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伪骨]》
1. 桐城
[林瑜一直觉得,她体内像住着两个自己,一个天高海阔地试图往外跑,另一个贪恋情怀的总忘不了家。
晨昏是判定灵魂钻出躯壳的分界线。
想回家是在深夜,只有理智才会在白天敬告自己别一腔孤勇地买下回家的车票。
到最后,她还是回来了。]
——
盛夏,桐城。
中心气象台于今天发布高温黄色预警信号,预计本市最高气温将超过39摄氏度,请广大市民注意,高温将对人体健康产生不利影响,注意做好防暑措施。同时避免高温对用电等方面产生安全隐患。
刚出车站,林瑜的手机便叮咚一声响了起来,她打开手机,看着手机界面上方跳转出来的信息,一则高温预警信息,桐城地处南方,气候躁热,每逢入夏,这座二线城市就像陷入一个巨大的蒸笼,空气黏闷沉重,压着人透不过气。
眼下正值晌午,烈日明晃晃地缀在上空,周边散开一圈刺眼的金边。
林瑜推着笨重的行李箱站在车站外头的等客区,这短短的一段路,已经让她后背生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有出租车开过来,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头问她要不要坐车,林瑜点点头。
见有客源,师傅笑着下车主动帮她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砰’厢门合上,林瑜瞥了一眼,随后拉开车门,果断钻进后座。
车内打着冷气,隔绝掉外面躁闷的热气,林瑜从肩上取下书包放在一旁的座位上,做完这一切,黏腻的后背终于得到解救。
司机上了车,侧过身问她要去哪,林瑜报了个地址。
司机闻言,嚯一声,随后笑道:“老城区啊,过去可要20多公里呢。”
林瑜没回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等客区不宜久停,接完人,司机系好安全带,打着方向盘便往主干道上走。
眼下正是七月初,全国各地的学生都陆续开始放假,见林瑜背着书包提着行李箱,司机很热情开始搭话:“看你这样,是放暑假回来的大学生吧。”
林瑜不是热衷于跟人攀谈的性子,听见这话,礼貌的回了一声是。
“大学好呀,我女儿去年刚参加完高考,也是个大学生,只不过这姑娘非说跟着同学一块找了份兼职,一个月有三千多呢,假期就留在云城不回来了,你说说,这云城离咱桐城多远啊,一学期也不见得回来一次,好不容易娾到假期了,心想终于能见着姑娘了,结果,嘿,人忙着赚钱不回来了。”师傅语气顿了顿,接着说:“正是吃中饭的点,爸妈估计早在家里准备好饭菜等你回去吧。”
感受到司机师傅的健谈和话里话外都充斥着对女儿的想念,林瑜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她爸妈早她小时候就不在了,除此之外,她去年暑假也没回桐城,不仅如此,就连寒假也没回来。
至于饭菜呢,她猜回家等待她的约莫只有空气罢了,因为周恪压根不知道她今天回家。
感受到她的沉默,司机透着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只见她身体略歪着,面向着车窗,静静的看着窗外。
从车站到小区的距离不算太近,林瑜侧着头,隔着车厢玻璃看日光下桐城这些年的变化。
老车站和旧货市场都拆了,建成了新的家具城和商场。
年华匆匆一过,城市在更新迭代中变得愈加繁华,拆散的不止有这座城的斑驳,还连带着一代人的记忆。
林瑜回过头,将视线收起。
窗外明净蓝空,成排的绿松翠柏在视野里节节倒退,车厢内安静到只剩下冷空气在呼呼地吹。
林家的房子是二十一世纪初,林瑜的舅舅花光了所有积蓄买的单元房,房子不算太大,九十平米的小三房,当林瑜提着箱子出现在家门口时,她深吸了口气,很莫名的,站在房子外头迟迟不敢进。
和大部分外出回家的孩子不同,她既没有喜悦之情,也没有激动之意,有的只有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就这样站了快有一分钟,林瑜才终于慢吞吞的从书包里翻出一把陈旧到有些褪色的钥匙,上了年代的锁有些粗糙,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的那一瞬有些费劲,像齿链生锈的机器,需要再三磨合,找到专属的契合点,轻轻一拧,锁芯发出咔嚓的声音,再一转,门就开了。
推开房门,林瑜站在玄关口,眼帘稍抬,熟悉的布局顷刻间映入瞳孔,家还是那个家,什么也没变,老旧却温馨,屋内被收拾得很干净,看起来一尘不染。
换鞋时,林瑜惊讶的发现哥哥的鞋就整齐的摆放在地面,没放进鞋柜,她怔愣一秒,意识到哥哥这会极大可能就在家中,原本沉寂的心忽然剧烈跳了两下。
因为工作兴致,周恪时常忙到凌晨三四点才回家,昼伏夜出的前提下,他不得不在白天维持充足的睡眠。
这一点,林瑜早就知晓,她望了眼屋内,没在客厅发现哥哥的身影,猜测他这会可能正在休息,林瑜小心翼翼的将行李箱抬起,不让滚轮发出一点声音,脚步放轻地走进客厅。
大门正对着的就是客厅的沙发,烈日躁闷,阳台上的那些蔷薇花却葳蕤的开着,葱绿一片,林瑜转过身,看着客厅对面两扇紧闭的房门,小小的两个房间紧紧挨在一起,一间是她的,一间是哥哥的。
而此刻,哥哥多半就在房间。
她凝眸,目光顿时变得不安起来。
回桐城这件事,她没有事先和哥哥说明,早先,周恪打电话询问她今年暑假回来回家,她答应过周恪这次放假会回来,周恪便顺势询问她票买了吗。
林瑜说没有,她有两门专业课考试安排在了放假的前一天,可能要晚两天才回。
周恪不疑有他,只说票买了记得和他说。
林瑜说好,转头便一声不吭提着行李回了桐城。
推开房间门,林瑜提着行李箱走进自己房间。
即使不常回来,房间依然收拾得很干净,内里空间不算大,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原木的书桌,一个小衣柜,以及一扇大大的窗户,推开窗,能瞧见外面那颗翠绿的老槐树。
充盈的阳光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林瑜打开行李箱,将里面的衣服物品全都收拾出来,该放哪的就放哪,她只回来一个暑假,因此带的东西也不算多,三两下便捯饬完了。
等忙完,她走出房间,整个人倦怠的坐在沙发上。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没有压垮她的精神气,反倒是房间内的人让她感到没来由的头疼,他几乎能想到哥哥看见她回来后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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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神,或许又是一番较量。
等人停下来,肚子倏地发出咕咕的叫声,林瑜这才感觉到饿。
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三十七分。
早餐没吃,午饭也没准点用上,的确有些饿。
林瑜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没发现任何饱腹的食物,她又打开头顶上方的橱柜,只发现一些瓶瓶罐罐的香料和豆类,以及尚未开封的面条,她叹了口气,正发愁要怎么解决肚子饿的问题,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放着一包蓝色包装的方便面。
她伸长手臂去够,心里还有些疑惑,原来哥哥一个人在家也会吃这些所谓的垃圾食品,他记得哥哥的厨艺很好,尤其擅长她喜欢的那几道菜。
看了看手里的泡面,林瑜拿起烧水壶,打算烧一壶热水煮面吃。
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先吃饱了再说。
深蓝色的窗帘被紧紧拉上,房间暗无天日,寂静到只剩下空调的出风口呼呼的传送着冷风。
周恪于睡梦中被惊醒,很奇怪的,分明没有噩梦入镜,也没有噪音入耳,在一个本不应该的时刻,毫无预兆的醒来。
老旧的房子并不隔音,偶尔咳两声,都能顺着墙壁钻入耳膜,周恪迷迷糊糊醒来,入耳,是一阵咕噜咕噜的水声。
紧接着‘噔’的一声,像是电器跳闸一样,最后还伴着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屋外传来细微的叮哐声。
周恪愣了愣,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在家里,第二反应则是,难道家里进贼了。
想到这,他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匆忙套上衣服,随后谨慎地推开门,然而,在瞧见客厅内那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时,周恪全身猛地僵住,微蹙的眉心倏然展开,脚像黏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房门被拉开的那一瞬,林瑜正握着叉子卷起一口方便面,森冷的寒气顺着打开的阀口,一股脑涌入客厅,寒风撩起她额顶的碎发,她动作一滞,泡面入口,还没来得及咽下,两侧腮边微微鼓起,她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昳丽精致的脸蛋,夹着无法忽视的剧烈的心跳声。
午后的阳光顺着阳台的防盗网倾洒进客厅,落在浅黄色的地板上,形成一块块菱形的斑驳光影。
四目相对,只有从房间泄出来的冷风在两人对视的目光中无形的穿梭流淌。
卧室的门边,男人俊俏的五官正对着光,身姿挺拔的站在门框边,黑色T恤下是一双同色的休闲裤,裤头两条白色带子垂直落下来,脚下趿着一双拖鞋。
大约是才睡醒,他一头蓬松的黑发微微凌乱,身上T恤大约是匆忙套上,斜斜的露出一端深凹的锁骨,领口一片肌肤冷白,脖子修长,如果没记错的话,哥哥脖颈右侧有颗细小的褐色小痣,但以两人目前的距离来看,是万万瞧不真切的。
只不过林瑜曾有次近距离的看过。
气氛安静到林瑜甚至能听见自己逐步加快的心跳声,胸口像被人提前塞了一团毛茸茸的茧,在这一刻,陡然裂出一道细缝,化为扑簌着翅膀的蝴蝶,无法待在密闭的空间,迫切的寻找一处缺口,想要冲破胸骨,寻找一处可供扑棱的天空。
口中的泡面失了味道,她匆匆咽下,紧接着冲人挤出一抹微笑,语调松软的喊:“哥哥。”
2. 荒唐
在看见林瑜出现在家里的那一秒,周恪眼中一闪而过的是震惊,紧接着浮上来的才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喜悦。
然而,当他发现林瑜口中吃的是什么东西后,他眼眸陡然沉了下来,眉梢瞬间聚拢:“你在吃什么?”
泡面的香气回荡在客厅,林瑜拿起叉子自顾自的吃着碗里的面,“我饿了,找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吃的,只看见了这包泡面,就把它煮了。”
听到回答,周恪捏了捏眉心,薄唇半抿,兀自低叹一声,操着本不应该操的心,问:“你煮之前怎么也不看下生产日期?”
林瑜一愣,猛地抬头,嘴里的泡面囫囵咽下,她眨了眨眼睛,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包被我吃得差不多了的泡面其实已经过期了。”
周恪不置可否,只解释道:“怪我,没及时将它送进垃圾桶。”
林瑜倒是不觉有它:“没事,反正也死不了。”
周恪却不乐意,“怎么回来也不提前给我消息,好叫我去车站接你,怎么也犯不着一到家就吃泡面。”
林瑜冲他笑笑:“不用那么麻烦,打车回来很方便的,而且,你白天不是要休息吗?”
林瑜的这番所作所为本质上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举措,但周恪的神情却因为这句话而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他的妹妹现在是在跟他谈麻烦这个字眼,他眉目下压,眸色逐渐加深,视线一眨不眨的落在林瑜身上:“酒吧不一定非要去,白天没得到的休息晚上也能补回来,不至于连接你回家的时间也没有,怎么在外面念了三年书,倒是和我越来越生分了。”
林瑜低下头,她就知道自己这种行为会惹来哥哥的不满,她仰起脸,作出一副我知道错了的小表情紧盯着哥哥:“没有的事,只是现在出行都很方便,不想让哥哥太辛苦。”
“是么?”周恪漫不经心地问起。
林瑜点了点头,闷闷的应了声:“嗯。”
周恪本来也不打算问责他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妹妹,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只有无奈,对上妹妹皎白的脸蛋,那抹浓郁的乌青就这样明晃晃的缀在她眼底,周恪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关心道:“昨晚没休息好吗?”
林瑜怔然,怎么也没想到话题能跳跃的那么快,她僵硬地挤出一抹笑:“是有点。”
事实上,不是没睡好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一整晚的失眠,一夜未休息,最后踏上回程的高铁。
想到要回家,要面对哥哥,也要面对自己。
愁苦像一块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罩住,抑毙着她的呼吸,在没彻底捅破之前,她挣脱不掉这缠密的束缚。
周恪皱了皱眉:“等会吃完面,好好睡一觉。”
林瑜回:“好。”
想到林瑜那尚未来得及收拾的房间,周恪又添一句:“先去我房间凑合着休息一会,你太久没回来,我帮你把被子拿出去晒晒,再把你那房间好好打扫打扫。”
林瑜抿唇滞在原地,在将行李放进房间时,她已经打量过,房间很干净,倒也用不着再刻意收拾,她静默片刻,说:“我看我房间挺干净的呀。”
“哪里干净,快一个月没打扫了,说不定床头和书桌上都已经生了一层的灰。”周恪有理有据的说,“接下来你要在家里待上两个月,不是勉强的住一两晚,你安心睡着吧,哥哥会帮你把房间收拾好。”
林瑜年幼丧母,出生没多久就被舅舅接过去抚养,再然后,舅舅也死了,日子便只剩下兄妹俩相依为命的过。
自有记忆开始,林也白天要忙着工作,外婆没那么讲究,信奉着小孩子有口饭就能长大,哪里会有那么精细。
所以,小时候,帮她扎头发的是哥哥,送她去幼儿园上学的是哥哥,教她读书认字的是哥哥,会做她喜欢的饭菜的是哥哥,帮她收拾房间的是哥哥。
家里虽然只有两口人,但周恪却一直秉承着女孩子要细养的原则,从未让她做过什么家务活。
哪怕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周恪也依然站在哥哥的角度,替妹妹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
临进房间前,周恪忽然叫住林瑜:“对了,晚上想吃什么,迟一点我去趟超市买些东西回来。”
林瑜停下脚下脚步,想了想:“油焖虾,西红柿炒蛋,蒜蓉菜心,薄荷排骨。”
她倒没和哥哥客气,报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刻意的疏离只会露出更多马脚,这不是她现在想看见的。
听见这话,周恪勾唇,冲她笑笑,全然答应下来。
走进哥哥的房间,林瑜环视一圈,深色的窗帘依旧紧闭着,光线昏淡,冷空气将一脚踏进禁地的少女包抄环绕,密闭的空间里隐约弥漫着淡淡的青木果皂香,床是冷的,被子凌乱的掀开,昭示着房间的主人方才是在怎样一个情形下匆匆离开。
林瑜闭上眼,陌生却又安稳的气息顺着呼吸道顺畅无阻的钻入肺腑。
数十个小时的未眠让她身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分不清到底是身体在极限的边缘游走,还是因为重新回到家,回到这个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地方,身心在此刻倏地软了下来,困倦如潮水般朝她袭来。
林瑜躺在周恪的床上,闭上眼睛,睡意慢慢将她拢覆。
—
原本晴朗的天空在脑海里慢慢变得有些灰沉。
乌云席卷。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下来,房间没开灯,老旧的窗户是田子格的样式,一扇闭着,一扇肆意的敞开,雨水顺着窗格打在书桌上,微风也钻了进来,窗旁的淡蓝色小花底窗帘被风卷起,摇摇晃晃地在半空中飘荡着。
睡裙被堆积在胸前,丝质的薄被虚虚实实地贴在她光洁的皮肤上,被窝下,一双遒劲的手臂似藤曼般缠了上来,粗粝的指腹在她细滑的皮肤上游走,湿软的舌/尖探进来,卷起一滩黏腻的津/液,细密的吻混着粗重的喘兮声,交接在一块,林瑜顿时被弄地有些缓不过气。
双眼紧闭,任由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她在这场交抗中彻底失去了视野,只余剩下的感官在潮海里漂泊晃荡。
渐渐地,她在这急切而汹涌的亲吻中,慢慢溢出几道细碎的低吟声,林瑜羞赫地红了脸,只觉得身体空的厉害,她似空中绵软的云,落不到实处,随风轻移。
林瑜难受地抿了抿唇,身体贴上他衮烫的胸膛,察觉到她的反应,耳边传来一道低低沉沉的笑声,耳垂上的软肉被含进温/热的口腔,坚硬的牙齿不轻不重地研磨着,很快,林瑜便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伴随着细柔的哭腔,她在无尽的虚妄里听见他磁沉的声音顺着喷洒出来的气息一同钻入耳蜗,“别动。”
她身体一怔,像个偷吃饴糖被现场抓包的孩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
身体陷进一片沼泽里,林瑜浑身绷直,指尖止不住蜷缩,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
雨下得更大,深深浅浅的降下,她哭着喊着,一遍一遍的叫着哥哥。
周围寂静到只有水雾漫起的声音。
空调不休止的运行着,房间内,风凄凄,雨低低。
黑暗几乎叫人产生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像在水面翻涌的小船上,她瞧不见他人,却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是哥哥的味道,熟悉的青木果香,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忍不住磨月退,像是对他的唾液感到过敏,体内的细胞全在叫嚣着痒。
他强势地挤进她的腿间,分离了她的腿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快要这这种感觉折磨到崩溃,呜咽的嗓子喊他:“哥哥!”
他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面色不虞的看着他,似是在看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我难道没有教过你,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叫哥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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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哥哥的手停了下来,空气霎时凝结,世界陷入一片岑寂。
林瑜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倏地坐了起来,她睁着一双水雾潮漓的眼睛看着周围依旧同梦境一般的黑,抬手捂着起伏的胸口急切地喘着,彷佛真的经历了一场粗暴的风雨。
......
她懊恼地闭上眼。
再一次——
再一次做了这种荒唐梦。
只是这次,似乎更加具象,她躺在哥哥刚才睡过的床,深陷在他的气息里,这本质上来说,她就像被他抱在了怀里。
所以,真的不怪她会这样的梦。
房间静谧无声,安静到甚至能听见自己并不平稳的心跳声,空调依旧在运行,却熄灭不掉体内那股涌起的热意。
林瑜平复着心情,连忙掀开被窝,穿上拖鞋,脚步虚浮地从床上爬起来,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传进屋内,林瑜猜测哥哥或许已经出门了,她起身站在床边一把掀开被子,下一秒,她双眸忽而睁大,意识到自己不止闯祸,还留下了不该有的东西。
深蓝色被单下,有一片被水泽洇出和周围完全不同的颜色,罪证摆在眼前,提醒她那荒诞的一切,这一刻,她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生怕哥哥知晓,连忙扯过铺具整齐的被单,将它胡乱蜷成一团,放在一旁,怕做的太无厘,思来想去,又将被套和枕套一并取了下来,搁在一旁,行动间,她手撑上床垫,随后像是被吓到,立刻抽回手。
床垫上一层濡湿的触感,但幸好,床垫是白色的,光从外观上看,看不出什么不同,只要不触摸,便不会发现。她抬手将被子移走,好让床垫暴露在空气中,七月的天气温度很高,说不定一会就干了。
做完这些,她才停下来靠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缓神歇气。
她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这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屋子,当初被舅舅拿来做书房,后来周恪来了,便开辟出了这间屋子给他用,这么多年,即使舅舅走了,她也离开了桐城远赴外地上学,家里最大的房间都空出来,他也依旧住着这个小小的屋子,小到她两步路就从能书桌前走回床前。
可小也小的好处,每一处都泛着他浓郁的气息,置身在其中,像是泡在了一个蜜罐里,房门紧闭,封口合上,她就靠着这方寸空间的点点氧气赖以生存。
又过了一会,她才终于抱着这团轻软的布料走出房间。
房门推开,周恪抬起头,就瞧见妹妹捧着床单和被套抱在怀里他微微一愣,视线里,妹妹水亮的脸蛋泛起一酡不正常的红晕,像天然的腮红,衬托出少女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好气色。
当看见哥哥就坐在客厅的沙发时,林瑜明显僵住了,冷气无声地拍打在她后背,害得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周恪起身,走到林瑜跟前,“怎么把床单被罩都取了?”
林瑜心底咯噔一下,指尖陷入掌心,眼珠子盲目的转着,她低着头不敢直视哥哥,只能大着胆子撒谎:“我刚刚出了好多汗,床单都脏了,想拿过去洗洗。”
周恪眼底无澜,不疑有他,桐城地处南方,夏天最高温度最高能到四十度,眼下正是最热的时间,不过——房间不是有空调吗。
周恪凝神,想要从她手里接过被单,“给我吧,我去洗。”
“不用。”林瑜快速拒绝,身体顺势往旁边一歪,躲过他伸过来的手,语气加快:“我来就好。”
说着,她脚步匆匆地走到洗衣机前,将床单枕套一股脑塞进滚筒,紧接着手忙脚乱的拿起放在地上的洗衣液,拧开,倒入,最后动作麻利的按下启动键,听到水源淅淅的从阀口流出,林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差一点就要被哥哥发现。
发现他大逆不道的妹妹。
发现他试图挑战人伦纲理的,妹妹。
3. 罪证
从卫生间出来,林瑜一颗心变得摇摇晃晃,但幸好哥哥已经不在客厅,下一秒,林瑜回过头,发现周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
林瑜走过去,看见周恪正在将洗净的西红柿放进开水中烫熟去皮。
修长的指尖捏着卷起的西红柿外皮,往下慢条斯理的轻拽,溢出的鲜红汁水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进他的指缝,一红一白,色调鲜明。
周恪的手生得很漂亮,指骨分明,匀长冷白,青色的经络盘虬在他的宽厚的手背。
林瑜抿着唇站在原地,察觉到身体涌起一股热气后,她匆忙撇过头,脸红得厉害,实在不敢再看下去。
那是挑破禁忌红线的工具,温热却并不柔软。
察觉到身后有人盯着,周恪扭过头,正撞上林瑜出神的眼睛,于是问道:“怎么站这来了?”
林瑜滞愣般收回思绪,假装无事发生:“我来问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可以帮忙打打下手。”
周恪转过身,看站在门框边的妹妹,眼底泛起一层柔和的笑意:“不用了,我来就行,去客厅坐着吧。”
这样也好,眼下她实在无法平静地跟哥哥待在同一块狭小密闭的空间内。
洗衣机搅动的声音像是她犯罪的证据,不停在耳边回响发出躁闷的声响,林瑜心神不宁地坐在沙发上。
没过多久,厨房开始传来锅铲碰撞的叮呤哐啷的声音,以及浓郁的菜香味。
老实说,林瑜已经很久没吃过周恪做的菜,中午勉强吃了碗泡面,现在闻到这馋人的肉香,林瑜禁不住又将目光放向厨房。
老房子不仅房间小,厨房也就巴掌点大,周恪身材高大,光站在那就已经占据大半的空间,灶火猛烈,周恪一手拿着锅铲,单手颠着锅,香味沁进空气,侵扰着呼吸。
他从十几岁就学着做饭,一开始也难吃,但林瑜不说,忍住苦味和焦味咽下去,后来周恪吃了一口,逼她把嚼进口里的都吐出来,林瑜反倒还安慰他,说:“没关系,能吃的。”
周恪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像是在自责自己照顾不好妹妹,又像是心疼妹妹的懂事。
而现在的周恪已经能够做出一桌子美味的饭菜,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妹妹,将手里舀好的汤递到她跟前,说:“都是你喜欢的,快吃吧。”
林瑜看着桌上的五道菜,除了她说的那四道菜,还有一道菌菇老鸭汤,桌上已经放了一碗白米饭,她拿起筷子,夹了筷排骨放进嘴里。
吃饭时,周恪没再提起关于她一声不吭回家的行为,这件事总算揭过。
用过晚饭,林瑜主动提出去厨房洗碗,却被周恪制止,“放着我来吧,什么时候让你做过家务活。”
林瑜一愣:“你待会不去酒吧吗?”
周恪毕业后在一直在一家新能源公司做工程师,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忽然提了辞职,随后便被朋友拉着一起合伙开了家酒吧。
“不去了。”周恪说的随意,却让林瑜一颗心又被高高吊起。
她以为自己至少能获得一晚的平静,然而,现实总是和理想相悖离。
回到房间,屋子已经收拾的很干净,其实本来也不脏,只是周恪有些许洁癖,床上铺了全新的被褥,软绵绵的很蓬松。
林瑜躺上去,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江城大学九月初才开学,这也就意味着她得在家里待整整两个月,然而这才是第一天,回家的第三个小时就在哥哥的房间做了这种光怪陆离的梦,林瑜闭了闭眼,心里百转千回,莫名有些烦。
得不到的只能在梦里见,有什么意思。
窗外月光皎洁,树影婆娑,混着一颗无法安眠的心。
夜晚是上帝赐给人类的造梦屋,一切遐想都由此产生,禁忌的,怪诞的,恐吓的。
林瑜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要是哥哥发现了房间的不对劲怎么办,会把她拉起来好生问责当面对峙,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心脏浮浮沉沉,像是海平面飘荡,这一觉,注定睡不踏实。
眉心越皱越深。
思绪飘离时,手机蓦地发出两道声响。
林瑜抄起身侧放着的手机,解了锁,发现是好友佳宜给她发来的信息。
佳宜是她初中时交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两人性子一动一静,个性完全不同,却意外地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当年两人约着要一起去同一个城市上学,只可惜,佳宜因为分数不够,最后只能报了本省的一个大学,不过,留在本地也有好处,学校离家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是以,一到周末佳宜就往家跑。
如今得到好友回来,佳宜兴奋不已。
追不到的女孩【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回来了?回桐城了??】
沙漠里的鱼【如假包换,要不我给你发个定位?】
追不到的女孩【天呐天呐,我太激动了。】
林瑜弯起唇角,隔着屏幕都能感受佳宜的开心。
追不到的女孩【忍不住化身成猿猴站起来打一套军体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沙漠里的鱼【淡定点。】
追不到的女孩【你说你都那么久没回来,明天我请你去吃火锅呀,还是老地方。】
沙漠里的鱼【行。】
*
夜里,周恪回到房间,白日才清洗过的被套此刻已经被高高晾起,他只能从衣柜重新找出一套干净的四件套,平铺在床榻上,整理时依稀能闻见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但待周恪收拾完安静的躺在床榻时,总感觉似乎还有些别的说不上来的味道。
淡淡的甜馨味,混在空气里,像打翻的水蜜桃汁,又像是透明的椰子水。
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但周恪猜测,或许是妹妹下午在房间休息过,是她身上携带的体香,想到这,他也没再细想。
关于林瑜忽然一声不吭的回到桐城,周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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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有意外,欣喜,惊讶,最后还掺杂着一些失落。
他失落于林瑜的缄默,对于回家这种事,她一个字也没有提过,甚至早在一周前,周恪还曾给她打过电话,问她今年暑假回不回来。
彼时,林瑜是怎么回答的呢,她一边欣然答应,一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家里。
在此之前,兄妹俩已经有一百多天没见了。
自从林瑜去上大学起,妹妹就似乎就有意识的开始拉开两人的关系,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为此,周恪甚至和林瑜谈过,可林瑜只是笑着说是他想多了,直到后来,他在林瑜的学校,意外瞧见她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
他才意识到,妹妹原来是谈恋爱了。
——
橙红的火锅咕噜噜的冒着泡,牛油的浓香压制着番茄,林瑜就着吸管正在喝杯子里的酸梅汁。
夏天的暴热,配上空调房里的火锅喝一口手里清爽解口的酸梅汁,简直不要太舒服。
点完单,服务员将方才点好的小菜拿着餐车一一送上来,佳宜迫不及待地端起一盘牛肉一半放入辣锅一半放入番茄锅中。
佳宜噬辣,而林瑜喜好偏清淡,因此每次两人出来吃火锅,鸳鸯锅都是标配。
“这天实在太热了。”佳宜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手,说:“对了,我有个叔叔,他去年投资在山里开了家度假山庄,等我表弟过阵子从临城过来了,我们一起去避暑啊。”
“表弟?”林瑜夹了块虾滑放嘴里。
“对啊。”辣锅口味太重,佳宜一边斯哈斯哈地吃着,一边喝着手里的冰镇柠檬汁,“你应该没见过他,他今年刚高考结束,前段时间才结束毕业旅行,等再过几天,他就来桐城了,等他过来,我介绍你俩认识。”
林瑜没做拒绝,只专心吃着提早从锅里捞出来早已放凉的丸子和肉片。
火锅吃完,佳宜又开始拉着林瑜去楼下的精品店,前些天出门时她钥匙不小心从口袋掉了出来,然后毫不意外地被身后的行人踩了一脚,吊坠上的方块饼干顿时裂成了两半,今天好不容易出来逛街,她打算重新买个钥匙扣,再顺便做个美甲。
林瑜一生最佩服两种人,一种是不用学习就能考得高分的,另一种则是拥有无限精力彷佛怎么也不会累的。
前者是周恪,后者是佳宜。
从吃完火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室外的天空暗成了靛青色,佳宜提议说晚上再去看个电影。
林瑜刚要开口,便收到了周恪发来的短信,询问她鱼肉想怎么做,是打算吃清蒸还是红烧。
林瑜握着手机看这条消息,从这句简短的信息中判断出两个重要的点。
第一:时候已经不早了,她是时候该回家了。
第二:她哥大概率今晚依然不去酒吧坐镇。
说不清是该庆幸还是局促。
林瑜回清蒸。
4. 苦涩
如林瑜所料,回来的第二个晚上,周恪依然没有去酒吧。
老式的小区没有安装电梯,万幸林瑜家只在三楼,沿着窄旧的楼梯上行,迎面走来一个火急火燎的中年女人,瞧见她,对方忽然拔高音量惊讶道:“林瑜!”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和不可置信,但当林瑜抬起下颚看人时,她倏地扬起嘴角,欢喜道:“我还以为是我看走眼了呢,没想到真的是你,什么时候回来?”
瞧见人,林瑜先是礼貌的喊了一声钟姨,随后才回:“昨天才回来。”
钟楹闻言,脸上笑意更甚,眼尾泛起一层褶皱,“难怪呢,我今儿才瞧见你,这是放假了,回来过暑假?”
林瑜点头,笑着说是。
钟楹是林瑜家楼上的住户,在这住了快十年,她本职是在附近的人民医院当护士长,为人热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周恪当年是以孤儿的身份被林瑜家收养,林瑜出生时母亲难产,父亲一心想要个男孩,见她是个丫头,也提不起心照顾她,反倒怨她克死母亲,之后还是林瑜的舅舅一腔孤勇的冲到江家,将林瑜抱走抚养。
后来舅舅死后,林瑜和外婆这边也断了关系,这些年就和哥哥两人相依为命的过。
钟楹是个热心肠,知道这家没有长辈照料,只有兄妹俩,逢年过节总要上门送些东西,有些是自己亲手做的,有些是从乡下娘家拿回城里的。
送的次数多了,周恪和林瑜都不好再收,钟楹却板起脸佯装生气,每每总要劝得兄妹俩将东西收下才好。
当初林瑜的舅舅死后,林瑜生了场重病,彼时周恪一边要忙着学业,一边还要分出神来照顾她。
住院的那些日子,多亏了有她在医院照料。
钟楹也是打心眼里对林瑜好,快一年没见,这会免不了一段唠嗑:“我怎么瞧着你好像瘦了许多,在外头过的不好?”
“没有,没有。”林瑜连连摇头。
钟楹叹息一声,又说道:“外面的日子哪有家里好啊,难得回来,让你哥多给你补补,这下巴瘦的都冒尖了,噢,对了,莉莉也放假了,有时间来家里玩呀,我这会得赶着去医院上夜班了,明儿白天我在家,来家里吃午饭吧,我做好吃的给你。”
林瑜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只笑着婉拒。
钟楹一如既往的拿乔道:“嗐,跟我还客气什么,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不然要迟到的。”
说着,还不待林瑜开口,人就这么风风火火的走了。
只留下林瑜一个人在原地无奈地眨巴着眼睛。
到家时,哥哥正在厨房忙活。
林瑜趿着拖鞋朝哥哥走去,听见动静,周恪回头看了眼妹妹,“回来了。”
“嗯。”林瑜肩膀倚着厨房的门框,看哥哥正在利落的处理着将鸡肉块倒进锅里,肉香顺着空气一路飘荡到鼻尖。
周恪余光一瞥,见她脸上露出丝丝倦色,问:“玩累了?”
“有点。”
知道她和朋友出去玩,但现在两手空空的回来,周恪追问:“怎么没给自己买东西?”
林瑜是个购物欲很低的人,平时就很少出去逛街,在学校,她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泡在图书馆或者去兼职。
周恪每年开学都会往她卡里打一笔钱,随后每个月又打一笔,她不缺钱,兼职只不过是想将生活填地喘不过气,来以此麻痹她的神经,让自己不再生出那些妄念的心思。
吃饭时,林瑜和周恪说起在楼梯间遇到钟楹的事情。
“去吧。”周恪说:“刚好我明天有事,没法在家给你做饭。”
林瑜没问他什么事,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翌日,林瑜起来时,周恪已经离家了,餐桌上有他早就买好的早餐和一张浅绿色的便利贴,行云流水的字迹落在便利贴上,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记得吃早餐。
早餐还是她习惯的老三样,豆浆油条混着一个茶叶蛋。
想着钟楹昨天说的那句话,既然要上门,总不好空着手上去,吃完早餐,林瑜拿上钥匙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家水果店,买了些应季的水果和一个七斤重的西瓜。
烈日高悬,灼烧着这座城市,纵使水果店离小区不远,但这一来一回的,林瑜还是被热得出了汗,脸颊也被太阳晒出了薄薄的红晕。
林瑜提着这两袋水果,艰难地爬到了四楼。
塑料袋将她白嫩的手心勒出两条凹陷的红痕,她放下东西,敲了两下门。
没一会门便开了,钟楹笑道:“来啦。”
林瑜嗯一声,提着东西正要进去,被钟楹瞅见,啧啧摇头:“来就来,还提什么东西。”
林瑜浅笑着,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天太热,辛苦钟姨忙活这些。”
“你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钟楹帮着将东西一起提进屋,随后转身倒了杯水递给林瑜,又冲身后的房间吼了一嗓子:“莉莉,快点出来。”
话落,从房间探出一个发梢凌乱的女孩,她穿着碎花吊带上衣配短裤的睡衣,出来时嘴里还打着哈欠,但很快,当她站在家里的林瑜时,顿时惊喜道:“哇,林瑜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瑜放下手里的杯子,说:“刚到。”
这时,钟楹从厨房出来,看了眼莉莉,板起脸嗔斥道:“一到放假就日夜颠倒,这太阳都要晒屁股了,才从床上爬起来。”
莉莉最受不了钟楹的唠叨,一听这话连忙捂起耳朵,长长叹了口气,她一把挽起林瑜的手,“不听不听,姐姐跟我到房间去。”
一进屋内,莉莉就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嘴里还抱怨着:“你说放假不就是用来睡觉的吗,不然我每天上学流失的那些睡眠时间要从哪里补。”
林瑜不答反问:“我记得你9月份就高三了吧。”
“是啊。”莉莉叹息一声:“马上朝我走来的,将会是为期一年的高强度学海生涯。”
说话间,钟楹从外面端起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房间的书桌上:“先吃点水果,马上饭就要好了。”
莉莉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叉子戳了块哈密瓜,想到什么,她忽然扭头看向林瑜:“姐姐,你这次回来不会又待几天就走吧。”
莉莉说的是去年寒假,她在学姐的介绍下在一家公司做文案策划,临到过年前才回来,在家待了四天,又匆匆回了江城。
林瑜摇摇头,说:“不会,我会一直待在开学前。”
“那就好,这样我就可以每天来找你玩了。”
林瑜笑她:“这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想着玩啊。”
“哎呀,我这是劳逸结合吗,天天做卷子,梦里也是卷子,人都快变成一张四四方方的卷子了。”
同时天涯苦海人,即便林瑜现在已经是大三了,但她依旧记得那段压迫,无助,在孤海里前行的日子。
那也是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对周恪的情感。
她将自己封闭在这片海域,任由一拨又一拨的浪花将自己打湿,她迷失了方向,却依旧要守着这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的秘密。
耳畔有脚步声在靠近,林瑜望着窗外那灼目的日光,房间门外,钟楹笑着对两个孩子说:“快出来,吃饭了。”
小的时候,林瑜曾在钟楹家吃过不少饭,如今吃着这桌饭菜,依旧还是记忆里的味道,钟楹夹了快鸡翅放在她碗里:“尝尝看,阿姨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林瑜拿起筷子咬了块鸡肉,称赞道:“没有,还是一样的好吃。”
“好吃就常来阿姨这。”钟楹说:“对了,这暑假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想好怎么过了吗,是打算和朋友出去玩还是?”
林瑜:“暂时没有别的安排,就在家待着。”
“这样啊。”钟楹敛起笑,“小瑜,阿姨跟你商量件事你看能不能行。”
林瑜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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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
钟楹放下筷子,双臂交叉撑在餐桌上,“你看转眼间,莉莉下半年就要上高三了,不过她这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我就想着趁暑假给她报个补习班,但这孩子说什么都不肯去,我想着,你当初也是以省前十考进江大的,两家呢住得也近,你看你能不能每天腾出点时间给莉莉补补课,你放心,阿姨不会让你白忙活的,我就按照市场家教的价格付你时薪。”
这话一处,莉莉顿时放下碗筷,拉长语调,扭捏地喊了声妈,“吃饭呢,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钟楹嗔她一眼:“妈妈这还不是为你着想,你成绩要像你周恪哥哥和林瑜姐姐这么好,我也用不着在这操心了。”
林瑜没想到钟楹是要跟她说这事,这些年,承蒙钟姨照佛,帮了他们不少,就这么点小忙,她不会不帮,何况她假期目前确实没什么安排,“钟姨和我说钱就太客气了,只要莉莉愿意,我可以每天腾出三四个小时来帮她补习。”
一听这话,钟楹忙不迭点头:“愿意愿意,她哪有的挑,谢你还来不及呢,不过这钱的事该给还是得给,不然啊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林瑜:“真不用,你要和我谈钱,我可不来了啊。”
见林瑜这么说,钟楹也不强求,只一味笑着,随后又夹给她夹了块肉,“那就辛苦你了,有时间常来阿姨这吃饭,你看你哥也忙,你一个人在家哪犯得着生火做饭啊,直接上阿姨这来就行,多双筷子也热闹些。”
林瑜看着碗里越来越多的菜,无奈一笑:“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夹就好。”
——
回到家,林瑜将给莉莉补课的事情和周恪说了。
客厅里的电视正放着一部外国电影,周恪扭头注视着妹妹:“想好了。”
林瑜端着碟子吃洗好的葡萄,“嗯,钟姨从前帮我们挺多了,只是补个课而已,一点小事。”
周恪闻言,知道妹妹在想什么,他直接道:“不用碍于情面,不想去就不去,剩下的我去跟钟阿姨说,叫你回来过暑假,可不是又让你上赶着忙这忙那,假期就是用来休息的。”说完,他又继续问起:“假期还有五十多天,有没有想好去哪玩?”
林瑜咬着嘴里的葡萄,说:“佳宜约我去他叔叔投资的避暑山庄玩。”
周恪是知道佳宜的,妹妹的好友,是个很活泼好动的姑娘,他也见过不少回,假期那么长,总不能天天闷在家里,那多无趣。
听完,周恪拿起手机,捣鼓一阵,下一秒,林瑜便听见自己的手机叮咚一声。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入目便是一笔明晃晃的转账,青葱般的指尖点进去,在看到金额时,林瑜还是不可避免的深吸了口气,她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哥哥:“你怎么忽然给我转账?还是一万这么大的金额。”
周恪:“给你假期拿去玩。”
林瑜也不知是笑还是怎么好,她放下手机,“我有钱,这些年兼职赚了不少呢。”
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触碰了他的逆鳞,周恪原本平和的神色忽然变得冷沉起来,“少在我面前提你那兼职,不知道的还以为哥哥不养你了,上学期间要这么折腾自己。”
林瑜咀嚼的动作一顿,心尖密密麻麻的像有蚂蚁在咬,她低下头,心不在焉的说:“我这不是体量哥哥赚钱辛苦嘛。”
周恪:“再辛苦这些年也没饿着你吧,哥哥赚钱不就是给妹妹花的吗,还是说,成年了就迫不及待想要和哥哥分家了,连钱也不愿意花了。”
嘴里的水果忽然就失了味道,林瑜怔滞地坐在沙发上,连呼吸也慢了下来。
她都已经走上犯罪的道路了,哪里还能受得了哥哥的好。
浴缸的里的水满得都快溢出来了,他还在不停地往里面添,胸腔鼓鼓囊囊,林瑜扭过头,看灯光下,哥哥柔和的眉眼和俊朗的五官,以及永远温柔的眼神。
谁能抗拒哥哥的好呢。
5. 失去荔之
从上学起,周恪就一直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学习好懂礼貌,唯一让人唏嘘的大概就只有他孤儿的身份,从小没爸没妈,就算被收养,也没过多久的好日子,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还要装作大人一般照顾半大点的妹妹。
那时候上学,好学生和差生之间像是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讲究物以类聚,互不交和。
周恪是典型的好学生,严亚东是出了名的差生。
两人虽然在同一个班,但两年下来却没半点交集。
直到某天周五放学,严亚东从学校双手抄兜的走出来,杵在校外等着逮人的那群人见状,麻溜地跟了上去,没一会就把人给堵在了巷子口,早前就结下恩怨,今儿也是好运,撞见对方独自出行,一伙人围着他,一口一个叫嚣着。
正处于年轻气盛的阶段,几句话没说完就动起手来。
周恪从旁边路过,听到了打斗声,他脚步一顿,偏头看过去,只见七八个人围成一圈,拳脚落在中央那个身影上,闷哼声混着粗鄙的咒骂,周恪本想绕开,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尤浩你给老子等着!”
周恪凝神,半压着眸子眺过去,对方人多势众,下起手来丝毫不心软,严亚东被他们摁着揍,毕竟是同班同学,周恪看了一阵子,心道,再这样下去,严亚东早晚被送进医院。
他站在原地,眉心拢起,脸色沉沉,抬高音量冲着人群吼了一嗓子:“别打了!”
身后陡然冒出一道声音,这群人猛地停了手,纷纷朝他看来。
只听尤浩不疾不徐地开口:“你谁啊,少管闲事,滚一边去。”
周恪没什么情绪地望过去:“好心提醒,警察来了,你们要想进局子就继续打下去吧。”
一听这话,巷子里的瞬间乱成一团,有人骂了句脏话,带头的人踹了严亚东最后一脚,有人听见警铃声,顿时乱了心神,“算了算了,快跑吧。”
话出,七八个人犹如惊弓之鸟般飞快散去。
待人一走,周恪便看见严亚东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抬起胳膊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血,随后淬了口带血的唾沫。
周恪走上前,“要送你去医院吗?”
严亚东咧着嘴,倒吸一口凉气,不以为然地说道:“死不了。”
从那以后,严亚东便单方面将周恪当作了自己的好哥们,古惑仔看多了,心里总是有一腔热血,用严亚东自己的话来说,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要不是周恪,说不定他真得残个胳膊腿儿。
高三毕业后,两人一个继续深造学业,一个就此走上社会道路,严亚东自诩不是块读书的料,但俗话说的好,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窗,就会给你打开一扇门,他这人读书不行,做生意倒是有一手,毕业后便南下去了沿海城市,在工地做过土木,搞过网站建设,手里有了点存款后,正巧赶上一朋友要开餐馆,手里还差点钱,他打听过那餐厅的位置,在附近连着蹲守一周,想看看那边的人流量。
等一切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他找到朋友,说还差多少钱,他补上,这笔钱就当投资了。
等人从外地回来后,人黑了三个度,裤腰带也鼓了,寻思着干脆自己当老板得了,正巧那会,周恪事业上遇到点问题,他合计着,便拉上了周恪一起合伙开了间酒吧。
就这三年期间,酒吧生意做得越来越好,也赚了不少钱,严亚东又想拿出一部分钱去东边的观音街再开个台球厅,那边靠近学校,客源多,稳赚不赔的生意。
周恪最近在帮他跟人谈盘租的价钱。
谈的差不多了,他特意抽出时间想找严亚东聊一聊这事。
临出门前,林瑜看他要走,便问他是不是要去酒吧。
周恪说是,对上林瑜眨动的双眸,他默了片刻,问:“想去酒吧转转吗?”
林瑜只知道周恪这些年在和人合伙经营着酒吧生意,但去酒吧的次数三根手指头都数的清,她不清楚周恪在酒吧具体是负责哪一块,心里也有些好奇哥哥的工作,是以,当周恪问出这句话时,林瑜稍加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严亚东刚从休息室出来,老远就看见周恪身边跟着一姑娘,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没睡醒,但当两人走过来,他看见那张脸时,眼睛陡然变亮:“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妹妹回来了。”
林瑜听着声,看着来人,礼貌地着喊了声:“东哥。”
严亚东欸一声,追问:“放暑假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瑜:“就前些天。”
严亚东顿时恍然:“我说呢,你哥这几天天天当甩手掌柜。”
周恪:“比不上你,甩手掌柜都当半个月了。”
严亚东一听,不吱声了,他散漫惯了,自诩是个二当家,酒吧的管理一并交给周恪管。
“唉呀,不说这这个了。”他快速岔开话题,扭头看向林瑜:“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想喝点什么只管点,记我账上。”严亚东拍着胸脯豪爽道。
周恪乜他一眼,不咸不淡开口:“怎么,我不在吗?”
严亚东哎呦一声,笑乐了:“怎么这年头还有人抢着付钱的。”
周恪不说话,林瑜看着他们这一来一回,忍不住出声:“没事,你们把我当客人就行,我可以自己结账。”
严亚东:“那不行,你是周恪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客人不客人。”
周恪扫他一眼,淡嗤一声,说:“谁跟你一家人,我们家只有两个人。”
这话惹地严亚东好生无语,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叉腰,又开始上演每日一小吵:“你这话说的谁跟想跟你一家人似的,我那是看在林瑜妹妹的面子上。”
周恪:“大可不必。”
“嘿,你——”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句清脆的女声:“林瑜!”
林瑜扭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就被一股冲击而来的力道抱住,人一下没站稳,踉跄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幸亏周恪就站在她身旁,眼前她要摔倒,连忙伸出手揽住她的腰,紧接着朝她这边挪步,用身体接住她。
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林瑜还没缓过神来,后背就贴上了哥哥坚硬的胸膛。
脑子一片晕眩,身体霎时僵住,分明没饮酒,就已经感觉浑身站不住,夏季衣裳单薄,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吊带裙子,腰上落着的大掌就这样贴着那块皮肤,肩上裸露的皮肤紧紧挨着他,体内顿时衍生起一股细小电流,沿着后腰一路攀沿到大脑头皮。
热意将她烘罩,脸颊熏出不正常的红。
林瑜僵硬地抬头,毫无意外地撞见他深邃的眸子里,吧台的霓虹灯在他侧脸投下变幻的光影,将那道下颌线勾勒得愈发锋利。
还是佳宜反应过来,双手扣住她的肩膀,担忧道:“没事吧,都怪我冲过来的太快,吓死我了,还真以为要摔个狗吃屎了,幸好有周恪哥接着。”
掌心完全贴合在她腰侧的凹陷处,隔着薄纱,能清晰感受到皮肤的柔软,周恪猛地抽回手心。
热源散去,周恪垂着眼睛看林瑜,手臂虚虚的扶住她后腰,嗓音沉哑厚重:“站稳了没?”
耳廓汲取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林瑜晕乎乎的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茫,短暂的失去思考力。
她抿着唇,结结巴巴的回话:“站...站稳...了。”
听到准确的回答,周恪才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忽然冒出来的小插曲让她半天都没缓过劲来,四肢软绵绵,脚像踩在了浮云上。
佳宜坐在吧台,狐疑的盯着她看:“咦,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是吗?”林瑜装傻充愣,开始胡编乱造:“可能是这里空气里都是酒精,待久了就成了这样。”
“这样啊。”佳宜一向心大,得到解释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将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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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一把递过去:“好啦,你第一次来,看看想喝什么?”
林瑜看着佳宜递过来的酒单,那些看起来和酒毫无关联的名字,念出来根本分辨不出原料。
林瑜扫了一眼,她是新手,也没什么经验,于是随便指了一款名字念起来很有意思的酒名,佳宜见状,仰面和跟前的调酒师说:“来一杯失去荔之。”
“好的,请——”
稍等两个字还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林瑜头顶忽然又落下一道沉郁的嗓音:“这酒度数偏高,你喝不来。”
林瑜猛地抬头,眨了眨眼:“哥,你怎么过来了?”
周恪将酒单从她手里抽过,淡然开口:“你酒量不好,这酒对你来说太烈了,实在想喝,我给你做一杯。”
“你会调酒?”林瑜将视线从酒单转移到周恪脸上。
周恪笑了:“好歹是酒吧的老板,不说调的有多专业,至少这酒单上的这些都会,你第一次来,我给你做杯特调吧。”
话落,身旁横插出一道揶揄的声音。
“周恪哥偏心啊,我都来你们酒吧这么多次了,也没见得你亲自给我调酒,还是特调这种待遇。”佳宜坐在高脚凳上,一手撑脸,啧舌调侃道。
这时,严亚东恰好从旁边走了过来,一听这话,也跟着笑:“想喝特调啊,来,周恪哥不给你做,我来成不。”
佳宜眼睛一亮:“哇哦,今天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居然有幸能让酒吧两个老板给我们俩服务。”
严亚东啧一声,慢条斯理地从那堆工具里拿出摇壶:“那是,我俩的手艺那可是无价的。”
和严亚东热络的性子相反,周恪性格偏静,调酒时只闷头做着手上的活,林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光影,薄唇抿成直线,吧台的灯光是暖黄色的,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柔软的釉。
周恪垂眸,从吧台上拿出摇酒器,弓起的手背握着银色的摇壶,冷白的手指贴着冰冷的器皿,他拎起镊子,从制冰机里取出冰块,接着从身后的酒架上找出要用的酒,随后往摇壶里依次倾入低度数的朗姆,蓝橙等,待酒液全部加入,他单手握着摇壶开始上下摇晃。
约莫一分钟后,周恪停下手里的动作,取过一只干净剔透的雪克杯,先往里面放进三四块冰块,再把酒液倒进杯子,随后从吧台下方拿出一瓶软饮,打开包装,淋在了酒液上方,最后,又往杯沿缀了两片薄荷。
做完这一切,周恪抬眼,朝她推来一层蓝白分层的酒,“度数很低,尝尝看。”
林瑜眼睫微抬,视线偏偏落在他领口漏出的那截锁骨上,她连忙低头,手心握上杯身,细密浓长的睫毛微微下敛,她端起杯子饮了一小口,入口是淡淡的甜味,回味又夹着若有似无的酒精味,没有她想象中的涩味,察觉到周恪的视线落在她头顶,林瑜又抿了一口,这次,原本甘甜的一杯特调却在他的注视中尝出了灼烧般的后调。
“好喝吗?”周恪垂着薄薄的眼皮,视线落在林瑜脸上,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声音很轻地问。
佳宜的调笑和严亚东说话的声音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林瑜握着杯子的手略微发凉。
她点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好喝,哥哥调酒的手艺很不错。”
听到赞许,周恪唇畔微勾,很轻地笑了出来。
相比周恪的专注,严亚东俨然闲不住,他一边调酒一边和佳宜聊天,说着又转过头来看林瑜:“对了,小瑜妹妹,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待在开学再回江城了吧。”
林瑜:“嗯。”
严亚东:“那感情好,以后有空常过来玩,哥给你俩免费,想喝什么尽管点,不用客气。”
他和周恪关系不错,对林瑜也拿自家妹妹看:“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这工作人员提。”
林瑜也没跟他客套:“行,谢谢东哥。”
严亚东:“客气啥。”
6. 探究
酒吧光影昏淡,音乐喧嚣,佳宜拉着林瑜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见手里的酒就要喝完了,佳宜立刻喊住过路的侍应生,又点了一杯。
回眸时,视线恰巧与不远处的一位男生隔空撞上,佳宜愣了愣,随后手臂曲起搭在桌子上,一手挡住嘴,冲林瑜眨了眨眼:“你看那边那个穿黑T恤的男生,他好像一直盯着咱们这边看。”
林瑜怔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瞧见佳宜口中所说的男生,视线衔接,后者冲林瑜友好一笑。
林瑜猛地收回视线,但没一会,佳宜便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他过来了!”
“嗨喽,两位美女你们好。”男生大方地走到她们桌前,眼睛却一直看着林瑜:“可以请你们喝一杯吗?”
这厢,严亚东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妹妹,端起桌上的雪克杯抿了口酒,忽然用手肘撞了撞周恪,冷不丁地冒出一声:“嚯!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已经有人过去和你妹搭讪了。”
话音落下,周恪掀起眼皮,目光穿过摇曳的灯光,笔直地落在林瑜身上。
酒吧这种场合,向来不乏搭讪交友的,这不,也就二十分钟,林瑜她们桌前就已经站了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异性。
视野里,林瑜和佳宜对立而坐,男孩站在两人身侧,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佳宜下一秒便捂嘴笑了起来,林瑜亦抿唇露出浅笑。
见状,严亚东摇头轻啧两声:“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妹妹在学校谈了男朋友没和你说吗,我看啊,指不定哪天你就蹦出一个妹夫来。”
闻言,周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白皙的手背上虬出一层淡青色的经络,脸色一寸一寸冷下来,鼻尖泄出一声淡淡的嗤笑:“是么?”
这边,三人还在有说有笑地聊着。
不知瞧见什么,周恪原本柔和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唇角向下敛着,似有几分不满。
严亚东兀自低头,端起酒杯灌了口酒,正要和周恪说什么,脑袋偏过去,就瞧见后者一副冷若冰霜望着远处的样子,脑袋里顿时浮现出一个问号。
他顺着周恪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目光仍旧盯着林瑜那一桌。
视野里,林瑜身旁的女生朋友笑得开怀,七分恰到好处的融洽,没一会,就见对方拿出手机对着林瑜,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下一秒,林瑜也拿起了手机。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在交换联系方式。
见状,严亚东拍了拍周恪的肩膀,忽然冒出老父亲一般的口气,感慨道:“小姑娘长大了。”
这话听得周恪不乐意,他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直直望向坐在角落里妹妹。
林瑜今晚穿的是条嫩绿色的吊带裙,裙子内衬只到大腿根,往下就是一层薄纱,白皙笔直的长腿藏在青色的网纱下,若隐若现,两条细细的带子搭在嶙峋的双肩,长发搭在肩后,蝴蝶骨在发丝之间若隐若现,身材虽然纤瘦,但该有的曲线都有,夏天布料轻薄,将少女玲珑的身形完完整整勾勒出来。
她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像是一簇嫩叶里包裹着的栀子花,白净纯洁,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轻而易举的吸引异性的目光。
有些话虽然不赞同,却也不得不承认,是实话。
周恪垂目,眼神骤然变暗。
的确,妹妹长大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将杯子往大理石上重重搁下,周恪起身,严亚东眼风一抬,忙追问:“你干嘛去?”
“时候不早了,送她们回家。”周恪说完,然后头也不回的朝角落走。
严亚东当然知道她们指的是谁,就是,他皱起眉头,不禁开始思考,这个点,很晚吗。
他们开酒吧的,这个点....嗯...生意正火热着呢。
林瑜端起酒杯抿了口剩下的酒,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周恪朝这么走来,待走近了才开口喊一声哥哥。
刚喝过酒的嗓子黏糊软糯,声调变甜。
听见声,佳宜骤然抬眼,看见周恪过来,也跟着喊了声哥哥。
周恪颔首,看了眼两人:“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听见这话,佳宜双目瞪圆,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现在就回去吗?”
“嗯。”周恪如实说,脸上表情淡淡,“喜欢的话下次有时间再来,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安全。”
话都这么说了,佳宜瘪着嘴点了下头,“好吧,谢谢周恪哥。”
推开酒吧门,闷热的夏风迎面兜来,撩动林瑜脑后的发丝。
周恪的车子就停在酒吧前的停车区,两人跟在他身后走过去,待行至车前,林瑜看了眼副驾,随后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和佳宜一起坐后排。
夜幕降临,主城区霓虹初上,燥热的晚风在夜晚徐徐吹动,车辆自启动,随后拐入右侧车道一路往前行。
林瑜和周恪都不是话多的性子,佳宜却是个如假包换的E人,从上车便叽里咕噜说个没停。
她点开刚才加了那个小男生的朋友圈,紧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低低的惊呼一声,一把朝林瑜靠过去,将手机屏幕怼到她跟前,谓叹一声:“看不出来啊,小帅哥的身材这么有料,腹肌欸,你看这线条,还有这胳膊,好想摸一把,手感一定很好。”
照片上的男生上身裸露,脸对着镜子摆出自拍的姿势,画面里赫然映出对方块状分明的六块腹肌,人鱼线一路往下,没入低腰运动裤。
空调出风口的噪音忽然变大,周恪握着方向盘的指节隐隐发白,借着后视镜,他撩起眼皮瞥一眼后座的人。
路遇红灯,车辆停下来。
周恪坐在主驾,听佳宜嘴里,左一句身材真好,又一句这腹肌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听得他额角跳跳。
然而,下一句,林瑜对着照片,真切的给了声评价:“确实。”
周恪:“......”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在呼呼的发出低鸣。
周恪坐在主驾驶座椅上,整个人笼罩在路灯投下的阴影里,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听见林瑜也这么认为,佳宜顿时便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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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是吧,你也这么觉得,不过人家话里话外都是对你有意思,可惜了,不然我就追了,弟弟欸,正是我喜欢的款。”
——
刹车踩下,黑色SUV倏地在停在了路边,身后两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着,周恪清了清嗓子,回头看着佳宜,提醒道:“佳宜,到家了。”
闻言,佳宜陡然噤声,隔着车窗环顾周围,这熟悉的环境,还真是到家了,好快啊!还有一堆话没说呢。
佳宜叹息一声,恋恋不舍地拎上包下了车,“那我先回去啦,拜拜,等过几天我再找你。”
说完,她又挪步看向主驾,笑道:“谢谢周恪哥送我回来。”
周恪浅笑着,保持基本礼貌:“不用这么客气。”
人一走,车上气氛陡然静了下来。
桐城夜生活丰富,眼下正是热闹的时候,道路两旁的商铺全都亮着灯,餐饮街更是烟火气十足,烧烤摊和大排档跟前的桌椅全坐满了人,啤酒瓶子扎堆放。
林瑜回过头,垂眸,看了眼掌心握着的手机。
“喜欢弟弟?”周恪冷不丁开口,吓了林瑜一跳,她短促的啊了一声,还没缓过神来,就又听见周恪问:“想谈恋爱了?”
林瑜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是因为方才的话题?她不置可否,静默片刻,她反问道:“我现在已经上大学了,过了未成年的阶段,应该可以谈恋爱了吧,哥哥觉得呢?”
周恪嗓子一噎,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二十岁的姑娘,正值大好年华,要说这个阶段不能谈恋爱,他必定要扣上一顶古板迂腐的帽子,要说可以,这个字就像卡在嗓子眼里的鱼刺,拔不出来咽不下,硬生生戳着那层脆弱的皮肤,怎么疼怎么来。
他说不出口,但林瑜却似乎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冷寂的空气里,她又一次问道:“哥哥怎么不回答?”
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周恪莫名浮上一点躁意,“你喜欢就好。”
“那如果我喜欢的是那种大我很多岁,就跟你一样大的呢,你也会觉得我喜欢就好吗?”林瑜笑着追问。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一脚刹车踩下去,稳稳停在车位,周恪一把松开禁锢在身上的安全带,捞起钥匙,推开车门再砰了一声关上,继而打开后排的车门。
动作一鼓作气做完,快到林瑜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周恪一手撑在车沿,一手握着车门把手,整个人带着点不寻常的压迫感,微垂视线,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车内的林瑜,笑得有些瘆人:“你可以试试。”
车门甫一拉开,躁热的晚风一涌而入,和车内的冷空气形成强势对冲。
林瑜心脏重重一跳,下一刻又听见周恪皮笑肉不笑的冲她说:“腿给你打断。”
周恪从来不会说这种含有暴力倾向的字句,如今一字一句砸下来,林瑜神思一滞,彻底鄂住,很荒谬的是,她居然觉得小腿已经在隐隐作痛。
她后知后觉的抬起眼睫,看着身躯挡在车门前的哥哥,望进那双黝黑沉幽的眼睛,她眸光隐隐颤动,心里有绵密的气泡在浮动。
7. 接吻
周恪控制着她的酒量,一杯特调,浓郁的酸奶香,可能都不含酒精。
回到家,她脑海里不时想起哥哥在吧台里调酒的样子,奶白色的酸奶撞进浅蓝色的的稠海,一丝一缕的交融。
彼时,林瑜看着周恪递来的这杯富士山下,一些历经日月光辉被故意掩藏在最深处的记忆又被翻腾出来。
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吻,混着小麦青粿的啤酒味和淡淡的青木果香,在闷热狭窄的房间里,在哥哥紧绷的身体下,在她颤抖的灵魂里。
她孤注一掷地犯下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后来她无数次回想这个瞬间,却又无数次试图淡忘这个瞬间。
那是一个荒唐的夜晚,是她少女心事第一次莽撞地露出了手脚,此后,也成为她再也不敢直视哥哥的起点。
——
九月,各大高校开始筹备迎接新生。
临去学校的前两天晚上,林瑜被佳宜拉上,伙同班里好几位同学,一行人围在大排档喝酒吃烧烤,纪念即将各奔东西的新旅程。
烧烤同学家亲戚开的,高中三年下来,他们早来吃过不知多少次,烧烤味道很好,重点是食材很干净,烤串的人就是同学本人,八年的‘老师傅’,手艺绝佳。
七八个人就这样围坐在一桌,空气中飘荡的孜然味和烟火香气将大家团团包抄。
夏天,烧烤,微风,好友,兴致上来了,啤酒是必然少不了的。
朋友起身直接从烧烤店搬来一箱啤酒放在桌上,一边撸着串一边叫嚷着吃烧烤怎么能不配啤酒。
开瓶器‘咔’地一声撬起瓶盖,酒精遇着空气,迅速滋生出大量气泡,沿着瓶身洒下来,几人连忙拿起杯子,将酒倒入杯中。
澄黄的液体上漂浮着细密的白色气泡。
一箱整整十二瓶就这么一鼓作气地开了,佳宜也跟着拿了一瓶,两杯下肚人依旧精神的很。
羊肉的香气在口腔绽放,夏夜的烟火气在头顶盘旋,远处有机车少年骑着鬼火从旁边窜了一下过去,留下沉闷的噪音。
带着步入大学的憧憬和即将要远赴外地要和好朋友分离的心,佳宜这天心情尤为复杂,三分期待七分不舍。
她将脑袋抵在林瑜胳膊上,欲哭无泪地拉着她哭诉:“下次看见你估计就是寒假了,你说我怎么就那么不争气,说好要一起去江城的,现在好了,一个留在本地,一个奔赴五百公里之外。”
林瑜安慰她:“没关系,等放假了,我就回桐城,有时间的你也可以来江城玩,我还可以给你当向导。”
佳宜却依旧闷闷的,她拿起桌上放着的酒杯,冲林瑜做着干杯的举动:“我还没去过江城呢。”
林瑜看着自己跟前那杯一口未动的啤酒,端起和佳宜碰了个杯,“那我等你过来。”
酒精下肚,佳宜重重点了下头,“那就这么说好了。”
就这样,一群人在夏天的末尾,吃着烧烤喝着酒,共同畅想未来的大学生活。
“去他的高三生活,老子终于自由了,以后上大了大学,就再也没有人管我了。”
“说得好,到了大学,我要谈恋爱,要去海边看日出。”
“敬我们离别的高中生涯。”
......
