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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第 44 章

作者:君不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港口,玉霜攥住船票。


    四面全是人,大包小包,还有军警维持秩序。


    三天前,淮海一场大战,前线战局突变,革命军突破南北分界,北方败退,百姓又一次大逃难。


    老五说:“请您务必先行一步,去香港暂避,等形势好转,再回沪城——这是先生的意思。”


    在他心目中,玉霜必定是要凄凄惨惨儿女情长一番,谁知青年平静问:“大少呢?”


    “先生还有要事,不能来送您也很遗憾。这是他留的信。”


    发船前,玉霜强硬要求,要跟隋和光最后通一次电话。


    老五不得不说了实情:“先生去了警署,电话要提前半日报备……”


    玉霜:“又是隋翊?”


    老五苦笑间掺杂怨愤。


    玉霜对世界的所有认识,一半来自“下三滥”,一半来自“上等人”,像件水袖与西装胡乱拼成的长衫,来回撕扯,他最终要决定穿上哪半边。


    前夜隋和光来百乐门,玉霜就猜到是谁动了他。


    从前笃定的,半年来本就摇摇欲坠,那夜彻底坍塌。


    隋翊,随意,随心所欲。


    原来他恨的不是隋翊,只恨自己……不能随意。


    跟着娘奔逃求生的时候,她总爱说“以后就好了”,等以后,娘这铺子做大,你也读了书,就好了。说完不到一年,她就死了。


    哪来什么以后。


    战乱,船票贵比黄金,这次被送出宁城,哪怕他逃开保镖监视,又要多久能攒够路费,到北方?


    突然,身边有人哭喊“怎么涨了,不说是一条黄鱼两张票?就差一张票,我和我家秀儿感激您,爷、我给你磕头……!”


    女人被倒票的推翻,“就一张票,要么你留下,要么你上船,还能有活路,至于你家姑娘……刘爷心善,可以养她长大。”


    女人懂了。


    秀儿才五岁,哪能一个人上船?姓刘的故意只给一张票,是要她卖女。


    道德不适用乱世,体面不属于普通人,周围见怪不怪,无人留步。


    玉霜视线扫过去。


    刚转脚步,就被保镖拦住。“小先生,有善心是好事,但不是时候——船要开了。”又赔罪:“兄弟们也是领了死命令,您要是没走成,先生……”这大汉竟打了个寒战。


    玉霜一笑,接着,自己往脖间顶了某物,保镖脸色大变——那是三棱刺!


    “别动。”尖端朝上,没进锁骨,见了血,保镖不敢近身,只能看玉霜一步一步,移到女人身边。


    “滚。”玉霜踹翻那狗日的刘爷,再耐心问女人:“你是不是去香港?”女人先是惊恐,哆嗦,随即懂了意思,她很聪明,连声说“是!是!”船票塞到她手中。


    老五回头低问:“哪个鳖孙的刀被摸了?”一个年轻保镖哭丧脸:“是、是我!我没想到戏子也练的是真功夫啊!”


    女人千恩万谢,玉霜与保镖僵持,挡住她身影。等军刺放下,女人早已不见了。


    月光是数不尽的冷灰,扑在世人身上。


    老五沉默少许,揪出丢刀的小保镖——这是他义兄的遗子,本想借任务送出去……咔哒,老五不忍闭眼,打算先枪毙他,再自行了断。


    护送的任务都能失败,他没脸、也没胆去见先生。


    只盼用两条命,换队里其他兄弟平安。


    玉霜说:“还不到死的地步。”他问:“任务的原话是什么?”


    “……护送您上船。”


    “重点是护送,不是上船。”玉霜说:“票已经送出去,你我都没法后悔——所以现在,跟我走。”


    老五没被唬住:票丢了可以再买,他这条命,是为赔耽误的时间,如今形势下,玉霜晚走一步,再出宁城不知道什么时候。


    老五假意应下,正准备制服玉霜夺刀。


    玉霜看透他想法一样,摊开手。


    赫然是一枚袖珍炸弹。


    “草、草!”


    老五快疯了:“x的你连炸弹都让人摸了?!”小保镖到死反而不怂:“不是我的!”


    “我从过路的身上摸的。”玉霜说。


    老五见过太多人,这下也是开了眼,一个戏子,妈个巴子土匪一样!


    他终于被玉霜折服。“您是敞亮人,但话先说好,警厅跟军营咱都不能去。”前者是犯事,后者是找死。


    玉霜说:“去隋府。”


    *


    最后隋和光没有朝隋翊开枪。


    ——在警署杀人,他还没疯,至少疯不到隋翊的程度。


    到晚上,隋和光被警察请出来,说洋人那边撤案了,都是误会……出大门,细雨横斜,昏黄路灯下,一人一身黑衣,一把黑伞,融入夜中。


    伞下是隋木莘。


    不是隋和光心软,也不是没有反击,隋木莘放下伞那刻,所有人起了困意,软倒在巷角。


    他提醒过隋木莘,与鬼交易没有好下场隋木莘继续使见鬼的伎俩,让隋和光昏睡、软倒。


    隋和光被劫回府上,他自己的院中。


    他很失望:为什么,你偏要爱我?


