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朱是一个大麻烦。
给李崇讲的故事其实没完,在把隋朱撵走后,隋和光跟他还见过一面——
那年隋和光二十一岁,在南北交界处结交了革命军,但对方不信任他。
隋朱当时也在交界。
那天是他主动找到隋和光,雨天,泥地跪了整夜,说哥哥,我知错了,说我愿意给白姨娘偿命……他当真拿起枪,里边有子弹。
扳机扣动前一秒,枪被隋和光踢开,
隋朱用脱臼的手小心扯住隋和光裤脚,一句接一句地认错。最后,他说他想家了,想念舅舅,亲手写了一封信,恳请隋和光代他寄回去。
因着隋和光善待隋朱,舅舅爱屋及乌,对隋朱也相当包容。
当时的隋朱还没抽条,两年摸爬滚打,还是姑娘一样的瘦弱体形,面容清秀,隋和光想不到这是条中山狼。
隋朱十分卑微真诚,说他不需要舅舅想起自己,不需要落自己的名字……只要信到了,他的心意就到了。
隋和光看了信,确实是单纯表达思念,就代隋朱寄出。
这封信半路被南方军偷换,内容变成邀请见面,引诱隋和光母舅过来南边。
——隋朱拿舅舅的命,做了投靠南方的敲门砖。
不过隋和光也报复回去,截到了逃跑的隋朱……可惜手雷没能要隋朱的命,南方军就来了。
他们之间有过死仇。
现在隋朱在北平监视,隋和光很难脱身。
怎样解决这麻烦?
*
两人约在六国西餐厅见面。
玻璃彩窗把夕照滤成一片朦胧的金,厅内水晶灯折射温润的光,银器与瓷盘轻碰,空气里浮着咖啡香、雪茄烟和香水气息。
这里是洋人的天地,军队的手伸不进来,任谁也不敢公然携武装闯入。隋朱跟隋和光一样,身边只带了两三人。
隋朱穿着一件酒红风衣,内里是黑衬衣,布料偏硬,让肩膀更宽。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把长发剪了。
傍晚,教堂扑棱棱飞回来一圈鸽子,外边打的昏头暗地,租界其乐融融、绅士女士优雅从容,好像谁都不是侵略者的后代、没有在别人的国家撒泼。
隋朱选了一处靠窗的方桌,正对街道,身后靠墙。隋和光来之前拿到西餐厅的地图,这里走几步就是后厨,有一道暗门直通巷道。
亲信跟他们不在一张桌,隔几位就座,谨慎地监视。
隋朱端起酒杯,朝隋和光一倾,含笑开口:“听说四弟干了你。”
相当疯狂的开场白。
“四弟”这称呼让隋和光愣神了一会儿。
他知道玉霜废了隋翊的手,把隋翊扔在了荒山,之后的事隋和光没有关心。
他当时一心都是玉霜。
隋翊跟隋朱搭上了线——隋和光立刻有了猜想。隋翊向来是两边倒,大概在北方军的时候就勾结上了南方。
仗打起来后,军情处权力渐渐大了,一时间风头盖过中情局(负责监控党内行政、控制社会舆论)。隋朱本人没有背景,想扩张势力,三教九流都得招揽。
看来隋翊非但没死,还混进了军情处。
隋朱为什么要提隋翊?隋和光跟谁睡觉,与他什么关系?
隋朱眼神毫不移动,跟审讯一样,隋和光面无异色,反过来套隋朱的话:“隋处长听谁说的?”
“道听途说,他和你有一番奇遇。”隋朱的眼睛格外细长,像刀,每次看隋和光,眼皮好像要把人寸寸凌迟。
甜点上来,隋朱用英文让侍从离开,亲自站起身,把盘子和小叉摆到隋和光面前。
在俯身的时候,柔声问:“狙击手在哪?”
他看人时习惯性眯眼,嘴角牵出一丝刻意的、柔和的弧度。
隋和光惊诧:“这里可是租界,警察就在两百米外。”
隋朱点了点窗外,“三点钟方向,教堂顶层钟楼,鸽子没敢往那落;隔壁公寓五楼,住户上周刚回欧洲,现在却亮了灯——你告诉我,谁在?”
昨天约的见面,他已经把环境调查得一清二楚。
隋和光失笑,不承认也不否定,“我们斜对面那桌,两个人,半个小时只上了一道主菜;左边靠窗的女人,有两次风把她的书吹翻页了,她还是不关窗——是在看书,还是看隋处长你?”
隋朱的目光有一刻变得慑人,眨眼后变为缱绻,说是看情人也不为过。
他准备开口,但一道爆破声压住一切——
西餐厅斜对面的钟表店爆炸了。
爆炸撕裂黄昏的宁静,火焰与浓烟腾起,西餐厅的玻璃在抖动,所有人都看向钟表店。
隋朱同样。
那是军情处安插在租界的一处情报点。
隋朱起身的同时,餐厅中十多个人同时动了,朝隋和光这桌包围过来。
隋朱不多看爆炸现场,也不急着处理正事,在周围客人的惊呼中,他客气地问隋和光:“我看你没怎么吃东西,是不合胃口?”
“这里太吵了,也不安全,去我家吧。我最近新研究了几道菜,都是你的口味。”
旁边伪装客人的手下听的心惊。通常处长说人话的时候,就不会办人事,比如安慰昏死过去的犯人说“很快就轻松了”;他办人事的时候……处长做过人事吗?
