭了闭眸子。 “我总能梦到那天,我娘带领娘子们吞下毒酒,然后捂着肚子吐血而死,一声声高呼着‘沈氏清白’,可她分明……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清竹的嗓音颤抖。 “还有我爹,他令奶爹将我藏起来,自己却和小侍夫郎们挂上白绫,晃晃悠悠的便死了……” 清竹轻呼一口气,呼吸有些急促,然后不说话了。 云知鹤闭了闭眸子,伸手拉开了他的手。 她说不出话来。 清竹没用华美的词修饰,只是哑着嗓音,清清淡淡。 她能想象出来,她通读圣贤书,怎不知如此心性。 世事污浊,循着忠君爱国之心,却满怀悲愤自尽。 ……可悲可叹。 大抵是排排的尸体和被斩首的血污尸体在她脑中勾勒,明明鲜血淋漓,鲜血红得发黑,云知鹤却只能想出“白”来。 ——清白。 她有些怔然,然后要落下泪来。 云知鹤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几乎抖着。 “沈公子,保重。” 转身离去。 …… 轩辕应还依旧抱着孩子哄着,嘴里轻声念着,“念念,阿仪……” 李公公在一旁笑得慈祥,莫名其妙想要哭泣。 “陛下生了皇子皇女之后,温柔了许多,笑容也多了许多。” 他抹了抹眼泪。 轩辕应顿了顿,抿了抿唇……因为是锦娘。 他伸手抹去李公公眼角的泪水,嗓音却没有往日的冷峻沙哑,只是轻声说。 “别哭了。” “……我很开心。” 轩辕应笑起来,眉目缱绻,怀里的孩子柔软。 是苦尽甘来的欢愉与几乎绝顶的爱意。 他眉目坚定却又温柔,“我爱她,才会这般……” 是的,他几乎爱到无法言语的地步,只是想起来便会心尖发软。 爱意是这般。 云知鹤走进来,看着屋中温馨一片,李公公抹着眼泪下去,留给这一家四口。 她看着轩辕应坐着,低头伸手摸上他的侧脸,指尖微微摩挲着墨黑的发丝,然后看男人冷峻的眉眼染上淡色的薄红。 他看着云知鹤的脸,看少女漂亮又精致的眉眼,有些恍惚,轻声呢喃一句。 “……喜欢。” 不自觉便说出这样不知羞的话来。 云知鹤顿了顿,轻笑了一声,低头俯身,吻住他的唇尖。 “我也是……喜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收个尾就能正文完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4章【正文完结】 第104章 正文完结 “夫妻对拜——” 随着一声细长的声音拉起,热闹的大厅便是一对新人的跪拜。 轩辕应身着的这一身尤为漂亮,这身艳红的婚服绣着细小的金丝花纹,头戴镶红宝石紫金冠,又盖着盖头,腰系一条黑色绣金腰封。 二人拜完,云知鹤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她便要娶到他了。 她忍不住勾起唇角。 这殿中尤其喜庆,虽说朝臣觉得荒谬,但还是装得兴高采烈,极尽的渲染气氛。 边城大胜,楼止与秦执也在前几日回京,正好撞上了这一喜事。 秦执未曾到达现场,只是待在自己府里。 而楼止则垂眸饮酒,一杯杯下去,到了奉酒的时候,楼止双手奉酒,眸子微垂,微微颤抖,许是酒喝多了面色潮红,迎着浑身浑浊酒气。 他不等说些百年好合的客套话,只是仰起头便吞下了酒,酒珠顺着脖颈滑下,到达衣襟。 然后退下,一言不发。 其他朝臣也暗自笑他不知礼数,只是坐在座位上喝闷酒,直到瘫软下去,蜷缩在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 云知鹤瞥过视线,只轻轻叹一口气。 温言和嗤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楼将军,可是哭了?” 分明他自己的尾音都带着哭腔的颤抖。 