    最后二字说的艰难。


    这样一个青年,健壮的体魄,良好的教养,优渥的家境,才二十来岁,一定有许多人为他痴迷过,未来,他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现在他沾满鬼气,为一个男人发痴发狂。


    隋木莘所答非问:“关系是社会的产物,对□□的禁忌,不过是维护家庭制的必要。”他说,现在这个家已经毁了,那你跟我,算什么□□?怕什么□□?


    隋和光冷冷道:“因为我不爱你。”


    隋木莘眼睛亮的惊人:“不,你爱我——你会问隋翊为什么恨你吗?亲情爱情,都是爱,人脑很简单,处理爱的是同一块地方……”


    隋和光把话捅穿:“至少脑子告诉我,我不想干你。科学家。”


    隋木莘领悟另一层意思:“因为我是你弟弟,所以怎样都不行。”


    “因为你是我弟弟,除了情人什么都可以!”


    隋木莘笑时眼角略垂,看来总有点忧郁,“兄弟?”第一次,他反问隋和光:“那条鬼没告诉你吗?大哥,从我去了南方,我们的因果就断了。“


    “不是阴差,不是阴差阳错,你我本就不再见。”


    “我宁愿你是我小娘,好过做陌路兄弟。”隋木莘竟然说。“有换魂这般奇遇……我真的真的,很欢喜。”


    隋和光的耻辱,竟成为他的欢喜。


    隋和光冷冷提醒:“奇遇结束了。小弟。”


    隋木莘眼褶弯了下,“未必。”


    他与隋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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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手,最初几招打成平手,隋和光还压了一头,但后边,他又被不知名的鬼术法缠住——


    隋和光被隋木莘反压在钢琴上。


    *


    隋翊称得上仓皇地离开警署,等到回归神智,已经走回隋府。


    朱红大门开,现出一张白如纸的脸,下人说:“小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心疾重犯,才叫医生,说是……不太好……”


    不过几天,隋老爷却像精气神散尽,神色灰白,总挂寒光的眼睛也蒙上层翳。


    “一定、杀了他们……要他们陪葬……”他紧抓住隋翊的手,承诺:你是我最爱的儿子,替爹,杀了他们,隋家一切都是你的!北平那边,我替你铺好了路……


    年前隋靖正独自去租界医院,做了检查,他可能活不过三年。人到老到死,就忍不住求和、求鲜活气,这也是他摒弃前嫌,寻回发妻的原因。


    他是家主,要维持一个正常的家族,否则愧对祖宗。


    后院失火,彻底压垮了他。


    他定定道:“翊儿,只要你代替我,处决那两个不知廉耻的罪人……我马上可以把你娘的牌位抬进宗祠,让她以正妻之礼,与我合葬。”


    “你娘是孤女,只你一个孩子,你若有不测……忍心叫她清明时节,无人祭扫,香火凋零么?”


    他的幺子从来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可这次没有马上应下。


    隋翊脑中有两股力量,尖锐撕扯。


    【隋靖正待旁人如何,待你又如何……至少这几年,他待你,确实形同父亲……你又凭什么、为别人杀他?】


    【为了他?你觉得你欠他?那你为什么不杀自己?】


    隋翊不知道在心乱些什么,他恨隋靖正吗?是。


    可是。


    【他只是个快病死的老头!你可以让他下半辈子都躺在床上,可以恨他,可以让他再也动不了你大哥,也动不了玉霜!】


    是。可是……


    内心深音愈发颓然、空洞。越来越低。


    同隋靖正五十年的人生比,窒死的时间其实很短,绵延的,其实是死亡在人世留下的回音。


    隋翊踉跄后退几步。一阵耳鸣。他看自己的手,一点血也没有,面孔渐渐迷茫。无可避免地想起隋靖正握住这手,教他写经、练字、拨算盘的样子,渐渐跟床上的尸体重合。


    他老了。老得可怜,让隋翊无法爱他,也无法恨他。


    幻想的父亲,幻想的爱,还有幻想的兄长幻想的仇敌,全是假的。恨也是假的。


    隋翊掐住自己的脖子,终于,在梗阻的异感中,感到一丝真实。


    *


    隋府东院、隋和光自己的院子,偏房,电灯未开,只一盏油灯黯淡烧着。


    隋和光试图掐住隋木莘。


    探出去的手臂发抖。


    青年,该叫做男人了,胸腹宽阔厚实,麦色肌肤块垒。小臂游动的青筋极具冲击力,与干净温润的脸很不符合。


    男人的腰收的过于窄,浅疤被顶出一道凸起。


    隋木莘想,他又瘦了。


    偏房是杂物室,常有仆人打扫。


    隋和光后背硌在光洁的琴键上。他送给隋木莘的琴。


    最开始,琴声是轻缓的、断续的,然后凌乱。最后碰撞高音区,每一次空空的尖响,抵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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