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的发丝泛凉,冰针般垫在棠絮晚的掌心。
光线变化的一瞬,她岿然不动,没有因着突然出现的人影响半分。
反倒是萧荣晔先偏身看向嵇泓:“先生且带着口谕去,孤这里还有些事,就不多留先生了。”
一番逐客令下得明显,嵇泓却没有挪步,目光紧凝在棠絮晚身上。
殿外呼啸的寒风撞在檐铃上,晃动的声响衬得殿内安静无比。
那惊雷在萧荣晔视线转移前的霎时归于黑暗,恰到好处地隐藏了嵇泓此刻的神情。
一片晦暗中,萧荣晔暗示性地唤了句:“先生?”
那泥塑冰雕的人方堪堪有了反应,躬身行礼:“是,微臣告退。”
棠絮晚安静地等待着。
余光里,嵇泓与她擦身而过,攥紧的手掩饰性地藏入外袍之下。
殿门打开了半扇,凛冽的寒风倒灌进殿中,冷得棠絮晚打了个寒颤。
不合时宜的人离去,萧荣晔向她靠近半步,脱下大氅拢在她身上:“什么时候说不好,这么冷的天亲自跑来一趟,也不怕害了病。”
棠絮晚挂上浅淡的笑意,欠身回话:“来见殿下,自是心急如焚。”
殿门迟迟地关上。
殿角的檐铃,撞得更狠了。
良久,棠絮晚从殿内退出来。
夜色泛着冷光,冷风沿着她裹紧的氅衣疯狂倒灌,意图将她吞没。
还没走出偏殿的院子,她竟意外撞上了嵇泓,踏出的步子又回退了一步:“少师大人?您怎的还在宫中?”
嵇泓沉默地望着她,扬起的发带飘逸,碎进星点月光,揉进几分凉意。
棠絮晚避开他目光:“大人这个时辰尚在宫内恐是不妥,况且听殿下说府上还有等着救命的人,大人怎的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嵇泓一句句地答:“人醒了,太医也已过府,我留下是想问你一句,你当真要嫁太子?”
边说还边瞟向她身上披着的,属于萧荣晔的大氅。
闻言,棠絮晚面色微变,再次退出去半步,冗缀的氅衣拖过,卷起一层新鲜的雪沫。
她恭谨行礼:“大人此言太过逾矩,恕絮晚不能答。”
嵇泓迈前一步,拉近两人过分疏远的距离:“若你是因平宁侯一事,嵇某也可——”
“少师大人。”棠絮晚直白又果决地打断他,“还请慎言。”
后面的话被这一句慎言噎回。
嵇泓的唇张张合合,眼尾缀着不易察觉的犹豫,发带偃旗息鼓地贴在他的衣袖边。
他握住那柄攥了许久的伞,递到棠絮晚跟前:“冬日惊雷,实属大雪之兆,这把伞,就留给姑娘吧。”
棠絮晚躲开那伞,如避蛇蝎:“这伞我委实不敢乱收,不过一段路途,便是淋了雪也不打紧,大人的伞,还是留给该收之人吧。”
话罢,她提步离去,没给嵇泓半点再和她搭话的机会。
她运气不错,到了殿中鹅毛雪才飘然铺落而下。
她脱下萧荣晔的外套,随手一置。
香茉在梳妆台前打着瞌睡,见棠絮晚回来,强制驱逐了些许困倦感。
不待她说话,棠絮晚吩咐她:“香茉,明日收拾东西出宫。”
香茉心不在焉地打了个哈欠:“小姐莫不是糊涂了,这个月我们已经出过宫了,且要过一个月过后才能再出宫呢。”
棠絮晚屈指用力敲了下香茉的额头:“且要出宫住一阵子的,好好收拾,万不可马虎行事。”
小丫鬟额间的碎发一振,倏忽醒来:“什么!我们可以出宫住了?陛下允我们自立户了?”