耳畔的笑容渐渐变得模糊,人影层层叠叠,树枝一分为二。
夏夜的暖风裹挟着烧烤的烟火气在四周盘旋,林瑜觉得自己的意识正随着酒精一起在血液里沸腾,朋友们的声音忽远忽近,她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只记得每一次举杯时,都有细小的气泡在眼前浮现,最后化作喉间灼热的刺痛。
佳宜扭头就瞧见林瑜撑着脑袋,醉眼迷蒙的发着呆,脸上一层淡淡的酡红,她抬手拍了拍林瑜发烫的脸颊,惊呼:“天呐,你脸怎么这么红!”
听见佳宜这么说,林瑜眨了眨眼,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怎么也无法聚焦,她抬手摸了摸脸颊,触感滚烫得吓人,眼角眉梢都泛出潮红,她听见自己黏糊糊的声音,像含着一口化不开的蜜糖:“我....我没事!”
佳宜倒吸一口凉气,思忖一番,随后连忙从她包里翻出手机,“不行,你喝多了,我还是打个电话给你哥,让他过来接你吧。”
哥哥。
这两个字宛若一根火柴猛地滑进了林瑜灼热的胃里,让她整个人如同火烧般热了起来,她下意识拒绝,但耐不住佳宜早已拿起她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烧烤摊离林瑜家不远,夜色笼罩着大地,路途短再加上时间晚,没有司机愿意接单,只能喊人来接。
...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的路灯下,林瑜仰起头,光线在周恪身后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轮廓,他的脸藏在了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深夜海面上的灯塔。
林瑜定眼看了他数秒,琥珀色的瞳仁因为醉酒而呈现出湿漉漉的水光,细密的眼睫极轻地眨了下,随后嗫嚅着潮湿的唇瓣,语调轻飘飘地喊了声:“哥哥。”
因为过来得太急,墨色T恤下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周恪站在她跟前,沉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妹妹穿着条绿色的渐变吊带裙,颜色从上至下,越来越浅,让人聊想到青苹果汁,细细的肩带搭在她双肩,锁骨深处两个凹陷的深窝,长发披散在肩后,脸蛋红扑扑的,琥珀色的眸子湿润透亮。
周恪垂眼看着她,轻声问:“还能走吗?”
林瑜蹲在路边,双眼迷朦的看着周恪,唇瓣抿着,眯了眯眼,一副乖的不行的样子,嗓子像浸了蜜一样甜,摇摇头,说:“不能,哥哥背。”
说着她伸出双臂。
周恪叹息一声,认命的在她跟前蹲下。
林瑜踉跄地趴上他的后背,两条细长的胳膊环上周恪的脖颈,下颌抵在他的宽阔的肩膀,一呼一吸间全是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她丰盈的胸口紧贴着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
“哥哥,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背过我了。”林瑜将脸贴在他肩膀,声音闷闷的。
周恪脚步顿了顿,说:“你长大了,我总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天天背着你吧。”
长大,这可真是一个邪恶的词。
随着年龄的增大,有些事就不得不疏远,即使课本上没有教过,周围的人也会在背后嚼舌根,一男一女,长大的代价,意味着必须要避嫌。
夜风佛过林瑜发烫的脸颊,回家的路突然变得很短,短到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周恪放在沙发上。
周恪盯着她的脸,看她出神的眼睛,温声提醒道:“松手。”
“哦。”思绪收回,林瑜眷恋地松开了环住哥哥脖子的手臂。
屋里的灯还没来得及开,只有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周恪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抿着,是那种她熟悉的——无奈却宠溺的表情。
怕林瑜觉得难受,周恪直起腰板,说:“在这坐着,我去给你冲杯蜂蜜水。”
说完,周恪转身要走,却被林瑜猛地攥住了手腕。
那瞬间,林瑜看见周恪的瞳孔在黑暗中一如往常地、温柔地注视着自己,手心贴上他嶙峋的腕骨,指腹恰好落在他腕侧,林瑜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腕脉搏跳动的频率。
‘砰——砰——砰。’
一下两下,像是砸在她心尖上。
周恪看着被妹妹拉住的手,以及昏暗中,她被酒气洇红的脸颊,潮湿盈亮的双眸,他上前一步,在沙发前蹲下,同她平视,并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林瑜直愣愣的盯着他,没说话。
酒精、月光和那些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此时此刻正在血液里翻涌,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用腾出来的手一把抓住哥哥的衣领,迫使他俯下身,随后,不管不顾地靠近。
当她的嘴唇贴上那片柔软时,世界都静滞了。
夜色融融,窗外蝉鸣声声,借着这醉意,她吻上了自己哥哥的唇。
周恪的唇生得好看,唇瓣偏薄,唇纹很浅,是自然的像樱花一般颜色,柔软地如同一块夹心水果糖。
吻上去的那一瞬,空气霎时静寂了下来,四周荒漠无声,安静到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急促的心跳声,她清晰地感受到周恪的僵硬和震惊,宛如一尊被凝固的雕塑。
这一刻,她和哥哥之间好似落下一块隐形的屏障,那些远处的声音,蝉鸣,风声连带着是是非非都被隔绝在屏障之外,落进耳畔的,只有哥哥骤然加重的呼吸声,和两颗不安的心跳,砰砰乱撞,心率急速飙升,快要破表。
只是相贴,就已经铸造出了错误的开始。
道德和欲望在脑海里厮杀,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林瑜颤抖着伸出舌尖,轻轻描摹哥哥唇瓣的形状,像添砥一颗糖果般吮吻着他的嘴唇。
紊乱的呼吸在鼻翼间勾缠,林瑜感受到周恪的僵硬呆滞。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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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颤巍地撑在他膝盖上,表面是个酒精上头的醉鬼,只有她自己明白在这一刻她是清醒的,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犯错。
林瑜竭力控制着身子的抖动,好让自己装得像一点,再像一点,唇间生出湿润的津液,她伸出舌头细细的添砥着。
唇瓣相触的瞬间,林瑜清晰地听见了一阵激烈地鼓动声,在耳边砰砰砰跳个不停,越来越强烈,带着要冲破胸腔的力道,这声音让她莫名感到耳鸣,大概是酒精起了作用,她开始头晕,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闪过许多片段,从小时候她第一次见周恪开始,到后来,他在雪夜下抱着她,一遍一遍的说有哥哥在。
她闭上双眼,顷长的睫毛随着内心的博涛不停颤动,她开始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自有意识开始,父母、长辈、老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教导我们要成为一个好人,可林瑜却在某一个瞬间认为自己越来越偏离这个航道。
至少一个好妹妹是不应该对哥哥产生这样的欲望。
更不应该借着醉意吻上哥哥的唇。
清冽的皂果香将她掩盖,迷晕了她的理智,她抖开一条细细的唇缝,齿间落在他柔软的唇瓣,辗转流连,到最后鬼使神差的轻咬了下。
几乎是瞬间,他感觉哥哥的身体变得更加紧绷。
吻了不知多久,当两人终于分开时,林瑜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周恪的眼睛,她的嘴唇发麻,心脏跳得发疼,月光依旧静静地洒在地板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周恪垂眸看着她,清亮澄黑的眼睛满是复杂。
气氛是死寂般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吻完,林瑜便泄力地倒了下去。
...
一个并不平淡的晚上。
狭小的屋子,挤满了两颗破碎又澎拜的心。
一墙之隔,这个破戒的吻侵蚀了他们今晚的睡意,林瑜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窗户上倒映出她痛苦的表情,她望着窗外那颗葱郁的老槐树,眼泪落下来。
她回想起埃米尔.左拉在《为了一夜的爱》中说:如果人们在罪恶中相爱,就应该爱到骨节都嘎嘎作响的程度。
然而,此时此刻,她听见自己心脏四分五裂的声音。
第二天,林瑜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刺进眼睛,昨晚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她猛地坐起身,小心翼翼从房间出来,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后怕落了空,客厅里静悄悄的。
周恪没在家。
再次碰面,谁也没有提及昨晚那个吻,就像两人都默认那只是喝醉酒下的冲动行为。
冲动意味着不应该和错误。
闭口不谈是他们鲜少有的默契。
第三天,林瑜拖着行李一早便去了车站,行李早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被收拾整齐,她带的东西不多,就一个崭新的行李箱和一点衣物。
周恪送她去了车站,目睹着她进站,她的身影在视野里逐渐从一个背影变成一块如硬币般大小的缩影。
林瑜推着行李箱,忽然回过头来,隔着攒动的人群看向站在闸机外哥哥,他立在原地,如一颗挺立的松柏,目光深深地望过来。
他压低的眉眼覆起一层无法言喻的浓云,被妹妹在意志不清醒的情况下摁着接了吻,对周恪来说,是这二十四年来所遇到的前有未有的难题,要如何去应对这种充满禁忌感的举措,是开口斥责,骂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包容。
包容他一手养大的妹妹。
周恪望着人海里依旧维持着回头这一动作的妹妹,表面平静,实际他的心早已如海浪般翻滚涌动,他开始回想,自己这二十几年究竟是否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举动,让妹妹对他产生了不应该的情感。
还是说,这只是醉酒下的一次意外。
说不清的情绪只能酿造道不明的下场。
列车即将开动,站台广播开始播报检录的消息。
林瑜推着行李箱上了车。
车厢内有列车员在来回走动,有过路的旅客拎着大包小包穿梭,有小孩在莽撞的乱窜。
窗外风景飞速而过,一成不变地只有绿,远方的丛林,眼前的野草,群山起伏,两侧树影节节倒退,浮光掠影般映入眼帘。
火车途经一片旷野,这一片都没有人烟,进隧道前,能听见火车头发出的低沉的轰鸣声。
林瑜闭上眼,意识到自己在今天短暂的离开了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同时也离开了哥哥。
8. 误会
工作性质,周恪时常要忙到凌晨两三点才能收工,这也造就了他日夜颠倒的睡眠习惯。
但林瑜回来后,周恪每天都起得很早,给她带离小区一条街的林叔早点,这家早餐店开了快十五年,在预制菜司空见惯的时代下,这家早餐店依然采用手工揉面,亲自剁陷的传统工艺,经营者是一对年近五十的夫妻,因为精力有限,所以每天卖的并不多,售完即关门。
林瑜很喜欢他家的豆花,从小吃到大,周恪也习惯了每次在给林瑜带早点时买一份豆花回来。
早餐买完,他又顺便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蔬菜和鱼。
到家时,客厅依然没有林瑜的身影,另一侧的房门仍旧紧紧闭着,周恪看了眼腕表,九点已过,时间说早不早,往日这个点林瑜早已起床洗漱了,今日却还不见有半点动静。
起初,周恪并未当回事,但临到中午,林瑜仍旧没有醒来的趋势,他站在房间门外,隐约感觉到不对。
...
昨晚一夜睡不好,一会是周恪嘴里的打断腿,一会又是当年的荒唐吻,林瑜躺在床上,一整晚翻来覆去直到天空亮起鱼肚白才终于醒来。
听见敲门声,林瑜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房门拉开,她身上还穿着宽松的睡裙,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她撩起眼皮,睡眼惺忪地盯着周恪,咕哝道:“哥,有事吗?”
周恪眉眼低垂,视线从她脸上认真梭巡过,在确认她身体无恙只是简单的没睡醒后,脸上霎时露出轻松的表情,声线温润道:“一直没见你醒,怕你身体不舒服才敲了门,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再睡会?”
闻言,林瑜抬手揉了揉睡眼,嗓音含糊地问:“几点了?”
闻言,周恪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五十八。”
听到这个点,林瑜脑中的瞌睡虫一下全溜走了,从小到大,她的作息时间一直保持的很规律,但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乱套,当然,这些失序的前提十次有九次都是和哥哥相关,这是她循规蹈矩的人生里出现的唯一偏差。
站在洗手台前,林瑜捧起一剖凉水浇在脸上,滴落的水珠砸在白釉水槽里,她抬起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皙的眼底覆着一层淡淡的乌青,眼里还有几根明显的红血丝,一看就知道没睡好。
洗漱后,林瑜这才发现餐桌上还放着一份豆花,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在餐桌前坐下。
周恪看她一眼,照常关心道:“昨晚没休息好吗?”
林瑜点了下头,将豆花端到跟前,随便扯了个慌:“我做噩梦了。”
周恪盯着她,“梦见什么了。”
林瑜拿起勺子剜了口已经冷掉的豆花,口气十分平静的说道:“梦见你打我。”说完,她抬眼,直直撞进周恪幽沉的眸子,继续口出狂言:“还凶我,我怎么哭你都不停。”
“......”周恪噎了下,向来泰然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皲裂。
空气凝滞了片刻,林瑜惊讶的发现,豆花就算冷了,也不影响口感,甚至还更丰富了。
静默片刻后,周恪暗暗叹气,忍不住回应:“梦都是假的,哥哥怎么舍得打你。”
有的。
林瑜拿勺子的动作一顿,抬起脑子瞥他一眼。
话也别说的那么早,之前你还在梦里打我屁股呢。
当然,这些哥哥完全不知情。
——
吃过饭,周恪在家休息,林瑜去楼上找钟阿姨,商量给莉莉补课的事情。
昨晚没休息好,原定于今天的补课只能往后推迟一天。
林瑜在楼上陪莉莉做了两张卷子,确定好了她的基础,方便自己在接下来应该如何给她补课便下了楼。
午后的阳光穿过阳台的防盗窗在琥珀色的原木地板上洒下一地斑驳。
林瑜困得不行,在沙发上坐了没一会便回房间睡着了,一直到被连环消息吵醒才睁开眼睛。
莉莉【姐姐,你在家吗?】
【我可以下来找你吗?】
【捧脸Jap.】
看完消息,林瑜扬起胳膊将手背覆在眼睛上,房间的窗帘未拉,透着玻璃窗,一眼便能瞧见窗外那颗葱郁的老槐树,橘红色的夕阳正隐于树枝间,远处的天也变成了好看的橘粉色。
林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的同时给莉莉回了信息过去。
没一会,家里的门便被敲响了,林瑜趿着鞋子走过去给莉莉开门。
林瑜推开门,便看见一手捧着个大西瓜,一手揣了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的莉莉站在门口,她穿了条明黄色的裙子,裙摆随着身体的动作轻轻摆动,头发扎成松散的丸子头,几缕碎发掉落在耳边,夕阳从楼梯间的窗户洒进来,落在莉莉身上,在她脑后洒下一层暖黄的光晕。
林瑜指着她手里的盒子,狐疑道:“这是什么?”
“投影仪啊。”莉莉瞅了眼怀里的盒子,轻快道:“我来找你一起看电影。”
说完,她探了探脑袋,环顾四周:“周恪哥不在家?”
林瑜也才起来,听见莉莉这么问,也跟着看了一圈,没在家里瞧见周恪的身影,她料想这个时间点,周恪多半是去酒吧了。
林瑜弯腰给莉莉拿了双干净的拖鞋换上,两家楼上楼下这样住了十几年,每到假期都会这样串门,莉莉也不内敛,自来熟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前些天才买的投影仪,这不刚到手,我就来找你了。”
看电影这事一个人没意思,但要莉莉和爸妈一起看,她就更觉得没意思了,所以,她脑袋里第一个人选便是林瑜。
周恪和林瑜自幼便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钟楹对着两兄妹有很高的评价,暑假期间,她勒令莉莉好好在家复习,没事不准出去瞎逛,但知道女儿是下来找林瑜,想也没想便答应了,顺道还让莉莉带了个西瓜下来。
把投影仪放下,莉莉抱着个西瓜,问:“水果刀在哪?”
林瑜一听,冲她伸手:“给我吧,我去切。”
莉莉将西瓜交到她手上,随后拿起口袋里的手机:“我再点些吃的吧,姐姐你想吃烧烤还是青澜路那家小龙虾,我跟你说,那家小龙虾可好吃了,我每次去吃都会打包一份带回家,然后做成拌面当夜宵,你太久没回来了,估计都还没没吃过,去年新开业的,要不要试试。”
说话时,林瑜将西瓜放在案板上,指尖触到冰凉的瓜皮,凝结的水汽将她干燥的掌心慢慢亲出湿意,下一秒,她从厨架上找到水果刀,刀锋切入瓜皮时,空气中立刻蹦出一声清脆的‘咔擦’声,鲜红的瓜瓤顿时暴露在空气中,林瑜将刀收起,回她:“你定就好,烧烤小龙虾都行。”
莉莉一听,快速决定:“那就小龙虾咯,我再点杯奶茶。”
也不好意思都让莉莉下单,林瑜从橱柜里找出两个勺子,随后一人捧着一半的西瓜走出厨房,说:“奶茶我来点吧,你想喝什么。”
“芭乐果茶。”莉莉将西瓜放下,确认好小龙虾的订单,就开始倒腾投影仪,嘴里还念叨着:“最近都没有好看的电影,我就随便从网上找了一部国外的评分高的校园电影看,听说超好看!”
黄昏过去,天色变成绛蓝色,点点星子冒了出来,路灯一排排亮起,旧小区楼层间隔地很密集,锅碗瓢盆的声音稍稍大了些都能被听见,对面楼栋忽然冒出一句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
林瑜将窗帘拉上,客厅很快就陷入黑暗,只有手机屏幕散发出的点点暗光投射在莉莉的下巴上。
很快,投影仪的光亮充斥着整个客厅,画面中,女主角戴着耳机行走在在热闹的街头,背景音乐轻快悠扬。
莉莉正用勺子挖着西瓜中间最甜的部分,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
画面一转,主角们接二连三的出现在校园里,因为是校园剧,前面进展地十分缓慢,林瑜捧着个靠枕抱在怀里,支着手臂看得认真。
或许是剧情太过平缓,林瑜暂时也提不起太多的兴趣,她弓着腰拿起勺子剜了块西瓜肉,一口下去,冰得她牙齿一颤,她倏地抬起头,在看见电影里的场景时,瞳孔猛地一缩。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画面忽然变暗,主角两人就在学校里的体育馆内疯狂地开始亲吻。
林瑜眨了眨眼,忽然有些怀疑这真的是一部校园电影吗。
她转过头看向莉莉,就见对方脸不红心不跳的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空气中偶尔冒出一两句引人遐想的声音,混杂着篮球落地的砰砰声,画面再一转,两人已经赤裸着上半身躺在了床上。
外国电影在尺度的把控上一直都比国内要宽松,很多露骨的画面也是丝毫不避讳。
林瑜看着荧幕,思绪却在一点点游走,直到听见莉莉的惊呼声,她扭头看向林瑜,“我怎么好像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是周恪哥回来了?”
听见这话,林瑜猛地回过神来,看了眼墙上的时针,才八点,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刚去酒吧吗,怎么会回来。
但很快,玄关处出现的身影就给了两人答案,只见周恪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两三个印着餐饮logo名的外卖袋,他今天没穿往常的黑色T恤,而是换了件深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瞧见周恪出现在家里,两人先是一愣,随后齐刷刷起身,空气里暧昧的声音接连不断,若说方才两个人在家还能若无其事的看下去,此时此刻就真的红了脸,莉莉手忙脚乱的拿起遥控,神色慌张了按下了暂停键,那些旖旎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莉莉顿时做了个深呼吸。
幸好客厅光线够昏暗,周恪看不见她泛红的耳尖和尴尬的神情,相比于莉莉的慌乱,林瑜明显淡定不少,她愣在原地,澄澈的目光上下丈量着哥哥,率先开口:“哥,你没去酒吧吗?”
“下午去过了。”周恪嗓音淡淡。
莉莉站在一旁,视线慢悠悠抬起,惊讶的发现,周恪手里提着的正是她们刚才的外卖,她张了张嘴,先是礼貌的叫了声哥哥,随后才问:“这外卖怎么在你手里呀?”
话落,周恪抬步朝两人走过去,解释道:“外卖小哥腿受伤了,小区又没有电梯,我顺嘴问了一句外卖送到几楼,没想到是你们点的。”
“噢,是这样啊,那谢谢哥哥了。”见周恪将外卖袋子放在茶几上,小龙虾的香味太浓厚,只是出现在跟前,鼻翼间就已经环绕着紫苏和大蒜的香气了。
莉莉看了眼周恪,又看了眼林瑜,最后硬着头皮邀请道:“我点了两份,周恪哥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了,你们吃吧。”
说罢,周恪毫不犹豫的转身,却不成想,会迎面对上身后那副香艳的画面,他脚步一顿,当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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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里的这一幕不加任何介质的映射在他瞳孔里时,他眼梢倏地沉了下来。
这一刻,三个人都呆住了,莉莉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成了圆型,她下意识往林瑜身后躲,目光上下漂移。
如果说方才进门时听见的那些声音已经让他够震惊了,那此时正大光明的撞上这一幕,这已经不是惊讶来形容的了,周恪闭了闭眼,实在不敢回过头去看两人的脸色。
下一秒,他抬起步子,毫不犹豫的走进自己的房间。
林瑜也没想到画面会这么尴尬,客厅光线昏昧,冷调的白光映在她的侧脸,同时照出她眼里的无措和尴尬,莉莉闪烁着眸光,指甲掐着食指不停的扣搅,此时荧幕上正放着男女主相拥趴在床上的画面,女主角趴在男主的身上,裸露的后背,浅粉色的丝绸薄被虚虚的搭在她尾椎骨处,光洁的后背上被一双充满力量的手臂紧紧环绕着,女生微阖着眼睛仰起头,男生则伸出舌头舔砥她修长的脖颈。
画面好死不死的被定格在这以秒,莉莉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暂停了。
也不对,暂停好歹还是画面,不暂停可就连带着声音一起出现了。
谁知道周恪就这么碰巧,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莉莉看着紧闭的房间门,忽然开始担忧起来,她凑过去,戳了戳林瑜的手臂,圆润的眼睛眨啊眨:“周恪哥不会误会我们是在看那种电影吧?”
林瑜转过头看向她,脱口而出:“这..难道不是吗?”
“???”莉莉一听这话,整个人犹如雷劈,“完了完了,这真不是啊,国外电影嘛,尺度大点也很正常,但真不是你们想的那..种..”说到最后,莉莉都陷入了怀疑,她顺手拿起一旁放着的抱枕,脑袋枕在沙发靠背上,用抱枕盖住脸,低声咆哮:“啊!早知道就不看这个了,这下我要怎么解释!!”
林瑜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比喝醉酒偷亲哥哥还要社死,她扶额看着远处那扇胡桃色的门。
莉莉哭丧着一张脸,相比与和林瑜的亲昵,她对这个比自己大了快十岁的哥哥,说实话还是有些怵,也不是那种带有压迫感的害怕,只是觉得周恪这人平常太端肃,也不知道是照顾妹妹照顾的太久了,还是年龄差摆在这,莉莉真觉得周恪身上自带一股长辈的气质。
这种感觉就和被爸妈现场抓住自己和男朋友在亲嘴一样,尴尬至极。
莉莉又回想起方才周恪将外卖放在茶几上时的表情,更加想哭了:“这下好了,不止看电影被误会,外卖还好死不死的交到了周恪哥的手上。”
林瑜观察着她的反应,好奇道:“你好像很怕他?”
莉莉跪坐在沙发上,一边身子靠着沙发,面对着林瑜,闻言摇了摇头,“也不是怕,就是...”莉莉歪着头,认真揣摩了会措辞,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他就跟上课偷传纸条被老师发现一样,没来由的心虚,我妈不让我点外卖,总说外面的食材不干净,这不,我一看见外卖盒子在他手里,就跟踩到小辫子一样,心想完了,而且。”莉莉仰起下巴,信誓旦旦的说:“他将外卖放在桌上时,我看见他皱眉了,明显就是对我们点外卖的行为不赞同。”
林瑜倒是没注意,“是么?”
“是的呀。”莉莉看了眼林瑜,心里头还有着对周恪的敬畏,但一想到她们二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多年,忽然没来由的泛起一阵悲悯:“你说你每天和周恪哥哥生活在一起,会不会很有压迫感啊,做错事的时候他会骂你吗,生活上是不是会像我妈一样,要求把被子叠成像豆腐块一样,房间要干净到不见一点灰,鞋子每周要刷一次,等等.....”
小龙虾的香气还在鼻尖环绕,但这会两人都没有心思去吃,电影依旧定格在这一秒,林瑜看着幕布,昏淡的光影落在她五官上,映出少女思考的神情。
因为莉莉这句话,林瑜细细回想了和周恪生活的这十八年。
小的时候,舅舅虽然对她很好,但因为要忙着工作,所以没法将精力放在她身上,去学习细致的将养一个小女孩,三岁之前她一直是外婆养大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小孩一口米糊一顿饭,养活成人就行。
后来周恪到了林家,照顾林瑜的活不知怎么就落了一半在他身上,他会给林瑜梳好看的发型,教她读书认字,舅舅的家只有三个房间,在此之前,一个是他自己住,一个给了外婆,另一个是林瑜的,后来周恪来了,房间的床就便成了上下铺那种,她和周恪就这样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住了三年。
年幼的时候压根叠不好一床被子,起来时是怎么样,十二个小时以后还是怎样。
后来,或许是周恪来了,她的被子开始有了正正方方的形状。
至于房间,家里的家务活一直都是周恪在干,诚如第一天回来所见的那样,她猜想,就算她没回桐城,她的房间周恪也有在帮她清扫。
她十岁那年,和朋友一起出去玩,蓝色的裙子被染上一块油渍,她怎么搓也搓不干净,后来也是周恪帮她洗干净。
想到这,林瑜甚至开始反思,旁人眼里的周恪似乎和她眼里的周恪,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地叮咚一声冒了声响。
林瑜收回思绪,打开手机。
看见周恪给她的消息。
【少吃辣的,对胃不好。】
9. 张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吃了小龙虾的缘故,林瑜早上起来时,发现自己右侧的下牙龈在隐隐作痛,她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那片柔肉已经开始红肿。
这感觉太过熟悉,让她很快便想起了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一颗阻生齿的出现,疼了她半个月,后来还是周恪带她去医院陪她拔了牙。
症状太过类似,林瑜站在镜子前,对着脸颊戳了戳腮边的那块软肉。
“嘶—”手稍稍用力,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牙疼,林瑜没什么胃口吃早餐,简单喝完一杯豆浆,就赶着去楼上给莉莉补课。
老旧的小区之所有还能保持像十年前一样的入住率,没有人搬走,原因有两点,一是生活便利,周围社区菜市场医院一应俱全,另一点则是附近两公里内有桐城最好的教育资源——桐城一中。
林瑜和周恪都是从这个学校走出来的,如今莉莉也在这所学校就读。
她是个典型的文科架子,语文和英语稳居中等,唯有数学拖了后腿。
知道今天要补课,莉莉难得起了个大早歪着身子坐在书桌前。
下学期就是高三了,假期结束前,各科老师都卯足了劲,试卷习题一大摞,扎根似了堆在了书桌上,趁着莉莉写作业的间隙,林瑜就坐在一旁,看她从前考试的卷子。
大抵是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莉莉一手握着笔,一手托着脑袋,止不住的打哈欠,水雾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眨眨眼,歪头看着林瑜:“姐姐,我们今天要补多久啊?”
林瑜头也不抬地翻着卷子看:“才刚开始你就嫌累了?”
“不是。”莉莉坐直身子,说:“能不能申请一下中途休息。”
闻言,林瑜看了眼桌上的电子钟,无奈地说:“十五分钟后继续。”
这话一出,莉莉肉眼可见的雀跃起来,她一把扑过来抱住林瑜:“耶,就知道姐姐最好了,你都不知道我昨晚凌晨二点才睡着,困死我了...”说到这,莉莉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情,她脸色微变,嗓音倏地掉了下来:“对了,姐姐,那个,我们昨天看完那个电影,事后,周恪哥...他...”
说到最后,莉莉也沉默了,林瑜比她大三岁,但相处下来仍然可以当同龄人,但周恪比她大了将近十岁,外加上周恪平日行事稳重,在她眼里真把他当成了长辈一样,她也没想到电影会是这种,就是看它评分高才去看的,现在看来说不定评分高也是有原因的,岛国电影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莉莉现在已经不敢再去回想昨晚周恪的脸色,她只觉得人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时刻啊。
不过她还好,电影结束马不停蹄地回了家,就是不知道林瑜有没有被责问。
林瑜知道莉莉的心思,她安慰道:“他没说什么,你放心。”
听到这,莉莉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
一上午过去,牙龈的疼痛越来越明显,补课结束后,林瑜回到家,马不停蹄地开始翻找药箱,只可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止疼药。
周恪刚出房间就看到林瑜病怏怏的坐在沙发上,他敛目眸光落在她脸上,一眼就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他走上前,在林瑜跟前站定。
跟前覆下一道阴影,林瑜抬起头,声音病怏怏的开口:“哥哥。”
周恪轻嗯一声,面色看上有些冷沉,他抬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林瑜被周恪突如而来的动作吓得瞬间打起了精神,她陡然撩起眼皮,浓长的眼睫微微一颤,就看见周恪拧着眉,神色凝重的绷着脸,“生病了?”
“啊?”额上贴合的皮肤骤然移走,林瑜昏昏沉沉的回应:“没有啊。”
周恪眉头蹙得更紧:“怎么脸色这么差?”,
林瑜神色郁郁,漫不经心的开口:“牙疼,可能是昨天吃了冰的又吃了辣的。”
说到最后,林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当年因为舅舅林也的死,再加上外婆无厘头的责怪,林瑜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发烧,噩梦连连,甚至出现自杀的倾向,这些举措让她健康的身体每况日下,她也因为患上胃病,刚开始,周恪管她管严,很多东西都不准她吃,路边摊,重油重辣的食物一律不准碰。
直到近几年,周恪的管控才渐渐松了。
周恪垂眸看着她,他们从小一块长大,他太熟悉她这副样子——每次意识到自己做错事,害怕被问责时,她便像眼下这般,眉梢微微拢起,下颌收起,做出一副不敢对视的样子,脑袋上就像飘着一行看不见字,清晰地写着;我做好准备了,你教训吧。
一副负隅顽抗的样子。
周恪在心底叹了口气,下一秒,虎口紧紧钳住她的下颚,温润的指腹捏住她两侧腮边的软肉,迫使她仰起脸颊,紧接着在林瑜错懵的眼神中,沉声:“张嘴。”
林瑜惊滞在原地:“???”
如果说方才他用手背探她额温已经让她心意惶惶,那此刻,下颚的力道就足以让她心猿意马,她茫然的眨了眨眼,一双清凌的眼睛直直撞进周恪黑亮的眼眸,琥珀色的瞳孔闪烁着几分震惊。
距离靠得太近,林瑜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皂香味,顺着呼吸的节奏漫进肺腑。
她惊愕了好几秒,随后在哥哥的注视下,迟缓地张开了嘴,同时,一股莫名的热意在体内横冲直撞,被发梢掩盖的耳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番茄色。
周恪俯身,捏住她的下颚微微抬起,方便自己更好的视察,沉湛的眸光仔仔细细地盯着那片泛红的软/肉,像是化身成了一个严苛的牙科医生。
也是这时,林瑜才忽然想起,周恪当初的理想其实是想做一名外科医生,只可惜因为林也意外死亡,他只能改写志愿,报了桐城本地的一所大学。
对那时的周恪而言,比起理想,他更需要的是赚钱,赚钱来养活这个家。
录取通知书到家的那一天,林瑜看着上面的学校和专业,整个人如当头一棍般嗡鸣失眩。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哥哥,一字一句的质问他为什么不去事先说好的S大,为什么不学医改学机械工程。
周恪从她手里夺过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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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笑着看向她,嗓音磁沉地解释道:“学医只是我过去的想法,我从来没说过将来非做医生不可。”说罢,他语气停了停,旋即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小瑜,人的目标是会随着环境和生活而变的,我仔细想了想,学医或许并不适合我。”
话音落地,林瑜眼泪唰一下便落了下来,很多时候,她都希望周恪可以真正的为自己想一想,而不是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同时,她也更加的埋恨自己,如果,如果她和周恪没有相差六岁该多好,她就可以自己赚钱,自己养活自己。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林瑜闭上眼,痛苦道:“哥哥,我...感觉我好像是你的累赘。”
周恪嘴角的笑意顷刻间敛起来,眉头随着她这句话倏地收紧了些,第一次对她说了重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
“唔...”嘴巴张开的时间太长,以致于唇角四周都开始有了酸意,林瑜忍不住发声。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周恪缓缓松手,语气不容商量,“严重的话可能又要拔牙。”
这点毋庸置疑,林瑜经历过一次,知道流程。
她偏过头,耳廓的热度还未退散,此时此刻只想尽早离开哥哥视线,她别过脸,匆匆应下后抬步朝房间走。
然而,当她的掌心握上金属把手,一只脚就要踏进房间时,身后忽然响起周恪的声音。
“林瑜。”
林瑜停了步子,后背一僵,她回过头,佯装镇定:“怎么了?”
周恪依然站在原地,他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目光带着些许复杂,回想起昨晚撞见的一切,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青春期就像是一道分界线,穿过去便是一脚踏入了成人地带,在此之前,不止男性会好奇探求人体身体结构与性的关联,通过各种小电影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女性同样也有探索欲望的权力,这是一种平等的关系,没什么好羞耻的。
更遑论,现如今也有不少学校会在青春期时开设这样的课程,大方的告诉这些即将踏入成年世界的女孩们性是什么。
周恪觉得即使自己身为哥哥,在谈论这个话题时还是免不了要做一些心理准备。
林瑜也不清楚,哥哥究竟是想说什么,以致于需要这么长时间的铺垫。
印象之中,周恪从来没有哪件事这么难开口过,她心里提着一口气,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哥哥谈恋爱了?
想到这,林瑜本就惨淡的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来。
周恪抿了抿唇,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一种迂回的方式:“以后...尽量不要在家里看这种电影。”
“......”
空气倏地凝滞住了,好半响,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死寂了好一会,林瑜才终于反应过来周恪说的是什么,她眨了眨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她如果说这只是一部拍摄唯美的青春电影,不知道周恪会不会信。
算了,她自己都不信。
10. 心疼
因为要去医院拔牙,林瑜难得和周恪在同一个时间点起来。
晨光清亮,初生的太阳晕开薄薄的金光,从敞开的窗户洒金卧室,尘埃在晨光中轻轻漂浮。
早在昨天周恪说要带她去医院后,林瑜就已经在手机上挂好号,依旧是上次去拔牙的那家医院,甚至医生都还是同一个。
九点一过,周恪开车带着林瑜前往医院。
医院就在小区附近三公里远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拔牙的缘故,从出发前,林瑜的右眼皮就一直在不停的跳,她闭上眼,心里头莫名dude慌,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即使是工作日,医院依旧有不少人,停好车,林瑜跟在周恪身后往口腔门诊走。
到了口腔科的楼层,林瑜拿出身份证取了号,安静地坐在大厅等着叫号,他们来得早,口腔科这会没什么人,四周墙体一片雪白,冷气呼呼往人身上吹,耳边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林瑜浑浑噩噩的坐着。
周恪扭过头,看了眼正在发呆出神的妹妹,轻声问:“害怕吗?”
林瑜回过神,转头正对上周恪深黑的眼底,里面明晃晃的泛起一层担忧,她怔了怔,口不对心的说:“有点。”
周恪注视着她片刻,话音一转,忽然问了她一个跳脱的问题:“你知道旺旺雪饼到了夏天会变成什么吗?”
林瑜一愣,不明白周恪怎么会问起这个,她想了想,旺旺雪饼到了夏天会变成什么?夏天,林瑜琢磨着这两个字,第一时间想到的夏季高温,难道是?她试探性的回答:“旺旺碎冰冰?”
周恪:“不是。”
林瑜想不出来,“是什么?”
周恪:“旺旺仙贝。”
林瑜怔住,顷长的睫毛因为迷茫而一眨一眨,她对着周恪给出的回答反复念了两三遍,最后才发现,这居然是个谐音梗,仙贝同掀被,反应过来后,她忽地笑了出来,原本积攒在心底的那点阴郁忽然一扫而空,她眉梢一扬:“这是什么冷笑话吗?”
周恪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缀着柔和的笑意,轻声问:“现在还害怕吗?”
看着哥哥认真的神情,林瑜忽然有些答不上来,她其实并不紧张,只是那瞬间看见他眼里的担心,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骗骗他,她也没料到周恪这样一个看起来稳重的人,居然会为了疏散她的紧张的情绪,特意给她讲冷笑话。
她不答反问:“你从哪听来的冷笑话?”
以她对周恪的了解,总不至于是刻意去网上查的。
周恪回想了下:“有次在酒吧的休息室,无意中听到手底下的员工在和她女朋友打电话,拿这个冷笑话逗她开心。”
林瑜因为女朋友那个三个字,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就在此时,候诊厅的广播和大屏忽然播报出林瑜的名字,她回过头,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诊室三下方那一栏,与此同时,护士也走了走来,对着候诊区的患者问人来了没有,林瑜只好起身,将手心揣着的手机交到周恪手里后,随后跟着护士一起进了诊室。
推开门,里面只有一个医生在,她抬起头看了眼林瑜,询问完她的情况后,便戴上了手套拿起口镜子对着发炎的地方仔细检查了一番,在确认完的确要拔牙后,又让护士带她去一旁的造影室拍片。
拿到结果,医生看着片子和她简单地做了交涉,之后林瑜就被带到就诊室里面的隔间,人躺上了诊辽床。
“啪——”
头顶的白炽光唰地一下亮起,林瑜下意识眯了眯眼,护士朝她递来一杯清水,让她先漱口。
前期准备都做完,林瑜躺在床上,就看见护士戴着手套在一一拆封那些拔牙要用到的工具,她对疼痛的感知比常人强,此时躺在病榻上,看着那些工具和头顶那盏雪白的照明灯,心里既有对未知的害怕,也有对自己像一头待宰的猪的认同感。
护士配好药水,举起针,走到她跟前,温柔地开口:“张嘴。”
话落,林瑜忽然移了移手臂,指尖揪住衣摆,紧张的攥着,心跳一点点加快。
止痛针的针口又细又长,当针尖戳进牙龈时,林瑜倏地蹙起眉头,指尖隔着衣服面料掐进掌心,疼痛来得迅猛而尖锐,让她后背图生一层冷汗。
她闭上眼睛,耳边是机器呲剌的嗡鸣声,嘴里很快便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眼睛慢慢沁出生理性泪水,止痛针不能保证有百分百的作用,用力时,依然能感受到轻微的疼痛和一股拉拽感。
“放松,很快就好了。”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模糊而遥远。
血腥味愈来愈浓烈,约莫二十分钟后,耳边的声音忽然停了,护士拿起一团棉球用镊子夹着塞进她嘴里,轻声道:“好了,已经拔完了。”
说完,她扶着林瑜从床上坐起来,麻药的作用还在生效,右脸麻木得像是失去了知觉。
医生取下口罩,又给她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这几天注意清淡饮食,二十四小时后再刷牙,回到家可以适当的进行冰敷消肿,棉球注意四十分钟后再吐掉,三天内如有不适,及时回诊。”
嘴里含着棉球,不方便说话,林瑜只能点点头以示回应。
周恪坐在候诊区的休息椅上,眼睛始终盯着诊室那扇门,看见林瑜出来,他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林瑜身边,看见林瑜惨白的脸和微颤的嘴唇。
周恪皱了皱眉,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梭巡,看她眼角一片水痕,他出声,嗓音比平时要低:“很疼?”
林瑜摇了摇头,含糊着开口:“还...好,我们..走吧。”
“嗯。”周恪轻声应道,两人往电梯方向走。
到了大厅一楼,两人往左拐,走到角落的药房,周恪侧眸看她一眼:“在这等我,我去拿药。”
“好。”
周恪走到窗前,将林瑜的身份证递过去后,对方确认后,将提前准备好的药递过去。
拿过药,周恪转身,忽然发现身后一道伛偻的身影,来人满鬓花白,肌肤蜡黄,脸上皱纹毕现。
蒋惠芳抬眼,浑浊的眼珠子落在周恪身上,然而,在看见对方时,她脸上表情瞬间呆住:“你...”
震惊的不止蒋惠芳,还有周恪,当然,比起震惊,周恪更多的是害怕,害怕林瑜会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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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移走视线,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林瑜,她正面对着这边,随时都可能过来,想到这,他抬起脚步走上前,借着身躯挡住蒋惠芳,做完这些,他才低着头,努力压住翻涌的情绪,叫了来人一声:“外婆。”
数年不见,蒋惠芳的面容又老了不少,岁月终究没有放过她,她原本半白的头发此刻已然全白,眼角的皱纹愈加深厚,手里拿着刚从药房取出来的药。
周恪不想关心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想尽快带林瑜离开着,决对不能让两人碰上面。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荒诞,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哥。”林瑜走到周恪身前,正想问问他拿完药了没,可就在她看见他对面站着的人时,整个人犹坠冰窟,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心脏更是忽地传来一阵刺痛,像是受到某种PTSD一般,手臂控制不住的发抖,浑身血液犹如倒灌。
过往的回忆如一枚枚细小的针,顷刻间刺入她的皮肤,遏制着她原本均匀的呼吸。
林瑜咬着唇,泪珠毫无预兆的从眼眶溢出,周恪被她这颗泪烫的神魂俱。
蒋惠芳看着两人,浑厚的眸子紧紧盯着林瑜,嗓子噎了噎:“小瑜。”
话出,周恪猛地抬起手臂,一把将妹妹拉到身后,是护雏的本能反应。
周恪没心思和她寒暄,他拉过妹妹的手,发现林瑜的手冷得如冰块般冷,于是毫不犹豫的抬步:“没事,别怕,我们走!”
他能对蒋惠芳保持最基本的尊重,但也仅限于此,他不在乎她出现在这的原因,眼下,他只关心林瑜的的反应。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大概就是她。
当初林瑜因为她几句话,夜夜做噩梦,流泪,发高烧,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
林瑜垂下眼睛,目光落在被周恪牵着的手,哥哥手掌宽大,温热的手心贴着她冰冷的掌心,她像丢了魂一样跟在哥哥身后走,握着他的手,像是海面上指引方向的灯塔。
自从碰见蒋惠芳之后,林瑜甚至失去了本能的走路反应,这一路,是被周恪握着手腕一路快步走出医院的,直到人坐在了副驾上,她仍未能从那种战栗中抽离。
眼泪顺着眼眶一点点滑落,林瑜蜷缩着身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长发贴在她耳边,挡住她下滑的泪水。
周恪侧过身,看着林瑜不止颤抖的身子,眉头越皱越深,原本漆黑的眼睛一点点盛上心疼和怜爱,喉结无声滑动着,他忽然很想抱一抱她,然而,手腕已经代替躯体,先一步有了动作,周恪抬手,粗粝的指腹触上她软嫩的脸颊,抚过那抹濡湿的泪痕。
林瑜仰起脸,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在朦胧的视野里看见哥哥露出一如当年的同样痛苦的脸色。
“哥哥...”她嗫嚅着双唇,唇缝抑制不住的颤抖。
周恪定定地注视着她,嗓音沙哑低磁:“没事的,哥哥在这。”
如果说方才林瑜还能忍住情绪,那么在听见周恪这句话时,就再也忍不住放肆地哭了出来。
蒋惠芳的出现,成功掀起了林瑜藏在心底那段最痛苦,最煎熬的一段回忆。
11. 过往
在林瑜的记忆中,从未有过父亲这个人的存在,当然,也没有母亲的存在。
她是被舅舅养大的,关于母亲,幼时,她只能从舅舅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后来再大一点,她知道了周恪的存在,某天,她状似不经意的问起哥哥,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周恪微微一怔,抬眸望了望窗外如泼墨般的黑天,因为妹妹,他再一次回想起了这个在他生命里曾短暂地给过他温暖的女人,周恪垂下眼帘,看着妹妹圆溜溜充满好奇的眼睛,语气轻缓地回答,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但很可惜,好人不长命,善良亦不被厚待。
林瑜从来没问过父亲,对于他,舅舅绝口不提,周恪也讳莫如深。
那是个糟糕透了的人。
他会将自己生不出孩子的错全部推到一个女人身上,任由她被一干亲戚指摘,自己却安然隐身于事外。
他也会借着喝醉的名号,嘴里唾沫星子像冰冷的石子一般,一句又一句的往人脸上砸。
在和江国华结婚的第四年,林湘云依旧没给江家生下个一儿半女,对此,江家人早就颇为微词,话里话外全是指责谩骂,四年里,林湘云什么方法都用过,那些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偏方,苦到不能下咽的药汁,她全都忍了,却依旧没能得偿所愿。
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林瑜的外婆便去临乡寻了当地一位颇擅卦卜的‘半瞎子’求她指点迷津。
‘半瞎子’故名思议,她年轻时便瞎了一只眼睛,但随着年纪越大,她在卦卜上的造诣就越深,十言九中,就这样,名声越来越大,就连市里做生意的老板都专程驱车前来,只为求得她一句话。
林瑜的外婆去找她时,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家身躯清瘦,后背佝偻着,满头银发,双手死死撑着手里那根用桃木做成的拐杖,浑浊的眼睛定定望向虚空,久久未说话。
最终,她扯着嘶哑的嗓子缓缓开口:“常言道,福落子落,有些人命里子嗣兴旺,也有人注定就是无儿无女的命格,若想改变,就找个命格好的男丁来冲淡家里的煞气,父母命里无子,可孩子却自有手足情。”
起初林瑜的父亲并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但奈何‘半瞎子’的名声响彻十里八乡,就连林瑜的奶奶也有所耳闻,两方规劝下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就按照她所说的去做,只盼最后真能生下个孩子。
决定后,夫妻二人便来到当地的福利院。
选择周恪是一个反复斟酌的决定。
五岁前,周恪一直生活在福利院,他是个健全的孩子,却不知为何被人遗弃在福利院门口,院长发现他的时候,他才不过一个月大,嘹亮的哭声惊动了福利院门口的保安,推开那扇厚重的铁门,他这才发现铁门的角落放着一个陈旧的竹篮,而里面居然躺着一个孩子。
上世纪末科技尚不发达,没有完善的监控设备,也没有便捷的通讯。院长找不到孩子的父母,只能当做是父母是不想养了,亦或者是碍于某种流言,无法养在身边,只能扔在福利院。
福利院的孩子不多不少,二十多个,全靠院长和两位老师在此帮衬。
偶尔,会遇到有生育困难的夫妻前来领养幼小的孩子,每走一个,福利院的负担便会轻一点。
周恪就在这样的机缘下,被收养进了江家。
江国华生性懒惰,终日饮酒打牌,养家糊口的重担全落在林湘云身上,因此,江家一直过得不富裕。
若是自己膝下的孩子,养在家中还情有可原,可家里平白多一张嘴,还是个外姓小子,江国华想想都觉得一肚子气,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周恪的厌恶,偶尔在牌桌上赢了钱,心情好些,他才会好脸相待,但一旦喝醉酒,便要动起手。
他骂林湘云结婚四年生不出一个蛋,骂家里本就拮据,现在倒好,还要养个小杂种。
皮带抽下来的时候,林湘云就将周恪抱在怀里,紧紧抱着他,不让江国华伤害到他。
维护自己的孩子是每个母亲的本能,即使周恪不是她的孩子,她也护着他,爱着他。
但好在,周恪到江家的半年后,林湘云终于如愿怀上孩子,至此,江国华才终于对他有了那么一点好脸色。
他抚摸着林湘云的肚子,欣慰地感叹:“我们老江家总算是右后了。”
随着月份渐长,林湘云的肚子也越来越明显,她看着伏在书桌上认真写作业的周恪,慈爱地摸着他的头,“等以后弟弟长大了,你在家里就有伴了。”
闻言,周恪缓缓抬起脸,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他看着林湘云,她穿着灰色的针织裙,嘴角带着浅笑,掌心一遍遍抚过隆起的腹部,神情幸福而宁静,是应该感到幸福的,毕竟这半年来,江国华的确安分了不少,他不再动手打人,甚至连牌桌也少去了,连带着看周恪也顺眼了不少。
周恪目光闪烁着,光影落在他眉骨上,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翳影,他悄悄握紧了拳头,任由铅笔硌在掌心,他的视线久久落在林湘云凸起的肚子上,忽然抬起眼,望向林湘云的神情里投出不解的神情,一脸天真地问:“为什么是弟弟,而不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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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话音落地,林湘云猛地怔住,等反应过来,慌忙朝四周望去,确定江国华不在周围,这才严肃起来,她弯了弯身子,伸出食指抵住唇:“嘘——”
撞进周恪那双清澈的双眸,林湘云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一定是弟弟,记住了,以后可不能说什么妹妹,日后若是有旁人问起,也一定得说是弟弟,知道吗?”
周恪眨了眨眼睛,他不明白林湘云为什么要这么说,而且,他有强烈的预感,觉得肚子里一定会是妹妹。
大概是年岁还小,对于不解的事情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仰起脸,歪着头看向林湘云,问她为什么?
朦胧的光影从头顶洒落,将两人笼罩在微弱的光晕里,林湘云叹了口气,手心抚上周恪的侧脸,语气端肃而温柔:“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大抵也不清楚祸从口中这个道理。”
见周恪双眼懵懂,林湘云便和他作起了比喻,“就好比积云满天,大家都盼着云散天晴,唯独只有你说了一句:‘不会的,这是要下雨的节奏’,即便原本的气象就是下雨,但等雨水真的降下,众人一看,只会纷纷指责你,骂你是乌鸦嘴,懂了吗。”
不要在结局未明之前,和乌鸦走相反的路。
这是林湘云第一次以母亲的身份教他处世之道,但这一年,周恪才六岁,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林湘云这才释然地笑了笑,她挪着凳子往前一坐,随后抓起周恪的手,慢悠悠的放在自己肚子上,接着又教育他:“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等ta出生之后,你都要好好爱ta,好吗?”
听见这话,周恪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一直记得谨记着林湘云的话,若是弟弟,他可以拿出所有的零花钱给他买玩具,陪他嬉笑玩闹,若是妹妹的话,他想,他大概愿意成为一片云,在她失意时,缓缓四散,露出藏在云层后面的融光,也为她降下一片雨露。
林湘云生产那天,周恪也随着江家人站在产房外面等,江国华焦急地站在外面不停踱步,行走时,眼神不断瞟向产室那扇厚重的门,嘴里念念有词,求他儿子能够平安降生。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道响亮的啼哭声骤然划破空气
这一刻,时间彷佛静止了,走动的护士停下了步伐,墙上的钟也停止转动,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激动之色,林瑜的奶奶更是喜极而泣,双手合十,笑着哭着念着菩萨保护菩萨保护,江家有后了。
周恪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一家人喜乐融融的模样,也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在这一天,他成为了哥哥。
12. 见面
林瑜出生后没多久,林湘云便经历了产后大出血,医疗资源匮乏的年代,只单单这一项便能要了人命,尽管医院已经拼尽了全力,最终依旧改变不了抢救无效的结果,死在了林瑜出生后的两个小时后。
林湘云死后,江国华变得更加混账,他一心念着儿子,谁曾想生下来居然是个丫头片子,想到这,他压根提不起心思来照顾这两个孩子,而林瑜出生的时候,周恪也才六岁,在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的年纪,被迫承担起照顾林妹妹的责任。
林瑜的舅舅本就看不上江国华,知道他当父亲也当着这么不堪,怒上中烧,直接冲到了江家,一把揪起江国华的衣领,将他揍得鼻青脸肿,目光如刀的看着他,说:“既然你不想养,那孩子以后就跟我。”
江家起初不肯,虽说是个女儿,但再怎么说也是他们江家的孩子。
林也却不惯他们,他恶名在外,早年做警察,后来因为过失杀人,被判了十年,好不容易出来,又在工地讨生活,体格强壮,揍江国华就跟揍小鸡仔一样,江国华脸都被揍肿了,听见林也说要不把孩子给他养也行,他每半个月上门一次,找不到人,就一周来一次。
江国华本就不想管孩子,脸上的伤都在隐隐作痛,被林也这么一威胁,顿时像握着烫手山芋一样,急忙道:“行行行,你说你养就你养,孩子给你。”
就这样,林瑜被林也裹进厚实的襁褓带出来了江家。
临走的一刻,一个小小的身影堵在门口,在林也迈出家门的瞬间,他伸手拉住了林也的衣摆,林也低下头,就瞧见这么个身高只到自己一半的小孩,他仰起头,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林也低头,看着这个身高才到他腰身的小孩,疑惑道:“怎么了?”
周恪抿紧嘴唇,眼里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惆怅,轻声恳求道:“我能再看看妹妹吗?”
林也听见这话,先是一愣,后来才慢慢想起,他姐之前似乎在福利院收养了一个男孩,想到这,林也心头的疑问顿时搁浅了,但他实在不确定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抱稳孩子,犹豫了会,索性半蹲下来,让周恪方便看妹妹。
周恪垂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襁褓中正睡得香甜的妹妹,那双静静闭阖着的双眼,微微翕动的鼻翼,细软的发丝,他的目光久久不肯离开,再抬头时,眼里已溢满了不舍,他看向林也,一字一句的问:“你会好好对她的,是吗?”
林也脱口而出:“当然。”
“那就好。”
——
林瑜走后,这个家便只剩下周恪一人。
林湘云活着的时候江国华就不想管他,更遑论人死了。
他恨不得周恪能自生自灭。
就这样,周恪过了很长一段的苦日子,吃不饱也穿不暖,每天靠着的就是学校那顿免费的中餐,后来周恪在家中饿晕,有心善的邻居看不下去,会领着人到家里吃一顿饱饭。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周恪渐渐萌生出了赚钱的意识,放学后,他便沿着街头去垃圾桶里捡纸壳塑料瓶,一点点积攒起来,然后拖着去废品站贩卖,人生中赚到的第一笔钱便是三张一毛的纸币,刚好够买几个饱腹的芝麻饼,勉勉强强够饱腹。
转机发生在林瑜三岁的那一年。
那年夏天,江国华因为半夜醉酒,在回家的路上被货车撞击,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消息传到林也这时,他双手叉腰,暗骂了句活该,真是老天长眼。
但回到家,看见坐在沙发上安静看着绘本的林瑜时还是若有所思的一会,再怎么着也还是人孩子的爸。
人活着没有见面的必要,但人死了,烧点纸钱祭奠一下总是应该的。
待到下葬的那天,林也第一次带着林瑜回了江家。
那是周恪时隔三年,第一次见到林瑜。
她扎着两条及肩的辫子,穿着一条漂亮的水蓝色小裙子,站在灰扑扑的人群里,是一眼便能看见的光亮,那时恰逢经济上升,林也在工地赚了不少钱,他没什么物质欲,赚来的钱都拿来养林瑜。
他会给林瑜买很多好看的衣服,穿不完的鞋子,就连老太太都看不下,说小孩子长的快,买那么多做什么,穿又穿不完,林也却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姑娘家嘛,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好。
一个大男人,日子将过就过,也学了怎么给小姑娘扎头发。
很多时候,看见林瑜咿咿呀呀地说话,摇摇晃晃地走路,他也会生出些许恍惚,总觉得幸好在世上还有那么点牵挂,不然,日子该多苦啊。
祭奠完,林也便要带着林瑜走,只是这一次,他又一次被周恪給拦下了。
林也看着眼前这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他已经快记不得他当初的样子,但对上他乌黑沉亮的眼睛,恍惚间还是忆起:“你就是我姐当初收养的那个?”
周恪点点头。
林也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他身上的衣服破旧且不合身,衣袖短一截,露出瘦削的手腕,依稀还能看见手臂上一条细长的红痕,身板看着比同龄人都要瘦削,林也皱了皱眉,一时间心底很不是滋味,他问:“你身上的伤是你爸打的?”
周恪摇头,一字一顿的说:“他不是我爸。”
林也眯着眼,看得出来他在江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会江国华也死了,估计江家那些人也不会再有人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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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活,孩子才那么点大,要没人管,估计就要去街头流浪了。
他蹲下身,深叹一口气,认真地看向周恪:“他死了,你想过以后你要怎么过吗?”
闻言,周恪低头,陷入了沉默。
他本就没有体会过是什么是家,或许从被亲生父母抛弃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流浪。
林也见他不说话,心底的天平在微微摇摆,正巧,这时,林瑜迈着小步子走了过来,她软软地靠在林也身侧,仰起脸嗡声翁气地问:“舅舅,我们还不走吗?”
周恪被她软甜的声音吸引,指尖不自觉蜷缩,头埋得更低了,他身上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狼狈,不合身的衣服,皲裂的皮肤,而她却那样的鲜丽,像一颗被细心养护的明珠,光彩照人,他潜意识的不想让妹妹看见自己眼下的样子。
林强抬手摸了摸林瑜的小辫子,柔声说:“等一下,马上就回去了。”
林瑜轻声嗯了一句,而后歪眸,看了眼周恪,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问:“舅舅,他是谁呀?”
听见这话,林也侧眸看了眼周恪,就看见他微收的下颌,视线落在地上,他牵过林瑜的手,指着周恪告诉她,“叫哥哥。”
林瑜站在周恪的对面,清澈盈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心脏忽然升起一种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她抿了抿唇,细声细语地喊了声:“哥、哥。”
听到这两个字,周恪微微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林瑜喊他,他缓缓抬头,迎面撞上林瑜纯真的眼神,见周恪看自己,林瑜扬唇冲周恪笑了笑。
周恪见状,嘴角弯起一道温柔的弧度,眸光柔润的像是海上的月亮。
看见这一幕,林也心底隐隐冒出一个念头,他看着周恪,心想,养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林瑜还能有个伴。
于是,他望向周恪:“你要不要跟我们走?”
闻言,周恪眼睛蓦地一亮,像是不敢相信:“可..可以吗?”
林也没说话,而是问起林瑜的意见,“你喜欢这个哥哥吗?”
林瑜点了下头,黑亮的眼睛笑起来像一轮弯月,“喜欢。”
林也又问:“那如果他以后跟我们一起生活呢?”
林瑜浅淡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无法什么叫一起生活,林也便温声给她解释:“就是以后,你每天都能看见他,就像舅舅和外婆一样,可以每天都陪着你。”
林瑜一听,顿时懂了,她望着舅舅,随后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重重点了点头,笑着说:“我要哥哥。”
“好。”得到回答,林也爽朗一笑,他一把将林瑜抱起来,另一只手拍了拍周恪的肩,“走吧,跟我们回家。”
13. 回忆
林也当初买的房子只是个小三室,最大的那个卧室给老太太住,他自己则住着最小的房间。
得知林也将周恪带回来了后,老太太一把将他拽进里屋,压着嗓子问他脑子是不是叫驴踢了,身边带着一个林瑜,本来就没有姑娘家看上他,现在又来一个,是不是要气死她。
林也却不以为然,他本就没有结婚的念头,只淡淡的说:“怎么说这孩子也是我姐领回家的,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再不管他,难道你要人家上街去讨饭啊。”
蒋惠芳斜眼看他,冷哼一声,态度强硬的表态:“总之我不同意。”
林也:“不同意也晚了,我总不能把人领到家里,又把他赶出去吧,一个孩子而已,无非就是多一双筷子,我又不是养不起,再说了,当初我姐夫妻俩收养他,不还是你找人出的主意吗,怎么,现在人死了,你就想过河拆桥不管不问,小心我姐晚上来梦里找你。”
“你—”蒋惠芳被这番话呛得毫无还口之力,都说知女莫若父,换而言之,也是一样的道理,林也性子执拗,认准了的事情谁也撬不动他,蒋惠芳没法子,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无奈的说:“你现在有了挣钱的本事,主意也大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听。”
就这样,周恪顺利的留在了林家。
家里多了个人,晚上如何歇息就成了问题,老太太睡的房间最大,但林也不打那间卧室的主意,他自个睡的房间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书桌,实在没法再多加一个人。
唯一能够睡的也就是林瑜房间了。
夜深了,林也从外面抱来一床被子,铺在林瑜床上,一边收拾一边和两个小孩说:“这几天先这样凑合着吧,等我过几天有空了,就去家具市场买个双人床回来,到时候你俩一人一张床。”
白日里蒋惠芳说的话虽然没被周恪听见,但晚上在餐桌上,她一举一动都是对周恪的不喜,林也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她的态度,不过怕孩子心存芥蒂,林也看了一眼乖乖坐在床上的周恪,静默了一会,随后将人带出房间。
两人一大一小站在阳台上,林也蹲下身,摸了摸周恪的脑袋,小声的安慰他:“外婆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以后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叫你走。不过进了我家门,就要守家里的规矩,别惹事也别犯浑,妹妹还小,不能欺负她,家里就我们四个人,妹妹最大,知道吗?”
