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每天清早要晨练,活动开筋骨,二十年如一日。往往隋和光七点醒的时候,他已经在院子里了。
这一片地皮都是李家的财产,容纳下百号人绰绰有余——李崇带了百来个精锐进城,其他人都守在城外,随时接应。
院中几株老梨树初绽新蕊,风卷过,便簌簌落下花芽与尚未化尽的雪,沾了人满身。
李崇把隋和光拉到院中空地,本意是想散散步,趁清早没事拉拉扯扯、黏黏糊糊,结果隋和光忽然来了兴致,问要不要过两招。
李崇幽幽地看隋和光。“你腿不疼了?”
前晚上他做昏头了,把人的腿分太开,扭伤了一点。李崇把北平城几家出名的药铺跑遍,跌打扭伤药、口服止痛药……全弄来,整个下午硬是没出院子,盯着隋和光。
隋和光说:“不用脚,只动手。”
李崇抓起隋和光的手,把脸压上去,“打吧。”
手臂格挡的角度刁钻,好多次贴着隋和光的腰撩过,隋和光挑眉,虚晃一招,指尖点向李崇咽喉,逼得后者后仰闪避。
隋和光没收力,给了李崇一个清脆的巴掌。“嗬。”
这声笑不乏挑衅,李崇磨了磨尖牙,又过几招,扣住隋和光手腕,指腹在腕骨内侧乱挠,老茧磨的隋和光一颤,他想起一点不太妙的回忆。
莫名其妙又被李崇从后方锁住,呼吸撞在隋和光耳后,有些重。李崇低下头,鼻梁骨去蹭隋和光的耳垂,作势要咬。
隋和光一回头就真被咬一口。咬在唇珠上。
李崇贴上来后却没有更深的动作,好像在发愣,直到隋和光吮了下他,才像突然回过神,什么技巧都没有。
每次隋和光刚想换气,李崇又不知轻重咬上来,把他的节奏全弄乱。
隋和光唇被吃肿了,李崇眼神慢慢深了,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眼睛里有血丝,像一簇簇火苗,目光灼灼。
“你要掐死我么。”随和光喘了声。
李崇松开钳制,抬手,挑开了隋和光肩头的几片梨花瓣。香气残留几缕在手指上,李崇趁隋和光转身的时候,悄悄抿了下指骨。
随和光还是第一次来李家这处院子,看庭院布置,没有珍奇植株争奇斗艳,只有青苔焉耷耷地扒着,跟普通人家也没什么区别,反而有了家常气息。
隋和光不自觉放快脚步,李崇被他落在后边。但没走几步,隋和光实在不能忽略背后那道视线。
李崇一直在看他。
等隋和光扭过身,李崇就若无其事地朝他一笑,懒洋洋的,好像方才死死盯着的不是他。
“你走神了,在想什么?”隋和光说。
李崇朝他笑睐,尽管极力藏住眼神,还是盖不住贪婪,像在描摹着什么。李二爷很有文雅地说:“在想梨花。”
如今已经是三月,北平今年天冷,梨花却开得早,有人说这是变天的前兆。但李崇现在说的不是变天,他在想春天。
李崇说:“我在想写诗,嗯——同淋雪梨花,也算共白头。哈哈,好诗。”
隋和光浮出一抹笑,没有对“白头”诗做出点评。
院中初春的新绿铺满枝头,残冬的寒意变成满墙春色,新生悄然而至。
但李崇没有按计划,在清点家人家财后就撤离北平,他离开越来越早,回来越来越晚,隋和光看在眼里。
李崇在跟南方的“兄弟军”协调军事。
攻克北平后的第五日,天光未亮,寒气透过窗隙渗入。李崇在朦胧中下意识收紧手臂,只揽到一片空荡。几日的温存与平静,也都随着空荡被骤然抽走。
他倏然睁眼。
隋和光背对他坐在床沿,穿一件单薄的素色里衣,肩颈的线条在熹微中格外清削。他从额角到下颌,是一道极淡的弧线,仿佛古瓷上那道欲碎未碎的冰纹。
这玉人看向李崇,道:“其实你还是想打仗,对吗?”
