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乾楚那道视线太过灼人,直直落在她身上,让她脊背发僵,几乎要生出些薄汗来。
想到顾乾楚极有可能在这几日间上承恩伯府提亲,韦柔则的心又被莫名的忧虑占去。
顾驰那晚说的话还在耳边打转,这次他应下帮衬,到底是念着几分旧情,还是……记恨着她当初不告而别,要借着这由头,慢慢讨回来?
正怔忡间,一众婢女络绎上前,将热气腾腾的鱼炙端到案前,油脂的香气漫过来,才将她飘远的神思拽了回来。
王杨秀执筷手顿了顿,落在案上的酒盏边缘映出她眼角浅浅的纹路,抬眼看向韦柔则,语气里带着几分随意的关切:“说起来,还未问过娘子芳龄?”
韦柔闻言微怔,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才低下头,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回夫人,今年十七了。巧的是,生辰恰是七夕。”
王杨秀望着她那瞬间的怔忡,眼底漫开层浅浅的怅惘,轻声叹道:“十七岁啊……多好的年纪。”
韦柔则这下是真不解了,抬眸望过去,清澈的眼里带着点疑惑:“夫人为何突然这般说?”
王杨秀抬手,慢悠悠捋了捋鬓边垂落的碎发,指腹划过微凉的发丝,声音低了些,像是在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自语:“我从前……也有个女儿。那年边关闹时疫,医者束手无策,没熬过去,就那么去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檐角点的灯上:“若是活到如今,该也和你一般大了。”
“夫人……”她张了张嘴,声音竟有些发涩,“是我……提及了不该提的。”
王杨秀却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与你无关,只是见着你,难免想起罢了。她生辰也在夏里,比你这七夕早半月。”
她轻轻吁了口气,声音里的怅惘淡了些,只余几分无奈:“如今也过去多年了,再提不过是徒增唏嘘。”
她抬眼看向韦柔则,目光里添了些真切的柔和:“说起来,我与你这孩子倒是投缘。不瞒你说,明年开春我便要往北境去,那边军务繁杂,归期怕是没个准数。若是你得空,过些日子我便向伯府递个帖子,邀你过来坐坐,陪我说说话,可好?”
韦柔则的指尖微微收紧,望着王杨秀眼底那抹藏不住的期盼,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抬眸时,眼里已漾起温软的笑意,声音清润如泉:“夫人既肯邀,柔则自然是愿意的。”
王杨秀闻言随即朗声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因这笑意舒展开,倒添了几分暖意:“好,好。那我便盼着了。”
另一旁的韦茹则听见韦柔则与王杨秀相谈甚欢,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讥讽,“八姐可真是好本事,才来这一趟,就与英烈夫人相谈甚欢了。左右逢源的功夫,妹妹真是望尘莫及。”
韦柔则眉尖微蹙,却没接话。
韦语则听到韦茹则的话,冷哼一声,语气慢悠悠的,却字字带刺,“九姐说这话的功夫,不如去巴结一下两位公主。毕竟今日永宁郡主没来,九姐平日里倚仗的靠山,怕是暂时指望不上了。”
韦语则这话一出口,周遭空气都静了静。
旁人只当她是护着韦柔则,才说得这般不留情面,却不知是她自从知晓自己要入安王府坐上昔日六姐的位置后,整个人性格大变。
韦茹则被她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究是恨恨地别过脸去。
韦语则却连眼角余光都未曾再给她,只转向韦柔则时,眼底那点锋利才稍稍敛了些,轻声道:“不必理会。”
……
韦柔则被搅得心烦,借故透气便往汀水兰坊外走去。
夜幕已深,晚风卷着水泽的潮气扑面而来,带着几分沁骨的凉。
韦柔提着裙摆穿过抄手游廊,廊下挂着的羊角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将她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忽明忽暗,像她此刻乱成一团的心思。
汀水兰坊外临着片藕塘,此刻荷叶田田,晚风过处,叶底藏着的蛙鸣便此起彼伏地涌出来。她扶着塘边的朱漆栏杆站定,指尖触到微凉的木头,才觉出方才宴上的憋闷散了些。
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韦柔心头一跳,猛地回头,却见月光下立着道青色身影,腰间玉带在夜里泛着温润的光。
是顾乾楚。
他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墨色的眸子在月色里亮得惊人,定定望着她,方才在宴上那道灼人的视线,此刻竟添了几分她读不懂的复杂。
“夜里风凉,韦娘子怎么独自到这儿来了?”