本朝没有女子自立户的先例,当年棠父遭逮人刺杀,棠絮晚不愿依附他人,曾请陛下破例允她自立户。
陛下却以她年龄尚小为由拒绝了为她破例的要求。
后来棠絮晚也曾再问圣上,圣上表面不语,翌日皇后娘娘便送了教习嬷嬷来,教她修身养性。
棠絮晚明白了圣意,逐渐变作了他们想要的乖顺模样。
这宫闱里多的是虚与委蛇,她不愿深陷其中,借势太子实乃权宜之计,眼下且帮姚姐姐一家走出泥沼,至于日后之路,船到桥头自然便直。
棠絮晚深知宫中束手束脚,断不可能在身困东宫的情况下,再查出平宁侯一案的蛛丝马迹。
于是她与萧荣晔开口的第一件事,便是许她出宫居住一段时日。
陛下早年赏过萧荣晔一处京郊别苑,棠絮晚则以出嫁前不宜时常见面为由,请离出宫备嫁。
萧荣晔自是知晓她的真实目的,只是依旧含着和煦的笑意,应了她。
棠絮晚不欲探究萧荣晔那笑里打了几分主意,只要达到目的就足够了。
香茉迷蒙地冲她眨眨眼:“看样子不像允了小姐自立门户,那我们出去干什么啊?”
暖炉里炭火炸开爆响,在她眼底点起的灼灼火光。她轻启薄唇,对茉香道:“去救人。”
——
棠絮晚又头疼了一夜。
晨起时雪还未停下,屋外隐隐传来窃窃私语,细细震动着她的听觉。
“你昨夜醒了没?”
“醒了啊,那惊雷属实吓人。老话都讲,每逢冬日响雷必有不祥之事,这上一次还是……”
“哎呦,可不能说,眼下这年景,只盼着诸事太平吧。”
他们言语省略,但棠絮晚记得。
那年冬日落雷,钦天监上书称帝星不稳,近月内必有动荡。
春日一过,尚不及入夏,前太子谋逆,在血战中当场伏诛,钦天监承功,深得帝心。
这次平宁侯一案正好赶上这不利之事,线下流言恐已四起,往后行事必定更加艰难。
棠絮晚深叹了口气,唤人进来。
香茉起了个大早收拾东西随行物品,这会儿还在忙前忙后,喊了旁人来侍奉她梳洗。
丫鬟轻手轻脚地,侍候得小心谨慎,怕是已然知晓她出宫待嫁的消息,生怕得罪她这位未来主子。
晌午一过,太子归来,和棠絮晚说已将此事禀报圣听,允了她出宫小住,以备嫁东宫。
棠絮晚不知太子是如何和皇帝说的,此事不算合矩,当是费了些许口舌,但所幸一切顺利。
出宫前,棠絮晚拜别太子。
前夜里,她与萧荣晔交换了查平宁侯一案的机会。太子派了一队人跟着她去行宫别苑,表面是保护,实则是监视。
这一半是给外人看的,另一半也掺的是太子意图掌握一切的私心。
棠絮晚心知如此,听从安排地接受了,显得乖觉十分。
路行到一半,棠絮晚已与送她去别苑小住的队伍分离,跟随太子近卫策马驰往平宁侯府。
当年这马术还是姚覆沛亲自教她的,现在用于去救她的路上,也算是一种宿命的因果循环。
此刻的棠絮晚换了身锦衣卫的官服,身外披了件黑色的氅衣,斗篷掩去了一半容貌,没那么显眼了。
他们行至后门,太子近卫给那守门的锦衣卫看了信物,又耳语了几句话。
守卫面面相觑,为棠絮晚二人退开一段距离,恭谨道:“二位当知这侯府内如今错综复杂,各方势力都有渗透,还请隐秘行事,断不可久留。若是被人发现非诏入侯府——”
说话的人没把话说透,但所有人对此都了然于胸。
前太子一案水深,萧荣晔不会在明面上涉足此案,一旦被发现两人乔装而入,那便是勾连谋逆的死罪。
太子近卫了然颔首:“有劳提醒,我等自是知晓。”
