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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午时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VIP】


    姜姒动弹不得,浑身乏力。


    这一忍一憋,才发觉身体大变样。


    她用了力,想尽办法把谢云朔推开,这一推开,更了不得。


    两人分开距离,只见她双颊绯红,眸光散乱,面庞鲜艳欲滴,如开到荼蘼的花。


    只看她面庞,谢云朔都要受不了,更不论视线下移,见衣襟敞开,春色缭乱。


    这刺激受得更大了。


    姜姒原以为他忙活了一刻钟,总算能消停一些了,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一看,谢云朔一双线条冷冽的深邃双目,像狼瞳一样冒着绿光,视线如火烧一样盖在她身上。


    望着那一片掀开层层遮挡露出的娇嫩内芯,他的眼神,让姜姒感觉自己又要被生吞活剥一样。


    “你做什么?还不够?”姜姒身体后仰,胳膊使不出力,只能用膝盖顶他。


    方才谢云朔将她放下时,他侧坐,她则是顺着躺坐,双腿与他贴在一处。


    她用膝盖顶他,推拒他,谢云朔不依。


    他不退反近,还捞起她的双腿架在自己的腿上,这样放浪形骸的姿势,吓得姜姒心脏跳得厉害。


    “你做什么这么放肆。”


    谢云朔不以为然:“又没外人看见,羞什么?”


    他紧紧盯着姜姒此时的脸色,看得入迷,目光又沉又紧,似乎要透过皮肉,看到她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


    又似为了透过还未掀开的衣裳,看到暗藏的风光。


    姜姒明明还有一半的衣裳在身上,却莫名有种无所遁形之感,仿佛没穿遮挡似的,羞意源源不绝。


    在别处她不怕他,可是到了男女之事上,她的本能让她能够感知到对方的危险。


    谢云朔就像一只饿急了的虎。


    她想把腿放下,却被他按住不让动。


    “别动,这样方便。”


    “方便什么?”


    谢云朔按住她不让动,拿矮几上的茶水净了手,用帕子擦干。


    姜姒看着他认真擦手指的动作,心慌意乱,不受控制浮想联翩,揣摩他的用意。


    越深想,越是紧张。


    谢云朔将手擦得干净,又倾身靠了过来,掐住她的腰。


    他的手很大,掐她的腰正合适,像腰封一样掐得严丝合缝。


    “谢云朔,够了,快回去,待会儿她们该找我们了。”姜姒心慌意乱,寻借口拒绝。


    “外面有奴仆回话,不担心。”谢云朔还舍不得放她走。


    他看她这嘴唇水润潋滟,忍不住闭上眼,靠近,轻啄,重碾。


    不管姜姒怎样扭动抗拒,他终于是攻陷了她。


    一双洗干净的手,并不像他表现出来那样霸道绝对,反而是轻轻的,慢慢的。


    姜姒怔然,看谢云朔的视线忍不住别开眼,神情复杂,又缠绵散软。


    人生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她几分懵懂、不敢置信、羞怯,渐渐的,瞳眸中又染上几分迷离。


    每当谢云朔用心认真地在探索抚慰时,他的吻都会停下来,只是贴着她。


    徐徐呼出的滚烫鼻息和她纠缠在一起,就像他的手一样,不客气纠缠着她,挤占她的生存空间。


    让她没有了秘密,没有了轻松。


    姜姒本来没想闭眼,总觉得闭眼就不对了。


    可是在她没意识到时,不知道怎么,就迷糊了思想,眼皮和睫毛一边颤抖,一边缓缓下落。


    闭上眼睛,更浓郁复杂的滋味占据身心,让她渐渐忘了许多事,浑身酸软。


    姜姒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人身体的奇妙之处。


    这和二人洞房那一夜完全不同。


    她闭上眼难以自抑,不知不觉的,双臂从谢云朔臂弯撤了出来,勾在他脖子上。


    也幸亏是在外不方便,谢云朔不得不想出这样一个方式来报复她,捉弄她。


    为他之前被她困苦的情绪宣泄,因此慢慢地折磨,制造繁多又复杂的,令姜姒难以言喻的“痛苦”。


    越是浓情,越是难耐。


    谢云朔更为复杂,本以为是惩罚她,待得手了,他又忍不住讨好她。


    姜姒抱着他的肩,手往上一搭,轻轻一勾,谢云朔就颇有些找不着东西南北,神魂颠倒,手上更有劲儿了。


    他一变化,姜姒勾他勾得更紧。


    不够片刻,她激烈挣扎后软倒在他怀中,像一尾鱼。


    谢云朔稍微立起身子,欣赏夫人的情态,瘾入骨髓。


    此时的姜姒和平时大不相同了。


    锋利软化,被疲懒代替。


    聪颖的精明化作满足,眼角眉梢浓郁深情,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痛苦难耐。


    如此丰富,正如开得极致艳稠的牡丹,在黄昏时分被雨水倾灌拍打,吐露轻易不见人的脆弱。


    谢云朔低下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又一下,被姜姒无力的一巴掌呼开。


    “累了,别生事了。”


    因为她没力气,掌心盖到谢云朔脸上,推又推不开,索性就放在上面了。


    谢云朔抬手覆盖她的手背,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揉捏,眸中光彩暧昧浓稠。


    姜姒蹙了眉头,觉得奇怪。


    她已歇息了一会儿了,身体的余韵悠长都是浅的,凭何被他搓弄几根手指,也让她一颗心起伏不定。


    刚刚平静的湖面再度泛起涟漪。


    她想抽回手,被谢云朔察觉到,握得更紧。


    “做什么?才刚伺候你一场,连手都不让我摸。”


    姜姒惫懒地掀开眼皮,懒洋洋瞪他一眼:“是伺候我,还是公报私仇,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为何把她拉到这马车里来,在外不敢骂不敢吵,只能通过这回事,让她“生不如死”,难忍极致,又不能怪他。


    谢云朔所为何事,她一清二楚。


    被拆穿,谢云朔笑了笑,他原本也没瞒着她。


    再说,他感觉到在这事上的不平衡了,他越是让姜姒不好受,自己心理倒是满足了,身体适得其反。


    不能彻底沉浸其中,反而更是折磨,害得人焚身难消。


    他原以为,到马车里来单独相处,总归比外面要好一些。


    可姜姒就像一处挖掘不尽的洞天福地,不到最后,他远远不得其法,也不得善终。


    她的难忍能够解决,可他不仅更难忍,还不上不下,一身冲动火气无数施展,难受得要命。


    姜姒不让他捏手指,谢云朔抓着她的手,闭着眼,浑身注意都集于一方。


    因为他抱着她的腿,隔着衣裳,姜姒明显感受到异样,眉头皱得更深


    了。


    她睁开一只眼睛,神情极为难为情:“你作何……这里可不是府上屋子里。”


    谢云朔极为难受,开口嗓音暗哑,也皱着眉,眉骨投下一片暗影覆盖眼窝,睫毛轻颤。


    “你有了一次,我还没有。”


    他这句话说得,让原本不安心想拒绝他的姜姒顿住了。


    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她却知道方才自己不上不下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幸好她不像谢云朔这样要忍着憋着,只那样……也是可以的。


    见他只是隔靴瘙痒,并未动真刀真枪,她提醒他:“动静小些,可这样助你疏解一二。”


    她一开口,火热身躯顿时拥了过来。


    虽然没说话,姜姒感受到了谢云朔心情的愉快。


    他抱着她,高大身躯低垂,不曾用力挤压。


    动情时亲吻面颊的举措似乎全凭本能。


    姜姒原以为,被他带到这马车里来,她会不情愿,会反感。


    因为她以为谢云朔会鲁莽,会不管不顾,可谢云朔却没有。


    他放纵了,但也克制,还并未违背她的意愿。


    这让姜姒有些意外。


    不论他是不敢,还是有顾虑,这都是好事,所以她才会退让,同意陪他放纵。


    明明将军府马车的坐塌足够大,她们二人却越挤越紧,缠在一起。


    似乎两条蛇。


    姜姒放才看过,那蛇缠在谢云朔腿上时,就是不留缝隙,盘旋而上。


    她没动,但是谢云朔扶着她的腿,把它盘成了一条蛇,缠着他自己不放。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致他的命。


    他不以此为惧怕,反而耽于其中,眉头紧锁,叹息声不止。


    谢云朔沉溺其中,久久没停下来,一句话没说,姜姒却能从他的反应中读懂。


    不够,还远远不够。


    为何她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她也有此感想。


    刚才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尽头,到了天涯海角,无需再有任何波澜打搅。


    可是,这才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似乎有一个无底洞,逐渐扩大,难以填满。


    制造了念想,触动了渴望,吸走人的理智,让人不清醒,难清明,难逃离。


    唯有直觉指引着,让人心之向往这天下唯一的解药。


    她都如此,谢云朔更是难以脱身。


    望梅止渴口更渴。


    隔靴搔痒心更痒。


    感受到一直被动如沉睡的“蛇”主动绞紧,谢云朔精神一振。


    因为怕会错意,他开口问她:“怎么?”


    他捧着她的脸问,专心致志,不想错过姜姒神态语言一分一毫的细节,不想会错意。


    姜姒不语,她还说不出来话,不能说话,也不敢说话,只是抬了抬腰身。


    以作暗示。


    谢云朔眼中焕发别样光彩,瞳光颤抖,不敢置信。


    他原以为带她来此处,姜姒会挣扎,会骂他,为了不惹她生气,所以他一直有所收敛。


    因为知道姜姒若生气会伤身伤心,他之前暗暗决定过,往后不再气她。


    既决定了,就身体力行地做到。


    不料,姜姒不仅没动气,还允许他与她耳鬓厮磨,浅尝辄止。


    谢云朔一颗心泛滥成灾。


    他附在她耳边,等心跳了半晌,才得以成功发出声音问出那句话。


    等待她回应时,谢云朔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只有胸腔那狂烈的躁动。


    当姜姒点头时,谢云朔感觉,似乎不论怎么都值了。


    他甚至是感动的。


    不等他高兴,姜姒一盆冷水泼过来。


    “轻一些,不要闹出动静。”


    谢云朔将她的手攥在手心,虽然只答了一个“嗯”字,但是一切信念皆袒露于相握的手中。


    这样的姿势是不行的,因为姜姒软烂成泥,谢云朔慢慢将她抱起来,正对他坐着。


    姜姒低头,谢云朔便也仰头,以额头相抵。


    她柔美纤长的颈部放大在他眼前,是世间最美的一抹曲线。


    谢云朔又忍不住扬起下巴,以嘴唇触碰。


    这是他无意识能想到的,最诚挚的表达。


    姜姒感受不到,她全身心的注意力都被引走了。


    本不该如此,可两人都忍不住,一致沦陷,私下越矩。


    因为必须隐蔽,低调行为,二人都不敢大动作,尽量减缓速度,收住力道,隐忍声音。


    如此一来,其实也是折磨,无法消磨人之前积蓄的冲动。


    姜姒逐渐坐不住了,靠在谢云朔肩上,只由他端着。


    似乎马车在缓慢地颠簸起来,车夫行路极慢,积蓄着急躁冲动之下,逐渐释放出来的,是隐忍过后的慢条斯理。


    这是相当难的事,谢云朔几经沉叹,才止住冲动。


    可随后的缓慢之中,仍时不时失控地泄露几分浅短的急切,或是停下来暂且休息。


    行至半路,两人又都有些后悔,长吁短叹,悔不当初。


    正如同深陷泥沼,一步错,步步错。


    可既已入局,难以抽身。


    谢云朔一直压着力道,越忍,越难。


    听到姜姒叹了两口气,嘘声幽怨不满,他大肆试了几番。


    可是,以他的体格一旦用力,马车立即不稳,轻晃起来。


    姜姒立马压住他,谢云朔也立即不敢动了。


    抽刀断水,水更流。


    浅尝辄止了一番,念着出来太久,最终还是不得不断在双双都不得饱食的时候。


    整理衣衫、发髻。


    幸好姜姒出来带了行头,她在车里平息了半晌,等到心态平复了才唤丫鬟替她收整发髻,重新佩好钗环。


    也好在她今日只是略施薄妆,倒是不担心面容受损。


    看镜中的自己倒是恢复常态了,然而发生过的事是真实存在的,无论她怎样佯装正常,也忘却不了那些事。


    时不时浮现,害得她心思虚幻,难以保持平静。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自己知道,旁人不知。


    像是隔着一层只半边的轻纱,自己能透过沙幔看到所有,便觉得旁人也能看得见。


    因此,即使她收拾打扮好,重返走几步,仍然越来越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跟自己的丫鬟还好,换作旁人在场,便会忍不住心思紧张,羞愧。


    饶是谢云朔是个唯我独尊,脸皮厚的,发生方才的事,他也换了副模样。


    能够感同身受姜姒的心态。


    见她踌躇,他立即走上前去拉住了姜姒。


    姜姒回头,面上还残余几分犹豫。


    谢云朔来拉她,不知道他又要做何事,怕他又要犯浑。


    哪知,他屏息了一瞬,直言:“情况不对,不若我们不回去了。派人去捎口信,先回府去。改日我亲自带着重礼登门道歉。”


    他看姜姒心神不宁,他自己也不想在发生方才的事之后还去人前,总觉得心中不安。


    不如寻个由头回府去。


    虽然这么做不好,往后重礼道歉请求谅解,诚意足够,也可做补偿了。


    姜姒犹豫。


    谢云朔的提议她觉得不错,可是仍有顾虑,一则顾虑自己缺席对不住好友。


    二则,也不知行什么由头。


    但是与硬着头皮继续在外比较,她更宁愿做先离场的亏心事。


    因为就她们现在这般状态和心态,回去寺庙多有不敬。


    恐怕到了她那些好友面前,姜姒也魂不守舍。


    被人发现总归不好,倒不如决策果断,不敬之处往后诚心赔礼道歉。


    听了谢云朔的话后,再一细想,姜姒心中忐忑被抚平,总算平缓了一些。


    谢云朔说得不错,事从轻重缓急,两厢比较,的确是干脆说明缘由先回府更好。


    可是,用什么理由呢?她发问。


    谢云朔并不犹豫:“这还不简单?就说我遭蛇咬了,回府医治。”


    姜姒意外,他竟愿意以身入局?


    虽是假话,可是总不能坦诚交代发生了什么事实,也只能寻个假由头。


    待后面见了友人的面,她再亲自解释,也只能如此了。


    “你这个理由倒不错,就这么着吧。”


    二人一步错,步步错,只能派心腹先去同友人们解释,把三妹妹接回来,暂且先回府。


    再度登上马车,因中间转移了心事,与之前已断开了,姜姒心神安定了。


    她时不时看谢云朔,意外于他竟毫不犹豫就想到了由头。


    她问:“你不担心这样说会丢了你的面子?”