他的嗓音是温和的。
李崇几下打理好自己,再把外衣拢到隋和光身上,神色不见仓促,他坦然道:“以前是。我听了些流言,说东瀛这些年很不安分,大搞军事改革——”
隋和光接话:“说东瀛虎视眈眈,和我国必有大战。李崇,也许再等一等,你就不用再杀自家人了。”
李崇确认了隋和光的意思——他在劝他留下,建功立业、杀敌卫国。
李崇斩钉截铁,声音沉着:“那是以前的想法,现在我跟你去香港。”
隋和光眸光微凝。不对,不对。
就在昨天,李崇明明有离开的打算——不是分别的时候,谁会从早到晚盯一个人,好像看一眼少一眼?谁会伤春悲秋地吟酸诗?自知看不到老的人,才会念白头。
但李崇经过一番纠结,还是决定跟隋和光走。
隋和光心里不知道是动容更多,还是为难更多——纠结后的决定更不容易动摇,他劝的这些,李崇也一定想过。
隋和光定了定神。“你应该留下来。”
李崇:“但你已经决定了要走。因为香港有资本的一套规则,让你站着就能把钱捐出去,不用跪着给军阀送钱,买命。”
“我保不住你,只有强盛的国家能保得了个人。南方已经出了新政府,那就等着看他们能做什么。”李崇重复:“我跟你走,去香港等。”
隋和光不回应他的表态,只凝视李崇,然后列出一个李崇必定在意的理由:“李家还要你复兴,难道你不顾你家人吗?”
李崇沉默片刻,道:“……可你也是我家人。”
二十岁的时候,他们被困在山林,手搭手背靠背,彼此抵着头互相祈祷,在神佛渺茫的注视下,跪拜了天地;
三十岁的时候,在李家军的见证下,他接过他的聘礼;
今岁春回,他们终于真真切切做了一场夫妻。
隋和光是李崇早就选好的家人。
听李崇理智又疯狂地论述“我跟你走”,隋和光心中居然漫出来一瞬恐慌。
这恐慌让他不由自主加重语气:“你现在跟我去香港,能带多少兵?几十亲信?然后,守着我那点产业,陪我‘安分’地养老等死?”
他准备好了一通说辞——你不用为我牺牲,我承受不起;爱很可贵,但只有爱就很可怜可笑了;道不同,不如放彼此……
但话未落下尾声,只看一眼李崇那沉静而明悟的眼神,隋和光就知道,不妙。
这些大道理说服不了李崇。
甚至也说服不了隋和光自己:他在答应李崇之前,不就该考虑清楚上边的问题?
所以真的理由是什么?什么让隋和光劝李崇留下?
“重点不在我留不留下,而在你想和我分开。”
李崇看穿了隋和光,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既是了然,也是失望。
“果然……其实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会推开我。”
隋和光心念一动:“……你试探我。”
李崇说:“不算什么试探,如果你要我,我一定走。”
但李崇已经走出九十九步,隋和光不给他最后一步台阶。
李崇有怨。
“我和你以前的小情儿没什么不一样……可能有一点不同,”李崇伤人伤己,“大少爷甘心被我□□,好大的补偿。”
李崇看隋和光语塞,还是不忍心,把口气放缓了些:“还有一点不同,我比较贱,比较缠人……你又最怕欠人情,这才冲动答应了我,对不对?”
“你想要什么,是不会放手,”李崇苦笑,“但你的想要通常很短。”
李崇真是很了解隋和光。
他现在对李崇仍有欲望,但欲望在这几天的相处中慢慢平息,对旁人而言可能是“岁月静好”“相濡以沫”……
但隋和光是没有情魄的人。
他在爱之一道上堪称乞丐、不,丐帮帮主,无爱一身轻,贫穷自潇洒。同时他很吝啬,撒出去的爱总跟怜爱、宠爱、疼爱混在一起,轻飘飘的。
玉霜死后,他忽然发现爱也能成债。
现在他又欠李崇一笔情债,越想还债,越发现自己是个穷光蛋,但已经迈出这一步,怎么办呢?
李崇:“你真是很狡猾……反悔的是你,怎么想让我先做坏人?”
隋和光铁石心肠,无动于衷般。“你既然清楚我是坏人,怎么执迷不悟,要和我做家人呢?”