楼止顿了顿,修长宽大的捂住脸慢慢的抬起头来,指尖交缠着发丝和透明的泪水,他面色冷凝,眼眶却微微发红,只是抬眸看着失意的温言和。 抬头的一瞬尤为惊心动魄,似是最冷的兵刃与最灼烈的火交融。 他一言不发,温言和坐在他旁边,只是喃喃自语着。 “你说她有多少风流债啊……” “苏家的小公子,听说了她要成亲,便闭门不出说要剃发为僧……还有二皇子,我可是去看了,他哭得死去活来,真狼狈。” 温言和嗤笑一声,又像是嘲讽的勾起了唇角。 “还有她府里先前那位清竹,还没放弃爬床呢……上次见了他,他还瞧着我,说,总有一天他会成功。” “……真蠢。” 温言和有些哽咽,“陛下的女人都敢抢。” “还有你我……呜……” 楼止顿了顿,沉默了许久。 二人便在这喧闹的婚事之中,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去,像是宣泄一般的痛饮着,最后温言和醉倒,只是痴痴的笑。 …… 漠北色挑着眉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孟小娇,嗤笑一声。 “你这模样,当真可怜。” 孟小娇顿了顿,咬了一口干粮,发丝胡乱的扎起来,几分凌厉少年感的野蛮,他眼眶发红,轻声道了一句。 “你不可怜,你有本事别暗自神伤。” 漠北色面上的笑意凝住,他随手拨弄了一下发丝,嗓音无奈沙哑,“真呛人。” 他自看到那帝王成亲的告示时便一夜未睡,只是呆愣的瞧着天上的孤月,最后捂住脸低低笑着落下泪来。 ……他还是没能捉住月亮。 漠北色装作不在意,可嗓音带了颤抖,“便是今日吧,成亲。” 孟小娇红着眼眶,滴滴掉着眼泪,小俊脸上满是泪水,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擦了擦眼泪,咬着下唇,呜咽一声,嗓音沙哑。 “小爷我,才不稀罕!” “没看上小爷,是她没福分!” 他咬牙切齿的丢下干粮,又抽咽一声,“小爷我,武功高强,长得俊俏,还是……还,还有好多人喜欢……我才不稀罕她。” 漠北色只是笑,笑看这小公子胡乱说着,最后蹲下身子哽咽,哭得没了嚣张。 漠北色看向远处的月亮,明月高悬,清冷独绝,呢喃一句。 “……现在是,洞房?” “真嫉妒啊……” 他掩下苦笑。 …… 云知鹤站在门口紧张到不敢推开,李公公笑得暧昧,旁边几个小宫男也说着讨巧的话让她赶快进去。 云知鹤面色一红,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还是推门进去。 明明已然什么都做过了,还是两个孩子的娘,却如此怦然心动。 轩辕应坐在床榻之上,盖头遮住面容。 她走上前去,顿了顿,红着脸轻轻用杆子挑开了他面上的盖头。 他今日打扮的极其贵气俊美,眸尾上调,画着眸尾的艳丽,唇色艳红,带着光泽,衬上他挺拔的身材,分外的凛凛俊气。 真好看。 云知鹤怔然一瞬。 轩辕应含笑看着她,哑声轻道。 “可是好看?” “……好看。” 云知鹤呢喃一句,伸手轻轻撩起他的一缕发丝,低头吻上去。 轩辕应顿了顿,心尖猛地一颤。 他耳尖发红,轻轻攀上了她的肩膀,嗓音低沉沙哑。 “……锦娘。” 轩辕应唇微微颤抖,又慢慢凑上去,唇尖轻触摩挲着云知鹤的脖颈,嗓音低沉,带着哑然的色气。 “……锦娘。” 云知鹤猛地一颤,伸手把他抱入怀中,轻轻哑声说着,“喜欢。” 轩辕应心尖微颤,他闭上眸子,吻住云知鹤。 “锦娘……要我。” 干柴烈火的爱意猛地点燃,云知鹤抱住他几乎揉到骨头里,她眼眶发红,心尖腻出来的欢喜几乎淹没她。 “应……应……” 只是这么痴痴的呢喃着。 他未曾被这般灼烈的爱意包裹着。 轩辕应半生冷硬,从风雪中来,步步爬上高位,本该不然尘埃,然后恋上了高高在上的明月,本该倨傲的帝王终究是匍匐做了情爱的奴隶。 他当年与先帝成婚之时,几乎无什么仪式,先帝厌他,母亲并不在意他的感受,只欣喜着将儿子送入了宫里。 