月光透过树影在屋子里洒下细碎的阴影,两人静静对立着,周恪垂着眼皮,指尖无措地揪着衣下摆,对上林也慈爱的眼神和安抚的语气,周恪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住进林也家,他交代给他的第一句话,也在他此后的人生留下无法磨灭的重量。
月明星稀,流水般的月色顺着透明的玻璃窗静静地淌进狭小的卧室,微风一吹,窗外那颗高大的老槐树摇摇晃晃地晃动得枝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周恪回到房间,推开门,就看见林瑜四仰八叉地趴在床头,借着那盏小夜灯一页一页地翻动手里的故事本,听见开门的声音,她猛地回过头,迎上周恪漆黑的眼瞳,她顷长的睫毛扑棱棱地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清澈透亮,看见人便喊:“哥哥。”
周恪轻嗯了一声,抬步走到她跟前,看见她手里捧着的故事本,顺嘴问了一句:“你喜欢看这个?”
闻言,林瑜瘪了瘪嘴,失望地摇摇头。
看清妹妹眼里的不开心,周恪追问:“怎么了?”
林瑜仰起下巴,心情低沉的告诉周恪:“舅舅每天都会给我讲小故事的,但是今天,他忘了。”
周恪微怔,没想到林瑜难过的是这个,他猜想或许是林也一时忙忘了,他垂眼看着林瑜不说话的样子,沉默了会,忽地开口:“我给你讲怎么样。”
话音一落,林瑜眼睛倏地一亮:“真的吗?”
“嗯。”周恪抿唇,冲林瑜笑了笑,随后冲她伸出手,“那把故事本给哥哥吧。”
闻言,林瑜正要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周恪,她低了低头,却猛地发现周恪手臂上露出的红色伤疤,圆溜的眼睛瞬间放大了起来,她震惊的抬起头,声音也失了先前的软乎,担忧道:“哥哥,你怎么受伤了!”
听见这话,周恪的目光落在手臂上那条斑驳的红痕,他冷不丁的收回了手,下意识不想让林瑜再看,那是江国华在世时,喝醉了酒,拿衣架重重打在他身上的伤疤,除了手臂,后背上还有好几条。
江国华虽然不在了,但这些伤疤还深深地烙印在皮肤上,看起来扭曲又丑陋。
周恪怕这些伤会吓着林瑜,只能将手臂背在身后,眼神躲闪着回应:“没有。”
林瑜不信,她将故事本仍到一旁,歪着头,不解道:“可是我都看见了呀,红红的,好长一条呢。”
周恪僵住,忽然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才好,他不想骗她的,是那些伤疤实在太过丑陋,手臂掩藏在黑暗处,慢慢蜷缩成拳头,他抬起漆黑的眼睛看向妹妹,宽慰的告诉她:“都已经好了,所以,没关系的。”
林瑜一听,原本展平的双眉忽地拧在了一起,“那哥哥——你是不是很疼呀?”
对上妹妹那双好奇又怜惜的眼眸,周恪心尖涌上一股热流,他轻笑了声,漆黑的瞳孔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不疼。”
但林瑜显然不信,她低着眼睛,静静地盯着哥哥手臂上的伤,一条狰狞的血色红痕,长到几乎遍布了整条手臂,看起来极为可怖,林瑜抿了抿唇,眼角眉梢忽然流露出伤心的神情,她抬眼看向周恪,义正言辞的说:“哥哥骗人。”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周恪忽然有些慌乱,一时不知要怎么给她解释,他其实...真的已经不疼了。
“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瑜打断,她仰起脸,露出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瞳,在夜色下亮晶晶的,冒出莹润的亮光,嗓音软糯像黏糊的糖果:“哥哥,你等我一会哦,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周恪就看见她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而后顺着床脚的小梯子慢悠悠地爬了下去,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呼哧呼哧地跑到窗前的那张书桌,紧接着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张椅子,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彩色的小圆盒子,拿到手后,又顺着原路回到小床上。
周恪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缓慢地抬起眼睫,问:“这是什么?”
“糖呀。”林瑜举起手里的铁盒子晃了晃,里面顿时传来乒乒乓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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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盒子打开,里面是各种颜色的水果糖,林瑜将盒子举到周恪跟前,笑眯眯的告诉他:“上次我被唐伯伯家的狗吓得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舅舅就给了我一盒糖,说吃了就不疼了,我把这些糖都给你,你肯定就不疼了。”
周恪显然没想到林瑜会这么说,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过。
“我不用,你留着自己吃。”
“要的,要的。”林瑜固执地将糖递到周恪跟前,一本正经地说:“你的伤口比我的大,所以哥哥肯定比我疼,你要多吃点糖才行。”
话音一落,周恪呼吸凝滞,他垂眸看向妹妹眼底泛起的因他而产生的关切,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在意他疼或不疼了。
在林瑜的注视下,周恪缓缓扬起胳膊,在她期待的眼神下,挑了颗橘子味的水果糖松进嘴里。
见状,林瑜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她撑着身子忽地凑过去,距离近到鼻尖就快撞上周恪的脸颊,她洗过澡,身上还留有淡淡的沐浴露留下的牛奶味,靠过来的瞬间,周恪的呼吸也被这香味慢慢侵占。
林瑜眨动着细密的眼睫,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状,歪着头细声问:“是不是很甜呀。”
周恪低下头,心不在焉的回了个嗯。
折腾完这一番,林瑜也不再执着于讲什么故事了,睡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些许泪光。
周恪见她困成这个样子,嗓音轻柔的哄她:“时候不早了,快睡吧,明天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林瑜掀开被子,一骨碌钻进被窝,清甜的声音在狭小的卧室响起,“哥哥,晚安!”
橘子味的果糖在嘴里渐渐融化,丝丝入扣的甜意顺着口腔一路蔓延到心尖,周恪弯了弯唇,对着她的侧脸小声道:“晚安。”
小孩睡意来快,没一会就睡着了,周恪平躺在床上,看着这间被月色充盈着的屋子,忽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定,就好像漂泊的船终于有了一个栖身地,再也不用四处奔波流浪。
身侧渐渐传来匀长的呼吸声,周恪侧眸,借着月色认真地注视着妹妹恬静的睡眼。
她反趴在柔软的床垫上,顺直的长发散在肩后,嘴唇微微嘟起,因为年纪小,圆乎乎的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的婴儿肥,手臂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夏天蚊虫多,她白皙的手腕上还有个被蚊子咬出的小红点,看起来尤为突兀。
林瑜刚出生时,所有人都忙着林湘云的葬礼,江国华更是连抱也没抱过这个女儿。
直到她被林也带走前,江家人一直没给她取名字,所以在林瑜刚出生的那一阵,周恪只能妹妹、妹妹地喊她。
直到昨天他听见林也叫她林瑜,他才知晓,原本她随了妈妈的姓,双木林,只是不知道是那个yu。
周恪注视着她恬静的睡姿,默默启齿:“小yu妹妹。”
三年过去,他第一次有这样机会可以看着她,他似乎还未从妹妹居然长这么大的意识里走出来,记忆力,她还是那个只能抱在怀里的小婴儿,时间一晃而过,她已经快长到他大腿那么高了。
借着满室月光,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他终于又有家了。
14. 车祸
在林也家睡的这一晚是周恪这几年睡的最为安稳的一晚。
即便林也已经放话,他可以一直在这住着,但最开始,周恪生活在这个家,依然有很强的脱离感。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林瑜的区别,林也是她的舅舅,是有血管关系存在的,甚至林瑜的户口就和林强躺在同一个户口本,他很爱林瑜,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可他不同,他是因为林也的一时同情才有机会短暂的结束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林瑜的外婆不喜欢他,觉得他是这个家唯一的外人。
很长一段时间,周恪都怀着既开心又忐忑的心情生活在这个家里,他怕万一哪天林也后悔,不想要他了,要将他赶出林家。
他在这种惶恐的生活里努力提高自己的存在感,譬如,当蒋惠芳做事的时候,他会主动在一旁帮忙,努力获得她的认同,除此之外,他做的最多就是照顾林瑜,他会笨拙的给她捯饬各种不一样的发型,虽然起初歪歪扭扭的没个正形,但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也能扎出好看的麻花辫,他会偷偷陪她一起去小区楼下喂流浪猫,会给她讲故事,教她识字算数,也会在生病的时候照顾她。
日子日复一日的过去,林也的工作越来越忙,自从林瑜开始上幼儿园后,蒋惠芳便回了老家,于是,这个不到一百平方米小家里,每天更多的是只有林瑜和周恪的身影在。
周恪习惯在每天放学之后给她带两颗不同的糖,林瑜也习惯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哥哥。
时间慢慢过去,一切都在往正确的、幸福的方向走。
直到某天,林也不知为何,忽然找蒋惠芳大吵了一架。
那一年,林瑜才刚满十岁,她像雾里看花一般,隔着一扇门窗,听着蒋惠芳歇斯底里的声音和舅舅一声声苍白的质问。
“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怎样,要我去给她赔命吗!!”
“妈——你怎...能够,能够一直就这样瞒着,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不说是为了你好啊,她死了!可你终归还是活着的。你为了她,警察的工作也丢了,坐了十年牢才从里面出来,大好的青春就这样毁了啊!!我难道不可以恨她吗,你要我怎样?我难道还要祝福你们吗,二十年了啊,你怎么就不能忘掉她重新生活呢?”
蒋惠芳泣不成声地说出这些年一直藏在心底始终不敢说出来的话,这些尖锐的语句一字一句直往林也心尖戳,将他本就飘渺的灵魂切割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林也并没有因为蒋惠芳的话而变得振作,他像一根苦苦生长的野草,忽然有天被人连根拔起,纵使野草再顽强,也抵不过茎叶脉络被人硬生生挑断。
自从得知真相后,林也整日酗酒借醉,工作也停滞了,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消沉,眼窝瘦的凹陷下去,原本健谈的一个人忽然变得话也不说,眼神麻木空洞。
夜深阑静的时候,林瑜从房间出来,发现他弓着身子枯坐在阳台,整个人陷进了黑暗中,他低着头,脊背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肩膀却在一耸一耸的颤抖。
林瑜走过去,借着月光看见舅舅眼里闪烁着的泪光,她被林也这副模样吓得呆滞住了,她从来没见过林也如此颓然的样子,站在身侧,林瑜看着他,瓮声瓮气地问:“舅舅,你怎么哭了?”
听见声音,林也缓缓抬头,望向她,彼此相望,只剩下了良久的沉默,到最后,林也偏过头,挤出一句话:“没什么,舅舅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忽然很想一个人。”
想,意味着思念,在林瑜很小的时候,她唯一能够理解这个词的,便是在幼儿园时,她会想哥哥,想哥哥陪着她玩,想哥哥给她讲故事。
但这种想念是有收获的,每天回到家,她都能在家里看见哥哥。
而林也的想念,是没有尽头的。
林瑜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痕,天真的问:“那舅舅怎么不去找她。”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他,林也忽然低下头,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抽噎了起来,他想到蒋惠芳那天说过的话,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地板上,手臂搭在膝盖上,兀自呢喃道:“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但彼时的林瑜年岁尚小,无法理解舅舅口中的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直到很多年以后,林瑜才终于知晓他们之间的故事,知道那个被他爱了二十二年的女人。
——
元旦一过,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夜,雪花覆盖了整座城市,世界一片清明,天空被雪地映得有些发灰。
林也最近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差,蒋惠芳来家里找过他好几次,但他什么也听不进去,最后忍无可忍下了逐客令。
至此,母子俩闹得不欢而散。
期考结束的那天,林也提出要去学校接林瑜放学,顺便去春熙路的那家蛋糕店买个蛋糕回来,这是林瑜早上临出门前,林也在餐桌上告诉她的。
林瑜点了点头,鸡蛋黄噎地她有些说不出话,周恪抬眸瞥了一眼,把跟前的牛奶递到她嘴边。
林瑜就着牛奶终于把难吃的鸡蛋黄彻底咽了下去,问:“今天有人过生日吗?”
林也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故作高深的回了一句:“晚上就知道了。”
清早出门时,外面的雪还很大,周恪低头看了眼被裹成粽子的妹妹,忽然笑了一下,这笑声被林瑜听见,她看着自己的打扮,忽然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沮丧道:“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像个笨手笨脚的企鹅。”
“没有。”雪花落在他头顶,周恪眼底慢慢溢出温柔的底色,如实开口:“很可爱。”
积雪厚厚一层铺在人行道上,鞋底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最后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
林瑜仰起头,雪花落在她顷长的睫毛上,她抬起被冻得红扑扑的脸颊,嗓音甜软的喊了一声哥哥。
周恪侧过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林瑜:“雪越下越大了,等放学回来,你可以陪我去楼下堆雪人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你感冒还没好。”周恪无奈的看着她,“被舅舅知道,小心又罚你抄古诗词。”
被捏住命门吗,林瑜彻底偃旗息鼓。
周恪所读的高中就在林瑜所在的小学对街,两所学校相隔不远,送林瑜去了学校,周恪才不紧不慢地走到斑马线前,等待红灯变绿。
林也平日工作忙,很少会来接送林瑜上下学,大多时候都是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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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自己去学校,但今天,因为林业这句话,林瑜期待了整整一天。
最后一门学科考完在下午四点正式考试,因为大雪,今天来接学生的家长比以往多了不少。
班主任杨老师站在教师门口,热情的和每一个离开的孩子打招呼。
等她回过头,就发现林瑜早已收拾好书包,眼巴巴地站在窗户前等舅舅来接,冬季室内外温差大,玻璃上结了厚厚一层雾气,她抬手,伸出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兔子。
杨老师见状,走过去,弯腰看着林瑜:“舅舅还没来吗?”
林瑜低下头,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那要不要老师给舅舅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快到了。”
林瑜抿着唇,清凌的瞳孔闪出细碎的荧光,她点了点头,随后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的杨老师,后者直起腰身,从通讯录里找到林瑜家长的电话,毫不犹豫的拨了过去。
漫长的嘟音过后,迎来的却只有冰冷的人工女音——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
见杨老师半天也没出声,林瑜盈亮的双眸很快便黯淡下去,眼瞅着班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被家长接走了,老师只能微笑着安慰她:“没关系,可能是舅舅有事,路上耽搁了。”说完,她引导林瑜看向周围,“你看还有好几个学生也都在等呢。”
林瑜扭过头,看着四周和她一样还在等家长的学生,眼睫轻轻颤了颤。
...
大雪后的街道积雪初融,林也裹紧棉袄走在街道上。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他停下脚步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忽然,一阵刺耳的轮胎打滑声从右侧传来,一辆失控的轿车正朝人行道冲来,而路中央,正站着一小男孩。
就在这一刻,时间彷佛被拉长成慢镜头,林也抬起头,恍然间,看见那男孩母亲惊恐扭曲的面容,和路人张着嘴的大声尖叫,以及那个小男孩静滞的身影。
喇叭声接连不断划破了冷寂的空气,林也瞪大了双眸,眼睁睁看着那货车离小男孩越来越近。
“小心!”
刹那间,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脚步猛地朝马路中间奔去。
扑过去的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小男孩猛地推远,同时也迎来一道避无可避的撞击,剧痛来的迅猛而干脆,世界在视野里天旋地转。
雪花还在下,洋洋洒洒地落在血泊里。
林也闭上眼睛,听到耳畔传来孩子哇哇地哭声,那声音让他想起了林瑜小时候摔跤时的模样。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睁开双眼,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进了眼睛,将灰白的天空染成一片猩红的血色。
意识消弭间,他听见有人在身侧大声惊呼。
“撞人了!撞人了!快叫救护车!!”
“流血了!!”
“哎呦——快来人啊——这里有人被车撞了....”
耳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到后面,渐渐,渐渐地消失不见。
他缓缓阖上了双眼,恍惚中,似乎听到了一句温柔的女声在呼唤他。“林也——”
这声音彷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却在耳边变得尤为清晰。
15. 苦涩
“哎—你说这好人怎么就不长命呢,他出门前我还撞见了他,他说要去学校接侄女放学,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听说是为了救一个孩子。”
“真是造孽啊,人就这么没了,可怜了林家那两位,还这么小噢。”
“嗐—”女人哀叹着冒出一声唏嘘,转身时,却忽地惊愣住:“小瑜,你...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
林瑜抬起头,痴痴地看着眼前两位女人,因为林也没能准时来学校接她,电话也接不通,到最后,班级里只剩下她一个孩子,因为是考试,学校放学的时候早了些,不然她就能和哥哥一起回了,杨老师见她一个人在教室里等,心里不免有些心疼,于是提出要送林瑜回家。
杨老师将人送到了小区门口便离开了,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林瑜背着书包一个人失落又温吞地往前走,她已经在这枯站了快十分钟,从一开始两人交谈起就听了个全乎,越往下听,她脸上的血色就越淡,到最后,她已经差不多要知道她们口中的主角是谁了。
只是她仍然不敢相信,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仰起头,露出被寒风吹红的脸颊,抽抽嗒嗒地问:“阿姨...是不是我...舅舅...她出事了?”
“哎呦,我...你怎么..不是...”谁也没想到林瑜就站在她们身后听着,几人冷不丁地一回头,就对上小姑娘委屈又哭红的脸,瞥见林瑜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两人脸上纷纷露出尴尬又无言的表情,结结巴巴地都不敢朝她实话。
这时碰巧钟楹从医院回来,她也听说了林也的事,人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半路就已经没了呼吸。
她站在林瑜身后,瞧见这一幕,心中大惊,连忙走上前,蹲下来安慰她:“好孩子,你怎么在这杵着呢,还哭成这个样子。”说着她摸了摸林瑜的双手,怜惜道:“你看你手冻得唷,跟冰块似的。”
看见钟楹,林瑜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出来。
天上有雪落下来,林瑜浑身冰冷的颤抖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哽咽着看向钟楹,声音抖得不成调:“阿姨,你告诉我,是不是我...舅舅出什么事了。”
听见这话,钟楹心头一梗,忙抱住她抽噎的肩膀,想起那些人嘴里念叨着林也死前的惨状,实在不忍心和孩子说,她暗暗叹气,别过脸,不敢直视小姑娘的脸,“他——”
“阿姨....我想见舅舅,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林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到最后只剩下凄惨的恳求:“求你了...”
钟楹面色纠结地低着头,刚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道暗哑的嗓音:“林瑜。”
这声音甫一冒出来,林瑜顿时停住了抽泣,是哥哥的声音。
林瑜身体一僵,哭声随之止住,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却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顺着脸颊一路滑至下颌,她微微偏头,看见站在钟楹身后的周恪。
他一身黑衣黑裤,直立立地站在冰天雪地里,神色惨然,眼含哀情,显然也是听说了林也的事情。
谁都没有想到清早还在一张餐桌上坐着,说到了晚上要吃蛋糕的人,数个小时过后,会变成一具沉默冰冷的尸体。
那一瞬,林瑜就像是抓住了漂浮在水面的救生圈,她不管不顾地跑过去,一把扑到周恪怀里,周恪顺势蹲下来,张开手臂将妹妹抱在怀里。
林瑜被周恪牢牢抱住,脸颊埋在胸前,闻到到他衣服上沾带着风雪的味道,冷冽而苦涩,她断断续续的开口:“哥哥...是不是舅舅出事了,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哥哥...哥哥...”
周恪被她一声声哥哥喊得红了眼,少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干净的递给林瑜,说:“把眼泪擦干净,哥哥带你去找舅舅。”
闻言,林瑜慢慢抬起一张被眼泪浸湿了的脸,她伸手接过纸巾,乖乖地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干净,然后静静地站在哥哥跟前,风雪中,小姑娘顷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地泪珠,鼻子和眼角哭得通红,看起来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猫。
周恪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带她往警察局走。
警局的长廊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林瑜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亦步亦趋地跟在周恪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远处有刺耳的哭声划破空气,随着距离的缩短,这哭声愈发的明显,林瑜心尖一沉,逐渐放缓了步伐。
前来引路的女警带着两人顿在一间停尸房前,“就是这了。”
林瑜站在周恪身侧,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就这样堵在了门外,隔着那道窄窄的门缝,林瑜清楚地听着外婆泣不成声的哭声。
而在外婆的跟前,赫然放着一张被白布盖着的桌子,而白布下是一道凸起的身影。
这一刻,世界彷佛静止了,林瑜再也上前不了半步,脚像钉在了原地,眼泪无声的流。
周恪低眸,黢黑的眼中没有任何神采,他面色凄冽地望着林瑜,久久无言,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宽慰到妹妹,或许,在面对这一幕时,任何的言语都过于苍白。
“舅舅...”林瑜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放了一片刀片,叫她觉得这简简单单地两个字说出来,像是沾血带泪般艰难。
她闭了闭眼,眼前突然一黑,耳边只剩下周恪惊慌的呼喊。
“林瑜——,林瑜——”
“唉——警官,警官,前面有孩子晕倒了!”
“快打120,赶快送医院——”
“林瑜!林瑜——”
*
医院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疼,林瑜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时而啜泣时而呓语,高烧让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恍惚中总是能看见小时候舅舅抱着她的画面,她嘴里不停地叫着舅舅。
“还没醒?”
“还在发烧。”
“你在医院守了一夜,应该也累了,有我在这看着,你先回去睡会儿吧,等人醒了我立刻给你打电话。”
“不用了,谢谢钟姨。”
话说完,又是一道哀寞的叹息声:“行吧,今天我值班,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嘈杂的声音传进耳畔,意识渐渐清晰,林瑜动了动指尖,试图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没有半分力气。
眼睛慢悠悠眯出一条细缝,随后又闭上,林瑜皱起眉头,脑海里忽然回想出一道尖锐的哭喊声。
好累,身体沉甸甸的,四肢完全动弹不得。
过了好一会,耳边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叫:“林瑜——”
“醒醒——”
“林瑜——”
林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野一片模糊,只有雪白的墙和层层叠叠的重影。
鼻翼呼出的气息越来越沉重,林瑜缓缓抬起眼眸,手心传来一道温柔的温度,她缓缓侧过头,瞳孔里的黑白色调慢慢变成哥哥的五官。
“哥...哥。”干涸的唇瓣上下翕动,嗓子像是被一层厚重的沙砾堵塞着,林瑜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见她醒了,周恪终于松了口气,他摁下床侧的按钮,将病床调整成微微倾斜的高度,“醒了...醒了就好。”
林瑜偏过头,转动着眼珠子打量着哥哥的面容,一夜过去,他面色看起来极为糟糕,眼窝微微凹陷,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看起来像是一直没休息,唇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周恪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温暖的掌心握着妹妹冰凉的手心,他抿着唇,眼球上缀着好几根明显的红血丝,感受到掌心被人一点点攥紧,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却轻柔:“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晕倒前的画面一帧帧浮现在眼前,林瑜的眼睛很快便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她吸了吸鼻子,黑睫不停颤动,“舅舅...他...哥哥,我想去看看舅舅。”
周恪眼睁睁看着妹妹的眼泪越蓄越多,他伸出手,一点点揩去她眼角的泪水,任由这股源源不断的水光浸湿自己的干燥的指腹,而后温声道:“你还在发烧。”
“哥哥...”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啪嗒一下落到白色的床单,洇出一片更深的颜色,林瑜低下头,只觉胸膛像是被人硬生生剖开,汨汨地流着血,她哽咽着抓住哥哥的手,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般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声音断断续续地在病房内响起:“哥哥,我梦见舅舅没了...他倒在血泊里,然后,家里忽然来了好多人,舅舅就变成了...变成了和爸爸一样的...一张灰白的照片,我...我还听见好多人在哭,他们..”
林瑜闭上眼,语气稍停,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溢出,她继续开口,一边哭一边说:“他们说舅舅死了...这是假的对不对,哥哥,他们骗我的是吗,舅舅没事对吗,我要回去,我要去找他。”
“林瑜——”周恪攥紧了拳头,无数次翕合着唇畔,想告诉她那不是梦,可看见她溢满泪水的眼眶,最终还是忍着痛苦安抚她:“没事的,只是噩梦罢了,舅舅没事,你现在发烧了,先听话在医院好好躺着好吗,等病好了,你就能回家见到舅舅了。”
说完,周恪倾身,人坐在她身侧的病床上,伸出双臂抱住妹妹瘦弱的身躯,将苦涩慢慢咽进肺腑,“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又要疼了。”
“吱呀——”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带进一阵微凉的风,林瑜依然在哭,眼泪像开闸了的水龙头,泪水打湿了周恪身上穿着的毛衣,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泡在了一坛无穷无尽的酸水里。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林瑜的后背,耳畔是哽咽的哭声,消毒水混合着妹妹身上清冽的栀子香在鼻尖萦绕,他感受着妹妹发烫的体温,看不见的泪水滴落在掌心的虎口上。
听见开门声,周恪回过头,就看见钟楹提着两袋东西出现在病房。
看见这一幕,钟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走上前,坐到病床的另一侧,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瑜的后背,柔声喊:“小瑜。”
闻声,林瑜将脑袋从哥哥胸膛移开,露出湿红的脸颊,看着来人温吞的喊了声:“钟姨。”
钟楹轻欸一声,随后指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打包盒对兄妹俩说:“我买了一碗馄饨和一份小米粥,先垫垫肚子。”
周恪:“谢谢钟姨。”
“跟我还客气什么。”说完,钟楹侧过身子指了指门外,“那我先去忙了,买来的东西记得趁热吃哈,凉了就不好了,有事记得过来找我,我就在护士台。”
等人出去,周恪从床头的纸巾盒抽出两张纸巾轻轻地给妹妹擦去脸上的泪水,随后绕到另一边,打开钟楹买来的晚餐。
小米粥的淡香混合馄饨的清香扑面而来,渐渐掩盖了病房的消毒水味。
周恪端起一次性的小碗,拿起勺子舀了颗肉馅饱满的馄饨,先放到唇边吹了吹热气,随后凑到林瑜唇边,说:“先吃点东西。”
林瑜摇了摇头,“我没胃口,吃不下。”
周恪依旧维持着喂食的动作,就像幼时很多次照顾妹妹那样,“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好,舅舅从前怎么教你的,按时吃饭才能长大,听话好吗。”
话音一出,林瑜就像陡然醒悟一般,她想起放学后小区里发生的一切,想起警局里若近若远的哭声,想起那块雪白的棉布。
她想起,舅舅已经不在了,可昔日的教导还规训在骨子里,他不是一个严格的长辈,却总是会用小孩子容易接受的方式教导她颇多道理。
鼻子又开始泛酸,林瑜张开嘴,凑过去吃那颗喂到嘴边的混沌,同时,一颗眼泪啪嗒一声掉进汤里,她细细地嚼着,一点点吞咽进肚子里。
室外苍茫的雪花还在不停的下,静默无声的病房里,林瑜混着泪水吃完一碗馄饨。
因为发烧,林瑜在医院一连待了四天,期间烧退了又反反复复的复发,为了照顾林瑜,周恪和学校请了假,直接缺席了期末这学期的期末考试。
在医院里,大多时候,林瑜都是睡着的样子,药水有催眠的功效,她醒来的时间不长,即使是清醒,也是睁着一双肿胀的双眼,痴痴地发呆,周恪给她喂吃的,即便吃不下,她也会逼迫自己吃下一两口。
林也的葬礼定在两日后,连着下了五六日的雪终于停了,改为绵延的细雨。
这天,林瑜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和周恪一起出现在乡下外婆家。
蒋惠芳也憔悴了许多,像是一夜之间生出了满头的白发,她这一生一女一子,女儿因为难产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怎料,十年后又是这样的结局。
她哭哑了声音,人在风雨中站不稳,只能靠被人搀扶着。
林也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带林瑜回过老家,没想到第一次来,居然是参加他的葬礼。
一间斑驳的旧房子,好多地方连墙皮都掉了,白色的花圈从里屋一路摆到门口。
哭灵的声音大到林瑜几乎要失聪,她站在灵堂中央,忽然想起,第一次接触死亡这件事,是跟着林也参与江国华的葬礼。
那时她尚不懂得什么叫做死亡,舅舅说,死亡就是——从此以后,天南海北,你再也见不到这个人。林瑜听完,只是低低地噢了一声,她不会因为见不到江国华而伤心。
但现在,她只为再也见不到舅舅而难过。
林瑜虚弱地站在细雨绵绵的寒风中,周恪就静静地陪在她身侧。
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们二人,林瑜听不见她们在议论什么,多半又是可怜这样的字眼。
蒋惠芳瞧见她,原本浑浊的眼眸忽然变得狠厉起来,她一把挣脱身边人的搀扶,猛地冲到了林瑜跟前,眼梢一横,骂起来:“是你,都是因为..你,当初,你妈要不是因为生你,也不会难产,你舅舅要不是去学校接你,也不会被车撞,都是因为你,你...你就是个灾星.....”
“她们都是被你克死的...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蒋惠芳伸出手指,当着众人的面一字一句地数落着她。
林瑜抬起眼,对上蒋惠芳冰冷的眼神,脊背僵硬地站在原地。
周恪站在她身旁,听着蒋惠芳说的这些话,眼风顿时沉了下来,谁也没料到蒋惠芳会突然发疯,周遭的人瞧见这一幕,纷纷上前拽住她胳膊,不让她继续上前,周恪侧眸,下意识关注林瑜的状态。
雨幕如蛛丝般将她缠绕,凛冽的寒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她像困在了一场风暴中,旋转的风眼毫无预兆地将她拖拽进逆流,眼前一片模糊,脑袋昏昏沉沉的发胀,让她几乎站不住脚,看见林瑜惨白的脸色,周恪挪动着步子,一把挡在林瑜身前,随后抬手,紧紧的,用力地将手心放在她外耳廓,捂住她的耳朵,用手背替她挡去所有的污言秽语。
那些带着唾沫星子的漫骂就这样悉数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周恪毅然决然地将她护在怀里,他的身躯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为她筑起一道高墙,将她牢牢圈在安全地带,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林瑜呆滞在原地,她抬起眼,对上哥哥阴冷沉恸的眼神,他眼睛里盛着太多太多,有心疼、有坚定,还有一个满满当当的倒影,她极轻的眨了下眼睛,视野里,她看见蒋惠芳唇瓣还在不停的翕动,但她已经听不见了,只剩下眼泪还在无声的流。
寒风呼呼从她们身体里穿过,像掺杂着无形的利刃,让每寸皮肤都生出如刀割般的疼痛。
眩晕感忽地袭来,让林瑜脑子嗡地一下变成了空白,她身形一晃,再也坚持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倒进了周恪的怀里。
高烧未退,又不顾身体在寒风中吹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冷风,林瑜又一次被送进了医院,这次她的情况很不乐观,她睡了一天一夜,冰冷的点滴顺着长长的管道滑进她的身体里,她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钟楹来看过她很多次,知道她的遭遇,暗暗淬了口唾沫,在心里直骂老太太。
分明是自己的错,硬生生套到小姑娘身上,真是没脸没皮。
周恪垂着眼睫沉默不语,自从林也出事以来,他就没怎么合过眼,眼底冒出许多红血丝,整个人透着瘦骨嶙峋的苍白,钟楹担心他病倒,一个劲地劝他回家休息休息,周恪只摇着头说不用,他要等妹妹醒来。
好在,老天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林瑜在入院后的第二天晚上睁开眼睛,虽然醒来,但整个人大受打击,形同枯槁,只有眼睛会时不时动一动,她不说话,也不主动进食。
医生也没办法,只能给她开些营养液维持身体的各项机能。
等到终于出院了,周恪带着林瑜回了家,冷冰冰的一栋房子,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生机,冷冰冰的月光罩着客厅,家里的一切还跟那天出门前一般,什么都没变,只有在这间屋子里住着的三个人变了。
周恪站在玄关,摁下客厅的灯光,然而,不知是人太久没回家,还是怎么的,客厅的灯泡在兹拉一声闪过一缕白光后彻底偃旗息鼓不干了。
兄妹俩站在原地怔了怔,还是周恪先反应过来,“灯泡坏了,你在家待着,我去重新买个灯泡换上。”
林瑜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干涸的唇瓣动了动,眼睛无神地说着三个字:“天黑了。”
虽然林瑜没明说,但周恪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那你先去客厅坐着,我去找找家里还没有蜡烛。”
“不用麻烦了,哥哥。”林瑜出言止住他的行为,语气孱弱弱地说:“我想先去休息了。”
周恪垂眸,看着脸颊比从前更加削瘦的妹妹,心里渐渐涌上一股心疼和自责,“好。”
那天过后,林瑜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不主动踏出一步,每天做得做多的便是浑浑噩噩地发着呆。
周恪一直很担心她的状况,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一直用来守着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直到那个动荡不安的夜晚来临。
或许是因为一起生活的原因,在某些时刻周恪和林瑜总能拥有同频的默契,如心灵感应一般。
窗外雷声渐响,紫红色的闪电在漆黑的夜空冒出一阵惊人的白光,像是将天劈成了两半,雨水倾盆而下,滴滴答答地迸落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窗户也被风吹着哐哐作响,好似恶鬼低鸣。
或许是因为雨势太大,周恪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没有半点睡意。
他睁开眼睛,借着那点稀薄的月光,看着窗外被狂风吹动的树枝,摇曳间发出低沉的窸窣声,周恪心里顿时冒了个突,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脑子里猛地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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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排山倒海般的彷徨,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周恪心里觉得不对劲,透过那扇并不厚重的城墙,他想起一墙之隔的林瑜,往日这样的天气,她从来不敢一个人睡,总是拉着他的手央求着哥哥陪自己睡。
想到这,周恪掀开被子穿上鞋,从房间走了出去。
客厅一片漆黑,阳台的窗户还大剌剌地敞开着,瓢泼的雨水倒灌了进来,空气里泛着刺骨的寒意,风将一旁的窗帘被吹动起来,在半空中飘荡着。
一瞬间,周恪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心里的恐慌越来越重,于是手忙脚乱地推开林瑜房间的门。
当冰冷的白炽光照亮整间卧室里,周恪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妹妹慌张无措的眼神,而是她书桌前那把泛着冷光的水果刀。
那瞬间,周恪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瑜,脑子因为太过震惊而给不出任何反应,怔了好几秒,他才迟缓地抬起眼眸,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遏住,让他呼吸滞停,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他颤动着眼睫,双目眦裂的望过去,吼道:“你在干什么!”
“哥哥...我...”当看见周恪出现在房间的那一眼,林瑜蓦地瞪大了双眼,清澈的眼瞳里浮现出仓惶的震惊,她匆匆瞥一眼桌上的‘凶器’,心里顿时有种做错事被捉住现行的无力感,她不敢直视哥哥惊愕的眼神,只能低着头,死死咬着唇。
脚底如灌了水泥一般沉重,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所有的力气,周恪慢吞吞的移动着步伐,短短两三米的距离,却让他走出了千百米的艰难。
他看着在灯光下干净如新的刀刃,眼睛一阵刺痛,彷佛只要他再晚来一秒,上面便会冒着汨汨的鲜血。
林也死了,她要跟着一起去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周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呆滞地站在原地,像一座荒凉的山峰,嗓音嘶哑地质问道:“你要做什么?要..自杀吗,是想去死..吗?说话,林瑜!”
话音落地,天空忽然闪了下,一道冷冽的闪电劈头盖脸的划破天际,雨水哗啦啦地落着,沉默在无声地胶着。
林瑜垂着眼帘,鼻子慢慢覆上一层酸意,她的眼睛好胀,喉咙里哽咽难言,她缓缓阖上眼,两行泪水夺眶而出,痛苦地低呢着:“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周恪出声,声线几近颤抖,他怎么没想到平日胆子小道连雷电都害怕的妹妹居然有一天会有自杀这种大胆的念头,他已经承受了林湘云的死亡,也承受了林也的死亡,事到如今,难道还要他承受妹妹的死亡吗。
他缓缓蹲下身,湿红的眼眶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刺眼:“你想死..那哥哥呢?”
林瑜慢悠悠抬起脸,月光下,周恪湿润的眼角深深烙印在她的瞳孔,如同一道锥心戳骨的刺,血淋淋地插进她心窝。
她也不想的。
可是舅舅..死了,外婆说的那些话就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夜不能寐,痛苦不堪,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林也的葬礼,她知道,林湘云是因为生她才难产死亡的,如果...如果那天舅舅不来学校接她,是不是也不会死。
林瑜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对上周恪猩红的眼睛,哽咽道:“我在想外婆说的那些话,妈妈和舅舅是不是都是因为我才死的,我是不是真的不祥,那以后,会不会有一天,我也把你害死了,哥哥,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好..害怕。”
说到最后,林瑜再也绷不住了,这段时间以来,她不断回想起从前和舅舅相处的时光,她没有妈妈也只有爸爸,她知道蒋惠芳不喜欢她,她只剩下林也这么一个亲人,然而,蒋惠芳的那些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告诉她,她所经历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她彻底崩溃了,噩梦伴随着她,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声泪泣下地哀恸着。
“哥哥,我再也没有没有..舅舅了,我好想..他,我从小就没有妈妈,到现在...连舅舅也走了...我没有亲人了...哥哥..是不是因为我,他们才会死...”
那些积攒在心底一直无法诉说的情绪都在这一侧破开了个豁口,林瑜垂下头,哭到浑身都发抖。
周恪静静地注视着她,清浅的月光透过那小小的窗户透过来,落在他身上,像是添了一层浅淡的光,他无声地咽动了一下喉结,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握紧,随后带着跃跃欲试的触碰,一点一点的将人圈进自己怀里,他听见自己依然颤抖的声音:“不是的,这些都和你关系。”
他理解林瑜的痛苦,没有人可以接受自己是错误的根源,他缓缓抬头,用手掌贴上她的后脑勺,“妈妈很爱你,她的死亡不是你的错,是江家的错,舅舅也很爱你,他的死是个意外,这些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你固执的将这么错揽到自己身上,妈妈和舅舅才是真的伤心。”
“而且..”周恪语气停了停,窗外的雨声渐停渐歇,卧室光线黯淡,少年的身影沐浴在一片昏昧中,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蕴满了同妹妹一样的痛苦,“外婆不爱你,但哥哥爱你啊,你难道要为了她的一句话,就撇下哥哥一个人吗。”
手臂缠绕的力道越来越近,周恪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到最后语气松软到几近恳求,“别做傻事,明白吗?”
怀里的人还在止不住的哭泣,肩膀哭到一颤一颤的,他出来的匆忙,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妹妹的眼泪彻彻底底地洇湿了他的衣裳,感受到她并不温热的体温,周恪又一次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害怕,倘若他没有及时出现,是否,他也需要为她扶棺哭灵。
哭得太久,林瑜感觉自己像是一捧团在冰水里的棉花,脑袋沉甸甸,身体湿漉漉。
她慢慢停止了哭泣,头一点点抬起来,只是双手还紧紧攥着哥哥的衣服下摆,露出一颗涕泪涟涟的脑袋,看起来就像是一颗被暴雨璀璨过的栀子花,凄美又可伶。
她仰起脑袋,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抽噎着:“哥哥,我只有你了。”
周恪垂下眼帘,看着妹妹那张湿淋淋的脸,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可是,一直以来,哥哥都只有你一个人啊。
他在心底默默的说。
窗外的月光给卧室泼了层冷清寡淡的灰色,一个寂寥漫长的深夜,两颗不安的灵魂在紧紧相拥。
林瑜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困了,意识消退前,她的鼻翼间依旧萦绕着一道清冽的皂果香,那是属于哥哥的味道,被体温烘烤着,覆盖她的呼吸,让她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安稳的了。
那天过后,周恪几乎形影不离地陪着林瑜,到了晚上,他就坐在林瑜的床前,一动不动地守着她,生怕她又出个什么意外。
他知道林瑜眼下的情况并不算好,为了让她更快地走出来,他特意去联系了一位心理医生,将林瑜的这种情况告诉了对方。
听完,心理医生告诉他,林瑜眼下的情况很不乐观,很多人承受不住失去至亲的痛苦,心理上会产生自暴自弃的行为,尤其是她将亲人的死亡归责在自己的身上,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心理健康,以致于这种打击让她产生了对生命的自弃。
“她这种情况光靠药物并不能起到多好的效果,更多的是需要家人的陪伴和开导,这会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作为家人,你应该做好准备。”
回完谢谢,周恪看着坐在小区秋千架上的林瑜,桐城又开始下雪了,她穿着一件长至小腿的羽绒服,头歪歪的靠在秋千架旁的绳索上,目光空洞无神。
正值春节,家家户户都热闹的很,鞭炮和烟花的声音断断续续。
欢笑声隔如潮汐般一阵一阵涌来。
冬季昼短,尤其是雪天,夜幕来得更快,此时,天色已经变成一片深霭的湛蓝色,小区里的路灯稀稀拉拉的亮着,米粒般的雪花从上空洋洋洒洒的落下,落在两人蓬松的发梢上,很快又融化成水,周恪伸出手,握住林瑜垂放在膝盖的手,妹妹的手很冷,像在冰水中浸泡过。
手心传来暖乎的热源,林瑜僵硬地抬起头,被雾气打湿的睫毛颤了颤,冷空气将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她侧过头,看着眉眼压低的哥哥,好半响,才释怀得笑了笑,“哥哥。”
“嗯。”周恪出声,嗓音轻飘飘得应和着她。
林瑜:“你会永远陪着我的是吗?”
雪花在一句句的对话中慢慢变大,柳絮般摇曳飘零的落下,落在毛茸茸的黑发上,没一会就将满头乌发染地花白,周恪偏过头,对上妹妹虔诚而认真的眼神,不假思索地回。
“当然。”
暮色沉沉,低瓦数的路灯亮起一圈橘黄色的光晕,将两道细细长长的影子拉得很远,秋千架下,两团灰色的阴影紧紧依偎在一起。
远处传来曲调欢快的音乐声,不知是哪户人家正在看电视,歌声绻绻飘来,林瑜低淡的声音混在背景音里,慢条斯理的响起,“哥哥,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向你保证。”
我会好好活着,我的灵魂和躯体将永远恪守这誓言。
可你要一直陪着我,这是我祈求的唯一回报。
“好。”
16. 撞见
拔牙的第二天,林瑜的半边脸毫无意外肿了起来,她在家休息了两日,连给莉莉的补课也暂停了,甚至佳宜约她出门去做美甲,也被她一并婉拒了。
午后的阳光穿过小区老槐树茂密的枝叶,洒下满地晃动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躁热的气息,蝉鸣时断时续。
周恪出门后,家里只剩下林瑜一个人,她自觉无聊,于是随便找了一部电视打发时间。
老小区楼体斑驳,隔音效果更是差强人意,不知哪家小孩正在家里学钢琴,轻缓的琴键音与电视发出的背景音融为了一体,林瑜只好加大了音量,这是一部都市现偶剧,背景发生在大学,她窝在沙发看了两集,渐渐有了睡意,缱绻的钢琴音漂浮在闷热的空气中,林瑜索性关了电视,闭上眼睛,就着钢琴曲进入梦乡。
傍晚,天空中弥漫着一片绚丽的火烧云,橙黄色的余晖宛若颜料般在云层上倾斜而下。
周恪回到家,推开门,发现家里静悄悄,他抬眼望去,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傍晚的夕阳顺着阳台的推窗投进来,落在花架上和木制地板上,金灿灿一片,客厅冷气四溢,浅色的布艺沙发上铺着一张灰色的薄毯,毯下的人侧身蜷缩,睡着正沉。
周恪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直到停在沙发前,他安静地站在一旁,定定地打量着她,目光从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到微微鼓起的脸颊,像一只偷吃了松果的仓鼠,她静静地阖着眼静,呼吸轻浅而均匀。
见她睡的正熟,周恪也没把人吵醒,他静立了会,随后弯下腰身,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靠近熟睡中的人,他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穿过她的后颈,宽厚的掌心扶住她的肩膀,连人带着毯子一块抱了起来。
妹妹的身体就这样蜷缩在他怀里,没什么重量,周恪垂目抱着她往房间走,走动时,不免开始怀疑,她这几年在外面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能瘦成这个样子,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到底有没有好好对她。
思绪翻涌到随后,周恪脸上浮现出连自己也注意的冷郁。
将人轻放在柔软的床垫上,周恪弓着身子,正欲抽出手臂,怎奈,林瑜的眼皮忽然颤了下,是要苏醒的前兆,周恪察觉到这一点,顿时不敢妄动了,怕彻底将人吵醒,他依旧维持着当前的动作,宽阔的身躯将人牢牢罩在身下。
太过亲近的距离,近到他甚至能看清林瑜根根分明的睫毛,盛夏空气闷热,身后的窗户正肆意的敞开,室外的热气在这个不足20平米的卧室里四下流窜,将房间里的温度烧灼到连周恪都觉得燥热的程度。
他正欲挪眼,岂料林瑜忽然睁开眼。
“哥哥....”
林瑜眯了眯眼,入目的光影还有些重叠,以致于周恪的五官像她眼里就像老电影般糊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她轻眨了下眼睫,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靠得太近,以致于她的温热的气息就这样喷洒在他的颈窝,酥酥麻麻的,像无数只小蚂蚁在皮肤深处啃咬,泛起细密的痒意。
周恪身体一僵,喉结滚动,弓起的后背让他看起来有些慌乱,他仓皇得想要抽手,然而,下一秒,林瑜直接侧过身子,腰腹枕在他的臂弯里。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他曾无数次这样抱过她。
夏季衣衫单薄,碾转间,衣服下摆不经意地撩起,露出一截盈盈一握的腰身,此时此刻,这截白皙微凉的肌肤正毫无阻隔地贴在他青筋贲张的小臂上。
冷热交织,体温融合。
周恪咽了咽嗓子,猛然间,像是有人在他心底添了把火,在燥热的盛夏,带来烈火灼原的功效。
周恪喉头一梗,看着妹妹才睡醒,双眸还沁着迷朦的水光,他轻闭了下眼,心头微动,半响才终于敢直视她的眼睛。
眸光落在她脸上已然褪下红肿的脸颊,周恪的嗓音变得沙哑,“还疼吗?”
纤长而浓密的睫毛极轻地颤了下,林瑜嗓音咕哝道:“不疼了,哥哥,我做了好长一个噩梦。”
她眼底泛起淡淡的水光,眉梢拧成了结。
周恪不由自主的问:“梦见什么了?”
林瑜想起梦里的场景,依然有种散不开的后怕感:“梦见了舅舅还有外婆,梦见他们都走了,你也不要我了。”
周恪垂眸看着他,眼里闪烁出浓烈的心疼:“说什么傻话,哥哥怎么会不要你。”
林瑜抿唇,目光终究从他脸上挪移走,欲望在心底横冲直撞,找不到一个宣泄口,体温烧红了她的耳廓,牵动着蓬勃的心跳。
她不由苦笑,无声腹诽:此要非彼要。
...
翌日。
桐城的高温从六月上旬一直持续到昨日,直到今天,才终于迎来短暂的降温。
林瑜给莉莉补完课,正要下楼,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变得灰蒙蒙的,窗外风声渐起,老槐树的叶子被吹得簌簌作响,是要下雨的节奏。
因为台球厅的事情,严亚东和周恪最近都忙得脚不沾地,门面已经定下,合同也已经敲定,紧接着便是装修和宣传,周恪不再和之前一样昼伏夜出,而是变得早出晚归。
一连好几天,家里都只只有一个人。
人刚到家门,下腹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坠痛,林瑜立即顿住,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算算日子,果然是生理期快到了。
太久没回来住,家里没有常备的卫生巾,林瑜抬眼,看了眼窗外的天气,天色慢慢变得黯淡,但万幸还未开始降雨。
小区附近不远就是超市,想到这,林瑜没再耽搁,重新换了鞋,拿上钥匙便出了门。
匆匆走到超市后,天空忽地打个闷雷,林瑜走到货架前,在一堆粉蓝白黑的包装里,找到自己最常用牌子,随后拿起两包囫囵扔进篮子里。
结完账,林瑜掀开超市门口那道厚重的门帘,风兜头盖脸地吹过来,将她脑后的发丝一股脑吹地杨了起来,见状,林瑜快步离开了超市,朝家走去,才刚走到半路,雨水便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夏季的雨来得又快又急,林瑜一时躲闪不及,等走到小区楼下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洇湿了一片,发丝沾了水,黏糊糊地沾在脖颈上,林瑜看着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没作他想,将东西放下后,便拿起衣服,走到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睡衣。
出来后,室外的雨俨然有了偃旗息鼓的架势,暮色沉沉,对面的楼宇已有人家亮起灯火,家里静悄悄的,隐约还能听见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阳台门未阖,空气还还有淡淡的饭菜香传来,头顶的发丝被擦到半干,林瑜放下手里的毛巾,顶着一头微湿的发丝,踱步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随便在冷冻层拿出一包未开封的饺子下锅。
冷冻食品煮起来很快,冷水下锅,等到饺子全都漂浮起来便是好了。
周恪给她打电话时,她恰好端着一盘饺子到餐桌。
饺子太烫,她咬了一半,接通电话时,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喂,哥。”
周恪一听她的声音猜出她在吃东西,“在吃晚饭。”
“嗯。”她应了一声,问:“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
周恪没说缘由,而是问起:“你等会有时间吗?”
“有啊。”
周恪温声:“我房间抽屉里有份文件,你等会能将帮我把它送到酒吧交给一个叫琴姐的人吗,我现在还在回桐城的路上,琴姐要的急,我一时半会来不得往家里赶。”
林瑜听完,将嘴里饺子咽下,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行,我一会就送过去。”
“好。”电话语气稍顿,随即再次传来低磁的声音:“你慢慢吃,别着急,我给琴姐发个信息,让她在酒吧等你。”
林瑜轻嗯一声,待饺子吃完,她放下手里的筷子,趿着拖鞋走向周恪的房间,推开门,一股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像是雪松混着一点点薄荷,干净又沉稳,是哥哥身上一贯的味道。
她按照周恪说的位置,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份写着‘转让’字样的合同,掏出手机对着合同拍了张照让哥哥辨认。
周恪回得很快,说:“是这份。”
得到回复,林瑜换了身衣服,将合同塞进包里,便出了门。
夜风微凉,白日的暑气在夜里渐渐消散,空气里还留有雨水洗刷过后的泥土气息,橘黄的路灯在暮色里投下一个又一个的光圈,远远望去,像是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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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一旁的草丛偶尔传来几声蝉鸣,衬得夜色更加静谧,林瑜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打车。
因为下雨,酒吧的客人并不算多,林瑜走到门口,推开那扇淡金色的酒吧大门,扑面而来的冷气将她肩后的长发微微吹起,她四下环顾了一圈。
今天赶巧,酒吧两位老板都不在,林瑜不认识什么琴姐,为了顺利把东西交到对方手机,她只能款步往前走。
“你好,我找琴姐,请问她在吗?”
林瑜的声音在酒吧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乐中显得轻柔,闻声,正在吧台后认真擦拭杯子的小男生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在林瑜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前的小姑娘穿了件简单的白色的短T衬衫,收腰的设计掐出她纤细的腰身,下半身配一条浅色的牛仔裤,肩上背了个白色的托特包,包包链条上挂着一个浅蓝色的海豚玩偶,柔顺的长发扎成一个低丸子,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还挂着几缕轻盈的碎发,看得时间久了,男生随即露出恍然的表情,“你是老大的妹妹?”
林瑜微愣,酒吧的老板只有两位,除了严亚东便是周恪,虽然不知道对方口中的老大指得是哪位,但林瑜没做解释:“你认识我?”
“上次看你来过。”男生冲她笑了笑,随后将手中擦好的杯子挂回杯架上,这才想起她过来找自己说话的目的:“对了,你找琴姐有什么事吗?”
林瑜从包里拿出要交给对方的文件,说:“我来给她送东西。”
“琴姐这会应该在二楼的办公室还没走。”男生说完用毛巾擦了擦手,又看了看她:“要不你把东西交给我,我帮你送过你,或者我带你过去。”
林瑜还没来得及选择,就看见对方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她想着自己对酒吧的布局结构并不熟悉,况且她也不认识琴姐,怕一时半会找不到人耽误更多时间,便说:“那麻烦你带我过去吧。”
“行,跟我来。”男生爽快应道,转身从吧台绕了出来,引着林瑜朝楼梯走去。
通往二楼的是一道并不算宽敞的黑色铁质楼梯,墙壁上还挂着两幅复古黑白照片,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去,头顶暖黄的灯光倾洒下来,将林瑜乌黑的发丝沐浴成柔软的琥珀色。
踏上二楼,环境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那些低沉的音乐完全被隔绝。
“呐,前面那间就是了。”男生站在原地,指着走廊浸透一扇深色木门告诉她:“那就是琴姐的办公室。”
林瑜点点头,侧眸对他说了谢谢,随后朝尽头走去,她抬手敲了敲门,没一会,里面便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进。”
得到应允,林瑜推开门,周恪早和她在电话里沟通过,两人也未多寒暄,送完文件,林瑜从办公室走出,男生早已下了楼。
下了楼,林瑜拿出手机给周恪发消息,说文件已送到。
见她要走,男生急忙出声留住她:“送完就走吗,要不要喝一杯?”
林瑜想起自己咽下正处于生理期,不适宜饮酒,她摇摇头,婉拒道:“不了,下次吧。”说完,她冲对方浅笑了下,“今天谢谢你呀,我先走了。”
出了酒吧,清冷的月光洋洋洒洒而下,铺在霓虹闪烁的夏夜里,晚风撩动她额鬓的碎发,林瑜走到路边,随后拦下一辆出租车。
坐进车厢,她靠坐在角落,后排车窗半开半降着,林瑜施施然抬眸,目光将错不错地落在右排后视镜上,只一眼,便让她瞳孔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在这个炎热的盛夏夜晚。
“师傅,先停下。”她急忙出声,连音调也变了。
车子倏地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林瑜推开车门,猛地从车上走下来。
暖黄色的路灯下,周恪身姿挺拔地站在酒吧门口那丛高大的山水竹旁,而他身旁,站了位穿着暗紫色包臀裙的女人,女生留着一头茂密的长卷发,裙身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脚下一双细高跟。
林瑜目光定定地看着这一幕,隔得太远,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只是忽然,那女生握紧双拳毫不犹豫的朝周恪胸膛砸去,女生挡在了周恪身前,林瑜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没一会,那女生在他跟前脚步踉跄了下,周恪伸出扶住她的胳膊,下一秒,女生便稳稳地摔进了周恪怀里。
17. 换锁
林瑜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这一幕,是错愕,是意外,是刺痛,还是某种蛰伏在心底的秘密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作为妹妹,她太了解周恪,他洁身自好,冷静自持,绝对不会随便和异性有这样的接触,除非——
林瑜心头一颤,一种显而易见的关系顿时浮在了脑海。
隔着一段距离,她清楚地看见女生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整张脸埋进他怀里,身体几乎完全贴合在他身上。
路灯的光落在他身后,在他周身形成一层朦胧的光晕,看的久了,林瑜慢慢感觉眼睛在发胀发酸,即使这样,她也依旧没有挪眼,双脚像是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不知看了有多久,视野里,女生忽地弓起身子,捂住嘴一副要吐的模样,周恪站在她身侧,见状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林瑜面沉如水的看着这一幕,眼底情绪慢慢化为了一摊死水,晚风撩动她面颊两侧的发丝,她的眉眼在路灯下骤然变得沉寂下来。
见她愣在原地半天也不动,司机师傅终于忍不住透过车窗探过头,冲她喊了一嗓子:“小妹妹,还走不走啦。”
闻声,林瑜才终于大梦初醒般眨动了下眼睫。
“走。”嗓子干涩到发哑,一个字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似的,林瑜移着步子往后退了一步,眸底像是蒙了层薄霜,表情冷淡的看着远处,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男一女互相挨着的画面,她最后看了一眼,随后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
车子重新启动,缓缓驶离酒吧,林瑜死死攥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惨白的色调。
后视镜里,周恪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渺小、模糊,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她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可眼前反复浮现的,却始终是刚才那一幕。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林瑜机械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夜风佛过她的脸颊,带着夏末特有的躁热,可她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偏偏这时,她收到周恪发来的消息:“到家了?”
林瑜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动了动,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嗯。”
站在家门口,林瑜抬起眼,看见朱红色的木门上贴着许多数不清的彩色小广告,有些已经褪色了,而有些还则外的清晰。
放眼过去,装修的,健身房的,修下水道的,送煤气的,而在她正中间的位置,赫然贴着一张换锁的小卡片,看起来像是才贴没多久,色彩没有岁月沉淀过后的泛白,红底黑字,一个姓氏外加一串号码。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卡片,看着看着,脑子里又浮现出刚刚那个画面。
一个成年的男人外加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
在夜晚。
林瑜闭了闭眼,恍惚间,脑子里有个画面一闪而过。
在她看不见的日子里,周恪会不会已经带着这个女人来过他们共同生活的家。
在浴室,在客厅,在他的房间....
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酸涩感从心脏一路蔓延到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睁开眼,眼底泛起一圈绯红。
从家离开太久,差点都要忘了,成熟社会,饮食男女。
她竭力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钥匙,然而,口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林瑜心下怔然,随后又去另一侧口袋翻找,但依然什么也没有,她愣了几秒,又往包里找了一遍,依旧没有钥匙的踪迹,她心如乱麻地站在原地,不禁开始思考是掉了还是落车上了。
她揉了揉眉心,脑子里一片混乱。
镇定下来后,她侧过身子,看了门上贴着的换锁小广告,拿出手机播了个电话过去,电话拨出去不到十分钟,林瑜便看见一男人拿着工具火急火燎的走过来,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气喘吁吁的看着林瑜,问:“刚才是你打的电话?”
林瑜沉默的点头。
“是换锁还是开锁?”
林瑜声音冷淡道:“开锁。”
闻言,师傅卸下跨在肩侧的工具箱,将它放在脚边,随后蹲下身,举起手电筒看了眼锁芯,接着又从工具箱里拿起一根细长的金属片,捣鼓了两下,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仰起头看着林瑜:“你看这锁旧成这个样子,锁芯都有些生锈了,要不要考虑换一把,以后进出也方便一点,这锁上了年头,开门时就有些费劲,一把锁,也不贵的嘛。”
这话说的是没错,只不过一把锁成本也就一百出头,但经他们手里一卖,能赚个四五百的利润。
林瑜这会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个,听见师傅这么说,她脑子里猛地浮起一个念头,锁换了也好,想到这,她点了点头:“换吧。”
“行嘞。”见林瑜答应下来,男人咧嘴一笑,“那你稍等一会,几分钟就好。”
酒吧休息室。
周恪面无表情地坐在严亚东对面,冷调的白炽光从头顶喷洒而下,落在周恪脸上,衬得他五官轮廓更加冷硬,他轻抬下颚,沉黑的眼眸轻轻扫了对方一眼。
严亚东被他这么一看,顿时尴尬地摸了摸脖子,他看着趴在一旁喝得酩酊大醉的女人,悻悻一笑,“嗐,你看这事闹的,我也不知道姜紫喝醉酒会把你认成我啊,怪我怪我,我不该和她吵架,害人一晚上喝这么多,我这就把她带回去。”说着,严亚东起身,就着姜紫身上盖着的毯子直接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姜紫和严亚东在一起谈了三年恋爱,两人刚在一起半年就把人介绍给了周恪认识,诚如严亚东将林瑜视作亲妹妹一般对待,姜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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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周恪小一岁,周恪也将她当妹妹看。
姜紫外表看起来风风火火的,实际心思细腻,相处起来是个挺仗义的姑娘。
周恪向来不做和事佬,不参与旁人的感情,但在姜紫蹲在路边吐地不成样子时,还是没忍住给严亚东打了个电话让他立马来酒吧一趟。
姜紫是真喝了不少,一晚上红的白的混着喝了五六瓶,见到周恪时早已醉地人畜不分,周恪只好喊来酒吧里兼职的小姑娘,叫她帮忙将人扶进了休息室,随后就坐在一旁坐着等严亚东过来
严亚东刚把人抱起来,姜紫便醒了过来,她眯了眯眼,心里藏着火,看谁都像是严亚东,她抬手一巴掌挥在对方脸上,嘴里振振有词的骂道:“王八蛋,这会知道来找老娘了。”
严亚东猝不及防挨了一个响亮的巴掌,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就连周恪都抬眸扫了他一眼,严亚东无奈的闭了闭眼,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祖宗欸,你给我消停点吧。”
“消停是谁?”姜紫抬手毫不犹豫地往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给我把话说清楚,确定要分手?”
刚才的巴掌印还没过去,这会又被狠狠掐了一把,姜紫这姑娘动起手来也真是不含糊,严亚东吃痛地嗷了一声,一下没抗住,双手一撒,又把人姑娘摔进了沙发。
“严——亚——东”
周恪早已习惯了两人的吵吵闹闹,他沉默地叹了口气,随后起身径直离开了休息室,把空间留给两人打闹。
人刚走出去,身后便传来一声凄惨的嘶叫声。
...
看着陈旧的门上一把突兀的崭新的新锁,林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酒吧回来之后她的脑子就是乱糟糟的一团。
师傅收拾完工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手中的钥匙递给她:“换好了,两把钥匙,你收好。”
林瑜接过,问:“多少钱。”
“550。”
林瑜拿起手机,利落地将钱给对方扫了过去。
收好钱,师傅没再多待,拿起工具箱便走了。
林瑜抬眸,看着敞开的门缝,随后一声不吭地进屋,关门,再反锁。
客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路灯的光线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格子阴影,她没开灯,就这么摸着黑走到沙发边。
静谧的客厅内,只剩下墙上的挂针哒哒哒地游走的声音,林瑜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
9点21分。
时间算不上早,若是平时,林瑜只会想,哥哥或许正在忙,但今天,在眼睁睁地看见另一个人女人投入哥哥的怀抱后,她便忍不住的胡思乱想,这个时间,他们会做些什么呢。
是像她无数次在梦里幻想的那样吗。
亲吻,沉入,喘息,释放。
18. 青苔
“你的意思是说,你哥谈恋爱被你撞见了,他之前一直瞒着没告诉你?”佳宜惊呼,人蹭地一下从单人沙发上跳起来,怀里的暖手宝顺势掉在地上。
林瑜觉得瞒这个字用得甚是巧妙,从词义上理解,他代指一个人有心向他人将真实情况隐藏起来,以此不让人知晓。
林瑜弯腰,将暖手宝捡起来递给她捂肚子,过去,她一直沉迷在对周恪这份不恰当的情感中无法自拔,她刻意逃避,甚至逢年过节都不回家,她想证明,或许长久的分离,她就能压制住这份感情,甚至试图找个人取代周恪在她心里的位置。
但事实证明,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没能成功。
哥哥对她来说,不是刻意甩脱就能放下的。
思量的太久,以至于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比起她先放下周恪,或许哥哥给她找个嫂子这种情况来得更快,毕竟,算年纪,再过几个月,周恪就要28了。
佳宜支着下巴坐在躺椅上,等这股讶然劲过去后,她话音又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哥这个年纪,谈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说完,她抬眸看着林瑜一副冰冷无神的样子,一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不过我看你好像不是太开心,怎么?是这个女人你认识?不喜欢?还是?”
