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恪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期,他曾获得过不少老师的称赞,解答出联考卷子上被数学老师都称之为难的最后一道大题,面对老师的提问,每一次他都回答得流畅。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对一个简单到似是而非的问题,缄默不言。
他在妹妹期待的眼神中沦为逃兵。
此时此刻,他正独自坐在房间内,在一片昏昧的暗影中,思考林瑜刚刚提出的问题。
她说自己有了喜欢的男生,问他高不高兴。
应该要替妹妹开心的,可那两个字就像在胃里翻涌搅动的酸水,让他无端泛起冷汗,感到恶心,甚至怎么也开不开口。
他缓缓阖上眼睛,脑海里陡然映出他第一次在江国华葬礼见到林瑜的场景,想起他初到这个家,那个相拥而眠的夜晚,想起那年冬天,她站在小区楼下,团着一捧柔软的雪捏成一个栩栩如生的雪人,笑着说这是哥哥的样子。
一转眼,她竟然已经到了可以谈情说爱的年纪。
他细心呵护长大的妹妹有着一张漂亮精致的脸蛋,浅色莹润的瞳孔,挺直的琼鼻和饱满的唇,以及正值青春的年华。
这些足以让不少男人为之爱慕,她在最合适宜的年纪找到一个喜欢的男生,和他牵手亲吻,实在再正常不过。
但堵在心口压地他呼吸紊乱的大石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呢。
这一晚,他罕见地失眠了。
...
说要带从逸来家里吃饭不是蓄意骗哥哥的假话,它是这份计划的开始。
有这样一个人在,怎么能不带给哥哥瞧瞧呢。
她用周恪给她的钱提前去附近商场买了好些水果和上门需要的礼品,这会,她正站在小区楼下看着两手提着满满的从逸,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忐忑。
当然,忐忑的不止林瑜一个人。
说实话,直到出现在林瑜家小区楼下,从逸依旧平复不了这颗紧张的心。
七月的阳光毒辣,照得他耳朵后方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站在树荫下,来来回回做了快二十分钟的心理准备。
中途,张家阿姨提着菜从两人身侧过去了,李家大爷打着蒲扇牵着孙女也过去了。
从逸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正当他想迈着步子往前一步时,脚又倏地缩了回去,他看向林瑜,再次泄了口气:“怎么办,我还是有点紧张。”
林瑜想了想,第N次安慰他:“我哥...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是吗?”从逸捏了捏手心,喉结上下一滑,一端眉梢向上挑高,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等会我能安然无恙的走出这道门吧。”
毕竟按道理来说,因为没有哪个大舅子会喜欢妹妹的男朋友吧。
“......”
林瑜不知道从逸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只能说:“嗯——现在是法治社会。”
柏油路经过太阳的炙烤被晒得暖烘烘的,热气从脚底窜上来,太阳东升西移,此时正好在头顶这片天空,烈日倾泻,周围来往的人越来越少,林瑜太阳穴四周已经沁出些汗珠。
沉默了一番后,从逸忽然抬手颠了颠手里的礼袋,随后像个即将要出征的战士般,鼓足勇气说:“那,走吧。”
终于等到这句话,林瑜顿时松了口气,她低头看了眼从逸手里的东西,“需要我帮你分担一点吗?”
“不用不用。”从逸推辞道:“就这一点距离。”
狭窄的楼梯道,两人一前一后往上走,斑驳的白墙,被厚重灰尘蒙上的电灯泡,嬉笑的小孩声,从逸好奇地四周看看。
一门之隔,里面是等待妹妹带着男朋友上门的哥哥,外面是迟疑着不敢进去的妹妹。
从逸看着林瑜抬起又放下的手,压低声音说:“你不会不敢了吧。”
林瑜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从那天她和哥哥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后,周恪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她试图从他脸上找到震鄂、伤心、愤怒的神情,可惜都没有。
她有些失望,她不知道当周恪亲眼看见从逸的那一刻,又会是什么表情,是她期待的那样,还是和先前一样神色如常,然后在事后笑着祝福她和从逸百年好合。
闷燥的暖风顺着楼梯间的窗户吹进来,撩动她垂在后脑门的发丝,同时也将她的思绪彻底吹散。
“没有。”林瑜转过身看向从逸:“我之前和你演练的话你都记住了吧。”
从逸点了下头:“高考后就没再这么废过脑子了。”
话落,林瑜从口袋里找到钥匙,放进锁孔,自从上次换下那把旧锁后,如今开锁已经顺滑不少。
钥匙转动,‘咔哒’声响起的时候,林瑜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颤了下。
方才还紧闭的门此刻已经溜出了一道细细的缝隙,穿过这道门,她便能清晰的看见哥哥那张脸。
抬脚踏进玄关,林瑜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全新的拖鞋放在地上给从逸换上。
在外面站的太久,两人身上都有些汗涔涔的,屋内的冷空气恰到好处的送上一丝慰藉。
林瑜领着人,步履轻快地走到客厅,“哥,我们回来了。”
妹妹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这间屋子,似犍锥重重敲击于古钟之上,在耳畔荡起层层回音。
周恪僵硬地撩起眼皮,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目光越过林瑜的肩膀直接锁定站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他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从逸。
五官般般,不算出色但也没什么缺点,身上带着邻家男孩的气质,看起来就不怎么成熟,他还什么都没做,光是看着他,就让从逸额前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听说年纪比林瑜还小,难怪!
