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乌丸莲耶准备逃往海外。他只准备带两名有代号的组织成员一起。两名组织成员,也即是他的直系血亲。
但实际上,乌丸莲耶还打算带上一些组织底层成员,作为类似打手与保镖的角色。
当然,也不用带太多。等到了海外之后,常驻海外的组织成员多的是。所以乌丸莲耶只挑选了一些对自己最忠心的,打算带着他们一起离开日本。
但这些保镖大抵是无法陪同他一起前往海外了。
凌晨——
奥尔加是被一阵枪声惊醒的。其实她本来也没睡,不过是躺在床上发呆而已。
等她慢吞吞从床上坐了起来,勉强换了身一点也不搭配的宽松的休闲服,准备去查看一下发生什么情况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了。
是贝尔摩德。
“你干什——”
奥尔加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贝尔摩德却一反常态地直接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攥住她的小臂,拉着她就朝门外走。
她攥着奥尔加手臂的力道很大,几乎让奥尔加感到有些痛。她走路的速度也很快,甚至可以说是在跑步,让奥尔加在腿部枪伤未愈的时候很难跟上,甚至踉跄起来。
但贝尔摩德并没有放慢速度。
这很不像她的作风。
奥尔加意识到了什么。随即,甚至不用她向贝尔摩德确认,接二连三的枪声不断响起。
“他们找过来了。”
在这种真正的危急时刻,贝尔摩德的声音反倒冷静下来了,
“我们现在必须立刻离开!”
说话间,贝尔摩德已经几乎是以一个拖拽的姿势,拉着奥尔加来到了乌丸
宅邸后方的停机坪。跑道中央,一架私人飞机已经整装待发。
显然,她们是来不及再带什么行李了。也好在乌丸宅内存放的那些犯罪证据已经被她们清理干净了,就在几个小时前。
在接连不断的的枪声中,奥尔加在夜色中爬上了登机梯,进入到了私人飞机的内部。
这不是上次乌丸莲耶派去送她回东京的那架私人飞机。这一架飞机的内部空间更大,内饰也更为奢华。
但现在,这些外物都是虚的。
乌丸莲耶原本打算带走的大部分保镖,现在都不得不在宅邸外参与枪战,为他们拖延时间。飞机上只留下了少数几个机务人员。
仔细一瞧,现在唯二的战斗力居然是贝尔摩德和奥尔加了。可她们也就是两个伤员。
奥尔加上了飞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武器柜中拿出一把手//枪,装填满了弹夹后揣进了口袋里。又抓了一把子弹,装进另外一边的口袋里。
这原本是不被允许的。在乌丸莲耶面前,他们甚至不被允许携带冷兵器,更不用说手//枪这种热武器了。
但是现在,奥尔加当着乌丸莲耶的面这么做,他也一言不发。抱着襁褓的乌丸惠子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头,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飞机很快启动了。时间紧急,甚至只缓慢滑行了一小段距离。然后便瞬间加速。
奥尔加坐在椅子上,能够感受到明显的推背感。飞机在平整的跑道上加速滑行,伴随着“嗡嗡”的声响,以及偶尔的颠簸感。
在夜色中,奥尔加侧头朝窗外看去。一切的景象都飞速在眼前划过,什么也看不清。
就要离开了吗。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吗。
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下坠。
这是什么情绪?很陌生。
“在想什么?”
坐在对面的贝尔摩德看了过来。她一手支着脑袋,越过奥尔加,从她这边的窗子看向外面。从贝尔摩德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乌丸宅邸外冲天的火光,几乎照亮了大半夜空。
显然,激战正酣。
或许是出于紧张,贝尔摩德居然发出了这种闲聊般的问题。
乌丸惠子带着乌丸莲耶去休息室了,现在,这里也只有她们两个人而已。
“唔——”
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理,奥尔加居然真的回应了贝尔摩德,
“想死。”
她从窗子的反射中看到了贝尔摩德陡然睁大的眼睛与皱起的眉头。那双眼睛中带着深深的不赞同。
为什么呢?
因为贝尔摩德知道奥尔加是认真的。虽然她的语气极度随意,姿态也非常随意,真的就像是在随口开一个玩笑而已。
但贝尔摩德知道,她是认真的。
奥尔加的大脑有问题。不是在骂人,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奥尔加的大脑与正常人不一样,所以她从来就缺少深度和真实的情绪。她几乎不会恐惧,也很难发自内心地感受到喜悦这种正常情绪。
也因此,她对于“奖励”和“刺激”有着近乎病态的追求。
贝尔摩德知道对奥尔加来说,“奖励”和“刺激”意味着谁。
但现在,她就要失去这些了。她将会变回最开始那种,什么都感受不到的状态。或许可以从杀戮与虐待中获取短暂的刺激,但终究只是短暂的。
这种什么情绪都感受不到的人生,贝尔摩德没有体验过。但她知道,一定相当无聊。
什么都没有,就连恐惧和悲伤都不存在的世界。
飞机渐渐抬升起来。贝尔摩德知道,她们将要永久地离开这片土地了。
其实她也很舍不得。但奥尔加——
她悄悄看向奥尔加。她依旧支着脑袋坐在那儿,望着窗外,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她会产生类似的感受吗?