他们前后跟行,棠絮晚尽力装着从容,太子近卫又一次提醒道:“一会儿带姑娘到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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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的时间必须出来,找不到线索也必须离去,姑娘万不可以此为儿戏。”
棠絮晚怎会儿戏。
太子近卫的身份敏感,真有被发现的可能,他定然要先保住他自己,甚至会顺手了结她这个可能漏嘴的威胁。
事后即便是侥幸多活几日,她也会被扣上私闯平宁侯府的罪过。
无论如何,要死的唯独她棠絮晚。
两人步行到平宁侯的书房,以同样的方式进了书房。
棠絮晚不禁感慨太子的势力渗透。
那感慨没停留一秒,她便快速弯身在屋内找寻起来。
日前姚覆沛告诉她,她曾在数年前无意间见到平宁侯的书房里有个暗格,就在书房的西北角的地板里。
出于好奇,姚覆沛曾去找过。
许是暗格被废弃填平了,也许是年头太久没动过,暗格与地板融为一体了,又许是时间太短,她没找到。
但当时仅是出于对父亲的好奇,没个结果也便罢了。如今被扣上谋逆的头衔,平宁侯缄口不言,这也是姚覆沛唯一能想到的线索。
发出的求援信不会这么快有反应,棠絮晚独这一法可试。
整间书房尽是翻找的痕迹,书架的书散了半地,砚台歪斜,连墙上挂的字画都被掀起来看过,一眼望去乱得没处下脚。
棠絮晚顺着姚覆沛说的位置走向书房的西北角,屈身用指骨在地面上反复试探敲击。
每道声响都带着坚实的沉闷,半点儿空泛的动静都没有,饶是她耳力尚可,也没听出差别。
她起身环视房中,目光停滞在桌上的茶盏里。
茶盏里还盛着几日前的旧茶,连日润泡下来,茶汤尽是浓郁之色,沾在盏壁上的沟壑干枯得发脆,一层层薄痂似的,在白瓷上留下几道深褐色的印记。
棠絮晚顿生一计,在窗光里快行到桌前,取来那盏茶水,重新回到书房的西北角,顺着地面把茶水大面积一泼。
既是不同的地板,必然有不同的使用痕迹。
先前常动的暗格,上头的木板定是磨得更光些,漆的蜡掉了,自然会更亲水,而那些蜡层尚可的,自是更疏水些。
那茶水蜿蜒着散开,在木地板上留下深浅斑驳的印子,茶水迟滞地下渗,逐渐显现出不同,棠絮晚在视野里抓到了那茶水下渗阴湿最快的位置。
——就是这里了!
她的欣喜还没来得及化成笑意,指尖刚碰到那块木板的边缘,门口兀地传来一男子的粗声高喝:“一群废物!老子还就不信翻不出什么东西来!”
棠絮晚心惊,指尖的那点濡湿倏而变冷,直连心口。
她快速起身,余光扫到身后有人影逼近,身子先一步转了过去,一只泛着凉意的手强行捂住了她的嘴。
“别出声。”
嵇泓的嗓音压得比窗缝里挤进来的风声还低,比那风意要凉。
修长的指尾落在她的耳垂上,凉意激得她不由得微颤。
察觉到她的反应,嵇泓眼睫微垂,指尖从她的耳垂上移开。
原本情况紧急倒也无妨,偏偏这刻意的举动漾开了微妙的气氛,与对方嘴唇接触的位置忽而变得灼烫。
那是他无法忽视的温度,软热的触感飞速传递到掌心,冲淡的冷意逐渐变得热络,僵硬着他肢体。
嵇泓的眼神避闪,手掌稍稍松开。
“哐——”
门外的人一脚踹开了书房门。
嵇泓神思一动,手下意识地再次捂紧,身子向棠絮晚贴得更近,尽力和她一同躲在书架后的视觉盲区。
呼吸时,两人几乎紧靠,衣料细细摩擦,捕捉着不知谁的心跳。
棠絮晚不适地微微抬头,颈间绷出柔软的弧度,一副潋滟着水光的桃花眼撞过来,正对上嵇泓的眸子。
近,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