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twelve.
漆黑的冷寂夜下,苍白的阴影投射进屋内,照出床上沈秋渡蜷曲的身子。
他陷进无声的梦境里,即使如此,眉头仍然紧皱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
沈秋渡薄唇小幅度地颤动着,侧躺在床的一角,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柔软的抱枕。
似是梦到了令他恐惧地事情,沈秋渡下意识抱紧了些枕头,将脑袋往里蹭了蹭,猛吸了几口。
等到熟悉的味道再次席卷全身,沈秋渡的眉头才缓缓放平。
他的碎发耸拉在柔软的被子上,露出平常难以见到的乖巧与懵懂,白皙的肌肤完全看不出先前拿起棒子揍人后的苍白。
只有他怀抱里的枕套格外显眼,一看就知应该是温降初偷摸塞进沈秋渡怀里的。
想到了温降初,沈秋渡的黑睫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朦胧的视线下,是空荡的房屋。
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那一秒,沈秋渡立刻清醒了意识坐起身来,四周打探了下。
屋内安静无声,原先被自己抱住的温降初成了怀里沾有他气味的抱枕,桌边甚至放着上次沈秋渡在车内闻到的香薰,用来助眠,调整沈秋渡的情绪。
沈秋渡拿起床边放手机,上面正显示着午夜12:48分。
或许是睡得太沉,眼下没有了任何困意。
沈秋渡便打算去客厅看看,顺道去打探下温降初的情况。
毕竟到最后,他也不知道温降初有没有吃下那粒药,而且沈秋渡也没有办法确定那粒药一定就是解药。
但绝对不是因为担心他。
只是怕他死了,自己父母的线索也就断了。
这样想着,沈秋渡已经打开了门。
屋外没有任何光亮和声响,仿佛一切被按下了暂停键,窗外迷蒙的雾霭布满天空,连带着空气都变得稀薄粘稠,让人心慌到无法呼吸。
很不对劲。
以往这个点,虽然已是深夜,但客厅的灯总会亮起。
可现在,就连梁叔的卧室都是漆黑一片。
太安静了,安静到就像是在隐藏着些什么。
沈秋渡沉下声音往外走去,放轻脚步,侧眸看去,狭长的二楼走廊仿佛看不见尽头,唯独只剩最后的屋子似乎渗出了些微弱的光。
沈秋渡记得,那是一间破书房。
难道温降初在里面吗?
沈秋渡借着褪色的月光摸索着墙壁,一点一点朝前走去,很快就抵达了那件书房的门口。
刚停下脚步,屋内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貌似被人死死抑制的闷哼声。
沈秋渡蹙着眉侧耳靠在门的缝隙处才隐约猜到,应该是断断续续的哭声,不过被人故意盖住了。
这个点,这个地方,恐怕只会有一个人在这里。
那就是温降初。
他轻轻敲了敲门,第一次主动放柔声音开口:“温降初?”
屋内的声音立刻停了下来,但并没有回应沈秋渡,只有漫长的静默,看似是不想让沈秋渡进来。
可沈秋渡向来反骨,不让做的事情,他偏要做。
“温降初,我知道是你。”
“你在做什么?是在...哭吗?”
一个人躲在走廊尽头里偷偷哭泣,这貌似不像是温降初的风格。
骤然,沈秋渡想起了他曾经意外看到的那张检测报告,这些细节瞬间串成了线。
他急于求证,如果让温降初信息素的秘密彻底暴露,或许也能从他的口里亲自得知他被当作载体的事情。
最后,说不定沈秋渡还能和温降初达成个交易。
可屋内的人始终一言不发,甚至哭声都减弱了些。
沈秋渡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见状直接按下把手,却发现门被紧锁了起来,下一秒便听到一阵轻微的叹气声,似松了口气般。
这可把沈秋渡气笑了,“温降初,你是在躲我吗?”
没人回应。
沈秋渡脸色阴沉,孤身站在晦涩下,眼底没有情绪。
“温降初,亏我还去把给你下药的人揍了顿,找来了解药,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还是说,你根本看不上我这些小恩小惠?”