贝尔摩德微微出神间,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传来。她感觉到机身猛地一沉,旋即似乎有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上抛起。
在一阵几乎照彻夜空的、宛如烟花般的光亮中,她整个人被安全带狠狠勒住。伴随着肩部伤口在拉扯中再度被撕裂的痛感,整个人又重重摔回座椅上。
窗外的地面剧烈晃动着,让人感觉好似被捏在一只巨手中来回摇晃。
飞机起飞的姿态彻底被遏止。又极速朝前冲刺了一段距离,险险在撞击到房屋之前停下。
与此同时,贝尔摩德似乎看见有什么巨大的、花纹类似足球的东西迅速瘪了下去。它原本似乎挡在飞机前方,正是阻碍了飞机升空的罪魁祸首!
紧接着,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与人声传来。在还未彻底消散的晕眩感觉中,贝尔摩德甚至已经能够从窗户看见正朝着他们半包围过来的,荷枪实弹的一群人。
还在怔楞中,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被扯了一下。回过神,便见对面的奥尔加已然解开了安全带,站起身,正拖着伤腿,朝飞机后方大步走去。
贝尔摩德也赶紧起身,跟了上去。在机舱最后边,有一个窄小的安全门,那里部署的警力不太多。
*
何止是部署的警力不太多。
等到贝尔摩德追着奥尔加来到安全门的时候,飞机外的地面上躺了两个人,似乎是FBI,都已经被奥尔加解决了。
她左手拿着枪,就要直接跳下飞机。就在此时——
“阿尔萨斯,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一道熟悉的、低沉的、令人厌恶的男声传来。
贝尔摩德紧随其后下飞机的动作顿了一瞬。她赶紧向后,靠进机外那人的视觉死角,又悄悄顺着缝隙朝外看去。
赤井秀一。
他正拿着把霰
//弹//枪,直挺挺指向奥尔加。而奥尔加,她刚刚跳下飞机,从四米高的地方,拖着受伤的腿。
于是,奥尔加此刻刚落在地上,甚至来不及起身。三米之外,是举着霰//弹//枪对准她的赤井秀一。
贝尔摩德一咬牙,转过身,快步朝着机舱内走去。
*
奥尔加的小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虽然她的恢复能力比正常人更好,但距离她中枪也不过一天多的时间而已。再加上她又刚刚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她几乎能感受到那种温热的、黏腻的猩红色液体,已经濡湿了裤腿。
好在她穿着黑色的卫裤,应该看不太出来。
奥尔加咬牙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有任何异常。她握着手//枪的左手五指微微收紧,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赤井秀一,开始思考要怎样脱身。
其实事到如今,她不介意去死。但一点儿也不想死在赤井秀一手里。
“放下武器,阿尔萨斯。”
奥尔加看见赤井秀一扣在扳机上的食指随时蓄势待发。周围,也已经有FBI渐渐赶了过来。
这种情况下,只拿着一把小手//枪的奥尔加显然是不占任何优势的。
她冷静地判断着,缓缓弯下腰,似乎就要将手中的枪老老实实放在地面上,然后束手就擒。
就在这时——
“赤井秀一,让开!”
身后传来了贝尔摩德厉声威吓。
奥尔加翘起嘴角。乘着赤井秀一愣神的一瞬间,原本已经被摆放在地上的枪被她重新捞回手中。然后,果断开枪!
子弹朝着赤井秀一的心脏处飞去。
“秀!”
短短的零点几秒的时间,奥尔加只感到眼前闪过一道人影,异常迅速,异常果决。
“砰!”
子弹没入了那个女人的胸膛。她倒在了赤井秀一的怀中。奥尔加知道这个女人,她叫朱蒂斯泰林。
奥尔加觉得这一幕异常眼熟。
身后,贝尔摩德挟持着被团团捆住的世良真纯也下了飞机。
“走!”
贝尔摩德的声音毫不犹豫。
赤井秀一等抱着倒下的朱蒂,似乎难得慌了神,想要按压止住她左边胸口不断冒出来的鲜血。
但这毫无用处。
朱蒂的瞳孔很快变得涣散了。她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似乎是伤到了气管,就连最后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贝尔摩德用枪口抵着世良真纯的太阳穴,拽上奥尔加一起朝着乌丸宅邸内部跑去。那边建筑繁多又复杂,还有密道,红方这群人再想抓住她们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了。
奥尔加费力奔跑着,在心脏不断加剧带来的痛苦中,在小腿几乎已经麻木的伤口中。不经意间,她回头看了一眼。恰好,撞上了赤井秀一的视线。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赤井秀一,即使在宫野明美死去的那天也不曾见过。
那是真正的、冷静到极致的愤怒。
奥尔加的双眼顿时睁大。她几乎已经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
“砰!”
来不及了。
伴随着一声简单的枪响,血花自贝尔摩德的脚踝处炸开。
贝尔摩德朝前倒去,连同着被她挟持的世良真纯一起,伴随着一道闷响,倒在了地上。
赤井秀一举着他那把霰//弹//枪,正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过来。他的步速不快,却让人窒息。
奥尔加一咬牙。站起身来,一刻也没有犹豫,在随之响起的枪声中,几步跑进了乌丸宅邸。
她躲在墙后,避开了子弹。而后,在夜色中,在赤井秀一目眦欲裂的怒视中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如迷宫般的大宅内。
她依稀能听见贝尔摩德的声音,越来越远:
“不准再靠近!不然我就杀了她!”