    她没看错,谢云朔的确是个好面子的,不过事有比较,有轻重,自有不同定夺。


    “不说我被蛇咬了,难不成还说你被蛇咬了,害别人担心,也丢你的面子。”


    他最好面子,可是也豁得出去,知道该怎么选。


    姜姒点点头,心态轻缓了不少。


    今日出门,她对谢云朔


    有了不少改观。


    想不出,他竟还是个粗中有细的。


    二人心中有愧,匆匆回了府。


    第一时间,谢云朔叫言清开了库房门,给今日出门的人每人挑了价值百金的重礼。


    半途离席,实在不该,哪怕今日出门的都是姜姒的朋友。


    事情因他而起,自然需得担当。


    他挑好了礼,送到姜姒面前过目。


    哪怕姜姒是苛刻周到之人,看了这些东西也挑不出错,她也从自己的库房里挑了四件礼,并在一起,改日一一送上各府去赔礼道歉。


    第52章 【VIP】


    谢云朔与姜姒一起去各府登门道歉时,恰还有一件大事。


    将军府为祈福攒福气、讨彩头,要为即将出征的谢家儿郎践行,办一场顺风宴。


    顺风宴在皇帝的送行宴之前,谢家单独宴请亲朋好友,广邀宾客,为大将军谢珺等人积福,也会见客人亲缘。


    武将当视死如归,若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这顺风宴便是亲朋好友会见诸位将军将士的最后一面。


    谢家一门出了无数武将,有人值守远州,有人皇城为军,有人边关御敌。


    这一次,谢家长房三代人一同出征,是多年不曾有过的盛况大事。


    上阵父子兵,花甲之年的祖父谢珺坐镇大营,真正上战场的,只有谢行修将军和谢云朔父子俩。


    此前,谢云朔跟随父亲、祖父在边疆,都不算带兵打仗,只是沙场历练。


    这一次意义不同。


    依照皇帝承诺的嘉赏示意,这次出征俨然是要以谢云朔为主,因此谢家这一场顺风宴,在大将军和老夫人的示意下办得盛大。


    届时,与谢云朔有关系的人都会到场,从近亲远亲、到同僚好友。


    姜姒身为他的夫人,也要多请些人,应承这关乎重大的宴请。


    是以,她登门送礼道歉,再顺势递上一封请帖。


    因那一日由头找得好,说是谢云朔遭蛇咬了,倒是没人多问,无人在意他。


    小夫妻二人备的厚礼让人眉开眼笑,几人与姜姒本身就是交心的好友,这点小事不至于跟姜姒置气,又有白拿的好东西,连不喜谢云朔的萧蔷月都心情大好。


    还大发善心地过问了他一句。


    顺风宴相当于谢家自己的送别宴,这样盛大的事,姜姒作为府上少夫人,需招待当日到场的姜家人、姜家的亲戚、姜姒的友人,也需提前筹备张罗。


    因此,外出后回来的这几日,姜姒和谢云朔二人各自为了此事准备忙碌。


    姜姒嫁入谢家后,头一次经历这样大的宴饮,跟着婆母夏容漪半看半学,安排奴仆、操持家事,白日几乎没什么空闲。


    谢云朔琐事缠身,也时常不在府中,只在夜里回了屋子,夫妻二人才能有短暂独处的时间。


    便是干柴烈火、水珠烹油。


    马车上不可言说的事发生过后,好像是种下了什么祸根,那不上不下的感觉,挂得人心是无底洞。


    关起门来在屋子里,让人唯一惦记的,便是想方设法把心里的洞给补满填满。


    谢云朔当初搬去书房的东西,都渐渐不知不觉地搬了回来。


    甚至还是在姜姒不在时做的这些事。


    她早上去请安离去前,卧房箱笼和衣架上挂的还是姜姒自己的衣裳,晚上回来一看,内室衣架上赫然挂上了谢云朔第二日出门要穿的官服。


    那衣裳由木架撑开,丫鬟们已用碳炉熨过了,笔挺顺直,气派端正。


    五官的彪纹样威猛气势,有雷霆之派。


    一身官服挂在那里,领口高高,已经超越了姜姒的头顶。


    挂着的衣裳扁平一片,要比人穿在身上更显修长,看着这挂得高高的官服,姜姒感觉如果穿在她身上,恐怕要拖地了。


    因此,她不由自主想象,这衣袍,谢云朔穿在身上是何等模样气势。


    她默默想着,缓慢走到近前,去摸上面的绣样。


    手碰到官服的素衣缎子,触感硬挺敦实,不自觉的,姜姒回想起马车上谢云朔的拥抱。


    他灼人的体温,宽大的骨架,搁在人身上时,会有像石头一样的异物感。


    修长指骨张开,掐在她腰上,不握而紧。


    一经回想,她便浑身有种别样的触动,总觉得无论做什么样的姿势,或站或侧,身子都不利落。


    还不知谢云朔今日什么时候回来。


    姜姒为了转移注意力,把婆母给她的宴客名单翻来覆去看了五回,边看边背。


    直至届时要来将军府的宾客,她都记了七八成了,到了亥时中,谢云朔还没回来。


    这是近几日他归来得最晚的一次。


    因为顺风宴的事,两人都忙得突然,前一阵子的朝夕相处忽然间换成一日见不了几面,起初姜姒还没什么感觉。


    这两日回过味来,又觉得有些不习惯。


    谢云朔有些闹人,两人之间不相敬,也不如宾。


    哪怕处得熟了,时不时也会斗几句嘴。


    吵闹时,嫌他惹是生非,不让她清净。


    但是没见着人了,又忍不住惦念。


    怀念有他在时丰富多彩的心情。


    昨日他从宫里回来已半夜了,没吵醒她,早上又去得早。


    相当于一日多未见,姜姒身边清净了不少。


    想着这些,姜姒渐渐地睡着了,不知何处有些空荡荡的。


    这张大果紫檀的拔步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不过她仍睡在里面,留了外侧给谢云朔。


    还留了灯,开了窗。


    夜深露重,冷中透着寂寥。


    不知熟睡多久,约莫到了二更天,一道颀长的温热身躯贴了过来。


    那人手臂张开,将姜姒连人带褥子一起轻轻抱到自己怀里。


    此时姜姒尚残余梦中,意识不清醒,没能精准地意识到有人在抱她。


    起先,是梦中忽然出现了谢云朔,似乎隔着褥子一点一点将她收拢入怀,她以为这是梦。


    直到面颊处有了温柔的着落,两瓣柔软的触碰带来奇异的感觉。


    又有像蟒蛇一样敏锐坚定的胳膊钻进来,找准了位置,不客气地侵占,游走缓慢,但势头坚定,徐徐图之。


    姜姒醒悟,脑海中明暗交换,从迷茫重归清醒。


    意向变成了真实,果真是他回来了。


    姜姒嗔道:“回来就回来了,做什么弄醒我?”


    她睡得好好的,他这样做,不安好心。


    她因为刚醒,哪怕是斥他的声音也有几分温软。


    姜姒一开口,谢云朔的动作更激烈,沿着颈线向下,害得姜姒痒得浑身乱七八糟。


    她抱着的被褥被扯开,谢云朔直立起身。


    看他这架势,姜姒就知道有事要发生,她睁开眼,仰躺着正躺,视线上抬看去。


    谢云朔除去外衫。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没滋没味,满心是你。哪怕二更天了,也允我饱餐一顿,如何?”


    他如此不要脸面,混不吝的,一边说一边扒衣裳,上下都除光。


    太突然了,姜姒屏息,受了不小的冲击。


    谢云朔的大胆热情驱散了深夜寒凉,姜姒看一眼也觉得热。


    实在没想到,他夜里回来,不是只为一亲芳泽以慰相思之苦,而是刻意诱哄,弄醒她,欲行不轨之事。


    姜姒留意之时,他已倾身下来了,灼热身躯结实有力,皮肉透着丝丝皂胰的清香味。


    看来是去别处沐浴洗净了才过来找她。


    谢云朔的手臂从她身侧抄起,姜姒的手臂顺势就搭在了他手臂上,长臂温热紧致,有力。


    按照姜姒的脾气,她应该不允他深夜折腾。


    可是与方才睡前一个人孤寂相比,此时主动靠近的身躯热烈诚挚,让人心情的确愉悦。


    姜姒没发觉,自己连嗔怒都是带着笑的。


    人还未彻底清醒,半梦半醒之间,面容安详,不再是空无一物的冷淡。


    谢云朔说得似乎不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虽然没觉得有那么长久,却


    也有几分惦记。


    惦记时内心的空空荡荡,在此时被他的体温和亲昵填满。


    谢云朔不藏不掩,坦诚相待,要做什么,意图明显如直言不讳。


    姜姒心思扭转,但因为她没言语,谢云朔不知道,还以为她会嫌他多事,不喜他扰她清净,破坏她熟睡。


    怕她不高兴,他尽职尽责,尽善尽美,处处周到,把人一身上下都伺候得服服帖帖。


    嘴手一刻不停,带着力度而不强硬,处处妥帖又没作乱。


    谢云朔心想着,她被扰了睡觉,心情不畅快,他要紧着她些。


    姜姒迷迷糊糊的,全身是什么感觉难以形容,只随着谢云朔动作闭眼,感受自己如一叶扁舟,在海面浮沉。


    她什么都不去做,躺在床铺,手下有支撑,腰下有垫靠。


    又被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地折腾。


    用折腾这一词倒不合适。


    谢云朔今夜惹是生非比之前几日要更耐心,更稳重。


    他像是按揉按摩一般,双手用着巧劲,给姜姒揉肩揉腿,搓揉按压各处。


    手腕用着巧劲。


    姜姒一时舒服,一时面红耳赤,浑身发抖。


    等到她实在受不住了,抬手去阻止他,谢云朔才停下。


    他又抱紧她,收在怀里哄。


    “淹水了,泄洪宜疏不宜堵。”


    姜姒抿唇,骂他一句:“登途浪子。”


    话音未落,就被他人压了过来,强势攻占。


    这深更半夜,万籁俱寂时,帐中被翻红浪,炽热浓情。


    姜姒心跳得厉害,无数次提醒谢云朔慢一些,再慢一些。


    饶是没一人看见,在自己院子里,在自己的屋子里,在最正常的床铺之内,但由于谢云朔所作所为,仍然让人难为情。


    难为情,情更浓。


    紧紧咬着,不分不离,没有一丝间隙。


    谢云朔喘着气:“慢不了。”


    他倒是愿意听她的话尝试慢一些,可是胸中悸动,又让他做不到。


    他就想快些,热烈一些,才能宣泄心中那被压抑许久,无处释放的,说不出口的情愫。


    唯有化为实质才能表达。


    他一介武夫,虽学了文念过书,有些文采,但是却没法做出诗句来表达渐渐萌生的情意。


    只能依靠身体力行,向姜姒表达他待她的情。


    情越浓,离得越久,越难以表明。


    人就像被什么绊住了似的,嘴张不开,也不知应当说什么。


    谢云朔攥住姜姒手腕,让她去摸,去感受,他的心跳、脉搏、温度,以及那些说不出口的事。


    他抱紧她问:“感受到了吗?”


    姜姒早已昏了头,神魂颠倒的,哪里还有功夫听他说这些不直接了当的话。


    忙忙碌碌之中,只留了几分印象,感受到了朦胧饱满的,宽泛得没边际的诚意。


    哪里能感受不到呢?全身上下都感受到了。


    等了一天多,谢云朔一顿给她喂饱了,吃了饱饭,人就晕晕乎乎的,浑身满足甚至乏累。


    谢云朔见她不想动,就拿了帕子来擦。


    他心思得逞,翘着嘴角,未解散的长发搭在宽阔肩头。


    见姜姒惫懒,娇艳且萎靡,谢云朔俯身下来啄她嘴角。


    “刚才问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姜姒清醒了些,有功夫回他的话了。


    他看着她漂亮的眼睛水光潋滟,含着几分艳情的余韵,这样盯着谢云朔看,到嘴边的话令他又说不出口了。


    “……我是问你,有没有感觉和以前不同了?”


    姜姒看了他两眼,内心思索,似笑非笑。


    但那笑容也掺了几分难为情。


    “不错,有劲。”


    因为一直盯着谢云朔,看出他似乎并不满意,姜姒好笑问:“你想听什么?这还不够。”


    她的夸赞诚心实意,怎的他还不领情了?


    谢云朔放好软帕,又回来,将一团乱的褥子摆好,带着姜姒一起挪了个干爽处。


    他半晌不语,是因为不知该如何说了,让他犯浑他使得,让他说一些黏糊不轻的话,他说不出口。


    谢云朔想听的,并非表象,而是里象。


    他这样卖力,这般讨好,是因为什么?


    他不说清楚,姜姒也不知道他内心怎么想的,还以为他只是介意她夸得不够好。


    可让她再说得好听一些,她也说不出口,毕竟这不是一般的事。


    因为谢云朔没追着问了,她也就得过且过了。


    两人一起换了干爽处,此时已到了四更天,吃饱了又玩累了,比平时睡得还快。


    姜姒睡着,没注意到谢云朔这会儿有什么心事。


    睡着之前听他说,最近这些事忙完,出征前又要整军入营,更没功夫回来。


    原本留给他成婚过婚后的日子就是之前大半个月,只可惜两人从负为正,直到谢云朔的悠闲日子快过完了,才找到做夫妻的感觉。


    又忙碌得突然,像是源源活水忽然被切断。


    往后估计都只能趁夜里再独自相处。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姜姒熟睡的呼吸声,谢云朔心情杂陈。


    既有满足,又分了一半出来,空荡荡的。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是不知道,还是知道却逃避?


    他想问,偏偏不敢问。


    若是不好的答案,倒不如不戳破这层窗户纸,就这样稀里糊涂的。


    不见时各自忙碌,相见时如烈火烹油。


    若能让姜姒惦记他的存在,惦记他的身子,或者哪怕是惦记他给她揉身子也行。


    罢了,睡吧。


    谢云朔很快想通。


    实际上,他们二人如今的相处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了。


    这么短的时间,指望不了什么大改变,就像刚才想的,就算只是惦记他的身子也是行的。


    谢云朔自我开解,也睡去了。


    第53章 【VIP】


    因为被谢云朔折腾到半夜,姜姒这一觉一不留神睡到辰时。


    她睡饱了,慢悠悠睁开眼,因为没听见丫鬟来叫起,还以为自己没睡多久,唤了游鹿进来伺候洗漱。


    姜姒昨日吃得少,腹中空空,还想在自己院子里喝一碗甜汤。


    梳着头,想起来一问,舞婵回答:“夫人,其实也是辰时末了,要让小厨房端甜汤来吗?”