把人煮熟来喂狗,算做人吗?
职员看隋和光已经像看死人了。
“请。”隋朱语气和颜悦色,手掌却已经拦住隋和光,把他引向另一条去路。
他人多势众,隋和光被一群人簇拥,只能上车。
两人没有同车。隋朱的防弹轿车在前引路,隋和光则被“请”入后方一辆黑色轿车,由两名贴身亲信一左一右严密看守。
车在街道缓慢行驶。
前面的防弹车还没有进到主街,就遇到了两个巡捕拦路:“出了爆炸的大案,现在谁急着走,谁就是嫌疑人!”
司机开窗交涉,警察却朝他诡异地笑笑。
他往车窗里扔了一样东西,然后,快速避开。
袖珍手雷。
一声巨响,后方车辆里的人眼睁睁看着前车在被火光吞噬,车门弹开,前座的职员冲出,要去保护处长;后座的看守者仍不忘按住隋和光。
然而下一秒,他听见什么东西砸在车背上,传出闷响……
紧接着便是拉环扯开的细微锐响:“呲——!”
军情处的人受过军事训练,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那职员脸色骤变,求生本能压倒一切,他立刻冲出车外,还想拽住隋和光,但只拽到一团空气。
他顾不上去找隋和光——什么任务都比不上保命要紧!
连滚带爬扑出数米,可预想中的爆炸没有发生,只有呛人的白烟弥漫街道。
烟雾稍散,隋和光早已不见踪影。
……
“跟丢了?”
“处长恕罪,对面应该是买通了巡捕,设了假路障拦车。连续出了两场爆炸,租界警察把街道封死了,谁也不许出……”
隋朱多疑,知道隋和光准备了杀手,根本没上车,就等着欣赏隋和光的手段。
结果出了爆炸案,他被暂时困在这条街,手下全来关心他了,没几个人去盯隋和光。
但隋和光现在跑了又怎样?只要他还在北平城,就逃不开军情处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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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等。
隋朱的笑固定在脸上。谁说隋和光一定会留在北平?
是,隋和光现在是司长、会长、行长,可他真会被这些名头绊住脚?
跟租界交涉完,已经过了半小时,隋朱出了街道,一名职员等候多时,跑过来汇报:“刚查到!和您想的一样,隋和光买了今晚的火车票,目的地是金陵!”
隋朱之前陷入了一个误区。
他以己度人,以为隋和光最想做的是杀他,所以不会离开。
但隋和光的根本目的是逃跑。
狙击手、爆炸、路障,都是隋和光放的烟雾弹,把隋朱和隋朱的人引开……那车票呢?
隋朱问:“最近英国人是不是有一批船出海?”
*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味和煤烟,吹拂着码头密集的人群。
隋和光压低帽檐,身上换了一套不起眼的灰西装,混迹于往来的人群中。连日来如影随形的窥视感终于消散。
隋和光定的计划会简单。
既然摆脱不了隋朱,不如主动邀请。
第一步,引蛇出洞,答应与隋朱在租界餐厅见面,确定他行踪;第二步制造混乱,让租界警方介入,牵制隋朱的人手。
第三步,金蝉脱壳。
烟雾弹触发,隋和光按规划好的路线脱身。
陆路不能走,怕撞上南方军,更怕遇上土匪;机场封锁,航线全断,连政府大人物都要拿钱开路登记报备。那就只剩水路了。
随着人流走向那艘悬挂英国国旗的“星旅号”货轮,舷梯已近在眼前——
哨声尖锐悠长,一队警察与便衣特务疾步涌入码头,为首者扬手高喊:“紧急公务!安全检查!所有船舶即刻停航!”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所有出港舷梯被强行撤收,人员下船,乘客和工人被围堵在岸口,人声、骂声、汽笛声乱成一片。军警朝天开枪,暂时压住人群。
他们拿着登船名单,开始逐一核对身份。
隋和光这张船票是用别人的名字买的,事出紧急,他也没有造假身份。
——是隋朱。
隋和光沉沉吐出一口郁气。隋朱比他想的更聪明,也更执拗疯狂。
李崇走前给隋和光留了几十号人,但隋和光私心不想李家人跟隋朱对上,毕竟隋朱还是南方政府的官员。
现在看,赶李崇去南方的决定是对的,李崇要再多待一阵,怕是会跟隋朱互相暗杀。
隋和光退入人群,如同滴水归海,转身离去时没有半分犹豫。既定的逃亡路线已经被封锁,他必须回到明处,重新掌控局势。
隋和光不再藏匿行踪,大大方方回了自己的公馆。刚到大门边,就被商会的老头子们堵住。
“京师警察厅捏造了罪名,把副会长拘押了!”
*
京师警察厅跟隋和光有过一些龃龉。
因为隋和光不卖他们的“好货”——烟土。
警察厅鱼龙混杂,老大跟洋人走的很近,搞来几百箱大烟,要商会找路子卖光。隋和光接任会长后,严令禁止贩卖大烟。
“现在警察厅暗中操纵重选会长和会董,这是要让总商会成为工具,会长,大烟决不能流通,可警察也不能得罪……这可怎么办?”
警察厅是冲隋和光来的。
副会长被拘押、商会重选举,都是杀鸡儆猴,隔空警告隋和光。
但警察厅前不久才被李崇清洗过一次,看见隋和光旁边的李家士兵就躲,怎么胆子忽然大了?
商会老头都是人精,有人委婉地问——您最近,是不是还得罪了什么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