贝尔摩德倒在了地上,站不起来。但枪还拿在手里,世良真纯也还在手边。
奥尔加毫不留情地抛弃了贝尔摩德。就像她们从私人飞机上下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乌丸莲耶和乌丸惠子一样。
奥尔加在偌大的、如迷宫一般的宅邸中奔跑着。感受着冬日寒冷的空气不断进入肺部,继而带起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连带着心脏处的疼痛一起,愈演愈烈。
她再也跑不动了。只能停在一处拱门旁,一手扶着那石砌的拱门,弯下腰来,狼狈地喘息着。她的身后是两层的小教堂,身前是一处景观花园,那里有着离开的密道。
她用颤抖的双手伸进口袋,摸索许久。却只有一颗颗金属质地的子弹。出门的时候太过匆忙,她根本没来得及带止痛药。
于是,奥尔加不得不改用那只颤抖的手,死死攥住胸前的衣襟,仿佛这样就能好受一些一样。
可是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她的脸彻底苍白了下来,连带着指尖一起,完全失去了血色。几乎就要无法站稳。
“奥利亚。”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在她最形容狼狈的时候,奥尔加听见了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极冷的声音,却又极其熟悉。
她勉强抬起头来,疼痛得就连呼吸都在颤抖。
然后,那张熟悉的脸映在她绿色的眸子中。
那人只是静静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就这么静静垂眸,瞧着她,瞧着她狼狈的模样。
他的身后,是荷枪实弹的、密密麻麻的特警。她还看见了那个叫风见裕也的家伙。还有松田阵平,以及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的诸伏景光。他们俱都举着枪,将枪口对准了她。
“啪嗒。”
奥尔加松开一直攥在手中的枪。那手//枪金属的外壳与石质的地面碰撞,在一片寂静夜晚发出一道突兀的脆响。
奥尔加缓缓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势。她还是无法彻底直起身来,于是便保持着这么一幅狼狈的、就连呼吸都困难的姿势,缓缓向后退去。
她想扯出一个笑来,挑衅的也好,嘲讽的也罢。失败了。
实在是太痛了。痛到她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都觉得发冷。
她退进了后方的教堂里。甚至没有关门。
她看见降谷零身后那群荷枪实弹的家伙几乎就要朝她开枪,又被那人冷着脸,一个手势制止了下来。
“奥利亚,出来。”
他上前几步,几乎已经站在了教堂的门口。冬日夜晚的风微微吹过,轻轻拂起他的额发。他就这么站在夜色中,朝着她伸出了手。隔着这极短的,又仿佛无限长的距离。
他们隔着空荡荡的门框对望着。一个站得笔挺,居高临下。一个倒在地上,狼狈不堪。
“哼。”
奥尔加几乎是耗尽了力气,才发出一声哼笑。自己也说不好使什么情绪。
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勉强站稳。即使没有镜子,她也能想象到自己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丑陋的姿态。
还真是了解我啊……所以一早就带人在这里蹲守我是吗,零零。
那双绿色的眸子在这种情况下却依旧亮得惊人,有如夜色中的珍贵宝石。
奥尔加扫视过降谷零身后的那群人。最终,视线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零零,你想要知道什么……一个人进来……不准带枪……我都会告诉你的。香槟的事情也好……”
奥尔加转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吃力地抓着楼梯的扶手,朝二楼走去。
到后来,她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也不知道降谷零能不能听见。
应该听不见吧。
但是他一定能猜到她说了什么。
奥尔加终于来到了二楼。那只是一个阁楼而已。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只悬挂的铜钟,只有挂锁在阁楼部分,钟体悬在一楼。
靠近三角形的窗户的地方,有一只小小的、并不舒适的沙发。奥尔加勉强走了过去。然后,倒在那只矮小的单人沙发上,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
窗外有风朝着室内涌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也带来了外界的声音。
她听到所有人都在劝阻降谷零,让他不要踏入这间教堂。就仿佛这里面藏着什么魔鬼似的。
奥尔加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短促的,类似笑的声音。
这群人真是被她吓怕了。整栋小教堂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她把枪丢了,手边连把弹簧小刀都没有。
没有用的。奥尔加心道。你们劝不住降谷零。他会来的。
奥尔加能够透过那扇三角形的小窗依稀看见下方的景象。
她看见降谷零把枪递给了一旁的风见。然后,顶着所有人担忧的眼神,不顾任何劝阻,一个人,走进了这间小教堂。
“咚——”
“咚——”
“咚——”
他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在那木质的楼梯上落下缓慢而又坚定的步伐。
“咚——”
“咚——”
……
那脚步声不断靠近,不断变得清晰。最终,停下。
奥尔加闭着眼睛。她已经很累了。但她还是能够感到有人在她身边蹲下了,很久,于是那人的体温仿佛也能越过空气传达过来。一瞬间,她好像又没有这么冷了。
这下,奥尔加终于笑了。她无声笑了起来,狼狈而又张狂。
她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就
准确抓住了那只朝她伸过来的手。很温暖,带着薄薄的茧子。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用那双漂亮的、即使在夜晚也亮得惊人的绿色眼睛,甜蜜地、温柔地看向他。
“零零。”
她的声音很轻,似是情人间呢喃的低语,带着缱绻的意味。
她缓缓地、缓缓地,在他平静的注视下,将五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而后,带着他的手贴近了自己的脸颊,在他的手背上亲昵地蹭了蹭。
下一秒。
“啪嗒。”
她用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手铐,将两人交握的双手拷在了一起。
降谷零始终都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一言未发。
直到奥尔加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像遥控器一样的东西。然后,摁下了上面唯一的按钮。
“轰——!”
