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不知何时被云层遮住，一时间韦柔则竟觉得屋内晦暗不明，连近在咫尺的顾驰都从未看清。
韦柔则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道颤抖的阴影。
“怎么不说话？”顾驰微微倾身，夜风卷着他身上的气息几欲让韦柔则窒息。
“世子…...”她声音发涩，“这样的惩罚…...”
“这样的惩罚，不好么？”顾驰轻笑，指尖又抬了起来，悬在她鬓边，轻轻捻起一缕散落的发丝。
那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语气里却裹着致命的毒药：“柔儿不是说，对我有一片真情么？既是真情，眼里心里装着我，不是应当的？”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韦柔则看着昔日清冷的顾驰，如今却像暗夜里索命的修罗一般，张了张嘴最后只化作一句苍白的辩解：“那不一样……”
“哦？”顾驰挑眉，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指腹摩挲着她的发丝，缓缓下移，停在她下颌处，轻轻一抬，“哪里不一样？”
“世子殿下尊贵之躯，日后定要娶高门贵女为妻……”韦柔则忽然想笑，眼眶却先热了，“我这样的人，算什么呢？不过是您一时兴起，捡来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顾驰的指尖猛地收紧，韦柔则吃痛，却倔强地没躲。他眼底的笑意瞬间敛了，墨色翻涌：“玩意儿？”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低哑得吓人，“韦柔则，你再说一遍？”
韦柔则被他眼底的狠戾惊得心头一跳，却还是梗着脖子：“难道不是吗？等哪天世子殿下弃了我……”
话未说完，手腕已被他攥住，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
顾驰俯身，鼻尖几乎蹭到她的鬓角，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寒意：“弃了你？韦柔则，你放心，你这辈子活是我的人，死……也得是我的鬼。”
“放开我……”她的声音碎在喉咙口，带着哭腔，却偏不肯落一滴泪。
顾驰却像是没听见，指腹碾过她的唇珠，目光沉沉地锁着她：“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会说的？”他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裹着的寒意顺着她的毛孔往里钻，“觉得委屈？”
他松开扣着后颈的手，转而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擦过她发烫的眼角：“柔儿，乖乖答应好不好？”
韦柔则的睫毛猛地一颤。
韦明则嫁给将死之人之时还为她谋划；韦敏则刚不明不白死在安王府，李氏就已经想好后路……她捏着衣角的指尖泛白，她不能落到顾乾楚手里。
良久，烛火跳了跳，映出她眼底熄灭的光。
“好。”
一个字轻飘飘落在空气里，顾驰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恩赐，语气里的偏执终于掺了点暖意：“这才乖。”
还没等她回应，俯身便狠狠攫住了她的唇。
那吻没有半分温柔，带着惩罚似的啃噬，齿尖甚至擦过她的唇瓣，留下细密的疼。
韦柔则被他箍在怀里，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进退不得。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成了最霸道的枷锁，让她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她想挣扎，却被他更紧地扣住后颈，指节抵着她的下颌，强迫她仰起头承受。牙关被他用舌头顶开时，韦柔则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滚烫地砸在他手背上。
这滴泪像是烫到了顾驰。他的动作猛地一顿，吻却没松，只是那股狠戾里，莫名掺了点说不清的慌乱。
直到韦柔则快要窒息，他才猛地松开她。
她的唇瓣红肿着，胸口剧烈起伏，眼里蒙着一层水光，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顾驰盯着她这副模样，喉结滚了滚，方才翻涌的怒意忽然散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占有欲，挠得他心头发紧。
“夜深了。”顾驰理了理她散在肩头的发丝，“安置吧。”
他转身往外走，玄色衣摆扫过凳脚，带起一阵风。
韦柔则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哑意：“世子……说话算数么？”
顾驰脚步一顿，没回头：“我顾驰说的话，还没有不算数的时候。”
门被轻轻带上，屋内只剩烛火摇曳。
韦柔则缓缓蹲下身，将脸埋进膝盖。方才强压下去的颤抖终于席卷全身，她像株被暴雨打蔫的草，在空荡的屋子里，无声地蜷缩成一团。
