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伪骨]》
1. 桐城
[林瑜一直觉得,她体内像住着两个自己,一个天高海阔地试图往外跑,另一个贪恋情怀的总忘不了家。
晨昏是判定灵魂钻出躯壳的分界线。
想回家是在深夜,只有理智才会在白天敬告自己别一腔孤勇地买下回家的车票。
到最后,她还是回来了。]
——
盛夏,桐城。
中心气象台于今天发布高温黄色预警信号,预计本市最高气温将超过39摄氏度,请广大市民注意,高温将对人体健康产生不利影响,注意做好防暑措施。同时避免高温对用电等方面产生安全隐患。
刚出车站,林瑜的手机便叮咚一声响了起来,她打开手机,看着手机界面上方跳转出来的信息,一则高温预警信息,桐城地处南方,气候躁热,每逢入夏,这座二线城市就像陷入一个巨大的蒸笼,空气黏闷沉重,压着人透不过气。
眼下正值晌午,烈日明晃晃地缀在上空,周边散开一圈刺眼的金边。
林瑜推着笨重的行李箱站在车站外头的等客区,这短短的一段路,已经让她后背生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有出租车开过来,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头问她要不要坐车,林瑜点点头。
见有客源,师傅笑着下车主动帮她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砰’厢门合上,林瑜瞥了一眼,随后拉开车门,果断钻进后座。
车内打着冷气,隔绝掉外面躁闷的热气,林瑜从肩上取下书包放在一旁的座位上,做完这一切,黏腻的后背终于得到解救。
司机上了车,侧过身问她要去哪,林瑜报了个地址。
司机闻言,嚯一声,随后笑道:“老城区啊,过去可要20多公里呢。”
林瑜没回话,只淡淡嗯了一声。
等客区不宜久停,接完人,司机系好安全带,打着方向盘便往主干道上走。
眼下正是七月初,全国各地的学生都陆续开始放假,见林瑜背着书包提着行李箱,司机很热情开始搭话:“看你这样,是放暑假回来的大学生吧。”
林瑜不是热衷于跟人攀谈的性子,听见这话,礼貌的回了一声是。
“大学好呀,我女儿去年刚参加完高考,也是个大学生,只不过这姑娘非说跟着同学一块找了份兼职,一个月有三千多呢,假期就留在云城不回来了,你说说,这云城离咱桐城多远啊,一学期也不见得回来一次,好不容易娾到假期了,心想终于能见着姑娘了,结果,嘿,人忙着赚钱不回来了。”师傅语气顿了顿,接着说:“正是吃中饭的点,爸妈估计早在家里准备好饭菜等你回去吧。”
感受到司机师傅的健谈和话里话外都充斥着对女儿的想念,林瑜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她爸妈早她小时候就不在了,除此之外,她去年暑假也没回桐城,不仅如此,就连寒假也没回来。
至于饭菜呢,她猜回家等待她的约莫只有空气罢了,因为周恪压根不知道她今天回家。
感受到她的沉默,司机透着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只见她身体略歪着,面向着车窗,静静的看着窗外。
从车站到小区的距离不算太近,林瑜侧着头,隔着车厢玻璃看日光下桐城这些年的变化。
老车站和旧货市场都拆了,建成了新的家具城和商场。
年华匆匆一过,城市在更新迭代中变得愈加繁华,拆散的不止有这座城的斑驳,还连带着一代人的记忆。
林瑜回过头,将视线收起。
窗外明净蓝空,成排的绿松翠柏在视野里节节倒退,车厢内安静到只剩下冷空气在呼呼地吹。
林家的房子是二十一世纪初,林瑜的舅舅花光了所有积蓄买的单元房,房子不算太大,九十平米的小三房,当林瑜提着箱子出现在家门口时,她深吸了口气,很莫名的,站在房子外头迟迟不敢进。
和大部分外出回家的孩子不同,她既没有喜悦之情,也没有激动之意,有的只有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就这样站了快有一分钟,林瑜才终于慢吞吞的从书包里翻出一把陈旧到有些褪色的钥匙,上了年代的锁有些粗糙,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的那一瞬有些费劲,像齿链生锈的机器,需要再三磨合,找到专属的契合点,轻轻一拧,锁芯发出咔嚓的声音,再一转,门就开了。
推开房门,林瑜站在玄关口,眼帘稍抬,熟悉的布局顷刻间映入瞳孔,家还是那个家,什么也没变,老旧却温馨,屋内被收拾得很干净,看起来一尘不染。
换鞋时,林瑜惊讶的发现哥哥的鞋就整齐的摆放在地面,没放进鞋柜,她怔愣一秒,意识到哥哥这会极大可能就在家中,原本沉寂的心忽然剧烈跳了两下。
因为工作兴致,周恪时常忙到凌晨三四点才回家,昼伏夜出的前提下,他不得不在白天维持充足的睡眠。
这一点,林瑜早就知晓,她望了眼屋内,没在客厅发现哥哥的身影,猜测他这会可能正在休息,林瑜小心翼翼的将行李箱抬起,不让滚轮发出一点声音,脚步放轻地走进客厅。
大门正对着的就是客厅的沙发,烈日躁闷,阳台上的那些蔷薇花却葳蕤的开着,葱绿一片,林瑜转过身,看着客厅对面两扇紧闭的房门,小小的两个房间紧紧挨在一起,一间是她的,一间是哥哥的。
而此刻,哥哥多半就在房间。
她凝眸,目光顿时变得不安起来。
回桐城这件事,她没有事先和哥哥说明,早先,周恪打电话询问她今年暑假回来回家,她答应过周恪这次放假会回来,周恪便顺势询问她票买了吗。
林瑜说没有,她有两门专业课考试安排在了放假的前一天,可能要晚两天才回。
周恪不疑有他,只说票买了记得和他说。
林瑜说好,转头便一声不吭提着行李回了桐城。
推开房间门,林瑜提着行李箱走进自己房间。
即使不常回来,房间依然收拾得很干净,内里空间不算大,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原木的书桌,一个小衣柜,以及一扇大大的窗户,推开窗,能瞧见外面那颗翠绿的老槐树。
充盈的阳光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堂,林瑜打开行李箱,将里面的衣服物品全都收拾出来,该放哪的就放哪,她只回来一个暑假,因此带的东西也不算多,三两下便捯饬完了。
等忙完,她走出房间,整个人倦怠的坐在沙发上。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没有压垮她的精神气,反倒是房间内的人让她感到没来由的头疼,他几乎能想到哥哥看见她回来后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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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眼神,或许又是一番较量。
等人停下来,肚子倏地发出咕咕的叫声,林瑜这才感觉到饿。
看了眼时间,已经一点三十七分。
早餐没吃,午饭也没准点用上,的确有些饿。
林瑜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没发现任何饱腹的食物,她又打开头顶上方的橱柜,只发现一些瓶瓶罐罐的香料和豆类,以及尚未开封的面条,她叹了口气,正发愁要怎么解决肚子饿的问题,余光忽然瞥见角落里放着一包蓝色包装的方便面。
她伸长手臂去够,心里还有些疑惑,原来哥哥一个人在家也会吃这些所谓的垃圾食品,他记得哥哥的厨艺很好,尤其擅长她喜欢的那几道菜。
看了看手里的泡面,林瑜拿起烧水壶,打算烧一壶热水煮面吃。
不管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先吃饱了再说。
深蓝色的窗帘被紧紧拉上,房间暗无天日,寂静到只剩下空调的出风口呼呼的传送着冷风。
周恪于睡梦中被惊醒,很奇怪的,分明没有噩梦入镜,也没有噪音入耳,在一个本不应该的时刻,毫无预兆的醒来。
老旧的房子并不隔音,偶尔咳两声,都能顺着墙壁钻入耳膜,周恪迷迷糊糊醒来,入耳,是一阵咕噜咕噜的水声。
紧接着‘噔’的一声,像是电器跳闸一样,最后还伴着若有似无的脚步声。
屋外传来细微的叮哐声。
周恪愣了愣,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在家里,第二反应则是,难道家里进贼了。
想到这,他一把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匆忙套上衣服,随后谨慎地推开门,然而,在瞧见客厅内那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时,周恪全身猛地僵住,微蹙的眉心倏然展开,脚像黏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房门被拉开的那一瞬,林瑜正握着叉子卷起一口方便面,森冷的寒气顺着打开的阀口,一股脑涌入客厅,寒风撩起她额顶的碎发,她动作一滞,泡面入口,还没来得及咽下,两侧腮边微微鼓起,她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昳丽精致的脸蛋,夹着无法忽视的剧烈的心跳声。
午后的阳光顺着阳台的防盗网倾洒进客厅,落在浅黄色的地板上,形成一块块菱形的斑驳光影。
四目相对,只有从房间泄出来的冷风在两人对视的目光中无形的穿梭流淌。
卧室的门边,男人俊俏的五官正对着光,身姿挺拔的站在门框边,黑色T恤下是一双同色的休闲裤,裤头两条白色带子垂直落下来,脚下趿着一双拖鞋。
大约是才睡醒,他一头蓬松的黑发微微凌乱,身上T恤大约是匆忙套上,斜斜的露出一端深凹的锁骨,领口一片肌肤冷白,脖子修长,如果没记错的话,哥哥脖颈右侧有颗细小的褐色小痣,但以两人目前的距离来看,是万万瞧不真切的。
只不过林瑜曾有次近距离的看过。
气氛安静到林瑜甚至能听见自己逐步加快的心跳声,胸口像被人提前塞了一团毛茸茸的茧,在这一刻,陡然裂出一道细缝,化为扑簌着翅膀的蝴蝶,无法待在密闭的空间,迫切的寻找一处缺口,想要冲破胸骨,寻找一处可供扑棱的天空。
口中的泡面失了味道,她匆匆咽下,紧接着冲人挤出一抹微笑,语调松软的喊:“哥哥。”
2. 荒唐
在看见林瑜出现在家里的那一秒,周恪眼中一闪而过的是震惊,紧接着浮上来的才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喜悦。
然而,当他发现林瑜口中吃的是什么东西后,他眼眸陡然沉了下来,眉梢瞬间聚拢:“你在吃什么?”
泡面的香气回荡在客厅,林瑜拿起叉子自顾自的吃着碗里的面,“我饿了,找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吃的,只看见了这包泡面,就把它煮了。”
听到回答,周恪捏了捏眉心,薄唇半抿,兀自低叹一声,操着本不应该操的心,问:“你煮之前怎么也不看下生产日期?”
林瑜一愣,猛地抬头,嘴里的泡面囫囵咽下,她眨了眨眼睛,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包被我吃得差不多了的泡面其实已经过期了。”
周恪不置可否,只解释道:“怪我,没及时将它送进垃圾桶。”
林瑜倒是不觉有它:“没事,反正也死不了。”
周恪却不乐意,“怎么回来也不提前给我消息,好叫我去车站接你,怎么也犯不着一到家就吃泡面。”
林瑜冲他笑笑:“不用那么麻烦,打车回来很方便的,而且,你白天不是要休息吗?”
林瑜的这番所作所为本质上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举措,但周恪的神情却因为这句话而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他的妹妹现在是在跟他谈麻烦这个字眼,他眉目下压,眸色逐渐加深,视线一眨不眨的落在林瑜身上:“酒吧不一定非要去,白天没得到的休息晚上也能补回来,不至于连接你回家的时间也没有,怎么在外面念了三年书,倒是和我越来越生分了。”
林瑜低下头,她就知道自己这种行为会惹来哥哥的不满,她仰起脸,作出一副我知道错了的小表情紧盯着哥哥:“没有的事,只是现在出行都很方便,不想让哥哥太辛苦。”
“是么?”周恪漫不经心地问起。
林瑜点了点头,闷闷的应了声:“嗯。”
周恪本来也不打算问责他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妹妹,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只有无奈,对上妹妹皎白的脸蛋,那抹浓郁的乌青就这样明晃晃的缀在她眼底,周恪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关心道:“昨晚没休息好吗?”