整栋建筑震动起来,仿佛世界末日一般,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
几乎是一瞬间,一道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天际,伴随着陡然向外膨胀的灼热气流。
奥尔加听见教堂外传来了惊呼声。伴随着这些嘈杂的、焦急的呼喊声,片刻,由爆//炸引发的火焰顺着木质的楼梯迅速蔓延上了二楼。又顺着帷幔、家具,一路爬至他们身边。
这下,终于暖和了起来。
身旁,降谷零携带的对讲机似乎发出了一阵电流的声音。
奥尔加朝他看去。只见他用没被锁住的那只手扶住待在左边的耳机,冷静地下达了什么命令。
大抵是命令下面那些人不要闯进来吧。
然后,他竟直接关掉了对讲机。将视线转向奥尔加,那双冷淡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她一个人。
熊熊火势映照在奥尔加绿色的眼眸中,漂亮极了。终于,她发自内心地笑了。
她仍旧握住他的手。即使已经有镣铐将他们锁在了一起,她仍旧不肯放开。
她约莫是很累了,于是只是躺在沙发靠背上,就连声音都很轻。与周遭火星炸裂的声音相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
可她仍旧盯着他,一秒也不肯放过。那双眸子中此刻带着满足与快乐。
“零零,你是我的。”她轻柔道,“所以,现在也陪我一起去死吧。”
她只是很自然地,用那种甜蜜的,温柔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感到降谷零缓缓也握紧了她的手。比她的力道大多了。
“奥利亚,我更想跟你一起活。”
她听到他这么说。用那种冷静的,却无比认真的语气。
奥尔加瞧了他一眼。突然,又阖上了眼睛,笑了。
“花言巧语。”
没有回应。
她自顾自继续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香槟…诸伏景光是我叫人杀的…宫野明美也是我叫人杀的…还有基尔…本堂瑛佑…朱蒂…都是我杀的。”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剧烈的疼痛仍未平息。于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变得愈发艰难。可她却还是要说。
“…组织不存在了,我就没有办法留住你了,零零。”
她又睁开了眼睛,深深望着他,眉眼弯弯,
“所以,还是带着你一起去死吧。”
火势越来越大,火舌几度向他们扑来。奥尔加可以清晰地众人在外面焦急的呐喊声。
不远处,黑田兵卫通过无线电下达了指令:
“再过一分钟,如果降谷还不出来,就强行突破!”
“是!!!”
楼下是山呼海啸的应和声。
可降谷零却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充耳不闻。
他只是静静看着奥尔加,注视着她。
“我是自愿,发自内心留在你身边的。”
他屈膝半跪在窗边,在奥尔加的身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从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
有冷风呼啸着穿过窗框,扑洒在他们脸上。
可奥尔加现在却不觉得冷了。或许真是这几乎照彻夜空的熊熊大火起了效果也说不到。
她定定瞧着他,瞧了许久。
突然,用另一只手,搭在了他们被拷在一起,交握着的手上。
“算了……”她忽然突然垂下了眸子,“我是会下地狱的,但你不会。带着你一起死,想来也没有意义。”
伴随着“咔哒”的轻响,手铐被解开了。在降谷零震动的瞳孔中。她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发了狠似地一推,将他从一旁没有玻璃的三角形窗户中推了下去。
“你走吧,但我才不要坐牢。”
降谷零看见她笑了,有着一贯的狡黠。却也带着罕见的餍足。他也听见了她如喃喃自语般的声音。
同样无聊的人生,不如早点结束。
“奥利亚!!!”
降谷零回过神来,在落地前勉强调整了姿势,受身摔在一楼石板铺成的地面上。
楼层本就不高,他只是从二楼摔了下来,只是将手臂磕破了些而已。
降谷零急急抬起头朝着二楼看去。透过那只三角形的窗户,他能看到她的侧影。在烈焰的映衬下,她姿态安详地靠在沙发上,两条纤细的小臂搭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她没有因为他的呼喊而投来一个视线。似乎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沉眠。
身后有人扯着他。降谷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幅怎样失态的模样。他只记得自己奋力地、愤怒地挣脱着,想要重新跑进那栋已经被大火彻底覆盖的小楼。
“奥尔加!”
他目眦欲裂地呼喊着,朝着那扇小窗,朝着那个侧影,
“下来,跟我回去!”
那影子似乎动了动。很轻微的一些。又似乎只是在窜动扭曲的火苗中显得动了一下而已,
降谷零看不清,强烈的火光让他的视线模糊起来。他只顾着呐喊。再没有什么绞尽脑汁的算计。他只来得及将内心的想法尽数说出来:
“听话,相信我最后一次。”
他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落了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周围人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变成了震惊。
他哭了吗?
或许吧,
他不记得了。
降谷零只记得自己昂着头,一次不错望着那扇窗子,望着那个影子,朝着那个方向张开了双臂。
“奥尔加。从此以后,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无论是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一辈子也好……我会等你!所以现在——”
真是卑劣啊,降谷零。居然可以如此冷静地说出这种谎话来,连自己都骗了。
“跟我回家。”
似乎又有什么东西低落在他的眼角。
是他哭了吗?
不是。
是下雨了吗?
不是。
降谷零看到了窗前那个人影,她微微探出一双眼睛来,一双绿色的眼睛,此刻正氤氲着什么。
是她哭了。
降谷零第一次见奥尔加这样哭。安静地、没有目的性地、毫无形象地。
“下来,奥利亚。我会接住你。”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甚至有点不太像自己的声音了。怎么会这么柔软呢?
在突然顺着气流扑出窗外的灼热火舌中,她也被大火推着,失去平衡,从窗户中落了下来。
降谷零一把接住了她,紧紧抱住,就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下坠冲击而隐隐作痛。
*
奥尔加又做梦了。这很罕见。
她似乎再一次回到了小时候,在遇到那个人之前,在她最无力的年岁里。
“啪——”
脸颊传来巨痛。继而是火辣与肿胀的感觉。不用照镜子,她就知道自己被打成了什么样子。
她抬起头,用那双机械的、毫无波动的绿色眸子,瞧着身前的男人。他有着一头红发,瘦削的脸颊,高挑的身量。这是她的,
父亲。
生物学意义上的。
“香槟,差不多得了。”身旁传来一道女声,带着些沙哑,似乎有些不忍,正试图阻止那个男人,“阿尔萨斯已经知道错了。”
是贝尔摩德。假惺惺的。
“你那是什么眼神!?”