    姜姒讶异:“竟已这个时辰了吗,怎么无人提醒我?”


    这时间,比她想的要晚足足半个时辰,都已过了每日请早安的时候了。


    见她惊变了脸色,游鹿立即安抚说:“夫人莫急,是大公子叮嘱的,让我们今晨不要扰您休息,让您多睡一会儿。大夫人那边,公子已经派凝霜去说了。”


    听闻如此,姜姒提起的一颗心这才稳了下来。


    怪道呢,起得晚了这么多,竟没人告诉她,原是听了谢云朔的话。


    虽说谢云朔都已打点好了,不过头一次这样失礼,姜姒还有些不能平静。


    姜姒是个有主意的人,不喜欢随随便便的没规矩,也不会得过且过,即便他说了,她还是速速整理好出了门。


    到知行斋时,二弟和三妹都已经走了,想必也早就吃完了早膳。


    婆母已经在见各位管事妈妈,忙起正事了。


    姜姒着人禀报后,利落地走进去,带着歉意道:“婆母,我来迟了。”


    她人未到,声先扬。


    夏容漪这样的清冷人也扬声配合她,笑说:“阿姒无需担忧。”她一开口,声音都透着笑意,“近来琐事忙碌,偏偏云朔也多了不少事要安排筹谋。你们夫妻二人新


    婚不久,见的时间不多,往后你睡好了,用罢早膳再来也不迟。反正这些事一两日子也忙不完,只是让你跟着看看,又不是让你操持。你呀,还有更重要的事操心。”


    夏容漪说得隐晦,这意思就是小夫妻两人相处更重要,别的都是次要的。


    白天见不了几面,夜里重逢,睡晚了情有可原。


    婆母没直说,可是姜姒却莫名地心里羞得厉害。


    她原来也不是个脸皮子薄的人啊……


    姜姒静了静心,缓缓走进内室,站在一旁听婆母和几位管事婆子说话。


    夏容漪的心腹秦嬷嬷立即领姜姒落座,又让丫鬟端点心端茶来。


    夏容漪抽空说:“阿姒该是一早起来就过来了,没用早膳吧?吃些点心垫一垫,下回就在自己院子里吃了再来,不着急。”


    婆母体贴,姜姒应声称是。


    看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需要请早安了。


    等到谢云朔忙完,离出征也不远了。


    从前想这回事,姜姒还没什么切身体会。


    一开始巴不得他出征去,让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不必应付他,不必争吵受气,独独做她的小将军夫人。


    后来,她会担心谢云朔战死沙场,让她在将军府没了倚仗,就像四夫人那样。


    四婶娘还有个遗腹子,她却没有。


    再到今天,再听这回事,姜姒的心情快过思考,短暂地黯然了一瞬。


    待她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转变的心事,不由自主屏息,轻吸了一口气。


    这可不是好事,谢云朔出征是不可抗命的事,她应该做的是接受,习以为常,做好准备。


    而不是不舍、难过,这些徒劳的情绪。


    她竟然会舍不得他?


    姜姒有些茫然,旋即,她发现婆母和管家说了一段话,她几乎没听见她们说的是什么。


    那些对话,如同一缕青烟,她左耳钻进,右耳飘出,没留下痕迹。


    姜姒定了定心神,不再去想,专心听正事。


    这一次来的宾客众多,只一处凭水花厅招待不下,因此夏容漪准备把宴饮设在两处地方,将男客女客分开,再多搭一处戏台。


    这么多客人,当天有许多事要处置,大到迎客待客、招待接礼、记载送客,小到客人们落座玩闹、宴饮如厕,桩桩件件都要想得周全。


    客人多,只靠夏容漪一人肯定不行。


    她正在感慨:“届时,你们这些掌事妈妈,即使都在外忙碌,恐也看管得不全,要是照顾不周,恐怕要招人诟病了。”


    别说从姜姒嫁进来,就说从夏容漪嫁入谢家,都没操持过这样大的宴会。


    甚至有许多从各地进京赶来的远亲。


    当日,来将军府做客的人,不算客人们带的幼童仆从,恐怕都有一两百人。


    此事,比谢云朔和姜姒成婚时还要盛大,毕竟其意义不同。


    夏容漪忧心忡忡。


    看婆母担心管顾不暇招待不周,姜姒提议:“母亲,不若当日让几位婶娘也都辛苦一下,出来操持几桩大事,帮您分担分担。”


    往时,谢家有大宴请时,其它几房的夫人们也是要待客的,不过她们并不管事,都只是陪陪客人,招待女客,并不涉及到宴会流程,接客送客。


    姜姒的提议,是要让夏容漪在这一次把权散出去,让其它房的几位夫人都分开管事。


    夏容漪目视前方,久久没说话。


    姜姒知道,她这个婆母有几分清高,骨子里的矜傲不容许她做这样的事。


    让她因为这次宴会寻求帮忙,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恐怕就是怕被人诟病她无能。


    夏容漪一人操持将军府多年,殚精竭虑,夜不能寐,唯恐被人说一声不好。


    因此,即使理智知道姜姒的提议有道理,为的是大局,是谢家的颜面,可夏容漪内心还是有隔阂。


    姜姒也看出来婆母心动了,听她绷直了脊背,说道:“她们多年没怎么管过事,若临时委以重任,恐怕多有不妥处。”


    她虽回绝了姜姒的提议,面容的愁绪却没有减轻,仍是忧心忡忡的。


    担心其它几房的妯娌,也担心办不好顺风宴。


    姜姒大抵能懂,婆母顾忌的是方方面面,这众多的担忧,像一层一层的枷锁套牢了她。


    让她难以改变。


    下首站的管家和管事婆子,没人敢说话,都静静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位夫人,等她们定夺。


    这是可不是一般的简单事。


    众人也都知道,到了宴会当天,将军府会有多少大大小小的事要忙碌。


    因为担心出岔子,最近这些管事的也都焦头烂额的,一天要来这正院许多趟,有许多事需要掌家主母定夺。


    心里都暗暗有想法,可是没人敢提出来。


    夏容漪掌家二十余年,这些老人精还有什么看不懂的?


    大夫人好是好,就是太要强了些,心又细,心气也高。


    这话要不是少夫人说出来,没人敢提。


    众人看向姜姒。


    这位少夫人,性子就豁达多了,不拘小节,和夏容漪很是不同。


    她提了一次,遭夏容漪反对,回绝了。


    这要是换作旁人,怕得罪婆母,惹婆母不高兴,恐怕就不会再说了。


    可是姜姒细细观察了夏容漪的神态,见她眉头紧锁,置于膝上的手不自觉用力。


    默了默,她又道:“届时府中客人实在是多,即使不敢将要事分管出去,婆母也是派各院的妈妈们一一管顾,厨房的人管着厨房事,茶房的管茶房事,上水迎客招待送行,各事有各事的人管,可是因为人多,且还要分开两片园子设席,连妈妈们的人手也不够了。更何况,若遇到什么情况,还都得来找您回话拿主意,人手是远不够的。但若是让几位婶娘看着不同的事,坐镇一方,再由经验丰富的管事妈妈们拿主意,届时的琐事也就盘旋得开了。”


    姜姒说话时,夏容漪并未表露出缓和的脸色,她仍是那一副心事重重眉头紧锁的模样。


    若换一个人,还真说不下去了。


    可姜姒认为自己看得不错,便大起胆子赌一把,将她的想法掰开说,说得坦荡。


    婆母头疼的无非就是那几回事,以及拉不下面子,有些事让她自己决定,她定说不出口。


    换姜姒来说,即使不是夏容漪愿意听的,可是却能够解决她的许多顾虑。


    只要姜姒的话说得有道理,只要婆母不是一昧的专横独断,总会听进去几句的。


    毕竟,姜姒的诉求也不是当个为婆母马首是瞻的废物儿媳,她也希望将军府事事都好。


    将军府的名声威望好了,她这个少夫人未来要操的心也少一些。


    因此,这话不论夏容漪愿不愿意听,她都要说。


    不光是说给婆母听,也是说给下面的掌事妈妈们听。


    这些人基本都已换成了夏容漪的心腹,将来也是她需要慢慢收服的老人,眼下也正好是她的机会。


    姜姒字字句句说得坚定,并且也没说夏容漪不乐意听的。


    她提议,事情还是主要由妈妈们管着,并不分权,正中了夏容漪的意。


    夏容漪不想让妯娌们参与进来管事,一个是不信任,怕她们砸了她的招牌,坏了她的名头。


    二则,是不放心。


    三则是不愿让她们上手来干涉她管家的事。


    可是人手确实不够,这临时要紧的事,她也没法儿从外面买几个经验丰富的管家婆子进来急用。


    姜姒说完后,屋里又是长长的静默。


    众人提着一颗心忐忑地等着,最终,夏容漪徐徐叹了口气。


    “阿姒说的,我也都想过。”


    姜姒含着笑,静静听着。


    她并不去想夏容漪说的这些话哪些真哪些假,是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还是真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这些都不重要。


    夏容漪说完后,她接话说:“即使母亲一人操持,这宴会也定能妥善办好,只是儿媳怕母亲劳累,所以提议着人分担,多几双眼睛看着,总是更周全


    的。”


    她这些话,又说到了夏容漪心坎儿里。


    因为提的意见也不错,夏容漪不再抗拒。


    “不错,这一回是为云朔出征办的宴请,来的人越多,咱们越要撑得起台面。别的府上办大宴,也都是几房的人一起忙的。到了那日,确实事多。琐事是最磨人的,既如此,便请你几位婶娘一起看着些,也帮忙待待客,咱们一家人,把这头一回这么多客人的大宴办好,办圆满。企盼郎君们此行出征也圆满。”


    姜姒笑答:“婆母英明。”


    她提了建议,又夸了哄了,话说得滴水不漏,简直不像这个年龄的年轻女子。


    提议让几位夫人不管事但看场子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她敢不顾后果地提出这回事,这份勇气就已是难得了。


    这敞开天窗说亮话的气魄,饶是有阅历的妈妈们,都有些刮目相看。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夫人愿意说,可算是给她们解了大难题了。


    夏容漪立即派人去各房,把夫人们都请了来。


    姜姒陪着婆母,就坐在夏容漪右手边。


    多日不曾见几位婶娘,她们到了后,几双视线移过来,看到姜姒坐在上首,做什么表情的都有。


    四夫人五夫人都还好,神情淡淡的,没过多在意,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或是刻意的眼神。


    唯有三夫人,端端地坐着,谁也没看。


    眼睛望着她对面的空桌椅,下巴微抬,颇有些事不关己的冷淡。


    又像是不愿在此多坐。


    姜姒上一次见各位婶娘,还是去给祖母请安的时候,那时都还好,几位婶娘客客气气的,也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她都已经嫁了进来,再是不喜欢也没辙,更何况她也没有得罪谁。


    今日这态度冷淡,恐怕为的就是最近府上设宴的事。


    都知道夏容漪带着姜姒掌事,今日她一个小辈还坐在上首,哪怕都知道她是嫡孙正妻,往后也是要接管将军府的主母,可是让几位出身都不低的,嫁进来十几年的夫人们感受到夏容漪对姜姒越来越多的重视,内心也难平。


    而之所以如此,归根到底还是大公子谢云朔有将帅之才。


    这一回若真让他立下战功,凯旋归来,无论是夏容漪还是姜姒,都要跟着水涨船高了。


    让人心中如何能平?


    尤其是丧了夫,独子又不能言语的四夫人。


    最是难熬。


    夏容漪提及,想要几位妯娌在大宴当天看着各处,众人都静静听着,可是一时都没有回话。


    尤其是听说,当日并不是让她们管事,而是去各处看着管着,定夺裁决仍是那些平素做惯了的妈妈们管着,众人面上稍微有些变化。


    那即将转暖的神情,又快速冷却了下去。


    三夫人笑了笑说:“府上大宴,我们妯娌几个帮帮忙,招待客人,原是理所应当。可是大嫂这意思,竟是让我们当日不去待客,而是去各处看着管着,来的客人若有不知道的,恐怕还会以为我们是府上的佣人,连个掌事婆子都不是,这不是说笑吗?”


    三夫人说罢,还一连笑了几声。


    笑罢后,立即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脸。


    夏容漪和姜姒对视一眼,都没什么大反应。


    因为她们早就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不管是谢家,还是其它高门,任哪家也没有能和大房心平气和处关系的。


    面上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同气连枝,可私底下难保不存几分比较的不平心思。


    可若让夏容漪真放权,把对牌和事情采买都交给她们,又不可能。


    一是因为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几位夫人自嫁进来后养尊处优惯了,哪里管过这么大的事。


    她们想接,夏容漪也不敢给她们。


    二是因为有些事,一旦下放下去就不好收回了。


    口子一开,人的野心也就大了。


    三夫人说得难听,但也没错,她们当日的作用正是管事又不管钱的“大丫鬟”。


    除非是极其没野心,心善大度又顾全大局的人才会答应。


    天底下哪有那样的人?


    夏容漪想着这难事,又有些犹豫。


    如果妯娌们不答应,她也不会强求,实在不行就回娘家夏府去,搬几个做事得力的老妈妈来临时帮忙。


    她心里打了退堂鼓,没说话,却听身旁的儿媳也笑了笑。


    她看向姜姒,见她旁若无人一般,坐得正端得直,手臂置于扶手上,没突兀地端着,但也丝毫不见怯懦。


    那通身气派,哪里像刚嫁进府一个月的新妇。


    对上三位婶娘,她不慌不忙。


    “不怕婶娘们笑话,云朔前几日与我说了一些话。”


    她此言一出,屋里人都看向她。


    不知谢云朔与她说了什么话,要端在此时来说。


    听她提起这个名字,众人心里也都不禁晃了晃。


    第54章 【VIP】


    谢云朔……


    如今这位将军府嫡孙,是万众瞩目,是明日潜龙。


    是谢家能否再上一层楼的唯一指望。


    若他凯旋归来,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她们这些婶娘,即使内心再是不平再是嫉妒,也不得不承认,有他在,她们都是跟着享福的。


    歪酸嫉妒、自豪庆幸,两种心态相伴相依,空前强烈。


    同是一府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一方加官进爵,年纪轻轻身居高位。


    其他人如何能平?


    心态越是不平,就越难以做到面对长房的时候心平气和。


    众人看姜姒,看夏容漪,便带着几分堵着心的怅然,不甘。


    大将军和老夫人主张此次顺风宴大办,为的都是谢云朔,让她们帮忙操持宴会……


    一家人原本也应互相扶持,毕竟同期连根的,一荣俱荣,伦理说,人人都知晓应当答应。


    可是夏容漪的意思却是让她们不管事,去看场子。


    即便人手再不够,也不该这么对她们,连管事权都不给,这与白让人做工有什么区别?


