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房里静得能听见烛花轻爆的声响。
韦惜则先遣了婢女点上灯,昏黄光晕漫开时,才转身扶着韦柔则在榻边坐下,自己也挨着她坐下,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声音温软如旧:“到底出了什么事?别怕,跟姐姐说。”
韦柔则望着眼前数年未见的亲姐,那张脸依旧昳丽如昔,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硬生生咽了回去。
假山后那番龌龊太过骇人,她与顾驰之间的牵扯又缠缠绕绕说不清。三姐早已与侯府疏淡,何必再说与她听污了她的耳呢。
韦惜则见她唇瓣嗫嚅着,终究没吐出半个字来,她指尖顿在妹妹脸颊边,眼底却是一片晦暗,没再追问,只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不说也无妨,先歇歇。”
“三姐……六姐就这么没了。”
韦柔则的声音发颤,尾音像被寒风吹得蜷起,带着化不开的茫然。她半倚在榻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襟。
韦惜则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口像是被什么钝物撞了下,闷得发疼。
韦敏则死得那样蹊跷,安王府里上下讳莫如深,连尸身都没好生看上一眼,就匆匆订了棺。
韦惜则伸手,轻轻按在韦柔则颤抖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过去,“我知道。”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涩,“可事已至此,我们……别无他法。”
韦柔则抬头时,目光正落在韦惜则方才替她拭泪的手腕上。
那里覆着层薄薄的衣袖,却隐隐透出一片青紫。
她忍不住蹙起眉尖:“三姐的手腕......怎么回事?”
韦惜则闻言,手腕几不可察地往回缩了缩,像是被烫到一般。
她垂眸瞥了眼那片淤青,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晦暗,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抬眼看向韦柔则,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不妨事,前几日不小心撞了下,早该消了的,许是夜里凉,又显了些。”
“撞的?”她轻声反问,目光定定地落在韦惜则那只往袖中缩的手上,“三姐莫不是哄我?”
韦惜则别开眼,看向跳动的烛火,笑意淡了几分,声音低了几分:“多大点事,值得这般追问。倒是你怎么了,脸色至今还白着。”
“三姐,”韦柔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执拗,“你是不是……也受了委屈?”
韦柔则望着韦惜则的侧脸,忽然伸出手,轻轻按住了那只藏在袖中的手腕。
“柔则......你不懂。”她别过脸,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想抽回手,力道却放得极轻,“松开吧,仔细着凉。”
烛火明明灭灭,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
韦柔则没松手,指尖贴着姐姐腕间那片青紫,只觉那布料下的肌肤凉得像浸了水。
她知道三姐没说实话,就像她自己也把秘密死死锁在喉咙里。
良久只听得韦惜则叹息一声,“柔则,我在北境多年从未来信,你可怨我?”
韦柔则闻言一怔,抬眼时正撞见韦惜则垂着的眼睫,那声叹息里裹着的怅然,像淋在她心上的雨,让她恍然。
“不怨。”韦柔则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知道三姐有难处。”
韦惜则猛地抬眼,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嗯”。
“柔则,我总是希望你是幸福的。”韦惜则看了眼烛火。
“三姐……韦家女儿哪里有幸福的。”
“胡说。”韦惜则的声音有些发紧,却没什么底气,“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韦柔则抬起眼,眸中映着烛火的微光,“三姐,咱们韦家的女儿,就像棋盘上的棋子,看似能走几步,可落子的从来不是自己。”
韦惜则伸出手,轻轻覆在韦柔则交握的手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带着点笨拙的安抚。
“会不一样的。”她低声说,像是在承诺,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至少,我不会让你像我一样。”
……
刚落回席位,韦柔则便见一旁的韦语则醉得厉害。
她半倚在小几边,鬓发微松,原本清亮的桃花眼此刻蒙着层水汽,看人都带着重影。
一截纤细的手腕从半褪的袖管里露出来,皓白如玉,却因用力握着酒盏而泛着薄红,指节都捏得发白。
“八姐……”韦语则唤她,韦柔则见那酒盏晃悠着,酒液都要泼出来,忙伸手想去扶。
“怎喝这么多酒,也不怕失了态?”韦柔则伸手将她手中的酒盏轻轻取下,放回小几。
韦语则听见这话,忽然低低笑起来,笑声里裹着寒冰,刺得人耳膜发疼。
“失态?”她偏过头,醉眼朦胧地望着韦柔则,眼角的湿意混着酒气往下淌,“我还有什么可失的?”
她忽然倾身靠近些,声音压得又低又急,带着股豁出去的疯劲:“八姐你也清楚,六姐刚没,母亲就寻着我了。方才她又告诉我……清平公主透了话,安王允了,再送个韦家娘子进到他那王府去,八姐你说,这是不是要把我们一个个都填进去才甘心?”