猝不及防间,香槟对上了她的视线。很快,
“啪——”
又是一巴掌,扇在了她另一边的脸颊上。
“你太让我失望了,阿尔萨斯!”
她感觉到口腔中蔓延起一股血腥味。她垂下了眸子,没有再用自己的眼睛看向香槟。
而后,她被扯着头发,丢进了漆黑一片的禁闭室。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没有食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快要彻底饿晕过去的时候,门被打开了。刺眼的光亮从外面照射进来。
“下次不要再惹他生气了。”
有人将她抱了起来,离开了那间禁闭室。
又是贝尔摩德。伪善的家伙。她知道,其实贝尔摩德也怕那个男人。尊敬,但畏惧着。
*
她叫阿尔萨斯。她是实验室的产物。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香槟,是她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因为实验是为了BOSS服务的。所以试验品,理所当然也要有BOSS的部分基因。
其实在她两岁之前,她都没有名字。直到贝尔摩德随意开了瓶阿尔萨斯葡萄酒,看到一旁杵着的她,才想起来,得给她取个名字。
贝尔摩德,她生物学意义上的亲姑姑。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自己的名字。阿尔萨斯。
*
那是在她八岁的时候。贝尔摩德时不时会带她去执行一些组织的任务。无非就是杀人放火一类的。
实际上,她每天见到贝尔摩德的时间,比见到香槟的时间还要久。
“阿尔萨斯,我教你的都记住了吗?”
上方传来贝尔摩德的声音。她仰起头,看着这个漂亮的、金色头发的女人。点了点头,祖母绿的眸子里却什么都没有。
她按照贝尔摩德教的。假装成一个走失的可怜小孩。然后,引着好心的任务目标将她送回“家”里。
任务目标倒下了。贝尔摩德从身后给他来了一针。他瞬间就倒在了地上,这么壮实的人,就这么完全没有意识了。
她盯着倒在地上的那人看了几秒。而后,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珠缓缓转动,将视线落在贝尔摩德身上。
“为什么不直接给他喂这种药呢?是因为直接喂没有效果吗?”
她看着贝尔摩德忙忙碌碌的背影,装出一副懵懂的语气。她知道贝尔摩德会回答她。
果然,随即,她听见了贝尔摩德的声音。用那种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说着小孩子不该知道的内容:
“直接吃下去当然有用,甚至比注射的效果更好。但是,”
贝尔摩德撩了下头发,回过头来,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似乎是真想教会她似的,
“直接注射更加方便,阿尔萨斯。比起骗他把药吃下去来说。”
哦。明白了。
她又将那双绿色的眼珠转动回来,定定瞧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男人。
这种药直接吃下去也有效果。甚至效果更好。
从贝尔摩德那里套话就是这么简单。
忙碌的贝尔摩德没有看到,也绝不会想到,她偷偷藏了一支药剂在口袋里,将它带回了“家”中。
*
然后,她给香槟端了一杯咖啡。当然,也没有忘记给他妻子的那份拿铁,以及他儿子的那份果汁。
身为大财团的唯一继承人,香槟当然需要和门当户对的妻子结婚,再生出一个继承人来。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当然啦,这种端茶倒水活计一般都是家里佣人做的。只不过当她提出要代劳的时候,那个新来没多久的佣人也没有反对。
于是,她站在窗户边,站在清晨的阳光下,远远瞧着餐桌旁的那三个人,接连倒下。
贝尔摩德的药还挺好用的嘛。
她想扯一下嘴角。不小心扯到了脸颊上的伤口。于是,没有再做出任何表情了。
她从厨房取了一把窄长锋利的陶瓷菜刀。然后回到了餐厅,锁上了门。
她评估了一下,决定先拿最小的那个练手。她走向了她亲爱的弟弟。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弟弟。没由来的,就是不喜欢。所以很多次,她杀死了他养的小狗,扼死了他带回家的小猫。然后,愉悦地欣赏他脸上悲伤又恐惧的表情。
这是香槟少数不会批评她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些赞许。相反,他会批评弟弟太过软弱。
其实她知道,弟弟也怕香槟。
白色的刀尖没入了小孩子的胸膛。只稍微用了一些力气,那同样是白色的家居服便很快被染上了鲜红。
但是她遇到了一些阻力。刀尖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挡住了,无法在往下一分。
是肋骨吗?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弟弟突然睁开了双眼。那双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痛苦与惊吓。他几乎立刻就要挣扎着哭出声来。
于是她当机立断,分出一只手去,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年龄差距带来的力量优势这种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弟弟挣脱不了,也发不出一点声响。
于是她用左手搅动着菜刀,找到了肋骨间的缝隙。然后,将浑身的力气压了上去。
这一次,鲜血喷涌了出来,溅在了她的脸上。是那种黏腻的、温热的触感。
稍微有点吃力呢。
她看见弟弟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似乎就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她又花了一番力气,拔出了那把鲜血淋漓的陶瓷菜刀,走向那个女人。
就算是用刀子捅一块超级厚的猪肉,也要耗费不小的力气。更何况是个活人呢。
于是她改变了方法。一刀,抹了那个女人的脖子。
好吧。这种方法其实也不轻松。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帅气干脆利落的刀法她用不出来。刀在她手中似乎变钝了。花了好一番力气,几乎是用锯般的手法,才割开了女人的喉咙。
女人是来自某个有钱家族的小姐。当然,并不单纯。对于香槟做得那些犯罪事迹,她心知肚明。
这些家族,谁还没点唵噆事呢。杀几个人,倒卖一些军火,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然后,她来到了香槟的身旁。
她居高临下地,耷拉着眼皮,盯了这个男人好一会。才蹲下身来,举起刀。
她没有直接刺入致命的位置。只是先剖开了这个男人的胸腹。其实她一直很好奇,人体内部的构造是什么样的呢。
她感受着指尖温热的鲜血。隐隐从那道不大的口子中,看见了一些,名为脏器的东西。
但是她的刀法真的很不好。
就在她把刀放在一旁,双手扒住那道口子的两侧,用力朝两边撕扯的时候,香槟醒了过来。
一瞬间的迷茫过后,他的眼神立马变成了她最熟悉的那种样子,愤怒。
于是她不疾不徐从口袋中又掏出一支针筒来。
她并没有给香槟注射太多药剂。从始至终,他都是醒着的。他能够非常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腹腔被冰冷的刀锋划开,一寸一寸。
那个小鬼将手伸了进去,抓出了他的某个腑脏。甚至放在眼前,仔细研究了好一会儿。
从始至终,他都是清醒地。却只能看着她一点点将他剖开,一寸寸,一片片。他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直至瞳孔变得涣散。
瞧。她将那个脏器丢回了已经开始变得冰冷的腹腔内。她的技术果然还是不到位,怎么这么快就死掉了呢?