    这般不平的想法一冲上来,连带着人的理智也没了。


    双方各有各的立场,气氛冷凝之中,姜姒打岔的话,让众人疑心又好奇。


    他们夫妻二人能说什么话?


    奉皇命成的婚,曾经两个合不来的冤家,就算如今好了些,能好到哪里去?


    三夫人面色不变,不论姜姒说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今日若要她应承夏容漪提出的事,需得给个大好处才是。


    否则别想差使她。


    另外两位夫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三夫人一眼。


    众人皆默然,但也吊起一颗心,做好了听姜姒说话的准备。


    她到底是谢云朔的发妻,谢云朔来路未定,她也未可知。


    被这么多长辈静静等着望着,姜姒姿态闲适,说家常话似的,慢慢地开口。


    “云朔说他此次出征,若问把握,他有十成。若问胜算也有五成。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是好事,他如今勤于操练,武艺越发精进。我看了几回,见他勇武英明,此次受皇命出征,必能奉命歼敌踏破突厥,平定边疆。云朔与我说,如今谢家三代人,唯有他是出了土的笋,几位堂弟年纪尚且年幼。其实是好事,将来待他挣下军功,加官进爵,往后上阵父子兄弟兵这样艰苦危险的状况必能改变。将来堂弟们若能入朝入仕做文官,岂不比上阵厮杀提头卖命要好?”


    姜姒一字一句地说,其他人根本没料到,她会说这么避讳,甚至大逆不道的话。


    可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说这些也正常,众人也想听。


    她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似只是在说家长里短,让一群习惯说话藏几分的贵夫人,都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姜姒字字句句都是坦诚,尽管她说的话里,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唯独谢云朔对于胜算的估计是他说过的,其余的话都是她临时编的。


    对于当下状况来说,姜姒不觉得这是骗人。


    紧要关


    头的府宴大事,须得办好办妥,婆母不愿低头,顺风宴不容有失。


    几位婶婶又不想白白做工。


    她是大房儿媳,自然站在夏容漪这一边。


    几位婶娘在想什么,无非是豁不下身段伏地做小,都想得利,不想白被人利用。


    可换句话说,这是谢云朔的事,更是谢家的事,众位夫人共同出力,本是理所应当,又不是婆母的私事,如何不能提?


    再者,夏容漪的顾虑也是实打实的。


    让几位妯娌管事不放心,自然是手底下栽培多年的管事婆子办事更稳妥。


    可又实在缺人手。


    作为夏容漪这个掌家主母来说,若请几位妯娌帮忙管理家事还要允诺重谢,更是本末倒置。


    如此一来,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容。


    此事若不能办妥,还要落下几房的埋怨。


    姜姒办事习惯雷厉风行,不拘小节。


    以她来看,要利落地将这事定下来,既不违背婆母的意愿,也要让几位婶娘心甘情愿,办法有是有,只是不光彩。


    不过姜姒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想要最后的结果,因此选择不择手段。


    她说这些话时,面带微笑,一派坦然。


    一屋子人看她如此淡然,谁能想到,只有第一句是真的。


    一番话说完,几位婶娘皆陷入沉思。


    谢云朔若凯旋,其它房的人自然也受益,众人都懂得。


    可是到底隔着一层关系,以谢云朔的脾气,也不像会如何提拔他人的。


    做武将的凭的是自身本事,大多都坦荡刻板。


    可是姜姒却告诉她们,谢云朔想得长远。


    如今是平和盛世,除余边疆,战乱不多,武将立身的机会不多。


    他若荫官封爵,谢家便与从前不一样了。


    其他房的子嗣,也可有机会有旁的出路。


    这……


    姜姒但笑不语,静静等着婶娘们自己考量。


    她低头啜一口茶,丝毫没有编了假话的慌张。


    连夏容漪看她几眼都没察觉出来。


    因为姜姒说的的确在理,虽不像是谢云朔考虑的事,但并非不切实际。


    夏容漪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这话是她自己说的。


    姜姒之所以不慌张,是因为自有一番理论,她与谢云朔已做了夫妻,夫妻本为一体。


    只要事后她再说给谢云朔听,让他知道,这也算是他说的话了。


    因为她一没承诺什么,二没答应什么,只说了考量。


    几位婶娘如何延伸,那都是她们的想法,自然不算是欺骗。


    厅堂中仍是一片沉寂。


    夏容漪看模样还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不待姜姒再找话说,她身形微动,换了一副坐姿。


    面色稍霁,再度递上话头。


    “还望几位妯娌海涵,本也不想害你们跟着操劳费心,顺风宴当日入册宾客多达二百三十余人,客人众多,唯恐招待不周,才出此下策。”


    既然姜姒都已经晓之以理,用将来的事给几房的夫人铺垫了希冀盼头,夏容漪退一步,态度放缓些,软和一些,好声好气地再提一次。


    夏容漪甚少做出这副伏地的姿态,歉疚的语气。


    有了这样台阶,几位夫人心意已动,但不好主动改变的态度,也就好顺坡而下了。


    三夫人又换了一副笑容,淡淡的,似乎格外善解人意。


    “大嫂莫急,这是府上的大事,我等自当同心协力地办好。届时要做什么,你只管知会我们即可。”


    五夫人年纪最轻,沉不住气。


    因心里期盼着往后夫君儿女能顺杆而上的好势态,喜笑颜开说:“怎么不是,大嫂掌家多年,处事周全,我等没操持过家事,这临时紧急的状况,宴会又事关重大,让我们去拿主意确实不合适,倒不如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才不坏了宴会的秩序。”


    她说这话,让其他两位夫人听了都不太舒心。


    三夫人和四夫人都幽幽地扫了她一眼。


    都知道五老爷能力平平,五夫人只能依靠两个还未成年的儿子,因此姜姒那一番话对她的诱惑最大。


    她自然风吹草两边倒。


    有婆媳两个左右配合,这件令人头疼的事,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解决了。


    夏容漪把事情都分好,亲自送了三个妯娌离去。


    回头再看姜姒,越看越满意。


    姜姒也看出婆母心情大好,不过,夏容漪只道:“宴会当日,要来不少高官新贵名门望族的夫人,到了那日,你须得盛装打扮尽尊尽贵才好,我那儿有不少年轻时攒的好东西,我有事要忙,让秦嬷嬷带着你去,尽管随便挑,看中什么都是你的。”


    姜姒心知婆母清高,说不来好听的甜言蜜语夸人,她这样就是在表态了。


    所以高高兴兴应道:“母亲真是疼我,这是为了谢家颜面,儿媳就不客气了。”


    随后跟着秦嬷嬷离开,去了库房,没在夏容漪跟前打扰她安排大事。


    姜姒知道,有些话她听得,有些话她听不得,还是很有分寸的。


    她这般态度,是夏容漪这样的性子想不到的。


    她留了一份心,好奇姜姒去了库房会怎么挑。


    待秦嬷嬷回来回话,战战兢兢地跟夏容漪报。


    “少夫人选了两支累丝金花头镶宝石桥梁钗、两支金点翠凤纹步摇、一枚玉石镶宝珍珠双花华盛、一条金玛瑙墨玉璎珞、一对白玉透雕海棠耳铛……”


    如此报了一连串。


    她以为夏容漪会不满姜姒如此贪婪霸道,谁知夏容漪反而笑了。


    “这个阿姒,果真是心直口快,坦坦荡荡,说什么就做什么。从前不知道,如今竟是越来越满意这个儿媳了。”


    夏容漪人精见多了,聪明狡诈却还能坦荡真诚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和姜姒带走的价值千金的首饰比起来,今日姜姒协助解决的大麻烦,才更让夏容漪在意。


    再说,姜姒拿她的首饰还有一个名头是宴会当日给谢家撑场面,她大胆拿,也不全是为了自己。


    她如何会生气呢?


    姜姒偷天换日,不劳而获,带着许多她从前只见过没碰过的好东西回了院子。


    等着谢云朔回来,要把今天的事说给他听,串一串口供,免得往后在几位婶娘面前说漏了嘴。


    谁知,这日谢云朔提前回了府。


    因为有正事要说,先去了知行斋见夏容漪。


    说完他的事后,夏容漪多日没见他,母子二人说了说话。


    前面说完一切正常,直到说到今日的事。


    夏容漪问谢云朔:“云朔何时有了如此大局之观,还考虑到你达成皇命之后将来的朝堂局势和谢家子弟的未来。”


    谢云朔一脸莫名:“什么?母亲所谓何事?”


    此时夏容漪还没意识到姜姒会编造假话,只以为是话没说清楚,谢云朔没意识到。


    于是她便将近日的事,以及今日与几房夫人谈判的事,原原本本给他讲了一遍。


    谢云朔出乎意料,神情凝固。


    但旋即立即意识到,若让母亲知道姜姒编造假话,恐怕对她不好。


    因此他假装想起来,恍然大悟说:“原来是此事。是的,从前没想过,是因为儿子尚未立业,想不到那一层。但今后就不同了,虽年纪尚轻,但是也需要有大局观,为谢家昌盛责无旁贷。”


    夏容漪没察觉到他心思的转换,笑得一脸欣慰。


    “你们两个都是好的,母亲如今放心多了。若能早日传出喜讯,为谢家开枝散叶就更好了。”


    谢云朔点头称是:“该来时就会来的。”


    含义是让母亲不必着急,免得这期待落到姜姒头上,若未能早日有孕,害她背重担。


    这想法几乎是灵光乍现,全是谢云朔下意识所想。


    第55章 【VIP】


    从知行斋出来。谢云朔站在檐下阶上,仰目望天,表情畅快,唇角带笑。


    他伸手,从邱泽手中接过大木盒,垂眸看盒子上描金花纹,笑容更深。


    得意地走回院子找夫人去,长腿一迈,走得一路生风。


    冼逸居的人见他这样高兴,心情外露意气风发的,唇角含着笑,眼睛神采昂然,看着像是加官进爵一样,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见他高兴,大伙自然也都高高兴兴的,立即有人去姜姒跟前传了信。


    “夫人,大公子今儿早回了,看着心情畅快极了。”


    此时姜姒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奇说:“高兴?有多高兴。”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施施然走到门口,但见谢云朔一手拖着大木箱,一手在牡丹花圃旁翻看叶片。


    即使微微弯着腰


    ,也是一身贵气。


    他身长臂长,衣料垂顺有光泽,腰间玉带油润发亮。


    从前看了,只觉得是他招摇显摆,现在再看,大抵是已经将他当作了自己人,看着确实有几分人模狗样的。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八个字,如果拿来形容他,便跟旁人没什么关系了。


    习武之人长身玉立,又有文人没有的勇武劲头。


    不知他有没有发觉她站在门口望他,并没看过来,而是仍在查看叶片。


    只见他缓缓收敛了嘴上的笑意,正了脸色,像是假正经。


    起码在姜姒来看是这样。


    隔了一会儿,他总算侧过了身,直起上身,微微侧头看向她,面上似笑非笑,隐含几分倨傲。


    这才想起来把手中木盒交给邱泽。


    姜姒不太看得懂他。


    方才人人都说他今日心情大好,像是有什么好事,怎么这会儿见到她出来了,反而不笑了?


    这般装神弄鬼,所为何事。


    姜姒也不着急,抱着手站在门边,静静等着他憋不住自己表演。


    本想看她惊慌的谢云朔左等右等,等不来想看的,心里暗叹一口气。


    他夫人也太沉得住气了,怎么不好奇他手上是什么?


    也不因他这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紧张,不好玩。


    不过谢云朔并未放弃,逐步踱步回了屋内,途径门口时目不斜视,与姜姒擦肩而过。


    随后,他沉声说:“你们都出去吧,把门带上,去远处守着。我有话与你们夫人说。”


    其他人应声称是,一一退下。


    临走时紧张地小心翼翼抬眼看了姜姒一眼。


    谢云朔这态度,像是有什么大事酝酿风云。


    又不苟言笑地把所有人都屏退,难不成是要有争吵?


    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事。


    丫鬟们担心,姜姒不着急,但不是完全无所谓。


    她仍是那副表情,只添了些许惑色,有了疑问,等着看谢云朔显露出目的。


    他缘何高兴,缘何关门赶人。


    尤其对着她,像是扬眉吐气似的,有什么事让他有了这样的心态?


    姜姒跟着回到内室,在自己常坐的位置落座,静静等着他。


    谢云朔在她身旁落座,轻咳一声,问说:“你今日在正院说了什么话?”


    没想到姜姒非但没着急,反而笑了。


    谢云朔瞠目。


    姜姒笑说:“我还奇怪你因为什么事高兴,又因为什么事装模作样,原来是觉得拿捏了我的把柄,能找我的麻烦,所以高兴。”


    “你怎么知道?”谢云朔脱口而出,随即后悔。


    泄露得太早了,起码要再装几次,让她拿捏不准,才好得逞。


    这句话一出来,岂不是不打自招?


    谢云朔懊恼,为何不论什么事都让姜姒拿捏得正正好,她对他如此了解,让谢云朔顿生无可奈何。


    有时候人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他还是应当多演一会,再演得真实一些,一进院子就黑着脸,那样姜姒才会害怕。


    让她早知道他心情大好了,察觉出他反常,所以一猜既知。


    盘算落空,可恨可叹。


    谢云朔不服输。


    他转了转几番心思,翻天掘地地又找出来一件事。


    “不对,你猜的不全对。”


    姜姒挑眉:“哪里不对?”


    “我高兴不只是因为这件事。”


    “还有什么?”


    “待会儿再说,先说说今日怎么回事?”


    提及此事,谢云朔很是好奇。


    谢云朔又败一次,此刻换作姜姒心情大好。


    果不其然,她猜得没错,谢云朔装腔作势,是因为此事上拿捏了自己的把柄,想寻她的麻烦。


    岂料欠了火候,没能如愿。


    不过想也知道,他想假装寻麻烦的心并非全然认真。


    若真上了心势在必得,不说前头不会笑,也不会进门明明看到了她,还假装没看见,搔首弄姿地整理牡丹叶片,作势给她看。


    若真生了气,按他的脾气,就该雷厉风行地进来,捉着她就盘问。


    哪里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呢?