屋内多出了些呜咽声,沈秋渡嘴角上扬,像是偷到腥的猫,抓住了鱼的把柄。
“唉,我该明白的,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
“毕竟我在温大少爷面前,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
“你看,不过三天,新鲜感就淡了,门都不愿意给我开,将我关在门外。”
“这家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看来我得离开这个伤心地了——”
这边这样说着,另一边沈秋渡为了演戏演全套,径直转身,故意加重脚步,做出要离开的举动。
果不其然,不过三秒,大门被人用蛮力从内拉开。
背过身的沈秋渡还没缓过神来,整个身体已经被人从后背拥住,结实的臂膀露出肌肉,三两下就死死揽住沈秋渡的腰肢,让他无法动弹半分。
滚烫的肌肤贴紧他冰冷的后背,让沈秋渡的身体也跟着一起发热,气息加重了些。
他想要回头,可肩窝被人用脑袋堵住,即使侧了点头,也只能看到温降初沾湿的发尾。
“不许...不许走,沈秋渡你不许走...”
温降初的声音一改往日的温柔,多了些执拗与暗哑。
没有听到沈秋渡的回应,温降初又慢慢加大了力气,光亮透射下来,地板上却只能倒映出温降初一人的身影。
极致的体型差,让沈秋渡几乎完全被笼罩在温降初的怀里,可此刻的沈秋渡却没有先前那般警惕。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温降初,不过是一个无人依靠的弃犬。
肩窝处突然感受到一阵连绵的湿润,摇摇欲坠的水渍挂在沈秋渡的锁骨处,最后滑进衣领,渗进心脏。
酸涩的气味涌进鼻腔,这是温降初的眼泪。
浓重的哭腔和鼻音,让沈秋渡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温降初,那你以后还要把我锁在门外吗?”
闻言,温降初迟疑了会,见状沈秋渡再度作势离开,温降初立刻拦下,急忙摇头,“不!不会了...”
“不要走...沈秋渡。”
沈秋渡不言,牵着温降初的手腕走进屋子,将门关上。
刚踏入书房,独属于泪水的气味让沈秋渡猝不及防地感到一阵心酸。书房的一角更是堆起不少的纸巾,看样子哭了很久了。
沈秋渡皱起眉,低眸看着把自己当成考拉缠住他的温降初,“温降初,你不用和我解释解释吗?”
“我记得某人说...自己的信息素是小麦来着。”
“我怎么不知道小麦需要这么多水?”
“怎么,难道你的小麦是新物种?自己研发的?”
在如今的世界里,信息素不仅仅只有气味和标记的作用,它存在于每个alpha和omega的血液里,影响着他们的思考方式和行为习惯。
所以,许多你表面看过去的人,大概率在私下,又是另一种性格。反差在这个世界,太过平常了。
比如一个看着老实没谈过恋爱的人,其实私下烟酒都来的,甚至在易感期一个月谈十个都不在话下,只因为他的信息素是桃花的花盛期。
所以在知道温降初信息素是瞿麦的那一刻,沈秋渡就意料到如今的场景。
温降初垂下眸,哭久的他无法再维持人前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反而变得敏感黏人。
“对不起秋渡,我...我骗了你。”
“我的信息素不是小麦,是瞿麦...”
刚说完,温降初眼眸又不禁渗出泪渍,他连忙胡乱擦拭了下,默默垂下头。
沈秋渡冷哼了一声,“骗子...”
“这种东西都能骗我,谁知道先前和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都是假的?”
“不是的!只有这个...”
“我只是怕秋渡知道以后就嫌弃我了...毕竟以我的身份和长相,这样的信息素,就像是人生里一个巨大的墨点,没有一个s级的alpha想要瞿麦这种控制不住眼泪的信息素...”
“也没有一个omega会喜欢在易感期控制不住眼泪的alpha...”