林瑜怔然,怎么也没想到话题能跳跃的那么快,她僵硬地挤出一抹笑:“是有点。”
事实上,不是没睡好这么简单的事情,而是一整晚的失眠,一夜未休息,最后踏上回程的高铁。
想到要回家,要面对哥哥,也要面对自己。
愁苦像一块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罩住,抑毙着她的呼吸,在没彻底捅破之前,她挣脱不掉这缠密的束缚。
周恪皱了皱眉:“等会吃完面,好好睡一觉。”
林瑜回:“好。”
想到林瑜那尚未来得及收拾的房间,周恪又添一句:“先去我房间凑合着休息一会,你太久没回来,我帮你把被子拿出去晒晒,再把你那房间好好打扫打扫。”
林瑜抿唇滞在原地,在将行李放进房间时,她已经打量过,房间很干净,倒也用不着再刻意收拾,她静默片刻,说:“我看我房间挺干净的呀。”
“哪里干净,快一个月没打扫了,说不定床头和书桌上都已经生了一层的灰。”周恪有理有据的说,“接下来你要在家里待上两个月,不是勉强的住一两晚,你安心睡着吧,哥哥会帮你把房间收拾好。”
林瑜年幼丧母,出生没多久就被舅舅接过去抚养,再然后,舅舅也死了,日子便只剩下兄妹俩相依为命的过。
自有记忆开始,林也白天要忙着工作,外婆没那么讲究,信奉着小孩子有口饭就能长大,哪里会有那么精细。
所以,小时候,帮她扎头发的是哥哥,送她去幼儿园上学的是哥哥,教她读书认字的是哥哥,会做她喜欢的饭菜的是哥哥,帮她收拾房间的是哥哥。
家里虽然只有两口人,但周恪却一直秉承着女孩子要细养的原则,从未让她做过什么家务活。
哪怕现在她已经长大了,周恪也依然站在哥哥的角度,替妹妹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
临进房间前,周恪忽然叫住林瑜:“对了,晚上想吃什么,迟一点我去趟超市买些东西回来。”
林瑜停下脚下脚步,想了想:“油焖虾,西红柿炒蛋,蒜蓉菜心,薄荷排骨。”
她倒没和哥哥客气,报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刻意的疏离只会露出更多马脚,这不是她现在想看见的。
听见这话,周恪勾唇,冲她笑笑,全然答应下来。
走进哥哥的房间,林瑜环视一圈,深色的窗帘依旧紧闭着,光线昏淡,冷空气将一脚踏进禁地的少女包抄环绕,密闭的空间里隐约弥漫着淡淡的青木果皂香,床是冷的,被子凌乱的掀开,昭示着房间的主人方才是在怎样一个情形下匆匆离开。
林瑜闭上眼,陌生却又安稳的气息顺着呼吸道顺畅无阻的钻入肺腑。
数十个小时的未眠让她身心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分不清到底是身体在极限的边缘游走,还是因为重新回到家,回到这个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地方,身心在此刻倏地软了下来,困倦如潮水般朝她袭来。
林瑜躺在周恪的床上,闭上眼睛,睡意慢慢将她拢覆。
—
原本晴朗的天空在脑海里慢慢变得有些灰沉。
乌云席卷。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下来,房间没开灯,老旧的窗户是田子格的样式,一扇闭着,一扇肆意的敞开,雨水顺着窗格打在书桌上,微风也钻了进来,窗旁的淡蓝色小花底窗帘被风卷起,摇摇晃晃地在半空中飘荡着。
睡裙被堆积在胸前,丝质的薄被虚虚实实地贴在她光洁的皮肤上,被窝下,一双遒劲的手臂似藤曼般缠了上来,粗粝的指腹在她细滑的皮肤上游走,湿软的舌/尖探进来,卷起一滩黏腻的津/液,细密的吻混着粗重的喘兮声,交接在一块,林瑜顿时被弄地有些缓不过气。
双眼紧闭,任由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她在这场交抗中彻底失去了视野,只余剩下的感官在潮海里漂泊晃荡。
渐渐地,她在这急切而汹涌的亲吻中,慢慢溢出几道细碎的低吟声,林瑜羞赫地红了脸,只觉得身体空的厉害,她似空中绵软的云,落不到实处,随风轻移。
林瑜难受地抿了抿唇,身体贴上他衮烫的胸膛,察觉到她的反应,耳边传来一道低低沉沉的笑声,耳垂上的软肉被含进温/热的口腔,坚硬的牙齿不轻不重地研磨着,很快,林瑜便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伴随着细柔的哭腔,她在无尽的虚妄里听见他磁沉的声音顺着喷洒出来的气息一同钻入耳蜗,“别动。”
她身体一怔,像个偷吃饴糖被现场抓包的孩子,羞愧地低下了头。
......
身体陷进一片沼泽里,林瑜浑身绷直,指尖止不住蜷缩,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
雨下得更大,深深浅浅的降下,她哭着喊着,一遍一遍的叫着哥哥。
周围寂静到只有水雾漫起的声音。
空调不休止的运行着,房间内,风凄凄,雨低低。
黑暗几乎叫人产生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像在水面翻涌的小船上,她瞧不见他人,却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是哥哥的味道,熟悉的青木果香,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
她忍不住磨月退,像是对他的唾液感到过敏,体内的细胞全在叫嚣着痒。
他强势地挤进她的腿间,分离了她的腿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快要这这种感觉折磨到崩溃,呜咽的嗓子喊他:“哥哥!”
他却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面色不虞的看着他,似是在看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我难道没有教过你,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叫哥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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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
哥哥的手停了下来,空气霎时凝结,世界陷入一片岑寂。
林瑜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倏地坐了起来,她睁着一双水雾潮漓的眼睛看着周围依旧同梦境一般的黑,抬手捂着起伏的胸口急切地喘着,彷佛真的经历了一场粗暴的风雨。
......
她懊恼地闭上眼。
再一次——
再一次做了这种荒唐梦。
只是这次,似乎更加具象,她躺在哥哥刚才睡过的床,深陷在他的气息里,这本质上来说,她就像被他抱在了怀里。
所以,真的不怪她会这样的梦。
房间静谧无声,安静到甚至能听见自己并不平稳的心跳声,空调依旧在运行,却熄灭不掉体内那股涌起的热意。
林瑜平复着心情,连忙掀开被窝,穿上拖鞋,脚步虚浮地从床上爬起来,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传进屋内,林瑜猜测哥哥或许已经出门了,她起身站在床边一把掀开被子,下一秒,她双眸忽而睁大,意识到自己不止闯祸,还留下了不该有的东西。
深蓝色被单下,有一片被水泽洇出和周围完全不同的颜色,罪证摆在眼前,提醒她那荒诞的一切,这一刻,她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生怕哥哥知晓,连忙扯过铺具整齐的被单,将它胡乱蜷成一团,放在一旁,怕做的太无厘,思来想去,又将被套和枕套一并取了下来,搁在一旁,行动间,她手撑上床垫,随后像是被吓到,立刻抽回手。
床垫上一层濡湿的触感,但幸好,床垫是白色的,光从外观上看,看不出什么不同,只要不触摸,便不会发现。她抬手将被子移走,好让床垫暴露在空气中,七月的天气温度很高,说不定一会就干了。
做完这些,她才停下来靠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缓神歇气。
她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这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屋子,当初被舅舅拿来做书房,后来周恪来了,便开辟出了这间屋子给他用,这么多年,即使舅舅走了,她也离开了桐城远赴外地上学,家里最大的房间都空出来,他也依旧住着这个小小的屋子,小到她两步路就从能书桌前走回床前。
可小也小的好处,每一处都泛着他浓郁的气息,置身在其中,像是泡在了一个蜜罐里,房门紧闭,封口合上,她就靠着这方寸空间的点点氧气赖以生存。
又过了一会,她才终于抱着这团轻软的布料走出房间。
房门推开,周恪抬起头,就瞧见妹妹捧着床单和被套抱在怀里他微微一愣,视线里,妹妹水亮的脸蛋泛起一酡不正常的红晕,像天然的腮红,衬托出少女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好气色。
当看见哥哥就坐在客厅的沙发时,林瑜明显僵住了,冷气无声地拍打在她后背,害得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周恪起身,走到林瑜跟前,“怎么把床单被罩都取了?”
林瑜心底咯噔一下,指尖陷入掌心,眼珠子盲目的转着,她低着头不敢直视哥哥,只能大着胆子撒谎:“我刚刚出了好多汗,床单都脏了,想拿过去洗洗。”
周恪眼底无澜,不疑有他,桐城地处南方,夏天最高温度最高能到四十度,眼下正是最热的时间,不过——房间不是有空调吗。
周恪凝神,想要从她手里接过被单,“给我吧,我去洗。”
“不用。”林瑜快速拒绝,身体顺势往旁边一歪,躲过他伸过来的手,语气加快:“我来就好。”
说着,她脚步匆匆地走到洗衣机前,将床单枕套一股脑塞进滚筒,紧接着手忙脚乱的拿起放在地上的洗衣液,拧开,倒入,最后动作麻利的按下启动键,听到水源淅淅的从阀口流出,林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差一点就要被哥哥发现。
发现他大逆不道的妹妹。
发现他试图挑战人伦纲理的,妹妹。
3. 罪证
从卫生间出来,林瑜一颗心变得摇摇晃晃,但幸好哥哥已经不在客厅,下一秒,林瑜回过头,发现周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厨房。
林瑜走过去,看见周恪正在将洗净的西红柿放进开水中烫熟去皮。
修长的指尖捏着卷起的西红柿外皮,往下慢条斯理的轻拽,溢出的鲜红汁水顺着他的指尖流淌进他的指缝,一红一白,色调鲜明。
周恪的手生得很漂亮,指骨分明,匀长冷白,青色的经络盘虬在他的宽厚的手背。
林瑜抿着唇站在原地,察觉到身体涌起一股热气后,她匆忙撇过头,脸红得厉害,实在不敢再看下去。
那是挑破禁忌红线的工具,温热却并不柔软。
察觉到身后有人盯着,周恪扭过头,正撞上林瑜出神的眼睛,于是问道:“怎么站这来了?”
林瑜滞愣般收回思绪,假装无事发生:“我来问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可以帮忙打打下手。”
周恪转过身,看站在门框边的妹妹,眼底泛起一层柔和的笑意:“不用了,我来就行,去客厅坐着吧。”
这样也好,眼下她实在无法平静地跟哥哥待在同一块狭小密闭的空间内。
洗衣机搅动的声音像是她犯罪的证据,不停在耳边回响发出躁闷的声响,林瑜心神不宁地坐在沙发上。
没过多久,厨房开始传来锅铲碰撞的叮呤哐啷的声音,以及浓郁的菜香味。
老实说,林瑜已经很久没吃过周恪做的菜,中午勉强吃了碗泡面,现在闻到这馋人的肉香,林瑜禁不住又将目光放向厨房。
老房子不仅房间小,厨房也就巴掌点大,周恪身材高大,光站在那就已经占据大半的空间,灶火猛烈,周恪一手拿着锅铲,单手颠着锅,香味沁进空气,侵扰着呼吸。
他从十几岁就学着做饭,一开始也难吃,但林瑜不说,忍住苦味和焦味咽下去,后来周恪吃了一口,逼她把嚼进口里的都吐出来,林瑜反倒还安慰他,说:“没关系,能吃的。”
周恪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像是在自责自己照顾不好妹妹,又像是心疼妹妹的懂事。
而现在的周恪已经能够做出一桌子美味的饭菜,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妹妹,将手里舀好的汤递到她跟前,说:“都是你喜欢的,快吃吧。”
林瑜看着桌上的五道菜,除了她说的那四道菜,还有一道菌菇老鸭汤,桌上已经放了一碗白米饭,她拿起筷子,夹了筷排骨放进嘴里。
吃饭时,周恪没再提起关于她一声不吭回家的行为,这件事总算揭过。
用过晚饭,林瑜主动提出去厨房洗碗,却被周恪制止,“放着我来吧,什么时候让你做过家务活。”
林瑜一愣:“你待会不去酒吧吗?”