    谢云朔诧异,觉得她猜得准,料事如神,这是因为他“在山中”,看不清他自己的言行有多明显。


    并非姜姒聪明到看破人心。


    想着这回事,姜姒自觉自己也有做得不对处,遂站起身,来到谢云朔身边,挨着他坐下。


    谢云朔似乎提了一口气,眼神紧绷。


    须臾,盯着她的举动,看她主动挨着他坐下,眼中浮现几分不可置信,又夹杂着暗喜。


    姜姒却没想那么多,只是解释说:“我不着急,是因为此事原本就是要与你说的,没打算瞒着你。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有出此下策。没想到你今日回来先去了知行斋,知道了此事。”


    姜姒侧头,贴近来看他,问:“怎么样?知道我编造你没说过的话骗长辈,你如何想,介意不曾?”


    谢云朔神情不自然,起先怔愣了片刻,一片空白。


    须臾后,脑子里回想她说的话,反应过来,才回道:“不会,因为你说的不算是严重的话,又是对的,我也正是这么想的。再说……”


    他停顿,姜姒又探过头,好奇盯着他。


    因为姜姒才发现,莫名的,说这事的此时此刻,她竟觉得他有几分……温柔体贴?


    ……是她喜欢的感觉。


    她这样凑近来看,谢云朔往后退了退,不自然吞咽一口气,缓了缓才继续说。


    “再说,你帮母亲解决一件大事,说两句不违背事实的话,是你聪明睿智,因此我并不介意,夸奖你还来不及。”


    姜姒弯唇笑了起来,笑靥如花柔美。


    她凑得这样近,谢云朔话都说不下去了。


    他推开她:“说正事呢,正经点,不要勾引我,我怕我把持不住。”


    姜姒被推开,一脸莫名:“我哪里勾引你了?”


    她好好的,什么事也没做,连碰都没碰他,只是为了方便说话坐得近了些,笑了两下,这样就算勾引了?


    谢云朔坐得正,端得直,身体紧绷。


    “我说算就算。”


    “行吧,那我坐旁边去。”


    姜姒起身欲走,却被他一把又拉了回来。


    谢云朔别过眼:“就坐这儿说,远了听不见。”


    反也是他,正也是他,到底要如何?


    姜姒哭笑不得:“你真是多事。”


    不过她只是说他一句,倒没有嫌弃,也没有其它行为,依照他所说的坐在原位,只是没凑近去,也摆正脸色没跟他笑了。


    “那你所说还有一回事是什么?”


    谢云朔方才说不只是因为这件事高兴,她清清楚楚记得。


    说起这事,谢云朔神情恢复了一些,回到正经时。


    他起身出去,过了不久,把方才的木箱端了进来,端到姜姒面前。


    “你看,给你准备的东西做好了。”


    姜姒挑了挑眉,接过:“是什么?”


    “打开看看。”


    什么叫做好了?姜姒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竟是专为她做的?


    她端详木盒外面,这木盒也是檀木做的,通体紫红,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木盒上有描金花纹,精致非常。


    连盒子都选得如此精细,想必里面装的东西更是宝贵。


    谢云朔一派理所当然地解释:“之前曾说过要对你好,给够尊重,旁人自然不会看轻你,我


    就让人做了这串璎珞,你打开看看。”


    以前随口的一句话,他竟还记在心上了,姜姒有些意外。


    她抿唇笑了笑,缓缓打开木箱。


    谢云朔凑在一旁盯着她的脸,沉息期待着。


    姜姒也很好奇。


    依照谢云朔所说,能让她在外显露出得了他重视,并无夫妻不和的宝贝,必定是价值不菲的。


    她便存了两分期待,但没期待太高。


    可是,盖一掀开,姜姒便被璎珞复杂的造势和大大小小的宝石给惊住了眼。


    难怪他今天这样高兴,因为手里拿了个颇为富贵的璎珞给她。


    有把握知道能逗她开心,因此抬头挺胸地走进院子。


    姜姒将璎珞取出来,递给谢云朔:“替我戴上看看。”


    这串东西一看就是特地给姜姒做的,底座为缠金,上面的宝石以深蓝为主,黄色为辅,正是她平日爱穿的颜色,能配她的衣裳。


    若是在外买的成品,恐怕没有这么多宝石,也不会有这样深沉的颜色。


    像是老夫人那一辈才会戴的东西,可是形式又做得精巧,那璎珞的金底座用的花纹是年轻女子喜爱的缠枝纹,没有福寿一类。


    果真是给她做的。


    姜姒都已经忘了他曾经说过要待她好了。


    回想起来,还是上一次带谢清菡去摘果子,遇到柳蔚宁她们,回府与他告状时说的话,都过去半个月了。


    谢云朔果真言出必行,说了就去做了。


    谢云朔接过璎珞,仔细替姜姒戴好,低声问她:“喜欢吗?”


    姜姒心情高兴,自然舍得哄他。


    “喜欢极了,一看就知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如何会不喜欢?往后天天戴着,届时顺风宴待客也戴着,让所有人都看看,这是谢云朔为我做的。”


    一句话,把谢云朔说得昏头转向不知所措。


    哪怕她只说还算满意,他都高兴,说这样一句花里胡哨的话出来,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他开口说话都有些晕乎。


    “就这一个,若天天带,岂不是又要惹人闲话?既然你喜欢,多做几条换着戴。待我得胜归来,若有赏金,都给你打璎珞。”


    姜姒睨他一眼:“说的什么傻话?我又不是九头鸟,哪儿来那么多脖子可以戴璎珞。再做些别的钗环佩、衣裳鞋子、摆看赏玩物,买庄子,多的是要花钱处。”


    没料到姜姒说话如此狮子大开口,可是谢云朔偏偏爱听。


    “多少处花钱都不要紧,只要多挣银子,什么都能有。”


    姜姒估计,他这人就像是后院的猎犬,越是夸赞信头越足。


    因此她并未嘲笑打压他,说他痴人说梦。


    出征在即,更要说些好兆头的话才是。


    因此她配合道:“旁人夸大说这话我不信,你说这话,我确是信的。”


    一句话,又把谢云朔夸得飘飘欲仙,把持不住。


    他恼道:“你看你又勾引我。”


    第56章 【VIP】


    他如此沉不住气,姜姒笑骂他。


    “只知怪我,不知道你自己收收心。既然跟你说一句话都算我害你,那我们就不要共处一室了。”


    她摸着脖子上精巧的璎珞,伸手去端那盒子,抱着就要走。


    腰间伸出来一双手,拦腰用力困住她,拖着她不让走。


    “今天好不容易提前回府陪你,不准走!”


    姜姒也没挣扎,任他揽住她的腰,慢慢将她带到腿上。


    谢云朔长腿一支,右脚踩在炕边上。


    这边一起来,就把姜姒给带歪了,臀滑到了他身旁,腿弯被他膝盖顶了起来。


    谢云朔身子一侧,连着一只手臂顶着她后背。


    他用身体组成了一处困住人的陷阱,让姜姒挪动不得。


    她的腿下垫着他的腿,身体正好卡在他臂弯中。


    因为姜姒的腿被垫了起来,自身难以挪动,和谢云朔的双人形态卡得严丝合缝,就像是被锁了起来。


    谢云朔只是突发奇想,意外如此成功,一侧眉头一挑,眸中光彩熠熠。


    翘着唇角,一副得意的神情看着姜姒,得意到像是挑衅。


    “走不掉了吧?”


    随后,他还将姜姒怀里抱着的木盒拿走,放到一边,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看起来高兴极了。


    “你拿盒子做什么,不过是个木盒罢了,要多少没有?”


    他说这话时,一脸憋也憋不住的笑意,拿开了木盒后,顺手就握住了姜姒的手,捏来揉去,爱不释手。


    姜姒在他手背上拍了一掌:“明知故问。”


    谢云朔还不认账:“我明知什么了?你说来我听听。”


    他说今日早回来是特地留来陪她的,再看这耐心要战的态度,摆明是要和姜姒拉锯,非要把她的话套出来不可。


    姜姒并不上当,转了转眼珠,慢悠悠说:“这描金花纹好看,放去外面装鱼食。”


    谢云朔面上的笑顿时僵住:“我不信!”


    姜姒笑而不语。


    谢云朔心塞,顿时凑上来紧紧抱住她,屏息提气,眼睛紧紧盯着她。


    “你骗我的,是不是?”


    姜姒以为他刚才那样笃定,知道她是想保存着木盒,可偏偏她说一句玩笑话,他又不自信了。


    她记得当年打马球时,谢云朔那唯我独尊的意气风发。


    记得他打马游街,目中无人。


    此时因她一句话就不自信了的反应,比她脖子上这一串璎珞还少见宝贵。


    逗了他也算够了,没落下风,姜姒一时心软,没坚持作对,笑说:“是是是,和你想的一样,满意了?快松手,你抱得太紧了。”


    谢云朔提起的一颗心缓缓落下,笑容重回脸上,紧绷的胸膛放松。


    尽管放心了,他仍是之前的姿势,抱着姜姒,撑着一条腿,姿态闲适。


    举手投足都透着心满意足。


    他身上还穿着武将官服,胸腹间的彪纹绣样气势磅礴,宽肩长臂舒展,通身气势如开了刃的长枪,纵使锋芒收敛,也有蓄势待发之感。


    姜姒春情心动,卸了浑身力道靠在他臂弯。


    她翘起一根指头,沿着那扭头怒视的雄彪图案游走。


    因为指尖碰在谢云朔衣衫上,顿时就察觉到谢云朔重重提了一口气,绷紧了身子。


    姜姒意有所指地夸:“这身官服真是好看,才八品就这样衬你,若是换成五品大将的官服,岂不更气势千钧?”


    “嗯。”谢云朔垂眸望着她纤纤玉指,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没剩什么理智听她说话。


    两人隔得太近,姜姒能感觉到他逐渐变得混乱的呼吸,也感觉到她贴着的肩头和手臂越来越硬。


    她弯唇笑了笑,忍着装作一派正常,同他感慨。


    “不过,衣裳是死的,穿着好看也要看是谁穿的。主要是夫君英俊风流,才能穿出神韵。”


    说着,她的手挪到谢云朔肩上,轻轻捏了一把,兴致浓浓,转动心思特地作了一句荤诗。


    “山险峻岭登天梯,水绕山行绵不觉。”


    待她抬眼去看,少见谢云朔面颊红至脖颈,再往下便被官服的领口遮住了。


    谢云朔看着她手指的视线逐步挪过来,盯着她眼睛,有着酣醉一般的迷惑,和些许莫名其妙的警惕。


    那眼神似乎在问“我夫人今日怎么回事”。


    姜姒心中怪道,他这人道奇怪。


    她什么也不想时,谢云朔要追着她撩拨。


    待她认真了,他又像有人要害他一样。


    姜姒一双手勾在谢云朔脖子上,抬起下身,不客气地坐在他腿上。


    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仿佛抱着一块石头,哪处都是硬的。


    青天白日,下午的稀薄斜阳透过支摘窗的缝隙,照进一片有棱有角的金光入了屋中石板。


    谢云朔不知在吞咽什么,颈间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


    他迷茫不解:“你为何这样?”


    姜姒学着他方才的语气:“我哪样?又为何不能这样?”


    “此时还早。”谢云朔连嗓音都紧绷。


    嘴上打架,姜姒什么时候输过他?


    “此时还早,可是距离你离家远征不早了,还不趁你有空回来得早,多多耕耘,多多播种,以盼丰收。”


    这话说得隐晦,可是暗示明显,又大胆,听得谢云朔一颗心砰砰乱跳,口舌生津,热汗淋漓。


    但他没有立刻饿虎扑食,只是搂着姜姒的腰,刨根问底。


    “你怎么突然这样了?”


    主动勾人,还游刃有余。


    他几乎要不战而降,缴械丢盔。


    姜姒伸手去解他的玉带:“因为愿意。”


    因为他做了好事,又说了好听的话,人还生得赏心悦目,就惹人惦记。


    谢云朔意会,早已憋不住了,喘着粗气,也去解姜姒的系带。


    不知是深秋太阳灼人,还是眼神更灼人,姜姒感觉自己再被谢云朔这样直勾勾盯着看,人都要被烤化了。


    她不在看他,撑在他肩上跪坐起来。


    谢云朔会意,立即帮她抬了一把,又迎上去。


    干柴烈火,毕剥作


    响。


    幸好提前赶了人出去,不必顾虑,也无需腾挪地方。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择地不如撞地。


    因被她勾得内心震撼,期间,谢云朔的手就没有离开过姜姒的腰。


    他掐着她的细腰起起伏伏,如草原上纵马奔腾,不停不息,极为尽兴。


    或许是一时兴起即刻达成的通畅让人心情大好。


    或许是你情我愿两心相同,更易投入,令谢云朔有个不恰当的想法——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


    原本谢云朔想着,带着璎珞回来,夫妻二人闲话家常,共用晚膳,夜里再缠绵床榻,计划有条有理。


    不料,让姜姒抢了先,勾搭他,导致谢云朔失去自控,从申时一直到戌时。


    从炕榻到窗前,再到内室,一遍一遍,犹嫌不足。


    他舍不得放开姜姒,姜姒也第一回心潮澎湃食髓知味不知疲倦。


    她什么也不用做,因此不算累,谢云朔又是个身强体壮的战马。


    她不喊停,他就不会停。


    内室被两人弄得一团乱,玉带、腰配、外衫、中衣、鞋靴,随意散乱在地。


    焦灼喘息连绵不止。


    木架咯吱摇晃,混着听不真切的杂乱声音。


    姜姒声音凌乱勒令:“好了好了!”


    今日突生兴致,和谢云朔一起纵情放肆酣畅淋漓,但是也累人得紧。


    姜姒感觉自己被抽干了似的,浑身酸软,嗓子也喊痛了。


    身边更是一团乱,险些没了能躺的地方。


    再定睛一瞧,谢云朔身上像抹了一层蜜一样,看着就知道一直在尽力而为,刻苦播种。


    几个时辰都没有懈怠过,额发都已汗湿。


    比他在演武场苦练一番结束后还要反应明显。


    这一次,姜姒破天荒地主动陪他纵情声色,两人换了许多花样,要不是床上没得躺了,谢云朔感觉他还能通宵达旦,将肥沃土地撒满种子,不留缝隙。


    姜姒叫停,他才停下来。


    还挑衅似地说:“这就不行了?我还能战。”


    姜姒在他手臂上拍了一掌。


    “天都要黑了,还不赶紧叫水沐浴,用晚膳。谁要陪你荒唐得连正事都不顾了。”


    她说话的声音都发抖。


    谢云朔实在不想出来,手指绕着她一缕散乱的头发,讨价还价。


    “那我们一起洗。”


    随即便挨了姜姒一记眼刀。


    “真是荒唐。”


    偏偏谢云朔像得了什么夸奖似的,笑得一脸傲色。


    “守身如玉近二十年,娶得如此美妇,自然把持不住,唯有荒唐才能表我心中真挚。”


    此时,谢云朔与姜姒一样,激情过后通身有凌乱野性的俊气。


    姜姒同样挪不开眼。


    听他说浑话,她故意挑刺逗他。


    “哦?只要是美妇你都如此?”