“以前母亲他们都告诉我没有关系的,什么样的信息素都不会妨碍他们爱我。”
“可是我在学校学习这么久,大家一听到我的信息素是瞿麦就会在背地里嘲笑我,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没有办法去控诉什么,因为这是事实。”
“我只能尽力去控制自己的眼泪,可是控制得越久,眼泪却越多,我只能背着大家去吃药,或者让易感期不断延后。”
“我瞒着秋渡,就是担心秋渡知道以后会认为我不够厉害,不够勇敢。但我想照顾保护秋渡的话不是假的,心也不是,可我...我还是害怕,怕秋渡不相信我...”
温降初的眼泪又溢出更多了,喘息声也愈加粗。
沈秋渡听到后头,心却慌乱了几寸。
虽然知道温降初说的这些话都是假话,是用来掩盖将沈秋渡作为载体的真相。
可这样的环境下,他没办法做到波澜不惊。
狭小的书房、紧贴的肌肤、看似真情带着哭腔赋话语,还有在耳边不断唤着的他的姓名。
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欺瞒沈秋渡的罪魁祸首。
就连他自己,也成了唯一的帮凶。
沈秋渡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谁说的?”
“谁说你不厉害、不勇敢的?”
“眼泪是弱者的象征,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又是谁?一群神经病,放屁的话你也听吗?”
“眼泪才不是弱者的象征,那只是他们没办法流泪的借口。”
“能肆无忌惮地哭泣,本身就是天大的幸运了。”
因为有些人,都没有机会放声大哭。
沈秋渡示意温降初坐到座椅上,自己则靠在桌前,对上他的瞳孔,弯下腰,凑近温降初的眼眸,凝着他眼角残余的泪水,喃喃道:“眼泪...是最纯粹的琥珀,更是英雄的化身。”
“温降初,你是选择听我的,那是听那些人的?”
“当然是秋渡的!”
温降初毫不犹豫地回答,宽厚的掌心覆在沈秋渡冰凉的手背上,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沈秋渡轻笑了声,突然听到温降初开口问道:“可是秋渡,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见到你哭过。”
“我不会哭。”
是真的不会,学不会。
唯一一次哭泣,是在那年的台风天。
如今,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温降初沉默了会,趁沈秋渡不备,轻松将他拎到自己怀里,面对面着。
“温降初,你做什么?!”
沈秋渡被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撑住他的胸膛,挣扎着想要离开,可坐在温降初膝盖上,他的双脚都没办法够到地面,更别提逃跑了。
温降初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可是这回,他却用干净的手指擦拭了点,小心抹在了沈秋渡的面颊上。
就仿佛他也哭泣了一般。
“你...你做什么?!”
瘦小的身子根本抵不过温降初稍微用力的双手,沈秋渡只能眼睁睁看着温降初低下头,将他再度拥进怀里。
他们的面颊互相贴靠着,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心脏声如此剧烈。
“其实,哭也不好受的,留在脸上干巴巴的,可难受了。”
沈秋渡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他安静下来,乖乖待在温降初怀里。
他知道温降初是在安慰他,便也顺着他的话开口:“好啊。”
“那以后温降初,你来替我哭吧。”
“我不能流的泪,不能说的苦楚,都由你来吧。”
*
当梁叔带着医生和徐昼野匆匆赶回来打开书房门的时候,只看到一直陷入黑暗的书房,第一次打开了窗帘。
屋外的路灯透进,正中央的座椅上,两人睡得正熟,温降初紧紧抱着沈秋渡,而沈秋渡也安稳地坠着双腿,手搭在温降初的肩膀上,呼吸平缓。
“徐少爷,你说的那些话...其实也没那么准确,不是吗?”
徐昼野冷眼扫过,面色不虞,“可是结果,总不会变的。”
他的视线落在沈秋渡的身上,随后便离开了这里。
只是在路过沈秋渡屋子的时候,下意识瞥了眼垃圾桶。
二楼又重新安静下来,只是沈秋渡屋内的书桌上,多了一张照片。
轮廓模糊,但能看出,是沈秋渡的母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