不明白怎么干起来的。
反正被李崇骂完“狡猾”后,隋和光就被凶恶咬住,衣服被撕开,因为理亏隋和光一声没吭,李崇怎么弄他都受着。
其实李崇还得到了其他情人没有过的东西——惭愧。有愧疚在,这时候哪怕他要隋和光大半家财,隋和光也真会给。
李崇不要。
他要隋和光这个人,要下一个、很多个十年。所以他要隋和光在关系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接纳他,一点犹豫都不能有。
隋和光做不到,还想让李崇先放弃。
李崇在床上没什么经验,不多的阅历都是听荤段子听来的,在他心里,把人做到哀哀哭求,这就是男人的正常水准。
隋和光眉目颤动、饱含水色朝李崇望来时,李崇才有被他整个包裹住的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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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啊。”李崇埋下头去。“我就当你为我哭了一回。”
他看见隋和光的眉尖蹙了下,那双眼睛望过来。李崇还在前线的时候,见识过江南梅雨,隋和光的眼睛正像雨中的潮气,并不落下,只蓄在眼底。
就好像他也有动容。
李崇听隋和光嗓音喑哑:“我等你十年。”
“期间维持关系,我不会再找其他人——床伴、情人、夫妻,都不会有。”隋和光说:“今天开始算,十年后,你要是死了,或者有了别人,我们就结束。”
这话出口很平静,李崇惊诧,但隋和光自己反而先恍然了,原来……
原来你真的对我有在意。
李崇想。
李崇嘲道:“你对你自己也真够狠。万一我精虫上脑悄悄跟人乱搞?万一你厌烦我了?别告诉我你觉得欠我,想用十年还我的十年?”
“我用十年来验证。”隋和光道。
验证他这点贫瘠的情爱能烧多久,验证这条无情无义的命运是不是真、能不能改。
李崇没有听懂。
但不妨碍他说:“这次我要是走了,就当我死了,别等我。”
……
除开东瀛虎视眈眈,李崇不能去香港还有第二个原因。
——李家人没有死绝,他唯一的小妹、还有几个表妹表弟被送到了金陵政府。
转移他们的正是隋朱。那位处长声称北平大院起火那晚上,他的人恰好在城内搜集情报,救下来部分家眷,这些人被护送到金陵。隋朱还给李崇看了相片。
李崇考虑过绑了隋朱、逼金陵交人。
但隋朱分量不够,一个情报处处长,和一支万人军队的师长,谁更值得抓在手里南方分的清。
不管小妹在不在金陵,李崇都必须去确认。
那可能是李家唯二的年轻血脉,把李家延续下去的孩子。李崇甘愿断子绝孙,但他要为李家留下更多血脉。
但他也是真的很舍不得隋和光,所以来试探隋和光——
只要你说一声“跟我走”、“我要你”……就让李家其他人去金陵,我跟你走。
然而……
然而。
北平城的硝烟尚未散尽,李崇又一次被隋和光送别。这一次依旧没有长亭折柳,也没有絮絮叮咛,只有南行的烟尘淹没战马。
而与此同时——
洋房客厅内,隋和光拿起听筒,另一端的男声充斥笑意,但通讯线路刚重接好,电磁声始终存在,嘶、嘶,声音经过电流的修饰,仿佛细针划过玻璃。
“和光,李师长既然走了,你该不该来见我。”
几天前,隋朱手上捏着李崇的家眷,思考怎么处理。
都杀了,很省事。但这样他得不到好处,就相当于损失。
隋朱拟好杀人威胁,没有寄到李师军营,而是寄到了李崇住的院子。威胁信是上午到了,李崇已经外出了,只剩隋和光一个在。
凭隋朱的情报水平,不可能不知道这点。
这封威胁是给隋和光看的——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李家人?
信里附有一串电话号码,隋朱知道隋和光会拨通的。为了李崇。
隋和光当真给了隋朱方案:你拿家眷威胁,李崇只会更恨南方,他狠起来,跟你同归于尽也不无可能。
不如顺手做个人情,把小妹还给李崇,当作南方跟他交好的诚意。李崇要是归顺南方,隋朱也算立下一件军功。
但隋和光也早想到,隋朱不会听他指令,但也不会完全不听。
隋朱选了择中方案:把李家人转移去金陵,一边保护,一边逼李崇去南方。
倒也跟隋和光预想的差不多。
李崇去南方,未必不好。
隋和光算到李崇顾念家人,但错算了李崇对他的情意,也错估自己的情意……差一点,他就在李崇说“我跟你走”的时候应声。
然而。
既然不够情深,何必误他前程。
电话没有挂断,隋朱笑声磁性:“十年不见,我很想你。”
隋和光平静地想:在去香港前,他跟隋朱是还缺一个了断。
上一回了断,隋朱害死了隋和光舅舅,隋和光炸聋了隋朱一只耳朵。
隋和光亦是温声:“我也常常想你。”
隋朱:“最近我也时常想你——跟李师长,谁爬了谁的床呢?”
“听说是他。原来你更爱男人,难怪我当年爬床你不高兴。”
他亲昵地笑道:“和光,“我就该像你其他男人那样,把你干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