周恪毕业后在一直在一家新能源公司做工程师,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忽然提了辞职,随后便被朋友拉着一起合伙开了家酒吧。
“不去了。”周恪说的随意,却让林瑜一颗心又被高高吊起。
她以为自己至少能获得一晚的平静,然而,现实总是和理想相悖离。
回到房间,屋子已经收拾的很干净,其实本来也不脏,只是周恪有些许洁癖,床上铺了全新的被褥,软绵绵的很蓬松。
林瑜躺上去,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江城大学九月初才开学,这也就意味着她得在家里待整整两个月,然而这才是第一天,回家的第三个小时就在哥哥的房间做了这种光怪陆离的梦,林瑜闭了闭眼,心里百转千回,莫名有些烦。
得不到的只能在梦里见,有什么意思。
窗外月光皎洁,树影婆娑,混着一颗无法安眠的心。
夜晚是上帝赐给人类的造梦屋,一切遐想都由此产生,禁忌的,怪诞的,恐吓的。
林瑜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要是哥哥发现了房间的不对劲怎么办,会把她拉起来好生问责当面对峙,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心脏浮浮沉沉,像是海平面飘荡,这一觉,注定睡不踏实。
眉心越皱越深。
思绪飘离时,手机蓦地发出两道声响。
林瑜抄起身侧放着的手机,解了锁,发现是好友佳宜给她发来的信息。
佳宜是她初中时交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两人性子一动一静,个性完全不同,却意外地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当年两人约着要一起去同一个城市上学,只可惜,佳宜因为分数不够,最后只能报了本省的一个大学,不过,留在本地也有好处,学校离家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是以,一到周末佳宜就往家跑。
如今得到好友回来,佳宜兴奋不已。
追不到的女孩【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回来了?回桐城了??】
沙漠里的鱼【如假包换,要不我给你发个定位?】
追不到的女孩【天呐天呐,我太激动了。】
林瑜弯起唇角,隔着屏幕都能感受佳宜的开心。
追不到的女孩【忍不住化身成猿猴站起来打一套军体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沙漠里的鱼【淡定点。】
追不到的女孩【你说你都那么久没回来,明天我请你去吃火锅呀,还是老地方。】
沙漠里的鱼【行。】
*
夜里,周恪回到房间,白日才清洗过的被套此刻已经被高高晾起,他只能从衣柜重新找出一套干净的四件套,平铺在床榻上,整理时依稀能闻见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但待周恪收拾完安静的躺在床榻时,总感觉似乎还有些别的说不上来的味道。
淡淡的甜馨味,混在空气里,像打翻的水蜜桃汁,又像是透明的椰子水。
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但周恪猜测,或许是妹妹下午在房间休息过,是她身上携带的体香,想到这,他也没再细想。
关于林瑜忽然一声不吭的回到桐城,周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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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有意外,欣喜,惊讶,最后还掺杂着一些失落。
他失落于林瑜的缄默,对于回家这种事,她一个字也没有提过,甚至早在一周前,周恪还曾给她打过电话,问她今年暑假回不回来。
彼时,林瑜是怎么回答的呢,她一边欣然答应,一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家里。
在此之前,兄妹俩已经有一百多天没见了。
自从林瑜去上大学起,妹妹就似乎就有意识的开始拉开两人的关系,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为此,周恪甚至和林瑜谈过,可林瑜只是笑着说是他想多了,直到后来,他在林瑜的学校,意外瞧见她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的走在一起。
他才意识到,妹妹原来是谈恋爱了。
——
橙红的火锅咕噜噜的冒着泡,牛油的浓香压制着番茄,林瑜就着吸管正在喝杯子里的酸梅汁。
夏天的暴热,配上空调房里的火锅喝一口手里清爽解口的酸梅汁,简直不要太舒服。
点完单,服务员将方才点好的小菜拿着餐车一一送上来,佳宜迫不及待地端起一盘牛肉一半放入辣锅一半放入番茄锅中。
佳宜噬辣,而林瑜喜好偏清淡,因此每次两人出来吃火锅,鸳鸯锅都是标配。
“这天实在太热了。”佳宜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手,说:“对了,我有个叔叔,他去年投资在山里开了家度假山庄,等我表弟过阵子从临城过来了,我们一起去避暑啊。”
“表弟?”林瑜夹了块虾滑放嘴里。
“对啊。”辣锅口味太重,佳宜一边斯哈斯哈地吃着,一边喝着手里的冰镇柠檬汁,“你应该没见过他,他今年刚高考结束,前段时间才结束毕业旅行,等再过几天,他就来桐城了,等他过来,我介绍你俩认识。”
林瑜没做拒绝,只专心吃着提早从锅里捞出来早已放凉的丸子和肉片。
火锅吃完,佳宜又开始拉着林瑜去楼下的精品店,前些天出门时她钥匙不小心从口袋掉了出来,然后毫不意外地被身后的行人踩了一脚,吊坠上的方块饼干顿时裂成了两半,今天好不容易出来逛街,她打算重新买个钥匙扣,再顺便做个美甲。
林瑜一生最佩服两种人,一种是不用学习就能考得高分的,另一种则是拥有无限精力彷佛怎么也不会累的。
前者是周恪,后者是佳宜。
从吃完火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室外的天空暗成了靛青色,佳宜提议说晚上再去看个电影。
林瑜刚要开口,便收到了周恪发来的短信,询问她鱼肉想怎么做,是打算吃清蒸还是红烧。
林瑜握着手机看这条消息,从这句简短的信息中判断出两个重要的点。
第一:时候已经不早了,她是时候该回家了。
第二:她哥大概率今晚依然不去酒吧坐镇。
说不清是该庆幸还是局促。
林瑜回清蒸。
4. 苦涩
如林瑜所料,回来的第二个晚上,周恪依然没有去酒吧。
老式的小区没有安装电梯,万幸林瑜家只在三楼,沿着窄旧的楼梯上行,迎面走来一个火急火燎的中年女人,瞧见她,对方忽然拔高音量惊讶道:“林瑜!”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外和不可置信,但当林瑜抬起下颚看人时,她倏地扬起嘴角,欢喜道:“我还以为是我看走眼了呢,没想到真的是你,什么时候回来?”
瞧见人,林瑜先是礼貌的喊了一声钟姨,随后才回:“昨天才回来。”
钟楹闻言,脸上笑意更甚,眼尾泛起一层褶皱,“难怪呢,我今儿才瞧见你,这是放假了,回来过暑假?”
林瑜点头,笑着说是。
钟楹是林瑜家楼上的住户,在这住了快十年,她本职是在附近的人民医院当护士长,为人热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周恪当年是以孤儿的身份被林瑜家收养,林瑜出生时母亲难产,父亲一心想要个男孩,见她是个丫头,也提不起心照顾她,反倒怨她克死母亲,之后还是林瑜的舅舅一腔孤勇的冲到江家,将林瑜抱走抚养。
后来舅舅死后,林瑜和外婆这边也断了关系,这些年就和哥哥两人相依为命的过。
钟楹是个热心肠,知道这家没有长辈照料,只有兄妹俩,逢年过节总要上门送些东西,有些是自己亲手做的,有些是从乡下娘家拿回城里的。
送的次数多了,周恪和林瑜都不好再收,钟楹却板起脸佯装生气,每每总要劝得兄妹俩将东西收下才好。
当初林瑜的舅舅死后,林瑜生了场重病,彼时周恪一边要忙着学业,一边还要分出神来照顾她。
住院的那些日子,多亏了有她在医院照料。
钟楹也是打心眼里对林瑜好,快一年没见,这会免不了一段唠嗑:“我怎么瞧着你好像瘦了许多,在外头过的不好?”
“没有,没有。”林瑜连连摇头。
钟楹叹息一声,又说道:“外面的日子哪有家里好啊,难得回来,让你哥多给你补补,这下巴瘦的都冒尖了,噢,对了,莉莉也放假了,有时间来家里玩呀,我这会得赶着去医院上夜班了,明儿白天我在家,来家里吃午饭吧,我做好吃的给你。”
林瑜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只笑着婉拒。
钟楹一如既往的拿乔道:“嗐,跟我还客气什么,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先走了,不然要迟到的。”
说着,还不待林瑜开口,人就这么风风火火的走了。
只留下林瑜一个人在原地无奈地眨巴着眼睛。
到家时,哥哥正在厨房忙活。
林瑜趿着拖鞋朝哥哥走去,听见动静,周恪回头看了眼妹妹,“回来了。”
“嗯。”林瑜肩膀倚着厨房的门框,看哥哥正在利落的处理着将鸡肉块倒进锅里,肉香顺着空气一路飘荡到鼻尖。
周恪余光一瞥,见她脸上露出丝丝倦色,问:“玩累了?”
“有点。”
知道她和朋友出去玩,但现在两手空空的回来,周恪追问:“怎么没给自己买东西?”
林瑜是个购物欲很低的人,平时就很少出去逛街,在学校,她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泡在图书馆或者去兼职。
周恪每年开学都会往她卡里打一笔钱,随后每个月又打一笔,她不缺钱,兼职只不过是想将生活填地喘不过气,来以此麻痹她的神经,让自己不再生出那些妄念的心思。
吃饭时,林瑜和周恪说起在楼梯间遇到钟楹的事情。
“去吧。”周恪说:“刚好我明天有事,没法在家给你做饭。”
林瑜没问他什么事,只是点了点头说好。
翌日,林瑜起来时,周恪已经离家了,餐桌上有他早就买好的早餐和一张浅绿色的便利贴,行云流水的字迹落在便利贴上,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记得吃早餐。
早餐还是她习惯的老三样,豆浆油条混着一个茶叶蛋。
想着钟楹昨天说的那句话,既然要上门,总不好空着手上去,吃完早餐,林瑜拿上钥匙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家水果店,买了些应季的水果和一个七斤重的西瓜。
烈日高悬,灼烧着这座城市,纵使水果店离小区不远,但这一来一回的,林瑜还是被热得出了汗,脸颊也被太阳晒出了薄薄的红晕。
林瑜提着这两袋水果,艰难地爬到了四楼。
塑料袋将她白嫩的手心勒出两条凹陷的红痕,她放下东西,敲了两下门。
没一会门便开了,钟楹笑道:“来啦。”
林瑜嗯一声,提着东西正要进去,被钟楹瞅见,啧啧摇头:“来就来,还提什么东西。”
林瑜浅笑着,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天太热,辛苦钟姨忙活这些。”
“你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钟楹帮着将东西一起提进屋,随后转身倒了杯水递给林瑜,又冲身后的房间吼了一嗓子:“莉莉,快点出来。”
话落,从房间探出一个发梢凌乱的女孩,她穿着碎花吊带上衣配短裤的睡衣,出来时嘴里还打着哈欠,但很快,当她站在家里的林瑜时,顿时惊喜道:“哇,林瑜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瑜放下手里的杯子,说:“刚到。”
这时,钟楹从厨房出来,看了眼莉莉,板起脸嗔斥道:“一到放假就日夜颠倒,这太阳都要晒屁股了,才从床上爬起来。”
莉莉最受不了钟楹的唠叨,一听这话连忙捂起耳朵,长长叹了口气,她一把挽起林瑜的手,“不听不听,姐姐跟我到房间去。”
一进屋内,莉莉就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嘴里还抱怨着:“你说放假不就是用来睡觉的吗,不然我每天上学流失的那些睡眠时间要从哪里补。”
林瑜不答反问:“我记得你9月份就高三了吧。”
“是啊。”莉莉叹息一声:“马上朝我走来的,将会是为期一年的高强度学海生涯。”
说话间,钟楹从外面端起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房间的书桌上:“先吃点水果,马上饭就要好了。”
莉莉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叉子戳了块哈密瓜,想到什么,她忽然扭头看向林瑜:“姐姐,你这次回来不会又待几天就走吧。”
莉莉说的是去年寒假,她在学姐的介绍下在一家公司做文案策划,临到过年前才回来,在家待了四天,又匆匆回了江城。
林瑜摇摇头,说:“不会,我会一直待在开学前。”
“那就好,这样我就可以每天来找你玩了。”
林瑜笑她:“这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想着玩啊。”
“哎呀,我这是劳逸结合吗,天天做卷子,梦里也是卷子,人都快变成一张四四方方的卷子了。”
同时天涯苦海人,即便林瑜现在已经是大三了,但她依旧记得那段压迫,无助,在孤海里前行的日子。
那也是她第一次认识到,自己对周恪的情感。
她将自己封闭在这片海域,任由一拨又一拨的浪花将自己打湿,她迷失了方向,却依旧要守着这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的秘密。
耳畔有脚步声在靠近,林瑜望着窗外那灼目的日光,房间门外,钟楹笑着对两个孩子说:“快出来,吃饭了。”
小的时候,林瑜曾在钟楹家吃过不少饭,如今吃着这桌饭菜,依旧还是记忆里的味道,钟楹夹了快鸡翅放在她碗里:“尝尝看,阿姨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林瑜拿起筷子咬了块鸡肉,称赞道:“没有,还是一样的好吃。”
“好吃就常来阿姨这。”钟楹说:“对了,这暑假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想好怎么过了吗,是打算和朋友出去玩还是?”