她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地在餐厅里走着,想着要先将手洗干净,还是……
然后,她路过了一面镜子。
镜子中的画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让她驻足停顿。
她看着镜子。镜子里的怪物也看着她,用那双祖母绿的眸子。
她看见镜子里的拐弯笑了。无声地、兴奋地。于是她也笑了。抬起手,将指尖的鲜血抹在镜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给镜子里的怪物画了个永久的笑脸。
然后,她洗了手。又慢悠悠拾起了香槟的手机,坐在鲜血横流的屠杀现场旁,从餐桌上捏起一片面包,撕掉了面包边。
电话接通了。
“姑姑,”她用那种天真的、甜蜜的语气,宛如撒娇一般悠悠道,“我好像闯祸了,你能过来一下吗?”
电话挂断。她哼起了曲调轻快的歌。沐浴在透过落地窗洒进室内的温暖阳光下。仿佛旁边没有令人作呕的断肢残肉,室内也从未弥漫起铁锈般的味道。
*
贝尔摩德来的很快。
她吓坏了。她甚至几次捂住嘴,似乎就要吐出来了。
当贝尔摩德就连面部的肌肉都颤抖着,僵硬地转脸看向她时,她朝着贝尔摩德露出了一个笑容。阳光的、纯洁的。
贝尔摩德去打电话了。由于手一直抑制不住地颤抖,几次将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知道贝尔摩德是打给谁。她不在乎。或者,有恃无恐。
没多久,贝尔摩德回来了。
贝尔摩德带着她离开了这栋别墅。别墅燃起了冲天的大火,即使在正午,也显得无比绚丽。
她痴迷地看着这火焰,好心情再度延续了下来。
从此之后,她是新的香槟。
*
奥尔加从睡梦中醒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梦到了过去的事。真是无聊。
她坐在拘留所狭小的房间里,戴着手铐,穿着橘色的囚服。
幸运的是,她享受到了单间的待遇。
就这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警卫透过安装了铁栏杆的小窗对她道:
“你的律师到了。”
律师?
她没有请过。
*
十几分钟前,降谷零结束了与律师的谈话。
他站起身来,朝着桌子对面三七分的律师伸出一只手:
“那么,合作愉快,古美门律师。”
古美门研介也站起身来,满面笑容地在他身后美女副手的瞪视下,握上了降谷零的手:
“合作愉快!”
古美门研介离开了,说是要立刻出发去拘留所,见见他的“委托人”。降谷零仍旧站在原地,看着被阖上的门,再一次,回忆起了几天前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刚刚结束了卧底任务,开始准时回警察厅上班。
然后,他的父亲,降谷正晃出现了。
*
降谷正晃的五官长得和降谷零不太像,肤色倒是都偏深。虽然已经头发花白,身材发福了,但依稀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长相端正俊秀的那一类。
实际上,降谷零和他不太熟。这不是在赌气,而是真正的,不太熟。从记事起。他们见面的次数就少得可怜。
“找我有什么事,父亲?”
对于降谷零毫不客气的开门见山,降谷正晃似乎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仍旧是背着手,笑眯眯的,老神在在的模样。典型的政客。
“路过警察厅,顺便来看看你。”
“如果没事的话——”
就在降谷零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降谷正晃慢悠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次你做得不错,零。等这次事件结束后,你就要升了。为父在此先提前恭喜你了。”
降谷零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还没有对组织的主要成员提起诉讼,离结束甚至还早的很,怎么他一副已经尘埃落定的语气?
随即,降谷零想到了什么,另一种可能性。
可还不带他开口询问,降谷正晃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显然不打算多谈。他转而笑呵呵地询问降谷零:“之前我跟你提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有喜欢的吗?”