    谢云朔脸色一沉,一掐她细腰。


    “不可胡说!唯你适用。”


    还故意往深压怼,惩罚她钻牛角尖。


    姜姒眉头一蹙,眼皮不由自主轻颤,那瞪人时凌厉惑人的瞳眸似昏过去一般翻转出瞬息的意乱情迷。


    谢云朔看她这样,再度击鼓扬旗,精神振奋。


    他放轻声音问她:“再来一次再洗,好不好?”


    姜姒推他:“不可,夜里再说。”


    谢云朔只好听她的话,忍着胸中澎湃合上衣衫,去叫人摆东西抬水。


    姜姒虽没答应他再荒唐一次,但是同意了二人共浴。


    浴桶就摆在内室隔断之外。


    因她劳累,谢云朔将她一路抱到水中。


    半桶的水,二人进去后,水面平齐肩膀,舒适解乏。


    谢云朔背靠桶壁,让姜姒靠在他胸膛,宽阔的肩膀成为她的垫枕,缓缓浇水淋在她的肩上、手臂上。


    此时此刻的美好相依,撩拨人内心涨满愉悦的同时,又勾出不舍的怅然。


    谢云朔叹声道:“后日就要进军营了,往后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


    姜姒知道,因此安慰他。


    “无事,大事为要。出征在即,你的心思该多放在正事上。”


    知道她说得没错,谢云朔却不是滋味。


    “你怎么不表达不舍?”


    姜姒奇道:“表达了又有何用,难道徒添伤感?家国大事为重,儿女情长不值一提。”


    明知她说得对,谢云朔还是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上重重啄一下,以示泄愤。


    这样不行,夜里还得再努努力,逼她认软服输,说些好听的才可。


    第57章 【VIP】


    忙活了一上午,谢云朔叫了满满一桌子菜。


    近来奔波劳碌,许久没在家中用膳,今日他心情大好,又出了不少力,上了兴头。


    刚拿起金箸,手腕悬停。


    “邱泽,去拿一坛酒来,今天我要喝两盏助助兴。”


    姜姒接过碗筷,调侃他:“你这样还要助兴,要助到多高,像城防岗哨那么高?”


    谢云朔挑眉一笑:“比天还高。”


    邱泽应声,正要去拿酒,姜姒灵机一动,叫住他。


    “邱泽,不急。舞婵,去看看我之前埋的桂花酒,应当能喝了,取一坛来给他喝。”


    虽说不过月余,不过花酒并非纯酒越老越香,只要花泡熟透了,有了香气,便能甘甜入喉。


    再泡久了反而不好,最多三个月。


    听闻她提起她之前酿的酒,谢云朔兴头更足。


    “是,还忘了这一茬了,你酿的酒,第一坛给我喝。”


    他还记着之前姜姒做的不论什么都不给他,争一口桂花糕,还要被姜姒责怪的事。


    想起来,至今还有几分心有余悸。


    好在夫妻两个如今日子越过越好,已经摒弃前嫌,逐渐沆瀣一气……


    不对,逐渐同心一气,过上了好日子。


    现在想来,那卜卦的老道还真没说错,两人果真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


    虽然没有娶过别的女子,不过谢云朔有种强烈的直觉,若他所娶之人换一个人,恐怕很难像姜姒这样,让他深涉其中,心无旁骛。


    平淡如水固然是世间常态,是他人口中称颂的好。


    可一物降一物,才动人心弦,引得人心情跌宕起伏。


    如跋山涉水,有艰难险阻,才显得最终登顶珍贵。


    他琢磨起这事,笑容更甚。


    姜姒盯着他,疑心问:“你一个人想些什么呢?”


    她没注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连嗔他都是带笑的。


    谢云朔盯着她笑,心尖发痒:“想知道吗?”


    姜姒点头。


    “不告诉你。”惹她瞪了他一眼。


    谢云朔像得了什么怪癖似的,被瞪一眼反而开怀。


    适时,酒坛子抱了过来,谢云朔接过,启封后端着酒坛闭眼细闻。


    酒香混着桂花香,还透着丝丝带着梨味的甜,浓郁芬芳。


    “真是好酒。”


    他举坛斟酒,第一盏先双手奉上,端给姜姒。


    似乎赔罪:“莫要生气,夜里再告诉你。”


    姜姒没跟他一般见识,知道他故意逗自己,心里想的大致也是好事。


    她接过酒盏,端在手中没动,等谢云朔把自己的倒好。


    说是以酒助兴,实际上是他兴头好了,借物抒情。


    姜姒望着他。


    谢云朔高兴时,眉峰吊起微微扬着,眉眼含情,似乎有点点穹芒现入其中。


    喝着她的桂花酒,谢云朔一边喝一边赞叹:“真是好酒,从未喝过这么香的桂花酿,毫无苦涩之味。”


    他把那桂花酒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姜姒笑他:“哪有


    那么好,不要爱屋及乌,失了公道。”


    她话里给他藏了陷阱,谢云朔没发现。


    毕竟她说得也没错。


    的确爱屋及乌。


    他只说:“非也,好喝就是好喝。”


    姜姒正要喝第二口,听说了这件事的甄氏匆匆从外面告罪进来,俯身,附在姜姒耳边说了句话。


    姜姒放下酒盏,不再喝了。


    谢云朔疑问:“怎么,莫非有什么事?”


    姜姒轻咳一声,提醒他:“若有孕,饮酒不好。”


    谢云朔端着酒盏的姿势停顿,随后,从僵硬之态像逐渐复苏一般,眼睛睁大,手腕发抖。


    姜姒奇怪,不过是预防伤身罢了,他为何反应这么大?


    他不敢置信地问,声音在嗓子里发抖:“你有孕了吗?”


    姜姒就知道他恐怕是听错了,才有这样奇怪的反应。


    “才喝多少酒,你就醉了?听话都听错了。说的是‘若有孕’不是‘已有孕’。”


    甄氏生育过,知道有了胎儿饮酒不好,以防万一,特地来提醒她。


    谏言让姜姒少喝一些。


    谢云朔没经验,听到有孕两个字,心神顿空,反响强烈,所以其它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忽略了那个“若”字。


    被姜姒提醒后,谢云朔徐徐呼出一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因为听错了,方才他险些吓得手中酒盏都要摔到地上。


    姜姒狐疑,问他:“什么叫‘不是就好’。”


    谢云朔怔了怔。


    这是他下意识说的话,连他自己都还未细究原因,姜姒问了,他放下酒盏,细细思量,才一字一句解释。


    “你若现在有孕,不算好时机。还不知我何时归来,虽然祖父期盼我们能在出征之前传出喜讯,可是女子生产,身旁没有夫君,连诉苦都无处说,这样不好。”


    姜姒意外。


    他竟想得这样周全了?


    “所以你并未期盼我在你出征前怀上身孕?”


    谢云朔如实招来:“原本没想过这回事,因此听到你说起有孕二字,才不知如何是好。”


    难怪他刚才那样反应,看着又惊又悔,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姜姒觉得蹊跷:“那下午我那么说,你又为什么十足配合?”


    “这个嘛……”谢云朔一时语塞。


    总不好当着下人的面说,因为他喜欢过程,姜姒提出,他自当全力配合。


    因为姜姒不喝了,谢云朔也只好遗憾放下酒盏,命人好好将酒坛封起来,放回去,待他凯旋归来再喝。


    怕他回来酒已经没了,他还特地叮嘱姜姒:“你若要把酒送给谁,可千万记得给我留两坛,别等我回来什么都没了。”


    姜姒吃着菜,慢条斯理地咀嚼好,咽下过后,在他期盼的眼神中回他。


    “有那半坛还不够你喝了。”


    谢云朔立即道:“不够,你知道我的酒量是在军营里练出来的,酒量好,半坛怎么够喝?峤山,去,现在就拿两坛酒,埋在我书房后面。不,你寻个只有你知道的地方埋着,谁也不要告诉。”


    他这话,顿时惹得屋子伺候的人都低头笑了。


    大公子怎么还这样,当着夫人的面藏酒。


    姜姒骂他:“你好像那护食的猎犬,吃不完的骨头要选个地方埋起来,不让别人惦记。”


    众人顿时憋笑不能自己,屋子里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精彩纷呈。


    姜姒也笑,骂了他之后,自己也笑出了声。


    谢云朔浑不在意,好像被姜姒骂了还是他的功勋似的。


    还借此机会给自己争取先机。


    “你笑我?笑话我是要付债的,那我就再拿一坛酒。峤山,再加一坛,埋三坛酒。”


    峤山应声去了。


    姜姒:“你倒是会给自己讨价钱,笑你一声,我要多折损一坛酒。总共也就六坛,着你拿去一半,这可不行。待你走了,我要带着人把这院子掘地三尺,不管你埋在哪儿,我都要把它挖出来,给旁人喝。”


    谢云朔假装惊讶,配合她:“这怎么行?你竟然这么对我。那我不埋了,直接带着酒坛出征去。”


    姜姒继续嘲笑他:“你好似那出门的懒骡子,要在前面吊一根萝卜引着才肯走路。”


    丫鬟小厮们刚刚笑完上一回的,又低声吃吃笑了起来。


    谢云朔伸出食指点了点她:“好你个牙尖嘴利的美人,此时用膳,不与你一般见识,夜里再合盘清算。”


    说完,姜姒还没怎么,他自己先红了耳根。


    当着一群心腹身边人的面说这些,还是有些太难为情了。


    谢云朔再纵情恣意大胆妄为,也有不好意思时。


    因为,说着这话,他就想起两人下午的干柴烈火,一想着,顺势就难为情了。


    姜姒看他一眼,也别过眼去。


    知道他在想什么,怕自己也受了他的影响,只能先转移思绪,好好用膳。


    接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都闭了嘴,各吃各的,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若不是知道刚才二人还有说有笑,感情融洽,谁要是只看这一幕,还要以为两人又闹了什么别扭,双双互不搭理。


    但其实有的人貌合神离,有的人貌离神合。


    即便谁也没看谁,但其实两颗心在私底下早已扭到了一起。


    姜姒放下碗筷时,谢云朔也放下碗筷。


    她站起身:“我要出去走走。”


    晌午劳累了两个时辰,又累又饿,晚膳又吃多了一些,姜姒想走一走,缓缓。


    谢云朔立即跟着站起身:“我也走走。”


    姜姒没做声,默认了。


    她不在的这几日,院子里就她一人。


    今日谢云朔回来得早,又处处都是他的人,他的声音,阴魂不散似的。


    虽然有些过犹不及,不过姜姒还算喜欢这样的感觉。


    两人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因为方才的事,神奇地没说什么话。


    姜姒回想着谢云朔说,不愿他出征前她有身孕的事,细细品味,又思量,忘了和他说话。


    走了两圈,谢云朔总算憋不住了,催她:“好了没,消食可算消完了?我们快回去吧。”


    姜姒以为他急色,睨了他一眼。


    “一下午还不够你解渴的?”


    她现在浑身都还没力气,他又想把她带到床帐去捉弄她。


    但其实谢云朔没想那回事,只是想二人单独相处。


    关上门,落下床帐,夫妻夜话。


    刚才用晚膳时,她不是有些问题问,他没同她解释。


    他都急着给她回答了,她竟不好奇吗?


    谢云朔为自己辩解:“是有话想与你说。”


    姜姒回过身,两眼盯着他,计上心来。


    “好,那我们只说话,其它什么也不做,可好?”


    谢云朔凝噎,不知该答应还是该拒绝。


    姜姒看他这样纠结,忍俊不俊道:“罢了,逗你的,走吧。咱们回房去躺着吧,我也没力气再走了。”


    她想出来走走,只是因为吃得有些多。


    实际上走的每一步,都是拖着酸软的双腿,浑身乏力,走得不算轻松。


    走了两圈,也差不多了,想回去躺着。


    此时天色已晚,廊下灯笼五步一暖,庭院中静谧闲适。


    二人慢吞吞地回到屋里。


    吃饱了饭,洗干净了身子,床上也已换好了。


    熏香和暖,一切都恰到好处,人心熨帖。


    姜姒一直翘着唇角,心情放松闲适。


    这是自她嫁入将军府以来,最惬意,最美满的时刻。


    回头望去,院子外的竹林在夜风下轻晃,沙沙的声音如同翻书。


    她往谢云朔身边凑了一步,把手递给他。


    “你牵我进房里。”


    “好。”谢云朔照做。


    他牵着举起她的手,手臂置于她之下,衬着她半边胳膊,扶着她走。


    二人齐头并进,印在地砖上的影子相叠了一半。


    男子垂首,女子静立,如一副静好画卷。


    如若两人不开口说话的话。


    第58章 【VIP】


    “你知我方才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想要怎么把我骗进去为非作歹。”


    “就不能想我点好?”


    谢云朔冤枉,在门口站住不动了。


    姜姒拍拍他的胳膊:“做什么一动不动。”


    “你就觉得我必是图谋不轨了,那我们不进去,就在外间说。”


    “好了。”姜姒拉着他,把他往屋里拽,“跟你说笑的,怎么没想你好?不必想,你也很好不是?”


    一句话,谢云朔正经凝重的脸色转瞬即逝,复现了笑容,又好好地跟着姜姒进了内室。


    不是姜姒嘴甜说好话,只是因为今天实在累了,想赶快回床上躺着休息。


    无论有什么话说,都要躺着说。


    她的话张口就来,也就是谢云朔会不怀疑地当真。


    姜姒躺下后,不知不觉地眼皮阖上了,盖上柔软被褥,困倦袭来。


    耳边是谢云朔放低声音的絮语。


    “吃晚膳时,我想的是,当初纳吉,老道卜算说我们天作之合,我还不信。实际上算的是准的。我与你虽各有锋芒,好在因为这份婚事,我知道该退让。你的锋芒又只对着我。我自幼习武,皮糙肉厚的经得住刺,这就恰恰好了。”


    他说得用心,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眼神比柔软的烛光更温和,是他甚少表露的模样。


    说完,自己都内心微动,还有几分难为情。


    可是身旁没人说话。


    谢云朔低头一看,姜姒面带微笑,呼吸匀称,似乎已经睡着了。


    谢云朔屏息,当即堵了一口气在胸中。


    想怪姜姒不贴心不认真,但是想一想,是他下午不知节制,害她累得很了,所以才会沾枕即睡。


    没听见,他明日起来再说一次就好,非要她听见不可。


    盘算好了,谢云朔也睡了。


    已入美梦的姜姒踏踏实实睡了一场好觉,因为婆母特地准她与谢云朔共度夫妻二人时光,好生相处不必起早,两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


    姜姒醒时,谢云朔已醒了,借了半臂肩膀给她抱着,抬眼望着帐顶,不知在盘算什么。


    姜姒缓了缓,问他:“谢云朔,几时醒的?”