林瑜:“暂时没有别的安排,就在家待着。”
“这样啊。”钟楹敛起笑,“小瑜,阿姨跟你商量件事你看能不能行。”
林瑜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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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
钟楹放下筷子,双臂交叉撑在餐桌上,“你看转眼间,莉莉下半年就要上高三了,不过她这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我就想着趁暑假给她报个补习班,但这孩子说什么都不肯去,我想着,你当初也是以省前十考进江大的,两家呢住得也近,你看你能不能每天腾出点时间给莉莉补补课,你放心,阿姨不会让你白忙活的,我就按照市场家教的价格付你时薪。”
这话一处,莉莉顿时放下碗筷,拉长语调,扭捏地喊了声妈,“吃饭呢,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钟楹嗔她一眼:“妈妈这还不是为你着想,你成绩要像你周恪哥哥和林瑜姐姐这么好,我也用不着在这操心了。”
林瑜没想到钟楹是要跟她说这事,这些年,承蒙钟姨照佛,帮了他们不少,就这么点小忙,她不会不帮,何况她假期目前确实没什么安排,“钟姨和我说钱就太客气了,只要莉莉愿意,我可以每天腾出三四个小时来帮她补习。”
一听这话,钟楹忙不迭点头:“愿意愿意,她哪有的挑,谢你还来不及呢,不过这钱的事该给还是得给,不然啊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
林瑜:“真不用,你要和我谈钱,我可不来了啊。”
见林瑜这么说,钟楹也不强求,只一味笑着,随后又夹给她夹了块肉,“那就辛苦你了,有时间常来阿姨这吃饭,你看你哥也忙,你一个人在家哪犯得着生火做饭啊,直接上阿姨这来就行,多双筷子也热闹些。”
林瑜看着碗里越来越多的菜,无奈一笑:“谢谢阿姨,我自己来夹就好。”
——
回到家,林瑜将给莉莉补课的事情和周恪说了。
客厅里的电视正放着一部外国电影,周恪扭头注视着妹妹:“想好了。”
林瑜端着碟子吃洗好的葡萄,“嗯,钟姨从前帮我们挺多了,只是补个课而已,一点小事。”
周恪闻言,知道妹妹在想什么,他直接道:“不用碍于情面,不想去就不去,剩下的我去跟钟阿姨说,叫你回来过暑假,可不是又让你上赶着忙这忙那,假期就是用来休息的。”说完,他又继续问起:“假期还有五十多天,有没有想好去哪玩?”
林瑜咬着嘴里的葡萄,说:“佳宜约我去他叔叔投资的避暑山庄玩。”
周恪是知道佳宜的,妹妹的好友,是个很活泼好动的姑娘,他也见过不少回,假期那么长,总不能天天闷在家里,那多无趣。
听完,周恪拿起手机,捣鼓一阵,下一秒,林瑜便听见自己的手机叮咚一声。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入目便是一笔明晃晃的转账,青葱般的指尖点进去,在看到金额时,林瑜还是不可避免的深吸了口气,她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哥哥:“你怎么忽然给我转账?还是一万这么大的金额。”
周恪:“给你假期拿去玩。”
林瑜也不知是笑还是怎么好,她放下手机,“我有钱,这些年兼职赚了不少呢。”
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触碰了他的逆鳞,周恪原本平和的神色忽然变得冷沉起来,“少在我面前提你那兼职,不知道的还以为哥哥不养你了,上学期间要这么折腾自己。”
林瑜咀嚼的动作一顿,心尖密密麻麻的像有蚂蚁在咬,她低下头,心不在焉的说:“我这不是体量哥哥赚钱辛苦嘛。”
周恪:“再辛苦这些年也没饿着你吧,哥哥赚钱不就是给妹妹花的吗,还是说,成年了就迫不及待想要和哥哥分家了,连钱也不愿意花了。”
嘴里的水果忽然就失了味道,林瑜怔滞地坐在沙发上,连呼吸也慢了下来。
她都已经走上犯罪的道路了,哪里还能受得了哥哥的好。
浴缸的里的水满得都快溢出来了,他还在不停地往里面添,胸腔鼓鼓囊囊,林瑜扭过头,看灯光下,哥哥柔和的眉眼和俊朗的五官,以及永远温柔的眼神。
谁能抗拒哥哥的好呢。
5. 失去荔之
从上学起,周恪就一直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学习好懂礼貌,唯一让人唏嘘的大概就只有他孤儿的身份,从小没爸没妈,就算被收养,也没过多久的好日子,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还要装作大人一般照顾半大点的妹妹。
那时候上学,好学生和差生之间像是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讲究物以类聚,互不交和。
周恪是典型的好学生,严亚东是出了名的差生。
两人虽然在同一个班,但两年下来却没半点交集。
直到某天周五放学,严亚东从学校双手抄兜的走出来,杵在校外等着逮人的那群人见状,麻溜地跟了上去,没一会就把人给堵在了巷子口,早前就结下恩怨,今儿也是好运,撞见对方独自出行,一伙人围着他,一口一个叫嚣着。
正处于年轻气盛的阶段,几句话没说完就动起手来。
周恪从旁边路过,听到了打斗声,他脚步一顿,偏头看过去,只见七八个人围成一圈,拳脚落在中央那个身影上,闷哼声混着粗鄙的咒骂,周恪本想绕开,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尤浩你给老子等着!”
周恪凝神,半压着眸子眺过去,对方人多势众,下起手来丝毫不心软,严亚东被他们摁着揍,毕竟是同班同学,周恪看了一阵子,心道,再这样下去,严亚东早晚被送进医院。
他站在原地,眉心拢起,脸色沉沉,抬高音量冲着人群吼了一嗓子:“别打了!”
身后陡然冒出一道声音,这群人猛地停了手,纷纷朝他看来。
只听尤浩不疾不徐地开口:“你谁啊,少管闲事,滚一边去。”
周恪没什么情绪地望过去:“好心提醒,警察来了,你们要想进局子就继续打下去吧。”
一听这话,巷子里的瞬间乱成一团,有人骂了句脏话,带头的人踹了严亚东最后一脚,有人听见警铃声,顿时乱了心神,“算了算了,快跑吧。”
话出,七八个人犹如惊弓之鸟般飞快散去。
待人一走,周恪便看见严亚东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抬起胳膊用手背抹了把嘴角的血,随后淬了口带血的唾沫。
周恪走上前,“要送你去医院吗?”
严亚东咧着嘴,倒吸一口凉气,不以为然地说道:“死不了。”
从那以后,严亚东便单方面将周恪当作了自己的好哥们,古惑仔看多了,心里总是有一腔热血,用严亚东自己的话来说,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要不是周恪,说不定他真得残个胳膊腿儿。
高三毕业后,两人一个继续深造学业,一个就此走上社会道路,严亚东自诩不是块读书的料,但俗话说的好,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窗,就会给你打开一扇门,他这人读书不行,做生意倒是有一手,毕业后便南下去了沿海城市,在工地做过土木,搞过网站建设,手里有了点存款后,正巧赶上一朋友要开餐馆,手里还差点钱,他打听过那餐厅的位置,在附近连着蹲守一周,想看看那边的人流量。
等一切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他找到朋友,说还差多少钱,他补上,这笔钱就当投资了。
等人从外地回来后,人黑了三个度,裤腰带也鼓了,寻思着干脆自己当老板得了,正巧那会,周恪事业上遇到点问题,他合计着,便拉上了周恪一起合伙开了间酒吧。
就这三年期间,酒吧生意做得越来越好,也赚了不少钱,严亚东又想拿出一部分钱去东边的观音街再开个台球厅,那边靠近学校,客源多,稳赚不赔的生意。
周恪最近在帮他跟人谈盘租的价钱。
谈的差不多了,他特意抽出时间想找严亚东聊一聊这事。
临出门前,林瑜看他要走,便问他是不是要去酒吧。
周恪说是,对上林瑜眨动的双眸,他默了片刻,问:“想去酒吧转转吗?”
林瑜只知道周恪这些年在和人合伙经营着酒吧生意,但去酒吧的次数三根手指头都数的清,她不清楚周恪在酒吧具体是负责哪一块,心里也有些好奇哥哥的工作,是以,当周恪问出这句话时,林瑜稍加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严亚东刚从休息室出来,老远就看见周恪身边跟着一姑娘,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没睡醒,但当两人走过来,他看见那张脸时,眼睛陡然变亮:“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妹妹回来了。”
林瑜听着声,看着来人,礼貌地着喊了声:“东哥。”
严亚东欸一声,追问:“放暑假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瑜:“就前些天。”
严亚东顿时恍然:“我说呢,你哥这几天天天当甩手掌柜。”
周恪:“比不上你,甩手掌柜都当半个月了。”
严亚东一听,不吱声了,他散漫惯了,自诩是个二当家,酒吧的管理一并交给周恪管。
“唉呀,不说这这个了。”他快速岔开话题,扭头看向林瑜:“妹妹好不容易来一趟,想喝点什么只管点,记我账上。”严亚东拍着胸脯豪爽道。
周恪乜他一眼,不咸不淡开口:“怎么,我不在吗?”
严亚东哎呦一声,笑乐了:“怎么这年头还有人抢着付钱的。”
周恪不说话,林瑜看着他们这一来一回,忍不住出声:“没事,你们把我当客人就行,我可以自己结账。”
严亚东:“那不行,你是周恪的妹妹,自然也就是我的妹妹,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客人不客人。”
周恪扫他一眼,淡嗤一声,说:“谁跟你一家人,我们家只有两个人。”
这话惹地严亚东好生无语,他深吸一口气,双手叉腰,又开始上演每日一小吵:“你这话说的谁跟想跟你一家人似的,我那是看在林瑜妹妹的面子上。”
周恪:“大可不必。”
“嘿,你——”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句清脆的女声:“林瑜!”