“没有。”林瑜摇摇头。
“那你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佳宜脱口而出的问了一嘴。
她和林瑜相识近十年,从一开始的同学到后来慢慢处于闺蜜的状态,二人性格截然相反,佳宜是自来熟的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但林瑜不一样。
佳宜初中时恰逢韩娱文化在国内盛行,也是在那一年,她在手机上偶然刷到了韩国女星高允真的出圈神图。
佳宜一直觉得林瑜的长相便是清冷气质的那一挂,她不怎么爱笑,皮肤白皙又清透,身材高挑纤瘦,她不是明艳型的美女,但却是耐看型。
不说话时,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自带‘降温’效应。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了解她的性格,就她眼下这副样子,瞧一眼都让人不寒而栗。
佳宜凝神,目光直白而深刻的落在林瑜落上。
她不是情绪大开大合的性子,但也因此,当她展示出这种肉眼可见的外露情绪时,情况才真正糟糕起来。
佳宜蹙眉,不禁忍不住思考,印象里,林瑜从来没有跟人有过争持,当然,除了高中在厕所拽着孔莎的头浇了她一头的冷水被老师叫家长除外。
大多时候,她都把自己放在一个置身事外的境地,认识这么多年,佳宜从来没再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就因为哥哥谈恋爱吗?
可是,林瑜不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妹妹,强硬的要求哥哥不能谈恋爱。况且,据她了解,周恪哥马上就要27了,这个年纪,旁的兄长结婚生子的也不在少数。
谈恋爱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但现在,不正常的只有林瑜的反应。
佳宜百思不得其解。
这太怪了,到底到此不对劲呢。
佳宜看着林瑜,沉默良久。
大脑光速运转,混合着从前的斑斑点点,都在此刻串联成线,末了,佳宜瞪大了眼睛,像是被自己得出的结论而震惊,她蹭地一下从摇椅上坐了卡来,动作大到连林瑜都被她吓了一跳。
林瑜:“怎么了?”
佳宜闻言,猛地晃了晃脑子,她怎么能这么想呢,可是,她真的很好奇啊,佳宜深呼了两口气,最后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好半响,才期期艾艾的开口:“小瑜,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你说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但是因为种种问题,你们不能在一起,那个..人,是你..哥吗?”
问完,佳宜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快,这太惊讶了,难道她阅文无数,身边就有一个现实的例子吗。
林瑜眼皮一抖,混沌的思绪慢慢抽离,她回过神,对上佳宜那双复杂的眼睛。
这个一个从未说出口的秘密,没有任何人知晓,即使是佳宜,她也从未告知过,但现在,看着好友,林瑜点了下头,坦然承认:“是。”
话音落,佳宜脑袋顿时嗡了一下,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她张了张唇,浓长的睫毛频频闪烁。
林瑜看着她的反应:“很难接受是吗,觉得我不正常是吗。”
“不不不。”佳宜咽了咽嗓子,反驳着她这番将自己贬低的话,“我只是觉得...”
她语气停了停,随后缓缓撩起眼皮,看向林瑜的目光忽然又变得有些许心疼,喜欢上自己哥哥,这注定不是一条康庄大道。
佳宜叹了口气,朝她走去,随后张开手臂,伸手抱了抱林瑜,“你应该...很辛苦。”
林瑜一愣,思绪恍然呆住,有些意外于佳宜的话。
佳宜:“你喜欢他这么久,为什么不告诉他?”
林瑜颔首,眸光变得有些黯淡,嗓音轻缓的说:“因为害怕。”
因为实在太重要了,所以容不得半点差错。
有些人在生命里实在是太重要了
况且,在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哥哥的那一刻,林瑜也说不清,自己对周恪,到底是日积月累下的依赖,还是这份兄妹情真的不纯粹。
听到这,佳宜心尖一颤,她大概也能猜得出:“怕什么?怕被诟病吗,怕世俗的眼光和唾骂?”可转念一想,佳宜又说:“可你和你哥本来也不是亲生的啊。”
“但在旁人眼里,我们和亲生的有什么区别,我们从小一起生活,一起长大,和亲人又有什么区别,我不能堵,不能让这份不该有的感情影响了亲情。”
林瑜这么一说,佳宜倒是能够体量她的心情,确实,相依为命一块长大的,这份关系丝毫不逊于亲兄妹。
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悬崖。
窗外雨水淅沥,雨雾蒙蒙,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留下一道弯扭的曲线,雾气模糊了入目的视野,让她看不见前路。
欲望是个无底洞,瞧不着触不到,兴许还能压抑住,可像她们这般,住地一墙之隔,吃得抬眸相望,哥哥对她的关心像是透明的氧气,顺着呼吸侵入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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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克制呢。
林瑜有个室友,同她一样有个哥哥,同住一个寝室,林瑜曾听她抱怨过不止一次,她哥实在太浑了,兄妹俩从小闹到大,坐下来能心平静和聊三分钟都算太阳从西边出来,只要两人呆在同一个空间,半小时之内必擦出火花。
听完这些,林瑜心里不免想起自己和周恪。
她们是完全相悖的对照组,周恪对她的好渗透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兄妹都像她们这样,但当室友听完她和哥哥的相处后,三人集体发出一道绵长的喂叹。
‘天呐,女娲欠我一个这样哥哥。’
‘你这才叫哥哥,我那顶多算作上辈子的仇人。’
‘作为独生女,我实名羡慕了。’
‘有这样一个哥哥,就是让我住别墅,开豪车我也愿意啊!’
也是那时,林瑜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所有的哥哥都会这么关心爱护妹妹,将她看作生命的第一位。
哥哥什么都好,唯一有一点不好。
他是哥哥啊!
林瑜抬眸,望着窗外如丝如雾的雨水,她的眼睛就像一场春雨过后滋长出来的青苔,永远见不得光亮,直到今天,她始终没有那份勇气,冒着要打破亲情的风险去筑造一场关于风花雪月的爱情。
哥哥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无法接受有一天由自己来断截这份关系。
桌上的手机蓦地嗡嗡响了起来,打断了林瑜的思考,她垂下眼睫,看着屏幕上闪烁地两个简简单单字体—哥哥。
从昨天到现在,林瑜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有见过他,其中就包括了一个日夜,她没资格支配哥哥的时间,但依然忍不住去想。
是和她在一起吗?
指腹滑过屏幕,林瑜握着手机,声弱蝇蚊:“喂。”
“林瑜,家里的锁坏了吗?”周恪站在家门口,看着那把崭新的锁,不免狐疑。
林瑜没回答,明知故问地问:“你昨晚没回家吗?”
“嗯。”听筒内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像是轻度感冒后的沙哑,连带着声音有些微妙的变化。
闻言,林瑜有一瞬间的失神,手心紧了紧,牢牢攥着手机,好让它不至于脱力摔在地面四分五裂,“没坏,是我把锁换了。”
周恪:“怎么忽然想到换锁。”
林瑜只好解释:“昨晚回到家发现钥匙掉了,进不了家门,找师傅来开锁,他说我们家这把锁太旧了,锁芯都生锈了,建议我们重新换个锁,我答应了。”
听筒对面沉默了两秒,随后恍然,继续追问:“你在哪?”
林瑜:“佳宜这,钥匙我叫个跑腿给你送过去,你先等一会,我今晚在佳宜这就不回去了。”
闻言,对面静默了片刻,紧接着,一道磁沉的声线滑入耳膜:“林瑜。”
这声音如一股细小的电流,从尾椎升起,让她浑身如过电般颤栗,身体陡然僵直起来。
“不用叫跑腿,我过来接你,到了打你电话,下楼。”
19. 聊聊
“你要走了?”
林瑜轻嗯一声,“我哥说要过来接我。”
佳宜看她面色如常,即使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有了嫂子,也不吵不闹,忽然有点敬佩她了,但反过来一想,能走上骨科这条路的,可能心理素质就是比别人强的。
她抿了抿唇,随后朝林瑜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待人走近了,她便迫不及待开了口:“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不清楚。”林瑜侧眸,目光扫过佳宜好奇的眼神,没什么情绪地说:“找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安享晚年吧。”
话音落地,佳宜顿时‘啊’了一声,“你和我开玩笑的吧。”
“或许吧。”她自己也说不定,林瑜起身,没再多留:“我先走了。”
“......”
佳宜眨了眨眼,等她反应过来时,林瑜已经要出门了,她猛地起身,三步做两步地冲过去,随后语重心长的对她说了一长串:“是这样啊,虽然我承认周恪哥很优秀,对你也很好,你们相处十几年,感情很好,不过现在既然你已经有了‘嫂子’就得想开点,这世上的好男人还是很多的,帅哥千千万,不要单恋一棵草啊,实在不行,我把表弟介绍给你。”
林瑜好笑地看着佳宜紧握住自己手腕的双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佳宜皱着眉,郑重地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想开点。”
...
周恪过来的速度比林瑜想的要快,她刚出佳宜家门就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说已经到了。
细雨朦朦,雨丝斜斜落下,林瑜抬眸,隔着一段距离,看见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站在小区楼下的周恪。
脚步缓缓顿住,林瑜停在原地,视线直勾勾的打量过去。
雨水滴落在伞面,顺着伞骨的方向一路流淌,最后幻化成水珠,一滴一滴断断续续的落下,形成轻柔的水帘,他的哥哥就站在那片水帘中央,穿着和昨日一样的黑色衬衫,衣领的口子松散的解下两颗,露出一片冷白的肌肤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林瑜漆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随着认知一点点变黯。
她在下午3点23分收到哥哥打来的电话,疑惑她为什么要换锁。
所以,他一、夜、未、归。
两人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遥遥相望,周恪看着妹妹带着寒意的脸,不明所以的皱了皱眉,他上前,走至她身前,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怎么了,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和佳宜吵架了?”
距离靠近,空气里漂荡出浅淡的酒精味,林瑜心脏猛地一沉,抬眸目光复杂的看着周恪。
两人视线衔接,林瑜垂着手臂,暗暗掐紧了手心,忍住发涩的情绪,周恪目光低瞥,看着面色不对劲的妹妹,声音发哑:“发生什么了吗?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有。”林瑜眼睫轻颤,嗓音晦涩的回复,她平复了会心情,随后故作淡定的说:“我们走吧。”
室外的雨越来越大,黑色伞身面积受限,不能完完整整地罩住两个人,从楼下到小区门口这一段距离,周恪始终撑着伞,伞身微微倾斜,侧向林瑜,雨水落在他肩膀,氤湿了他大边身子。
衣服原因,黑色即便淋雨也看不大出,除非在近距离的观察下,距离近到两人此刻肩膀相挨的程度。
林瑜匆匆收回眼神,心里的苦涩越来越深。
很多时候,她都宁愿哥哥不要对她这么好。
断了她的念想吧,做柄锋利的刃毫不留情地斩断她的妄想不好吗?
林瑜闭了下眼,沉重地叹息一声。
世上亲疏关系难辩,外婆是她在世上所剩的为数不多的亲人,却也只会在舅舅死后,将所有罪恶都怪责到她身上,那些冷言疯语像是子弹,一颗颗穿过她的胸膛,而周恪是她在世上最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可对她来说,哥哥是比任何一个人还要重要的存在。
高于血缘,高于一切。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有悖伦理,居然会对哥哥产生这样的感情。
窗外雨雾沉沉,柏油路面湿漉漉的,香樟树叶子落了一地,林瑜安静地坐在副驾,隔着斑驳的车窗,看见窗外的景色在视野像油画般朦胧一片。
车厢静谧无言,只剩轻柔的车载音乐在低低的吟唱。
雨天路况松散,前方路口亮起一个120秒的红灯,周恪轻踩刹车,车身缓缓停在斑马线上,他略微偏眸,朝副驾看去,却只看见一颗圆润的后脑勺,他暗暗蹙眉,妹妹的沉默让他隐约察觉有事发生,但具体是什么,她不愿说,这个认知让周恪莫名有些闷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恪觉得自己和妹妹越离越远,她无意识的疏离,每周两次的电话从来不按时打,哪怕是他去江城看她,也能感觉到林瑜震惊之下的不自在,假期借口不回家,看着妹妹疏冷的面庞,周恪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断收紧,沉默之下,他已经开始回想,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是林瑜上大学前?
还是——
从她喝醉酒亲自己开始?
有些念头一旦冒出就如雨后春笋般,涨势惊人,带着无可抵挡的生长里,在潮湿的土里坚固的生根。
周恪垂眸,唇线绷直的望着远方。
左右两侧车辆接踵停下,红灯变绿,继续通行。
缄默是车厢唯留的气氛,兄妹俩心思各异,谁也没有主动搭话,直到车辆停在小区楼下,林瑜恍然回神,前窗雨刮器还在来回摇晃,她歪头看向一旁依然正坐在主驾,没有一点要下车举措的哥哥,狐疑地眨了眨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望来,周恪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锁了车门,扭头看着她,漆沉的眼底像以往深不见底的幽潭:“聊聊?”
林瑜猝然同他对视,对上哥哥端肃的目光,她心脏蓦地咯噔一下,虽然不知道周恪要说什么,但他眼下的状态看起来太过严厉,让她久违的想起多年前,被叫家长后,周恪也是这般看着她,他褪去温柔的外皮,展现出来的是林瑜从未见过的庄严,上一次,是因为犯错,那这一次呢,又是因为什么?
林瑜颤巍着开口:“聊...什么?”
周恪依然将视线定在她身上,片刻不移,认真的问:“为什么不开心?”
话落,林瑜懵了一瞬,纤浓的长睫极轻地眨了一下,难道他想聊的就是她的心情?
她愣了好一会才终于从这个话题里走出来,思考要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因为发现哥哥谈恋爱了,所以自己才表现的那么哀痛,这像话吗。还是说,我正在为自己未喧于口的爱情举行祭奠仪式。
要怎么说呢,怎么说都好像是罪过。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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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动了动眼皮,慢慢挤出一抹释怀的微笑:“我没有不开心呀,哥哥想多了。”
“林瑜。”周恪凝神,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有没说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跟哥哥撒谎。”
话毕,林瑜后背陡然一僵,指腹一点点蜷缩起来,哥哥炙热的视线几乎要将她看穿,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出口:“哥,我是不是很快就要嫂子了。”
林瑜抬眸,没什么情绪的看着他,她本身气质就偏清冷,不笑时自带一股压迫感,尤其这样直勾勾盯着人的样子,像极了审问的姿态。
周恪蹙眉,脸色骤沉,脱口而出:“你在胡说些什么?”
林瑜神色如常,娓娓道来:“我看见了,昨天在酒吧外面,有个女生抱着你。”
听见妹妹这话,周恪怔仲了一瞬,但很快,他便意识到林瑜口中说的人就是姜紫,他叹了叹气,说:“那是严亚东的女朋友,喝多了把我错认成他,哪来的什么嫂子。”
得到解释,林瑜滞愣一瞬,堆积在心里的石头倏地消失,胸腔豁然开朗,情绪就像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让她好半响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面对林瑜的沉默,周恪抿唇,定定地注视着林瑜,那双漆暗的眼眸微不可察地泛起点点波澜,静默片刻,他忽然道了句:“是因为这个?”
“什么?”林瑜愣愣嗫嚅。
周恪低着头,目光锐利地落在林瑜脸上,问:“是因为这个才心情不好?”
闻言,林瑜心底警铃大作,她猛地抬起脑袋,矢口否认:“当然不是,只是..这几天恰好是...生理期,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情绪有些反常。”
心里那团积聚的郁气忽地散了,她眨着一双清凌湿润的眸子,为自己的误解而道歉:“是我误会哥哥了,对不起。”
窗外的雨还在滴答滴答的下,车内冷气拍打在她裸露的皮肤上,林瑜不禁打了个颤,微凉的掌心摩挲着小臂。
周恪见状,刚要说出口的责问忽然变成了回马枪,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无奈叹息,算了,做哥哥的,理所应当包容妹妹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她无厘头的情绪。
小姑娘的情绪来的快散的也快,等回到家,就又变成了那对毫无隔阂的兄妹。
等回到房间,林瑜便将情况一五一十告诉了佳宜,并表明这次是她误会了周恪。
自从知道林瑜喜欢她哥之后,佳宜就跟看了一本真实存在的小说一般,这会得知真相,心情在短短一天,就经历了大起大落:“误会说开了就行,但——”
不是她要泼冷水,而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看得比林瑜更清,这会也是实事求是地担忧起来:“宝贝啊,你哥今年已经不小了,事业有成,再加上他那出色的颜值,就算这次是你误会了,但难保之后不会真给你嫂子啊。”
林瑜垂着眼帘,目光落在佳宜说的这句话上,久久未回神。
她何尝没想过这一点,只是,越深的情感就越不容出一点点差错,一旦迈出这个口子,以后兄妹还有没有做?
她不能做出任何破坏他们之间感情的事情,他们可以是一辈子的兄妹,甚至再大胆些,可以是情人,但唯独不能连兄妹都经营不下去。
所以,这些年来,她只能默默将这份感情压制在心里最深处。
20. 晋江 哥哥这几年为什么一直……
“你就是周恪的妹妹?”
餐桌上,姜紫拖着下巴,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状,指尖随着说话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面颊,语气里盛满了好奇。
林瑜也没想到,为了彻底消除她的误会,周恪会主动提出请客吃饭,让严亚东特意叫上姜紫,美其名曰,介绍两人女生互相认识。
那日姜紫背对着他,林瑜没瞧见正脸,但光看背影和那一头茂密的卷发,林瑜还是轻松认出了姜紫的确就是那人在酒吧外抱着周恪的人,她点点头。
“听周恪说,你还在读大学?”
林瑜轻嗯一声,算是回应,说话间,周恪拿起她桌前的杯子,替她倒了一杯柠檬水,随后放回她跟前,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对话,但动作熟练的就像是做过千百次,林瑜微微垂眸,目光落在那双温润冷白的手背上,此刻正随意搭在桌沿,淡青色筋络清晰可见,下一秒,周恪抬手拾起杯子抿了口水。
林瑜只好移眼,视线收回时,正对上姜紫打量的目光,就算被发现,也不避不闪丝毫没有尴尬的神情。
林瑜不知道自己刚刚看周恪的神情有没有被她瞧见,她握着杯子的指节不自觉蜷了下,细声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听见这话,姜紫立刻收回视线,纤浓的长睫眨了眨,“我只是在感概怎么会有人皮肤这么好,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一点瑕疵也没有。”说完,她笑着耸了耸肩,继续说:“我在专柜上班,平时接触的顾客多了,所以喜欢观察人的皮肤,这也是我不经意间养成的一个小习惯,抱歉啊,刚刚一直盯着你看。”
听姜紫这么一解释,林瑜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她不是活络的性子,平日里接触的也多是和她一样处于学生阶段的同龄人,这些人不乏有开朗型,温柔型,娇俏型,但很少有向姜紫这般成熟明艳型。
她看着对方,先是表达了自己的不介意,随后很真诚的夸了一句:“姜紫姐姐也很好看,很像电影的女主角。”
姜紫知道自己好看,从小到大也听过不少人的夸奖,在面对这样的赞扬时,她通常不会有任何羞涩的表现,只会大大方方的表达自己的开心。
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交谈也只短短几句话,但就这么几个回合下来,姜紫是打心眼的喜欢林瑜,她放下筷子,扭头看向周恪,笑着揶揄道:“周恪,你说你有这么可爱的妹妹,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认识。”
周恪靠在椅子上姿态从容的回了一句:“介绍给你做妹妹?”
姜紫一听,眉梢挑挑,笑着回:“那感情好,我做梦都想要有个妹妹,你要不介意,我乐得很。”
严亚东坐在一旁,听见两人的对话,他一连啧了两声,指着周恪对姜紫说:“那你算是打错主意了,我忘了跟你说,周恪这人可是妹控,跟他抢妹妹,你不如让你爸再努努力。”
关于周恪有多疼这个妹妹,姜紫就是没见过也听过,听见严亚东这番打趣的话,她眼波一横,巴掌落在对方肩膀上,开玩笑道:“去你的,我就想要林瑜这个妹妹不行吗?”
“行行行,改明儿你俩义结金兰好了吧。”
那边两人正一言一语的打闹着,这边却是一派祥和,周恪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片放到她跟前的餐碟上,顺便温声叮嘱她:“多吃点。”
林瑜正一边吃着碗里的糖醋小排,一边思量着刚才严亚东说的话。
妹控——
她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口腔里食物,同时也在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原来在旁人眼里,周恪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鱼片嫩滑没有鱼刺,林瑜夹起一块送入口中,姜紫和严亚东在说什么她已经无暇在听了,眼下,她满脑子都是严亚东后来说的那句,要是跟她抢妹妹,小心周恪翻脸。
她端起水杯抿了口茶水,感受柠檬的酸涩在口腔丝丝缕缕的荡开,脑子里只剩下四个模棱两可的字:哥哥会吗?
思绪游离间,耳边传来一道女声,林瑜正了正神色,抬眸看向双臂搭在桌沿,一脸笑意的姜紫,后者眸光轻闪,“对了,我刚才盯着你看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林瑜:“什么?”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她开了家汉服网店,缺个模特,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过来做这个模特。”姜紫神情认真地和她商讨:“我之前听你哥说了,你暑假在家要给邻居家的小妹妹补课,不过你放心,这个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
话音落,不止林瑜愣了下,餐桌上两个男人也纷纷停下手里动作投来目光。
周恪瞥一眼正在交谈的两人,淡淡道:“我叫你过来是介绍你们认识的,不是让你介绍工作的。”
“知道知道。”姜紫听后,敷衍地回了周恪,随后眨着一双星星眼期盼地看着林瑜:“妹妹都没说什么呢,你这个当哥哥的不要管太多,小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怎么样,小瑜妹妹,有没有兴趣嘛。”
严亚东才跟姜紫吵完,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当然是向着女朋友,他装模做样地觑了眼周恪,“我看这事可以啊,不算辛苦,还有份可观的收入。”
林瑜见大家都在看自己,她下意识看一眼周恪,随后又看看姜紫,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可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紫打断:“没关系,你只要穿好汉服站着就行,有摄影师在呢,而且你在长得这么好看,还给省了后期P图的工作呢。”
这话姜紫倒也不算客套话,林瑜长了一张鹅蛋脸,脸型流畅,五官出类拔萃,淡妆浓妆都相宜,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一种恬静清冷的气质,姜紫平日的工作不仅需要根据顾客的需求为她挑选产品,偶尔也需要给人化妆,刚才打量林瑜的时候,她就知道林瑜这张脸做起古装扮相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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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眼前一亮。
提前将顾虑抛去,既然姜紫都这么说,林瑜也不再推辞,爽快答应了:“好吧。”
姜紫:“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回头我再把具体拍摄时间告诉你。”
“行。”
回去的路上,林瑜靠坐在副驾驶,一路放空。
夜色阑珊,暖黄色的光从路灯悠悠流淌下来,泼墨般的夜空上几点微弱的星子正两着。
误会解除,但林瑜依旧开心不起来,姜紫的事情算是给了她一个警示,再结合那天佳宜说的话,哥哥年方正好,就算这次是个误会,可难保那天不会真的带回一个嫂子来。
自上车以来,林瑜就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怔怔地望着远处,看起来像是在发呆,周恪侧眸看了眼小姑娘沉默无言的样子,忽然出声:“在想什么?”
安静的车厢内陡然冒出一个声音,林瑜一时没听清,下意识啊了一声,周恪便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思维发散地太广泛,牵扯众多,林瑜随便挑了一句能说出口的话:“我在想,姜紫姐姐和东哥在一起都三年了,那这些年,哥哥为什么一直没谈恋爱。”林瑜歪过头,一顺不顺地看着周恪。
周恪显然没想到妹妹刚才出神是在关心他的感情问题,他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想也没想,径直回答:“当然是因为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从青春期到现在——”林瑜说话的语气停了两秒,有些狐疑地问:“一直没有吗?”
周恪歪过头看他,很快回答出来,“当然。”
林瑜微征,纤浓的长睫微不可察的颤了下,她知道周恪这些年从未对任何异性产生过爱慕的情愫,从前还能说是因为要照顾妹妹,工作太忙等理由,但眼下,这种理由似乎有些站不住脚,她已经上大学了,生活完全可以自理,不再需要他操心,可哥哥依旧还是和从前一样,这种情况,要是放在寻常人家,说不定早就安排去相亲了,但她们不同。
林瑜清楚的知晓,只要周恪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他可以一直维系单身的状态,可感情本身就没有一个确定的因素,喜欢不仅是日积月累的事,有时候光靠一瞬间也能成就一对佳偶。
也许今天没有,但谁也不能保证,会一直没有。
等周恪真的遇到喜欢的人了,到那时,她又要怎么面对。
窗外的霓虹灯从车窗一闪而过,映照出她失神思考的神情。
忽地,她琥珀色的瞳孔慢慢有了焦点。
或许,她应该赶在这天到来前,先将哥哥拉下神坛,一同坠入欲念的深渊。
“叮咚——”
放在膝上的手机蓦地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屏幕闪过一丝微弱的荧光,林瑜回过神,拿起手机。
是佳宜发过来的信息。
【我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可以帮你试探出你哥对你的感情。】
21. 计划
次日午后。
天朗气清,明净的天空上一条尾迹云笔直地横线出来,太阳高悬,日光暖烘烘地洒下来。
昨日在收到家宜那条微信后,林瑜立刻给她回了问号过去,但奈何佳宜只言片语也不愿说,只说要当面才愿意告诉她,抵不过佳宜神神秘秘的引诱,在给莉莉补完课后,林瑜还是出了门。
小区出了门就是公交站,可以直接坐到佳宜家楼下,林瑜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后告诉佳宜,她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两家离的不算远,公交车走走停停,终于在二十五分钟后到了目的地。
站在佳宜家门外,林瑜抬手摁了摁门铃,很快,门内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推开。
见着他,佳宜会心一笑,露出唇边两颗可爱的梨涡:“终于来了,等你半天了,快点进来。”
林瑜甫一踏进玄关,便听见客厅传来激烈的打游戏的声音。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林瑜垂眼,一眼便瞧见屈腿坐在地毯上的男人,他穿一件简单的宽松白T,配黑色工装裤,手里握着一个黑紫色的switch游戏机,往上,是线条流畅的小臂,隐约可见青色脉络,视线缓缓上移,随后定格在那张脸上,白肤红唇,鼻梁很高,五官很出色,隐约间和佳宜还有三分相似。
察觉到头顶的视线,从逸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匆忙瞥了一眼,林瑜没料到对方会忽然抬头,四目相对,从逸早就从表姐的口中知道她今天会有朋友来,看见对方,他掀唇一笑,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嗓音清润的打了声招呼:“姐姐好。”
林瑜被对方灿烂的笑容闪了下,上次过来她就听佳宜提起过,表弟这几天就要来桐城了,如果她没猜错的话,眼下这位应该就是了。
看着对方热情地同她打招呼,林瑜暗想:不愧是表姐弟,不仅长相有几分相似,就连性格也是一脉相承。
简单打过招呼,林瑜就被佳宜拉到了一旁的沙发坐下,佳宜盘起腿,行动间,胸前的两个马尾辫晃了一下,林瑜看向她,发现她眼里冒着和平日完全不同的兴奋的绿光。
于是乎,她更加好奇了,“你叫我过来到底要说什么?”
那天过后,佳宜一直沉浸在林瑜喜欢的人居然就是自己哥哥的震惊中,直到林瑜走后也没缓过神来,可等她冷静过后,又忽地感到一阵怜惜,尤其是意识到林瑜已经喜欢周恪已经有三年,而对方却已经有了女朋友之后,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加难以言喻了,就好像自己也跟着失了一场恋了一般难受。
但等她知道周恪的所谓女朋友只是误会一场后,那股失恋劲又没了,作为好姐妹,在得知闺蜜有了喜欢的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绝对是出谋划策。
她想了整整一天,终于找了个好办法。
佳宜盘腿坐着,单臂支在膝盖上,另一只手虎口卡住下颚,身子微微侧向林瑜,眼睛一眯,讳莫如深地说道:“我有个好办法,或许可以帮助你和你哥的感情更进一步。”
“什么办法?”
佳宜笑了笑,说:“你可以找人假扮你男朋友,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事告诉他,当然,在这期间,你俩要时不时在他跟前晃悠,借用这个机会试探他对你的心意,必要时候也可以给予一些刺激,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如果他始终无动于衷,完全把你当妹妹看,那——”
剩下话的话不能说也能知道,佳宜继续说:“这样,你也不用害怕这份感情说出口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兄妹情了,直接的话不好说,但迂回的路我们可以走。”
说话,林瑜怔愣了好一会,最后迟疑的说:“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对啊。”佳宜忽地一拍掌,随后摊手,眉角眼梢都是求夸的笑意:“是不是很好。”
“你——确定这样可行。”林瑜有些犹豫。
“当然啦,感情嘛,有时候你不逼一把,是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的。”佳宜坐在她身旁,挺直腰板,甚至搬出她某江三星读者的认证拍着胸脯跟林瑜保证,“以我多年的追剧和小说经验来说,一般男女主感情遇到瓶颈时,都会有一个关键人物出场,他的作用就是让主角吃醋,从而认识到自己积攒在内心深处的情感,以促进剧情的发展。”
听完佳宜说的话,林瑜静默了一会,昨天过后,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对这份感情摊牌,她思考着佳宜这话的可实施性,坦白来说,似乎...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主意是有了,可——人呢。”
短时间内上哪去找这么一个人,不能太木讷死板,否则一眼就会露馅,也不能太轻浮,得抗住周恪的审问,一直坚持到最后,所以肯定不能随随便便找一个人。
“人还不简单吗。”说完,佳宜努了努下巴,朝林瑜身后看去:“诺,那不就一个现成的。”
佳宜说完,目光瞟向一旁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的从逸,客厅里充斥着激烈的游戏音效,从逸正大剌剌得瘫坐在地毯上,手指在游戏手柄上飞快地操作着。
林瑜顺着佳宜的视线望过去,眸光定定落在从逸身上。
完全沉浸在游戏世界的从逸对周围的动静浑然不觉,他正打到关键处,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耳畔的说话声彻底泯灭,察觉到两股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自己身后,从逸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一眼身旁,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两人正齐刷刷得地看向自己,他被这灼热的视线看得莫名其妙,手一抖,屏幕上的角色应声倒地,他挠了挠头,指着自己的脸狐疑地发问:“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
佳宜摇了摇头,支起下巴,脸上挤出一抹过于温和的微笑,朝他勾了勾手指:“先把手里的游戏放一放,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从逸被佳宜这反常的笑容吓得起了一层鸡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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疙瘩,警惕地皱了皱眉,“你说呗,我听着。”
“是这样啊...”佳宜起身,神秘兮兮地挪到他身边,从善如流的诉说着自己的计划。
十分钟后,客厅猛地爆发出一道尖锐爆鸣。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别人假装情侣!!!”
从逸猛地仍开手里的游戏手柄,整个人从地毯上弹起来,震惊道。
可惜他还没完全站直,就被佳宜眼疾手快地按着肩膀给压了下去,“你先别激动。”佳宜连忙安抚道:“淡定,淡定!冷静一会。”
林瑜也没想到佳宜不仅连计划帮她想好了,就连人也给她找好了。
这是她和从逸第一次见面,从头到尾就说了两句话,但也不妨碍她心里已经对从逸有了浅薄的认知——阳光开朗大男孩,样貌身材皆上等。
看起来的确很符合‘假男友’的各项要求。
从逸被佳宜按回沙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他瞪大眼睛,视线在佳宜和林瑜之间来回游走,他挠了挠额头,试图理清思路:“等会,让我捋下关系。”
他呆坐在原地,安静了两分钟,随后仰起脑袋看了看佳宜,“你的意思是说,林瑜姐姐有个喜欢的男人,但不方便直接表达所以你就想让我做这个工具人,来试探对方的反应。”
总结地很到位,佳宜点点头,向他投去一个赞许的表情。
从逸皱了皱眉:“你确定不会第一时间就被发现?”
这话一出,林瑜倒是从他这话中听出了另一个信号,还不待佳宜开口,直接看向从逸,“你愿意做这个假男友?”
从逸拍拍大腿,霍然道:“助人为乐啊,我最喜欢做这种事了,虽说这种赛道还是第一次,但...”说着,他语气蓦地停了下来,“我事先说明,卖艺不卖身噢。”
话落,佳宜毫不留情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想什么呢?”
从逸:“这样的话,我就勉强牺牲一下我的色相和时间吧。”
最关键的一步已经搞定,佳宜起身,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那就这么说定了,这段时间你们先熟悉一下彼此,眼下你们这样子别说是情侣了,就连我和楼下阿喜的关系都比不上。”
从逸偏头看过去,眨了眨眼,“阿喜是谁?”
林瑜悠悠出声,解释道:“她家小区一美女姐姐养的狗,每回见到她都兴奋的直叫。”
从逸听完,嘴一块便说了出来:“关系很好吗,它冲你叫唤说不清是想咬你呢。”
“从逸!”佳宜双手插腰,作势要去掐他的耳朵,被从逸灵活一躲:“君子动口不动手。”
“君子动口女子动手。”
“停!”从逸拿出抱枕挡在身前,威胁道:“你还想不想让我帮你了。”
佳宜手上动作一顿,看着从逸嬉皮笑脸的样子,她咬了咬牙,恨恨道:“你最好真的有用。”
22. 近距离
今晚酒吧来了位不速之客,是周恪前公司的同事。
这几年经济下行,各大公司纷纷开始裁人,他就在裁员的名单内,六年牛马生涯彻底结束,说不上来到底是应该松一口气终于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还是该焦虑这个年纪又要重新开始。
玻璃杯在暗光下泛着粼粼冷光,琥珀色的液体盛满了半个杯子,男人喝得酩酊大醉,两片酡红悄然趴在脸上,钟昊拍了拍周恪的肩膀,口齿不清的感叹:“还是你好啊,当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害人的公司,自己创业做了老板,不像我们,到了这个年纪一失业就像打回了原形,简历被当作废纸一张,明天在哪还不知道呢。”
侍应生端着他刚点的酒送过来,周恪瞟一眼钟昊的状态,显然已经喝大,再喝下去怕是连酒吧门都出不了,于是让人将酒撤下。
借酒消愁人更愁,周恪在这听了他整整两个小时的念叨,从最开始的奉献精神到后来的怨恨咒骂,听得他脑袋隐隐作痛。
钟昊见他不说话,又开始替他打抱不平,“当初李琛为了得到上升名额,故意篡改你的实验数据,害你被上面审查,他自己仗着有崔总做靠山,将所有的错就归咎在你这个组长身上,其实大家伙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没办法啊,职场就是这样,恶心的事一大堆,公平这种东西是法官给的,像我们这种人,没了利用价值就一脚踹开,不过我看你现在这样,离了珺言照样风生水起,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周恪抿了抿唇,看着他,思量片刻,“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这找我,我能帮的都会尽量帮。”
“日后...”钟昊嘴里重复着这个词,随后咧嘴一笑,低声道:“谢了,兄弟,不过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呢,我也不知道是继续待在桐城还是去别的城市走一走,今天过来,主要也是有些话憋在心里想找个人说一说,今天喝得痛快,有机会下次再聚。”
说吧,钟昊起身,一副摇摇晃晃的样子,周恪见他一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样子,便提议开车送他回去。
钟昊家住桐城的南边,和周恪家虽不顺路,但好在也没多远。
弯月高悬,点点星光缀在浓黑的夜空,晚风宜人顺着半敞的窗户灌进车厢。
半小时后,周恪将人送到家,回去的路上,瞥见街角那家蛋糕店还在营业,想着林瑜如今在家,几乎不带犹豫的,开门下车,走进那家蛋糕店。
...
周恪到家时,林瑜正窝在沙发上看书,门锁转动的声音轻轻传来,她抬眼,就见周恪推门而入。
“哥。”林瑜放下书,轻声唤他,视线随之落在哥哥身上,目光瞥见他手里提着的纸袋,眉眼一弯,好奇道:“你买什么了。”
周恪朝她走过去,语气不自觉地放缓:“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这家蛋糕店,想着你在家,特意给你买的。”
说罢,他将袋子递过去。
林瑜伸手接过,提手落在掌心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沉甸甸的重量,果然,当她打开时,看见袋子里不仅有奶皮子酸奶,还有一份斑斓芒果蛋糕以及一整盒冰淇凌泡芙。
她看着手里的甜品,都是不小的分量,她抬眸看着周恪,“怎么买这么多?”
周恪坐在她身侧,眸光注视着她:“想着女孩子应该都喜欢甜品,就多买了几份,这个斑斓蛋糕是店里的新品,只有最后一份了,尝尝看。”
林瑜倾身将周恪买回来的蛋糕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随后掀开泡芙的打包盒,套上一次性手套,拈起一个如半个巴掌一般大的泡芙放在手里,她转过身看向周恪,眼睛微微亮起来,“哥哥要吃一点吗,女孩子吃太多甜食会发胖,尤其还是晚上。”
周恪闻言,移眸视线落在她身上,细胳膊细腿的,胖一点才好,白幼瘦的畸形审美影响了太多人,周恪不希望林瑜受其影响,胖也好瘦也好,只有不影响健康,便无须在意,他看向林瑜,字正腔圆地说:“只有那些想法不正常的男生才会对女生的身材议论批判。”
这话她当然明白,她只是想和哥哥吃同一样东西而已。
林瑜看着满桌子的东西,有些为难的说:“可是我真的吃不完。”
闻言,周恪无奈的叹了口气,纵容地说:“那就剩着吧。”
林瑜:“像小时候那样,吃不完的就交给哥哥吗?”
周恪眉目柔和的望着她,小时候为了长身体,林也总是要求两个孩子早餐必须一人吃两个鸡蛋,林瑜吃鸡蛋不喜欢吃蛋黄,即使一口也吃得艰难,于是,她便只能央求周恪,让他帮自己把剩下吃不完的蛋黄解决掉。
替她收拾残羹,似乎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做的事情,他也并没有因此感到厌烦,甚至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哥哥生来就来替妹妹解决问题的。
对上林瑜那双清澈透亮的浅眸,周恪眉目柔和的说了声:“嗯,你先吃,吃不完的再给我。”
闻言,林瑜嘴角一弯,牵出一抹浅漾的笑容,她握着手里的泡芙,低头咬下去,酥皮裂开的瞬间,饱满的奶油瞬间溢了出来,填满半个口腔,更有些黏在她唇角四周,她伸出舌头下意识舔了舔。
周恪坐在她身侧,目光睨在她脸上,瞧见那一幕,心脏倏地一紧,视线在她唇边停留一瞬,声音低了几分:“小瑜。”
“嗯?”林瑜正在专心吃着手里的泡芙,被哥哥这样一喊,免不了抬头,“怎么了?”
周恪平静地望着她,提醒道:“你嘴角沾东西了。”
林瑜咀嚼的动作一顿,抬起眼眸,问:“是泡芙的奶油吗?”
周恪轻嗯一声。
林瑜抬手,指腹轻轻落在唇角,“是这吗。”
“不是。”
林瑜仰起脑袋,手指又往右偏了偏,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哥哥,“这儿?”
连续两次都没找对位置,周恪薄薄的眼皮低凝着,那抹白仍在黏在她唇角,静静地贴在皮肤上,半天也没有消失。
他没有回答,而是倾身从一旁的纸巾盒抽出一张干净的棉柔纸攥在指尖,语气温和而平淡的说:“手放下。”
林瑜瞥见他手里的纸巾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于是乖乖的垂下手臂,下一秒,哥哥忽然朝她靠近,她的眼睛恰好落在他下颌处,再往上一点便是他自然浅粉的唇。
林瑜猛地低下头,呼吸在一刻悄然乱了节奏。
眼睛不去看,可她还有灵敏的嗅觉和触觉。
哥哥身上永远带着干净而冷淡的皂香,此时靠过来,这些若有似无的香气就像雨后清冽的薄雾密密匝匝的飘过来。
指腹轻柔地落在她唇边,擦过那小片的皮肤,棉柔巾薄薄一层,包不住指腹温度,触碰的瞬间,林瑜浑身上下冷不丁地冒起一阵战栗,心跳也漏了一拍,她猛地仰起脖颈,视线刚好落在他自然抿直的唇上。
唇角的奶油擦完,周恪收回手,似是察觉到林瑜那股炙热黏稠的目光,他低敛着眼皮,漆暗的眸光落在她洁净清冷的五官上,房间有风,吹动她额顶那几根细小的碎发在瞳孔里左右摇曳,莫名的,周恪感觉这发丝像是穿过他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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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喉咙深处,嗓子发痒发紧,渴求水源的缓解。
他的手指已经离开了她的唇角,却留下一片还在发烫的皮肤,热意在他的目光下迅速蔓延,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在沸腾的声音,咕噜咕噜冒着泡。
太近了。
无论是肢体的接触,还是目光的距离。
眼底有细碎的光芒在随着心脏的砰跳声隐隐浮动。
想变成那团绵密丰富的奶油,被他含进嘴里融化。
这是她此刻陡然冒出的荒诞的想法。
...
夜晚是上帝赐给人类的造梦屋,而她是虚幻造影的主人,在这她可以为所欲为的提出任何要求,她梦见自己的锁骨和茱萸,指尖和腿侧都被人刻意抹上一团黏腻的草莓味奶油。
唇舌舔砥的过程让她头皮一阵一阵的发麻,体温升高,融化了未来得及被照顾的奶油,她蜷缩着指尖,脚背用力到绷直。
指尖被含进温热的口腔,湿滑的舌尖慢条斯理的舔过,眼眶舒爽到冒出生理性的泪水,她无所顾忌地为他翕合,流淌,在他温和的侍弄下膏潮。
...
水流哗啦啦的流淌,冲刷着带着泡沫的一小团面料,林瑜站在洗手间的洗手台前,看着被打湿的内裤,忽然想起早上醒来时,腿间是如何的湿滑,那感觉让她不可避免的想起昨晚的梦。
如果现实的哥哥也能像梦里那样就好,她缓缓泻了口气,看着镜子里自己失神的脸。
是时候开展计划的第一步了。
从洗手间出来时,周恪正在厨房做番茄牛腩,浓郁的清香飘荡在客厅每一个角落,林瑜站在厨房外,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静静地望着哥哥高大而宽阔的背影,他习惯于穿深色,这类颜色衬得他气质尤为冷沉,外人看他多半是不苟言笑的严肃哥哥,但只有林瑜知道,哥哥对她有多么温柔。
耐心,关爱,体贴,细致,所有的一切他都留给了她。
她是他生命里的唯一特例,林瑜无法想象,有一天,哥哥的身边会出现另一个异性,他们彼此相爱,哥哥会把这份独特的爱加注在另一个女生身上。
光实现想想,就觉得心脏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她不应该这么自私的,可是,她真的很爱哥哥啊。
中午吃饭时,林瑜故作淡定的告诉哥哥,她有一个朋友昨天来了桐城,想在这边玩一段时间,她打算这段时间带朋友去桐城四处逛逛。
林瑜很少在他面前提起朋友,除了佳宜,因为童年的经历,林瑜一直就不是个会主动对人心扉的性子,很多时候他都担忧妹妹友情太过匮乏,眼下,听见她要和朋友出去玩,他自然百分百支持,甚至觉得欣慰。
“是大学同学?”
林瑜顿了下,想起从樾,脸不红心不跳地回:“是。”
周恪没追问是男还是女,或许潜意识觉得是女性朋友,问完那句他便没再细问,只是又拿起手机给她转了一笔账。
一旁放着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了起来,林瑜拿起看了一眼屏幕里的转账界面,顿时惊讶道:“哥你怎么又给我转钱了,上次不是刚转了一万吗?”
“出去玩手里有点钱比较踏实。”周恪说着,将去好虾壳的虾放进她碗里。
哥哥对她一向大方,尽管她不止一次的表示过自己有钱,但周恪还是隔三岔五就给她转账,上次那一万还存在她余额里,这次又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林瑜眼睫轻颤,心底像是平静的水面忽地落下一颗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23. 寺庙
林瑜说要陪从逸四处逛逛也不是随口说的,那天商定完,两人便加了微信。
昨天,从逸在微信上问她要不要去弘法寺逛逛,听说寺庙的山顶可以看到整个桐城,是个拍照打卡的好地方。
桐城不是一个旅游城市,地标性建筑屈指可数,弘法寺便是其中一个。
林瑜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桐城人,但弘法寺还是第一次去。
原因有二,一是因为弘法寺最灵的其实是姻缘,二是因为她并不是一个信神佛的人。
寺庙的香火更多的只是一种精神的寄托,祷告只是愿望实现的最低成本的途径。
弘法寺远离市区,要过去只能坐专属的公交,公交每半个小时一趟,途径的站点比一般的公交要少,终点就是弘法寺。
林瑜和佳宜、从逸商量好了在站点会和,随后一起坐公交去弘法寺。
寺庙建在山腰,山下则是个植物公园,公园入口处有接送游客去寺庙的观光车,一路上去,不仅免去登山的劳累,还能欣赏到沿途的风景。
到了观光车停车点,车上的人陆续下车,佳宜带着鸭舌帽,脖子上挂了个相机,一边走一边拍。
寺内建有二十五座殿堂,迎面便是大雄宝殿,往后走,便是一个空旷的院子,院子两侧立着一排Q版小和尚的雕塑,看起来十分可爱,放眼望去,不少游客都举起手机同它合影。
佳宜见状,双眼蹭地一下亮了起来,连忙拽着两人走过去,兴致勃勃地说:“我也要拍!”
“相机给我,我给你拍。”从逸朝她伸出手。
等佳宜摆好pose后,从逸举起相机,找好角度后按下了快门。
拍完,佳宜走过来,拿着相机查看从逸刚刚拍的照片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逸!你到底会不会拍啊,我皮肤有那么黑吗,还有,我的腿有那么短吗?你简直把我拍成了一个身高155的刚从非洲挖完煤的女矿工。”
从逸挠挠头:“有那么丑吗?”
佳宜眉眼一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随后将手机的相机递给林瑜:“算了算了,还是让林瑜拍。”
林瑜大一的时候加入过摄影团,学过一点摄影技巧,等佳宜摆好动作后,她看了眼镜头里的人,随后往左走了两步,确定好位置,随后单膝下蹲,找好角度,按下快门,听见快门声,佳宜立刻换了个动作,两人就这样配合着拍了数十张。
拍完,林瑜扭头看了眼一旁站着的从逸,“你要不要拍。”
从逸眼眸一亮:“可以吗?”
林瑜点头:“站过去吧。”
闻言,从逸找了个心怡的雕像,站在那,让林瑜帮他拍了好多张。
拍完,几人继续往前走,佳宜揣着相机走在最前头,从逸则走在林瑜身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从逸扭头看她:“你学过摄影?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专业。”
“专业算不上。”毕竟社团也就待了一年,林瑜说:“会个皮毛而已。”
从逸弯了弯唇,“你一直这么谦虚吗?”
林瑜:“过度的自夸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如同小组作业里,有能力的人总是承担着大多数,公司聚餐时,有才艺的人则会被大家起哄上台表演,她不喜欢麻烦,所以习惯了收敛锋芒。
从逸恍然,随后笑着打趣:“你这么说,我忽然感觉你就像是仙侠文的避世高手,平时不显山露水,但其实是个隐藏高手。”
前方便是观音殿,五米高的巨型观音像正立于大殿中央,她手握宝瓶,眉眼低垂,看向前来朝她求经问渡的世人。
林瑜停下脚步,望了眼远处的观音殿,随后平复了下呼吸,偏眸看向从逸,“高手算不上,顶多有双自理的双手。”
闻言,从逸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观音殿一侧有条可供人纳凉的长亭,正值酷暑,艳阳高照,亭后的树梢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日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在地砖上落下一片斑驳的碎影,空中飞来好几只成群的小麻雀,落在高大的银杏树枝上,叽叽喳喳不停叫唤。
长亭内坐着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师傅,桌前用木板子题写着四个大字,算卦解签。
此刻他桌前围了一圈的游客,纷纷等着他解签答惑。
佳宜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我们要不要去求个签。”
从逸是天生的乐生派,脑子里没啥烦恼,自然也就不需要卜卦问路,林瑜看了眼那师傅跟前围着的人群,估计每个一时半会也轮到她们,便说算了吧。
佳宜见他俩都没什么兴趣,便也打消了算卦的念头,“那我们再四处走走吧,这寺内好大,好多地方还没逛呢。”
“也行。”从逸指了指山顶处的那个亭子,说:“我想去最上面看看,听说在那可以俯瞰到整个城市。”
从山腰到山顶路全是石阶,共有三百二十八个台阶,这种天气爬山,佳宜光是想想,双脚就开始打起了颤,“我就不去了,我去这附近拍拍照就好了。”
林瑜也表示自己只想四处逛逛,目的不同,也不互相强求,一行人就这样分为了三波,各逛各的,想去哪就去哪,到时候再一块碰面就行。
绕过观音殿,便来到了一片旷野处,刚走进去,便听到一阵叮叮哐哐的声音,林瑜抬眼,只见视野里,出现一颗挂满红绸木牌的重阳树。
重阳树高大葳蕤,枝桠成荫,堪比一个天然的凉亭,粗如碗口的根茎深深埋进土壤里,树后摆了张褐色的胡桃长桌,桌前坐了个穿着红马甲的工作人员。
见她过来,女人抬起头看着林瑜:“你是要挂姻缘牌吗?”
林瑜垂眼,看着她桌上叠放着的亚麻色木牌,和一旁长约半米的红绸布,不明所以的反问:“姻缘牌?”
从林瑜的语气中听出疑惑,寺内工作人员好心解释:“姻缘牌顾名思义,就是在上面写上你和另一方的名字,再挂到这树上去,月老看见了,就会根据上面的名字给两个人牵姻缘绳,要不要挂一个。”
得到回答,林瑜转身,看着满树的姻缘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不同的人名,看上去好不震撼。
世间难求的是感情,只是不知月老许了几人灵。
这估摸着还是个概率的问题,只不过几率再渺茫,也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去赌一赌,就堵自己是那个幸运的人。
林瑜笑笑,看向身后还等着她开口的女人,说:“帮我拿一个,谢谢。”
“好嘞。”女人拿过一块递给她,指了指一旁放着的毛笔和明黄色颜料,说:“用这个写就行。”
“好。”林瑜拿起毛笔,蘸了蘸瓷碟里的颜料,盯着手里的木牌看了好半响,最后一笔一划写下自己和哥哥的名字。
写完便等着挂上,重阳树高大,寺内有专门的梯子,可以帮游客将木牌挂在树上。
在挂之前,女人先是问了林瑜的意愿,“你想挂哪里,是高一点,还是随便哪里都行。”
林瑜看着眼前这颗挂满木牌的树,思忖了一番,轻声问:“可以帮我挂到最高处吗?”
“可以。”
林瑜伸手,把手里的木牌递给对方,同时说:“谢谢。”
红绸带穿过木牌的顶段,绕过粗劲的树枝,再打上固定绳结,如此便可以了。
此时,正值上午11点,整点的时刻,不远处有和尚在撞钟,钟声厚重悠远,风吹过来,重阳树树枝摇摇晃晃,木牌相互碰撞,发出叮铃哐当的沉闷声响。
徐风撩起她的发丝,林瑜仰头看着树的最高端,木牌重重叠叠,早已经分不清哪块写着她和哥哥的名字。
红绸带轻飘飘地在空中摇曳,枝叶簌簌作响,她站在原地,无声祷告:要是月老真能看得见,就请让她得偿所愿吧。
....
临近中午,几人便打算在寺内用完斋饭再下去,下山的路全是下坡路,不需要再乘坐观光车,三人便一同走着下山,沿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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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一边欣赏公园的风景,只是公园绿植多,蚊虫也多,一路下来,林瑜的小腿和手臂都被蚊子咬了不少包,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冒出来好几个红点点。
到了傍晚时分,佳宜在附近找了一家环境幽静的傣餐厅。
餐厅装饰得颇具东南亚的风格,整体以蓝绿黄三色为主,进门处摆着两颗高大的龟背竹,推开门,暖融的灯光倾泻在每一个角落,给人一种惬意舒服的感觉。
林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餐厅正好放着薛凯琪的苏州河。
低缓的声音娓娓道来里面的歌词唱到:
‘你不属于我,我有什么把握。
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
佳宜拿起放在一旁的菜单开始点单,服务员则走过来给大家倒水。
这时,林瑜放在桌前的手机忽然叮咚一声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是微信的提示音,点进去一看,是哥哥发来下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林瑜看了眼时间,下午七点零五分,室外的天空早已变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绛蓝色,她这才意识到,从弘法寺下来,她忘了告诉哥哥自己今晚不回家吃饭。
她握着手机,指腹不停敲击:“哥,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今天可能会晚点到家。”
收到消息,周恪看着电压力锅里特意给妹妹煲的鸡汤,情绪就像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般低宕起来。
周恪静默片刻,随后淡淡给妹妹回复:好。
发完,又叮嘱道:不要玩太晚。
点完单,佳宜端起杯子喝了口温水,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拿起手机一顿操作,随后抬起脑袋,看向两人,说:“对了,作为你们之间联络的拱桥,我特意给你们准备了些资料,发到你们手机了,这可是我连夜整理出来的,今晚回去记得仔仔细细的看一遍。”
闻言,林瑜和从逸不约而同地打开了手机,只是当从逸点进去看见里面的内容时,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脸红耳烫:“你居然连生理期的具体日子都写了出来,要不要这么详细。”
“大惊小怪。”佳宜不以为然的说:“搞清楚,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情侣,作为男朋友知道女朋友的生理期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别说生理期了,就是...”说到这她紧急刹车,一脸你们就照着办的样子看过去:“照我说的去做吧,多了解一点总不会出错。”
林瑜看着里面的内容,写着从逸的出生年月,家庭地址,甚至还有从小到大的就读学校,以及他小学三年级因为见义勇为,帮助了被六年级抢钱的一年级学生,而被学校颁发了锦旗的光荣事迹。
以及他初一时打篮球被对方砸到脑袋,去医院检查结果诊断为脑震荡。
高中鼓起勇气向喜欢的女生表白,结果对方委婉的表示自己可能并不喜欢男生等众多奇葩事迹。
“......”林瑜撑着脑袋,忽然有些理解从逸为什么答应跟她演戏了,以他的成长经历来看,可能这真算不得什么。
“看完了。”合上手机,从逸嗯了一声,尾调拉长,扭头看向林瑜,问:“既然要假扮情侣,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正..”常字还没说完,就被佳宜果断打断:“当然是叫宝宝或者是宝贝啊。”
话落,两人都被激出一层鸡皮疙瘩。
林瑜连连拒绝:“不用,就正常喊就行。”
从逸也是一脸难色:“要不就叫小瑜吧。”
见两人都有些抗拒,佳宜不乐意了,她板起脸不容置喙地说到:“没谈过恋爱也见过人谈吧,现在谁谈对象不是一口一个宝贝叫着,作为伴侣,你肯定得拥有特殊一点的称呼啊。再说了,越亲昵越肉麻,说不定效果更好噢。”
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两人沉默了一会,最终同意了这个叫法。
“OK,那就这么说定了。”佳宜眯了眯眼,“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让你哥知道有从逸的存在,然后我们再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24. 坦白
“原来这就是妹妹的男朋友啊。”
收到严亚东发来的信息时,周恪刚去楼下倒完垃圾,半只脚才踏进家门,就被这句话砸地一头雾水。
“???”
没一会儿,那边便回了过来,“你没看她今天发的朋友圈吗,里面可有他俩的合照。”
朋友圈?合照?
周恪凝神,怔怔地看着这两句话,他知道林瑜今天是出去和朋友玩,直到现在都没回来,难道说,不是朋友,而是男朋友。
想到这,周恪立即退出和严亚东的聊天框,转而点进林瑜的朋友圈。
才点进去,就看见一张以油画的背景的照片,视线下移,是一条今天才发布的朋友圈,没有配文案,只有四张照片,其中三张为风景照,一张则是一男一女的合照。
亲眼瞧见的这一刻,周恪瞳孔微震,连呼吸都滞了片刻,握着手机的指骨不由得收紧,悬在屏幕上方的指腹好半响才点进去。
照片里,男生走在前面,仰脸冲着镜头做着小脸比耶,林瑜则靠在他身侧,低头看着手机没有直视镜头,明明没有多亲密的姿势,但男生灿烂的笑容还是让他眼眸一凛。
他知道林瑜不爱发朋友圈,上一次还是她大一时,除夕夜,周恪去江城找她,两人沿着江边走,零点一过,城市开始集中燃放烟花,一时间整个天空都是五颜六色的莹光,她拍了张在烟花下哥哥的背影照,配文新年快乐。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越少才越显出重要性,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男性朋友,她不见得会特意在朋友圈发出来。
出神间,门外传来动静。
周恪缓缓抬头,就看着方才还在照片里的妹妹陡然出现在他面前,她穿了条嫩黄色的碎花裙,长发盘起,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雪白的外耳廓,他静静地望着她,望着他相依为命、一点点带大的妹妹,已经迈入青春期、生长得如同春日浮光下娇俏旺盛的丁香花的妹妹。
作为哥哥,他却在三分钟前,知道自己的妹妹可能有了男朋友。
看着她,周恪冷不丁的一年前,他去江城看林瑜,意外瞧见她和一男生走在一起,不知对方说起什么,她忽然敛起下巴,笑容淡淡,眸光却异常柔和。
那一刻,他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为妹妹有可能的恋爱而感到喜悦,还是为妹妹终归有一天会远离他而哀悼。
十一月的天气算不上寒凉,况且烈日正明晃晃的挂在湛蓝的天空,周恪却并未觉得周身有多暖和。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妹妹会因为恋爱和在日后的某一天,不得不离开他身边。
周恪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目光一点点变沉。
林瑜愣在原地,她不懂怎么自己刚回来,哥哥就用这种眼神看她,她又做什么惹他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指甲不动声色地扣着食指的指关节,林瑜眨巴着眼睛,缓缓朝着哥哥走过去,满脸懵然的看着他:“哥,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周恪看着她,呼吸一点点加快,幽深的眼眸带了点说不明的情绪:“你说的那个朋友,是男生?”
话落,林瑜的心脏像是短暂的停滞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她无辜地眨眨眼,“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周恪回想到妹妹朋友圈里那个男生的长相,明显和当初他去江城找她,在学校里看见的那个不一样。
这么亲密的距离,身体都快要挨在一起,她清楚林瑜的性子,若是普通朋友,绝对不会如此亲昵,到底是男性朋友还是男朋友,周恪望着站在眼前的妹妹,漆黑的眸色定定地注视着她,“是——男朋友吗?”
两人视线隔空对望,谁也没有偏移半分,就这样直直撞进对方的眼里。
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不是吗?
林瑜抿了抿唇瓣,胸腔内的心跳声倏地加重,垂在身侧的手指因为过度紧张而蜷缩着,指尖用力,掐进掌心,她却并没有感到多疼,良久,她昂起头,像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样,弯了弯眼眸,嘴角牵出一抹柔淡的微笑,作出一副幸福的姿态,目光灼灼地看着周恪,佯装淡定地说:“是的,哥哥,我交男朋友了。”
闻言,周恪整个人征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见了什么刺耳的话,眉目陡然拧起,向来温和的面目慢慢覆上一层浓郁的阴鸷,他没忍住哂笑了下,鼻尖溢出一声淡嗤:“你刚说什么?”
他眯着眼,目光不善的望过去,指骨一点点收缩成拳状,语气变得生硬艰涩:“男、朋、友。”
周恪绷着一张脸,目光骤然变得严厉幽深。
林瑜被他直白锐利的目光看得心脏紧缩了片刻,但想起自己的计划,她不能露出一点马脚,于是硬着头皮装作云淡风轻地样子看过去:“对呀,我一直忘了和你说。”
周恪暗暗咬牙,作出兄长的姿态,询问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林瑜轻嗯一声,从善如流地和周恪说:“有半年了。”
她那看似幸福的笑容硬生生灼痛了周恪的眼,他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挤出两个字:“很好。”
说完,他又问:“和你一个学校的吗,哪里人?多大?”
林瑜看着他,一一回复:“他也是S大的,临城人,比我小几个月。”
临城,周恪心里咬着这两个字,随后问了一个自认为很傻的问题:“现在是暑假吗,他过来做什么?”
林瑜:“当然是过来找我啊。”
“所以,今天一天都是和他在一起吗?”周恪仔细看着她的眼睛,说话的嗓音低下来。
林瑜依然点头。
弘法寺最著名的是求姻缘,早年前香火很旺盛,不少父母前来替孩子求姻缘,也就是这两年才没那么多人了。
所以她去求什么呢,求和他天长地老吗。
一想到这,周遭的气压似乎都低了些,他为这个词感到没来由的反感。
林瑜认真地观察着周恪的表情,从她说完到现在,他始终面无表情一张脸,除了脸色看起来有些冷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情绪,她琢磨不透哥哥在想什么,但过久的沉默让她的一颗心像是被吊了起来。
她抿着唇,攥紧的手心逐渐渗出汗液,她忽然感到有些害怕,哥哥不会冷静片刻后,要祝福她幸福永久吧。
越想她脸上的神情越发冷凝。
“哥,你怎么——”不说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径直打断。
“那之前那位呢,分手了?”这是周恪第一次作为哥哥主动问起妹妹的情史,一个并不平静的夜晚,他耐着性子问妹妹的交往史,按理来说,这是属于妹妹的隐私,即使他是哥哥,也无权过分,可偏偏,他话不过脑地蹦了出来。
“什么之前那个?”林瑜有些错懵,脸上货真价实浮现出茫然的表情。
哥哥在说什么?