窗外的月光又被云遮了去，这一次，连烛火都显得吝啬，不肯多给半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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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窗扉，在青灰色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影。韦柔则睁开眼时，后颈还带着些许酸意，脑中却像被泼了盆冰水，瞬间清明。
她想起来了。
顾驰像蛰伏的兽终于露出爪牙。
她当时握住衣角的手都在抖，却还是咬着牙应了。
她从未见过顾驰那副样子……
“娘子醒了？”春桃端着铜盆进来，见她坐在床沿发怔，不由多问了句，“您脸色不太好，是昨夜没睡好？”
韦柔则摇了摇头，伸手接过铜盆里拧得半干的热巾，往脸上一覆。温热的水汽漫上来，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乱绪，反倒让昨夜那些清晰得近乎灼人的片段，愈发鲜明起来。
指尖无意间擦过唇角，那触感陡然唤醒了更深的记忆。
顾驰临走前的那个吻，算不上温柔，带着不容质疑的掠夺，像在宣示某种主权，烙得她唇上至今似有余温。
“娘子，夫人说娘子尚在禁足，这几日也不用去茗茶轩和老太太那儿请安了。”春桃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韦柔则回过了神。
“好，知道了。”韦柔则应了一声，“芍药的腿怎么样了？”
春桃垂着眼，手指绞着裙角：“回娘子，芍药姐姐已能下地走动了。”
经了昨日那场阵仗，她如今在韦柔则面前，腰杆都比往日弯了三分，连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
韦柔则松了口气，指尖捻着袖口的暗纹，语气缓和了些：“那就好。”
她抬眼看向春桃，眸光里带着几分叮嘱，“这几日你多上点心，按时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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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药敷药。她那腿伤看着轻，若是照料不仔细落了病根，往后有得受。”
春桃忙不迭点头，腰弯得更低了些：“奴婢省得轻重，娘子放心便是。药汁子奴婢都按方子熬得稠稠的，每日两趟，断断不敢耽搁。”
韦柔则嗯了声，没再往下说。
等到日上三竿，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环佩叮当。韦柔则正坐在廊下翻书，听见动静便抬了眼，只见薛姨娘穿着件石青色绣暗花的褙子，被簇拥着走进来，脸上挂着惯常的笑意，只是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色。
“柔则在看书呢？”薛姨娘在她身边坐下，婢女忙递上茶盏，她却没碰，只拉过韦柔则的手，指腹在她腕间那道浅红的痕上轻轻摩挲着，语气听不出喜怒，“这禁足在院里怕是闷坏了吧？”
韦柔则垂下眼睫，避开她的目光：“姨娘放心，院里清静。”
薛姨娘笑了笑，收回手端起茶盏，呷了口才慢悠悠道：“你也别怨姨娘不帮你，前日之事闹得难看，禁足几日，原也是夫人为了护着你。”她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说起来，倒是有件大喜事要告诉你。”
韦柔则抬眸看她。
“你三姐，惜则，”薛姨娘的声音里终于染上真切的笑意，连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些，“今日一早就随军到京了。”
韦柔则握着书卷的手指猛地收紧。
早前就听闻三姐要回京，没想到今日已经到了……果然是大喜事。
思及此，韦柔则嘴角不禁上扬。
“想是你也记挂着，”薛姨娘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三姐夫这次立了大功，此刻正在宫里领赏呢。陛下恩典，这次要给你三姐夫封侯授爵，特许他们夫妻回京常住，这不，明日就要在府里设宴请客，一来谢恩，二来……也是让你三姐认认门。”
说到最后一句，薛姨娘的目光在韦柔则脸上转了转，带着点意味深长：“你明日也得好好准备着。惜则如今是功臣家眷，你这个做妹妹的，总得拿出体面来。”
韦柔则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上的字：“嗯，我知道了。”
薛姨娘拿手帕按了按眼角，那点惋惜浮在脸上，倒像是画上去的："原是该风风光光办一场，也好叫京里人瞧瞧咱们韦家的体面。可偏你六姐刚去了，头七那日还得去安王府磕头，这时候若是办得太张扬，指不定被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平白惹人笑话。"
韦柔则猛地抬眼。
薛姨娘脸上的遗憾堆得恰到好处，眼底却干净得连一丝波澜都无。
那点凉意在心口炸开，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爬，冻得她指尖都有些发僵。
“要说你三姐当年不也不愿意嫁到边关去？如今看来这可是天作之合的好姻缘，再过不了多时，你姐姐可就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夫人了，”薛姨娘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柔则，你可要惜福。”
书页被指尖攥得发皱，韦柔则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