林瑜扭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就被一股冲击而来的力道抱住,人一下没站稳,踉跄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幸亏周恪就站在她身旁,眼前她要摔倒,连忙伸出手揽住她的腰,紧接着朝她这边挪步,用身体接住她。
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林瑜还没缓过神来,后背就贴上了哥哥坚硬的胸膛。
脑子一片晕眩,身体霎时僵住,分明没饮酒,就已经感觉浑身站不住,夏季衣裳单薄,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吊带裙子,腰上落着的大掌就这样贴着那块皮肤,肩上裸露的皮肤紧紧挨着他,体内顿时衍生起一股细小电流,沿着后腰一路攀沿到大脑头皮。
热意将她烘罩,脸颊熏出不正常的红。
林瑜僵硬地抬头,毫无意外地撞见他深邃的眸子里,吧台的霓虹灯在他侧脸投下变幻的光影,将那道下颌线勾勒得愈发锋利。
还是佳宜反应过来,双手扣住她的肩膀,担忧道:“没事吧,都怪我冲过来的太快,吓死我了,还真以为要摔个狗吃屎了,幸好有周恪哥接着。”
掌心完全贴合在她腰侧的凹陷处,隔着薄纱,能清晰感受到皮肤的柔软,周恪猛地抽回手心。
热源散去,周恪垂着眼睛看林瑜,手臂虚虚的扶住她后腰,嗓音沉哑厚重:“站稳了没?”
耳廓汲取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林瑜晕乎乎的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茫,短暂的失去思考力。
她抿着唇,结结巴巴的回话:“站...站稳...了。”
听到准确的回答,周恪才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忽然冒出来的小插曲让她半天都没缓过劲来,四肢软绵绵,脚像踩在了浮云上。
佳宜坐在吧台,狐疑的盯着她看:“咦,你脸怎么红成这样。”
“是吗?”林瑜装傻充愣,开始胡编乱造:“可能是这里空气里都是酒精,待久了就成了这样。”
“这样啊。”佳宜一向心大,得到解释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将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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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一把递过去:“好啦,你第一次来,看看想喝什么?”
林瑜看着佳宜递过来的酒单,那些看起来和酒毫无关联的名字,念出来根本分辨不出原料。
林瑜扫了一眼,她是新手,也没什么经验,于是随便指了一款名字念起来很有意思的酒名,佳宜见状,仰面和跟前的调酒师说:“来一杯失去荔之。”
“好的,请——”
稍等两个字还卡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林瑜头顶忽然又落下一道沉郁的嗓音:“这酒度数偏高,你喝不来。”
林瑜猛地抬头,眨了眨眼:“哥,你怎么过来了?”
周恪将酒单从她手里抽过,淡然开口:“你酒量不好,这酒对你来说太烈了,实在想喝,我给你做一杯。”
“你会调酒?”林瑜将视线从酒单转移到周恪脸上。
周恪笑了:“好歹是酒吧的老板,不说调的有多专业,至少这酒单上的这些都会,你第一次来,我给你做杯特调吧。”
话落,身旁横插出一道揶揄的声音。
“周恪哥偏心啊,我都来你们酒吧这么多次了,也没见得你亲自给我调酒,还是特调这种待遇。”佳宜坐在高脚凳上,一手撑脸,啧舌调侃道。
这时,严亚东恰好从旁边走了过来,一听这话,也跟着笑:“想喝特调啊,来,周恪哥不给你做,我来成不。”
佳宜眼睛一亮:“哇哦,今天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居然有幸能让酒吧两个老板给我们俩服务。”
严亚东啧一声,慢条斯理地从那堆工具里拿出摇壶:“那是,我俩的手艺那可是无价的。”
和严亚东热络的性子相反,周恪性格偏静,调酒时只闷头做着手上的活,林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光影,薄唇抿成直线,吧台的灯光是暖黄色的,落在他身上,像镀了层柔软的釉。
周恪垂眸,从吧台上拿出摇酒器,弓起的手背握着银色的摇壶,冷白的手指贴着冰冷的器皿,他拎起镊子,从制冰机里取出冰块,接着从身后的酒架上找出要用的酒,随后往摇壶里依次倾入低度数的朗姆,蓝橙等,待酒液全部加入,他单手握着摇壶开始上下摇晃。
约莫一分钟后,周恪停下手里的动作,取过一只干净剔透的雪克杯,先往里面放进三四块冰块,再把酒液倒进杯子,随后从吧台下方拿出一瓶软饮,打开包装,淋在了酒液上方,最后,又往杯沿缀了两片薄荷。
做完这一切,周恪抬眼,朝她推来一层蓝白分层的酒,“度数很低,尝尝看。”
林瑜眼睫微抬,视线偏偏落在他领口漏出的那截锁骨上,她连忙低头,手心握上杯身,细密浓长的睫毛微微下敛,她端起杯子饮了一小口,入口是淡淡的甜味,回味又夹着若有似无的酒精味,没有她想象中的涩味,察觉到周恪的视线落在她头顶,林瑜又抿了一口,这次,原本甘甜的一杯特调却在他的注视中尝出了灼烧般的后调。
“好喝吗?”周恪垂着薄薄的眼皮,视线落在林瑜脸上,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声音很轻地问。
佳宜的调笑和严亚东说话的声音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林瑜握着杯子的手略微发凉。
她点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道:“好喝,哥哥调酒的手艺很不错。”
听到赞许,周恪唇畔微勾,很轻地笑了出来。
相比周恪的专注,严亚东俨然闲不住,他一边调酒一边和佳宜聊天,说着又转过头来看林瑜:“对了,小瑜妹妹,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待在开学再回江城了吧。”
林瑜:“嗯。”
严亚东:“那感情好,以后有空常过来玩,哥给你俩免费,想喝什么尽管点,不用客气。”
他和周恪关系不错,对林瑜也拿自家妹妹看:“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这工作人员提。”
林瑜也没跟他客套:“行,谢谢东哥。”
严亚东:“客气啥。”
6. 探究
酒吧光影昏淡,音乐喧嚣,佳宜拉着林瑜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见手里的酒就要喝完了,佳宜立刻喊住过路的侍应生,又点了一杯。
回眸时,视线恰巧与不远处的一位男生隔空撞上,佳宜愣了愣,随后手臂曲起搭在桌子上,一手挡住嘴,冲林瑜眨了眨眼:“你看那边那个穿黑T恤的男生,他好像一直盯着咱们这边看。”
林瑜怔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瞧见佳宜口中所说的男生,视线衔接,后者冲林瑜友好一笑。
林瑜猛地收回视线,但没一会,佳宜便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他过来了!”
“嗨喽,两位美女你们好。”男生大方地走到她们桌前,眼睛却一直看着林瑜:“可以请你们喝一杯吗?”
这厢,严亚东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妹妹,端起桌上的雪克杯抿了口酒,忽然用手肘撞了撞周恪,冷不丁地冒出一声:“嚯!这才多久的功夫就已经有人过去和你妹搭讪了。”
话音落下,周恪掀起眼皮,目光穿过摇曳的灯光,笔直地落在林瑜身上。
酒吧这种场合,向来不乏搭讪交友的,这不,也就二十分钟,林瑜她们桌前就已经站了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异性。
视野里,林瑜和佳宜对立而坐,男孩站在两人身侧,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惹得佳宜下一秒便捂嘴笑了起来,林瑜亦抿唇露出浅笑。
见状,严亚东摇头轻啧两声:“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妹妹在学校谈了男朋友没和你说吗,我看啊,指不定哪天你就蹦出一个妹夫来。”
闻言,周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白皙的手背上虬出一层淡青色的经络,脸色一寸一寸冷下来,鼻尖泄出一声淡淡的嗤笑:“是么?”
这边,三人还在有说有笑地聊着。
不知瞧见什么,周恪原本柔和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唇角向下敛着,似有几分不满。
严亚东兀自低头,端起酒杯灌了口酒,正要和周恪说什么,脑袋偏过去,就瞧见后者一副冷若冰霜望着远处的样子,脑袋里顿时浮现出一个问号。
他顺着周恪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目光仍旧盯着林瑜那一桌。
视野里,林瑜身旁的女生朋友笑得开怀,七分恰到好处的融洽,没一会,就见对方拿出手机对着林瑜,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下一秒,林瑜也拿起了手机。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在交换联系方式。
见状,严亚东拍了拍周恪的肩膀,忽然冒出老父亲一般的口气,感慨道:“小姑娘长大了。”
这话听得周恪不乐意,他目光穿过喧嚣的人群,直直望向坐在角落里妹妹。
林瑜今晚穿的是条嫩绿色的吊带裙,裙子内衬只到大腿根,往下就是一层薄纱,白皙笔直的长腿藏在青色的网纱下,若隐若现,两条细细的带子搭在嶙峋的双肩,长发搭在肩后,蝴蝶骨在发丝之间若隐若现,身材虽然纤瘦,但该有的曲线都有,夏天布料轻薄,将少女玲珑的身形完完整整勾勒出来。
她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像是一簇嫩叶里包裹着的栀子花,白净纯洁,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轻而易举的吸引异性的目光。
有些话虽然不赞同,却也不得不承认,是实话。
周恪垂目,眼神骤然变暗。
的确,妹妹长大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将杯子往大理石上重重搁下,周恪起身,严亚东眼风一抬,忙追问:“你干嘛去?”
“时候不早了,送她们回家。”周恪说完,然后头也不回的朝角落走。
严亚东当然知道她们指的是谁,就是,他皱起眉头,不禁开始思考,这个点,很晚吗。
他们开酒吧的,这个点....嗯...生意正火热着呢。
林瑜端起酒杯抿了口剩下的酒,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周恪朝这么走来,待走近了才开口喊一声哥哥。
刚喝过酒的嗓子黏糊软糯,声调变甜。
听见声,佳宜骤然抬眼,看见周恪过来,也跟着喊了声哥哥。
周恪颔首,看了眼两人:“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听见这话,佳宜双目瞪圆,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现在就回去吗?”
“嗯。”周恪如实说,脸上表情淡淡,“喜欢的话下次有时间再来,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安全。”
话都这么说了,佳宜瘪着嘴点了下头,“好吧,谢谢周恪哥。”
推开酒吧门,闷热的夏风迎面兜来,撩动林瑜脑后的发丝。
周恪的车子就停在酒吧前的停车区,两人跟在他身后走过去,待行至车前,林瑜看了眼副驾,随后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和佳宜一起坐后排。
夜幕降临,主城区霓虹初上,燥热的晚风在夜晚徐徐吹动,车辆自启动,随后拐入右侧车道一路往前行。
林瑜和周恪都不是话多的性子,佳宜却是个如假包换的E人,从上车便叽里咕噜说个没停。
她点开刚才加了那个小男生的朋友圈,紧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低低的惊呼一声,一把朝林瑜靠过去,将手机屏幕怼到她跟前,谓叹一声:“看不出来啊,小帅哥的身材这么有料,腹肌欸,你看这线条,还有这胳膊,好想摸一把,手感一定很好。”
照片上的男生上身裸露,脸对着镜子摆出自拍的姿势,画面里赫然映出对方块状分明的六块腹肌,人鱼线一路往下,没入低腰运动裤。
空调出风口的噪音忽然变大,周恪握着方向盘的指节隐隐发白,借着后视镜,他撩起眼皮瞥一眼后座的人。
路遇红灯,车辆停下来。
周恪坐在主驾,听佳宜嘴里,左一句身材真好,又一句这腹肌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听得他额角跳跳。
然而,下一句,林瑜对着照片,真切的给了声评价:“确实。”
周恪:“......”
空气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在呼呼的发出低鸣。
周恪坐在主驾驶座椅上,整个人笼罩在路灯投下的阴影里,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听见林瑜也这么认为,佳宜顿时便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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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是吧,你也这么觉得,不过人家话里话外都是对你有意思,可惜了,不然我就追了,弟弟欸,正是我喜欢的款。”
——
刹车踩下,黑色SUV倏地在停在了路边,身后两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着,周恪清了清嗓子,回头看着佳宜,提醒道:“佳宜,到家了。”
闻言,佳宜陡然噤声,隔着车窗环顾周围,这熟悉的环境,还真是到家了,好快啊!还有一堆话没说呢。
佳宜叹息一声,恋恋不舍地拎上包下了车,“那我先回去啦,拜拜,等过几天我再找你。”
说完,她又挪步看向主驾,笑道:“谢谢周恪哥送我回来。”
周恪浅笑着,保持基本礼貌:“不用这么客气。”
人一走,车上气氛陡然静了下来。
桐城夜生活丰富,眼下正是热闹的时候,道路两旁的商铺全都亮着灯,餐饮街更是烟火气十足,烧烤摊和大排档跟前的桌椅全坐满了人,啤酒瓶子扎堆放。
林瑜回过头,垂眸,看了眼掌心握着的手机。
“喜欢弟弟?”周恪冷不丁开口,吓了林瑜一跳,她短促的啊了一声,还没缓过神来,就又听见周恪问:“想谈恋爱了?”