韦柔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栏杆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声音细若蚊蚋:“只是觉得闷,出来透透气。”
“韦娘子好手段。”顾乾楚忽然笑了一声,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墨色的眸子在灯笼影里沉沉的,“竟能引得我那侄儿如此模样……连我都是第一次见。”
他语气越是漫不经心,尾音拖得越是轻缓,韦柔后颈的汗毛便越是发紧,像有凉丝丝的蛇顺着脊椎爬上来。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里,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怒意,只有一片让人心头发慌的平静,仿佛早已将一切看穿。
“二爷……”她张了张嘴,声音竟有些发飘,“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顾乾楚又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裹在晚风中,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意味:“不明白?”
话音未落,他便又向韦柔靠近了一步。周遭的空气仿佛骤然收紧,混着淡淡的酒气漫过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韦娘子,”他垂眸望着她,眼底的光在月色里明明灭灭,“云川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他自小便是那副清冷模样,对什么都淡淡的,仿佛世间万物没什么能入他眼。”
“作为长辈,我理应不能夺小辈之好。”他缓缓道,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眼睫上,带着种近乎玩味的审视,“但是……”
尾音拖得极长,在夜色里漾开圈圈涟漪。他又往前倾了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底的影子。
“他似乎也低估了,我对你的兴趣。”
“韦娘子,”他低声唤她,像是沾了露的藤蔓,缠得人呼吸一窒,“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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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柔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冻住了,她死死攥着裙摆,指腹几乎要掐破料子。
顾乾楚却没再往前,反而缓缓退后几步,他望着她紧绷的侧脸,忽然笑了笑,那笑意里藏着势在必得的从容:“我今日过来,也是为了告诉你,安安心心嫁过来,于你,于承恩伯府,都好。”
说罢,他没再看她,转身便走。衣袂在风里轻扬,脚步声渐渐远了,只留下满塘的蛙鸣和韦柔僵在原地的身影。
夜露渐重,打湿了栏杆,也打湿了韦柔鬓边的碎发。她立在原地,许久都没动,直到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才惊觉自己竟已站了这许久。
廊下的灯笼忽明忽灭,映得她脸色苍白。韦柔扶着栏杆慢慢站直,指尖划过冰凉的木头,留下一道浅浅的痕。
她转身往回走,裙摆扫过沾满夜露的青草,带起细碎的水珠。
刚转过抄手游廊的拐角,便撞见一道玄色身影。
是顾驰。
他似乎刚从外头来,袍角沾着些草屑与夜露的湿痕,墨发松松束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双眸子里的清冷淡了几分。见了她,他脚步微顿,目光落在她被夜露打湿的鬓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怎么回事?”
韦柔则摇头,下意识拢了拢鬓发,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没什么。”
顾驰却仿佛能看透她心中所想,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语气平淡无波:“顾乾楚找你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像一把精准的刀,猝不及防便剖开了她刻意掩饰的慌乱。
她抬眼望他,只见他唇边依旧噙着那抹清浅的笑意,眼底却像蒙着层薄霜,冷得让人发怵。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他怎么知道,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以他的手段,想知道这点事,怕是再容易不过。
顾驰向前半步,玄色锦袍扫过地面,带起极轻的声响。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呢喃又带着几分寒意:“他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韦柔则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有些发飘。
顾驰却没再追问,只直起身,脸上的阴鸷一即过,仿佛方才只是错觉。他望着远处摇曳的灯笼,淡淡道:“不必怕他。”
韦柔则看向他,却没说话。
抄手游廊内只有他们二人,连风都似被挡在了廊外,只剩下彼此浅浅的呼吸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韦柔则。”他忽然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沙哑,像是被夜露浸过,又藏着几分压抑的滚烫。
“嗯?”她轻声应着,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顾驰向前微倾身,廊柱的阴影将他半边脸埋进去,明暗交错间,那副平常清冷的模样仿佛裂开了一道细缝,“我说,不必怕他。”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更低,“你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好,不然我可要惩罚柔儿了……”
两人正站在廊下僵持,忽闻不远处假山后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夹杂着女子压抑的啜泣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