周恪深邃的眸子落在她眼睛,神色越发冷凝:“没有吗?你大一下学期那年,我去你学校找过你,看见你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你们聊了很多,最后你们还一起去学校附近的餐厅用了晚饭。”
林瑜大脑轰然宕机,大一,周恪来学校找过她,男生,有说有笑,每一个单独拎出来她都不陌生,但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她不认识的词汇。
大一时,她的确被同社团的一个学长追求过,在她明确告知过自己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后,对方依然锲而不舍,林瑜无奈,只好告诉对方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但学长听闻,只是微微一愣,随后表明,既然两人还没在一起,那他依然有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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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她的资格,就这样,学长追了她整整三个月,期间包括上早课前站在宿舍楼下,给全寝的人带早餐,下雨时,他会去林瑜兼职的咖啡店接她回学校。
平心而论,对方的确很体贴,这三个月并未做任何逾矩的事情,就连同处一个宿舍的好室友都忍不住劝她答应,但林瑜依旧不留情面地婉拒了他的心意。
她恍然想起,吃饭那天正是她的生日,当天,她最后一次,严肃的告诉了对方,请他不要做这样的无用功,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在一起的,当然,这不是他的问题,他很好,各方面都很不错。
她明白,有问题的人是自己,是自己走进了一条没有出口的死胡同。
听到她这番话,学长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见自己始终没能打动她的心,他也知道自己这段时候可能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困扰,于是便说自己之后不会再来找她了,但今天是她的生日,希望他可以陪她吃顿饭。
林瑜答应了,那天,两人聊了很久,从最近的辩论赛到兴趣爱好,唯独默契地没聊起感情。
他们就像是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友,只是那天过后,学长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她跟前,偶然遇见了,也只是微微颔首当作打招呼。
思绪回笼,林瑜缓缓掀眸,直视着哥哥审视的目光,“哥,你误会了,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我的一个学长而已。”
话落,周恪微征,两年前困扰他的思绪,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妹妹终有一天是会谈恋爱嫁人的烦扰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解释,只是,他并没有意向之中的开心。
就算没有那一个,也会有这一个,不是吗。
这种感觉就像是给了他一颗甜枣,又清脆地甩了他一巴掌。
这算什么?
周恪扯了扯唇角,眼帘垂下,面色依旧平静,只有被顷长细密的睫毛遮掩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见周恪又一次陷入了沉默,林瑜主动上前,走到他跟前,“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周恪动了动眼皮,眼底的神色慢慢恢复正常,他垂着眼眸,目光恰好落在她匀细的小腿上,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了好几个小红点,“腿怎么了?”
林瑜随着他的话,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小腿,随后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就是..今天下山的时候,被蚊子咬了。”
她是招蚊体质,夏天一到灌木丛林多的地方就容易被蚊子咬,为此,家里一直备着驱蚊液,是她忘记带出门了。
周恪:“痒吗?”
他不说还好,毕竟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但被哥哥这么一问,好像那片皮肤又开始泛起细细的痒意了,她点了点头,声音带了点自己都没发觉的撒娇:“有点。”
妹妹说话的语气又轻又细,落在心上,再次掀起他内心好不容易的压下去的波澜,周恪无声叹气,叮嘱她:“家里还有药膏,睡前记得涂。”
“好。”
这一刻,林瑜也说不准自己到底是什么心理,她既渴望哥哥一如往日的关心,又期盼他因为自己交往男友的事情对她生气,不再搭理她。
回房间前,林瑜想到什么,忽然转身看向周恪,笑着道:“对了,哥,我打算邀请他过几天来家里吃饭,到时候你会在家吧。”
“吃饭。”周恪目光幽沉地盯着她:“你要带他来家里。”
“对啊。”林瑜笑笑:“我交男朋友难道不应该带给哥哥看看吗?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交往的对象是个怎样的人吗?”
这话成功说服了周恪,妹妹有了喜欢的男生,作为哥哥,怎么能不见一见呢。
见周恪并未拒绝,林瑜沉默半响,脸上再次露出罕见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之下像是藏着一把看不见的刀。
她说:“哥哥,我谈恋爱了,你应该很为我开心吧。”
25. 犯错
周恪回想起自己的学生时期,他曾获得过不少老师的称赞,解答出联考卷子上被数学老师都称之为难的最后一道大题,面对老师的提问,每一次他都回答得流畅。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对一个简单到似是而非的问题,缄默不言。
他在妹妹期待的眼神中沦为逃兵。
此时此刻,他正独自坐在房间内,在一片昏昧的暗影中,思考林瑜刚刚提出的问题。
她说自己有了喜欢的男生,问他高不高兴。
应该要替妹妹开心的,可那两个字就像在胃里翻涌搅动的酸水,让他无端泛起冷汗,感到恶心,甚至怎么也开不开口。
他缓缓阖上眼睛,脑海里陡然映出他第一次在江国华葬礼见到林瑜的场景,想起他初到这个家,那个相拥而眠的夜晚,想起那年冬天,她站在小区楼下,团着一捧柔软的雪捏成一个栩栩如生的雪人,笑着说这是哥哥的样子。
一转眼,她竟然已经到了可以谈情说爱的年纪。
他细心呵护长大的妹妹有着一张漂亮精致的脸蛋,浅色莹润的瞳孔,挺直的琼鼻和饱满的唇,以及正值青春的年华。
这些足以让不少男人为之爱慕,她在最合适宜的年纪找到一个喜欢的男生,和他牵手亲吻,实在再正常不过。
但堵在心口压地他呼吸紊乱的大石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呢。
这一晚,他罕见地失眠了。
...
说要带从逸来家里吃饭不是蓄意骗哥哥的假话,它是这份计划的开始。
有这样一个人在,怎么能不带给哥哥瞧瞧呢。
她用周恪给她的钱提前去附近商场买了好些水果和上门需要的礼品,这会,她正站在小区楼下看着两手提着满满的从逸,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忐忑。
当然,忐忑的不止林瑜一个人。
说实话,直到出现在林瑜家小区楼下,从逸依旧平复不了这颗紧张的心。
七月的阳光毒辣,照得他耳朵后方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站在树荫下,来来回回做了快二十分钟的心理准备。
中途,张家阿姨提着菜从两人身侧过去了,李家大爷打着蒲扇牵着孙女也过去了。
从逸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正当他想迈着步子往前一步时,脚又倏地缩了回去,他看向林瑜,再次泄了口气:“怎么办,我还是有点紧张。”
林瑜想了想,第N次安慰他:“我哥...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
“是吗?”从逸捏了捏手心,喉结上下一滑,一端眉梢向上挑高,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确定等会我能安然无恙的走出这道门吧。”
毕竟按道理来说,因为没有哪个大舅子会喜欢妹妹的男朋友吧。
“......”
林瑜不知道从逸脑子里在想什么,她只能说:“嗯——现在是法治社会。”
柏油路经过太阳的炙烤被晒得暖烘烘的,热气从脚底窜上来,太阳东升西移,此时正好在头顶这片天空,烈日倾泻,周围来往的人越来越少,林瑜太阳穴四周已经沁出些汗珠。
沉默了一番后,从逸忽然抬手颠了颠手里的礼袋,随后像个即将要出征的战士般,鼓足勇气说:“那,走吧。”
终于等到这句话,林瑜顿时松了口气,她低头看了眼从逸手里的东西,“需要我帮你分担一点吗?”
“不用不用。”从逸推辞道:“就这一点距离。”
狭窄的楼梯道,两人一前一后往上走,斑驳的白墙,被厚重灰尘蒙上的电灯泡,嬉笑的小孩声,从逸好奇地四周看看。
一门之隔,里面是等待妹妹带着男朋友上门的哥哥,外面是迟疑着不敢进去的妹妹。
从逸看着林瑜抬起又放下的手,压低声音说:“你不会不敢了吧。”
林瑜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从那天她和哥哥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后,周恪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她试图从他脸上找到震鄂、伤心、愤怒的神情,可惜都没有。
她有些失望,她不知道当周恪亲眼看见从逸的那一刻,又会是什么表情,是她期待的那样,还是和先前一样神色如常,然后在事后笑着祝福她和从逸百年好合。
闷燥的暖风顺着楼梯间的窗户吹进来,撩动她垂在后脑门的发丝,同时也将她的思绪彻底吹散。
“没有。”林瑜转过身看向从逸:“我之前和你演练的话你都记住了吧。”
从逸点了下头:“高考后就没再这么废过脑子了。”
话落,林瑜从口袋里找到钥匙,放进锁孔,自从上次换下那把旧锁后,如今开锁已经顺滑不少。
钥匙转动,‘咔哒’声响起的时候,林瑜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颤了下。
方才还紧闭的门此刻已经溜出了一道细细的缝隙,穿过这道门,她便能清晰的看见哥哥那张脸。
抬脚踏进玄关,林瑜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全新的拖鞋放在地上给从逸换上。
在外面站的太久,两人身上都有些汗涔涔的,屋内的冷空气恰到好处的送上一丝慰藉。
林瑜领着人,步履轻快地走到客厅,“哥,我们回来了。”
妹妹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这间屋子,似犍锥重重敲击于古钟之上,在耳畔荡起层层回音。
周恪僵硬地撩起眼皮,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目光越过林瑜的肩膀直接锁定站在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他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从逸。
五官般般,不算出色但也没什么缺点,身上带着邻家男孩的气质,看起来就不怎么成熟,他还什么都没做,光是看着他,就让从逸额前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
听说年纪比林瑜还小,难怪!
只是不知怎的,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当初佳宜和林瑜在车上说的话。
‘年上不知弟弟香。’
‘弟弟多好啊,又年轻还有腹肌。’
呵。
现在的年轻人都标榜喜欢弟弟,弟弟会照顾人吗,会像哥哥那样无条件地宠溺妹妹吗,会无条件地替妹妹解决问题吗?
妹妹可是他放在手心上疼大的,旁人能为她做到几分。
周恪沉默了一会儿,忽而冒出一声低低的笑。
笑声不大不小,刚好飘进两个人的耳朵里,惹得林瑜扭头去看周恪,恰巧周恪也将目光移向妹妹,两道视线隔空相撞,周恪的目光幽深地就像一口古井,里面掺杂着太多林瑜从未见过的情绪,就像看着他人入侵自己领地的野兽,充满了侵略性,危险又噬人。
林瑜的心脏猛地收紧,心跳声杂乱无序,垂落的手指不自觉攥紧,心底像是被火烧一样,面上却还得装作平静,无辜的发问:“哥...你怎么不说话。”
说完,她又扭头看向从逸,用眼神示意他开口。
接收到林瑜的信号,从逸挺了挺身板,原本紧张的面容硬生生挤出一抹微笑,局促道:“哥,你好,我叫从逸,是小瑜的男朋友,初次上门,打扰了。”
周恪听着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介绍词,莫名感到太阳穴一阵疼,尤其是那刺耳的称呼,他算他哪门子的哥。
眉宇覆上一片阴影,周恪收回视线,尽量平息掉心里的不满,不让妹妹能看出来,“你好,坐吧。”
短短两分钟,却像是经过一个世纪般漫长,从逸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激光扫过一般赤裸,好不容易得到这句话,他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如释重负般回了句:“谢谢哥。”
话音刚落,周恪猛地锁起眉头,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跳动着,他忍住想要抬指按揉的冲动。
这厢,两人屁股还没捂热,便从善如流地走起了戏。
林瑜先是主动替从逸倒了杯水,“喝点水吧,看你出了好多汗。”说着,她倾身从纸巾盒抽了张纸巾,正要给他擦去额头上的细汗。
从逸下意识想接过,“我来就行。”
他正要抬手,却被林瑜用眼神制止,从齿缝低声挤出两个字,“别动。”
就这样,从逸只好任由林瑜拿着纸巾在他发际线周围擦拭,为了配合她的行为,他特意表现出格外幸福的模样,脸上洋溢着享受地笑容。
这下已经不是太阳穴痛了,是眼睛痛,心脏也不受控制地抽痛。
周恪紧抿着唇瓣,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举措,感觉血管里有什么东西在躁动,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在这继续待下去了。
他起身,眉眼下压,居高临下地看向从逸,语气尽量表现地温和:“时候不早了,我去准备午饭,你们先在这坐一会。”
“好。”林瑜缓缓抬眸,睁着一双乌黑水亮的眼睛,笑容款款地看向周恪:“辛苦哥哥了。”
人一走,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得到了解救,从逸肩膀顿时榻了下来,再也不用维持那僵硬的坐姿,他扭头看向林瑜,耳语道:“我怎么觉得你哥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林瑜:“有吗?”
“当然有。”从逸点头如捣蒜般应道,这种压迫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他甚至还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自己小时候有没有做过什么缺德事,“你说要是哪天被他知道了真相,他应该会很生气吧,我倒是可以溜回临城,可你跑不了啊。”
“我为什么要跑。”
“那你就不怕你哥找你算账。”
“不怕啊。”林瑜想了想,她何止是不怕,她甚至还很期待,她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心理,但她就是想看周恪知道一切后会生气成什么样,是斥责她胡闹,还是欣慰万幸是假的。
......
等待的期间,从逸拿起桌上那盘葡萄,体贴地喂了好几颗给林瑜,嘴里更是念叨着能让两人都起鸡皮疙瘩的宝贝,声音被故意提高过,每说一句,周恪都忍住想要把从逸打包扔走的冲动,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污秽,他迫切需要一块能够清净的地。
锅里的菜已经叽里咕噜地冒着泡,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半个小时后,三人一同坐上了餐桌,林瑜对面坐着周恪,旁边则是从逸。
为了显示出自己作为女朋友的体贴,林瑜拿起筷子特意给从逸夹了块鱼肉放进碗里,语气轻快的说:“尝尝我哥的手艺,他做的红烧鱼可是一绝。”
鱼肉用的是红烧的做法,浓郁的汤汁浇在上面,鱼身上洒着几粒翠绿的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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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看卖相,确实不错,鱼肉收了汁,外面那一层是酱油色,里面是白嫩的软肉。
“谢谢。”礼尚往来,从逸同样给她夹了一块虾。
周恪就坐在对面,沉默地看着两人,他拧了拧眉,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外来的猪将他细心养护的白菜拱了,他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拱他的白菜,还吃他煮饭菜。
从逸看着这块色香味俱全的鱼肉,没有多想,随即举着筷子,将鱼肉送进嘴里,然后还不待他品尝到鱼肉本身的品质,就被一种又咸又苦又辣的味道攻击了味蕾。
从逸发誓,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鱼,西湖醋鱼也甘拜下风。
这么奇怪的组合为什么会在一条鱼身上体现。
“嗯.....”一瞬间,他的五官不受控地皱在一起,脸色变得格外的扭曲,他的内心在尖叫,想变成一只猿猴上蹦下跳,然后欻地一下跑到净饮前饮下满满一大杯水。
敏锐的察觉到从逸的不对劲,林瑜微愣,看向他涨红的耳廓,立马关切道:“你怎么了,这鱼有什么问题吗?”
话落,周恪移眸,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从逸的表情。
“没,没有...很好吃。”
从逸忍耐着瞪大了眼睛,用一种几乎要生无可恋的表情咽了咽嗓子,他不敢质疑周恪,只能扭头,微笑地看向林瑜:“你也试试,味道很不错。”
他咬着后槽牙,语气重点落在最后两个字。
林瑜不明所以的看着从逸,他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吃的样子,她下意识撩起眼眸看着坐在对面的哥哥,只见他脸上覆着一层阴鸷,唇角抿直,和平日里那个沉稳大气的哥哥判若两人。
他从来不会在陌生人面前露出这样明显不喜的表情。
想到这,她狐疑地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送进嘴里,只一口,便没忍住吐了出来。
她从小爱吃鱼,因此家里餐桌上最常出现的菜也是鱼,林瑜绝不相信这会是周恪能做出来的水平,然而,事实的确如此,这几乎是她吃过最难吃的鱼,就想是各种调味品杂糅在一起,最后在口腔绽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这道菜做得这么——”
那两个字她实在没好意思说下去。
周恪放下筷子,面上露出浅薄的的歉意:“抱歉,刚刚做饭的时候在想事情,可能有些心不在焉,没把握好调味料添加的量。”
“这样吗?”林瑜有些不敢相信。
周恪看着对面坐着的妹妹,微笑着说:“人总有失误的事情,别把你哥想得跟不会犯错一样。”
世人偏爱圣洁者堕落的戏码,说到底,不就是想看他们变成和凡人一样拥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吗。
林瑜承认,在她生活的轨迹里,周恪一直扮演的都是引领者,他是温柔体贴的哥哥,也是解答疑惑的老师,她从未见他做错的任何一件事,在她的认知里,哥哥就是无所不能的,他做的就是好的、对的。
但今天,他说自己也会犯错,并且还是当着她的面犯错。
林瑜握着筷子,痴愣地望嘴里送着白米饭,她觉得自己的似乎有了新的收获。
一顿饭吃的心猿意马,各怀心思。
饭桌上凝重地气氛像是在吃上刑场前的断头饭。
从逸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睛想抬又不敢抬,只敢盯着眼前的菜,他感觉自己弯下的脊背压着的不是大山,而是像是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
用完午饭,林瑜带着从逸从家里离开。
人总算从眼前消失,周恪顿时觉得家里的空气都清新不少,他拾起厨房的垃圾桶,面无表情地将中午做的饭菜全部倒进垃圾袋。
做完这些,他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冷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无名火。
走出小区,林瑜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两人坐在后座,想起方才餐桌上诡异的气氛,从逸如释重负地靠着座椅,“终于出来了,唉——,这年头,当辅助有风险啊!”
说完,他扭头看着坐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林瑜,好奇道:“你在想什么呢?”
从出来后,林瑜的脑子就一直乱糟糟的,像是有团理不开的丝线,她侧眸瞥了眼从逸,“你觉得我哥今天表现地怎么样,从你的视角来看。”
听见林瑜这么问,从逸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三个字;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歪着身子改为面对着林瑜,一本正经的分析:“我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感受到了你哥对我的敌意,虽说吧,大舅子看妹夫就和老丈人看女婿一样,多少带点个人情绪,但很奇怪,你哥看我的感觉,好像不是简单的讨厌。”
从逸想了想,那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他抢了什么不该抢的东西一样。
听完从逸的话,林瑜原本混乱的思绪忽然有了一丝清明,她抬眸看从逸,倏然一笑:“不管怎么说,今天谢谢你了。”
“小事。”从逸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林瑜:“趁热打铁。”
26. 酒精
从逸的出现成功分离了这个各怀心思的家。
林瑜发现,周恪最近似乎变得很忙,但具体在忙什么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她在家遇见哥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每天,她起来时,周恪早早便走了,但家里的餐桌上依旧会有他买好的早点。晚上,林瑜特意延迟了自己的休息时间,可直到十二点,周恪也没回来。
这倒让林瑜感到不会了,她甚至开始反思,这是不是弄巧成拙了,周恪没有她想象中的吃醋,反倒开始避着她。
当然,这么想的不止有林瑜,就连严亚东都觉得周恪最近反常地厉害,俨然有种把酒吧当家的感觉,休息室都快成为他的专属卧室了。
要说上一次看见他这样,还是两年前,他去江城大学找林瑜,却意外看见她和一个男生在一块,回来后,整个人就跟枯朽的木头一样,干燥易燃,偶尔呢,又像那冬日里的湖水,表面结着厚厚一层冰。
他同周恪认识快十年,没见过那样的他。
现如今的周恪和两年前没什么分别,但细看之下,又好像有那么一些不同。
更让人不敢靠近了。
他仔细地端凝着周恪的神情。
“不对劲,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严亚东不停地摩挲着下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恪,最终终于得出结论:“和妹妹吵架了?”
严亚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嘴一快便说了出来,但很快,他又摇着头自我否认道:“也不对啊,妹妹看着就很乖,你又是个妹控,没道理吵架啊,那你成天冷着一张脸是在干嘛,发生什么事了?”
周恪弓着身子,头颈垂下,单肘抵着膝盖,粗粝的指腹揉了揉眉心,躁郁着开口:“林瑜谈恋爱了!”
闻言,严亚东愣了愣,随后不明所以地反问道:“......所...所以呢?”
话落,就见周恪抬起脑袋,幽暗的眸子冷冷瞥了他一眼,那样子看得严亚东眉心猛地一跳。
他脑袋瓜子迅速一转,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你现在是不是就和那含辛茹苦将女儿养大的老父亲的一样,有种家里小白菜被猪拱了的心痛感,要是这样的话,周恪,我真得说说你了,妹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谈个恋爱也没什么的,人长了,又不是未成年的小孩子,你总不能要求人家二十五六才谈恋爱吧,做人不能这么封建啊,现在只是交个男朋友而已,那以后要是有了妹夫怎么办。”
周恪这几原本就烦躁,现在听着严亚东这左一句男朋友,右一句妹夫的,非但没有释怀,反倒有种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听不下去,周恪一张脸铁青,冷脸斥他一声:“闭嘴吧你,说话真难听。”
“......”
严亚东骤然被周恪这么一怼,他一脸懵逼地眨了眨眼,随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恪,咂舌道:“你完了,周恪,你真没救了,你这该死的妹控。”
听着严亚东嘴里的谴责,周恪依旧阴沉着一张脸,脸上没有丝毫被开导的豁然,只有一口郁气堵在心里不上不下的烦闷感。
见此,严亚东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难怪人家心里不快,毕竟就这么一个妹妹,一直放在手心里疼,就这样被人拱走,有老父亲的心态也是正常的,想到这,他弯腰从桌上端了杯还没喝完的酒默默咽下去。
算了,他还是闭嘴不说话好了,免得殃及池鱼。
暗黑色的茶几上摆着好几个空着的琥珀色酒瓶子,严亚东虽然下定决心要保持沉默,但眼睛还是时不时往周恪那边看去,虽说两人开的是酒吧,但平日里周恪还真不怎么喝酒,他说不喜欢大脑不清醒的这种状态,但今晚却喝了一杯又一杯。
得,看来是真的恼得不行。
“行了行了,别喝了。”严亚东走过去,拍了拍周恪的肩膀,叹息道:“想开点呗,不就是交男朋友了嘛,又不是结婚,说不定哪天就分了呢,这样想,是不是会释怀一点。”
“......”
实在受不了严亚东左一句右一句的男朋友、结婚,周恪索性拿起手机叫了个代驾,准备回家去。
*
夜色如墨,小区四周一片静谧,周恪坐在车里,任由那闷热的夜风顺着半敞的窗户吹进来,他半张脸浸在昏暗中,夜色模糊了他的脸部轮廓,让人瞧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他就这样静静坐着,直到感觉头脑变得清醒了些,才终于推开车门。
林瑜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但周恪依然没有从酒吧回来。
她开始有些担忧,从逸的出现不会并没有让这份感情上升,反而把他越推越远了吧,这样岂不是适得其反。
正思量着,玄关处忽然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哥哥回来了?
她猛地抬眼,起身的同时门被陡然推开。
林瑜趿着拖鞋走过去,就见周恪正在玄关换鞋,从她的视角看,只能瞧见哥哥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圆领T恤,衬得脖颈愈发冷白,下颌线流畅锋利,清隽的五官像是罩了一层看不清的雾。
她立在原地,叫了声:“哥哥......”
周恪没想到这么晚了林瑜还没有休息,四目相视,两人都有些意外,周恪脚步一顿,注视着她,沙哑的嗓音里透着几分疲态,“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林瑜朝他走近了些,呼吸时闻到一股浓郁的酒精味,她脸上顿时闪现出讶然的表情:“哥,你喝酒了!”
周恪喉结滚动,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印象里,林瑜几乎没有见过他喝酒,但今天却一反常态染了一身酒精味,是因为有什么烦心事吗,还是说单纯想买醉。
心绪悄然浮动,林瑜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那我给你泡杯蜂蜜水吧。”
说着,她转身往厨房走。
窗外夜色浓酽,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灯,窗外蝉鸣声时断时续,墨色夜空里,云层如流动的轻纱缓缓漂移,露出高悬的圆月。
周恪坐在沙发上,客厅没开主灯,只开了一盏暖黄的落地灯,灯光落在他脸上,将他满头乌发照得暖黄,他微阖着眼,感受着静谧时光里,妹妹制造出来的细微动静,耳畔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再是冰箱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轻浅的脚步声。
“哥哥。”
周恪在她话音落下的刹那,陡然掀开眼眸,他下颌微抬,就看见林瑜端着一杯淡黄色的温水出现在他跟前。
“哥,先喝点蜂蜜水吧,不然明天起来要头疼的。”林瑜伸手将手里的递过去。
“谢谢。”周恪接过,无声吞咽了一下,他的嗓音沙哑,嗓子里干的厉害,他握着杯子,仰起下颌,感受着那水里的甜腻一缕一缕地滑过喉咙,抚慰着他血管里密密麻麻躁动着的痒意。
林瑜见他一口气将水喝完,眸光又落在他脸上,明明是住在同一间屋子,可她却觉得似乎很久没见到哥哥了,借着昏淡的光线,她瞧见哥哥眼下那淡淡的乌青,一时间不免好奇:“哥,你最近很忙吗?”
“还好。”周恪清了清嗓子,目光避着她:“怎么这么问?”
林瑜看着他,搭在膝上的手指忽然动了动,而后露出一副惆怅的神情:“那你最近怎么每天都这么晚才回,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那天带从逸到了家里,和我生气呢。”
她这话说得直白,周恪终于看她,眼神变得晦涩一片,“我生什么气?”
林瑜对上他凛冽的视线,不避不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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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望过去,仔仔细细的看着,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她问:“你是不喜欢从逸吗?”
空气沉静,林瑜说话的嗓音并不大,这低沉的语气轻飘飘地落下,落在周恪耳中,却像是一种委屈的质问。
周恪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泡在了酒精里,昏昏沉沉地泛起疼,要怎么回答呢,难道说是,可说出来呢,以妹妹的个性,一定会追问到底,问为什么不喜欢,是觉得对方哪里不好,他又该如何回答,说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生理性厌烦吗?
这种听起来就像是无理取闹的理由,说出来只会让妹妹夹在两个人中间为难。
更何况,这种没来由的讨厌,连他自己都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撩动着眼睫,望着妹妹那水润的眼睛和眼底看得清的期艾,气息一瞬间滞住,他静默了片刻,随后给出回答:“没有。”
林瑜的心像是刚攀上顶点的过山车,忽地落了下来,她眨动着眼睫,指尖微不可察地蜷了一下,连带着心也跟着一起颤了颤,纵使知道这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脸上也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失望。
她很快平复好心情,冲哥哥微微一笑,善解人意地说到:“没关系的,你要是不喜欢他,就直接和我说,反正不管什么时候,哥哥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人。”
说完,她用目光正大光明地观察着周恪。
然而,周恪的态度始终是淡淡的,他没有为这句真心的剖白而感动,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傻姑娘’,像是自嘲又像是自怜:“说什么傻话,都有了喜欢的人,哥哥怎么还会是你最重要的人。”
“你不相信我吗?”说这话时,林瑜的眉心向内收笼了一分,那双清盈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伤心的表情,她在为哥哥的不信任而感受难过,她咬了咬下唇,注视着哥哥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的说:“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爱的人啊,哥哥。”
四下安静,周恪双唇紧抿,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重重地跳动着,漆黑的目光逐渐变得浓稠。
“是吗?”周恪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忽地抬起手臂,宽厚的掌心落在她发顶,像小时候那样,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林瑜倏地绷紧了身子,皎白的月光从阳台投入客厅,空气霎时陷入了无端的沉默。
掌心慢慢脱离了她的脑袋,顺着她脸部轮廓逐渐下滑,林瑜讷讷地看着他,只觉得他指尖像带电般,被他碰过的地方都酥酥麻麻泛着痒,她仰起脸,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扑簌颤抖。
心跳快得要突破胸腔,成年过后,他们很少再有这样亲昵的触碰,似乎都明白,他们除了是兄妹之外,还是男女,是异性,这层看不清的隔膜挡在他们中间,悄然分离了他们之间的亲密。
她直勾勾地看着周恪,目光从他浓黑的剑眉到高挺的鼻梁,最后是薄红的唇瓣,凸峥的喉结。
他的掌心静静地托着自己的侧脸,没有再动,她很想求哥哥继续抚摸着她,不要停,更想义无反顾地将他扑倒,用湿润的唇瓣描摹他的唇,听他不受控地闷哼。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周恪垂眸看向他,眼睛里是一如既往的柔光,粗粝的指腹落在她粉白的面颊上,在那片细腻的皮肤上轻柔地摩挲。
林瑜感觉自己的皮肤正在他的抚触下失衡发烫,她的心在砰砰乱跳,嗓子在无声地尖叫,她好渴望能抱一抱他,再亲亲他。
良久,头顶忽然落下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声,磁哑沉冽的嗓音幽幽响起:“乖孩子,是因为知道哥哥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不容易,所以任何人都无可替代这份情是吗?”
林瑜心中猛地震颤。
不——
不是这样的。
是因为我本身就很爱哥哥啊。
27. [锁] [此章节已锁]
窗外月色如水,薄薄的月光宛若轻盈的柔纱,从窗台洒进卧室。
月影朦胧,林瑜侧着身子,睡颜恬静地躺在床上,薄被掖在她腋下,清瘦嶙峋的肩颈暴露在月光中。
她闭上眼,又一次将自己的意识送进了梦里。
只不过,和过去的每一次都不同。
她从一个主导者变成承载者。
她被反手绑在椅子上,身上只穿着一条薄薄真丝面料的睡裙,双腿被迫微微敞开,这样的姿势让她莫名升起一阵心悸,尤其是,此时她正面对着空调,从出风口扫荡出来的寒风毫无芥蒂的打在她每一寸皮肤上,冷意兜头淋下,顺着裙摆窜进她的身体,打在她毫无遮掩的裙下,她这才发现,自己睡裙之下居然什么也没穿。
胳膊渐渐升起一层鸡皮疙瘩,林瑜动了动身子:“唔....”
她刚想开口,却忘了自己的嘴巴已经被贴上一块黑色胶带,她说不了话,只能惊恐地抬起眼睛,撞上哥哥漆黑冷沉的目光,昏暗给人一种置于危险境地的假象,林瑜不知道周恪是用什么绑的她,指腹摸不上去的那一刻,她敏锐的察觉到不像是绳子之类的东西,更像是面料,一种硬挺的面料,牢牢地地攥住她的双手,迫使她动弹不得。
她只能扭动着挣扎,嘴里呜呜咽咽发出些细碎的声音:“哥...唔...呜呜呜....”
窗口的光清凌凌地落在房间,周恪单薄的眼皮向下耷敛着,一双如墨般的眸子漆黑严,他缓慢向前,眉眼压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瑜,在她懵然惶恐的眼神里缓缓抬起右臂。
下一刻,干燥的指尖便落在了她的唇上,隔着一层胶带,他的食指抵在她唇中央:“嘘,安静一点,楼上楼下都是邻居,你也不想让人听见吧。”
话落,林瑜眼眸瞪大,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可随着哥哥嗓音的结束,她竟然隐隐生出了些不为人知地振奋感。
冷气在房间内流窜,她安静下来,鼓胀的胸脯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
“现在我问什么,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周恪压下腰身,一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整个人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林瑜身形并不算矮小,但在哥哥面前,也显得玲珑。
周恪抬手,将她鬓边吹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颊,嗓音像吐着信子的蛇:“告诉哥哥,你是真的交男朋友了。”
林瑜微怔,在对上周恪似笑非笑的眼眸时,她闭了闭眼,随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周恪嗓音霎时冷了下来:“你很喜欢他?”
林瑜愣了下,感受到哥哥黏腻炙热的视线,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每一下都拨乱着她躁动的呼吸,她又一次点头。
周恪:“你们在一起很久了?”
林瑜没多思考,只闭着眼点头。
话音落地,室内骤然陷入针落可闻的寂静,林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最后一句,周恪笑着问:“你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没有骗哥哥,是吗?”
潮涩的嗓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响起,林瑜胸脯起伏地厉害,后背隐隐生出一丝滑腻的凉意,像蛇信子在皮肤在游走。
她缓慢地眨动着眼睛,即使感受到了危险在即,也依然点头。
“很好,哥哥喜欢诚实的孩子。”说完,周恪弯下腰,目光平视着她,宽厚的掌心扣着她肩膀,他的双眼阖黑泛深,语气冰冷似有毒的曼巴蛇,语气轻描淡写地说着诚实带来的后果:“点一次头,就*一次好不好。”
话音落地,林瑜猛地抬起下颚,迎上那双寂如深潭毫无温度的眼眸,她承认自己毫无骨气地汨出一丝润泽。
林瑜仰起下巴,浅茶色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恪,感受着在黯淡的光线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正在不受控的变为急促。
她在兴奋。
须臾,林瑜塌了塌肩膀,脊骨贴上椅背,她承认,这一刻,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哥哥发疯的眼神是她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她兴奋,澎拜,渴求。
连带着呼吸也停滞,冷气那么充足,她的身体却是在发烫,甚至脸颊连同脖颈的皮肤也在逐渐发热。
周恪垂眼,将覆在她唇上的胶带轻轻撕下,温热的指腹擦过那块柔软的肌肤,低声问:“疼吗?”
林瑜摇了摇头:“不疼。”
只是很痒。
妹妹的嗓音轻的像是半空中漂浮的羽毛,羽翼扫过他的心尖,让他呼吸都变沉了许多。
月色笼罩,轻浅的月光透过窗户,将卧室照亮,望着妹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忽地生出了些破坏欲,想看她被泪水灌满眼眶的样子。
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周恪低头,开始吻她。
唇瓣相贴的那一刹,像是一股电流冲击着她的头皮,身体陡然颤了颤,靠得太近,她闻到哥哥身上清晰好闻的皂果香,那香味迷惑了她的神经,让她主动抖开唇缝,开始迎接着他。
好喜欢,好喜欢哥哥。
周恪托着她的侧脸,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鼻翼间,他顺着缝隙如愿攻入妹妹的唇腔,吮吻着她的舌根,缠绵缱绻地扫过每一寸,由上到下,由左往右,不愿放过每一个地方。
林瑜被着扉靡的吻吻到七荤八素,意识浮浮沉沉,像是海在漂。
听到妹妹嘴里发出的破碎音调,周恪动作顿了数秒,眼眸变得愈加幽暗。
疾风骤雨袭来,他托住林瑜的后颈,吻忽地变得狠重,手指慢慢沿着她的肩膀缓缓下滑。
他的指尖像是带着零星的火焰,每到一处,都会引起她的颤栗,小腹开始发酸发涨。
房间太冷寂,只剩下亲吻搅动的黏腻之声,心率乱得不成样子,林瑜渐渐感受到呼吸不畅。
察觉到她的反应,周恪扶住她纤弱的脖子,从她的唇中褪中,分开时,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安静的卧室内响起两道沉重急促的呼吸声,这声音宛若撩动的音符,一下又一下敲击在林瑜的心尖。
手腕上的束缚被解开,两条细长的胳膊软绵绵的垂在身体两侧,林瑜艰难地睁开眼,看了眼周恪手里握着的东西。
原来是领带。
“哥哥...”林瑜稳了稳心神,还没得及多说,就被周恪单臂揽住腰肢,一个天旋地转,后背便陷入了柔软的床垫。
吻重新落了下来,睡裙的裙摆也被他攥在手心,没什么耐心地撩至月要月复,冷空气呼呼地往人身上吹拂,喷洒在皮肤表面,林瑜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
这轻微的小动作落入周恪眼里,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滚烫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相互偎依。
........
在感应到妹妹对他的喜爱时,周恪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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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笑了下,这声音就像是有魔力,让林瑜倏地红了全身。
“有男朋友的妹妹也会对哥哥...吗?”
话落,林瑜脑子陡然嗡鸣了下。
周恪垂眼看她微张着唇吐纳出粗重的呼吸,不由哂笑,她的妹妹哪里都好,就是爱说点小谎。
没关系,他会用行动知道真相的。
细密的吻如雨点般落下,落在她的额头、眉心、眼皮、鼻尖。
呼吸落下的那瞬间,林瑜浑身上下像是被羽毛扫过,她惊恐得打了个战栗,湿红的嘴唇微张,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耳边响起泠泠水声,空气也变得浑浊不堪,身体像是钻进了一条灵动的小鱼,不停地游荡摆尾。
林瑜仰起脖子,纤细的脖颈向后攀折成一道优美的弧线。
空调像是失了效,只留下盛夏夜里最原始的燥热气息,铺天盖地地拢覆在这间密闭的屋子里
终于,身体的阈值即将冲破顶端,林瑜咬着唇,在他的侍挵下,变得涕泪涟涟,眼角的泪水洗刷过她的睫毛,变成湿漉漉的一绺。
紧接着,一个湿热的吻落在她颤栗的余韵中,林瑜呼吸一滞。
房间光线甚微,只有大片的月光潜伏在空气里,极致的愉悦冲破云霄,大脑像被炸开的云层包裹着,林瑜艰难地撩动着眼皮,借着夜色,看向撑在她上方的哥哥。
他眼里滚着浓重的欲色,像深海里打着旋的漩涡,不动声色将人吸进去。
脸上的水光在暗夜下泛起粼粼光泽。
周恪抬起头,嘴角四周湿漉漉的一片,因为吞咽的太多,以至于开口时,嗓音黏黏糊糊的没有往日里的清脆度:“还没开始呢,就软成这个样子了。”
他话说得直白,但林瑜却无法反驳,仅仅一个开场白,就已经耗费掉她所有的力气,她彻底瘫软在这片雨地,脸上荡开层层红晕。
他抬手掐了掐他的脸,声线不稳地发问:“喜欢他还是哥哥?”
思绪仍在抽离中分不出心神,林瑜歪了歪脑袋,没有搭理他。
周恪沉声:“说话。”
得不到回应,周恪便更加恶劣的在她身上使坏,吻落在她的锁骨,宽厚的掌心覆上她微凸的小腹,恶劣的抵摁着,问:“和他这样过吗?”
林瑜全身一凛,呼吸彻底紊乱,身体在云雨中激荡,放轻又加重,她哪里还能说出话,嘴里只剩下不成调的哼唧。
“小声点,不要让人听见。”
唇上覆下一片柔软,林瑜瞠着眼睛,害怕地留下眼泪,泪水顺着面颊缓缓往下滑,落至唇角,被柔软的舌尖卷入,咸湿的泪混着口水在口腔不停勾搅。
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战栗和背德感在心里悄悄发了芽,刺激的情绪从尾椎骨一路攀沿到大脑,身体越来越热。
林瑜双瞳瞪圆,白皙的脸蛋泛起旖旎的潮红,她声线颤抖,带着隐隐的哭腔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一双清透如琥珀的眸子蓄满了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不要,哥哥....”
“哪不要,颊得这样仅,都出不去,一直这样好不好,不会再有旁人到这了。”周恪抬手爱恋地抚去妹妹眼角不断涌出的泪花,那双墨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再哭就脱水了。”
林瑜脑子懵懵的抬起头,隔着潋滟的雾气看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泪水无休止的滑落,抹不去也遏不住。
28. 酒店
关于梦境,现代汉语释义将它称作为一种虚构的美妙境界,而在心理学上则将它视为潜意识活动的映射。
看到这通解释时,林瑜正和佳宜在一家按摩店里做SPA。
她太累了,虚拟世界的运动掏空了她的精神气,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短暂的逃避哥哥,不然她很可能还没吃到肉,就被掏空了身体。
佳宜揭开敷在下颌的面膜,将它折在面中央,好方便自己讲话:“难道从逸的出现就一点也没刺激到他?”
“也不是完全没有。”林瑜想了想周恪最近的表现,“他好像一直在躲我。”
“怎么说?”
林瑜叹了口气,“他最近变得格外的忙,每天我起来时他就已经出门了,一直到凌晨才回,从逸没出现之前,他明明连都酒吧都很少去的。”
佳宜一听,便觉有戏:“说不定这就是一个苗头,不然完全可以当作无事发生啊,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林瑜感觉自己眼下的状态像是刚绑着沙袋负重跑完一公里,面膜换下,身后的小姐姐拿着湿敷巾在她脸上轻轻擦拭,她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说:“我打算后天晚上约从逸出来。”
“晚上。”佳宜猛地扭过脖子看向林瑜,问:“约会吗?”
林瑜想了想自己的计划,模棱两可地回:“算是吧。”
佳宜立即追问:“去哪?”
林瑜:“酒店。”
...
“酒店!!!!!”
餐桌对面,从逸猛地放下手里的筷子,震惊地看向林瑜,“你要做什么,不会是要和我去开房吧。”说罢,他身后猛地向后一仰,神色警惕地望过去,“事先说好的,我不从事这项服务。”
为了表达对从逸的感谢,林瑜特意请他出来吃饭,顺便商量明天的事情。
吃饭的地点定在如意居,一家极具中式特色的合成菜馆,里面的八味虾最出名,是用八种口味的虾组成的一个圆形拼盘,这家店在桐城生意极好,早些年还有不少前来打卡的网红吃播,是不少外来游客攻略榜上的必吃榜。
相比于虾,她更喜欢这家的桂花糖藕,粉藕里塞满浸泡过的糯米,放在高压锅里焖煮,出锅后,切成片再淋上特制的桂花糖浆。
吃完一块,她抬起眼睫,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放心,你的贞洁一定是留给你心爱的女生的。”
从逸看不懂她要做什么:“那你还约我去酒店,这么惹人遐想的地方。”
“就是要让人乱想啊。”林瑜弯了弯唇,冲从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说是去酒店,但到底能不能在那成功住上一晚还说不准呢。”
“噢~”一个字,被他说得抑扬顿挫,从逸顿时恍然林瑜这么做的目的,只是,这件事的危险程度可比上门见家长要恐怖得多,从逸缩了缩脖子:“我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难说。”林瑜拿起叉子,戳了个圣女果送进嘴里。
“啊—”从逸瞪圆了眼睛,惊呼:“我妈可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啊。”
“......”
看从逸脸上露出五彩缤纷的表情,林瑜莞尔:“逗你的。”
——
严亚东也不知道最近是该欢喜还是忧愁。
不就是妹妹有了男朋友吗,怎么搞得跟酒吧破产一样,整天拉跨着一张脸。
今晚酒吧的客流量比昨日多,有个调酒师因为生病请了两天假,周恪便过来顶上。
爵士音在酒吧飘荡,空气里浮荡着淡淡的酒精香味,严亚东单手拎了个酒杯,侧着身子看向正在吧台前忙着调酒的周恪,叹息声混在一阵叮呤哐珰的脆响中,“你说你在这帮忙可以,但你不要一副冰块脸好吗,客人过来还以为自己欠你钱了呢。”
面对严亚东的打趣,周恪连个眼神也没给他,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搅拌勺,冷眸觑了一眼身侧的人,“那你来。”
“......”
“得,当我没说。”严亚东耸了耸肩,端起杯子,抿了口周恪刚调好的酒,这一尝才觉察出不对,他悄悄瞟了周恪,而后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酒,自言自语道:“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像是会喝‘失去荔之’的人吗。”
这种酒一般都是给刚入门的小姑娘喝的,喝起来还有淡淡的甜味,一杯下去也不会醉。
他喝了半杯便放下了,距离上次在酒吧和周恪交心已经过去快三天了,但看他最近的表现,严亚东觉得他还是没能听进去:“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妹妹谈恋爱这件事还没让你消化掉了呢,这还只是在一起就这么大反应,要是哪天结婚了,你不会要把我这酒吧炸了吧。”
“嘭!”雪克杯被重重搁在大理石台面上,周恪眯了眯眼,“姜紫和你吵架了?”
“没啊。”严亚东对周恪转移话题的速度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就不能天天盼我点好。”
“哦。”周恪冷淡道,“我还以为你们又吵架了呢,说话这么难听。”
“你——”这话一出,严亚东顿时被他气笑了,“算了算了,不想跟你说话。”说完,他起身便打算离开,临走前,想到什么,他忽然提醒道:“对了,明天徐涛结婚,记得去啊。”
“知道。”
...
周恪依然还是很晚才回家,但林瑜没再等他,本以为第二日白天也见不到他,但不成想,早上林瑜从房间出来时,周恪正在厨房煮着早餐。
“哥。”她趿着拖鞋走过去,像是看到还未睡醒的梦。
“醒了。”周恪端着盘子从她身边路过,温声道:“过来吃早餐。”
林瑜走近餐桌,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早餐:煎蛋,小米粥和三明治。
不是在外面早餐店买来的早餐,而是自己亲手做的。
她不爱吃水煮蛋,所以周恪一直以来做的都是煎蛋,小米粥是因为她胃不好,所以他也常做,一份面包片对角切成两个三角形,做成两份三明治,一份摆在她跟前,一份放在哥哥的餐盘上。
林瑜眨了眨眼,抬手拖着凳子问:“哥,你今天不忙吗,怎么有空在家做早餐了。”
周恪瞄她一眼,说:“今天有个同学要结婚,中午得去参加婚礼。”
小米粥特意盛出来放凉过,入口是正合时宜的温热,一口下去,胃都暖了。
她永远会为哥哥的细心而感动。
周恪抬眸,正好看到林瑜的脑袋顶,他知道,这段时间,除了他一直在外面忙之外,林瑜也经常出门,换做之前,他可能还会想是去找佳宜,但现在显然不是,他知道她的最近的时间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才存在的。
“你呢。”周恪放下勺子,身体向后靠,一手搭在桌子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今天要做什么?见从逸吗?”
约会那两个字到了嘴边被他硬生生吞下,改换成见面。
面对哥哥的询问,林瑜一边吃着嘴里的煎蛋,一边点了点头。
餐桌的气氛顿时变得诡谲起来,周恪没再说话,林瑜察觉到哥哥的视线一直落在她头顶,她撩起眼皮,就看着哥哥那双漆黑的眼睛,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有些森严,很像是在看一个调皮不听话的小妹妹。
林瑜很少见周恪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成长的过程和顽皮完全搭不上边,不管是林也还是周恪,在她面前露出的永远都是温和、轻柔的眼神。
眼下这份暗含不悦的眼神,似乎就是在看向她二十年来迟来的叛逆的头疼。
但她此刻不想做个体贴关怀又懂事的妹妹,她要将他气到像梦里那样,打她或者绷着身子罔顾她的眼泪都行。
我们都不要做平静如水的人。
——
“你前段时间不是找我问叁悦湾那边的房子吗,怎么着,想买房了?”
孙响和周恪一样,同为新郎的高中同学,如今正在房地产做销售,周恪半个月前找他做过咨询,但一直没有定下来,如今碰了面,便被对方问起:“有这个想法。”
孙响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眼睛都放大了,“那你可是找对人了,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可以帮你谈到最好的优惠,包你满意,说起来,你现在还住锦湘小区那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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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恪:“嗯,”
“那边好是好,交通医疗教育都不错,但就是太老了,房龄都二十多年了,是该换套房子了。”孙响一手搭在他肩膀,说:“这样,回头你把预算和需求发给我,我帮你找找合适的。”
周恪温声:“谢谢。”
“同学一场,别客气。”
婚宴上,他们这些同学都被细心地安排在一桌,随着两人话题的结束,四周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灯光渐渐变暗,在司仪的主持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静了下来,良久,低缓的钢琴声缓缓响起,酒店的大门被一点点拉开。
身着婚纱的新娘牵着父亲的手缓步朝着舞台方向走,灯光落在她周身,将那婚纱上的钻石照得莹光闪烁,像是流动的银河。
待新娘走至新郎身侧时,全场灯光倏地全部亮了一下,白炽灯落在新娘的裙摆上,周恪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恍然间,台上的新人居然变成了林瑜和从逸,而他自己则变成了那个挽着新娘手的‘老父亲’,周恪瞳孔一缩,心忽然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脸色煞白。
察觉到他的异样,旁边坐着的孙响拍了拍他的胳膊,关心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周恪僵硬地回复道,只是伸向杯子的手不停地在抖。
婚礼结束,宾客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酒店。
新郎读书的时候人缘不错,又是结婚这样的大日子,更有不少在外地工作的同学特意赶了过来,老同学一相遇,说不出的激动,话赶话没有尽头似的,有好事者便提出,难得大家有空,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说好,至于地点嘛,就落在了酒店附近的一家KTV。
一行人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玩牌的玩牌,包间内闹哄哄的,直到晚上十点,一各个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周恪看了眼时间,留下来的意愿已经趋近于零。
桌上的啤酒瓶子空了一个又一个,旁边已经有人躺下了,空气闷浊不堪,知道大家轻易不会放他走,周恪便借口说要去洗手间,等严亚东收到他发来的信息时,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等周恪回到家,才发现本该亮堂的客厅这会却漆黑一片,而玄关处还放着林瑜的拖鞋,重重迹象都表明着林瑜并不在家中。
他想起自己三分钟前才看过手机,时间并不算早,以往她出去从来没在十点后回过家,当然,那都是和佳宜在一起,而这次。
她是和从逸。
意识到这一点,周恪那双向来漆冷的眸子彷佛更黯了,像是一道望不见底的深渊。
他掏出手机,弓身坐在沙发上,抬指捏了捏眉心,另一只手则握着手机,指腹在数字区快速点过,妹妹的电话他早已铭记于心,压根用不着去通讯录找,号码输入,他几乎是立刻便拨了过去。
“嘟——嘟——嘟。”
每一声漫长的嘟音都像是悬在他心口上的刀,周恪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变得这么没有耐心。
电话接通的那一顺,周恪呼吸一滞,没有前言,直击主题:“你现在在哪?”
下一秒,听筒内传来妹妹浅柔的声音,“我和从逸在一起呀。”
听到这个人名,周恪眼睫低垂着,长睫在眼睑处映下一片淡淡的阴鸷,他骤然沉声,彻底变了语调:“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时间点!”
对面稍愣片刻,随后不紧不慢的回复:“我知道啊,哥,是我忘了跟你说,我今晚不回家。”
嘭——
周恪只觉得脑海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他手腕用力,握住手机的指骨逐渐收力,手背青筋霎时浮现,他缓缓出声,语气没有丝毫温度:“林瑜。”
“嗯。”听筒内轻飘飘传来一个字。
周恪眸色彻底暗了下来,他极力控制着呼吸,再一次耐着性子问:“地址,别让我问第三遍。”
这一次,对面沉默十几秒,随后不情不愿地报出一个地名。
得到回答,周恪弯腰,一把捞起桌上的钥匙,面色冷沉地出了门。
29. 意识
“你在兴奋什么?”
奇了怪了,挂断电话,从逸忍不住开口。
电话结束,林瑜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没来由的亢奋,相处近二十年,他们实在太过于熟悉对方,有时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对话,都能清晰的察觉到彼此的情绪变化。
她清楚的知道,周恪生气了,也气的不轻,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是在生气自己的夜不归宿,还是在生气这个夜不归宿的对象呢。
林瑜沉默了片刻,随后扭头告诉从逸,“等会我哥要过来了。”
这话简直像是进入一级战斗状态的指令词,从逸顿时瞪大了眼睛,音量陡然拔高:“什么!他不会是打算亲自过来‘捉奸’的吧。”
嗯.....
“从逸。”林瑜无奈的叹息一声,提醒他:“文明用词,我和你清白的很。”
“我知道,我知道,但问题是——我现在要做什么?”从逸手忙脚乱的在林瑜跟前不停踱步。
林瑜:“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配合我出现在这个房间就行,至于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那行,你会保障我的人身安全吧。”这次事态明显是上次要严重些,从逸郑重地看着林瑜,他怎么也忘不掉那天周恪看他的眼神,以及那条无辜枉死的鱼,现在想想,都觉得后背瘆得慌。
林瑜深吸一口气,按捺住他的情绪,再一次提醒他:“放心,法治社会。”
从逸瞠目,有理有据地说:“法治社会情杀最多啊,你没看新闻吗?”
林瑜扶额,选择了闭嘴不再说话。
从逸见她一副不想搭腔的意思,瘪了瘪嘴,走过去,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
经过这么多的天的相处,从逸也算是了解了她的为人,他自认做不到表姐佳宜和她那般的相熟,但搭档感情还是在的,当初答应地太爽快,对林瑜和她哥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也不好去绕过林瑜这个当事人去问她姐。
从林瑜家过来到这最快也要四十分钟,闲着也是闲着,从逸觑了眼对面一脸平静,丝毫没意识到风浪就要来临的淡定女人,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个...我能冒昧问一下吗?”
林瑜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问什么?”
从逸抿抿唇,小心翼翼地问起:“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你哥的啊。”
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林瑜愣了片刻,人的记忆会随着言语重启,关于对周恪的感情,林瑜印象最深的依然是那个夏天从未被逾越过的那场大雨。
“很久了。”林瑜手臂支在身后的椅子扶手上,声音轻轻的。
——
林瑜高三那年,周恪已经步入社会,在一家发展前景还不错的公司里,拿着一份当时已经算高的薪水。
他解决了这个家的‘经济危机’,再也不用一个人忙着学业的同时还要兼顾赚钱。
那是四月的某一个周五,天气乍暖还寒,一中的学生个个都还穿着校服外套,放学时,周恪忽然出现在学校门口接她。
看见他的那一刻,林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自从周一去北城出差后,她已经一连四天没有看见哥哥了,他身形鹤立地站在校门口,身上穿着简单深色卫衣和黑色工装裤,卫衣的领口微微敞着,露出他冷白的脖颈,他的唇畔上扬,眼里漾着浅淡的柔光,明明才四天不见,但林瑜却莫名生出好似过了一个季度般那么漫长,以致于她觉得哥哥额前的碎发都长了些。
私底下,周恪一直习惯于穿偏休闲的衣服,这就导致了他此刻站着这,看起来就跟着大学生一样。
林瑜朝他走过去,眼里的星光一直没变,因为走地太快,额头两侧薄薄的刘海都跟着飘了起来,她雀跃地开口:“哥,你怎么突然来学校了。”
周恪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眼含笑意地说:“这不是出差太久,想早点见到你吗。”
林瑜一听,连忙追问:“那你在这等很久了吗?”
“没多久。”周恪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算准时间过来的。”
说话时,空气里忽地飘来一道卤煮的香味,这年头,要说摆摊生意最好的地方在哪,那学校附近一定拥有一席之地,尤其是放学这个点,附近两侧的街道更是排起了长长一列餐车,各种小吃快餐应有尽有。
林瑜左右看了看,此时此刻,几乎每个餐车前都围满了学生。
周恪会意,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问:“饿了?”
闻言,林瑜眨了眨眼,她拉了拉周恪的袖子,“你今天从北城回来也辛苦了,晚上就别再回去做饭了,我们去外面吃吧。”
周恪没有意见,垂眸看着林瑜,征求她的意见:“那你想吃什么?”
林瑜:“学校后街新开了一家腐乳鸡翅,听说很好吃,要不要去试试?”
这话一出,周恪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为什么?”
周恪眼眸垂下,静静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胃不好了,这种不健康的小吃尽量少吃。”
林瑜的确患有胃病,但不严重,这类病谈不上能彻底被根治,只能靠平日里多注意饮食,是以,周恪这些年管她管得格外严,炸串小吃这类一律不准她吃,幸好林瑜自己也不是口欲特别强的人,不吃她也能忍受。
但今天是和哥哥一起,她一时心血来潮,便有了这个提议,意料之中的被拒绝,林瑜踢了下路边的小石子,“要这么养生的话,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过了红绿灯有家粥底火锅,清淡还有营养,去吃那个得了。”
“好啊,我没问题。”周恪笑了笑,瞥见她肩上背着的书包,一把取下来。
肩上忽然一轻,林瑜回过头,就看见自己的米色书包已经出现在他的右肩上,她眨了眨眼,说:“我可以自己背的。”
周恪没管她,只说:“哥哥不就是拿来使唤的。”
那一瞬间,林瑜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心忽然跳得好快。
...
白粥为底,辅以虾仁、瑶柱,生蚝、青菜,熬煮成浓稠的粥底。
端上来时,砂锅四周还冒着袅袅的香气。
林瑜拿起跟前的碗,就着勺子分了一小碗。
因为门店就位于学校附近,这个点在餐厅内坐着的基本都是穿着一中校服的人。
粥还很烫,林瑜拿着勺子正小口小口吹着气,耳畔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抬眼一看,发现正是班里的孔莎,和她在一起的还有隔壁班的两个女生以及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
对方显然也瞧见了她,两人视线就这么隔空望了一下,既没有上前打招呼也没有表现得多热络,只是当她发现林瑜对面坐着的人时,眸光忽地闪烁了下。
孔莎和她的朋友们就坐在林瑜的斜对侧那一桌,她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那张脸。
周恪注视到她的视线,多问了一句:“认识?”
林瑜轻嗯一声,继续喝着碗底的粥,如实说:“认识,但不熟。”
同学关系就像是一个小型社会,大家都有各自相处融洽的固定好友,而林瑜和孔莎显然不是同类,即便同处于一个班,但说过的话可能掰着手指头都数地清。
但林瑜显然没想到,就因为这次的意外相遇,让她们打破了这个壁垒。
周末一晃而过,等到周一早上,林瑜背着书包照常来到教室,却不想,迎面对上好几道意味深长的目光,等到她从他们身边路过了,林瑜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依旧黏在她的后背,迟迟未散。
起初她并没有把这当回事,直到大课间,章皓气势汹汹地从教室外走过来,直接不分青红皂白地劈头质问她:“林瑜,听说你交男朋友了?”
“你说什么?”林瑜拧起眉,不明所以的看向章皓。
“还特么在这装,老子喜欢你这么久,你无动于衷,没想到背地里却偷摸着谈了一个,还是个校外的,可真有你的,本事这么大,看不出来啊。”
林瑜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又听着他兜头盖脸的一串话,依然没理清到底发生什么,她板着脸问:“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章皓见她这个时候还在装,便咬牙切齿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点进相册,打开里面的照片一把举到林瑜的眼前,“自己看!照片都有了,还装傻呢。”
林瑜眼睫轻颤,对着章皓的手机屏幕看过去,照片中,她和一男生相对而坐,她低着头吃东西,而男生则垂眸眉目柔和地看着她。
画面一转,另一张则是两人笑着说话的样子。
章皓握着手机,指腹对着屏幕一张一张地划过去,每一张他们看起来都尤为亲密,说是情侣也不为过。
“看见了没,现在不少人都知道你交了个校外的男朋友。”
经过他这么一闹,不知道的现在也知道了。
林瑜听着他嘴里一口一个男朋友念着,这份子虚乌有的定义让她觉得无比荒唐。
她脸色顷然变冷,字正腔圆的对着章皓反驳:“我不知道这照片是谁拍的,也不知道这谣是传的,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没有谈恋爱,他也不是我男朋友。”
“是,大家都是学生,谁会傻乎乎的承认啊。”章皓冷笑一声,“我还当你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纯情的很呢,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俗话说得好吗,眼见为实,林瑜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相信,要想让大家相信,只有找到拍照的人。
这么一想,林瑜忽地发现章皓手机的那些照片都拍得格外清晰,看起来像是近距离拍摄,而且角度也刚刚好,能拍照两个人的脸,想到这,她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个人名,而这个人此时也正好在教室里。
她回过头,隔着一张张看热闹的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坐在角落里的孔莎,她正若无其事的欣赏着自己刚修剪好的指甲,俨然一副什么都和她无关的样子。
看见这幕,林瑜顿时冷笑一声。
不管什么时候,谣言的传播速度总是格外的快,尤其是在这枯燥的学业里突然多了这么一桩新鲜事,一时间,不管林瑜走到哪,都有人用那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她。
相信她的人寥寥无几,只有佳宜替她打抱不平。
林瑜也决心要去找找孔莎,趁着午间大家都去了食堂,她跟着对方去了厕所。
等孔莎出来时,就看见林瑜阴沉着一张脸,眸色冰冷地站在洗手池前望着她,她不慌不忙地走过去:“你想干什么?”
林瑜没和她兜圈子,直接问:“照片是你发的。”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句。
孔莎扬起下颌,哼笑一声:“你说是我就是我啊。”
林瑜:“有意思吗,发这种照片,单方面造一个女生的谣言,让她面对周围所有不善的目光和藏在暗处的奚落和讽言,你也是女生,应该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水龙头被拧开,哗啦啦的水声冒出来,孔莎洗完手,转过身一脸挑衅地看着林瑜:“随你怎么说咯。”
看着孔莎这么一副负隅顽抗的样子,林瑜不由得想起,今天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感觉背后有无数道目光在盯着她看,走远了,还能听见好几道掺杂笑意的奚落。
‘真看不出来,她居然是这种人。’
‘好学生也早恋吗,’
这份子虚乌有的感情让她莫名遭受了很多没来由的恶意。
他们不明事实,却最擅跟风。
林瑜定定地看着孔莎,她双手环胸地站在洗手台上,脸上没有一点造谣的愧疚,也对,像她这种人,若是真的在乎旁人的感受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难道她就应该平白无故地被伤害吗?
想到这,林瑜上前一步逼近了她,毫无预兆地一把攥住了她的衣领,在她不设防的前提下推着她往后倒退,随后用力抵着她的腰下压,迫使她半个身子都悬洗手台的边沿。
“林瑜!”孔莎没料想林瑜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举措,身体的悬空感让她开始害怕,她像是摁在砧板上的鱼,不管怎么扑腾都没有用,“放开我!!”
见状,林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双目却黢静冷沉,如冬日里的冰块,一张脸分隔成两个完全相悖的表情,嘴角扬着微笑,眼睛却冷冰地吓人,眼风淬着冰意直直望过去,“现在知道怕了?”
孔莎双手死死撑在身下的洗手台上,一双眼惊愕的瞪大,怒喝道:“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林瑜抓着她的衣领用力将人继续往下摁,语气平淡:“你造谣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吗。”
孔莎面色涨红,但仍死咬着不肯承认:“我说什么了?你有什么证据那些话是我说的,放开我!”
林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也不用给我装,是不是你,我们心里都有数。”
“你有证据吗?”