林瑜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是因为方才的话题?她不置可否,静默片刻,她反问道:“我现在已经上大学了,过了未成年的阶段,应该可以谈恋爱了吧,哥哥觉得呢?”
周恪嗓子一噎,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二十岁的姑娘,正值大好年华,要说这个阶段不能谈恋爱,他必定要扣上一顶古板迂腐的帽子,要说可以,这个字就像卡在嗓子眼里的鱼刺,拔不出来咽不下,硬生生戳着那层脆弱的皮肤,怎么疼怎么来。
他说不出口,但林瑜却似乎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冷寂的空气里,她又一次问道:“哥哥怎么不回答?”
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周恪莫名浮上一点躁意,“你喜欢就好。”
“那如果我喜欢的是那种大我很多岁,就跟你一样大的呢,你也会觉得我喜欢就好吗?”林瑜笑着追问。
车子开到小区楼下,一脚刹车踩下去,稳稳停在车位,周恪一把松开禁锢在身上的安全带,捞起钥匙,推开车门再砰了一声关上,继而打开后排的车门。
动作一鼓作气做完,快到林瑜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周恪一手撑在车沿,一手握着车门把手,整个人带着点不寻常的压迫感,微垂视线,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车内的林瑜,笑得有些瘆人:“你可以试试。”
车门甫一拉开,躁热的晚风一涌而入,和车内的冷空气形成强势对冲。
林瑜心脏重重一跳,下一刻又听见周恪皮笑肉不笑的冲她说:“腿给你打断。”
周恪从来不会说这种含有暴力倾向的字句,如今一字一句砸下来,林瑜神思一滞,彻底鄂住,很荒谬的是,她居然觉得小腿已经在隐隐作痛。
她后知后觉的抬起眼睫,看着身躯挡在车门前的哥哥,望进那双黝黑沉幽的眼睛,她眸光隐隐颤动,心里有绵密的气泡在浮动。
7. 接吻
周恪控制着她的酒量,一杯特调,浓郁的酸奶香,可能都不含酒精。
回到家,她脑海里不时想起哥哥在吧台里调酒的样子,奶白色的酸奶撞进浅蓝色的的稠海,一丝一缕的交融。
彼时,林瑜看着周恪递来的这杯富士山下,一些历经日月光辉被故意掩藏在最深处的记忆又被翻腾出来。
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吻,混着小麦青粿的啤酒味和淡淡的青木果香,在闷热狭窄的房间里,在哥哥紧绷的身体下,在她颤抖的灵魂里。
她孤注一掷地犯下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后来她无数次回想这个瞬间,却又无数次试图淡忘这个瞬间。
那是一个荒唐的夜晚,是她少女心事第一次莽撞地露出了手脚,此后,也成为她再也不敢直视哥哥的起点。
——
九月,各大高校开始筹备迎接新生。
临去学校的前两天晚上,林瑜被佳宜拉上,伙同班里好几位同学,一行人围在大排档喝酒吃烧烤,纪念即将各奔东西的新旅程。
烧烤同学家亲戚开的,高中三年下来,他们早来吃过不知多少次,烧烤味道很好,重点是食材很干净,烤串的人就是同学本人,八年的‘老师傅’,手艺绝佳。
七八个人就这样围坐在一桌,空气中飘荡的孜然味和烟火香气将大家团团包抄。
夏天,烧烤,微风,好友,兴致上来了,啤酒是必然少不了的。
朋友起身直接从烧烤店搬来一箱啤酒放在桌上,一边撸着串一边叫嚷着吃烧烤怎么能不配啤酒。
开瓶器‘咔’地一声撬起瓶盖,酒精遇着空气,迅速滋生出大量气泡,沿着瓶身洒下来,几人连忙拿起杯子,将酒倒入杯中。
澄黄的液体上漂浮着细密的白色气泡。
一箱整整十二瓶就这么一鼓作气地开了,佳宜也跟着拿了一瓶,两杯下肚人依旧精神的很。
羊肉的香气在口腔绽放,夏夜的烟火气在头顶盘旋,远处有机车少年骑着鬼火从旁边窜了一下过去,留下沉闷的噪音。
带着步入大学的憧憬和即将要远赴外地要和好朋友分离的心,佳宜这天心情尤为复杂,三分期待七分不舍。
她将脑袋抵在林瑜胳膊上,欲哭无泪地拉着她哭诉:“下次看见你估计就是寒假了,你说我怎么就那么不争气,说好要一起去江城的,现在好了,一个留在本地,一个奔赴五百公里之外。”
林瑜安慰她:“没关系,等放假了,我就回桐城,有时间的你也可以来江城玩,我还可以给你当向导。”
佳宜却依旧闷闷的,她拿起桌上放着的酒杯,冲林瑜做着干杯的举动:“我还没去过江城呢。”
林瑜看着自己跟前那杯一口未动的啤酒,端起和佳宜碰了个杯,“那我等你过来。”
酒精下肚,佳宜重重点了下头,“那就这么说好了。”
就这样,一群人在夏天的末尾,吃着烧烤喝着酒,共同畅想未来的大学生活。
“去他的高三生活,老子终于自由了,以后上大了大学,就再也没有人管我了。”
“说得好,到了大学,我要谈恋爱,要去海边看日出。”
“敬我们离别的高中生涯。”
......
耳畔的笑容渐渐变得模糊,人影层层叠叠,树枝一分为二。
夏夜的暖风裹挟着烧烤的烟火气在四周盘旋,林瑜觉得自己的意识正随着酒精一起在血液里沸腾,朋友们的声音忽远忽近,她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只记得每一次举杯时,都有细小的气泡在眼前浮现,最后化作喉间灼热的刺痛。
佳宜扭头就瞧见林瑜撑着脑袋,醉眼迷蒙的发着呆,脸上一层淡淡的酡红,她抬手拍了拍林瑜发烫的脸颊,惊呼:“天呐,你脸怎么这么红!”
听见佳宜这么说,林瑜眨了眨眼,却发现自己的视线怎么也无法聚焦,她抬手摸了摸脸颊,触感滚烫得吓人,眼角眉梢都泛出潮红,她听见自己黏糊糊的声音,像含着一口化不开的蜜糖:“我....我没事!”
佳宜倒吸一口凉气,思忖一番,随后连忙从她包里翻出手机,“不行,你喝多了,我还是打个电话给你哥,让他过来接你吧。”
哥哥。
这两个字宛若一根火柴猛地滑进了林瑜灼热的胃里,让她整个人如同火烧般热了起来,她下意识拒绝,但耐不住佳宜早已拿起她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烧烤摊离林瑜家不远,夜色笼罩着大地,路途短再加上时间晚,没有司机愿意接单,只能喊人来接。
...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的路灯下,林瑜仰起头,光线在周恪身后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轮廓,他的脸藏在了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深夜海面上的灯塔。
林瑜定眼看了他数秒,琥珀色的瞳仁因为醉酒而呈现出湿漉漉的水光,细密的眼睫极轻地眨了下,随后嗫嚅着潮湿的唇瓣,语调轻飘飘地喊了声:“哥哥。”
因为过来得太急,墨色T恤下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周恪站在她跟前,沉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妹妹穿着条绿色的渐变吊带裙,颜色从上至下,越来越浅,让人聊想到青苹果汁,细细的肩带搭在她双肩,锁骨深处两个凹陷的深窝,长发披散在肩后,脸蛋红扑扑的,琥珀色的眸子湿润透亮。
周恪垂眼看着她,轻声问:“还能走吗?”
林瑜蹲在路边,双眼迷朦的看着周恪,唇瓣抿着,眯了眯眼,一副乖的不行的样子,嗓子像浸了蜜一样甜,摇摇头,说:“不能,哥哥背。”
说着她伸出双臂。
周恪叹息一声,认命的在她跟前蹲下。
林瑜踉跄地趴上他的后背,两条细长的胳膊环上周恪的脖颈,下颌抵在他的宽阔的肩膀,一呼一吸间全是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她丰盈的胸口紧贴着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
“哥哥,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背过我了。”林瑜将脸贴在他肩膀,声音闷闷的。
周恪脚步顿了顿,说:“你长大了,我总不能还像小时候一样天天背着你吧。”
长大,这可真是一个邪恶的词。
随着年龄的增大,有些事就不得不疏远,即使课本上没有教过,周围的人也会在背后嚼舌根,一男一女,长大的代价,意味着必须要避嫌。
夜风佛过林瑜发烫的脸颊,回家的路突然变得很短,短到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周恪放在沙发上。
周恪盯着她的脸,看她出神的眼睛,温声提醒道:“松手。”
“哦。”思绪收回,林瑜眷恋地松开了环住哥哥脖子的手臂。
屋里的灯还没来得及开,只有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周恪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微微抿着,是那种她熟悉的——无奈却宠溺的表情。
怕林瑜觉得难受,周恪直起腰板,说:“在这坐着,我去给你冲杯蜂蜜水。”
说完,周恪转身要走,却被林瑜猛地攥住了手腕。
那瞬间,林瑜看见周恪的瞳孔在黑暗中一如往常地、温柔地注视着自己,手心贴上他嶙峋的腕骨,指腹恰好落在他腕侧,林瑜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腕脉搏跳动的频率。
‘砰——砰——砰。’
一下两下,像是砸在她心尖上。
周恪看着被妹妹拉住的手,以及昏暗中,她被酒气洇红的脸颊,潮湿盈亮的双眸,他上前一步,在沙发前蹲下,同她平视,并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林瑜直愣愣的盯着他,没说话。
酒精、月光和那些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此时此刻正在血液里翻涌,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用腾出来的手一把抓住哥哥的衣领,迫使他俯下身,随后,不管不顾地靠近。
当她的嘴唇贴上那片柔软时,世界都静滞了。
夜色融融,窗外蝉鸣声声,借着这醉意,她吻上了自己哥哥的唇。
周恪的唇生得好看,唇瓣偏薄,唇纹很浅,是自然的像樱花一般颜色,柔软地如同一块夹心水果糖。
吻上去的那一瞬,空气霎时静寂了下来,四周荒漠无声,安静到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急促的心跳声,她清晰地感受到周恪的僵硬和震惊,宛如一尊被凝固的雕塑。
这一刻,她和哥哥之间好似落下一块隐形的屏障,那些远处的声音,蝉鸣,风声连带着是是非非都被隔绝在屏障之外,落进耳畔的,只有哥哥骤然加重的呼吸声,和两颗不安的心跳,砰砰乱撞,心率急速飙升,快要破表。
只是相贴,就已经铸造出了错误的开始。
道德和欲望在脑海里厮杀,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林瑜颤抖着伸出舌尖,轻轻描摹哥哥唇瓣的形状,像添砥一颗糖果般吮吻着他的嘴唇。
紊乱的呼吸在鼻翼间勾缠,林瑜感受到周恪的僵硬呆滞。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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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颤巍地撑在他膝盖上,表面是个酒精上头的醉鬼,只有她自己明白在这一刻她是清醒的,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犯错。
林瑜竭力控制着身子的抖动,好让自己装得像一点,再像一点,唇间生出湿润的津液,她伸出舌头细细的添砥着。
唇瓣相触的瞬间,林瑜清晰地听见了一阵激烈地鼓动声,在耳边砰砰砰跳个不停,越来越强烈,带着要冲破胸腔的力道,这声音让她莫名感到耳鸣,大概是酒精起了作用,她开始头晕,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闪过许多片段,从小时候她第一次见周恪开始,到后来,他在雪夜下抱着她,一遍一遍的说有哥哥在。
她闭上双眼,顷长的睫毛随着内心的博涛不停颤动,她开始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自有意识开始,父母、长辈、老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教导我们要成为一个好人,可林瑜却在某一个瞬间认为自己越来越偏离这个航道。
至少一个好妹妹是不应该对哥哥产生这样的欲望。
更不应该借着醉意吻上哥哥的唇。
清冽的皂果香将她掩盖,迷晕了她的理智,她抖开一条细细的唇缝,齿间落在他柔软的唇瓣,辗转流连,到最后鬼使神差的轻咬了下。
几乎是瞬间,他感觉哥哥的身体变得更加紧绷。
吻了不知多久,当两人终于分开时,林瑜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周恪的眼睛,她的嘴唇发麻,心脏跳得发疼,月光依旧静静地洒在地板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周恪垂眸看着她,清亮澄黑的眼睛满是复杂。
气氛是死寂般沉默,谁也没有说话。
吻完,林瑜便泄力地倒了下去。
...