轩辕应那时只是被人抬着入了宫里,并没有隆重的封后大典。 也是幸好如此,他才有机会将这人生仅一次的嫁人送给云知鹤。 他灼烈的爱意只能给予云知鹤,这人生仅一次的嫁人,也该是她的。 这般疯狂到不顾一切的爱意甚至让他昭告天下。 ——他是清白的。 他昭告天下,婚书上写着,“素与先帝不合,未曾相爱,亦未曾圆房”。 看,他不仅将身体的第一次给了她。 甚至,要将名声的第一次也给了她。 朝臣皆叹荒谬,堂堂帝王,竟然宣告天下他是清白的,只为下嫁给另一女子,皇室的傲骨与脸面尽数揉碎,朝中不少老臣气晕过去。 分明曾经的轩辕应高高在上,睥睨时间,如何,如何如今这般痴迷痴狂? 愚蠢,可叹。 可他现在只依偎在云知鹤怀里,痴迷的看着她的眉眼,然后拥吻着颤抖。 伴随着哑声低吟的是微微的啜泣,以及埋在胸口的欢喜。 “……喜欢。” 只是这样互相诉说着欢喜,最后疯狂的缠绵,几乎吞噬对方一样。 这样疯狂的一夜过去,成亲后的第二日他们便去给王叔敬了茶。 王叔之前哪里知道,他口不择言看上的轩儿公子竟然是当今圣上,几乎吓晕过去。 最后才颤颤巍巍的接过了茶水。 还有李公公,轩辕应向他递茶的时候他几乎不可置信,最后在轩辕应肯定的目光下才接过茶水。 他哭着抱住轩辕应。 李公公陪伴他这么久,轩辕应早已当作父亲一般,李公公又何尝不是?他看着他长大,看着他出嫁,看着他登高位,看着他真正获得爱意。 云仪云念两个小崽子咿咿呀呀的要爹娘抱,云知鹤抱着一个,轩辕应也抱着一个,然后对视一笑。 她们站在登月楼上,云知鹤指尖逗弄着怀里的云仪,轻轻笑着,然后轩辕应轻声开口。 “我曾经……若是无趣之时便会站在明月楼上。” “看月,然后想你。” “我总抬头看着月亮,想着,何时拥月入怀,何时才能得到我的……锦娘。” 轩辕应垂下眸子,嗓音哑然,几分颤抖。 “你在北缔之时,我也总在眺望远方。” “我想你,我怕你不测,我怕你出事,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不过……” 轩辕应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眸子,他又含笑看向云知鹤。 “看,我捉住了月亮。” 云知鹤顿了顿,向他笑。 她又看向远方,灯火灿烂,雕栏玉砌,俯瞰天下,尤为辉煌。 云知鹤说。 “我从前也总爱登明月楼,俯瞰世间,看众生飘渺。” “然后盼望着,海晏河清,盛世陵朝……让天下无饿殍,世上无悲凉。” 她的嗓音清哑,眸中含光。 “我愿为臣,护天下子民。” 又转头看向轩辕应。 “亦是你的妻主,护我的……轩辕应。” 女子的表情带着柔意的坚定与飘渺的温和。 ……是他的锦娘,对他许下诺言的模样。 轩辕应顿住,炸裂的爱意猛地在心尖迸发,他抿住唇,眼眶有些发酸,只哽咽开口。 “好。” “……海晏河清,我陪你一同看。” 轩辕应和她一同将怀里两个呜咽的崽子放到一旁,云念云仪离开了温暖的怀抱还不舍的摆动手脚。 看着两个孩子娇俏的模样,云知鹤莫名想要笑。 轩辕应猛地抱住她,几乎要将她揉入骨中。 “……锦娘。” 他哭泣着,几乎哽咽的问着。 “我爱你……根本无法压抑,几乎溢出来,只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云知鹤愣了愣,伸手勾绕他的发丝到耳后,表情缱绻,轻声回答。 “好。” 她看向轩辕应的眸子,闪着粼粼波光,几乎让人溺死其中,是揉碎的月光。 “以后余生,我只是你……一个人的锦娘。”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啦,还有番外,宝贝们想看什么番外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