    闻声,他转过头来,眸中光亮胜似外头爬了半日的太阳,炯炯有神。


    “可算等到你醒了。”


    他坐起身,双手扶着姜姒肩膀,把已经盘算了一刻钟,条理清晰的话,昨日夜里说了姜姒没听见的,从头至尾一字不落的,向她又复述了一遍。


    姜姒被把住肩膀的时候,还以为他要做什么,提起一颗心。


    以为昨夜没让他发泄,今早上又饿虎扑食。


    不料,又让她意外了。


    昨夜……


    是的,昨夜谢云朔似乎在诉衷肠,她听了个开头,因为心神放松,不知不觉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就睡去了。


    此时他一开口说的话,的确似曾相识。


    回味着他话中内容,意识到昨日自己没听见他这么说,他竟然没生气。


    只是攒到了今天再说一次。


    姜姒受了不小震撼。


    不只是谢云朔这几句话表达的真情,更为他这能屈能伸的态度。


    这还是她从前认识的谢云朔吗?


    这两日他给她的意外太多了。


    姜姒后知后觉,她有疑问。


    就在谢云朔一脸期待地等着她回复时,想听到姜姒对于他这一番诉衷肠的话作何反应,姜姒的问题如同扑面而来的枪林弹雨,将他钉在原地。


    “你动情了?”


    谢云朔眸中期待化成惊慌失措,把着姜姒肩膀的手也松懈了力道。


    “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姜姒开口,内容不变,执着重申:“你动情了?”


    “没有,哪有的事?”


    谢云朔放开她,背过身躯,整理被她抓了一夜,弄得有些乱的衣襟和袖口。


    “好了,今日还有事要忙,起来陪你用个早膳就要出府去了。要进军营,待府中设宴才回来。”


    他杂七杂八地说了一通,身后人没反应,扭头一看,姜姒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她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那双灵动的眼睛似乎还在问——“你动情了?”


    谢云朔顿时有些无所遁形。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明知故问,慌得连衣裳都系反了。


    姜姒不需要他给答案,只看他这魂不守舍,红了脖子的模样,就知道他羞于承认罢了。


    因此姜姒没再追问,假装不知此事。


    “那就摆膳吧。接下来又要像之前那样了。你若不在,我便去知行斋,同母亲和弟弟妹妹一起吃,免得一人无趣,还惦记你。”


    谢云朔心跳错乱:“你会惦记我?”


    “你是我的夫君,我为何不惦记你?”


    他舍不得说的话,她敢说。


    一早上,谢云朔被惹得心潮澎湃,起起伏伏。


    直到人出了府,要出门去了,还没回过神来。


    他立在角门处,有些后悔,后悔没正视内心。


    后悔没告诉她,他的回答。


    不过,来日方长,待出征后回来再说吧。


    谢云朔入了军营,姜姒陪着夏容漪操持府务,为顺风宴安排细则。


    两人偶尔几天见不了一面。


    自从那一日后,姜姒也频频想起谢云朔。


    午夜梦回,身边空荡荡。


    想起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又不自觉犯上微笑。


    要让她说,谢云朔精明强干的一个人,在她面前却变笨了。


    她问他那样的问题,他只知闪躲,不知反问她。


    她不像他那般好面子,想得多,不肯承认。


    谢云朔若问,她会告诉他“微动”。可惜他笨啊。


    *


    八日后,承平十一年十月三十。


    将军府为即将出征的几位谢家郎君举办顺风宴,广邀宾客。


    特地入京参宴的客人,早已在将军府住下了,当日该到的都到了。


    谢家有实权,有荣宠,如今奉命御敌,功成之时,锋芒再无人左右。


    这一日,谢府门前门庭若市,太子亲自到场。


    京中有名有姓的官员侯爵也都来了。


    如此盛况,也只有眼下谢家这情况能做到盛大而不惹人忌讳。


    都知道成与不成,都是谢家人用命换的。


    若不成,他们的权势也延续不了几代。


    此一去,又事关疆土安定,甚至能扩大宣朝疆域。


    因此,来将军府的客人人人心诚,说着吉祥话,谢府看着一派烈火烹油之势。


    姜姒跟在婆母身边迎客露脸,见了不少贵客。


    有谢云朔在前,她得了不少好话夸赞。


    今日虽说是家宴,是谢云朔久未归家几天之后,因为他也有不少人要招待,在前院忙着,二人未能见面。


    他昨夜都没回府,是今晨从外面赶回来的。


    姜姒在后院接待女客,因这顺风宴事关重大,前来做客的客人都好相与,好招待。


    婆母让她负责招待谢家的直亲。人数众多,不能个个看管,姜姒便把客人们送到集水苑,让她们赏花赏鱼,打叶子牌。


    就连三妹妹谢清菡也在待客。


    女客们都被接到花园附近,遇着熟人,三五成群的。


    各有了各的话圈子,也就不需要再管了。


    可偏偏不巧,姜姒刚接待完一批客人,迎面撞上柳蔚宁这一群贵女。


    如今情形特殊,今日又是主要为谢云朔举办的宴会,姜姒倒不担心有人为难她。


    他人若敢惹大事,甚至都无需她出手。


    她今日穿戴与平时没什么大差异,一身墨绿新装,戴了谢云朔送的璎珞。


    头上簪钗不多,两支金簪一柄玉梳,两枚掩鬓,简洁端庄。


    添一分花枝招展,减一分怠慢朴素,受了不少贵夫人的赞扬。


    她迎了客人,从柳蔚宁她们跟前走过。


    几人坐在亭中,眼睛都盯着她头上的累丝金簪,和脖子上的璎珞看。


    姜姒以为,这几个没长大的小丫头,从前挑她几句,是闲得没事做。


    如今这情形,她有婆母看重,有夫君在意,该歇几口气了。


    可是不知是不是恰恰因为谢云朔得到重用,有拔官受封的机会,惹得人眼红。


    因此她们看她时,那眼神仍是挑剔,丝丝缕缕的不满、记恨。


    姜姒刚要走过,柳蔚宁的声音扬起。


    “嫂嫂去哪儿,来陪我们打一把叶子牌,可差人呢。”


    姜姒自然不搭理。


    不说她忙着,没闲工夫,就算有闲工夫,也不会上她们的当。


    几人来者不善,偏偏又是谢家的亲眷,仗着身份欺负她这外来媳。


    姜姒正要拒绝,一旁小道上响起一道男声。


    “都多大年纪了,还没有点眼力见。今日你表嫂忙着接客,哪有功夫陪你耍小性子?十六了,不小了,合该多读读书,学学道理,修炼德行,与人为善。”


    这话说得如此不客气,听得柳蔚宁脸色都白了。


    姜姒也没想到,谢云朔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走过来,对着她时脸色稍霁。


    “远远看到你,就跟过来了。还好来了,怎么样,今日没人为难你吧?”


    他特地说得大声,让亭中人也听见。


    姜姒错愕。


    既是因为他对柳蔚宁说了不留情面的话,也因为他还特地做出一副帮她撑腰的样子。


    这人何时开窍了?


    并非姜姒不看重他这样,只是眼下不算什么大情况。


    柳蔚宁她们对她先入为主,耍小性子,她不搭理即可。


    几人若敢做得严重了,她自然有办法惩治她们。


    谢云朔说的话严重了,岂不伤亲戚和气。


    不过,他愿意为她出头,姜姒内心很是感动。


    谢云朔拉着她走远了,面露歉意。


    “是我不好,之前说了要为你做主,一直忙着,没工夫去柳府。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对你就是不能好好的。我都已经改了,怎么还有人扯着你不放?”


    姜姒但笑不语。


    她之所以不气,是因为自己有了实质性的好处。


    不喜欢她的人,见她过得好,自然难以舒心,嘴上要说个几句,占先机心里才好受。


    她想通这一点,所以对这样小打小闹并不放在心上。


    “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过来了?”


    谢云朔轻咳一声:“这是谢家,我想去哪儿还不能去了?”


    平白无故的,怎么又呛起她来了?


    姜姒激将他:“不说我就走了。”


    谢云朔赶忙一把拉住她。


    “想见你,想见你还不行吗?”


    还好来了,不但见到了她,还恰好碰上有人寻她麻烦,达成了之前想做没来得及的事。


    姜姒看在他帮她撑腰的份上,没有笑话他嘴硬,还要问两次才说。


    “那我们去假山后说几句话,你就回去吧。今日客人多,不好离得久。”


    “好,假山好。”


    谢云朔立即就想到了假山的一百种用法。


    第59章 【VIP】


    两人忙中躲闲,多日不见,双双都新奇得很。


    绕着路走了几十步,钻进假山中,把身边人都留在外面望风。


    甫一绕进崎岖假山中,谢云朔立即站定不动,从上到下地盯着姜姒定定地瞧。


    其实除了戴的首饰,今日她打扮得并不隆重,肤色莹润,点绛珠唇,一双无需多勾勒的眉眼,大胆地直直看着他。


    常说女儿娇羞,可是姜姒正如一株向阳的牡丹,既艳丽娇媚,又昂扬自信,坦坦荡荡。


    她就那般静静地立在那处,嘴角微微翘着,从容娴静地看着他,谢云朔感觉娇羞的要成他自己了。


    胸腔里跳得厉害,呼吸发紧,眼神不由自主地想移开躲去别处。


    但因为他也是刚强桀骜的性子,不能服输,便也盯着她瞧。


    看着看着,二人之间不由自主越来越近。


    “你做什么?”姜姒藏着笑问。


    “躲到这里来已是荒唐,那干脆就再荒唐一点。”谢云朔话音落,立即倾身覆了上去。


    加快的心跳化作冲动,因为看了许久,念了许久,他精准地印在她柔软的唇上。


    这一沾上更了不得。


    一声灼热叹息,谢云朔像一堵墙一样堵在姜姒面前。


    他抱过来拥着她,使她后背贴到了假山上。


    谢云朔的动静太快,导致姜姒还没反应得急,就被他扣住腰身。压得不能动弹。


    她只能伸手锤了两下他的肩,一再用力,生硬地把人推开。


    谢云朔主动亲吻,但因为在这园子里,到底没用上全部力气,一推就推开了。


    谢云朔沉默盯着姜姒,英俊的眉眼下,眸子里藏着一丝落寞。


    “怎么,不愿意?”


    其实姜姒没彻底推开他,只是为了告诫他。


    “今日面上有妆粉、胭脂,你轻一些,别弄乱了。”


    谢云朔面上笑意重现,低头,接下来只是轻轻地啄,甚至只是抿一点她的唇珠细细地吮。


    明明并不强烈了,可这样细致地亲昵,仍然令姜姒难以抵抗。


    她不止双腿软了,心也软烂了。


    从谢云朔的肢体中,姜姒能感受到,他此刻心情愉悦,高兴到扣着她腰身的手都时不时发抖。


    因为她不让他动作太大,他都记在心中,一点一点细碎地亲,蹭她的唇。


    少见地温柔。


    姜姒也有些头脑不清醒了。


    她似乎闻到了花香。


    也像是晒多了太阳、用多了饭食,浑身萌生一派被填满的,被充盈的柔软。


    就在这一时刻,姜姒忽然想起了从前那个梦境。


    梦到谢云朔战死,她孤苦无依,受人冷淡的梦。


    在原本美满甜蜜时,她的一颗心突然落空。


    像是从高处坠落,让她双腿一软,霎时出了一身虚汗。


    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她情不自禁地抓住面前的救命稻草。


    手心接触到谢云朔结实的臂膀,感受到他的温度和存在时,她心中的荒芜才得以被抚平一些。


    谢云朔放开她,托住她漫无目的抓过来的手。


    “这是怎么了?”


    他察觉到她忽然变得不一样了,不是动情的变化,她似乎在抗拒着什么,亦或是害怕着什么。


    两人分开时,姜姒已调节好了,忍住了那没来由的不安。


    他看到的只是抽离后不知去处的她,但谢云朔仍心生不安,扶着她的胳膊追问:“怎么了?突然如此严肃。莫非是不愿意我这么对你。还是嫌我身上有气味?”


    一看她换了脸色,谢云朔不由自主地反思。


    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对?


    是不是不该将她压在这假山前轻薄?不该光天化日之下忍不住心中冲动,吃她嘴上胭脂。


    是不是他在军营里穿的衣裳没熏香,昨夜没沐浴,惹她嫌弃。


    她这样一言不发的,让他害怕。


    只见姜姒摇了摇头,人有些恍惚。


    她问:“祖母当年成婚四载,随军出征。在边关种黍子,养牛羊,和祖父一样保家卫国,是不是?”


    “是。”谢云朔应声,笑容也逐渐散去。


    他有些猜到了:“你都在想什么,要说什么呢?”


    谢云朔盯着姜姒,心脏快要冲破胸腔蹦出来。


    姜姒也没让他失望:“不若,我随你一同去边关。”


    她不想安安稳稳地等待。


    她想要脚踏实地地过每一天,哪怕吃苦,哪怕前路未知。


    如果她不跟去,即使谢云朔战死,她也只能在京中等一个十天半月之后的消息。


    就在她提出这件事的同时,谢云朔一力拒绝:“不行,你不能去。边关苦寒危险。”


    她这样养尊处优长大的官家姑娘,如何能


    忍受那等艰苦?


    谢云朔内心因为她说的话高兴,可是所有的心事、直觉都是抗拒。


    姜姒紧紧地盯着他,眼神凝重、坚决、不甘。


    “不行你怎么能去?此事不能儿戏。”


    不知为何,谢云朔甚至心生一缕细细密密的惧意。


    姜姒面容不变,某种神色似蕴着热气的茶水,渐渐冷却。


    “我为何不能去?”


    “去边关镇守御敌是儿郎的事,你该留在府中操持家事,等我回来。”


    姜姒久久未答。


    恰假山外走过一群客人,说说笑笑。


    两人默契分开。


    谢云朔扭过头:“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前面还有事,我先走了,不要再想此事。”


    谢云朔匆匆离去,心乱如麻,因此没有回头。


    似乎落荒而逃,又似乎一意孤行。


    看着他的背影,姜姒暗叹一口气。


    可胸膛上还是压了什么重物一样,缓不过来。


    她说的话,他竟一丝也不考虑,强硬拒绝。


    二人方才悸动缠绵的热烈,转瞬冷却。


    好似虚幻的梦境被戳破,碰到冰冷的石头上。


    姜姒整理好衣衫,发饰,慢慢从假山里走出来。


    游鹿她们迎上来,看她神情不对,轻身唤道:“夫人?”