一个并不平淡的晚上。
狭小的屋子,挤满了两颗破碎又澎拜的心。
一墙之隔,这个破戒的吻侵蚀了他们今晚的睡意,林瑜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窗户上倒映出她痛苦的表情,她望着窗外那颗葱郁的老槐树,眼泪落下来。
她回想起埃米尔.左拉在《为了一夜的爱》中说:如果人们在罪恶中相爱,就应该爱到骨节都嘎嘎作响的程度。
然而,此时此刻,她听见自己心脏四分五裂的声音。
第二天,林瑜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刺进眼睛,昨晚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她猛地坐起身,小心翼翼从房间出来,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后怕落了空,客厅里静悄悄的。
周恪没在家。
再次碰面,谁也没有提及昨晚那个吻,就像两人都默认那只是喝醉酒下的冲动行为。
冲动意味着不应该和错误。
闭口不谈是他们鲜少有的默契。
第三天,林瑜拖着行李一早便去了车站,行李早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被收拾整齐,她带的东西不多,就一个崭新的行李箱和一点衣物。
周恪送她去了车站,目睹着她进站,她的身影在视野里逐渐从一个背影变成一块如硬币般大小的缩影。
林瑜推着行李箱,忽然回过头来,隔着攒动的人群看向站在闸机外哥哥,他立在原地,如一颗挺立的松柏,目光深深地望过来。
他压低的眉眼覆起一层无法言喻的浓云,被妹妹在意志不清醒的情况下摁着接了吻,对周恪来说,是这二十四年来所遇到的前有未有的难题,要如何去应对这种充满禁忌感的举措,是开口斥责,骂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包容。
包容他一手养大的妹妹。
周恪望着人海里依旧维持着回头这一动作的妹妹,表面平静,实际他的心早已如海浪般翻滚涌动,他开始回想,自己这二十几年究竟是否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举动,让妹妹对他产生了不应该的情感。
还是说,这只是醉酒下的一次意外。
说不清的情绪只能酿造道不明的下场。
列车即将开动,站台广播开始播报检录的消息。
林瑜推着行李箱上了车。
车厢内有列车员在来回走动,有过路的旅客拎着大包小包穿梭,有小孩在莽撞的乱窜。
窗外风景飞速而过,一成不变地只有绿,远方的丛林,眼前的野草,群山起伏,两侧树影节节倒退,浮光掠影般映入眼帘。
火车途经一片旷野,这一片都没有人烟,进隧道前,能听见火车头发出的低沉的轰鸣声。
林瑜闭上眼,意识到自己在今天短暂的离开了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
同时也离开了哥哥。
8. 误会
工作性质,周恪时常要忙到凌晨两三点才能收工,这也造就了他日夜颠倒的睡眠习惯。
但林瑜回来后,周恪每天都起得很早,给她带离小区一条街的林叔早点,这家早餐店开了快十五年,在预制菜司空见惯的时代下,这家早餐店依然采用手工揉面,亲自剁陷的传统工艺,经营者是一对年近五十的夫妻,因为精力有限,所以每天卖的并不多,售完即关门。
林瑜很喜欢他家的豆花,从小吃到大,周恪也习惯了每次在给林瑜带早点时买一份豆花回来。
早餐买完,他又顺便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蔬菜和鱼。
到家时,客厅依然没有林瑜的身影,另一侧的房门仍旧紧紧闭着,周恪看了眼腕表,九点已过,时间说早不早,往日这个点林瑜早已起床洗漱了,今日却还不见有半点动静。
起初,周恪并未当回事,但临到中午,林瑜仍旧没有醒来的趋势,他站在房间门外,隐约感觉到不对。
...
昨晚一夜睡不好,一会是周恪嘴里的打断腿,一会又是当年的荒唐吻,林瑜躺在床上,一整晚翻来覆去直到天空亮起鱼肚白才终于醒来。
听见敲门声,林瑜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房门拉开,她身上还穿着宽松的睡裙,长发凌乱地披在肩上,她撩起眼皮,睡眼惺忪地盯着周恪,咕哝道:“哥,有事吗?”
周恪眉眼低垂,视线从她脸上认真梭巡过,在确认她身体无恙只是简单的没睡醒后,脸上霎时露出轻松的表情,声线温润道:“一直没见你醒,怕你身体不舒服才敲了门,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再睡会?”
闻言,林瑜抬手揉了揉睡眼,嗓音含糊地问:“几点了?”
闻言,周恪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点五十八。”
听到这个点,林瑜脑中的瞌睡虫一下全溜走了,从小到大,她的作息时间一直保持的很规律,但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乱套,当然,这些失序的前提十次有九次都是和哥哥相关,这是她循规蹈矩的人生里出现的唯一偏差。
站在洗手台前,林瑜捧起一剖凉水浇在脸上,滴落的水珠砸在白釉水槽里,她抬起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皙的眼底覆着一层淡淡的乌青,眼里还有几根明显的红血丝,一看就知道没睡好。
洗漱后,林瑜这才发现餐桌上还放着一份豆花,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在餐桌前坐下。
周恪看她一眼,照常关心道:“昨晚没休息好吗?”
林瑜点了下头,将豆花端到跟前,随便扯了个慌:“我做噩梦了。”
周恪盯着她,“梦见什么了。”
林瑜拿起勺子剜了口已经冷掉的豆花,口气十分平静的说道:“梦见你打我。”说完,她抬眼,直直撞进周恪幽沉的眸子,继续口出狂言:“还凶我,我怎么哭你都不停。”
“......”周恪噎了下,向来泰然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皲裂。
空气凝滞了片刻,林瑜惊讶的发现,豆花就算冷了,也不影响口感,甚至还更丰富了。
静默片刻后,周恪暗暗叹气,忍不住回应:“梦都是假的,哥哥怎么舍得打你。”
有的。
林瑜拿勺子的动作一顿,抬起脑子瞥他一眼。
话也别说的那么早,之前你还在梦里打我屁股呢。
当然,这些哥哥完全不知情。
——
吃过饭,周恪在家休息,林瑜去楼上找钟阿姨,商量给莉莉补课的事情。
昨晚没休息好,原定于今天的补课只能往后推迟一天。
林瑜在楼上陪莉莉做了两张卷子,确定好了她的基础,方便自己在接下来应该如何给她补课便下了楼。
午后的阳光穿过阳台的防盗窗在琥珀色的原木地板上洒下一地斑驳。
林瑜困得不行,在沙发上坐了没一会便回房间睡着了,一直到被连环消息吵醒才睁开眼睛。
莉莉【姐姐,你在家吗?】
【我可以下来找你吗?】
【捧脸Jap.】
看完消息,林瑜扬起胳膊将手背覆在眼睛上,房间的窗帘未拉,透着玻璃窗,一眼便能瞧见窗外那颗葱郁的老槐树,橘红色的夕阳正隐于树枝间,远处的天也变成了好看的橘粉色。
林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的同时给莉莉回了信息过去。
没一会,家里的门便被敲响了,林瑜趿着鞋子走过去给莉莉开门。
林瑜推开门,便看见一手捧着个大西瓜,一手揣了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的莉莉站在门口,她穿了条明黄色的裙子,裙摆随着身体的动作轻轻摆动,头发扎成松散的丸子头,几缕碎发掉落在耳边,夕阳从楼梯间的窗户洒进来,落在莉莉身上,在她脑后洒下一层暖黄的光晕。
林瑜指着她手里的盒子,狐疑道:“这是什么?”
“投影仪啊。”莉莉瞅了眼怀里的盒子,轻快道:“我来找你一起看电影。”
说完,她探了探脑袋,环顾四周:“周恪哥不在家?”
林瑜也才起来,听见莉莉这么问,也跟着看了一圈,没在家里瞧见周恪的身影,她料想这个时间点,周恪多半是去酒吧了。
林瑜弯腰给莉莉拿了双干净的拖鞋换上,两家楼上楼下这样住了十几年,每到假期都会这样串门,莉莉也不内敛,自来熟的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前些天才买的投影仪,这不刚到手,我就来找你了。”
看电影这事一个人没意思,但要莉莉和爸妈一起看,她就更觉得没意思了,所以,她脑袋里第一个人选便是林瑜。
周恪和林瑜自幼便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钟楹对着两兄妹有很高的评价,暑假期间,她勒令莉莉好好在家复习,没事不准出去瞎逛,但知道女儿是下来找林瑜,想也没想便答应了,顺道还让莉莉带了个西瓜下来。
把投影仪放下,莉莉抱着个西瓜,问:“水果刀在哪?”
林瑜一听,冲她伸手:“给我吧,我去切。”
莉莉将西瓜交到她手上,随后拿起口袋里的手机:“我再点些吃的吧,姐姐你想吃烧烤还是青澜路那家小龙虾,我跟你说,那家小龙虾可好吃了,我每次去吃都会打包一份带回家,然后做成拌面当夜宵,你太久没回来了,估计都还没没吃过,去年新开业的,要不要试试。”
说话时,林瑜将西瓜放在案板上,指尖触到冰凉的瓜皮,凝结的水汽将她干燥的掌心慢慢亲出湿意,下一秒,她从厨架上找到水果刀,刀锋切入瓜皮时,空气中立刻蹦出一声清脆的‘咔擦’声,鲜红的瓜瓤顿时暴露在空气中,林瑜将刀收起,回她:“你定就好,烧烤小龙虾都行。”
莉莉一听,快速决定:“那就小龙虾咯,我再点杯奶茶。”
也不好意思都让莉莉下单,林瑜从橱柜里找出两个勺子,随后一人捧着一半的西瓜走出厨房,说:“奶茶我来点吧,你想喝什么。”
“芭乐果茶。”莉莉将西瓜放下,确认好小龙虾的订单,就开始倒腾投影仪,嘴里还念叨着:“最近都没有好看的电影,我就随便从网上找了一部国外的评分高的校园电影看,听说超好看!”