林瑜歪着头,冷冷地盯着她:“话不是这么说的,现在是我认定了你这个造谣者,要说证据,也应该是你来证明自己,证明话不是你说的,才能让我相信你。”
孔莎心一凉,后腰被冷硬的台面抵地生疼,林瑜太疯了,她现在说什么也没用,索性破罐子破摔好了,她嗤笑一声,对上林瑜的眼睛,笑得妖冶:“你这么生气,难不成那些话不是谣言,都是真的,你现在这副模样是为了维护你那个男朋友?看不出啊,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不仅也会早恋,还会在厕所欺负同学。”
那三个字彻底扎进了她心底,林瑜眼底的冷意更甚,连嘴角的笑都慢慢敛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孔莎,她抬起胳膊,在孔莎害怕的眼神中,拧开水龙头开关。
四月的天,水算不上太凉,但浇在头皮上,还是冷的。
沁凉的冷水沿着发际线的弧度将满头黑发淋了个彻底,孔莎顿时害怕地惊叫了起来,“啊!救命啊,林瑜,你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你,放开我!救命啊,有没有人??”
“你再乱说试试看,我还能更疯。”林瑜俯身,凑到她耳畔冷声道,说罢,她一把松开孔莎的衣领。
身体悬空太久,头发彻底湿了,孔莎狼狈地蹲在地上,大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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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空气,等反应过来,她像见鬼一样瑟缩着看着林瑜,泪水从她眼角滑落,逼红了她的双眼,她咬着牙狠狠嘶吼着:“老师!我要找老师,林瑜!我不会放过你的,啊!!”
办公室内,老师皱着眉,满脸头疼地看着一旁嚎啕大哭的孔莎,她头发丝还淌着水,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身上的校服外套湿了大片。
林瑜这孩子的情况她是知道的,父母都不在了,户口本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成绩也优异,这样一个孩子,她怎么没料到对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师叹息一声,“林瑜啊,你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欺负孔莎?”
“是她在班里先造谣的。”林瑜站在办公桌对面,一板一眼回复。
老师一听,顿时看向孔莎,反问道:“是这样吗?”
孔莎拔高音量反驳道:“老师我没有!是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我,还将我压在洗手台上,还用冷水浇我。”
一个怎么也不承认,一个又认定了是对方,涉及学生的品格问题,班主任叹息一声,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接着拍板:“欺负同学可不是小事,你们各有各的理,既然这样,就叫家长来吧。”
林瑜一听这话,方才还低着的头猛地抬了起来,急忙出声:“老师。”垂着两侧的手一点点蜷了起来,紧紧攥着校服的衣摆,她脸色唰得变淡,恳求道:“别叫家长可以吗,是写检讨还是回家反省我都接受。”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是不断重复着:“别叫家长。”
从小到大,她一直没有因为过什么事情被叫家长,这是第一次,倘若只是单纯地受到欺负还手,她都觉得无所谓,但这件事的起因是那些照片,是那些误会她和哥哥是情侣的言语。
她不想被哥哥知道,她想起在厕所时,孔莎说的那句话,谁家哥哥妹妹举止这么亲密,帮你倒茶递纸巾,还特意帮你喝掉吃不下的粥。
孔莎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自己也有哥哥,但完全不是林瑜和周恪的这种相处方式,她认定了两人就是情侣。
亲密?
林瑜在心底默念着这两个字,难道就因为这个所以才被孔莎误会的吗,可是在此之前她从未觉得和哥哥的相处有什么问题。
在来办公室的路上,林瑜止不住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对孔莎动手,是因为想要出气吗,或许这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是,造谣的对象是哥哥,换成任何一个人,林瑜都不会这么生气,但那是哥哥啊。
他怎么能深陷无妄之灾,遭人诋毁呢。
听到她的哀求,班主任并没有任何心软,“按照校规,你这种情况,我必须要把你们双方的家长都过来。”
知道躲不过,林瑜也不再多说什么。
等周恪赶到学校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小姑娘一个人孤立无援的站在对面,而对面的家长正心疼地搂着自己的女儿,见女儿哭地不停,她怒目圆睁的盯着林瑜,食指直直地抵着她来骂,仿佛她是什么蛇蝎一般。
看见这一幕,周恪直接冷了脸,她宠着爱着的妹妹就算做错了天大的事情,也轮不到别人指着她的鼻子来骂。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握着林瑜的胳膊将她带到自己的身后,“我是林瑜的家长,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孔莎抬起眼睛,在看见林瑜的家长是那天看见的男人后,人都傻了。
而林瑜因为被周恪被护在身后,她看不见孔莎的脸,也看不见对方母亲的神色。
她只能看见哥哥高大的身影,如一堵城墙,为她抵去所有的伤害和指责,她愣愣地站在哥哥身后,眼眶忽然蓄起一股热意。
见妈妈就在旁边坐着,孔莎更加有恃无恐,抵死不认林瑜的说法,周恪便说要她拿出手机,孔莎直接说手机放在家里,周恪不想跟她在这件事上来回做无畏的掰扯,便提议报警,让警察去门店调监控,如果真是林瑜误会了,他会代林瑜为今天的事情做道歉和赔偿,但相反,如果照片是孔莎散发出来的,谣言也是她说的,他会请律师追究孔莎法律责任。
孔莎一听,脸色煞白,最后只能哆哆嗦嗦地承认了是自己做的。
真相大白,班主任大怒,当着孔莎母亲的面要求她向林瑜道歉,并在下周一的大课间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做深刻检讨。
....
“把同学压在洗手台上浇她一头冷水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怎么现在见了哥哥又变成了一副鹌鹑样。”周恪站在她身旁,垂眼盯着她看。
发生这样的事,班主任勒令两人回家反省,林瑜跟着周恪往校门口走。
大雨如珠,磅礴落下,两人各自撑着伞,走在这场雨幕里。
林瑜低着头,想到周恪在办公室替她辩驳的样子,心脏忽然泛起一阵酸滞,她咬了咬唇瓣,细声道:“对不起。”
周恪扫了她一眼,问:“对不起谁?是对不起我,还是对不起同学?”
林瑜抿唇,鼻腔慢慢涌上一点酸意:“对不起你。”
周恪:“对不起我什么?”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林瑜缓缓抬眼,同时雨伞也跟着稍稍抬高了些,她隔着瓢泼的大雨看见周恪面无表情的脸。
眼眶逐渐变得酸涩,她快速眨了动着眼睫,好掩盖这一生理反应。
气氛顿时凝结起来,沉默的对望里,只剩下雨滴砸在伞面上发出的沉闷的敲击声,周恪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看到你平白无故的被人欺负,我才真的会失望,我是不是告诉过你,面对欺凌,勇敢的回击,不管发生什么,都有哥哥在。”
“可要是哪天,我真的犯了错,做了不该做的事,你也会像今天这样,不责怪我吗?”不知怎的,林瑜猛地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将水泥地砸出一个窟窿,她听见周恪不疾不徐地说,“情感上不问责你,但是理智上,我希望你是个好孩子。”他神色端肃睨着她,倒真像个大家长,循循善诱地教导她,“只要你别做出什么触犯法律,逆悖道德的事情,哥哥永远站你这边。”
雨伞太小,雨势又太大,豆大的雨滴从半空中坠下来,一滴两滴,砸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林瑜低声呢喃道:“逆悖道德的事吗?”
周恪听不见她说话声音,只能凭借着视线看见她唇畔小幅度的翕合。
雨伞缓缓倾斜,重新挡住了哥哥的脸颊。
成长如抽筋剥股般疼痛,她却在这抽丝剥茧的阵痛中领悟到一个对谁都无法说出口的事实。
她好像...
真的犯了不该有的禁忌。
孔莎说她水性杨花,迟迟不答应章皓是在吊着她,说她每天冷着一张脸,不过是在装清高而已。
典型的当了婊子却还假惺惺的想要立牌坊。
可是,她想...
她确实没想过要和任何一个人谈一场多适应于青春的恋爱。
她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初夏,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对周恪有着超脱于亲情之外的感情。
30. 抓人
听完她说的这些,从逸简直惊呆了,他实在看不出来,外表看起来温柔乖巧的林瑜,居然会做出这种事,他眨了眨眼,追问:“那后来呢?”
林瑜抬起脸,平静地说:“没有后来。”
后续便是孔莎写了五千字的检讨,当着众人的面承认是她误会了林瑜,学校里的流言不攻而散。
而她也再没法纯粹地将哥哥当作哥哥。
好吧,从逸收回视线,“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勇敢。”
夜幕沉沉,华灯初上。
林瑜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估摸着再过不久,哥哥就应该到了,她起身:“你先在坐一会,我去洗澡。”
从逸:“哦,好。”
热水从头顶兜头淋下,林瑜站在热气蒸腾的水雾里微昂起头,茉莉香在鼻翼间荡开,水汽朦胧了她的双眼,她像陷在一片雾气之中,辩不清前路。
吹风机的声音嗡嗡地响起,时间一点点缩短,从逸忽然有些坐不住了,他正要起身时,耳边倏地响起一道开门声,从逸掀起眼帘,就瞧见林瑜穿着浴袍从浴室走了出来,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包包,不知道在翻找些什么。
“你——”他话还没说完,林瑜就已经拿上东西,重新走进了浴室,从逸只好将剩下的话都咽进肚子。
低头的那一霎,门外陡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像寺院的棒槌敲击着古钟,一声声落下来,惊得从逸身心一凛,眼皮一阵阵的跳,他几乎是瞬间连走带跑地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焦急地冲着里面喊:“林瑜,那个..你哥,他好像...过来了,就在门外。”
三秒后,浴室的门被推开,从逸迎面对上林瑜的脸,睫毛轻眨一下,定定地看着她。
浴室水雾蒙蒙,将她瓷白的脸颊蒸得像颗软乎乎的水蜜桃,如琥珀般的浅眸泛着熠亮的光,樱红的唇瓣微微张开,顺直的发梢披在脑后,有几缕沾了水汽不听话地粘在脖颈上,往下后,浴袍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两截平直的锁骨和雪白细腻的肌肤。
锁骨之上有一抹淡淡的红痕,刺眼又夺目。
从逸瞬间瞪圆了双眼,细密的长睫眨呀眨,“你—”,说罢,他咽了咽嗓子,那门铃声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听到声音,林瑜的心跳陡然加重了些,那铃声不像是敲击在耳膜内,更像是落在了心上,两人四目相视,双双沉默了下来。
周恪来得比林瑜意想之中的要快得多,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这条浮想联翩的浴袍,仔细打量一番确定没问题好后,眼睛瞟向从逸:“你别过去,我去开门。”
说完,林瑜掐了掐掌心,迈着步子朝玄关走去,拖鞋一步一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觉得心脏跳动的节奏压得她呼吸都收紧了些。
望着这扇深色的胡桃木,林瑜深吸了口气,她的哥哥就在这扇门外,等着她从里面把门打开,而她却在这个时刻幻视着门开后周恪脸上会是什么样表情,一想到这,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毕剥沸腾。
周恪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荒谬,旁人来酒店抓人多半是因为头上有顶帽子,而他来这居然是因为妹妹。
从电话挂断到现在,整整过去了四十五分钟,而他光站在这就用了五分钟,门铃摁了两次,房门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周恪感觉自己耐心实在是到了告罄的程度,他闭了闭眼,下颌拉成一条凌厉的线条,正准备再起敲门时,房间门忽地开了。
门缝一点点拉大,周恪垂下眼帘,视野里,一个雪肤红唇的小姑娘脆生生地立在眼前,白色浴袍松松胯胯系在身上,包裹着少女曲线曼妙的身体。
周恪眉目下压,幽暗的目光就这样黏连在林瑜的脸上,浴袍领口大敞,露出大片泛着粉色的肌肤,锁骨处几处暧昧的红痕在灯光下格外刺目,看到她此时此刻的打扮,他顿时拧眉,心中猛地升起一股燎原的怒火,胸口像压下一块巨石,将他整个人倾轧在原地,不得动弹。
视线相接,在感触到哥哥那幽戾的黑眸时,她后背陡然一僵,脚像粘在了地毯上,因为白日才参加过婚礼,他身上还穿着得体的白色衬衫和黑西装,只是衬衫的扣子散漫地解了几颗,露出浅V的胸膛。
这是林瑜第一次见他穿西装的样子,他身量本就颀长,再加上那副姣好的五官和沉稳的气质,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贵气。
林瑜咽了咽嗓子,强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
“哥,你怎么过来了?”她眨了眨眼,面上露出几分惊讶,语气里是三分懵懂和七分意外,似乎很难相信他会选择亲自过来。
周恪看着她副一脸茫然的样子,胸腔里的怒火顿时升了上来,冷峭的俊脸在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寒气。他没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妹妹就在自己的眼皮子下跑去和人开房,他还没死到不能动弹的时候。
“跟我回去!”
男人声线冷冽,额上青筋凸起,一字一字像是咬着后槽牙从齿关里绷住来的一般。
林瑜心尖一颤,小声地‘啊’了一声,随后低下头,呐呐开口:“哥,我不能留在这吗?”
话音落地,周恪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她身后的房间,从他到这就一直没看见从逸的影子,房间内倒是响起一股隐秘而细微的水声。
周恪看着林瑜一脸不想离开的样子,竭力克制住想把她直接拽走的想法,他气极反笑,五官轮廓因为用力绷紧而拉出一条凌厉的线条,此刻正散发着深重的寒意,那双清湛的眼眸黑沉骇人,一字一顿道:“要我亲自进去问候问候你那位心上人吗?”
这话一出,林瑜本就不平静的心脏忽地空滞一瞬,随即狂跳起来,这声音落在头顶让她感到头皮一紧,即便不用抬眼也能知道周恪此时的表情有多么难看。
她徐徐开口,低声道:“不用了...我跟你回去。”
...
态度不情不愿,脚步慢慢吞吞,彷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周恪余光扫过身后跟着的妹妹,唇峰紧抿,黑眸沉沉。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周恪瞥一眼身侧站着的姑娘,没有说话,林瑜会意,先一步走进电梯,周恪随后进入,抬指摁下一楼。
厢门闭合,很快,这个逼仄的空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电梯下行,楼层数字逐步变小。
气氛安静诡谲,柔和的顶灯铺洒出淡黄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林瑜抬眼,借着光洁如新的厢门清晰地瞧见周恪脸上的表情,他漆黑的眸子静静地落在她身上,眼里浓云密布,似裹着一层化不开的雾气,又似风暴前的海面。
她出来的匆忙,身上还穿着酒店的浴袍,露出雪白纤细的后颈,以及几缕湿漉漉的碎发。
周恪撇过眼,感觉胸腔一阵燥热,太阳穴突突跳动。
林瑜正低着头,思考待会要如何跟哥哥解释才能激起他心底压抑的情绪,出神间,忽然感到肩上一沉,一股浓郁而熟悉的青木果冷香扑面而来,她左右张望,才发现原本穿在哥哥身上的西装外套居然披在了自己身上,而上面还带着哥哥的体温,就好似被他拥在了怀里,眼睫不可自控地颤了一下。
暮色四合,街道两侧路灯高悬,远处高楼霓虹闪烁。
从酒店出来,周恪带着林瑜往停车区走。
从进电梯开始,周恪就始终绷着脸一言不发,林瑜猜想他是因为在公众场合不好训斥自己的妹妹,但此刻车内只有两人,周恪仍旧一副冷脸不说话的样子。
林瑜视线微侧,用余光去试探哥哥脸上的表情,车厢昏暗,他俊朗的面容匿在阴影里,褪去往日的柔和只剩下冷沉的神色,长睫在眼下形成一层淡淡的倒影。
林瑜张了张唇,不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蓦地叮咚一下响了起来,在这静谧的车厢内显得尤为刺耳,林瑜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她拿起手机,摁亮屏幕,当那抹莹光亮起来的那刻,林瑜瞅见屏幕上清晰的显示出从逸的名字。
“谁的消息?”
密闭而安静的空间内,周恪骤然出声,嗓音低沉淡漠,林瑜被吓得手腕一抖,差点没握住手机。
她撩起眼眸,攥着手机的指骨一点点收紧,明明只是两个字,却像烫住了她的唇舌,沉默了半响,她才犹犹豫豫的开口:“是...从逸。”
那两个字一处,车内气氛犹如寒霜。
周恪出言,质问道:“他给你发信息,说了什么?”
林瑜慢悠悠转过头,目光落在周恪锋冷的下颚,“我还没来得及看。”
“那现在可以看了。”周恪侧过头,视线攫取在林瑜的脸上。
她是打算要看的,但被这样盯着,她忽然感觉后背有点发凉。
林瑜抬起指腹,点进微信,她置顶的人一共就两个,除了周恪就是佳宜,为了做戏,又把从逸添了上去,眼下,因为从逸才给自己发过消息,他的头像赫然在第一栏,右侧的小红点写着数字1,一条未读消息,压根用不着点进去看。
将屏幕反扑在大腿上,林瑜眨了眨眼,看向周恪,声线低宕的说:“他问我人去哪了,怎么就走了。”
说到这,林瑜就有话要说了,“哥哥,我长大了,谈恋爱是我的自由,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你这样大半夜过来,气势汹汹地要把我领回家,我该怎么和他解释。”
这话一出,周恪觉得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理智顷刻间燃尽了,脸色霎时黑了起来,他本就窝着火,一路下来,蕴藏着的怒火发不出来,只能在体内横冲直撞,透过他敞开的衣领还能清晰的看到颈侧突起的经络,他阴森着脸,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林瑜!你知不知自己现在多大,二十岁一过就学会去跟人开房了是吗,你们才交往多久,你对他了解得又有多深,就这么迫不及待把自己托付给他吗?”周恪呼吸加重,一双漆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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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子被气到泛红,额角青筋尽显,胸腔内传来微弱的震动,他尽量,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一想到在他未赶到酒店前,两人可能在房间内做出的举措,就觉得胸口像是无数根针扎下来一样,密密麻麻泛着疼。
“即使知道我不喜欢他,也还是选择要跟他在一起,是吗?”他瞳孔骤缩,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可是——”林瑜下颌微收,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声音细弱蚊蝇的说,“我真的很喜欢他啊。”
话毕,周恪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表情震鄂。
说什么哥哥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人,统统都是屁话,真到了要抉择的时候,他居然成为了那个可以舍弃的人。
想到这,他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头顶,他咬了咬牙,几乎是颤抖地问出了这句话:“所以,你和他在酒店做了什么?”
“哥哥...”林瑜惘然地看着自己似处于盛怒之中的哥哥,先是一愣,随后咬了咬唇,一副怎么都不肯开口的样子。
高强倒塌,海啸呼鸣。
“说话!嗯?”
对峙中,周恪倾身过来,一把钳住她的肩膀用力往座椅压,林瑜顿时瞪圆了眼睛,因为是在车内,她取下了原本披在身上的外套,因此这会全身上下就只剩下一件浴袍,浴袍衣领宽大,被他这么一弄,很快便往肩下滑了滑,露出粉色的肩带和白皙圆润的香肩,以及半边雪白的盈软。
见状,周恪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一般,双目呲裂地便闭上了眼。
车厢空气密闭,气氛变得格外诡异。
林瑜心却砰砰跳了起来,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兴奋,她目光牢牢锁在周恪的眼睛上,语调绵软的叫了声:“哥哥,我...”
周恪睁开双眼,眼底有烧红的迹象,目光却似冬日里结了冰的潭水,他眼睛一瞥,忽然瞧见了她颈侧的那抹红痕,她皮肤白,这么一点红印镶在她皮肤上,像极了刺眼的蚊子血,如果说方才他还带着侥幸心理的话,此刻却什么都明白了。
理智像是山顶上顷刻坍塌的雪,带着势不可挡的破坏力四分五裂的摔下来。
“很好。”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他松开攥着林瑜的肩膀的手,眸色自嘲地看向她。
林瑜脑袋一瞬间空白,僵直着身躯靠在座椅上,连呼吸都要忘了,她想起自己在浴室故意用手揪出来的红痕,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哥哥误会她和从逸,而此刻,他也却如林瑜所料陷入了震怒中。
“砰——”
震耳的摔门声在耳边回荡,林瑜身子陡然一缩,心如擂鼓,她偏了偏脑袋,周恪已经离开了驾驶位。
周恪觉得自己可能无法在同妹妹待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车厢空气压抑,大概是刚洗过澡,她身上还带着馥郁的沐浴露的清香,不管不顾的出现在呼吸道,让他本就心烦意乱的心绪变得越来越糟糕。
从逸的出现就像是一片平静无漪的湖面忽然砸下一颗巨石,溅起泼天的水花,激起层层波澜。
严亚东苦心婆心地劝他学会接受,妹妹终究是妹妹,不要控制欲太强,话说得虽然难听,可周恪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他开始刻意的躲着林瑜,试图用看不见便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方式来麻痹自己。
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他似乎永远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他低垂着视线,眼里有血丝漫上来,手里的烟雾明明灭灭,他沉沉吸了几口,喉结生涩滚动。
夜晚的风还带着躁闷的热气,吹得他心底那片燎原的火愈发旺盛,周恪沉沉闭上了眼,阖上眸子,那些艳萎香靡的画面便争先恐后冒了出来,一会是她水润的眸子,一会是那片轻盈绵软的雪,然后是那点红极胜血的吻痕。
车厢内,林瑜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怔怔地望着窗外,借着挡风玻璃,她只能瞧见周恪宽阔的背影,白衬衫被收扎进西裤,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腹,林瑜眼睫颤了颤,晚风撩动着他的碎发,他手里的香烟冒着一抹猩红,青灰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这是第一次,林瑜看见他抽烟的模样。
是被自己逼的,逼得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一时竟不知该谓叹自己有这样的本事,还是该下车去安慰人。
但最后她选择了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静静着望着他。
一根烟后,周恪依然没能降下自己心底那点躁郁感,他极力想将那些画面挤出脑海,奈何它们就跟生了根一般,牢牢地扎进了脑海里,一会是她穿着浴袍开门的样子,还有她衣领微敞锁骨毕露的样子。
掌心好似发了烫,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掐住她的脖子抬高她的下颚,用自己的方式覆盖她脖颈上的那抹红痕。
想到这,周恪忽然被自己这禽兽般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他是疯了吧。
31. [锁] [此章节已锁]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安静,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林瑜把头偏向窗外,看着那些斑斓的街景在瞳孔里一帧帧地后滑,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夜深了,小区内一片静谧,只剩下零星的灯火还亮着,柔和的月光似银沙般铺下来,路两边的树枝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扑扇着翅膀的飞蛾不知疲倦地绕着那微弱的光源盘旋。
林瑜仰起脑袋望了眼远处的天,今晚月光很足,亮眼的星辰斑斑点点的印在漆黑的夜空,路灯因为年份太久,已经不算太亮,甚至还有些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光亮。
但幸好,有月光照亮漆暗的脚程。
她低着头,身上还套着周恪的外套,上面有独属于他的气息,她跟在周恪身上,踩着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一步一步跟在他身后走,这是第一次,周恪没有等她,他的背影透着无法忽视的怒气,后背绷着厉害。
林瑜却觉得心情格外的好。
这样才对,她才不要什么祝福,她希望哥哥能为她而生气、愤怒甚至是吃醋。
蓦地,林瑜停下脚步,看着周恪的背影时而被夜色吞没,时而被覆上一层轻浅的淡光。
“哥哥!”她站在原地,对着周恪的背影喊了一声,夜深了,小区万籁俱静,她的声音也很轻,轻飘飘地滑进周恪心底,促使他脚步一停。
周恪回过头,月光洒在妹妹的头顶,她蓬松的发梢染上一层薄薄的淡光,西装外套太大,松松垮垮披在她身上,轻而易举遮住了她的大腿根。
两厢对望,路灯发挥着浅淡的作用,两截影子斜斜投在地面。
周恪看见妹妹上扬的嘴角挤出一抹柔淡的笑容,她说:“别生气了好不好。”
话落,周恪眉心轻拧,她是在哄他吗,还是在为自己和从逸的感情争取一份谅恕。
周恪说不出这一刻的感觉,从胸腔团起的火种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消失,反而变成一种他无法操控的情绪,像忽然升起的海啸,以势不可挡的趋势将他迅速吞噬。
他的心底住着一片辽原,正值夏季,草木葳蕤,而林瑜的这句话,就像是燃着火苗的木柴,轻轻落下,却带来烈火灼原的功效。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矗立在原地,看着被柔纱般的月光笼罩的妹妹。
妹妹那么好,为什么会是别人的?
她会撒着娇把自己吃不下的东西推到对方跟前吗,她会用这双漂亮的眼睛眼含柔情地看着对方吗,她会用甜软黏糊的嗓子轻哄对方叫哥哥吗,她会躺在他身下用微张的红唇细细喘息吗,会忍受他的一切,包容他的一切吗。
光是想想,心就好像被人硬生生的挖走,痛到窒息。
不行,不可以。
周恪抿着唇,神色复杂的看着妹妹,那是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妹妹,相依为命的妹妹,不能没有的——妹妹。
他没有回答。
他没有办法不生气。
....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吱呀的声音,咔哒一声,房门开启,周恪抬手轻轻一推,将门打开。
“进去吧。”
林瑜闻声,木讷地走进去。
墙上的时钟还在滴滴答答的转动,林瑜抬眸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
她咬了咬下唇,回过头,看着正在净饮机前握着杯子喝水的哥哥,她上前走了两步,将身上披着的外套取下来搭在了臂弯里,唇瓣嗫嚅道:“哥哥,衣服我放哪?”
周恪放下手里的杯子,回过头,看了一眼林瑜此刻的装扮,白色的浴袍穿在她身上,衣领重新规整过,只露出一小段莹白的脖颈,她低敛着神态,长而翘的睫毛静静垂着,在下眼脸覆下一小片阴影。
静了片刻,他伸出手:“给我吧。”
“哦。”林瑜把外套递给他,同时期待着他能说些什么,但等了好久,他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抿了抿唇,说:“那我先回房间了,哥你也早点休息。”
“嗯。”
回到房间,林瑜先是换下了身上的浴袍,换上一套轻盈的真丝睡裙。
房间窗帘未拉,月光如潮水漫过玻璃窗洒进室内。
她仰躺在床榻,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头顶那片天花板。
今晚的周恪,是她记忆中,第一次在她跟前展现出愤怒的姿态。
而这一切的根源,全在于她和所谓的‘男朋友’待在了一个房间。
她翻过身,将被子团了团抱在怀里,一时思绪万千。
这是一个哥哥对妹妹情感状态应该持有的愤怒吗。
她不清楚,只觉得脑子乱地很。
想到从逸还在酒店,林瑜找出手机,点进微信找到两人的聊天框,在车内她骗了哥哥,从逸当然不会问她怎么走了,他是问自己还好吗。
指腹敲击着屏幕,隔了两个小时,林郁给他回了两个字,很好。
不出意外的话,或许今后都不用麻烦从逸再陪她演戏了。
从逸似乎一直在等她的消息,收到后,没多久就回了过来。
【怎么这么久才回,你没事吧?你哥是不是很生气?他骂你了吗?】
一连串的问句砸下来,林瑜撑起身子,盘腿坐在床上,回【是挺生气的。】
从逸【那完了,他现在应该恨不得把我撕碎了吧,我想了想,要不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
林瑜【好啊。】
屏幕对面的从逸愣住了,他狐疑地眨了眨眼,问:【这么爽快就应下了??】
林瑜想起今晚周恪看她的眼神,没有犹豫,果断地回了个嗯过去,她就赌周恪对她的感情也没有清白。
一墙之隔,两个人都全然没有睡意。
周恪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心想,自己今天的行为实在超脱了一个兄长应该管控的事情。
不止于此,甚至还有些他看不透的东西在慢慢脱离他原本的情感。
他闭上眼,后仰着脑袋,下颌连着脖颈拉出一条凌厉的线条,凸峥的喉结无声滑动,指骨渐渐蜷缩,握成拳状,双眼氤出一抹微湿的猩红,紧绷的小臂青筋尽显。
——
结束完和从逸的对话,佳宜又给她发了条消息询问她的进展,林瑜将今晚发生的一切捡了其中的重点告诉了她,佳宜一听,体内潜伏着的‘军师’DNA又一次冒了出来,她连发好几条语音,用尖叫的嗓音和澎拜的心情告诉她,周恪绝不是她想的那样,只单单把她当妹妹看。
她鼓励林瑜尽早拿下他,话到激动处,甚至给林瑜分享了好几本伪兄妹的小说,让她闲着无聊可以看看,她以人格担保,绝对好看绝对香!
林瑜看出佳宜眼下是真的兴奋,索性她也没有睡意,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同时,她点进佳宜给她发来的文件,数据传输需要些时间,她将手机放在一旁,起身把房间的窗帘拉上。
等回来的时候,文件已经彻底接收,她点进其中一本,还没来及细看,就被第一章的目录吓得瞳孔一缩——哥哥c我。
再往下看,就是更加露骨的话:
‘啊!!哥哥....哥哥给我好不好...我不行了...呜呜呜...哥哥....’
''闭嘴,叫那么大声,不怕被爸妈发现吗?''
看到这,林瑜手一抖,手机啪嗒一声摔在了被子上,她咽了咽嗓子,脑子轰的一下变白了,细长的眼睫一眨一眨地颤巍着。
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都看见了什么,她缓了缓心神,再次垂眸,手机的屏幕还亮着,而那清晰的四个字就这样再次直戳戳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瞪圆了眼睛,巴掌大的小脸逐渐泛起一抹胭脂色的潮红,嗓子干涩的厉害,迫切地想要寻找水源,想到这,林瑜手忙脚乱地熄灭了屏幕,随后穿上拖鞋走出房间,房门拉开,率先窜入耳膜的便是哗啦啦的水流声。
客厅一片昏暗,地板上映出一块微弱的矩形光斑,林瑜撩起眼皮,瞧见浴室的灯光亮着,而那些淅沥的水流声在暗夜里
她正要往前走,却忽地只听到一道沉闷的喘息声。
林瑜脚步一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浴室暖黄的灯光侵罩着这片狭小的空间,沁凉的冷水兜头淋下,与衮烫的体温互相交融,沿着宽阔的肩颈一路下滑,流淌在棱块分明的下腹,最后啪嗒一声落在了湿漉漉的地板上。
周恪紧闭着双眼,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一幕。
逼仄的车厢内,漂浮着的香气,他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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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惊慌瞪圆的双眼,他宽厚的掌心就这样钳住了妹妹的肩膀。
掌心的热意蔓延到身体每一个角落,沁凉的水温浇不灭空气里的热意。
蓬勃的青筋顺着手背一路攀升在紧实的手臂。
顶灯的光晕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紧抿着唇瓣,感受着控制不住的欲望在一点点膨胀,慢慢走到了一种收不了场的地步。
空气黏重滚烫,喘息被压抑在密闭的喉管,紧绷的血管盘据在他后仰的脖颈,残存的那点理智也被水源冲刷着带走,只剩下一幅幅挥之不去的画面在脑海走马观花的闪过。
喉结滚动的那一霎,周恪又冷不丁的想起了多年前那个混着小麦和青稞清香的吻,在燥热的夏季,在不合时宜的时间,鼻尖萦绕着少女的湿润的气息。
他僵硬着身子,呆滞地蹲在她的身前,感受着唇上的柔软在没有章法的乱吮、轻咬,双手分明没有被外界束缚,可他就那样忘了将她推开,任由她在自己唇上胡乱,留下一滩香甜的水渍,
月影朦胧,流光淡淡,他们就这样荒唐地交换了彼此的初吻。
林瑜痴痴地站在门外,望着那扇并不算太隔音的门,暖色的光影,淅沥的水声和沉重的喘息,通通不加任何介质的传入她的耳膜,像火一样在她血管灼烧着。
那些紊乱的声音无不昭示着他正在做着什么,早就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了,此刻站在这,她的脚步像是黏在了原地,耳蜗止不住的发烫,心率飙升到一个她难以想象的数值。
林瑜纤长的眼睫很轻的眨了下,过往的那些荒唐梦如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般般入画,她的血液开始变得沸腾,脉搏的跳动变得更加澎拜、汹涌。
尖叫声快要冲出她的胸膛,听着那道细细微微的低喘,她不由得想起哥哥,想起他的脸、唇、修长的指尖和深黯的目光。
想着想着,她忽地感受到了身体某处在不由自主的收缩,腹腔有热意在翻涌,她听见溪流潺动的声音混着低低沉沉的闷音。
鼓噪的心跳快迸到嗓子眼,她紧咬着下唇,竭力遏制住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
...
脑子全是妹妹的样子,一会是她十八岁时吻上来的样子,一会又是今天晚上意外瞥见的那抹丰盈。
她也会像过去对他这样主动握住对方的手送上自己的唇吗,会这样坦诚相见吗,那个狗男人会造访她的身体吗,留宿她的体内吗,会吗?
一想到这,周恪就不可避免的烧灼了眼。
不断堆积的欲念在心底浮浮沉沉,亟待寻找一个可供发泄的出口。
时间悄无声息地走,直到最后,一抹白灼飞一般从眼前掠过。
周恪倏地泄了浑身的力气,唇齿间溢出一口沉重的浊气,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底一片浓稠,他微低着头颈,眸色猩红的望着那一抹浓粘的白,眼角不自觉跳了跳。
冷水顺着宽阔肩膀的胸膛淋上他劲瘦的腰肢,几遍下来,他的心绪才稍稍平稳一些。
理智回笼,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在浴室的暖光下渐渐浮动起一抹着痛苦的底色。
人有七情六欲这是斩不断的情缘,生理现象更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事情,他也不例外,可他在干什么呢。
他居然在想着自己的妹妹,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他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一辈子的妹妹,振奋和罪恶感在体内交织盘旋。
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竟然幻想着要和妹妹□□,而此刻,罪恶依然无法侵蚀掉脑海里妹妹的身影,他蹙着眉眼,唇缝紧紧抿着。
一种极度恐慌的情绪笼罩着他。
周恪目光紧紧盯着这场酣畅淋漓里的战果,一种听起来荒谬却又像是不争的事实逐步浮上心头。
他似乎,一脚踏进了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深渊。
回到房间,林瑜依然没从刚才那一切缓过神来,那句闷哼声就像立体环绕的3D影声在她脑海里不断盘旋,怎么都挥之不去。
这不是虚幻的梦境,而是切切实实的,隔着一扇门的来自于哥哥的舒喘声。
这个认知让她渐渐升起一种隐秘的兴奋感。
原来哥哥也有欲望,平日也会做这种事,只不过,在那一刻,他又是在幻视着谁,想着谁呢?
32. 思考
隔天,桐城开始下起了雨,一开始是细雨霏霏,后来淅淅沥沥的连成了线。雨水一来,浇灭了连日以来的高温,空气里都泛着丝丝缕缕的凉气。
林瑜昨晚没休息好,早上起来时眼底还附着了一层淡淡的乌青。
醒来时,她不可避免的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正当他思考着要如何面对周恪时,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听起来更为糟糕的消息传来——周恪出差了,要明天才会回来。
与此同时,她也收到了姜紫发来的信息,问她明天有没有空过来拍摄。
林瑜自然说有时间,随后姜紫便把汉服店老板的微信推了过来,两人简单打过招呼后,她给林瑜发了个地址,让她在明天上午10点之前赶到这。
第二天,林瑜起了个大早,对方发来的位置是市中心附近的一个工作室,从家里过去大约要四十分钟。
林瑜坐地铁出门,提前十五分钟到达了拍摄地。
让她没想到的是,姜紫也在这里,她一身休闲装扮,简单的T恤配牛仔裤,脸上带着豹纹框眼镜,头发也变成了柔顺的黑长直,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学校的学姐,距离上次见面过去也快一个月了,今天再次相见,林瑜差点没认出她来。
姜紫撩了撩自己的长发,颇为自信的冲她瞟了个媚眼,“我今天走的是知性风。”
林瑜笑了笑:“姜紫姐姐长的好看,什么风格都能轻松驾驭。”
姜紫满意地眯了眯眼:“这小嘴就跟抹了蜜一样,真是便宜你那男朋友了。”
听到这,林瑜小声的‘啊’的一句,正要问姜紫怎么知道从逸的,但一想,估摸着是她上次发的朋友圈。
两人正说这话,老板和摄影师也走了过来,和姜紫不同,汉服店老板是个身材娇小的女生,留着一头低层次的齐肩短发,戴着一副超大的银圈耳环,摄影师则是个穿衣打扮偏酷酷的女生,迎面走来时,林瑜一眼便注意到锁骨上的彼岸花纹身。
“林瑜是吧,初次见面,我是岑羽,也是这家汉服店的老板。”岑羽笑着和她打招呼,目光顺道在林瑜身上自上而下的扫过,“姜紫当初说给我找了个模特,包我满意,我还当她说大话呢,现在看来,你的形象气质各方面的确很符合我们今天的拍摄主题。”
林瑜听到她说起拍摄,便事先说明自己的情况,“那姜紫姐姐应该也说过,我没有做过模特,所以也没有这方面的拍摄经验。”
说到这,摄影师就开口了,“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这个拍摄和平时的那些杂志或艺术照不同,不需要你做什么大表情或者奇葩的动作,我们会提供专业的道具,你只要站着就行,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听到对方这么说,林瑜也就放心了,沟通完,姜紫便开始给她化妆,她有在专柜工作的经验,平时也经常给客人化妆,再加上自己也在社交平台拍仿妆的视频,所以做起这个也算是得心应手。
拍摄地点就在室内,一个简易打造的影棚。
妆造弄完,岑羽给她拿了一套月白色的汉服过来,并告诉她要怎么穿。
汉服的面料很轻薄,像一层轻薄的软纱,覆在身上,即使有五六层也不觉得厚重,换完衣服,林瑜从换衣间出来,听到动静,几人纷纷抬眼朝她望去,但当她们瞧见林瑜这幅装扮时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姜紫甚至双眼惊叹地‘哇’了一声。
汉服的裙摆有些长,林瑜只能稍稍提着裙身好方便自己行走,她目光环绕了一圈也没瞧见镜子,所以眼下她并不知道自己穿上汉服是什么样子,她懵愣地眨了眨眼,看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三个女人,“应该还...行吧。”
岑羽眼睛都亮了起来,她起身走到林瑜的身边,“岂止是还行啊。”她曲起手臂勾着下巴,“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AI建模。”
摄影师也站了起来,“衣服换好了,现在就差配饰了,等弄好就开拍吧。”
拍摄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烘托出汉服,因为配饰也没有太复杂,岑羽往她腰间系了一枚通体圆润的龙凤纹青玉玉佩,玉佩上方缀着一条长长的流苏,她今天梳的是个简单的垂髻,姜紫往她发髻两侧各簪了一条长至后腰的流苏对簪,随后又在她额间添了一抹朱红。
拍摄的道具是一盏颜色浅碧的瓷瓶。
她要做的就是捧着这个瓷瓶,按照摄影师给出的动作站着让她拍就行。
和姜紫大气明艳,岑羽玲珑小巧的长相不同,林瑜长相偏清冷,皮肤又白,再加上她身高足够,配上这副妆造,还真有几分玉面观音的模样,这也是姜紫要找她来做模特的原因。
拍摄完这套很快又换了下一套,这次是件粉色的襦裙,妆造也重新换了,姜紫帮她把发簪和发包全卸了,重新给她梳了个侧麻花,妆容也变为了更为的俏丽可爱的风格。
拍摄一直到傍晚才结束,窗外的天渐渐泛起了青绀色,岑羽看了眼时间,恰好是吃饭的时间点,于是便提议结束完大家一起去附件吃个饭,忙了一天,也辛苦了,她请客,问大家想去哪?
姜紫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闻言,第一个表态,“行啊,正好饿了。”
岑羽又问了林瑜和摄影师的意见,见她们都说好,便将吃饭的点定在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
饭桌上姜紫和林瑜坐在一块,没了工作的氛围,大家都变得格外的惬意,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姜紫夹了口虾滑放在碗里,转头看向林瑜:“对了,还有半个多月你就要开学回江城了吧。”
闻言,林瑜点了下头,一转眼她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姜紫喝了口桌上放着的酸梅汁,惋惜地叹了口气,“等下次再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说完,她想起什么,又多问了一嘴,“还没来得及问你男朋友的事呢,他现在还在桐城陪你吗?”
听到这,林瑜原本放松的神态顿时紧绷了起来,她点了点头,握筷子的手也跟着一顿。
姜紫只以为她们小年轻还在热恋期,禁不住这异地恋的相思苦,便抿唇笑了下,随后又老神在在地说了起来,“你这一谈恋爱,可算愁怀了你哥。”
“为什么?”林瑜偏头注视着姜紫。
“我不也是听严亚东说嘛,说你哥最近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大好,成天黑着一张脸,就连他现在都不敢去周恪面前晃悠。”姜紫朝林瑜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继续说:“说到底,不还是因为你交男朋友的事。”
不止林瑜感觉到了周恪最近的反常,就连他身边的这些好友也看出来了,而造成这一切的苗头只因她找了从逸假扮男朋友。
桌上的鸳鸯锅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氤氲出的热气在半空中袅袅而升,林瑜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了一块肉卷。
火锅店气氛暖融,香气四溢,正值吃饭的点,几乎坐满了人,室外雨声渐大,透过玻璃窗能瞧见路人撑着伞快步从街头走过,主干路上的车子排成了红队,亮起猩红的尾灯,远远望去,就像一片朦胧的红海。
傍晚时分,姜紫在朋友圈一连发了三张照片,当然照片的主角并不是她自己,而是穿着汉服的林瑜。
周恪平时不怎么刷朋友圈,但自从上次林瑜破天荒地在朋友圈发了自己和从逸的照片,他便养成了,一闲下来便会去朋友圈逛逛的习惯。
他知道林瑜答应了要去给姜紫的朋友做模特,但并不知道拍摄的时间是在今天,他去宜县见了家经销商,说来,这事也一定要亲自过去,只不过他最近脑子乱得很,迫切地想找个没有林瑜在的地方冷静一会。
那天过后,他躺在床上一夜未眠,脑子里一直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会站在道德的最高点抨击他这种爱上妹妹的禽兽的行为,且不说两人相差六岁,再者而言林瑜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怎么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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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于对妹妹有这样的心思,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有了心上人。
一会又是另一道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妹妹又如何,她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难道他要容许别人把妹妹从他身边抢走吗,有男朋友又怎么了,会有人比他更会照顾她吗,会有人比他更爱她吗?
周恪低垂着眼帘,目光直直地望着屏幕里的人,她一袭浅绿色汉服,侧身而站,脸上妆容寡淡,精致的眉梢微微向中靠拢,望向镜头的神情清冷哀悼,好似一个悲天悯人的神女。
盯着看了良久,屏幕上方低悬着的指腹才终于落下来,很快,屏幕下方便跳转出一道转发给联系人的显示,周恪没有犹豫,在最下方的左下角点了保存,将这三张照片全都收入相册。
车窗外雨势渐大,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远处的天际轰隆隆响起两道惊雷,街道两旁的树枝被风吹得晃动的厉害。
手机叮咚一声跳出一条气象台的提示,警惕雷电天气,注意出行。
火锅吃到最后,几人的肚子都变得圆滚滚的,见外面的雨始终没停,俨然有越来越大的迹象,岑羽便提出送几人回去,只是这种天气路况也不好,大家住的地方也不是一个方向,便纷纷拒绝了,姜紫提早叫了严亚东过来接,摄影师事先拿出手机叫了车,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终于有司机接。
于是,一行四人便拿起包开始各回各家。
林瑜站在商场一楼珠宝旗舰店的玻璃门前,看着屏幕上显示着订单等待需57分钟暗自发愁。
要换以前,周恪早过来接她来了,但眼下周恪人既不在桐城,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找他。
自从那天在从酒店回来后,她和哥哥之间的关系就变得格外的微妙,她无意撞破哥哥在浴室自渎,心里既意外又兴奋,但事后,周恪便去了出差了,期间她们一直没有联系,周恪一反常态地没有给她发过一条消息,也没有电话关心。
整整两天,他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林瑜不知道他去了哪,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只知道他走了。
桐城的这场雨一连下了两天,虽是盛夏,但随着这场雨的到来,气温也随之下降了不少,此刻风一吹,手臂忽然感到了一丝微凉的寒意。
“还要在这站多久?”
就在林瑜兀自哀愁时,头顶忽然落下一道清越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眼前的风雨彻底被挡住,她的视野被一道墨色的身影侵罩。
林瑜猛地抬起脑袋,对上一张日思夜想的脸和一双黑沉沉的眼。
压根没想过周恪会一声不吭地出现在这,见到他的那一秒,林瑜只觉得心跳都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用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呐呐出声:“哥哥...”
周恪打着伞站在她跟前,一把长柄雨伞牢牢地罩在两人身下,目光相交,他望向她那双水亮如珠的眼睛,喉结轻滚,眸色晦暗。
拍摄结束,林瑜重新换上了自己的服装,但脸上的妆容还未卸下,他想起今天在姜紫朋友圈看见的那张照片,又看了看林瑜。
浅色眼瞳水润澄澈,原本纤浓的羽睫被刷了层睫毛膏,此刻正卷翘着弧度,眼皮上覆着一层淡淡的眼影,上面缀着些许亮片,好似一条流光溢彩的银河,白皙的面颊上是自然浅粉的腮红,往下看,是一张过分饱满的樱唇,大概是因为刚吃过火锅,此刻正呈现出一种靡艳的红。
林瑜见他一直不说话,便主动打破了沉默:“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视野里,那双盈润的唇一张一合,周恪缓了缓呼吸,悄无声息挪走目光,嗓音暗哑道:“刚回来不久,看家里没人,问了严亚东才知道你在这。”
“哦。”原来是这样,听到回答,林瑜低低地应了一声,但同时也在心里反问,为什么不能直接问她呢,还要绕这么一个弯。
想到这,林瑜低下头,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
33. 停电
暴雨造成严重交通堵塞,原本四十分钟路程硬是延长到了两倍,回到家已经快12点。
白天累了一天,在车上时林瑜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只是一直强撑着精神。
想到脸上的妆还未卸,此刻趴在脸上有些难受,林瑜连忙找出姜紫送给她的卸妆巾进了卫生间,卸完她看着镜中映出一张湿漉漉的脸,水珠沿着光洁的肌肤滚落,睫毛被润湿黏成纤细的簇状,她拿出棉柔巾擦干脸上的水分,等粉底彩妆全卸完,才终于有种毛孔得以呼吸的舒适感。
窗外电闪雷鸣,阳台的那些紫腾花颤巍巍的抖着叶子,林瑜看了眼周恪,他正拿着电脑往房间走,从她身边经过时,他脚步稍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林瑜以为他离家了两天,这会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谁知,他只是问了一句明天还要不要继续拍。
“不用了。”林瑜站在原地,轻声应答:“下次如果有需要,她们会提前联系我。”
周恪垂着眼,细密的长睫在眼睑处拓出一片淡淡的阴影,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最后也只化作一句:“不早了,早点休息。”
语气官方又疏离,林瑜怔在原地,眼睁睁看他转身离去,心头忽地漫起一阵茫然的无措。
站在淋浴下,林瑜总是不可避免的想起那天在门外听见的那声喘息,她无法想象周恪在做这事时会是什么表情,躯体紧绷,青筋虬现吗?还是克制隐忍,呼吸紊乱?
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蒸腾出的雾气在这个狭小的空间盘旋萦绕,水汽朦胧间,她蓦地想起那天佳宜给她发来的那几本小说,其中那些露骨的描写让她事后再也不敢重温,但她越是刻意想要忘记,那些字句就越是牢牢映在她脑海里。
记忆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块推着一块,因为这些话她又很荒唐地想起那些大尺度的梦。
她不知道周恪是否愿意陪她把梦境演变为现实,但眼下,她只知道,她亲爱的哥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沉默,但这种沉默又和那天从酒店不同,后者是因为生气,而前者,她猜不透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有一点很明显的是,他似乎在刻意疏离自己。
...
''我无法再直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我的心从此变得不再坦荡。''
书桌前,周恪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满脑子都是这句话,以致于图纸的样式始终进入不到他的大脑。
他原比自己以为的要陷得更深,冷静解救不了他的理智,只要一瞧见她,所有压抑的情感都在一瞬间复苏。
周恪深叹一口气,疲惫地阖上了眸子,指关节抵上眉心轻轻按揉着。
没一会儿,窗外一道轰鸣的闷雷重重响起,紧接着,紫红色的闪电横空出现,带着像是将天空劈成两半的架势,轰隆隆,黑夜骤然亮了一瞬。
“啊——”
雷声响起的那一霎,屋内骤然响起一道尖叫,周恪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眸子在黑夜闪过一丝慌乱。
听声音像是林瑜的,周恪没有多想,几乎瞬间起身,但很快又发现屋内蓦地陷入了一片黑暗,所有灯光都全都归于灰寂,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在夜色下变得格外清晰。
停电了,但林瑜还在浴室。
想到这,周恪拿起手机,点亮手电筒的光疾步走向浴室,他的眉心深深拢起,指节叩响门板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林瑜!”
浴室一片黑暗,只剩下湿漉漉的水汽在空气里飘荡,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林瑜有些心惊,她呼吸短暂一滞,然后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窗外的雨水声被无限放大,林瑜慌乱地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什么,却只出到了冰冷的墙面。
“林瑜!”
哥哥的声音穿透浴室门板,伴着急促的敲门声。
林瑜咽了咽嗓子,指尖不端颤抖,在慌乱种摸到一把柔软的衣服面料。
“我...没事。”她的声音细弱蚊蝇,连自己都听不清。
周恪被她方才那声尖叫喊得乱了心神,他知道林瑜从小就怕黑,尤其是当林也死后,这种情况就变得更加严重。
浴室门拉开,漂浮的热气带着专属的沐浴香随着门缝的拉开一股脑得涌入周恪鼻腔,周恪抬眼,看见林瑜穿着一件水蓝色睡衣,大概是因为太过慌乱,又加上黑暗视野受限,她睡衣的领口漏系了一枚扣子,能隐约瞥见一道微现的沟壑,往上是一片冷白的肌肤,锁骨平直,露出两个凹陷的深窝,几缕湿漉的发丝贴在雪白的颈侧,被水汽蒸腾过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一双眼又黑又亮,像是水里刚打捞出来的一样,睫毛上挂着未擦干的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处细碎的光。
周恪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停电了,在浴室有没有磕着碰着?”
闻言,林瑜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揪紧了睡衣衣摆,又一道闪电划过,她整个人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周恪身边靠去,嘴里呢喃道:“哥哥..”
周恪轻嗯一声,呼吸间闻到她身上馥郁的沐浴露香气,混着淡淡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收回目光,没敢再去看她:“我先送你回房间,注意脚下。”
“好。”
手电的光在屋内亮起一个莹白的光晕,林瑜跟在周恪身前走,感受着他将光亮都留给自己。
她对黑暗有应激创伤,只是这么一小会,手便开始无意识颤抖起来,手电筒的光亮照亮房间的一隅,林瑜脱了鞋子,曲起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
房间的窗户还没来的关,雨水斜打在书桌上,冷风裹挟着雨丝灌进屋子里,窗帘被吹得猎猎作响,周恪快步走过去关窗,等回过头时,就看见林瑜靠在床头,眸光空洞无神。
周恪垂下眼帘,视线一错不错地落下林瑜脸上,这种场景无疑让他想起了当初林也死后的一段时间。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被噩梦缠身,闭上眼睛一会是林也死去的画面,一会又是蒋惠芳咒骂她的片段。
窗外惊雷响起,她被吓醒,就抱着被子将自己曲成一团,蜷缩在角落,不停地哭。
那段时间算是周恪生命中最灰暗的日子,他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了林瑜身上,恨不得把眼睛也长在她身上,怕她又想不开,他便一直陪在她身边,连夜里也在旁边守着她。
察觉到头顶有道灼热的视线落下来,林瑜僵硬地动了动脖子,仰起脑袋,看向站在一旁神色难言的周恪。
“哥哥。”林瑜看着他,恐惧让她下意识不想让周恪走,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意:“你能像小时候那样陪着我吗。”
周恪看清了她惨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眶,她像只受惊的幼兽般将自己缩成一团,膝盖抵在胸前,双臂环着小腿。
她仰起下巴,莹润的眼睛看着自己,让周恪想起很多年的那个夜晚,胸口发紧,手电筒的光在他们之间投下交错的影子,他顿了几秒才慢慢开口:“好。”
周恪拖着书桌前的那张椅子放到床侧,人坐下去,语气温柔地安抚她:“困了就睡吧,别怕。”
“你会一直在这吗?”林瑜仰眸,睁着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紧咬着唇瓣。
“当然。”周恪冲她笑了笑,随即伸出手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摸一摸她的脑袋,可手刚伸出去,他便意识到了不对,或许,他们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亲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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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悬停在了半空,林瑜眼睁睁地看着周恪的眸色慢慢变化,随后收回手臂。
这让她更加确定了周恪就是在疏离她,林瑜不解地看着他,“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这是林瑜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或许是那天和从逸的事情做的太过了,让周恪心里的气焰还未完全消除,否则,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周恪浑身一僵,眼神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很快消失不见,他没有在生林瑜的气,他只是有些无法直视自己的认知,喜欢上自己的妹妹,这几乎是他二十七年来面临的唯一难题。
一个完完全全踩在道德伦理上的难题。
如果说兄妹之间这种身份就已经是一种禁忌了,那么现在,妹妹明明有男朋友了,她有自己的生活,那他这种喜欢就完全是一种错误。
黑暗给人摇摇欲坠的错觉,一切不荒唐的不该的,都像雨后的春笋势如破竹地涌了出来。
在发现自己爱上妹妹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坦荡地直视她的目光,但同时,他亦无法压下心底渴求的眷恋,他在无声的对白里默默缠上她的目光。
就这样多好。
他们还能面对面地坐着,能在雷雨交加的天气里以哥哥的身份守着她,能毫无顾忌的看着她的眼睛。
这里只有他们兄妹二人,不是再有多出的第三人。
“哥...”林瑜朝他靠近了些,直到人就坐在他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咫尺,她轻声开口:“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嗓子干痒难耐,周恪张了张唇,他轻扯唇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我没有生气。”
“那...你...”林瑜还要追问,但周恪显然不想多说了,他匆忙转移话题,“十二点了,还睡不睡。”
林瑜也不是个傻子,看出周恪不想多说,她抿了抿唇,只好低垂着眼帘,在周恪的注视下,慢慢躺了下去。
“哥哥,你会像小时候那样一直陪着我吗?”林瑜轻声开口。
“现在不就是在陪你吗?”
“不对。”林瑜轻眨着眼睛:“哥,小时候你都是躺在床上抱着我,哄我入睡的。”
话落,周恪瞳孔一震,呼吸一滞,浑身上下的血液反复都涌到了一处,他不敢相信林瑜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偏偏这话又是现实,可是,他们再也不是小时候了,他怎么还能小时候那样抱着她呢。
周恪双唇紧抿,竭力克制住翻涌出来的潮念,声线低哑的说:“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这次,林瑜没有说话,她心想,没关系的,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退而求其次的说:“那不抱着,可以换别的吗?”
“什么?”
林瑜抿了抿唇,期翼的目光闪烁着淡淡的光:“可以握着哥哥的手吗。”
周恪一怔,犹豫了会,最终缓缓朝她伸出手,林瑜握了上去,上一次牵手是什么时候呢,她已经记不起来了,只是印象里,哥哥的掌心一直很宽大,永远是温热的。
“等会我睡着了,你再拿走好吗?”
“好。”
时间悄无声息的游走。
直到林瑜的呼吸渐渐平稳,周恪垂眸,盯着她已经闭阖的眼睛,烛光在她脸上跳跃,照亮她微微蹙起的眉头。
周恪望着窗外的雨幕,停电的夜晚格外漫长,跳动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温暖的阴影,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扇形的暗影。
他眷恋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待回到房间,脑海里却一直萦绕着方才推开浴室门的那一霎,有什么从腰腹间涌上来,房间开着空调,室外在下雨,体温却在上升。
34. 车祸
桐城一场雨一连下了好几天,等到周五那天才重新放晴。
晚上,佳宜给她打来电话,商量过几天去山庄避暑的事情,从逸打算过几天就回临城,佳宜打算在他回去之前,大家一起去山庄好好玩一遭,那边有茶园、还有垂钓等各种游玩项目。
本来佳宜还打算让林瑜叫上周恪的,但现在这样,也只能她们三个一起去了。
出发的日期就定在后天,两人在电话里商量好具体的出发时间和路线,以及要带的东西才堪堪结束通话。
等到晚上兄妹俩一同坐在餐桌上,林瑜看着这一桌子的菜,视线落在对面坐着的哥哥身上。
自从酒店那天过后,周恪整个人变沉默了好多,眉眼也变得更加冷峭,同时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总感觉哥哥好像瘦了些,这种肉眼可见的改变让林瑜好几次都忍不住开口问他,却总是被周恪糊弄过去,说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哥,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
“我之前和你说要跟佳宜去她舅舅投资的那个山庄玩,你还记得吗?”
周恪想了想,很快就记起来,那时他还鼓励林瑜应该趁着假期多出去玩,“记得,怎么了?”
林瑜:“我们打算后天过去。”
晚上炖了鸽子汤,周恪拿过碗盛了一碗递到林瑜跟前,问:“就你们两个人吗?”
这话还真把林瑜问住了,除了她们,从逸也会去,他是佳宜表弟的这件事周恪并不知道,而且,从逸过去和这场计划也无关,为了不节外生枝,平白惹哥哥生气,林瑜点了点头,半点没提从逸。
周恪便说好。
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林瑜忙着收拾东西,佳宜说难得过去,打算在那边玩一周再回来,她便准备了一个小箱子带过去,周恪看了一眼,想到两个小女生还带着行李,出行多半不方便,他看向林瑜,问:“需要我送你们过去吗?”
山庄在郊外,从市区过去单程就要两个小时了,林瑜将手上的东西放进箱子里,随后合上,一边忙活着,一边对周恪说:“不用了,到时候山庄那边会有车过来接我们。”
佳宜的舅舅得知侄女侄子都要过去,特意安排了车过来接。
到了出发那天,林瑜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小区门口。
司机接上她,便载着三人开车前往山庄,从逸昨晚玩到凌晨才睡,今儿又起了个大早,一上车便用遮阳帽盖住了脸,双手环臂,大喇喇地坐在后排睡着了,车上只剩下佳宜和林瑜还在聊。
作为计划的制定者,佳宜自然格外关心林瑜和周恪之间的感情,在得知周恪不仅没有说什么,反而还开始对林瑜疏远了起来后,她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怎么会这样?”
林瑜低下目光,对此同样感到疑惑:“我也不知道。”
佳宜咽了咽嗓子,紧张道:“不会是他见你和从逸感情太好,说服自己接受了他做你男朋友吧。”
“......”
林瑜觉得不像,他似乎并没有对她们这段莫须有的感情表现出宽容的态度,但具体是怎么回事,林瑜也猜不透,眼见着离开学不久了,她打算等从山庄回来,再跟哥哥深入聊聊,一定要从他口中橇出转变的原因。
车辆进入环山公路,远处是连绵的高山,道路两侧的植被绿意盎然,阳光照下来,能看见叶片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晕。
车后座的人还在呼呼大睡,佳宜也在低头玩着手机,车内安静无声,林瑜侧着头专注地看向窗外的风景。
车辆驶过弯道,蓦地响起一道尖锐的鸣笛音,司机刚打了个盹,一时反应不及,见对面是辆大货车,且马上就要发生碰撞,他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轮胎顿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内几人纷纷被这动静吓懵。
“砰——”
车辆撞上路边的护栏,猛地发出一声巨响。
林瑜的太阳穴重重磕在窗框上,世界突然倾斜翻转,安全带勒紧锁骨的瞬间,呼吸不由一滞,耳边只剩下几道仓惶的惊叫声。
林瑜试图眨眼,却发现双眼一片朦胧,视野里只剩下灰白的重影,有强光突然照过来,刺得她生理性流泪。
...
周恪过来的远比佳宜想的要快,急诊大厅的荧光灯下,她呆坐在长椅上,抬头看见周恪的瞬间,泪水唰地落了下来,她揪着指尖,哆嗦着出声:“周恪哥。”
“林瑜呢?”周恪一脸凝重的看过来。
“在...里面...”她指了指身后的观察室,急诊厅内医生护士来来往往走着,混着病人的哀痛声和家属的哭泣声,这声音交织在一起让周恪脸色忽地变白了,他身形一晃,几乎要站不住脚。
佳宜站在他身侧,因为太过害怕,眼泪啪嗒啪嗒的从眼眶落下来,谁也没想到好端端的一趟旅程会意外发生车祸,车辆撞在右侧护栏上,除了司机,就属林瑜伤得最重,她因为坐在右侧,脑袋磕在了玻璃窗上,当场就昏了过去。
等醒来已经是六个小时以后了。
傍晚的天边,粉澄的云霞晕染半个天际,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病房,林瑜躺在床上,药水顺着输液管一滴两滴匀速地输进她的体内,心电监护仪的导线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周恪站在床边,看着林瑜苍白的脸陷在枕头里,肤色惨白得几乎要与枕被的颜色相近,她闭着眼,细密的羽睫在下眼睑拓出一片扇形的阴影,看起来安静又脆弱。
心脏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着用力揉捏,他面若凝霜地望着她,直到眼眶渐渐变酸。
谁也不知道他在接到佳宜电话的那一刻究竟是什么心情,青天白日的,好似灵魂离体一般,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连心跳也停滞了。
他多害怕,害怕她就这样出事。
监护仪的数字在白炽光下幽幽发亮,周恪将额头抵在病床栏杆上,铁锈味混着消毒水的一点点侵入他的肺腑,他听见自己心跳声和林瑜的呼吸渐渐同步。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林瑜皱了皱眉,想要睁开眼,奈何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眼睛眯出一条细缝。
“醒了?”
低沉的嗓音从身侧传来,林瑜艰难地睁开双眼,视线模糊了几秒才逐渐聚焦,周恪坐在病床边,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眉头微蹙。
林瑜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睫上下轻眨,额前沉闷的刺痛让她几乎是瞬间回想到了车祸发生的画面,刺耳的鸣笛声,失控的方向盘,还有佳宜的尖叫...