    “没事。”姜姒摇了摇头,将一切压在心中,扬起笑脸一路打点。


    尽职尽责做她的将军府少夫人。


    偶尔空闲时,谢云朔说的那句“你该在府中打理家事”循环往复。


    激得她浑身刺骨的冷,明明今日穿了两件中衣来着。


    若谢云朔说担心她的安危,都还好受些。


    可是他偏偏说了最不中听的话,认为她不该去,不该是她的身份做的事。


    姜姒又有了从前和他起争端时的感觉。


    两人各执己见,谁也不会低头服输。


    她内心久久翻江倒海,很不平静,但稳得住,藏得好。


    除了贴身的人,旁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傍晚落阳斜,送走最后一批宾客,谢府阖府结束忙碌。


    办成一件大事,没出什么大差漏,连夏容漪和谢行修看着都松了一口气,挺直的脊背松懈一分,慢慢踱步回知行斋。


    姜姒和谢云朔跟在后面,还有一行管事、丫鬟婆子。


    以及其它各房的人。


    众人先往正房去,一家人要说说话才会散。


    行路中,夏容漪同身后的小辈说:“云朔和阿姒好几日没回府了,出征前有一日归家日,就在家中,哪里也不要去,好生陪陪阿姒。”


    谢云朔看向姜姒。


    他知道,方才的事没同意她的提议,她心里有气。


    他没来得及搭话,只是看向她,探究她的反应。


    谁知,姜姒面上带着微笑,笑盈盈声音软和地回:“母亲体贴。”


    好似二人之间没有发生过假山后面那一段,一如往常一样。


    谢云朔不禁松一口气。


    然而等夏容漪与众人说了今日的事,一一安排了奖赏,也给各房送了不少好东西,放众人回房,他们夫妻二人回院子途中,姜姒又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谢云朔的心再度揪了起来。


    原来并非她不介意,只是不想让旁人担心,因此在外装作无事。


    如此识大体。


    想到这儿,谢云朔长叹一口气,她太好了。


    她越好,他越不会同意带着她去边关,他舍不得。


    姜姒应当好好地被养在这将军府中,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华服宝马香车。


    等着他凯旋而归,给她挣诰命,而不是跟着奔波历险。


    可是,谢云朔知道,姜姒虽一介女子,可性子刚强不输他。


    她做的决定、想法,恐怕也和他一样,如磐石难转移。


    尤其是难被他转移。


    两人成婚这么久,谢云朔自然能看出来,方才姜姒动气了。


    因为他说的话不中听。


    因为他拒绝了她。


    可这件事,在谢云朔看来就是没有商量的。


    这让他怎么退步?


    他退步,她就要跟着他一起去边关了,这怎么行?


    夫妻二人之间只错一两步,可是两颗心拉开了无限遥远的距离。


    姜姒没搭理谢云朔,没与他说话,因为她的内心还停留在当时被他不容置喙地拒绝后介怀的心情,且未做改变。


    并没随着时间有所缓和,甚至更甚于当时。


    因为今日,祖母现身在宴上,受人敬仰、尊重。


    女子本该如此。


    尽管姜姒想随军的初衷并不如此。


    她无法上阵杀敌,但也能在后方操持琐事,尽其所能。


    虽说如今也不像三十年前那般,武将青黄不接,突厥难以战胜。


    边防也建设得越来越好。


    她知随军出征不是儿戏,可是已至花甲的老太爷都远征坐镇,身为谢家儿郎和谢家儿媳,她不该退缩。


    一入将门,终身也都将在亲人战死的阴影中担惊受怕。


    她不想怕,不想等。


    宁可迎头面对。


    即使这只是她一时冲动,未经善全的私自想法。


    可是,就算该被劝阻、被教育,也不该是谢云朔那一句“你不能去,留在府中操持家事即可”。


    她介意的是这个。


    两人还没二次交谈,但姜姒坚信,如若谢云朔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她们二人在此事上永无协调的可能。


    她可以退让,放弃,可是她不认同他的话。


    一路沉默,谢云朔似乎有话想对她说,但回头来看了好几眼都不曾开口。


    随后二人没说话,但一如平常地都回了正房。


    知道二人下午进了假山之后发生了事的亲随都格外识趣,留在了外面。


    屋里只有两个人静默对坐。


    若姜姒赌气,此时该说“乏了,备水沐浴就寝”,再把谢云朔赶去书房。


    谢云朔也可顺水推舟地去书房,逃避争端。


    但两人都梗着脖子,宁愿倔得像一株青松一样杵在这中室,也都没有说要去洗了入睡的话。


    两人就这么不言不语地坐了一刻钟。


    漫长的一刻钟,人生十几二十年,再没有比此刻更漫长的一刻钟了。


    姜姒还能憋,谢云朔却憋不住了。


    他开口:“不再想此事了,好不好?”


    姜姒脸色一沉。


    谢云朔往后仰身,屏住呼吸。


    第60章 【VIP】


    看姜姒这冷脸的气场,谢云朔就知道他又说错话了。


    “只是不想你因为这事动气不愉快,伤着身子,下一回月事又要腹痛难受。”


    可是他又不能同意让她同去,只能坚决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怕她生气。


    重重犹豫之下,谢云朔只好提议让姜姒忘记这件事,绕过去。


    可没想到反而又触了霉头。


    姜姒对他这句话不为所动。


    哪怕他在疼惜她,可这样是不对的。


    姜姒义正言辞,不偏不倚:“已经发生的事,如何不解决就要绕过去?绕不过去,不然只会一直是心上的一根刺。无论是你说服我,还是我说服你,都必须和盘托出,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她这样态度,谢云朔静静地望着她,像看到了新事物。


    这一刻,他想的不是她执拗、麻烦,而是耀眼醒目,真挚坦率。


    可因他不想让场面变成那样唇枪舌战,用石头碰石头的糟糕面貌。


    他怕好不容易修好的关系重归原位,冷了,硬了。


    他的沉默被姜姒看了出来,冷冷拆穿。


    “你以为不说就能好吗?”


    “那说吧。”谢云朔没辙。


    与旁人争执有分歧时,向来都是旁人听他的。


    可是跟姜姒在一处,仅怕她月事疼一项,都让他掣肘如同戴了一双镣铐,被压制住了一切手段。


    既然姜姒觉得商议此事才能舒心,那就由着她的想法来吧。


    见他退让,姜姒开门见山。


    “今日在假山林景中,你说了那样一句话,让我想不通。你是否觉得,女子就该留在宅院中,跟着你去出征只是添乱。我不懂大意,不知事。”


    尽管知道谢云朔的回答可能让她不满,可姜姒就想问清楚这一回事。


    她不求掰正谢云朔的想法,但她不能任他这么想。


    谢云朔此时懂了,她曲解了他的心意。


    他放缓声音,力争诚恳:“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随军出征奔波辛苦,还有性命危险。留在京中,留在府里,无风无雨,平安顺遂。”


    姜姒干脆


    利落地接话:“那若不考虑旁的,我是不是也可以要求你不要去,不要冒此大险领命出征,只需留在府中,碌碌无为地过一生即可,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安。”


    “自然不可,我要保家卫国,肩负谢家兴旺。也要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地位尊崇,无人欺凌。”


    “是,你有大抱负,大志向,所以我不会有这样的想法逼迫你。可是,既然你自己有所求,有抱负,有志向,为何刚愎自用地要求我安于一隅?”


    姜姒紧紧地盯着他,等待一个回答。


    她明显地看出,谢云朔似乎被她的话震撼了。


    他神情微征,眼神震颤,似乎听说了什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受了冲击。


    姜姒等着他慢慢消化,没着急。


    她捧起茶盏缓缓啜了一口已经凉了的水,这是先前谢云朔给她倒的。


    屋子里没有人伺候,他弄了壶来给她倒水喝,时间过去太久。


    姜姒浅浅喝了一口,将茶盏握在手中,像是打算用掌心将水捂热。


    谢云朔消化了许久,显然没之前那么抗拒了,还是带着些疑问。


    “这么说是没错,但是你我毕竟不同。我自幼习武,刀枪棍棒中滚打,为的就是撑起将军府下一代。你是闺阁女子,连粗活都没干过,身上细皮嫩肉的,怎么能跟我去苦寒之地?之前的话是我说得不对,狭隘了,其实我想表达的,只是不希望你随军历险。留在府中,我才能安心。只是当时没能说出口。”


    他到底是一个从前只知骑马射箭的武人,有些话想得到,说不到,落到话语上,让姜姒误会了。


    但她说得也没错,按照她刚才说的话,谢云朔幡然醒悟。


    他的确有那样的心思,觉得她不该去。


    可是,什么是他该做的?什么是她该做的?


    明明就有祖母珠玉在前,为女子表率。


    纵使上阵杀敌是男子,女子也能在别处安定军心,造福一方百姓。


    此二者没有先后轻重之分。


    姜姒提出像祖母那般随夫出征,又怎么是异想天开呢?


    谢云朔说完,又想了想,更加深刻认识到,他恐怕无法说服姜姒不再想这回事。


    可是,他们二人就像秤的两端,一端减轻,另一端必定变重。


    一旦他被说服,她不会后退一步。


    只会继续步步前进,直到达成她心中所想。


    这么想着,他实在是左右为难,想让步,却不敢让步。


    谢云朔默不作声地坐着,至于桌案上的手握紧又放松,眼睛垂望着地毯,神色复杂。


    姜姒以为他还有话要说,等了半晌。


    她打量他,正因为谢云朔没看过来,她看得肆无忌惮。


    看他眼睛,看他肢体。


    琢磨他心中所想。


    “你若早些那样说,我也不至于介怀如此。”


    见他不说话了,她才开口。


    他这会儿倒解释了,会那样说是因为担心她安危,也承认是他狭隘。


    谢云朔可以不改变想法,可以不答应她,但他不能认为他说的是对的。


    听到他自认“狭隘”二字,姜姒的神情便松弛了许多,绷紧的心也松懈了不少。


    “担心我不直说,拐弯抹角。”


    谢云朔没回应,刚才已解释过,是他不好意思说那样的话。


    若姜姒盘问起来,他又要低人一等了。


    可是此时不说实话说不行了,免得她把他打入大牢,永世不得翻身。


    谢云朔虚心改正:“以后尽量直说。”


    “嗯,这还差不多。”


    局势稍一缓和,岂料,谢云朔又忽地站起身。


    “可我还是不能同意你去。你说的道理我都听着,你的想法我会理解,但这一事上,我恐怕无法妥协。”


    他站起了身,气势钧天。


    姜姒仰头望他,既不畏惧,也无敌视。


    她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完。


    “若你留在府中,我的牵挂不变,我可安心上阵杀敌,盼着能回来与家人团聚,与你团聚。可你若随军,我记挂你的安危,担心你受苦受累,无法定心,如何能打得胜仗?”


    姜姒此时的表情,和谢云朔方才听她说话的表情如出一辙。


    神情怔然,眸中似乎有什么缓缓绽放。


    谢云朔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她神情怔忪。竟没料想到,他还有如此深沉的想法。


    谢云朔说完也格外触动,眸中盈盈水光氤氲。


    他朝她走过来,握住她的双手,单膝跪地以表诚恳。


    姜姒手中还握着茶盏。


    水热没热她不知道,但她感觉应当是热了。


    “姜姒,你能不能相信我?不让你去,并非觉得你不配去,并非觉得你只能待在这宅院中,不能做女中豪杰。而是我对自己不自信,我做不到心无旁骛。”


    他眸中的光芒细碎闪烁,话自肺腑,一字一句纯粹如金。


    谢云朔说得如此真诚,姜姒也真诚。


    “我知道我这决定未经深思,全靠一时所想,是冲动。我并非非要去不可,毕竟仓促,我也没去过边境,跟你一起去还需人照顾我,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


    “我知道,你只是受了我的气,觉得我不该那么说。就算你不去,也应当是彼此达成一致,而非因为我说的一句‘你该留在府中操持家事’而留下,是否?”


    姜姒点头,鼻尖酸楚,眼中亦有泪光。


    并非脆弱,而是感动。


    她知道自己不能意气用事,可是她能因为自己不曾历练过而留下,能因为不牵挂他的心思而留下,能因为好好保护自己而留下,但不能因为女子需安分守己而留下。


    她与他争,争的不是他点头。


    姜姒以为,两人观念冲突,各不服软,顶多也是谢云朔听懂她的话却不答应。


    就像现在这样。


    可事实令她意外。


    听她自认其错,谢云朔打断了她的话,彻底理解了她的心思。


    手中茶盏的水面波荡,是因为姜姒的手在发颤。


    她同样坦言:“其实我说想随军,也是和你同样的原因,我不怕吃苦,不怕奔波劳累,若有需要我之处,我也都有信心能打点好。但我不想安于一隅,心安理得地享受你征战的成果,或是你用性命换来的荣华富贵。甚至知道你的死讯都要等许久。”


    这话把谢云朔急得站了起来,绕一步坐在她身边。


    “怎么要这么想?你夫君不会死,即使要灭突厥三部,我也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受封大将,献功领赏,把我们未完成的事完成。你或许不知,我盼着想回来,身手只会比从前只好不差,即使是能征善战的突厥人,也不是我的对手,你且安心即可,等着我回来。”


    姜姒扭头望着坐在她身边的也,她没动,反而是谢云朔凑过来,把头搁在她颈间。


    “你会同意的,是吧?尽管是我说服你,但你不要觉得是你输给我了。只是我们二人之间,你更重要。”


    因为从前的事,谢云朔生怕姜姒不服输,要跟他对峙。


    但其实姜姒哪里是一意孤行的人呢?


    她只是需要正的道理,需要足够的尊重。


    不过,谢云朔说这话,倒微妙地让她有了好胜心。


    她便说:“只要你答应我,不会在归来时带个小妾庶子回来,我就答应你。”


    “这有何难?我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寻花问柳的。答应你,都答应你,还有什么都尽管提。”


    姜姒取笑他:“是不是因为这回赢了我,高兴,所以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谢云朔立即否认:“没有!”


    在姜姒定定盯着他,直看到心里去,盯了十几息后,他才承认:“确实有一些…但不是主要。”


    “这才是实话。”


    好不容易说动她,谢云朔难掩激动,夺了茶盏放回桌案上,紧紧将人抱在怀中。


    “心思都要被你看透了,往后再想赢,就难了。”


    姜姒勾唇笑,避而不提,反声讨他说:“你看看,是不是还是把话说开得好?”


    “是是是。”


    谢云朔深刻意识到了。


    “夫人明事理,讲道理,是我浅显。”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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