说起这个,降谷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鼻子。
可甚至不需要降谷零的回答,降谷正晃就能仿佛气氛十分融洽地一个人自顾自说下去:
“零,你的外貌注定了你不能到台前来参与政治,只能从事公安这种幕后工作。”
这就是混血儿在日本的局限性。民众很难接受本国的官员,内阁大臣、议员什么的,是偏外国人的长相。
降谷正晃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你和本国女人联姻,一方面可以增强自己的政治资本,另一方面,你们的孩子会是亚洲的相貌,将来可以在前台从政。”
是的,降谷正晃是在催婚。当然,是出于政治目的的催婚。
从几天前,降谷零彻底结束卧底任务没多久开始,降谷正晃就试图给他牵线一些交好家族的适龄女孩子。这是自然的,降谷家是底蕴深厚的门阀,联姻人选自然不能随便。
但降谷零非常不喜欢,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
于是,他几乎是毫不留情地,当面戳破了降谷正晃的小心思:
“怎么?您又被大哥气到了吗?”
降谷零是降谷正晃和外国女人的私生子。降谷正晃有自己的家庭,妻子是来自门当户对的门阀世家的女子。他们也早有一个孩子。
但是很可惜,这个孩子没有遗传到降谷正晃的老奸巨猾。
降谷正晃给他弄了个市议员当当。可是呢,他只能说是在政治上毫无天赋,连个市议员都当不好。
降谷零作为公安,要了解到这方面的情报简直再容易不过——他的大哥,脑袋不好,偏偏还喜欢公开发表一些言论。经常被游行抗议不说,在民众中风评更是差得离谱。
很显然,降谷正晃估计是对于自己这个继承人彻底绝望了。恰巧,发现自己另外一个从小就没报指望的儿子居然做得不错,甚至立了大功。于是,将目光落在了降谷零身上。
被降谷零直接点出了小心思,降谷正晃倒也一点都不生气,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随和样子。然后,用那种随和的语气,一句话让降谷零顿时警惕起来。他说:
“对联姻不感兴趣,是因为心中已经有人选了吧?”
降谷零谨慎地看向降谷正晃,打量着他。
可是什么都看不出。降谷正晃就是那种典型的、老奸巨猾的政客。通常,这种人也是公安最头疼的类型之一。
在降谷零警惕且带着惊讶的目光中,降谷正晃只是摆摆手道:
“都是我看了你提交给警察厅的文书报告之后自己猜的。现在,看你这表情,为父应该是猜中了。”
这老狐狸刚刚在诈他!
降谷零咬牙,面上的表情终于没有之前那么冷淡与平静了。当然,也只是稍稍暴露出了一丝不虞。
降谷正晃却呵呵一笑,看向降谷零的时候,眼神中居然是显而易见的欣慰与欣赏!
他甚至拍了拍降谷零的肩膀:
“你自己选的这条路倒是也很聪明。”
在降谷零眸中一闪而过的不解中,降谷正晃继续自顾自道:
“虽然那个小姑娘是完完全全的外国人,但她毕竟是乌丸家
族现在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你真能把她拿下,也行。她会对你有很大助力的。”
这下,降谷零终于意识到降谷正晃在说些什么了。然后,
他更加生气了!
甚至就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下。然后才在他的控制下缓慢地、再度镇静下来。
降谷零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他从来、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利用奥尔加。即使他已经狠狠利用过奥尔加了,为了完成在组织的卧底任务……
降谷正晃显然想多了。
但降谷零意识到,在此之后……或许很多人对他的看法都会变成这样。就像降谷正晃一样,无论他与奥尔加之间以后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会觉得这是他“聪明”的抉择与利用!
那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与欺骗。
可他没有!
“你不应该看那份报告。”
或许是气糊涂了,降谷零说出这句话后就后悔了。降谷正晃才不会被这种小的挑刺拿捏。
果然,他随即便听见降谷正晃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
“很多不该看的人都看了。”
是的。降谷零呈交给警察厅的,关于他卧底组织期间的详细报告,一定早就被不少人看过了。
是的。降谷零回想着降谷正晃刚才说的那些话——无论是降谷正晃关于拿下奥尔加会对他将来有助力的言论,还是其他的什么。似乎都指向一件事——乌丸家不会被清算。
于是,降谷零的眼神终于锋利了起来。他皱起眉头,压低嗓音: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他如此问降谷正晃。这个‘你们’,指的自然是政府高层。内阁、议会那些,和降谷正晃一样的家伙。
降谷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然后,不好的预感实现了。
他听见降谷正晃用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道:
“首相大人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是大冈前首相而已。至于乌丸家——”
他看向降谷零,眼神稍稍犀利了些,似乎是想要教导他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只要他们及时回头止损,首相大人也不想与他们为敌。”
降谷正晃只是很简短地暗示了一下。但是,降谷零已经听明白了。
却是越明白越心凉。
现任首相的目的是借着组织的由头,解决掉退居幕后却仍在干政的前首相大冈。
乌丸家是老牌财阀,即使早已全面向西,在日本的势力仍然很大。无论是政商两界也好,黑白两道也好。毕竟底蕴在这里。
乌丸家虽然没有人明面上参政,但仍旧拥有干涉政治的能力。显而易见,在此之前,直到现在,乌丸家一直是站队大冈前首相的。
原来他们和组织斗了这么久,牺牲了这么多人,最终都只是在为首相增加筹码而已吗。让乌丸家转向的筹码,以及让大冈前首相彻底失势的筹码。