只是不知怎的,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当初佳宜和林瑜在车上说的话。
‘年上不知弟弟香。’
‘弟弟多好啊,又年轻还有腹肌。’
呵。
现在的年轻人都标榜喜欢弟弟,弟弟会照顾人吗,会像哥哥那样无条件地宠溺妹妹吗,会无条件地替妹妹解决问题吗?
妹妹可是他放在手心上疼大的,旁人能为她做到几分。
周恪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冒出一声低低的笑。
笑声不大不小,刚好飘进两个人的耳朵里,惹得林瑜扭头去看周恪,恰巧周恪也将目光移向妹妹,两道视线隔空相撞,周恪的目光幽深地就像一口古井,里面掺杂着太多林瑜从未见过的情绪,就像看着他人入侵自己领地的野兽,充满了侵略性,危险又噬人。
林瑜的心脏猛地收紧,心跳声杂乱无序,垂落的手指不自觉攥紧,心底像是被火烧一样,面上却还得装作平静,无辜的发问:“哥...你怎么不说话。”
说完,她又扭头看向从逸,用眼神示意他开口。
接收到林瑜的信号,从逸挺了挺身板,原本紧张的面容硬生生挤出一抹微笑,局促道:“哥,你好,我叫从逸,是小瑜的男朋友,初次上门,打扰了。”
周恪听着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介绍词,莫名感到太阳穴一阵疼,尤其是那刺耳的称呼,他算他哪门子的哥。
眉宇覆上一片阴影,周恪收回视线,尽量平息掉心里的不满,不让妹妹能看出来,“你好,坐吧。”
短短两分钟,却像是经过一个世纪般漫长,从逸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激光扫过一般赤裸,好不容易得到这句话,他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如释重负般回了句:“谢谢哥。”
话音刚落,周恪猛地锁起眉头,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跳动着,他忍住想要抬指按揉的冲动。
这厢,两人屁股还没捂热,便从善如流地走起了戏。
林瑜先是主动替从逸倒了杯水,“喝点水吧,看你出了好多汗。”说着,她倾身从纸巾盒抽了张纸巾,正要给他擦去额头上的细汗。
从逸下意识想接过,“我来就行。”
他正要抬手,却被林瑜用眼神制止,从齿缝低声挤出两个字,“别动。”
就这样,从逸只好任由林瑜拿着纸巾在他发际线周围擦拭,为了配合她的行为,他特意表现出格外幸福的模样,脸上洋溢着享受地笑容。
这下已经不是太阳穴痛了,是眼睛痛,心脏也不受控制地抽痛。
周恪紧抿着唇瓣,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举措,感觉血管里有什么东西在躁动,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在这继续待下去了。
他起身,眉眼下压,居高临下地看向从逸,语气尽量表现地温和:“时候不早了,我去准备午饭,你们先在这坐一会。”
“好。”林瑜缓缓抬眸,睁着一双乌黑水亮的眼睛,笑容款款地看向周恪:“辛苦哥哥了。”
人一走,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得到了解救,从逸肩膀顿时榻了下来,再也不用维持那僵硬的坐姿,他扭头看向林瑜,耳语道:“我怎么觉得你哥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林瑜:“有吗?”
“当然有。”从逸点头如捣蒜般应道,这种压迫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他甚至还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自己小时候有没有做过什么缺德事,“你说要是哪天被他知道了真相,他应该会很生气吧,我倒是可以溜回临城,可你跑不了啊。”
“我为什么要跑。”
“那你就不怕你哥找你算账。”
“不怕啊。”林瑜想了想,她何止是不怕,她甚至还很期待,她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心理,但她就是想看周恪知道一切后会生气成什么样,是斥责她胡闹,还是欣慰万幸是假的。
......