话落时,韦语则猛地抬手,将小几上的空盏扫落在地,青瓷碎裂的脆响在喧闹的宴席一角炸开,惊得周遭瞬间静了静。
韦柔则脊背一僵,下意识抬头望去——
上首的清平公主正端坐着,金步摇随着她微侧的头颅轻轻晃动,细碎的光落在她脸上,却映不出半分情绪。
那双看向她的眼眸,静得像深冬的寒潭,不起半点波澜。
韦语则却浑不在意,只死死盯着韦柔则,眼底翻涌着绝望的红:“你以为母亲为何偏寻着我?不光是我与六姐相像……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
她话未说完,一道冷厉的女声已自人群后传来,像一把尖刀劈碎了这方混乱。
李氏扶着婢女的手款款走来,鬓边金簪在灯影下泛着冷光,目光扫过地上的瓷片,又落在韦语则醉红的脸上,眉头拧得死紧。
韦语则被这声音一激,反倒笑了,笑声里满是疯癫:“母亲来得正好,不如您告诉八姐,为何偏要选我?”
“放肆!”李氏厉声喝断,脸色铁青。她没再看韦语则,只扬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来几个婆子,把十二娘子抬下去醒酒!这般醉态百出,也不怕污了公主殿下的眼!”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应声上前,架起瘫软的韦语则就往外拖。韦语则还在挣扎,嘴里胡乱喊着什么,声音渐渐远了,只余下地上那摊狼藉的瓷片,在灯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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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着细碎而凄凉的光。
李氏深吸一口气,转身向上首的清平公主福了福身,脸上已换了副恭顺的笑:“让殿下见笑了,小女顽劣,喝多了些胡言乱语,臣妇这就带下去管教。”
清平公主没说话,只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却越过李氏,淡淡落在韦柔则身上,眼神里依旧没什么温度。
……
回到承恩伯府时已过半夜,月凉如水,风寒若刀。
刚跨进院门,紧绷了一日的脊背便骤然松垮下来,连带着肩头都泛起酸麻。今日桩桩件件涌上来,像团乱麻堵在心头,此刻卸下所有防备,才觉出四肢百骸都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累得只想落泪。
廊下挂着的羊角灯被风刮得轻轻摇晃,将她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拉得忽长忽短。
守夜的婆子听见脚步声迎出来,她只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倦意:“不用伺候了,早些歇着吧。”
推门的瞬间,烛火噼啪跳了一下,映得她眼底的倦色愈发清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得发潮了。
芍药听见动静,瘸着腿从侧间过来,低声问,“娘子回了?”
韦柔则颔首,落在芍药微跛的腿上时,才勉强聚了些神,“腿还疼?”
芍药忙摇头,上前想接过她肩头的披风,“不碍事了,奴婢伺候娘子梳洗。”
风从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卷着烛烟打了个旋。
韦柔则望着跳动的烛芯,忽然没了力气动弹,只缓缓靠着椅背坐下,抬手按了按发紧的额角,“不必了。”
“娘子……”
“芍药,为何不能一直把我留在平州呢。”
芍药瘸着的那条腿下意识往裙裾里缩了缩,声音压得更低了:“娘子总要回来的。”
韦柔则没说话,平州的月光是暖的,承恩伯府的月却像寒冰,眼帘轻轻阖上,想起了唯一一次在平州时她与顾驰出去的那回。
那日春阳正好,顾驰刚从京中赶来,听闻她久居深闺从未骑过马,便提议陪她去城外遛遛。因他身份敏感,她特意寻了顶竹编椎帽戴上,轻纱垂落,恰遮了半张脸。
他俩共骑一匹马,她僵着身子,后背几乎贴着他的胸膛。
明明隔着两层衣料,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一声一声,敲得她心湖乱晃。他的手臂环在她身侧,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分明,指腹因常年握兵器而带着薄茧,偶尔不经意蹭过她的手背,烫得她指尖发麻。
“放松些。”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带着些微笑意,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这马性子温顺,不会乱动乱跳。”
她下意识点头,却更不敢动了,只盯着马颈上的鬃毛发呆。
正出神,手腕忽然被轻轻握住,她惊得一颤,转头时,隔着椎帽朦胧的轻纱,正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
“怕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喑哑。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得那握着自己手腕的手,烫得惊人,连带着心口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软。
……
再睁眼时,韦柔则才惊觉眼角一片湿凉,连带着椅背都浸了半透。
窗外的月不知何时隐进了云层,只余下无边无际的黑,将她死死裹住,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