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昏沉沉的。
她张了张嘴:“哥...”
周恪眼神深邃,紧绷的神色始终没能缓和下来,原本藏着满腔的话也在这一刻尽数消失,他轻嗯一声,细长的眼睫垂下来,遮住他眼里翻涌着情绪。
“佳...宜。”
闻言,周恪径直打断了她的话,知道她关心朋友,这会估计也是想问佳宜和,想到那个名字,周恪眼神一黯,嗓音艰涩的说:“佳宜没事,她妈妈过来之后,就把她带走了。”
至于从逸——
周恪想起当他知道从逸居然也在这躺行程上时,内心猛地涌上一股韫怒,他眼里浓云密布,脖子上的脉搏剧烈跳动着,他想起林瑜说的那句只有两人。
呵——
好一个两人。
他挑眼望过去,只觉得胸腔像是有无数根针扎了下去,密密麻麻的疼蔓延到四肢百骇,好半响,他都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滋味。
妹妹长大了,他无法阻止任何一个异性喜欢她,同样,他也没法只仗着兄长的身份蛮横不讲理的要求她只看着他。
他在每一个痛苦难捱的夜晚尽力说服自己接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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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服还没战胜理智呢,欺骗就先来了。
为了同一个男人,她骗了他两次。
周恪轻滚着喉结,声音说不出的低哑,他缓了缓呼吸,视线落在她脸上:“还有你那个男朋友,他也没事,进来看了你一眼,就跟着佳宜和一块走了。”
说到后面,周恪的漆黑的眼眸已经泛起一抹浓郁的韫色,眼眸黑沉沉的压下来。
听到这,林瑜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睁圆了双眼,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又消失,当初为了不让周恪多想,所以骗他只有她和佳宜两个人去,现在谎言被揭穿,不用想也知道周恪心里会有多生气。
她下意识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试图和哥哥解释些什么:“哥...我,你听我...”
见林瑜这么一副不管不顾的模样,周恪心绪繁杂地望了她一眼,沉声:“乱动什么?医生说了你是脑震荡,要好好躺着,听到从逸的名字就害怕成了这样吗,他没事,连点皮外伤都没伤,反倒是你伤得最重!”
林瑜眼下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自己的伤,满脑子都是想着要怎么跟周恪解释。
“哥,对不起...”林瑜靠在病床上,眼眶一阵酸楚,慢慢蓄起眼泪,“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周恪紧盯着她,胸口起起伏伏:“我现在不想和你讨论你跟从逸之间的任何事,有什么等你伤好了再说。”
“哥...”林瑜仰起脸,泪水从眼角慢慢滑落。
周恪被她那抹泪深深刺痛了双眼,比起欺骗,他更在意的是她的身体。
为了让林瑜更好休息,周恪给她办的是单人间,此时病房内就只有他们二人,室内安静到针落可闻。
周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你知不知道,医院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林瑜怔住,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他。
“我在想——”周恪嗓音微哑,顿了顿,喉结滚动:“你要是真有个意外,我要怎么办,你十岁的那年我就差点失去了你一次,现在二十岁了,我又要失去一次吗?”
周恪看着她,黑黢黢的眼里没有半分往日的柔情。
林瑜被他说得心脏一阵阵的地泛疼,她从未见过周恪这样,他一向冷静自持,情绪极少外露,可现在,他眼底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是压抑许久的什么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宁愿周恪对着她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也不想看见他这样一副痛苦却无奈的样子,鼻尖慢慢泛上一股酸意,眼眶一阵热意涌来,林瑜吸了吸鼻子,忍住要往下的泪水。
她仰起脑袋,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努力朝他挤出一抹自然的微笑,像是在宽慰他一样轻声道:“哥哥...我没事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没缺胳膊少腿的。”
她努力安慰着哥哥,告诉她自己并无大碍,但周恪依然无动于衷,林瑜只好探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上他垂在一侧的手心,低低的说:“谁也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幸运的是,我还好好地站在你跟前啊。”
周恪盯着她看了几秒,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她小心翼翼抬眼,却猛地震动,她看见周恪眼角那滴刺眼的莹光。
心脏像有万只蚂蚁在啃噬,细密的疼,大脑四崩五裂,她几乎是害怕地拽住周恪的衣角,轻言软语的叫他:“哥。”
从小到大,她没见过这样的周恪,愤怒到脆弱,像是刚从风暴中心出来,带着一身狼狈。
林瑜张了张嘴,翁声问:“你生气了?”
“没有。”
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可在接到佳宜电话的那一秒,有那么一瞬,他连呼吸都停滞,手抖到连车也开不了。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出事,你让哥哥怎么活。”
林瑜张唇,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这样的哥哥太陌生了,陌生到她觉得后怕。
35. 出院
林瑜醒来后,医生按照周恪的要求又给她做了一套全面的检查,在确定并无其他外伤和明确出血点后周恪才终于放心下来。
住院的第二天,严亚东和姜紫一早便赶来医院探望她,姜紫抱着一捧花束放在床头柜上,“听严亚东说你出车祸了,真是吓死我了。”说着她眼珠子上下左右地观察了一圈,见没什么大事才松了口气。
周恪不在,严亚东搬了张凳子坐下来,“医生怎么说,这脑袋没伤着吧。”
林瑜直起身,淡淡地笑了笑:“脑震荡,没什么大碍,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没事就好。” 严亚东叹了声气:“你是不知道,那天你哥接到医院的电话,脸色直接白了,我和他认识那么多年,没见过他那样,好像丢了魂一样,真是吓得不轻。”
严亚东大概一辈子也忘了周恪当时的表情,像落了水一样狼狈,什么从容,冷静,克制都丢了。
话落,林瑜脸上的笑意也敛了几分,她想起昨晚周恪说的那些话,胸腔似柠檬汁被打翻一般,倏地变得又苦又涩。
瞧见林瑜脸色不对,姜紫顿时瞪了严亚东一眼:“你和人妹妹说这个干嘛,人家自己还躺在病床呢。”
被这么一说,严亚东这才反应过来,又换回了从前嬉皮笑脸的模样:“嗐,怪我多嘴,跟你说这干嘛。”
这时,病房的门推开了,周恪走进来,手里提着一打包盒,看着病房里的两人,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严亚东:“刚来不久。”
周恪将手里的打包盒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没再管两人,只看了眼林瑜,“醒来有没有不舒服?”
林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没有,比昨天好多了,脑袋也不晕了。”
周恪轻嗯一声,转身倒了杯水朝她递过去。
做完这些,周恪才转头看向严亚东:“这段时间我就不去酒吧了,城南那边你自己去盯着吧。”
严亚东连连点头,“这我知道,放心,你就照顾好妹妹,酒吧和台球厅那边的事不用你操心。”
闻言,周恪自讽似的哼笑一声:“我也操不了那份心。”
就林瑜一个就够他头疼的了。
考虑到林瑜还要休息,两人没多待,聊了一会便走了。
等人走,周恪才将买来的早餐放在餐板上:“先吃点东西。”
医院附件有不少早餐店,但早餐的种类都大差不差的,病人需要清淡,周恪便打包了一份馄饨,林瑜看了一眼,热气腾腾地还冒着气,汤面上飘着一层绿油油的葱花和几粒小虾米。
她拿起勺子,剜了颗馄饨吹了吹热气,确保不烫后,才咬了一小口。
吃饭时,周恪就在旁边看着林瑜,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女孩身上,她穿着医院专属的蓝白病服,长发用橡皮筋绑着一个低马尾,只发际线一圈还剩下些细小的碎发,她拿起勺子,一口接一个地吃着碗里的馄饨,偶尔喝两口汤,看起来恬静又乖巧。
倘若不是眼下的状况不对,周恪真觉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也是一种幸福,有种岁月静好的沉静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只有他和她。
余光瞥见周恪一直在看自己,林瑜偏头,眼眸闪了闪,轻声唤他:“哥。”
“嗯。”
林瑜放下手里的勺子,“我想吃你做的焗蛏子了。”
周恪半敛着眸:“等你出院了给你做。”
林瑜一听,趁机加码:“那老鸭汤呢。”她一口气报了好几个菜单。
周恪哂笑出声:“你是把我当你哥还是当五星级大厨呢?”
“当然是我哥啊。”林瑜抿唇一笑:“五星级大厨可不会我想吃什么就给我免费做什么。”
周恪:“所以是把你哥当作免费劳动力了。”
林瑜:“没有的事,只是想说,哥哥对我真好。”
毫不保留的好,没有条件的好。
很多个沉陷其中,自哀自怜的时候,她都在想,要是哥哥不对她那么好,是不是她就不会爱上他了。
*
早餐过后,护士过来给她输液。
她在医院没什么事做,随便刷了几个APP便借着药水的劲睡着了。
傍晚过后,佳宜和从逸又来了躺医院,顺便带了佳宜妈妈亲自熬的鲫鱼豆腐汤。
进来时,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好,从逸过去多开朗的一人啊,现在也敛起了笑,满脸沉重地提着保温桶跟在佳宜身后走进病房,佳宜一瞧见她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便忍不住眼泪,跟小学生受训似的,双手绞着放在腹前,泪眼婆娑地望着她。
认识这么久,林瑜见她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至于上一回是什么时候,她早就不记得了,这冷不丁对上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林瑜还真吓了一跳:“怎么了,你——”
林瑜话还没说完,就被佳宜猛地一把抱住,大哭了起来:“都怪我..呜呜呜,要不是..我说要去那个山里避暑,也不会发生车祸了..都怪我...”
林瑜拍了拍她的后背,“这不怪你,谁也不想这样的。”
但佳宜还是觉得自责不已,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林瑜放声大哭。
从逸知道佳宜是真的吓坏了,昨天要不是她妈和周恪劝着,说不定就要一直待在病房里不肯走,看见眼前这一幕,他上前拍了拍佳宜的肩膀,劝道:“行了,姐,病房呢,林瑜本来就磕到了脑袋,你这一哭,等会哭得她该头疼了。”
这话一出,佳宜果然止住了哭,她抬手抹了把眼泪,林瑜顺势从床头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擦擦脸,“对了,我哥呢?”
佳宜:“外面呢?”
林瑜疑惑:“他不进来吗?”
说到这,佳宜和从逸互相看了看对方,随后缩了缩脖子,林瑜一看他们这反应,察觉到不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那个...”佳宜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手里的纸巾团。
看佳宜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林瑜又去看从逸,对上林瑜的眼睛,从逸摸了摸鼻子,目光不自然的撇开。
“说话呀,到底怎么了?”
“就...”佳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林瑜,但在对方的审视的目光下,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你哥昨天在医院看见从逸,差点动了手。”
林瑜一愣,“什么?”
当时周恪只揪住了从逸的衣领,怒骂了一句:“你就是这样照顾人的。”
车祸发生后林瑜便彻底陷入了昏迷,醒来便躺在病床上身边只有周恪一个人,自然不知道发生了这些,她忙不迭追问过程和后续,“后来呢?”
“这事?”佳宜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还是自己去问周恪哥吧。”
佳宜不愿说,从逸也不说,林瑜也不好继续问下去。
气氛顿时变得凝结起来。
佳宜扫一眼桌上放着的保温桶,笑着打囫囵,“哎呦,不说这个,我特意让我妈熬地汤呢,凉了就不好喝了,我给你倒出来。”
说着,她起身,拧开保温桶的盖子,将里面的汤倒出来,汤体奶白,上面还飘着几颗饱满的枸杞,她一口气喝了半碗。
——
隔天上午,主治医生过来查完房,帮她把额前的纱布取下,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让林瑜出院了。
临到中午,周恪也没心思做饭,便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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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了上次和姜紫、严亚东一起吃饭的餐厅。
周恪提前打过电话,人刚过去,便有服务员引着他们进包厢。
拂云居是中式餐厅,包厢内挂着一副百花图,牡丹芍药栩栩如生,一张黄花梨木餐桌临窗而置,窗棱半开,送来徐徐微风。
两人坐下后,服务生将手里捧着的菜单递给周恪,周恪接过转手便递给了林瑜:“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上次吃饭,林瑜曾说它这里的蟹粉面和甜品焦糖桂花布丁很不错,这次依然要了一份,还顺带要了一份炸酥奶。
点完,林瑜合上菜单,正要将它递给周恪让他看看还有没有要点时,对面伸来一只手,修长如玉的长指握着一紫色杯子,将茶水放在她桌前。
他低垂着眼,收回握着杯子的手,又加了道什锦汤。
林瑜有些担心他们点的会不会太多,但周恪却说:“没关系,点来给你尝尝鲜,应该会合你的口味。”
侍应生一走,整个包厢便只剩下两人,林瑜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问:“哥,你平时是不是经常来这吃饭吗?”
“偶尔。”周恪抬眼看她:“最近的话,都是和你。”
温热的茶水顺着口腔滑进喉咙,林瑜尝到了玫瑰花的味道,清清甜甜的,带着淡淡的香气,有风吹过,撩动她耳后的发梢黏至嘴角,林瑜心下微怔,杯口还贴着唇畔,她倏地撩起眼眸,却看见周恪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这话说得太过暧昧,若是一对普通男女,怕是意有所指,心思不在饭上而在人。
林瑜眼睫稍动,猛地收回视线,借着低敛的长睫掩盖眼中一闪而过的悸动,她伸手将嘴角的发丝勾到耳后,心不在焉的回:“是吗?”
指腹浅浅摩挲着杯壁,周恪声线低沉,嘴角牵出一抹淡淡的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炙热的目光落在林瑜的头顶,让她莫名感到一阵心虚,她放下杯子,指尖不自觉蜷了一下。
哥哥是没骗她,但她骗他的可就多了,一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也不知道周恪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被气到脸色铁青,想到这,林瑜继续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试图压下心里的荆棘。
等了一会,包厢的门被推开,有服务员端着做好的菜品一一送上。
有了刚才的小插曲,林瑜打定主意这顿饭光吃菜不说话,她可还记得周恪在医院说的有什么等伤好了再说,她现在应该也是好了,至于什么周恪打算时候和她算账,林瑜也说不准,她只感到头疼,该怎么解释才能不让哥哥生气呢?
吃完饭,两人回到家。
林瑜将出院的事情告诉了佳宜,后者很快便给她打来一通电话。
“你出院了!医生怎么说,不会有后遗症吧。”
“不会,没什么大问题,这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就好了,别担心了。”林瑜安慰她。
“那就好。”佳宜怏怏地说:“自从车祸发生后,我这几天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幸亏你没事,不然我可真要内疚死了。”
林瑜笑笑:“我都说了,这跟你没关系的,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说完,听筒内传来一声叹息,佳宜转头又和她说起:“对了,从逸过两天就要回临城了。”说到这,她咬了咬唇,试探性地问:“你...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和你哥坦白。”
这话一出,两边都沉默了。
窗外老槐树枝叶葳蕤翠绿,阳光透过茂密层叠的树叶在窗前投下斑驳的碎影,书桌左侧角赫然放着一本崭新的台历,月份被她翻到八月,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又到了要离开桐城的时候。
她抿紧了唇,慢慢地说:“就这两天吧。”
36. 坦白
车祸过后,周恪没再像往常一样出门,而是一直待在家里,林瑜偶尔会听见他和旁人打电话,说的内容好像是关于装修,她想起自己刚回桐城时,严亚东说要在观音街那边开一家台球厅,林瑜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周恪是在忙这件事。
夜里又开始下起了雨,淅沥的雨点一滴两滴砸向玻璃,夜色浓重得像是一片泼墨,混淆着雨声呈现出一种萧条寂索的假象。
心里藏着事,一整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随意找了部电影开始看,岂料电影看完,困意依旧没袭来,相反地,人倒是越来越精神了。
瞟了眼左上角的时间,才发现不知不觉居然到了十二点。
林瑜轻揉了揉眼睛,从床上起身,打算去客厅倒杯水喝。
夜色酣浓,推开门,客厅一片漆黑,视野里,蓦地出现一抹猩红的光点,林瑜微愣,几乎是立刻,摁下客厅的开关,灯光乍然亮起的那一瞬,林瑜冷不丁地看清客厅的沙发上居然坐着一个人,周恪躬身在沙发上坐着,双臂搭在膝盖之上,眼前一团青灰色烟雾徐徐升起,模糊了他整张脸,待烟雾散去,他慢慢撩起眼帘,露出一双在朦胧阴影中压抑又冷沉的脸。
林瑜显然没料到这么晚了,周恪居然没有休息,还坐在不开灯的客厅借烟消愁,她张了张嘴,走过去轻声唤他:“哥?”
见她过来,周恪倾身将手里燃着的香烟摁灭,嗓音沙哑地像是糊着一层沙哑:“吓着你了?”
林瑜眉心微折,走至他跟前站定,余光不经意瞥见垃圾桶里一根又一根的烟蒂,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捏了一样,抽痛一瞬,她知道周恪的烟瘾并不重,从她回来到现在,总共就见周恪抽过两次烟,一次是他把自己从酒店叫出来,他们在车内发生了一段算不上争执的吵闹,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见周恪情绪失控的模样,事后,她坐在车厢内,看着他在路边压抑着怒气抽完一根香烟。
而第二次,便是现在。
林瑜垂眼,目光在他脸上一瞬不瞬地停留着,她不知道周恪一个人在这坐了多久,但此时此刻,她眼里的周恪,满眼都是颓然,疲态显而易见,双眼皮的褶皱深深凹陷。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要以为自己看见舅舅了,当初舅舅和外婆吵完,很长一段时间,他就独自坐在阳台,眼神空洞的看着一点,指尖明明灭灭,身上香烟的清苦味冷冽刺鼻。
如果说林也当初是因为那个死去的姑娘,那此刻的周恪呢。
他又是因为谁?
是因为她吗?
她不敢深想下去。
林瑜深吸了口气,睫毛随着沉重的呼吸颤动着,她缓缓蹲下身,用仰视的姿态看着周恪的眼睛,“哥...你最近怎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是么?”他嗓音有些抽过烟后的沙哑,像是细石磨砺过喉管,颗粒感很重。
“当然。”林瑜抿了下唇,犹豫了一瞬,继续说:“好像自从酒店过后,你就一直不开心。”
闻言,周恪低下头,眼梢沉沉的看着她,他知道从小到大林瑜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总能从一堆问题中直击痛点找到最关键的利害点。
就如此刻,她直白了当地挑出了造成一切的关键点。
他没法说是,更没法看着她的眼睛,周恪转过头,模棱两可地催促她:“时候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但林瑜怎么可能会听呢。
她依旧站在原地,锐利的目光一寸一寸在他脸上梭巡着,好像非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不对的端倪来。
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问了一个周恪怎么也无法回答的问题:“哥,你不喜欢从逸是吗?”
话落,周恪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他眼里的神色终于发生了松动,他坐在林瑜跟前,低头看着她,深色瞳孔幽暗复杂,良久,他终于反问道:“难道我应该喜欢吗?”
这话说得太有歧义,但谁也没再去解释和追问。
林瑜:“你不喜欢他,那你希望我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是体贴的,事业有成的,还是温柔的。”说到最后,林瑜声音一顿,直白的看向周恪,眼睛忽闪忽闪,“还是说,像哥哥这样的?”
周恪猛地抬头,眼里像有一团雾,林瑜也看向他,一眨不眨地凝望他,好像真的在期待他说出一个答案,室内安静到只剩窗外的雨声,沉默像是无声的对峙,两双眼睛衔接上的那一霎,谁也没有避闪,周恪觉得四周有些躁热,他说不出任何形容词来应答林瑜的问题,就好像无论什么样的,都能被他挑出刺来。
但林瑜还在看他,她在用目光逼他回答。
周恪望着她,“至少应该比现在这位好。”
林瑜:“比现在这位好,你又会满意吗,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从逸,如果说你之后的不满都是基于那场车祸,那从一开始呢,一开始莫名其妙的敌意又是因为什么?你对从逸不满的究竟的是他这个人,还是说,是他作为我男朋友的这个身份。”林瑜停顿了一下,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是所有拥有这个身份的人都会引起你的反感吗?哥哥。”
她语气陡然加重,重点落在最后两个字。
这再平常不过的称呼却在此刻变得格外沉重。
问题的最后是以周恪败阵而结束。
他无法回答出来。
甚至连那一声哥哥都让他难以承受。
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会对亲生养大的妹妹产生除了亲情以外的其他感情,这对他来说是完全错误的。
很多时候,他像是陷入一种情感的自我博弈。
一边奢求和妹妹永远保持这种只有两个人的关系,不管什么时候,这个家里都只有他们兄妹二人,无论是‘嫂子’还是‘妹夫’的出现都会打破这种平衡。
一边又忍不住谴责自己这种悖德的念头,他是禽兽吗,为什么会这么想,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妹妹抱有不合常理的占有欲。
他像一个患有心理疾病的患者,诘问和痛苦一旦产生就如雨后春笋般长势惊人。
无数个夜晚,他都像今夜一般无眠,坐在暗如泼墨般的夜色里,闭上眼睛,脑子就如走马观灯似的闪过许许多多片段,从林瑜三岁时一直到如今,前二十年的人生里,他一直以兄长自居,以亲人的角度去看待她。
是什么时候开始掺上私情的呢,是因为从逸的出现吗,是因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有另一个男人和她耳鬓厮磨,住在同一间房子,躺在同一张床吗?
胸口再次出现沉重的感觉,像压了千万斤重的石头,让人无法呼吸,光是想想,就觉得心口绞动着发疼。
嫉妒,这是他对那个男人存在的唯一反应。
可如今,面对妹妹的质问,他要如何回答呢,说是吗,说他反感的不止是从逸,而是每一个可能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吗?
漫长的注视中,周恪一直在看着她,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谁也没舍得错开半分。
林瑜清晰地瞧见周恪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正明晃晃地翻涌着一股浓重的哀恸之意。她全身一凛,瞳孔震颤,真难得,有生之年,居然会在哥哥的眼里看见这样复杂的情愫。
周恪望着她,喉结轻滚,声音说不出的沙哑:“我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如何回答,好吗?”
林瑜怔怔地看着他这副郑重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种不安的心绪,很久,她缓慢地点了下头。
周恪动了动眼皮,垂眸睨着她,他用上全身的力气艰难地组织出语言,随后徐徐启唇:“你是真的...很..很喜欢从逸吗?”
话落,林瑜的心倏地咯噔一下,客厅灯光昏淡,朦胧的光影从头顶倾泻而下,罩在两人周身,她懵然地眨动着眼睫,露出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
她翕动着唇瓣,好半响才挤出这么一句话:“这就是你要问的问题吗?”
“是。”
空气静默一瞬,林瑜接着追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周恪说:“很重要。”
林瑜不解:“为什么?”
周恪不答,而是直视着她那双清澈的浅瞳,“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难回答吗?”
“我...”林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词汇都说不出口。
她已经骗了哥哥太多太多,事到如今,难道还要违背着心意,对他说自己很爱另一个男人吗?
不——她说不出口。
她低下头,蜷缩地指节扣动着骨关节。
周恪自认他问出的并非超脱林瑜理解范围外的难题,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情感问题,但林瑜过久的沉默终于让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不回答。”周恪眉眼一压,开始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表情。
林瑜偏过头:“你可以换一个问题问吗?”
周恪的目光忽然沉得深暗:“就这个。”
对上哥哥眼里晦暗不明的目光林瑜咽了咽喉咙,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她的内心好纠结,如果回答,就变成了再次欺骗,但如果不答,便是当着他的面说自己并不喜欢从逸,诚然,她和从逸之间本就没有感情可言,可真要这么说,就意味着所有的一切都要公众于众。
周恪漆黑的眸光落在她的眉眼间,视线一眨不眨地定在他脸上,悄默观察他的反应,他看见她眼里的为难和纠结。
她在纠结什么?又在为什么而感到犯难,以致于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能让她沉默许久。
过了很久,林瑜依旧没有开口。
周恪忽地倾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眸中情绪翻涌下来,“只要你说一句是或者不是,这个问题便彻底解决了,为什么不开口。”
“因为...”
林瑜闭了闭眼,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再次睁眼时,她眼里只剩下孤注一掷地决绝,“因为...”
“我和从逸是假的。”
做戏做了一个月,她终于舍得说出这个酣畅淋漓的事实。
这话就像是一个炸雷,炸得周恪的脑子瞬间嗡地一声变成一片空白,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沉黑的眸子急遽收缩,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你说什么?”
他的嗓音沉得厉害眉心皱得越来越紧。
“就是话里的意思。”
林瑜扬起下颚,面色平静地注视着他,当然平静的只是表面,谁知道她内心在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沸腾,心跳如擂鼓般重重躁动。
是兄妹还是情人亦或是变为陌生人,就在今夜见分晓。
她在今晚,在此时此刻,彻底化身成一个赌徒,就赌周恪对她的感情绝没有那么清白。
周恪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彷佛要穿着她的身体盯出一个洞,他震怒,惊愕,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为什么这么做?”
闻言,林瑜很轻地笑了出来:“哥哥,坦白来说,在听见我阐述这个令人惊讶的事实时,你到底是生气多一点,埋怨我胡闹任性,还是开心多一点,庆幸我们还好是假的。”
周恪没说话,只是呼吸重了许多,一双湛黑深邃的眸子沉黯得惊人。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林瑜挪动着脚尖,上前一步逼近了他,随后鼓起勇气,在周恪沉晦复杂的眸光中,倏地仰起了头,毫无预兆地对着他的唇亲了下来。
一个时隔三年的吻就这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带着她一千多个日夜的辗转反侧和此刻再无退路的勇气。
吻落下来的那一刻,周恪全身一僵,但同时,也像是明白的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承受着这个吻,所剩无几的理智和道德也在这一瞬轰然倒塌。
两瓣湿热的唇轻轻一触,很快便离开,如蜻蜓点水一般。
林瑜看着他,心脏的跳动声早已将她掩埋,她的眼睛也糊上一层朦胧的泪意。
“我喜欢你,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而是——想跟你接吻的这种。”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像一片羽毛慢慢从唇齿间滑了出来,但细听之下,便能分辨出来,她连尾音都在颤抖。
林瑜抬起下巴,带着少女时期所攒积的所有勇气深深地看向他:“你要么跟我做情人,要么跟我彻彻底底的做兄妹,给个准话吧,也好叫了彻底断了这荒唐梦,从此画出一个安全的界限,谁也别迈过这红线。”
这话一出,周恪顿时被她这番言论激得身形一晃,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说方才她和从逸是假的,已经让他好半天都消化不过来了,那么此刻,在面对林瑜的这番逼问时,他更是震颤到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上帝忽然朝他砸来一颗重重的糖果,他还没来得及品尝这糖果的甜,就已经被砸到晕头转向了。
周恪微垂视线看向她,语气发紧:“什么叫做安全界限,是打算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又像这三年一样,生分疏离到连家都不回,嗯?”
林瑜仰起脸,定定的看着他,一双澄澈清泠的眸子慢慢被水汽充盈,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了起来:“哥,难道你对我的感情就很清白吗?你敢说从逸来见你的那一天,你不是故意做的那桌子菜吗?在得知我要和从逸待在酒店彻夜不归时,为什么大晚上把我从酒店拉出来,仅仅是因为我在一个你认为还小的年纪里要和他出去开房吗?”
她一鼓作气说的一大段,说到最后,她眼眶蓄起的热泪倏地落了下来,那眼泪烫得周恪心头一痛。
林瑜吸了吸鼻子,继续说:“还有,从酒店回来的当天晚上你在浴室做什么。”
听到这,周恪征住,浑身上下的血液像是凝滞住了。
所以,当时她就站在浴室的玻璃门之外,这个事实让周恪几乎站不住脚。
空气出现了短暂的凝滞。
林瑜深深吸气,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哥,坦白说,纾解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着谁,是——”
话还未说话,一道清淡的青木果皂香混着苦冽的烟草香猛地扑向了她。
倒影在林瑜瞳孔里的人影遽然放大,双眸渐渐瞪圆,后颈覆上一双宽厚的手掌,托住她,迫使她下颚微仰,随后在她错愣不已的反应里,唇瓣倏地覆下一道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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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瑜僵愣地站在原地,甚至错愕到连眼睛也忘了闭上,入目,是周恪尽在咫尺的眉眼,近到她甚至能瞧见他根根分明的眼睫。
她呆愣着,脊背如过电般发麻,她被他的气息彻底环绕,唇上的吮吻让她大脑轰然空白。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没一会儿,周恪离开她的唇,那双黝黑的眼眸紧紧锁住她,粗粒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声线不稳地开口:“哪有你这样的,表面将选择权交给我,实际呢,事到如今,我哪里还甘愿就真的只做你的哥哥。”
林瑜顷长地睫毛忽闪了两下,这些话一字一句的砸下来,砸得她头晕目眩,她像是还没从哪个吻里走出来,又掉进了一个新的蜜糖罐子,让她一时竟分不清这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她脑子坏掉前的幻想。
胸腔澎拜地像有个小人在不停地雷鸣击鼓,心跳声又快又重。
她没说话,只一双湿润的浅瞳定定地怔望着他,漂亮的眼睛兜着一眶热泪。
很久很久,那行滚烫的热泪终于从她眼眶溢了出来,濡湿了她的面颊,她频闪着眼睫,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恪:“所以?”
“做兄妹,也做情人。”周恪双手捧上她的侧脸,低下头颈,额头抵上她的脑门,“好吗?”
从此迈入一条连头也掉不了的单行道。
什么隐忍克制都见鬼去吧。
林瑜彻底错愕住,唇畔嗫嚅道:“哥哥。”
她开口时,嗓音很低,透着女孩声线的轻软,房间静谧无声,于是这道很轻很轻的哥哥,像羽毛一般清晰地荡进了他心里,周恪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浮着浓重的杂念,像寒夜里无尽的深潭。
“这就是我的答案。”周恪深邃的目光和她对上,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唇上被吻出来的涎水,一字一句的告诉她:“我爱你,不是兄妹的那种,是会回吻的这种。”
林瑜双瞳一震,腿软到她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所以,她赌对了。
林瑜把眼眸低下去,唇角慢慢牵出一抹浅淡的弧度,眼眶却红了,她呢喃道:“原来,原来...你也是喜欢我的。”
泪水浸湿了眼眶,她细密的眼睫湿成一簇一簇地不断闪动,鼻尖涌上一抹酸意,她幽幽抬眸,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像是雾里看花一般看着周恪的脸,即使隔着再近,却也只能瞧见他脸部的轮廓。
她的心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那些过往的挣扎和痛苦无奈全然一拥而出,将她从头到脚裹了个彻底。
原来——
褪去那层亲人的外壳。
他们居然是相爱的。
手背胡乱抹了把眼泪,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下的心情,是意外,是惊喜,是震惊,还是庆幸。
或许都有。
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感情,怕他知道,却又怕他不知道,她一边谴责自己的逆德,一边又侥幸于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并非真实而存在的,她陷入挣扎的漩涡,惶惶终日,只觉得他们之间就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的近和近在咫尺的远。
林瑜:“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儿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周恪目光深远的盯着她,嗓音阵阵抖动,“告诉你,我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妹妹抱有超出家人的情感吗,告诉你在知道你交了男朋友之后,我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我彻底失去你了吗,告诉你我也想亲你抱你吗。”他语气一顿,漆黑湿润的眼眸注视着她,声线逐渐降低:“怎么开口啊,你告诉我?”
他比任何人都要知道他们这份感情有多悖论。
她们的关系由一位伟大而温柔的女性牵连,当林瑜还只存在于林湘云子宫内时,林湘云会用温柔的眉眼注视着他,告诉他可以摸摸‘弟弟’,那时候,江家包括林家,所有人都默认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就是个男孩,没有第二个性别,只能是男孩。
年幼的周恪颤巍巍的伸出一只皱皱巴巴的小手,隔着那层薄薄的突起的肚皮去探索她的存在,周恪至今仍记得,那一天,她出生的那一天,所有都盼望这林湘云肚子会是个男孩,但周恪却偏生觉得,不是的,一定是妹妹。
她出生的那一秒,万籁俱静,周遭所有人屏住了心神,世界只剩下那一声尖锐的啼哭。
林湘云死后,她们被迫分离在两个家庭。
在之后林也也没了。
她们便只剩了彼此,有且只有彼此。
他在无数个黑夜里抱着哭泣的林瑜,一遍遍地抚慰着她的后背,说没关系,还有哥哥在,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那些用泪水洗刷过的黑夜,只有月光见证过。
她上学时受人欺负了,是周恪替她出了头,她的家长会是周恪去替她的。
所有人都知道林瑜有位很好的“亲哥哥。”
所有人啊!
这是大家在背后给予的称赞,但也是枷锁,她们无一不感叹周恪这个当哥哥的做得有多称职。
可偏偏,偏偏—
他们将这份亲情扭转成了爱情。
所以活该受这份苦。
我们都是这份畸形感情里的手下败将,从得知喜欢你的那一天开始,谁也没有讨得好。
很久以前,林瑜在网络上瞧见一句话:人内心变的平淡是极其苦难的过程。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澎拜的情绪,大多时候,她是安静的,静默的,眼底的眸色像雪山上的雾。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可这世上那么多感情,每一对就都是正确的吗,那些正确而又被拆散的,就能说他们是错误的吗。
所以她固执的踏上这条喜欢哥哥的路,怎么也不肯回头。
她的泪水模糊了眼睛,心脏一阵阵抽痛。
周恪伸手将她抱住,像小时候曾做过无数次那般,将妹妹搂在怀里,指尖覆上她滚烫的热泪,周恪蹙眉,宽大的手掌托住她的侧脸,他的掌心早已被妹妹的眼泪浸湿,眉头紧缩:“哭什么?”
林瑜埋头在他胸前大哭,泪水渐渐染湿了他胸前的衣服布料,那眼泪便像穿破了胸膛,滚落在了他的心脏。
林瑜吸了吸鼻子,她没有难过,她只是在哭,哭自己藏了那么多年的感情,到今天,终于——天光大亮。
周恪揽着她的腰,掌心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嗓子像糊了一层厚重的沙砾,研磨着他的喉管,他咽了咽嗓子,好似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四周静谧无声,雨水也停了,耳畔只剩下她沉闷地啜泣声。
半响,周恪闭了闭眼,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片从天上掉落下的羽毛,“哥哥让你感觉到痛苦了是么?”
“不是的。”林瑜猛地摇了摇头,泪水糊了一脸,她不停的重复,“不是的...”
我们在禁忌里相爱,在伦理中叛逆。
所以我们爱的那么艰难。
爱到心如针灸,骨缝里都泛疼,谁都不敢率先剖析这份感情,谁也没法去当这个罪人。
“哥哥,哥哥...”林瑜双手环上他的腰腹,用力地、紧紧地将人抱住,她眼睫全然濡湿,只是一遍遍的叫着哥哥。
37. 亲吻
“我和林瑜在一起了。”
酒吧休息室内,周恪和严亚东坐在一块,他沉默了半天,想到自己如今既然和林瑜在一起了,那就没必要瞒着大家,与其等到哪天被发现,不如先发制人。
“噗—磁——咳咳咳...”严亚东一口水卡嘴里,一半喷了出来,一半滑进了喉咙,“你——咳咳咳——说..咳咳...什么!”
他猛地偏过头,墨黑的瞳眸霎时瞪大了,因为咳嗽剧烈,一张脸连带着脖子更是梗成了猪肝色。
周恪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你反应别那么大行吗?”
“你你你你——”他伸出手,目光震鄂地指着周恪,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你——再说一遍,你和谁在一起了。”
周恪无视他惊讶的目光,薄唇轻启:“林瑜。”
严亚东此时的表情丝毫不亚于被雷电闪击到大脑,他僵硬着身子,依然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周恪的嘴中说出来的,甚至他还有种大脑阅读速度过快,从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飞速窜进脑子里的错觉,他怔怔地看着周恪:“什么...等会...什么意思,那个,你知道的吧,我学习不好,高中辍学后就没再读了,恕我冒昧的问一句,这个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严亚东一边说着,双手还不停地比划着,眉眼间的震惊显而易见。
周恪沉默了会,最后再严亚东犀利的注视下,徐徐开口:“就是男女朋友的意思,很难理解吗?”
严亚东抽了抽嘴角,伸手捋了把发茬,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你他妈禽兽吧你。”
面对严亚东的反应,周恪难得没做反驳,他抬眸,目光深远的注视着前方,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就算是禽兽,他也认了。
严亚东继续说:“这世上女人那么多,你有必要对自己妹妹下手吗,真的,老子认识你那么多年,居然看不出你竟然是个畜生。”
“随你怎么说吧。”周恪闭了闭眼。
严亚东看他一副不与争辩的样子,顿时慌了神:“不是,你来真的啊,你真的和林瑜妹妹在一起了,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在一起。”
周恪瞥他一眼,淡淡地说:“我以为我解释的已经够清楚。”
严亚东:“你—认真的?”
“没有比这更认真的了?”周恪低着头,声音低淡却郑重。
话落,空气忽地陷入了凝结,两人好半天都没再说话。
严亚东和周恪认识十几年,自认也是最了解他的人,知道这个妹妹在他心里的分量,当初班上一同学追他追得锲而不舍,纵使周恪已经明确拒绝过了,对方依旧不放弃,到最后就连严亚东都被感动地开始劝他了,说这姑娘看着真不错,怎么就不答应。
周恪却说,他答应了林瑜,在她谈恋爱之前绝对不会谈恋爱,而且他是真的没想法,总不好耽误人家也违背自己当初了承诺。
这话一出,严亚东顿时就笑了,还是第一次见哥哥做出这样的承诺的,当时他就觉得哪哪怪怪的,但是又说出不来,最后只能归功于兄妹俩相依为命多年,做哥哥的希望能看见妹妹先幸福,自己才成家。
彼时他还谓叹了一把,做哥哥做到周恪这份上,真是没得说。
试想,自己要是有个妹妹,绝对做不到这个份上。
结果,多年过去,撬走妹妹的是他这个禽兽。
严亚东深深看了他两眼,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心情。
虽然知道周恪和林瑜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两人在一起的事情还是给了他不少的震惊。
妈的,他有点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
从逸今天下午两点的高铁票回临城,林瑜和佳宜一起送他去车站。
临走前,从逸看着林瑜,笑着问:“和你哥在一起了?”
林瑜也没想着瞒他和佳宜,便点了下头。
这回,从逸再一次露出了他的标准笑容,八颗牙齿莹白整齐:“恭喜啊,得偿所愿了。”
林瑜抬眸看向从逸,郑重地道了一声谢:“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可能我们不会这么顺利在一起。”
从逸嗐了一声,一点也没有邀功的意思:“是你们本来就互相喜欢,我也不过小小的推波助澜了一下,不过能在我离开桐城之前,亲耳听到你们在一起的消息,也算是美事一桩了。”
“等你下次来桐城,我再请你吃饭。”说着,她将手里拎着的礼袋递了过去,“知道你要走,特意给你买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从逸伸手接过,唇角微弯:“谢了,就是不知道下次再过来是什么时候了。”
林瑜莞尔:“总会有机会的,佳宜不是还在这。”
从逸语气轻松的说:“那就下次见吧,不过事先说好,吃饭可以,别再点鱼就行。”
那道鱼是真的差点给他心理阴影了。
说完,三人互相一看,纷纷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瑜:“行,想吃什么你自己点,行吧。”
从逸:“行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距离列车进站还有半小时,几人又说了些离别的话,临走前,互相抱了抱,随后从逸推着箱子进了候车厅,佳宜他看着远走的背影,一种离别之情忽地涌上心头,她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走出了车站。
佳宜这人表面看着大大咧咧的,实际骨子里最讨厌别离,当初因为没能和林瑜考到一个城市,聚会时就哭得稀里哗啦的,现在从逸一走,佳宜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向来乐观的少女也变得恹恹的。
林瑜见她心情不好,便陪着她一起回了家。
佳宜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旁边还放着几罐水果味的啤酒,两罐已经开启,她捏着易拉罐的罐子,眼眶热热的:“我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一眨眼,从逸也走了,再过一周,你也得回江城了,下一次聚在一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说完,她握着瓶酒罐子,将剩下的两口酒一饮而尽:“你说人为什么要离别啊,就不能一直待在一起吗?”
旁边倒了三四个啤酒瓶,林瑜已经喝得晕乎乎,昏暗的房间内,也不知是谁的手机响了一下,林瑜撑着脑袋没理会,倒是佳宜睁着朦胧的眼睛瞟了眼正散发着光源的手机,瞧见屏幕上写着哥哥两个字,她慢悠悠拿过手机,随后打了个酒嗝,将手机递到林瑜跟前,“醒醒呐,小瑜,你哥打电话过来啦。”
林瑜头晕脑胀地眯出一条细缝,入目,只见一团模糊的重影,她胡乱地抓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了几次才终于将电话接通,她抿抿唇,声线含糊地开口“喂。”
听出林瑜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周恪愣了愣,几乎是立刻问道:“你在哪?”
大概是受了佳宜的影响,一说到离别,林瑜便不由自主地想起,等到开学后,她和周恪也要分开了,一个在江城,一个在桐城,一想到这,她声音就有些闷闷的,静默片刻后,才幽幽回复:“佳宜家。”
周恪:“喝酒了?”
林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也没想就否认:“没有。”
如果说方才周恪还只是猜测,那么眼下,就是百分之百肯定了,他无奈地呼了口气,撂下一句话,“我现在过来接你。”
因着林瑜的关系,周恪来佳宜家来过不少回,不用问地址也知道怎么走,二十分钟后,他将车停在小区楼下。
门铃声响起,打断了正在把酒阔谈的两人,佳宜晃了晃脑袋,狐疑道:“好像有人在敲门。”
两人一安静下来,那声音便更加的清晰,林瑜点点头,附和道:“有人来了。”
闻言,佳宜起身往玄关走,拉开房门,瞧见外面的周恪,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双月牙似的眼睛,“周恪哥,你怎么过来了。”
周恪清越的嗓音响起:“来接林瑜回家。”
走进客厅,周恪一眼便看见趴在沙发边的人,她背着玄关,从周恪的角度看,只能瞧见她清瘦的后背和顺直的黑发,她左臂曲起侧着脑袋枕在臂弯礼,另一只手臂自然垂下搭在大腿根。
周恪走过去,在她身侧蹲下,低声唤了句她的名字。
听见声音,女孩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缓缓睁开迷朦的眼睛,“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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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恪垂眸扫了眼林瑜的脸蛋,原本白皙的面颊因为醉酒而覆上一层淡淡酡红,他瞥了眼地毯上歪七扭八放着的啤酒瓶子,太阳穴隐隐作痛,“喝了多少?”
林瑜抬起手臂,冲他比出了三根手指头,笑了笑:“一瓶。”
周恪:“......”
不再计较她到底喝了几瓶,周恪倾身,一手托住她的后背,一手穿过她的膝弯,毫不费力地将人抱了起来,经过佳宜时,他脚步一顿,温声道:“我先带她回去了。”
佳宜点点头:“好。”
闻到哥哥身上熟悉的气息,林瑜搂着他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他的脖颈蹭了蹭,语气低低的说:“哥哥,我今天有点难过。”
从电梯出来,外面夜色正浓,距离等近的路灯盏盏亮起,飞蛾扑火绕着光晕盘旋飞舞,微凉的夜风迎面袭来,周恪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青柠香,他垂眼看榻,轻声问:“怎么了?”
林瑜紧紧搂着她,温热的呼吸尽数落在他颈间皮肤,带来湿湿热热的痒意,周恪抱着她,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清扫他的脖颈,无声滚了滚喉结。
林瑜:“再过一段时间,我们是不是也要分开了。”
周恪一愣,步子停在车门外,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
是了,他们才刚在一起不久,就要面临的分别,她心里难受是正常的。
回去的路上畅通无阻,夜色阑珊,林瑜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瓷白的脸蛋上黑发紧紧贴着,路过的霓虹灯一帧一帧落在她白净光滑的脸上,周恪抬手,将出风口的挡风向上拨动,余光时不时看她一眼。
深夜的小区格外地安静,四周静谧无声,车子停在路边熄了火,远处一盏锈迹斑斑的路灯散发着昏沉的光,向下拓出一道圆形的光晕,周恪顺手松开安全带的卡扣,随后侧眸看向一旁的人,车厢内阅读灯开着,朦胧的光影落在林瑜的侧脸上,她闭着眼,细密的长睫低敛在下眼睑,面上一团淡淡的红晕,活像一颗甜腻水润的水蜜桃。
路程结束,周恪静静看了她一会,紧接着倾身朝她靠过去,侧脸几乎要挨上她的唇,手摸到安全带的卡扣,“啪嗒”一声解开。
同时,刚才还睡着的人忽然有了动静,“哥哥...”
靠得太近,他甚至能闻到从她嘴里呼出的带有水蜜桃清香的气息,周恪歪了歪头,朝她看过去,冷空气无声流淌,昏寐的光影顷罩着车厢。
四目相视,林瑜眨了眨眼眸,那双清凌的眸子正泛着湿漉漉的水光,看着那张俊俏斐然的脸,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胆从心升,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可以亲你吗?”
话落,空气顿时陷入了沉默。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答案,林瑜低眼,目光落在哥哥那张自然薄粉的唇上,忽而靠近,呼吸的气流开始交织缠绕,柔软的唇瓣缓缓贴了上去。
触碰的瞬间,两人都征住,像细小的电流迅速窜过四肢百骇。
那天的亲吻只是浅尝辄止,还能来得及探入便草草结束,在这方面,林瑜只是一个初学者,她学着那天周恪吻她的样子,用舌尖生涩的临摹着他唇瓣,一下又一下,像片轻盈的羽毛拂动着皮肤。
夜色深重,香樟树矗立在绀青色的夜幕里,一轮弯月高高挂起。
车内气氛逐渐变得黏重起来,林瑜闭上眼,渐渐感受到她的心跳声在急促跳动,每一下都像落在了她的神经末梢,刺激着她振奋,澎拜。
片刻后,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哥哥的唇,脑袋一点点后仰,为两人之间拉出一道并不深远的距离。
周恪抿唇看着她,她瓷白的皮肤上,氤氲出比方才还要潮热的绯红,双眸沁起一层潋滟的雾气,原本平静的胸脯也变得起伏起来,她的呼吸加重,从唇缝里抖出来的喘息回荡在车厢内,听得他太阳穴一阵一阵开始抽痛。
也不知到底是借着醉意上头还是她本来就胆大,明明已经亲过一次,但林瑜还是觉得不满足,她甚至想要渴求更多,更多来自哥哥身上的馈赠。
林瑜张了张唇,眼里渐渐漂浮出细碎的光芒,她用期待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周恪:“还可以继续吗?”
38. 眷恋
空气沉寂了几秒钟,周恪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沉湛的眸子里倒映出她的面庞。
她显然不知道这么说会衍生出什么样的后果,更不知道当她用湿漉漉的眼眸彰显出渴求的眼神时对一个男人而言,会是多么危险的信号。
林瑜怔怔地望着他,看他瞳孔的颜色慢慢变得深沉,甚至带点罕见的欲气。
周恪觉得自己大概也是有点醉了,分明没有饮酒,却被她的呼吸烫得头晕眼花。
他在很早以前就明白一个道理,拥有妹控品格的哥哥,无论妹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只能予给予求。
掌心扣住她的后颈,周恪倾身朝她靠得更近,低头,吻落在她的唇上,和方才的温柔舔砥不同,一上来便长驱直入,强势地撬开她的唇齿,探入她的口腔,吮吸着她的唇瓣,用力又克制。
落在她颈后的手轻揉慢捏着那片细腻的肌肤,舌头很重地扫过她口腔内壁,时轻时重地含吮着,午后的果酒有着不同的口味,最后一罐是水蜜桃味,果子的香甜附着在口腔内壁,留下馥郁的余香,水蜜桃的气息在口腔泛滥,渐渐过渡到周恪的唇中。
第一次尝试这样深重的吻,没一会儿,林瑜就已经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昏昏沉沉的抬起手,指尖攥上他的衣服面料,一张脸慢慢憋成了番茄色,忍不住溢出一声轻吟。
察觉到林瑜的反应,周恪停下动作,从她唇中退出来,给她时间呼吸。
甫一松开,林瑜浑身都软了下来,一只手牢牢抓着哥哥的小臂,指尖触上那凸显的筋络,大口呼吸着,胸膛起伏不定,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极限运动。
周恪单手捧起她的侧脸,眸中欲望滚动,哑声:“还要继续吗?”
林瑜抬眸,撞进他那深如幽潭的双目之中,心脏似过电一般,细密的电流从胸腔传出,一路蔓延到头皮,让她呼吸紊乱,她沉溺在这场极致的亲吻中,有些不舍得结束。
或许是酒精作祟,也或许是分离在即的惆怅占据了她的情绪,此刻,她内心只剩下对他的眷恋和依赖,于是,她伸手环住了周恪的脖颈,在近距离的对视中,郑重地点了点头:“要。”
他没先说话,只是一道极轻的笑音落在林瑜的耳廓。
下一秒,一双有力的大手箍着她腰,她感觉身体被腾空,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周恪的大腿上。
吻重新落下来,周恪含着她的唇,滚烫的唇舌再次入侵,汲取她齿间的气息,腰上一双手紧紧箍着她,手背青筋毕现,两人身体密不透风地贴在一块儿,她今日只穿着一条杏色的修身短裙,勾勒出身体的曲线,跨坐的姿势,让她裙摆的布料全然堆积在了腿跟,露出白皙的软肉,夏季衣料轻薄,她甚至能清晰感受他大腿紧实的肌肉和坚硬的胯骨,以及他越来越烫的体温。
气息勾缠互渡,空气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周恪一手抱着她,一手扶住她的后脑,更深更用力的吻下去,在静谧的一方天地内搅弄出细微而黏重的水声。
有风吹过,远处树影摇晃,抖落的叶片簌簌而下。
车里灯光朦胧,将气氛渲染得更发暧昧。
林瑜一颗心狂跳,压抑不住的兴奋在大脑轰然炸开,全身的血液都在毕剥沸腾着,她用力搂住他的脖颈,鼻尖抵上他的面颊,努力迎合着他的节奏。
纠缠了好一会儿,她在这种又急又重的吻法下渐渐开始感到透不过气,大脑晕晕乎乎,一切都变得混沌起来。
知道她还不太会换气,周恪托着她的颈侧,慢慢将舌头退了出来,让她好再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亲了不知道有多久,结束时,两人的呼吸都乱了,周恪靠着座椅,胸膛起伏着,压抑的粗喘声在耳边如涟漪般一圈一圈晃开,他一边平复的呼吸,一边用幽暗的眸光在林瑜脸上寸寸梭巡。
林瑜坐在他身上,一双水亮的眼睛步满迷濛的雾气,嘴唇红润饱满,像涂了一层透明的唇彩,潋滟夺目。
“哥哥...”
林瑜抬眸,她的声音温软如水,却又带着点点颤音。
周恪垂眸去看她,她眼底全是娇媚的水光,看他时,眉头微微蹙起,露出可怜又难受的神情,活脱脱像一只需要抚慰的黏人小猫。
“怎么了?”
他的掌心顺着她的腰线缓缓向上游移,直到落在她瘦削的肩胛骨,指腹漫不经心地抚过,嗓音沾上哑意。
林瑜浑身一颤,她咬紧了唇,身体的异状和空泛让她迫切的想要寻求一些慰藉,她不想只在梦里能和他痴缠。
她仰起一张氲满了潮红的脸,低低的恳求她的哥哥:“哥哥,我...好难受。”
“哪里难受?”他的声音低沉蛊惑,滚烫的掌心贴着她的肌肤,让她浑身像过电一般酥麻。
林瑜脸颊彻底红透了,她抖着声音,将脑袋埋入他的颈窝,瓮声瓮气的开口:“不知道,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她看起来很是无助,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周恪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妹妹,她的碎发擦过他的侧脸,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锁骨之上,嗓音绵软无力,这一切都让她脊骨一麻。
他愣了愣,眉心微不可察地动了下,眸光闪烁出幽黯的微光,太阳穴激烈的鼓动着,眼眶因为隐约而逼出猩红的血色。
“哥哥...”林瑜趴在他的胸口,仰头望着他,长睫还沾着些许晶莹的水汽,“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周恪目光深沉的看着她,指腹摩挲着她细长的眼尾,上面有湿润的泪滑出,他抿紧了唇,英俊的面容半隐在昏淡的光线中,他当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她在寻求他的疼爱和帮助,她需要他。
他咽了咽自己艰涩的嗓子,声音低沉得过分:“确定吗?”
闻言,林瑜双睫眨了一下,她撑着周恪的肩膀,面色酡红的望进他的眼睛,大着胆子点头:“嗯,想要哥哥。”
话落,周恪短暂地怔了一秒,饶是他比林瑜年长六岁,经历的风雨也比她多得多,但今天还是被妹妹口中这么一句直白赤裸的话给惊到,身体也逐渐发生了些许变化。
凭心而论,在过去产生交集的漫长人生里,他享受她依赖和眷恋,他乐意为她开解答惑,妹妹在他心中占据着不可磨灭的分量,这份重量大到可能他自己都需要往后排一排。
夜色沉沉,两侧的路灯闪着微弱的细光。
周恪伸手,修长的指节揉了揉她细软的发丝,用含情的目光定定望着她。
终于,他开口说:“好。”
一瞬间,林瑜感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震耳,她的血液重新烧了起来,耳廓连带着脖颈一片肌肤都透着薄红。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周恪,清亮的眼里闪着流动的光芒。
那句好就像是立体3D在她脑袋里环绕,她兴奋到忘了要有所反应,只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朵轻飘飘的云。
她晕晕乎乎地看着他,直到感受到他粗粝的指腹落在她大腿内侧,指尖勾出那块单薄的面料微微一扯。
手才碰上去,便沾了满手的濡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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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恪眸光一暗,渐渐感受到那幽径的湿滑和紧致。
他口中呼出的温热气息拂在她脸上,林瑜浑身一抖,纤长的脖子后仰着,弯出一道脆弱的弧线。
林瑜半眯着眼睛,嗓音含含糊糊地叫着哥哥,这声音听得周恪血管密密麻麻的躁动,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脑,细细密密的开始啄吻她的嘴唇,没一会,便响起一道窸窣的雨声。
林瑜靠在他的怀里,瞳眸里的雾气越来越重,她细声啜泣着,大脑兴奋到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溪流窜动的声音和唇舌搅动出的喘息声。
周恪掐着她细软的腰肢,让指尖陷进她剧烈翕动的容纳里,小心翼翼的拨弄,感受着她缩在自己怀里的肩膀正在小幅度的颤动。
“哥哥...”她开口唤他。
“嗯,我在。”周恪吻她的眉眼,缓慢研磨的同时也给予她回应。
林瑜迷离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白皙的面颊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眼睛因为太过舒服冒出生理性的泪水,她不受控制地绞紧了他,感受到身体里泛出的痒意正在一点点的摊平。
不是虚晃的梦境,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她感受到他身上高于往常的体温,鼻尖嗅到熟悉的气息,耳垂上的软肉被他湿润的唇舌舔吮着,律动的节奏开始加快,她咬紧了唇瓣,扭动着身躯,不停地往他身上蹭来蹭去,偶尔也发出些不成调的哼唧声。
裙摆皱得不像话,深色的裤子渐渐被打湿,空气闷浊不堪,染上独属她的清香。
周恪低头咬住她软嫩的耳垂,齿间轻磨□□,呼出的热气尽数扑在她的耳廓。
林瑜心尖一颤,只觉一股细小的电流倏地从尾椎升了起来,速度快到她还来不及反应,身体便一抖,脑袋像有烟花腾空升起,迸发出四散的流光。
溪流一般的水汨汨地从石缝间淌出来。
林瑜彻底软了身子,像滩无垠的水趴在周恪身上,她闭着眼,湿润的唇瓣重重喘着气。
周恪就这样抱着她,两人都在平复,静谧的夜晚只剩下两道激越的心跳声在交织错乱地砰动着。
周恪垂眸,吻了吻她的发顶,随后抽了纸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最后贴心地替她整理了好裙摆,哪怕上面的褶皱一时复原不好。
他微微偏头,唇附在她的侧脸,轻声问:“还好吗?”
水分流失的太多,林瑜咽了咽干涩的嗓子,轻点了下头。
怎么会不好呢,她在这方面的体验实在太过匮乏,仅有的这一次就已经让她舒服到说不出话。
她自认不是个贪心的姑娘,却忘了人性本就是贪多而厌少的,就如当下,亲吻也不够,想要他的抚慰,可抚慰也不够,她妄想他的挺入。
夏季衣服本就单薄,更遑论还被大量的水浸润过,那湿透的地方紧紧相贴,她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轮廓,感受到他无法忽视的欲望正嵌在她的裙底。
林瑜仰起脸,扶住他的肩膀,撑着身子慢慢坐起来,她清润的眸子盛满了水光,湿漉漉一片,浅棕色的瞳孔倒影出周恪紧绷而克制的面容。
周恪盯着她,见她用那张被吻地湿红的唇一张一合,气息不稳地喊出他的名字。
他轻嗯一声,替她将凌乱的发丝勾到耳后,然而下一秒,他才缓和的心就又被彻底打乱。
那道颤哑的声音犹如落入湖面的石子,轻而易举荡开大片的涟漪。
他最亲爱的妹妹正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问他:“哥哥,还可以..继续吗?”
39. [锁] [此章节已锁]
他的呼吸乱了,最引以为傲的克制也崩塌了,额前的青筋鼓胀,落在她腰后的手也在不断的收紧,心跳顿时变得急促起来。
天边云层被风吹得幽幽飘移,露出被遮掩住的月光。
车厢内的空气彷佛被定格,谁也没说话,只剩下两人交汇的目光在潮湿的空间内缠绵缱绻的交锋。
良久,是周恪先败下阵来。
他喉结滚动着,声音哑涩地问她:“还能走吗?”
闻言,林瑜眼睫闪了闪,从今晚遇到周恪开始,她的双脚就好像没落过地,先前是因为喝了酒,人有些醉醺醺的,但适当的运动会促进酒精的挥发,她的醉意已经彻底消失,但架不住双腿还是软的,身体更是酥到了骨子里,她痴痴地望着周恪,明明什么都不做,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更勾起她无限的遐想,水雾泛滥,溃不成军的涌出,她伸出双臂,向小时候每一次走不动道求着哥哥撒娇抱一样,“我走不动,你抱我。”
“好。”
夜色深重,夜晚的小区变得格外沉静,偶有一两盏暖色的灯从邻舍家漏出,林瑜窝在周恪怀里,这会忽然感到一阵害臊:“会不会有人看见。”
周恪抱住她,步履沉稳地朝家里走:“不会。”
他的嗓音虽哑但很沉静,语气带着反驳不了的笃定,一定程度上安抚了林瑜惶恐的心,她攀上哥哥的脖颈,将脑袋抵在他胸口,感受着他强烈的心跳声。
轻盈的月光从小窗洒进窄旧的楼道,在半空中形成一道矩形的光源体,空气里细微的尘沫颗粒漂浮在光线里。
周恪抱着她,一口气走到五楼。
客厅的灯光还没来得及打开,先将人抱着回了房间,直到身体陷进柔软的床垫,林瑜依旧抱着他不肯撒手,没办法,周恪只能弯着腰倾身靠过去:“都到家了,怎么还不撒手?”
林瑜央央地望着他,小声说:“我怕一撒手,你就走了。”
闻言,周恪微微愣住,刚来林家那段时间,他曾在这个房间短暂地生活过,那时年幼,他们就躺在这张床上,他借着昏淡的台灯讲故事哄她入睡,每每要先看她睡得恬静了,他才容许自己进入梦乡。
后来到底男女有别,再加上蒋惠芳也回了乡下,林也便腾出一间卧室供他入住,于是,他进妹妹房间次数就越来越少了。
林也死后,很长时间她都在一直做噩梦,那时,他就坐在床边守着她,她握着他的手,用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让他不要走,一直陪着她。
停电的那个夜晚,她依旧牵着他的手,希望他能多陪陪她。
她在他身上总是保持着高度的依赖感,同时又拥有着极度的不安全感,她总是害怕他会走,但其实,心甘情愿留在她领地的人一直是他啊。
周恪咽了下喉结,凑近吻了吻她的嘴角,好言哄着:“我不走,就在这陪着你。”
林瑜被他吻得闭上了眼,但手依旧不肯松,她偏过头去寻他的唇,轻揉慢舔的含住,同时伸出一条笔直纤长的腿缠上了他紧实的腰身,“哥哥...唔..哥哥。”
她缩进他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声音软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周恪垂着薄薄的眼皮看向她,空气无声流淌,月光落在窗外那颗老槐树上,树影婆娑,浅色的窗帘静静垂下,房间没来及开灯,只有月光的馈赠,光影朦胧,银光倾泻。
林瑜躺在他身下,如瀑的黑发她脑后铺陈开,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皱得不成看,衣领斜斜地挂在领口,露出大片冷白的皮肤,两截平直的锁骨一直延申至肩颈,她微张唇,轻轻的喘气,胸膛起伏不定。
她抿着唇,水雾淙淙的眼睛直直勾着他的眼睛,语调咕哝喊他:“哥哥...”