等待的期间,从逸拿起桌上那盘葡萄,体贴地喂了好几颗给林瑜,嘴里更是念叨着能让两人都起鸡皮疙瘩的宝贝,声音被故意提高过,每说一句,周恪都忍住想要把从逸打包扔走的冲动,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污秽,他迫切需要一块能够清净的地。
锅里的菜已经叽里咕噜地冒着泡,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半个小时后,三人一同坐上了餐桌,林瑜对面坐着周恪,旁边则是从逸。
为了显示出自己作为女朋友的体贴,林瑜拿起筷子特意给从逸夹了块鱼肉放进碗里,语气轻快的说:“尝尝我哥的手艺,他做的红烧鱼可是一绝。”
鱼肉用的是红烧的做法,浓郁的汤汁浇在上面,鱼身上洒着几粒翠绿的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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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卖相,确实不错,鱼肉收了汁,外面那一层是酱油色,里面是白嫩的软肉。
“谢谢。”礼尚往来,从逸同样给她夹了一块虾。
周恪就坐在对面,沉默地看着两人,他拧了拧眉,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外来的猪将他细心养护的白菜拱了,他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拱他的白菜,还吃他煮饭菜。
从逸看着这块色香味俱全的鱼肉,没有多想,随即举着筷子,将鱼肉送进嘴里,然后还不待他品尝到鱼肉本身的品质,就被一种又咸又苦又辣的味道攻击了味蕾。
从逸发誓,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鱼,西湖醋鱼也甘拜下风。
这么奇怪的组合为什么会在一条鱼身上体现。
“嗯.....”一瞬间,他的五官不受控地皱在一起,脸色变得格外的扭曲,他的内心在尖叫,想变成一只猿猴上蹦下跳,然后欻地一下跑到净饮前饮下满满一大杯水。
敏锐的察觉到从逸的不对劲,林瑜微愣,看向他涨红的耳廓,立马关切道:“你怎么了,这鱼有什么问题吗?”
话落,周恪移眸,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从逸的表情。
“没,没有...很好吃。”
从逸忍耐着瞪大了眼睛,用一种几乎要生无可恋的表情咽了咽嗓子,他不敢质疑周恪,只能扭头,微笑地看向林瑜:“你也试试,味道很不错。”
他咬着后槽牙,语气重点落在最后两个字。
林瑜不明所以的看着从逸,他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吃的样子,她下意识撩起眼眸看着坐在对面的哥哥,只见他脸上覆着一层阴鸷,唇角抿直,和平日里那个沉稳大气的哥哥判若两人。
他从来不会在陌生人面前露出这样明显不喜的表情。
想到这,她狐疑地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送进嘴里,只一口,便没忍住吐了出来。
她从小爱吃鱼,因此家里餐桌上最常出现的菜也是鱼,林瑜绝不相信这会是周恪能做出来的水平,然而,事实的确如此,这几乎是她吃过最难吃的鱼,就想是各种调味品杂糅在一起,最后在口腔绽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道菜做得这么——”
那两个字她实在没好意思说下去。
周恪放下筷子,面上露出浅薄的的歉意:“抱歉,刚刚做饭的时候在想事情,可能有些心不在焉,没把握好调味料添加的量。”
“这样吗?”林瑜有些不敢相信。
周恪看着对面坐着的妹妹,微笑着说:“人总有失误的事情,别把你哥想得跟不会犯错一样。”
世人偏爱圣洁者堕落的戏码,说到底,不就是想看他们变成和凡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吗。
林瑜承认,在她生活的轨迹里,周恪一直扮演的都是引领者,他是温柔体贴的哥哥,也是解答疑惑的老师,她从未见他做错的任何一件事,在她的认知里,哥哥就是无所不能的,他做的就是好的、对的。
但今天,他说自己也会犯错,并且还是当着她的面犯错。
林瑜握着筷子,痴愣地望嘴里送着白米饭,她觉得自己的似乎有了新的收获。
一顿饭吃的心猿意马,各怀心思。
饭桌上凝重地气氛像是在吃上刑场前的断头饭。
从逸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睛想抬又不敢抬,只敢盯着眼前的菜,他感觉自己弯下的脊背压着的不是大山,而是像是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
用完午饭,林瑜带着从逸从家里离开。
人总算从眼前消失,周恪顿时觉得家里的空气都清新不少,他拾起厨房的垃圾桶,面无表情地将中午做的饭菜全部倒进垃圾袋。
做完这些,他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冷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火。
走出小区,林瑜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两人坐在后座,想起方才餐桌上诡异的气氛,从逸如释重负地靠着座椅,“终于出来了,唉——,这年头,当辅助有风险啊!”
说完,他扭头看着坐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林瑜,好奇道:“你在想什么呢?”
从出来后,林瑜的脑子就一直乱糟糟的,像是有团理不开的丝线,她侧眸瞥了眼从逸,“你觉得我哥今天表现地怎么样,从你的视角来看。”
听见林瑜这么问,从逸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三个字;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歪着身子改为面对着林瑜,一本正经的分析:“我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感受到了你哥对我的敌意,虽说吧,大舅子看妹夫就和老丈人看女婿一样,多少带点个人情绪,但很奇怪,你哥看我的感觉,好像不是简单的讨厌。”
从逸想了想,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他抢了什么不该抢的东西一样。
听完从逸的话,林瑜原本混乱的思绪忽然有了一丝清明,她抬眸看从逸,倏然一笑:“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了。”
“小事。”从逸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林瑜:“趁热打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