如果和乌丸家硬碰硬,即使赢了也无法整合吞噬乌丸家的全部势力;更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所以,
从利益最大化,也最现实可行的角度来说,用这些对乌丸家不利的证据敲打一下他们,削弱他们一些,然后,将他们彻底拉拢到自己这边,变成自己的助力,这样才是最明智的。
就像是一串复杂冗长的代码一样。只要还能运行,就不要轻易去动它。
当然,明面上不能闹得太难看。所以乌丸家注定会受到一些损失与冲击,受到更多不自由的限制。
降谷正晃已经离开了。只留下降谷零还站在原地,站在那间空旷而又寒冷的会客室中。
他垂下眼眸,身侧的双手却缓缓,缓缓握紧起来。
一些东西崩塌了。
却有一些新的东西,正在冉冉升起。一些,名为野心的东西。
*
是的,降谷零早就知道了,奥尔加不会有什么大事。
亏他还跟她说什么即使是十年、二十年、一辈子,他也会等。
他当然会等,如果那种情况真的发生了的话。
但那不会发生。她不会被无罪释放,但量刑也不可能太重。
所以,一个优秀的律师是非常有必要的。
古美门研介就是这样一个让无数检察官头疼的律师。打官司时不择手段,目前的胜诉率是——100%。
*
奥尔加在会客室见到了自己的“律师”。隔着一道玻璃墙,穿着囚服,戴着镣铐。
她看见那位律师的眼睛亮了一下,在看到她的瞬间。与之相对的,是站在他身后那位美女助手满脸不忿的表情。
这位律师先生的话很多。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古美门研介,打官司的胜率是百分之百。
奥尔加就这么歪着脑袋,静静听他说。她似乎知道这个律师是谁找来的了。
古美门研介,确实很有名。也确实很能说。他喜欢在说话的时候竖起食指,微微转动着。
古美门研介跟奥尔加说,检方本来就没有以特别严肃的罪名起诉她。再加上警方提交的证据不够决定性,所以,以奥尔加目前的年纪和经历问题,是很容易脱罪的。
“是吗。”
奥尔加微微歪着脑袋,用那双绿宝石般的眸子瞧着他。看不出信任,也看不出不信任。但古美门研介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而且你的外貌看上去很有优势,即使不说话,裁判员和法官也会偏向你的!”
他几乎是宣布道:“我们赢定了!”
*
很快到了开庭的那天。奥尔加依旧穿着橘色的囚服,戴着镣铐,在身后两个警卫的押送下,站上了被告的席位。
其实她并没有在拘留所呆太久。当然,她也并没有去计算具体的时间。被关押在那种小小的、毫不舒适的格子间里,人很容易失去时间感。
相比于满脸志在必得的古美门研介,奥尔加甚至提不起精神来。
她的目光在观众席扫过。工藤一家,雪莉,赤井一家,FBI,俱都来了。只有一个人没有出现。
奥尔加收回视线,垂下眼眸。然后,再不说话了。
她懒得按照古美门研介教她那样去表演,甚至懒得做出任何一个表情。即使是检方朝她问话,即使是法官开了口,她也始终默不作声,垂眸敛目。站在那里,安静得如同一个搪瓷娃娃。
但古美门研介不愧是胜率100%的律师。即使奥尔加如此不配合,他依旧能将黑的说成白的,明晃晃地颠倒是非,说得检方哑口无言。
在古美门研介的版本里,奥尔加成了从小深受犯罪组织摧残的小可怜。
他就这么胡说八道一通,到最后,有几个裁判员甚至哭了出来。他们开始同情她了。
真有意思,不是吗。
可奥尔加什么都感受不到。有趣这种情绪,对她来说也很奢侈
她开始走神。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法官做出了裁决:
“判定被告——奥尔加阿尔萨斯克里斯——
杀人罪——无罪!
组织杀人罪——无罪!
爆//炸物罪——无罪!
纵火罪——无罪!
绑架与非法拘禁罪——无罪!
非法持有枪支罪——无罪!
……”
随着法官报出一项项无罪,奥尔加能听见古美门研介小小欢呼的声音,也能听见观众席上传来的,接连不断的不忿声。直到——
“成立杀人罪——”
除了奥尔加外的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法官宣布,
“有罪!”
这下,她听见了观众席上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但很可惜,这种松快的感觉他们很快就感受不到了。因为法官看向奥尔加,用那种带着同情的目光,继续宣布道:
“对于此项指控,判处你有期徒刑一年零三个月——缓刑一年。”
这和无罪释放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
奥尔加听见观众席上的那群人几乎是瞬间就炸开了锅,惹得法官连敲了好几下锤子。
奥尔加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是有人特地送来的、干净的衣服。然后,警卫帮她解开了镣铐。她拿上自己被没收的个人物品,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走出了法院。
在法院似乎神圣庄严的大堂中,她遇上了聚集在一起的红方成员。她看见愤怒地想要朝她冲过来,又被法警拉走的世良真纯,以及旁边那一双双——不忿的眼睛。
除了雪莉。毕竟她们还有着一半相似的基因。多亏了热衷于亲自充当小白鼠的宫野艾莲娜。
奥尔加终于笑了。朝着那一双双愤怒的眼睛。
这次事件中,组织一方越是核心人物越是判得不重,比如奥尔加,又比如贝尔摩德——她只被判了三年多的刑期。
除了大冈家主外,只有几个底层人物被判了死刑。像基安蒂和科伦这种可以舍弃的筹码,也只是几十年的有期徒刑而已。这似乎是现任首相的决定。
奥尔加不再停留,走出了法院。半个多月以来,再次站在阳光下,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但是这些并不能维持她的好心情。直到她看见不远处,停在树荫下的那辆白色的车子。
她走了过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此刻,正带着温和的笑意,专注地看向她。
奥尔加弯下腰,歪了歪脑袋,眉眼弯弯:
“你确定要带一个罪犯回去吗,降谷警官?”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