“嗯。”他轻声应和她,眼里露出缱绻柔和的目光。
林瑜抬起软绵的双手,纤细的指尖紧紧攥着他衣服的下摆,恳求的看着伏在上方的周恪:“哥哥给我好不好。”
她眼底一片湿润,樱红的双唇一张一合。
周恪抵挡不住林瑜这样低低的乞求,成年人的想法总是昭然若揭,心思都写在脸上,他不避讳自己也对林瑜抱有相同的性想法,从当初不管不顾地吻下去,将这段感情扭转为爱情的那一刻,这一天迟早要来。
他坦然承认自己对她的爱,不会有人比自己还爱她。
多年的情感总算尘埃落定得到一个确切满意的结局,他们是相爱的,爱要怎么遮掩?遮掩不住的不如随它去。
周恪低头,吻住妹妹红润饱满的唇,她今天穿的是条杏色的短裙,裙摆早在扭动间就堆砌到在月要月复位置,露出两条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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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双腿,察觉到妹妹在他怀里轻轻的抖栗,周恪的心也乱了。
周恪撑起双臂,漆黑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她。
哪里会不舒服呢,她已经被吻到头皮头麻,浑身上下的感官都在叫嚣着想让他进来,偏偏他总在担心会弄疼了她,不停地在延长这段绵亘的前奏。
还未开始呢,就已经将他全身浇了个透,从深色的休闲裤,到温热宽厚握不住的掌心,淋淋漓漓地都交给了他。
到最后,林瑜已经软得不行,融成了一滩没有骨头的水,只能供人采撷。
月色从窗户滑进,林瑜仰头,看见哥哥的目光是她前所未见的幽深,混着她看不懂的神色,像夜里的狼,偶尔迸发发进攻的趋势。
她承受着他所有的重量和力量,感受着他带火的手心在她细白的肌肤上游走揉捏,她渐渐说不出话来,舌尖被吮得发麻,谁也舍不得退出,只能交互着津液,润泽干涩的嗓子。
她在他耳边低喘,也在他耳边哭泣。
借着月光,他看见她紧皱着的眉,水润的眼睛和时而微张时而紧咬的唇。
周恪的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脸颊,指尖碰到她眼角的泪水,低首一言不发的用唇舌卷去。
她的身体像颗成熟过度的水蜜桃,迸溅出丰沛的汁水,打湿在交界之地。
紧密交缠的喜悦感,让她从头皮到脚趾头都感到前所未有的酥爽,耳畔是明显变得粗重的呼吸声,林瑜梗起脖子,满目春情地呜咽着,她不敢发出过大的声音,只能压抑着发出幼猫似的低音。
周恪握住她的脚踝,向上轻轻一折。
细微的水声在房间内一阵接一阵的响起,没有断连。
......
......
......
他握住她的手腕,长而有力的指骨挤进她的指缝,手心相贴,十指紧紧扣着,他尽情地吻着她,将她零碎的呜咽尽数吞入腹中,两道迷离的视线纠缠在一块,在昏暗的空间内交换绵长的呼吸。
许久过后,他掐着她的腰,将隐忍了二十七年的欲望尽数释放,房间霎时陷入一片潮湿的热带雨林,空调造就的冷气根本压不住这股蓬勃的热。
林瑜静静的躺在他身下,乌黑的发朝四周铺陈,唇缝微张,脚尖绷紧,胸膛急遽起伏。
40. [锁] [此章节已锁]
折腾的太过,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林瑜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眼睛,入目便是浅色的布艺窗帘和书桌上摆放着的琉璃花瓶,花是上次随手在路边买的,过去太久,淡粉的花瓣已经卷起了边,叶子也耷耷地向下垂着,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束花呆呆地放空,半响,才揉了揉脑袋,撑着身子坐起来。
视线垂落,她看着身上穿着的衣服,一套浅粉色的宽松棉质睡衣,她眨了眨眼,定睛一看,才发现床单和被套都已经换过了。
她还记得昨晚到了最后,她已经累地连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了,只能任由着他将自己抱去浴室清洗,水流淅淅沥沥落下,雾气缭绕,她软若无骨地被周恪抱着,感受到他沾着绵密的泡沫手一寸一寸地扫过自己的身体。
她忘了要羞臊,只一味地享受着他的伺候。
一夜过去,房间的气味淡了些,不像昨晚那样浓重,起身时,还能感受到身体的酸软。
走出房间,周恪正在阳台上打电话,说话的声音很小。
似乎感应到身后有人在看他,周恪回过神,瞧见站在房门口的林瑜,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他匆匆挂断电话,朝她走了过来:“醒了。”
林瑜轻点了下头,没什么精神地看着他,“我饿了。”
似乎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周恪勾唇,唇角牵出一抹笑意:“厨房有给你煲的汤,先去洗漱,我帮你盛出来。”
“好。”
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林瑜一手握着牙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松松垮垮地扎着,嘴里全是泡沫,再往下看,没被睡衣遮挡住的脖颈,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红痕,一路延进睡衣的领口,大有向下蔓延的趋势。
她顿时僵住,抬手扯了扯宽松的领口,果然,里面颜色更甚,像是雪地里开出来的一枝嫩生生的红梅,娇艳夺目。
洗漱完,周恪已经替她盛好鸡汤放在餐桌上。
大概是运动过度,身体内储存的能量都被消耗殆尽,她胃口极好的喝完满满一碗鸡汤,再要的时候被周恪拦住:“垫垫肚子就行,等会带你出去吃。”
...
换好衣服,周恪带她出了门,去的是一家环境清幽的日料店,里面特供的梅子酒最为出名。
喝完第三杯时,周恪默默将她的杯子拿过来,梅子酒入口清甜不易醉,但也最容易贪杯。
林瑜放下筷子,托着腮和他聊天:“哥哥,你会介意我们现在的关系被人知道吗?”
周恪问:“为什么介意?”
刚在一起时,林瑜承认她是开心的,也是激动的,但这股劲过去后,便不由地开始思考两人之间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兄妹,哪怕不是亲的,但也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这是一种血浓于水的情缘,不是亲人却又胜似亲人,没有人能接受他们从兄妹变为情人。
周恪知道她里的意思,他直接说明:“我从没想过要谈一段遮遮掩掩的恋爱,既然在一起了,就不怕别人知道。”
周恪说得从容又坚定,似乎并没有因为她是妹妹这个身份而苦恼,林瑜眨了眨眼,“我已经把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了佳宜,还有—”她语气一停,又慢慢补上一个名字:“从逸。”
太久没从林瑜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周恪下意识想蹙眉,等反应过来时眉头才倏地松开,他轻嗯一声,拿起筷子夹了块烤好的肥牛放在她碗里,淡淡的说:“严亚东也知道了。”
林瑜:“他是不是很惊讶。”
周恪点头,无奈地说:“惊讶到骂了我快十分钟。”
林瑜眨了眨眼:“为什么骂你。”
周恪:“怕我拐了你,毕竟我们在一起,听起来吃亏的可是你。”
林瑜愣了愣,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不告诉他,是我先喜欢你的。”
闻言,周恪没再说话,真论先后,倒也说不清是谁先爱上谁的,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喜欢上了妹妹,只是一直误以为那就是亲情,直到这次从逸出现,他才清晰地认识到。
周恪垂着头,面容隐在一片淡影里,不甚在意的说:“没必要。”
吃完日料,周恪念着时候还早,便问她要不要四处逛逛,脚下就是商场,所有店铺一应俱全,若是平时,林瑜可能还有心思闲逛,但今天她实在不想在这上面再多耗精力,正巧,楼下就是电影院,林瑜便提议去看电影。
周恪自然依她,两人走到楼下,林瑜选了一部近来还挺热门的一部悬疑片,开篇便用诡异的氛围吓倒了影厅一片的人,到后期更是采用暴力加血腥的手法让整部影片走到了高/潮。
影片全长两个半小时,结尾的反转更是从出人意料。
桐城的夏季即将走到尾声,从商场出来时,天已经变成了靛青色,路上车辆川流不息,斑马线上人影重重。
马路对面有老奶奶推着摊车在卖鲜花,偶尔有一两个路人驻足停下。
林瑜想起书桌上那束即将要枯萎的鸢尾,忽然来了兴趣,她牵着周恪的手,指了指对面,“我想去买花。”
周恪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对面的老奶奶佝偻着腰,从五颜六色的花从里拿出一枝被包装好的向日葵递给了对面的小姑娘。
老奶奶卖的花多是普通的品种,价格也很公道,除了卖花之外她还会用鲜花做成手串。
林瑜看了一眼,目光在那栀子花手串上多留了一眼,随后才挪眼。
她挑了束粉玫瑰,刚要掏出手机结账时,身后传来一道清越的时间:“已经付过了。”
说完,他去牵她的手,问她还要不要买什么。
林瑜摇了摇头。
天上有飞机飞过,留下一道波浪状的尾迹云,林瑜一手捧着花,一手牵着哥哥的手,顺应人流往路口走,半响,她忽然笑了笑,侧头看向周恪:“这算不算是你第一次送我花。”
周恪想了想,忽地弯唇,笑着摇摇头:“不算。”
林瑜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他。
周恪淡笑地注视着她:“任何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配上第一次就好像显得格外珍重,如果用这束花来纪念我们感情的开始,好像有点过于草率,花是你提出要买的,也是你选的,我不过是出了一点钱,没费半点心力,论起来是你吃亏了。”
林瑜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但她不计较这个:“既然已经买了,那当作第一次也没什么。”
周恪:“你可以把它当作是哥哥送给你,而非男朋友。”
林瑜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周恪说话的声音不大,语速均匀却缓慢,重点却落在了最后那三个字,这是林瑜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他对这项新身份的称呼,她望着他,忽然感觉心脏有那么一块地方陷了下去,她想上前亲一亲他,但碍于场合,终究还是忍住了。
半响,她缓缓开口:“那男朋友的呢,什么时候送?”
周恪站在她对面,如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嘴角噙着点点笑意:“先不告诉你。”
微风从两人身前拂过,林瑜捧着花,如瀑的长发被风吹起,飘荡在半空中,她没继续追问具体的日期,但今后的每一天都在期待,期待她爱的人会捧着一束载满他心意的花敲响她的门。
天彻底黑下来后,两人回了家。
林瑜回到房间,将原本已经枯萎的鲜花扔进了垃圾桶,随后把新买的花插入琉璃瓶中,做完这些,她看着坐在沙发上周恪,走了过去
周恪放下手里随意拿起的书,把目光转向她,“出去待了一下午,累不累?”
这话要是放在平日,周恪或许不会问,林瑜也不会多想,但默契就默契就这点,这话一出,两人都不禁沉默了,周恪是因为在等她回答,林瑜则是因为这句浮想联翩的话,脑袋里不由得闪过很多艳靡的画面,她耳廓一红,咬了咬唇,对上周恪漆暗的眼神,如实说道:“有点。”
话落,周恪不疑有它,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她:“把腿放上来,我帮你按按。”
林瑜今日穿的是条灰咖色的短裙,裙摆下是一双白皙笔直的长腿,她将小腿横放在周恪的大腿上,感受着他粗粝的指腹毫无隔阂地落在她小腿外侧,用力揉捏时,像是一股电流从他指尖渗进皮肤下的血管,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窜到她的脊骨,她的后背酥酥麻麻一片,脚尖不由地绑紧了。
揉捏的同时,周恪忽然偏眸,端着一张庄肃的脸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番意有所指的话让林瑜的脸瞬间烧红了,她小声地‘啊’了一句,装听不懂。
周恪便了手里的动作,落地灯的光映在他的侧脸,照出他凌厉流畅的轮廓,他目光深邃地望过来,薄唇紧紧抿着,像是不得到答案便不放心似的。
林瑜最怕被他这样看着,分明一句话也没有,但就是带着年长者的压迫,看得她好似要将这辈子做过的错事的在脑海过滤一遍。
她慢慢曲起一条腿,踩在他大腿上,索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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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盘托出了,反正罪魁祸首也是他:“就那...有点酸。”
说完,林瑜低了低头,她说的隐晦,但偏偏两人都懂。
说哥哥是罪魁祸首彷佛也不太恰当,毕竟她也在助纣为虐。
...
话落,周恪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怜爱和愧疚,他总是容易过度纵溺她,同意她,同时自己也丧失了克制的理念,一看见她,欲念的种子便破了土。
是他的错。
周恪无奈地叹口气,朝林瑜伸出左手,“过来,靠着我坐。”
林瑜眨了眨眼,思绪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她伸出右手握上他的掌心,借力让自己坐起来。
见状,周恪圈住她的腰身,将人带到他腿间坐好,让她后背贴着自己的胸膛,他低下头下巴垫在她的颈窝。
周恪一手圈出她的腰。
林瑜转过身,一抬眸,就撞上他那双低阖深黯的眼眸。
“哥哥。”林瑜抿了抿唇,湿漉的眼眶像一尊盛满了月光的汪泉,她央求道:“你亲亲我,好不好?”
周恪揽着她的腰身,低垂着眼,看她白皙的脸上泛着淡淡的潮红,他轻滚着喉结,还没来得及开口,林瑜就已经贴了上来,有了昨晚的经验,她已经学会顺利地将自己的舌尖送进他的唇缝。
屋内静谧,昏暗中有轻微的啄吻声慢慢响起。
他叹了口气,掐着她的腰将人提了起来,随后放倒在身下的沙发。
吻沿着她的下颌缓慢地向下走,呼吸落在她的锁骨,继续转移阵地。
林瑜低头,视野内只能看见一只黑茸茸的后脑勺,随着呼吸落下来的瞬间,林瑜陡然颤了下,脑海似是有烟花轰然炸开。
完全陌生的经历,林瑜闭着眼舛息不止,空气在潮流氤氲的时刻慢慢变了味道,身体控制不住的抖栗,想后退又想迎合,完全不知该如何做,林瑜仰起修长的脖颈,露出漂亮的颈步线条,眼角的泪水一路滑进太阳穴,她哆哆嗦嗦的往后挪动,下一刻,又被拽住往下一拖。
她听见耳边溪流潺潺,唇缝张大,呼吸不可抑制的加重,胸口起伏得厉害,她咬紧了唇,双眸失焦地看着天花板,顶灯的光晕向四周散开,变成空茫茫地一片。
挂在睫毛上的泪珠终究是掉了下来,顺着眼角一直流到太阳穴。
周恪单膝跪在她身侧,妹妹失神的模样落入他眼中,他垂着眼皮看着她,低头温柔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喜欢吗?”
林瑜躺在他身下,好半响才缓过神来,她深深吸了口气,随后冲周恪张开双臂,哑声:“哥哥抱抱我好不好。”
她刚哭过,嗓音还带着一丝鼻音,声音黏黏糊糊的,像是会拉丝的麦芽糖。
周恪伸出长臂,顺势将人捞到怀里。
林瑜眨了眨眼瞳仁盈着水亮的莹光:“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吗?”
“可以。”周恪伸手拨开黏在她腮边湿透的发丝,勾到耳后。
林瑜低下头,看着哥哥单膝跪在她双腿之间,客厅的灯关了,只剩下一盏落地灯还幽幽亮着,朦胧的光影落在他后背,她的眼睛也湿了,睫毛黏合在一起,她眨了眨眼,想努力看清哥哥的面容,却只能看见他嘴角的一抹暧昧的水光。
压抑的情感在心底生了根,终于有机会迎来天光大亮的时候,她在这份感情里吃了太多苦,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于是一遍又一遍无休止地索要,昨晚本身已经闹得太过,他只能用更轻柔的方式给她想要的。
到最后,确实是累惨了,水渍打湿了他的裤子,她抱着他,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脑袋买在他颈窝,不停的颤抖,活像一颗被暴雨拍打的海棠花。
单手把她抱回房间,她已经累到大脑昏昏沉沉,窝在哥哥怀里时,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低头看一眼安静躺在怀里的妹妹,她已经闭上眼睛,细密的眼睫在眼睑处留下一旦淡淡的阴影。
他伸手掐了掐她的脸,低声唤她:“小瑜..”
“唔...”她已经累到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些细微的音节来回应他。
周恪:“跟我说晚安。”
“晚安...”林瑜动了动脑袋,迷迷糊糊地仰起下巴,胡乱亲了下,吻落在他的下巴。
上一次这样互相抱着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他抬手顺了顺她后脑勺的发丝,指间穿插进她的发间,吻落在她的唇角,夸赞道:“乖孩子。”
41. 返校
暑假结束,桐城的高温渐渐走向下坡路,林瑜依然记得,从江城回来的那一天,清晨的太阳缓缓从天际线升起,暖光在顷刻间洒向这座川流不息的城市。
离开的前一天,桐城下起了小雨,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涌入房中,窗外那颗老槐树郁郁葱葱,叶子被雨水洗刷成油亮的翠绿色。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台灯白色的墙壁上投射下两道黏腻相拥的影子
林瑜靠在周恪的怀里,情绪低宕地说:“哥哥,我马上就要回学校了。”
周恪贴着她的耳侧,嗓音低哑:“知道。”
林瑜扬手,指尖抚过周恪的眉眼,问:“你知道从桐城到江市有多远吗?”
“知道。”周恪握着她的手,准确无误地回:“四百三十二公里。”
林瑜微微一愣,周恪说的一点也不差,意识飘飘忽忽,她忽然想起,之前哥哥说他曾来学校找过她,只是她一点也不知道,心尖阵阵发酸,她眼里有泪珠涌出,哽咽道:“你来过江城很多次吗?”
“十二次。”周恪坦白承认。
骤然听到这个数字,林瑜忽然有些绷不住,她就知道五次,剩下的那些,周恪从未提过,她也无从得知,“为什么来找我,却又不告诉我。”
周恪抱着她,无奈地笑笑:“妹妹赌气,选了个离家这么远的大学,一离开家门就成了小没良心的,一学期到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那只好我来见你了。”
“对不起,我只是...”林瑜咬唇,艰难地发出一些声音,“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我不敢回来,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有这样的心思。”
周恪清楚那段时候对她来说有多熬,她明明那么爱他,却又要违背着思念不敢见他,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淡声:“没事,以后别躲我。”
“那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林瑜被他翻着身子压在身下,这样的姿势她看不见他,不由得抗拒起来,“我想看着你。”
“好。”周恪掐着她的腰,将人转过来,细细吻去她额角的汗水,一边亲一边回应她:“当然会。”
林瑜:“多久...一次。”
“半个月?”周恪细声和她商量。
林瑜还是有些不乐意,“我会想你。”
周恪笑了:“那一周一次。”
“会不会太辛苦。”林瑜勾住他的脖颈,哽着声音说:“不然单周你来江城,双周我回桐城。”
周恪亲了亲她的眉眼,嗓音变得沙哑:“傻姑娘,别只一味心疼男人,如果他连见女朋友都觉得苦的话,那要他干什么?”
林瑜还是第一次从周恪嘴里听到他亲口说出的那三个字,心尖不由一颤,“哥哥...”
快结束时,周恪将林瑜抱在怀里,还不忘叮嘱她:“我给你的钱记得花。”
林瑜仰头看见他尖尖的下巴,有力无力地点了点头:“好。”
离开的那天,周恪开车送林瑜去车站,和回时一样,她的行李不算多,就一个简单的行李箱,带上它林瑜恋恋不舍地从家里出发。
甫一上车,林瑜便控制不住地贴着座椅昏昏入睡。
昨晚做得太狠,几乎一夜未眠,林瑜说什么都不肯睡,拉着周恪闹了一次又一次,从前不愿尝试的芝士都吃了一遍。
周恪念着她第二天还得去学校,不肯依她,她就眨着一双水润的眸子,盯着他无声的落泪。
分离是件要抽筋博骨的事,她将自己困在情缘的牢笼里许久,不能退不能进,如今终于走出这片潮湿的沼泽,她实在不想和哥哥分开。
红灯亮起时,周恪偏过头,看着目光望着他勉强眯出一条缝隙的妹妹,他伸手托上她的侧脸,指腹抚过她的脸颊,问:“疼吗?”
林瑜摇了摇头,唇瓣擦过他的后掌。
临进站时,林瑜托着行李箱看着站在安检线前方的哥哥,走走又停停。
周恪看着她,嘴角一点点噙上笑意,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你知道吗,你第一次上幼稚园,就是像今天这样,一步三回头,等晚上回家,就拉着我的手,问为什么不能和哥哥一起上学。”
关于林瑜的事情,周恪一直都记得很清楚,人的记忆没有随着时间的洪流而渐渐消退,而是在日积月累的积压中,长成了盘扎在大树之下的根茎。
远处有高铁进站,发出低吼的风声,广播声不断地响起,提醒乘客及时进站。
坐在车厢内,林瑜视线放空地望着远处连绵的丛山,她想起十八岁的她怀揣着满腔的少女心事独自离开了哥哥,此后,她不断地留恋着这个城市,却又实在没有勇气回来看他一眼,而今二十岁的她,再次踏上了离开的列车,只是少女心事变成了恋人心事。
眷恋代替了惆怅。
回到学校后,林瑜的生活彻底围着学校转,虽然较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心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三上学期的课程变多,林瑜也没再去兼职,倒是有个她从前辅导过的小孩,她家长这几天再次联系她,询问她这学期还能不能继续过来当家教。
林瑜原本打算拒绝,但后来联想到什么,又顿了顿,说她考虑考虑。
她对这家的小孩印象很深,她是离异家庭,父母又都忙于工作,没空管她,生活上倒是没有过短缺,就是心理上少了关心,才会在女儿被学校被人欺负都不知道,她也因此产生厌学情绪,很长一段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卧室不肯出来。
林瑜是她妈妈找来的第七个家教老师,见到她的第一眼,小姑娘只是呆呆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看着满桌凌乱的书本,冷笑着说了句:“我都这样了,还是要逼着我去学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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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瑜取下肩上背着的包,平静地说:“你要是实在不想学的话也可以,我们可以坐着聊聊天,不过我收了你妈妈的钱,那我的任务是给你补习,既然你不想,那我明天就不来了。”
林瑜并没有强制要求对方学习,也没有苦口婆心地和她讲大道理,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她。
那天过后,林瑜没再去过她家,只是在一周后,小姑娘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这次也一样,在林瑜说完考虑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对方打来的电话,问她最近有没有空,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去喝个下午茶。
收到消息时,林瑜正和室友闻茜从教室出来,她握着手机想了想自己这几天的安排,回了句后天下午四点之后有空。
闻茜看出她这段时间的反常,用胳膊轻撞了下她的手臂,笑着问:“和谁聊天呢,最近天天抱着个手机。”
林瑜收起手机,淡笑着回:“一个小妹妹,我是她的家教老师。”
闻言,闻茜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接着问:“这次是小妹妹呢,那之前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噢,别说看手机了,你最近打电话的频率都高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一个暑假过去,林瑜实在变了太多,如果说从前的林瑜像一场忧郁潮湿的雨,那现在绝对是秋日下的旭日,变得更加有生气,也不止是闻茜一个人这么想,其余两位室友也看出来了。
林瑜并没有因为这段感情是和哥哥产生的,就想隐瞒,她老实地点了点头。
见状,闻茜顿时瞪大了眼,她下意识想尖叫,但一想到这是在室外,她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靠,还真让我猜对了。”说完,她一把挽上林瑜的胳膊,神色激动道:“军训的时候就一群男的想方设法来问你微信,但几年下来,愣是没一个能拿下你,我那时还好奇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心甘情愿堕入凡尘,没想到还真让我等到了。”
“夸张了吧。”林瑜对她的用词感到失笑。
闻茜捧着书,满眼好奇地追问起来:“那你不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啊,能把你的心俘获了。”
林瑜嗯了一声,想了想,最后只用了一句话来形容:“是一个我惦念了很久的人。”
这话一出,闻茜又是二脸震惊:“合着你暗恋人家啊?”
林瑜淡然一笑,不置可否:“算是吧。”
话落,闻茜哇地发出一声惊叹,随后扬手一把掰过她的下颌,仔细端倪道:“都长成这样了,居然还玩暗恋这一套,你往那一站还会有人不喜欢你吗。”
林瑜成功被她这番话逗笑。
言归正传,闻茜是真的好奇:“什么时候有机会能让我们大家伙见见你那位暗恋成功的男朋友啊。”
林瑜:“这个说不准,等他来了江城再说吧。”
42. 想你
林瑜本以为这个机会还要等很久,但万万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块。
两天后,林瑜接到岑羽给她打来的电话,说汉服店打算开通一个自媒体的账号,想和她沟通上次拍的那些照片能不能发在网上。
林瑜倒是没什么意见,欣然同意了岑羽这边的请求。
事后,林瑜也并没有把它当回事,但谁也没想到视频会忽然爆火,就连林瑜的室友都刷到了,以致于,那段时间不管她去哪都能接收到众人打量的目光,更有甚着直接跑到她专业课教室找人。
短短一周的时间,林瑜已经收到了好几份真情告白,甚至她都不认识对方,玫瑰花已经送到了楼下,即便她已经表明自己有了男朋友,对方依旧不依不饶。
岑羽也没想到这件事会给她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她再次打来电话真诚地和她道歉,并将视频下架了。
林瑜没和周恪说起这事,一来两人就是异地恋,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二来,现在的人做事多是三分钟热度,或许等视频过去个一两个月,大家也就想不起她是谁了。
周五那天,林瑜陪闻茜去图书馆还书,出来时,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男生,直接冲到她跟前,二话不说,开始深情表白。
闻茜急忙冲到她跟前,一把挡住他,怒吼道:“你有病啊,我们都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啊,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闻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镜子没有,尿总有吧,你再这样我们就报警了。”
男生一听,还要继续说,肩上却忽然落了一双大掌,用力摁着他的肩膀,男生吃痛地嗷了一声,忍不住回头刚要开口骂道,却对方一张阴沉冷森的脸。
林瑜和闻茜也看了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两人都惊住了,后者是惊叹于他的长相,前者是震惊和意外。
林瑜张了张唇,呆滞地叫了一声:“哥...”
闻茜不明所以地扭过头,“什么哥?”
空气静默时,只剩下那男生拔高音量的质问:“你谁啊你,多管闲事,还不——啊——痛痛痛。”
周恪继续用力,男生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周恪盯着他,勾唇冷笑一声:“多管闲事?在说我吗?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在骚扰的人是我女朋友。”
这话一出,男生气焰顿时少了一半,结结巴巴开口:“女...朋友...”
“女朋友!!谁?他在说你吗?”
与此同时,闻茜也怔愣地拽了拽林瑜的袖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林瑜尴尬地点了点头,她也没想到周恪会一声不吭地来江城,还碰巧就撞见了这一幕。
事后,男子灰溜溜捂着肩膀走了,空气倏地沉默了下来,闻茜站在林瑜的身侧,用余光扫了一眼周恪,随后小声地问:“他就是你男朋友?”
林瑜站出来,郑重的给两人互相介绍,闻茜知道两人是异地恋,如今特意过来找林瑜,又遇到这么一档子事,肯定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她自认不做电灯泡,于是颇为自觉地冲林瑜笑了下:“那个..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我先走了哈。”
说完,还不待林瑜回应,便快步朝前方走去,只是走了二三米,又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倒退着走回来,狡黠一笑:“友情提醒啊,宿舍十一点半关门噢。”
林瑜:“......”
闻茜一走,林瑜顿时感受到有束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头顶,她缓了缓神,而后抬眸,正对上一双低睨着的眼睛,林瑜被周恪幽暗冷沉的目光看得心一惊,她挪了挪脚步,朝他靠过去,挤出一抹笑容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
闻言,周恪气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再不来女朋友可不得被人撬走了。”
林瑜双眸瞠圆,连忙辩解:“误会,真的是误会,我都不认识人家,什么撬不撬走的,再说了,哥,你这话说得对自己好没信心啊,”她有心哄一哄他,所以话也挑好听地说:“有你这样的珠玉在前,我哪有这么容易看上他人。”
周恪:“视频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
“我想着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大家也就忘了,互联网本就是这样啊,我又不是专业的网红和模特,等热度一散,就没人再关注我了。”林瑜如实地说出心里的想法。
这种事本就没有完美解决法子,除了等时间过去自然消散,也没别的辙。
周恪知道林瑜一向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她存心隐瞒,就是不想给他徒增烦恼,“即便这样,你也应该和我说一声,我不仅是你哥哥,也是你男朋友,有关于你的任何事情,无论轻重缓急,我都希望是从你口中听到的,而不是别人,好吗?我也不想你同我只分享喜悦,而把所有忧烦的事情都往自己心里压。”
老实话,视频的事情确实给林瑜造成了一定的困扰,但幸好她还有三个站在她身后的室友,在遇到那些胡搅蛮缠的男生时,会义无反顾地替她出头,除了上课时间,她都尽量不出门,说没事是假的,只是她一向习惯了不与人倾诉,更多时候她扮演的都是倾听者,而非主动开口的人。
听完周恪的这番话,林瑜顿时感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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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以来的积攒的不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她伸手去握周恪的手心,莞尔笑了笑:“哥哥,你真好。”
周恪回握住她的掌心,五指顺势挤进她的指缝,十指相扣地牵地在一起,欣慰的注视着林瑜:“知道哥哥好,就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别瞒着我,知道吗?”
“知道知道。”林瑜点点头,顺势岔开话题,“哥,你是不是还没好好逛过我们学校啊,不然我带你四处走走。”
周恪:“你是不是忘了,我来过你们学校很多次。”
这么一说,林瑜顿时想起了当初回江城前的那一个夜晚,他说自己曾往返江城十二次,在那些林瑜不曾探知的次数里,他恐怕早将这所学校摸透。
天色渐黯,远处有打扮潮流的男生滑着滑板从眼前溜过,两人牵着手往前走。
林瑜:“那我请你去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吃的合菜馆子。”
“好。”
合菜馆子就在学校西街,从图书馆过去不算远,这会正值饭点,擦肩而过的全是三三两两结着伴要往西街去的学生。
林瑜:“哥,你是从哪知道视频的事?”
周恪:“姜紫说的。”
林瑜:“所以你是因为这事,才特意过来的。”
“不是。”周恪摇摇头,深邃的眉眼透露出点点柔光:“单纯想你了。”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地叮咚一声响了起来,林瑜喝了口橙汁,拿起手机一看,才发现是宿舍裙里大家正在热火朝天的八卦周恪。
一开始还是正儿八经地打探,越到后面话题的尺度越大,看得林瑜的脸蹭地一下变成了煮熟的虾。
周恪注意到她的脸色,不由地问了一句:“谁的消息?”
林瑜放下手机,假装无事的说:“室友的。”
周恪靠着座椅,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说什么了,能让你脸红成这样。”
林瑜继续端起橙汁抿了一口,眼神四处飘忽,“也没什么...就是问我今晚还回不回宿舍。”
林瑜宿舍里四人关系一向不错,三年相处下来,不说十分熟也有八分熟,私底下聊起天偶尔也带有尺度,但好在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只问了这一句,便没再多说。
杯子的橙汁被尽数喝完,林瑜舔了舔嘴唇,不知是店内空气太热还是被周恪灼热的目光看得太久,她竟感觉有股热意在体内四处流窜。
良久,周恪笑着说:“那你准备怎么回?”
要怎么回?
当然是不回。
林瑜蜷着指尖,在心里一语双关地说。
43. [锁] [此章节已锁]
直到站在酒店大堂,林瑜一颗心终于缓过来,开始狂跳不止。
她低头看着被周恪牵着紧紧的手,目光闪了闪。
电梯一路上升,停在16楼,周恪握着房卡“叮”地一声推开了房门。
酒店矗立在市区中心,即便没开灯,房间依旧有落地窗外投进来的霓虹星光,视野一片昏淡,林瑜心跳如擂地跟着进了玄关。
周恪抬手,将房卡随意放进卡槽,玄关灯光倏地亮了起来,昏柔的橘色光影落在林瑜蓬松的发梢上
周恪垂眼注视着她,一头柔顺的黑发贴在耳后,露出一张干净素雅的鹅蛋脸,面对着突如其来的灯光,眼睫眨了一瞬,但也就是这一瞬,周恪忽地抬手摁灭了玄关的灯,房间重新陷入昏暗。
“哥..”面对周恪突如其来的举措,林瑜反应不及,刚要出声,唇上一热,炙热的吻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林瑜轻吟一声:“唔..”
周恪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腰身,两具年轻滚烫的身体完完全全地贴紧了,唇舌熟捻地撬开她的齿关,林瑜微张着唇,接纳着他深重的搅弄,她仰起纤长的脖颈,手臂攀上哥哥的后颈,被动而享受着承受这个吻。
关了灯,玄关一片漆黑,只有客厅内还剩点点光亮。
静谧的房间内偶尔响起亲吻时产生的轻微声响,林瑜歪着头,两人鼻尖相抵,炙热的鼻息喷洒在面颊上,同滚烫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黑暗里呼吸急促,体温逐渐攀升。
周恪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林瑜被亲的浑身发软,心脏在胸腔左突右撞。
亲了好一会,周恪松开她的唇,额头抵上她的额心,沉重的喘息回荡在耳边,滚烫的气息扑天盖地将她覆住。
林瑜抱着他的腰,还未从这场亲吻中缓过来,她感觉自己快软成一滩软泥。
膝盖快要打滑的前一瞬,周恪忽然一把抱住她,转身朝身后的客厅走去。
太久没见,光是亲吻根本满足不了她的要求,昏暗中,周恪坐在沙发上,林瑜跪在他腿间,双手捧着他的脸,周恪一手扶着她的腰侧,单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腹,像是要将人揉进骨髓里。
氧气被剥夺的太过,脑子昏昏沉沉呈现出缺氧的状态,他从她的唇中褪去,给与缓和的过程,宽厚的手掌压着她的腰榻下来,林瑜歪着身子坐在他腿上,周恪垂下脖颈,鼻尖抵上她的鼻翼,沉重的呼吸在齿间荡开。(你好审核:这段是亲吻,脖子以上...)
林瑜闭上眼,湿润的唇开始在他下巴乱亲,“哥...哥哥...周恪。”
“嗯,我在。”他磁哑的嗓子回复着她。
水声潺潺的客厅里不知是谁的手握住那金属暗扣,啪嗒一声解开了束缚。
塑封膜被撕扯的窸窣音钻进林瑜的耳朵,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
极致的愉悦在脑海像是展开了一场盛大的烟花秀,像很多年的那个除夕夜,他们一起在观音桥看过的那场烟花盛会。
结束后,他停下来,离开她的包容,随后捞起湿淋淋的人抱在怀里,细细的亲吻给与她慰籍。
她的嗓子哑了,身体也为他枯竭,发丝黏糊糊地贴在后背。
周恪看着她气息沉沉的样子,想起身去给她倒水,手腕却被她拉住,他回头,撞见妹妹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
红晕布满了她的脸颊,额头被汗水浸润着,在昏暗的夜里露出像白玉般的光泽。
“哥哥...”她发出一道轻柔的嗓音。
“嗯。”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抱抱我。”
“好。”
他握着她的手不肯分离,只用空着的一只手揽住妹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第二天,林瑜醒来时,感觉腰间一沉,她垂下眼一看,发现是周恪的手臂。
她侧了侧身,改成面对面的姿势。
周恪依然闭着眼,碎发耷敛在额头,顷长的睫毛落在下眼睑,薄唇抿成自然的弧度。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窥见哥哥的睡眼,林瑜抬起手去拨弄他细长的睫毛,没一会,便看见周恪的眼皮一抖,随后缓缓睁开。
林瑜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醒,她心虚地探回手,低声道:“我吵醒你了。”
“没有。”周恪臂弯一收,将人拢得更近,说:“你转身的那一刻就醒了。”
他睡眠一向浅,只要她一有动静,他的意识便苏醒了。
林瑜摸着他的眉头,问:“你这江城待几天?”
周恪:“时间不定,反正桐城的事情有严亚东。”
林瑜双眸一亮:“真的吗?”
周恪微阖着眼,低嗯一声,说:“你想让我陪你多久都可以。”
林瑜:“那我们这几天做什么,带你逛逛江城。”
“都行。”周恪抓着她的手,“你安排就好。”
周恪来江城本身就已经让林瑜感到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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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了,现在他俨然一副要陪她多久都行的姿态,更是让林瑜心情大好。
只不过天公不作美,江城一入秋,便进入了雨季,午后两人在酒店随便点了份外卖,刚吃完便开始下雨。
无奈两人只好继续待在酒店。
林瑜从前不理解小别胜新婚到底有多大的魅力,直到这一刻,自己置身成了主人公,才知道其中滋味。
明明昨晚做到后半夜,精力都被挥霍完,但只要黏在一起,亲着亲着又变了滋味,从沙发到浴室,无休无止,水流顺着头发丝一路沿着脊骨下滑,林瑜抱着周恪的腰,在最后那一刻,覆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爱你。”
一瞬间,周恪只觉胸腔像是被热流洗涮过,他顿了顿,唇边漾起一抹笑意,被水流浸湿的掌心捧上她的侧脸,温柔而缱绻的语气,缓缓说:“我也爱你,永远爱你。”
在酒店渡过了一个荒唐的周末,宿舍的人一开始还很有眼力见的没有打扰她,直到第二天才终于忍不住打趣她身体还好吗。
林瑜看着信息脸蛋腾一下红了起来。
周恪偶尔也被她勾得好奇,“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你脸红成这样。”
林瑜枕在他腿上,将手机反扣起来,嗔他一眼:“都是女生之间的话题,你别问。”
周恪挑了挑眉,也真就没顺势问下去,而是转头问起她的室友。
林瑜本就不是活络的性子,再加上开学前她刚和周恪闹成那样,那段时间她脸上几乎没有过笑颜,为了分散注意力,让自己没那么多时间去想和哥哥的这份感情,林瑜更是一口气给自己找了两份兼职,除了学校西街的奶茶店,还在花店工作做一阵时间。
室友见她这样,以为她家境不好,明里暗里帮了她很多,直到林瑜表明自己不是她们想的那样,去兼职纯粹是不想闲着,众人才恍然。
宿舍里三个女孩性格迥异,但都是善良的女孩。
说到这,林瑜想起来:“她们都很好奇你,之前还说有机会想见见你呢。”
听完林瑜这么说,周恪也很想当面感激她们对林瑜的照顾。
离开江城的前一晚,周恪订了餐厅,让林瑜叫上她的室友,大家一块吃个饭。
周恪不了解三人的喜好,便让林瑜挑了三份礼物,他来买单,在饭桌上送给了三个女孩。
三人都没想到周恪会这么体贴,于是不由得好感蹭蹭往上长。
一顿饭后,周恪成功经过了她们的考验。
44. 正文完
周恪一连在江城待了五天才回去,而不见面的这段时间,两人的聊天频率直速上升,和大多处于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从课程的安排到午餐的菜色,每一件生活上的小事都要分享给对方。
再次见面,是在国庆期间,林瑜提前一天错开了假期的高峰期提着行李箱回了桐城。
周恪开车去车站接她。
回到家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收拾,便迫不及待地抱在一起接吻。
晚餐推迟了快一个小时,等林瑜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就看见周恪躬身坐在沙发上手里转悠着香槟色的小盒子。
她走过去,湿润的头发凌乱地搭在肩后,尚在淌水的发尾将白T氤湿成透明色。
周恪抬眸看她一眼,“怎么不先吹头发。”
林瑜将手里的毛巾放在一旁,目光落在他手心,饶有兴趣的问:“这是什么?”
周恪朝她伸手,示意她坐过来:“给你买的礼物。”
林瑜一听,目光闪了闪,越发好奇了,她猜测:“项链?”
“不是。”周恪笑着摇摇头,随后将盒子递了过去,“打来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凭心而论,这还是两人在一起后,哥哥第一次给她送礼物,说不激动是假的,林瑜握着这个小盒子,不知怎的,心跳竟然在加速,她缓缓打开盒盖,但看见里面放着的是什么后,眼瞳忽地一缩,整个人僵住了,也忘了要有反应,她惊讶地回过头,看向周恪:“这、戒指?”
白色布托上赫然放着一只蜂巢样式银色的素戒,灯光下闪着粼粼的熠光。
林瑜有些呆住,显然没想到周恪说的礼物居然会是戒指。
周恪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弯唇笑了笑,“傻了?”
说着,他抬手取下这枚戒指,左手托住她的左手,在将戒指送进指间时,他扬起眉梢,脸上的笑意也收起换成更加郑重的询问:“要戴吗?”
林瑜眨动着眼睫,心脏扑腾扑腾跳得欢快,她懵愣的问:“这是在求婚吗?”
话落,周恪怔了怔,须臾,他抬指在她眉心轻敲了下,笑得无奈:“当然不是。”
林瑜小声地‘啊’了句,“那这...”
“戴上这个,下次再有人找你告白,你就直接告诉对方,你有未婚夫了,等毕业就结婚。”说话间,周恪将戒指给她戴好。
沁凉的金属圈戒缓缓套进指间,没多久,融合上她的体温,林瑜盯着戒面上精致的纹路傻看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她上前一把环住哥哥的腰身,将下巴抵在他的胸膛,眼都笑眯了:“合着你还在吃醋呢,这都过去快半个月了,怎么这醋味还没散掉呀。”
周恪伸手楼主她的腰,任由她湿漉的长发淌下来落在自己的衣服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被我撞见只有一个,那私底下谁知道还有没有呢。”
林瑜垂眼,下意识看向手里的戒指:“所以你想用一个戒指斩断我所有的桃花。”
闻言,周恪扬起手臂,指腹捏上她的下颌,眼眸微眯,咬文嚼字般重复着桃花那两个字,“怎么我好像从你的语气里听到了遗憾的意思。”
“是吗,肯定是你听错了。”否认完,林瑜仰起脖子在他下巴亲了一下,说:“斩就斩呗,我只要哥哥这一朵桃花就够了。”
本就是故意逗她才说着这么一句话来,如今听完林瑜这番话,周恪心里顿时泛起丝丝缕缕的涟漪,说不感动是假的,他伸手抚过她的发梢,却只摸到一手的水汽,于是拍了拍她的肩,“在这坐着,我去拿吹风机给你吹头发。”
“好。”林瑜松开环抱住他的手。
吹风机嗡鸣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暖哄的热风喷洒出来,修长的指节穿插过发梢,小心翼翼地拨动她乌黑的发丝,林瑜盘腿就在沙发上,安静地享受这幸福时光。
知道她回桐城,十一假期的第一天,佳宜一通电话将她约了出来,中午两人在烤肉店用过午餐,又去逛了会街,最后佳宜心血来潮,说想重新做个美甲,林瑜便被她拉着去了一家新开的美甲店。
佳宜做得是个粉色猫眼,林瑜选了个清透的裸色。
坐在美甲店内,佳宜开始打探她和周恪的感情生活,余光中瞥见她指尖的戒指,骤然惊呼:“你们已经到这一步了吗?”
林瑜无奈笑笑,只好将视频和那男生的事情说给她听。
佳宜听完,啧啧点评道:“是该有点危机感。”
做美甲的时间有些长,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最后,佳宜用自己刚做好美甲的手捏了捏林瑜的脸,忽地冒出了一句感慨:“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变化真的好大。”
“有吗?”林瑜倒是不觉得。
但佳宜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你难道没发现吗,你现在变得越来越爱笑了,还会和人开玩笑了,这都是你和周恪哥在一起后发生的变化,而且啊,我现在看你,就觉得你眉眼间都流露出幸福的姿态,所以,看见你现在这样,我是真的替你开心。”
佳宜不是第一个说她有变化的人,林瑜从前没认真去想,但现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周恪对她的影响。
假期的第二天,姜紫和岑羽在酒吧附件找了一家徽菜馆,说是要请她吃饭,岑羽对视频发出后给林瑜造成的困扰一直感到很抱歉,即便林瑜已经表示没关系,但岑羽心里依旧过意不去。
饭局结束后,严亚东开车过来接姜紫,准备送她回去。
林瑜站在街头碰见他,主动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
自从林瑜和周恪在一起后,严亚东还是第一次见她。
当初两人的事是真没少给他震惊,那段时间他连带着看周恪都不知是何滋味,如今见面,他心里不免又升起几分对林瑜的怜爱,这种怜爱之情取决于他始终认为,两人在一起是周恪亲手挑破的,是他先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远处的高楼鳞次栉比地矗立着,粉蓝的霓虹灯不停变换着色彩,夜晚的风染上几分寒凉,从四面八方扑来,打在人身上,不禁起了个战栗。
严亚东语站在林瑜对面,重心长地看着她:“妹妹啊,你是真的喜欢周恪吗,我指的是男女之情的这种,我承认周恪这小子平时对你确实没话说,但你千万别分不清亲情和爱情,误把你对周恪的情感当作是男女之情,这可不一样,你呢,比周恪小个六岁,在我心里,我也是把你妹妹当的,有些话我不好和周恪说,但还是希望你能想清楚了,小女生嘛,有时就会在爱情的路上撞得头破血流,但你和周恪不一样,你们是从小朝夕相伴的亲人,倘若有一天你认清了这个事实,要想再从爱情里脱身,那说不定能亲人也没法做了。”
认识严亚东这么久,这还是林瑜第一次见他这么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同她说话,她知道严亚东是为了自己好,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明白你的意思,关于我对周恪的感情究竟是兄妹之间的依赖还是情人之间的喜欢,这个问题我想了近一千多天。我明白的。”
这话一出,又轮到严亚东震惊了,他挑了挑眉梢,结结巴巴的问:“什么..叫...一千多天,你——”
林瑜莞尔,平静地说出实情:“东哥,是我先喜欢周恪的。”她语气一顿,缓慢地说:“在很早很早以前。”
这下,严亚东彻底怔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自打周恪和他说自己跟林瑜在一起后,他就一直有种不现实的感觉。
他和周恪认识十几年,知道他有多看重这个妹妹,他是真不希望有一天看见周恪和林瑜闹到不可开交的一天。
是感情都会有变故,在一起会分手,结了也能离。
可他们不一样啊,要是哪天真的走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那得多难堪。
所以,他希望两人都想清楚。
周恪是个自立性很强的人,认准了的事情就不会变,这话严亚东也曾委婉地和他提过,但那时周恪是怎么说的呢,他说他和林瑜永远不会闹到这一步,永远不会。
严亚东自知说不动他,所以今天瞧见林瑜,才忍不住又将这话提了一遍。
但,他好像把事情想复杂化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远比他想的还要坚固。
假期的第三天,桐城桐城一夜入秋,迎来大面积降温,推开窗,还能看见老槐树叶子上的露水。
林瑜打开衣柜,从里面翻找出了厚实的秋装,换上了保暖的卫衣和牛仔裤。
昨晚临睡前,周恪说想去墓园看看林湘云和林也,上次去看他们还是在清明,如今一晃眼,竟然已经过去快半年。
吃过早餐,周恪开车带着林瑜去了墓园。
车子开上一条盘山公路,路上不见任何车影,等到了目的地,林瑜和周恪一人捧着一束花下了车。
今天天色算不得好,天空白到有些发灰,风一过,叶子簌簌飘落,落在地上又滚了两圈,人走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墓园幽静荒芜,林瑜捧着一束雏菊,在上了四五个台阶后,调了步伐向左走去,直到在第四个墓碑前停下。
相比林也,林瑜对林湘云全无印象,她留在世上的照片也少,仅有的三张,一张是年轻时和林也的姐弟照,旧照片就像是上世纪的黑白电视机,没有色彩,经年累月一过,只能模糊地看清一个五官;第二张便是和江国华的结婚照,她穿着喜庆的红色外套和和格子裙,笑容灿烂地迎接着属于她的婚姻生活。
最后一张也是林瑜最熟悉的——墓碑上的照片。
四四方方的一张灰白照,女人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间尽显温和。
许久不来,墓碑上已经蒙了一层厚重的灰,几篇枯黄的树叶子焉焉地落在上面。
林瑜半蹲着,伸手拂去上面的枯叶,将手里的雏菊轻轻地放在上面。
墓园四周空旷,远处的树叶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涂增一抹悲凉,林瑜站在墓碑前和林湘云说了会话,祭奠完,周恪看着眼林瑜,低声道:“去旁边等我一会好吗,我有些话想和妈妈说。”
林瑜抬眸看了周恪一眼,随后点了点头乖乖地走远了一些。
往常周恪也是要和林湘云说说话的,但那些话都是当着林瑜面说着,只有这一次,墓碑前只剩下他一个人。
“妈妈。”
他一身黑衣黑裤,单膝蹲在墓碑前,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没再叫了,如今说出口,竟然有种别样的滋味。
周恪低垂着脑袋,目光注视着墓碑上的刻字,好半响,才低低出声:“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和您说。”说到这,周恪轻滚着喉结,万般心绪涌上心头,迫使他语气顿了良久,他缓了缓心神,接着说:
“我和小瑜在一起了,我知道,这么做可能会对不起您对我的悉心教养,我也的确因此感到些许愧疚,但我依然不舍得和她分开,我很感谢您当初收养了我,在我枯寂无澜的人生中,也曾短暂地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母亲的关怀。
于我而言,林瑜是我生命里的全部,甚至胜过我自己,您放心,我会好好爱她,护她,陪她走完这辈子,除了死亡,我们永远不分开。
倘如您不赞成我们在一起,也请您别怪罪她,我愿意为我们之间的这份关系承担所有的罪罚,要怪就怪我吧,死后轮回,不管是下地狱还是滚油锅我都认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林瑜安静地坐在副驾驶,时不时拿余光瞟他一眼,察觉到林瑜的小动作,周恪便知道她有话要说,“想问什么?”
果然,一听见哥哥开了口,林瑜便侧过身子,迫不及待问了起来:“你在妈妈的墓前停留了好久啊,你和她说了什么?”
周恪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牵动着唇角笑了声:“感谢她生了一个这么可爱漂亮的女儿。”
这话一出,林瑜垮了垮脸,合着方才的长篇大论压缩到最后就换来这么一句话,谁信呢,但既然周恪不愿意说,林瑜也不逼他,再亲密的爱人也总有那么一两件无法朝对方诉说的秘密。
她微眯着眼,有来有回地奉承道:“这么说,那我是不是也该谢谢她领养了一个那么帅气优秀还会疼人的哥哥。”
周恪扫她一眼,笑了声:“是该感谢,那下次过来,换我在旁边等你?”
林瑜想了想,“还是不用了。”
周恪:“嗯?”
林瑜笑着答:“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感谢她啊。”
早在二十年前,他们就已经称呼同一位女性为母亲。
他们是命定的家人。
不管是以兄妹之称,还是以夫妻之实。
命运的馈赠让她们这辈子都紧紧缠绕在一起。
从墓园回来后,周恪陪着林瑜在家待了两天。
这天,两人在家用过晚饭,周恪忽然说要开车带林瑜去一个地方,林瑜问她去哪,周恪却不愿意说,只告诉了她两个字:惊喜。
出了小区,周恪专注地开车,林瑜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周恪扭头看她,抬手掐了掐她的脸,“一会就知道了。”
周恪说的是一会,但实际到达目的地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周恪将车开进这幢小区的停车场,林瑜看着周遭的环境,越来越茫然了:“你是要带我来见什么人吗?”
周恪摇头,卖者关子说:“不是。”
车辆在地库左拐右绕的,终于停在了指定楼栋的区域。
下了车,周恪牵着她往电梯走,垂眸对上林瑜困惑的眼睛时,周恪依旧保持着神秘:“很快就知道了。”
“叮——”电梯门开启,两人走进去,周恪抬指摁亮了25层的摁键,电梯缓缓上升,光洁的厢门映出两道纤瘦颀长的身影。
数秒后,电梯到达指定楼层。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林瑜环顾着周围,一梯一户的户型,从电梯出来,空间很大,她还没明白周恪为什么要带她来这,人就已经站在了一扇烟灰色门前。
周恪侧身,对着她指了指上面的密码锁,说:“密码是012714,试试。”
说到这,林瑜眼睫一颤,脑子里忽然冒出一道难以置信的想法,她缓缓抬起手指,在周恪的注视下,在密码区摁下这六个数字。
最后一个4输完后,密码们忽地发出一声叮响,玄关门自动弹开一道缝隙,林瑜僵愣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这、”
看出她的震惊,周恪眉梢微动,冲她示意:“进去看看吧。”
走进玄关,客厅的灯光自动亮起,林瑜抬眸仔细打量着这间屋子,现代风格的设计,装修很简洁,颜色多以米白为主,客厅的一侧是大片的落地窗,因为楼层的优势,还能瞧见窗外那尊巨大的摩天轮,此时正闪着淡紫色的霓虹灯。
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又难以置信地看着周恪:“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话落,周恪转身,定定地看着林瑜,一字一顿地说:“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当然,准确来说,是你的,房产证上写的是你一个人的名字,不管你以后是打算留在江城也好,还是回桐城,这都是你最后的保护所,你是唯一能够处置它的人。”
听完这番话,林瑜彻底傻掉,她压根不知道周恪居然在背地里给她买了一套房子,以致于她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你是说..这房子..是我的?”
周恪上前,掌心覆上她的后颈,又重复了一遍,“嗯,是你的。”
眼眶逐渐蓄上一行热泪,林瑜吸了吸鼻子,怔怔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周恪:“暑假那会?”
林瑜继续追问:“为什么?”
周恪捏着她的手指,淡淡的说:“很早以前就有这个打算了。”
“那...”林瑜仰眸,眼眶蒙上一层潋滟的水雾:“为什么..要给我?”
说到这,周恪眼神一黯,他低了低睫目光和她对上:“当时想着,你万一将来有天结婚,这套房子就是给你的嫁妆。”
嫁妆。
听到这两个字,林瑜心尖一颤,胸腔好似打翻了一瓶酸涩的柠檬汁,又苦又涩,想起哥哥说房子是在暑假买的,但那会,她还没向他坦白自己和从逸的光系,所以那时候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将这套房子买下来的呢。
她低着头,任由泪水从眼角滑出,抽泣道:“那现在呢?”
周恪抬手,指腹揩去她脸颊上的热泪,“现在也是你的嫁妆。”
闻言,林瑜再也绷不住,她伸手环住了周恪的腰腹,整张脸埋在他胸膛,“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周恪垂着眼睫,感受着妹妹的眼泪正在一点点浸染他的衣襟,他扶住她颤动的双肩,将人从怀里带出来,轻笑道:“我把你带这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哭的。”他用指腹一点点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喟叹道:“我就你这一个妹妹,不对你好对谁好啊,好了,不哭了。”
桐城虽然不算超一线城市,但作为省会城市,房价自然不算低,再加上这个地段,光想想也知道一定不便宜,林瑜止住眼泪,睁着一双哭红的眼睛问他:“哥,你是不是把你所有的钱都拿来买这套房子了。”
周恪屈指,用指关节勾了勾她的下巴,语调漫不经心地逗她:“是啊,身家性命都在这间屋子了,以后只能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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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淡饭了。”
果然是和她想的不差,林瑜深深吸气,眨了下眼睛,她仰起脸,无所谓地说:“没关系的,我有钱,我还有很多积蓄。”
周恪一愣:“你哪来的钱?”
林瑜:“我赚的啊,还有这些年你给我的,真算起来,还是一笔不小的钱呢。”
周恪盯着她,眉梢微蹙:“我给你的怎么不花?”
“那时候...”林瑜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低低的说:“不太想一直花你的钱。”
周恪扶住她的腰:“为什么?”
从知道喜欢上哥哥的那一刻,林瑜便再也无法向从前那样心安理得地享受周恪对她的好,于她而言,这些好都在一步一步将她推进罪恶的沼泽,她太害怕,害怕有一天这份喜欢被摆在了台面上,到那时,会连亲人也没得做,哥哥为她牺牲了已经够多了,真到了割舍的那一天,她想,她大概会将过去受到的恩惠都一笔一笔地偿还干净。
周恪抱住她,这是他第一次听林瑜剖析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心疼地抱住她,“怎么那么傻啊,哥哥哪里会舍得跟你做陌生人。”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说过,他只剩下妹妹了。
林瑜被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渐渐传递过来,她仰了仰脖子,将下巴垫在他肩膀,声音闷闷的:“现在知道了。”
“哥。”她在耳边轻声唤他。
“嗯。”
听到回应,她才继续说,为现在、也为过去每一个无法开口的夜晚说,“我爱你。”
这一刻,周恪感觉自己的心跳像是静滞了一瞬,那双幽暗的眸子渐渐染上了一层浓重的欲念,他颔首,额头抵上她的额心,喉结无声滑了滑,声线晦涩的回:“我也爱你。”
说罢,林瑜忽然抬手,勾上他的脖颈,踮脚朝着他的嘴唇重重亲了下去,唇瓣紧贴,迫不及待的深入,鼻尖相抵,滚烫的气息似奶油般融化在两人的呼吸间。
又是一个不安的夜晚,感受着两颗心脏在同一频率疯狂跳动着。
周恪扣着她的后脑勺,唇舌碾过她温软的唇瓣,汲取她口中馥郁的甘甜,空气也变得燥热潮湿,搅动出的水声覆盖了脉搏的鼓动声。
客厅落地窗帘静静垂立着,霓虹光影也倾泻进来。
亲了一会,两人都有些喘,湿湿热热的呼吸在鼻翼间勾缠,林瑜面颊绯红,饱满的唇瓣张开一条细缝。
周恪垂眼,黝黑的眼眸注视着她目光落在她水盈饱满的唇。
才分开没一会,又再次急覆而下,唇齿间哼出一道嘤咛。
亲吻滋生出的空虚在这一刻忽地变得有些不可控。
一切都是这么的水到渠成,默契到不需要更多的言语,窗帘不知何时慢慢向中心靠拢,遮蔽了耀眼的夜色。
年轻的身体在灯光下如玉如绸,纤长的脖颈,瘦薄的双肩,湿红的面颊,全都映入眼底。
四目相对,周恪望着她被水雾浸润的眼睛,像是一颗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玻璃珠,清透澄澈,凝望他时,那浅色的瞳孔盛得满满当当的是他的倒影。
林瑜咬着唇,泪水顺着眼尾滑到太阳穴,她声线颤动地哼音着。
看见妹妹的眼泪,他应该要停下的,却依旧不知餍足的掠夺她,湿润的唇舌卷走她的泪痕,含吮着耳垂上的软肉,舔砥过她细长的侧颈,用嘴唇去感受她脉搏的跳动。
林瑜被亲得脑子晕乎乎的,直到感觉一抹异样,那感触尤为清晰的脉络和温度让她瞬间清醒了一分,“哥...你..”
知道林瑜想说什么,周恪将她抱住,吻落在她的额心、眉眼,一寸一寸往下,直到停在嘴角,“从江城回来之后,我去做了一个手术。”
听到这,林瑜顿时吓住,她伸手握住周恪的手臂,紧张地发问:“什么...手术。”
周恪神色无澜的说:“结扎手术。”
话落,林瑜只感觉脑子嗡了一下,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你..以后不想要小孩吗?”
“嗯—不想。”周恪望着她,一字一句说得尤为笃定,“任何带有危险系数的事情我都不允许它发生在你身上,即使只是万分之一的几率,我也不得不提前规避。”
生育作为二十一世纪带给女性最大的浩劫,即使是在医疗环境如此精进的现在,也依旧消亡不了它带给女性的伤害。
当初,林湘云就是因为难产而死的,这是周恪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他不觉得这辈子一定要有一个孩子,他只要妹妹就好了。
林瑜眼眶一热,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
周恪低头,吮去她脸上的泪水,“你现在还小,说这个为时尚早,如果以后你真的喜欢孩子,我们可以去收养一个。”
“好。”林瑜哽咽着回应。
夜太漫长,时间在一刻彷佛被淡化了,谁也没说停,从客厅到浴室。
房子还没住进去呢,就先泥泞了一回。
临回学校的前一天,林瑜带着周恪去了弘法寺。
恰逢寺内在举办法事,香客众多,甫一入内,便沾了满身的檀香味。
林瑜轻车熟路的带着周恪去了观音殿,拾阶而上时,林瑜偏眸望了一眼周恪:“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我来弘法寺是要求和从逸能幸福永久。”
周恪没有隐瞒地点了下头,说:“但现在,我想,你求得应该不是和从逸。”
“当然。”走过五十六道长长的阶梯,站在观音殿前,林瑜笑着说:“想知道我当时求的是什么吗,跟我来。”
绕过观音殿,继续往前行走,就到了那颗挂满姻缘牌的大叔下。
周恪抬头,看着满树的红绸在空中漫天飞舞。
和上次不同,因着法事,此时这颗树下站着不少人,大多手里都握着写了名字的姻缘牌等待挂上去,志愿者的桌前也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林瑜告诉他:“这是寺内的姻缘树,据说在姻缘牌上写上各自的姓名,再挂上去,就有机会被月老看见,为其牵上红线。”
周恪偏头,几乎是笃定的语气问出:“你当时,是不是也挂了。”
林瑜点头。
周恪慢慢收回视线,回想起那日,他在妹妹的手机上看见她和从逸的合照,时至今日,他依旧记得当时的心情,是震惊、错愕也是心疼。
待到真相大白,两人成功袒露心意,再次回到相同的地点,周恪目光晦涩的看着她,声音低哑:“是写的我吗?”
林瑜回头,对上周恪的眼睛,说:“是。”
话落,周恪心头一软,他忽然很想问一问她:“林瑜,你去A大的前一个晚上,到底有没有喝醉。”
那是他们感情真正面临的开始,他太想知道在那个夜里,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压抑到天亮。
微风习习,她的声音也轻飘飘的落下,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分量,她坚定的开口,说:“没有。”
她也就勇敢那么一次,勇敢过后就坐上了去江城的火车。
林瑜望着他,自顾自地说:“哥哥,你知道感情在什么时候才最坚固吗?”
“是相爱的时候,堪比磐石,而时间是唯一能破窗的,很多人经不起这个考验,所以慢慢也就散了,但有的感情,却能在经年累计里变得越来越牢固。”
“哥哥,我们是后者。”林瑜掀起眼帘,长睫扑簌一动,唇角弯起:“我很庆幸,即使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除了变得更爱对方,其他的,什么也没变。”
远处大雄宝殿内传来浑厚威严的诵经声,寺内焚香阵阵,风一过,空气里满是馥郁的檀香,系着姻缘牌的红绳被风吹得飘了起来,连带着姻缘牌也层层叠叠地晃了起来,相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远处有鸟儿飞过来,落在这片树枝上,林瑜仰头,看着挂满红绸的枝桠,视线随后偏移,落在哥哥的侧脸上,她想起那个炎热的夏天,她独自一个人站在这颗树下,看着写上两人名字的姻缘牌被挂在枝干上。
她说,恳求月老看看她吧,施恩为她布下一条红线,将另一头系上哥哥的手腕上,他们要一路走到老。
林瑜看着眼前那颗粗大的树,周恪则偏头,目光低睨在她身上,看她恣意的笑容和顺直的长发在空中飘扬。
林瑜回过头,对着周恪的眼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哥哥。”
“嗯。”
长廊檐上的铃铛被风拨动着晃动出清脆的叮铃声,远处,浑厚的钟声被敲响,击荡出绵长的回音。
她轻柔的声音被风送进他的耳道,说:
“月老看见我们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