黄昏过去,天色变成绛蓝色,点点星子冒了出来,路灯一排排亮起,旧小区楼层间隔地很密集,锅碗瓢盆的声音稍稍大了些都能被听见,对面楼栋忽然冒出一句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
林瑜将窗帘拉上,客厅很快就陷入黑暗,只有手机屏幕散发出的点点暗光投射在莉莉的下巴上。
很快,投影仪的光亮充斥着整个客厅,画面中,女主角戴着耳机行走在在热闹的街头,背景音乐轻快悠扬。
莉莉正用勺子挖着西瓜中间最甜的部分,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
画面一转,主角们接二连三的出现在校园里,因为是校园剧,前面进展地十分缓慢,林瑜捧着个靠枕抱在怀里,支着手臂看得认真。
或许是剧情太过平缓,林瑜暂时也提不起太多的兴趣,她弓着腰拿起勺子剜了块西瓜肉,一口下去,冰得她牙齿一颤,她倏地抬起头,在看见电影里的场景时,瞳孔猛地一缩。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画面忽然变暗,主角两人就在学校里的体育馆内疯狂地开始亲吻。
林瑜眨了眨眼,忽然有些怀疑这真的是一部校园电影吗。
她转过头看向莉莉,就见对方脸不红心不跳的盯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空气中偶尔冒出一两句引人遐想的声音,混杂着篮球落地的砰砰声,画面再一转,两人已经赤裸着上半身躺在了床上。
外国电影在尺度的把控上一直都比国内要宽松,很多露骨的画面也是丝毫不避讳。
林瑜看着荧幕,思绪却在一点点游走,直到听见莉莉的惊呼声,她扭头看向林瑜,“我怎么好像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是周恪哥回来了?”
听见这话,林瑜猛地回过神来,看了眼墙上的时针,才八点,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刚去酒吧吗,怎么会回来。
但很快,玄关处出现的身影就给了两人答案,只见周恪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两三个印着餐饮logo名的外卖袋,他今天没穿往常的黑色T恤,而是换了件深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瞧见周恪出现在家里,两人先是一愣,随后齐刷刷起身,空气里暧昧的声音接连不断,若说方才两个人在家还能若无其事的看下去,此时此刻就真的红了脸,莉莉手忙脚乱的拿起遥控,神色慌张了按下了暂停键,那些旖旎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莉莉顿时做了个深呼吸。
幸好客厅光线够昏暗,周恪看不见她泛红的耳尖和尴尬的神情,相比于莉莉的慌乱,林瑜明显淡定不少,她愣在原地,澄澈的目光上下丈量着哥哥,率先开口:“哥,你没去酒吧吗?”
“下午去过了。”周恪嗓音淡淡。
莉莉站在一旁,视线慢悠悠抬起,惊讶的发现,周恪手里提着的正是她们刚才的外卖,她张了张嘴,先是礼貌的叫了声哥哥,随后才问:“这外卖怎么在你手里呀?”
话落,周恪抬步朝两人走过去,解释道:“外卖小哥腿受伤了,小区又没有电梯,我顺嘴问了一句外卖送到几楼,没想到是你们点的。”
“噢,是这样啊,那谢谢哥哥了。”见周恪将外卖袋子放在茶几上,小龙虾的香味太浓厚,只是出现在跟前,鼻翼间就已经环绕着紫苏和大蒜的香气了。
莉莉看了眼周恪,又看了眼林瑜,最后硬着头皮邀请道:“我点了两份,周恪哥要不要一起吃点。”
“不了,你们吃吧。”
说罢,周恪毫不犹豫的转身,却不成想,会迎面对上身后那副香艳的画面,他脚步一顿,当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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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里的这一幕不加任何介质的映射在他瞳孔里时,他眼梢倏地沉了下来。
这一刻,三个人都呆住了,莉莉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成了圆型,她下意识往林瑜身后躲,目光上下漂移。
如果说方才进门时听见的那些声音已经让他够震惊了,那此时正大光明的撞上这一幕,这已经不是惊讶来形容的了,周恪闭了闭眼,实在不敢回过头去看两人的脸色。
下一秒,他抬起步子,毫不犹豫的走进自己的房间。
林瑜也没想到画面会这么尴尬,客厅光线昏昧,冷调的白光映在她的侧脸,同时照出她眼里的无措和尴尬,莉莉闪烁着眸光,指甲掐着食指不停的扣搅,此时荧幕上正放着男女主相拥趴在床上的画面,女主角趴在男主的身上,裸露的后背,浅粉色的丝绸薄被虚虚的搭在她尾椎骨处,光洁的后背上被一双充满力量的手臂紧紧环绕着,女生微阖着眼睛仰起头,男生则伸出舌头舔砥她修长的脖颈。
画面好死不死的被定格在这以秒,莉莉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暂停了。
也不对,暂停好歹还是画面,不暂停可就连带着声音一起出现了。
谁知道周恪就这么碰巧,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莉莉看着紧闭的房间门,忽然开始担忧起来,她凑过去,戳了戳林瑜的手臂,圆润的眼睛眨啊眨:“周恪哥不会误会我们是在看那种电影吧?”
林瑜转过头看向她,脱口而出:“这..难道不是吗?”
“???”莉莉一听这话,整个人犹如雷劈,“完了完了,这真不是啊,国外电影嘛,尺度大点也很正常,但真不是你们想的那..种..”说到最后,莉莉都陷入了怀疑,她顺手拿起一旁放着的抱枕,脑袋枕在沙发靠背上,用抱枕盖住脸,低声咆哮:“啊!早知道就不看这个了,这下我要怎么解释!!”
林瑜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比喝醉酒偷亲哥哥还要社死,她扶额看着远处那扇胡桃色的门。
莉莉哭丧着一张脸,相比与和林瑜的亲昵,她对这个比自己大了快十岁的哥哥,说实话还是有些怵,也不是那种带有压迫感的害怕,只是觉得周恪这人平常太端肃,也不知道是照顾妹妹照顾的太久了,还是年龄差摆在这,莉莉真觉得周恪身上自带一股长辈的气质。
这种感觉就和被爸妈现场抓住自己和男朋友在亲嘴一样,尴尬至极。
莉莉又回想起方才周恪将外卖放在茶几上时的表情,更加想哭了:“这下好了,不止看电影被误会,外卖还好死不死的交到了周恪哥的手上。”
林瑜观察着她的反应,好奇道:“你好像很怕他?”
莉莉跪坐在沙发上,一边身子靠着沙发,面对着林瑜,闻言摇了摇头,“也不是怕,就是...”莉莉歪着头,认真揣摩了会措辞,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他就跟上课偷传纸条被老师发现一样,没来由的心虚,我妈不让我点外卖,总说外面的食材不干净,这不,我一看见外卖盒子在他手里,就跟踩到小辫子一样,心想完了,而且。”莉莉仰起下巴,信誓旦旦的说:“他将外卖放在桌上时,我看见他皱眉了,明显就是对我们点外卖的行为不赞同。”
林瑜倒是没注意,“是么?”
“是的呀。”莉莉看了眼林瑜,心里头还有着对周恪的敬畏,但一想到她们二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多年,忽然没来由的泛起一阵悲悯:“你说你每天和周恪哥哥生活在一起,会不会很有压迫感啊,做错事的时候他会骂你吗,生活上是不是会像我妈一样,要求把被子叠成像豆腐块一样,房间要干净到不见一点灰,鞋子每周要刷一次,等等.....”
小龙虾的香气还在鼻尖环绕,但这会两人都没有心思去吃,电影依旧定格在这一秒,林瑜看着幕布,昏淡的光影落在她五官上,映出少女思考的神情。
因为莉莉这句话,林瑜细细回想了和周恪生活的这十八年。
小的时候,舅舅虽然对她很好,但因为要忙着工作,所以没法将精力放在她身上,去学习细致的将养一个小女孩,三岁之前她一直是外婆养大的,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小孩一口米糊一顿饭,养活成人就行。
后来周恪到了林家,照顾林瑜的活不知怎么就落了一半在他身上,他会给林瑜梳好看的发型,教她读书认字,舅舅的家只有三个房间,在此之前,一个是他自己住,一个给了外婆,另一个是林瑜的,后来周恪来了,房间的床就便成了上下铺那种,她和周恪就这样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住了三年。
年幼的时候压根叠不好一床被子,起来时是怎么样,十二个小时以后还是怎样。
后来,或许是周恪来了,她的被子开始有了正正方方的形状。
至于房间,家里的家务活一直都是周恪在干,诚如第一天回来所见的那样,她猜想,就算她没回桐城,她的房间周恪也有在帮她清扫。
她十岁那年,和朋友一起出去玩,蓝色的裙子被染上一块油渍,她怎么搓也搓不干净,后来也是周恪帮她洗干净。
想到这,林瑜甚至开始反思,旁人眼里的周恪似乎和她眼里的周恪,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地叮咚一声冒了声响。
林瑜收回思绪,打开手机。
看见周恪给她的消息。
【少吃辣的,对胃不好。】
9. 张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吃了小龙虾的缘故,林瑜早上起来时,发现自己右侧的下牙龈在隐隐作痛,她对着镜子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那片柔肉已经开始红肿。
这感觉太过熟悉,让她很快便想起了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一颗阻生齿的出现,疼了她半个月,后来还是周恪带她去医院陪她拔了牙。
症状太过类似,林瑜站在镜子前,对着脸颊戳了戳腮边的那块软肉。
“嘶—”手稍稍用力,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牙疼,林瑜没什么胃口吃早餐,简单喝完一杯豆浆,就赶着去楼上给莉莉补课。
老旧的小区之所有还能保持像十年前一样的入住率,没有人搬走,原因有两点,一是生活便利,周围社区菜市场医院一应俱全,另一点则是附近两公里内有桐城最好的教育资源——桐城一中。
林瑜和周恪都是从这个学校走出来的,如今莉莉也在这所学校就读。
她是个典型的文科架子,语文和英语稳居中等,唯有数学拖了后腿。
知道今天要补课,莉莉难得起了个大早歪着身子坐在书桌前。
下学期就是高三了,假期结束前,各科老师都卯足了劲,试卷习题一大摞,扎根似了堆在了书桌上,趁着莉莉写作业的间隙,林瑜就坐在一旁,看她从前考试的卷子。
大抵是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莉莉一手握着笔,一手托着脑袋,止不住的打哈欠,水雾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眨眨眼,歪头看着林瑜:“姐姐,我们今天要补多久啊?”
林瑜头也不抬地翻着卷子看:“才刚开始你就嫌累了?”
“不是。”莉莉坐直身子,说:“能不能申请一下中途休息。”
闻言,林瑜看了眼桌上的电子钟,无奈地说:“十五分钟后继续。”
这话一出,莉莉肉眼可见的雀跃起来,她一把扑过来抱住林瑜:“耶,就知道姐姐最好了,你都不知道我昨晚凌晨二点才睡着,困死我了...”说到这,莉莉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情,她脸色微变,嗓音倏地掉了下来:“对了,姐姐,那个,我们昨天看完那个电影,事后,周恪哥...他...”
说到最后,莉莉也沉默了,林瑜比她大三岁,但相处下来仍然可以当同龄人,但周恪比她大了将近十岁,外加上周恪平日行事稳重,在她眼里真把他当成了长辈一样,她也没想到电影会是这种,就是看它评分高才去看的,现在看来说不定评分高也是有原因的,岛国电影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莉莉现在已经不敢再去回想昨晚周恪的脸色,她只觉得人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时刻啊。
不过她还好,电影结束马不停蹄地回了家,就是不知道林瑜有没有被责问。
林瑜知道莉莉的心思,她安慰道:“他没说什么,你放心。”
听到这,莉莉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
一上午过去,牙龈的疼痛越来越明显,补课结束后,林瑜回到家,马不停蹄地开始翻找药箱,只可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止疼药。
周恪刚出房间就看到林瑜病怏怏的坐在沙发上,他敛目眸光落在她脸上,一眼就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他走上前,在林瑜跟前站定。
跟前覆下一道阴影,林瑜抬起头,声音病怏怏的开口:“哥哥。”
周恪轻嗯一声,面色看上有些冷沉,他抬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林瑜被周恪突如而来的动作吓得瞬间打起了精神,她陡然撩起眼皮,浓长的眼睫微微一颤,就看见周恪拧着眉,神色凝重的绷着脸,“生病了?”
“啊?”额上贴合的皮肤骤然移走,林瑜昏昏沉沉的回应:“没有啊。”
周恪眉头蹙得更紧:“怎么脸色这么差?”,
林瑜神色郁郁,漫不经心的开口:“牙疼,可能是昨天吃了冰的又吃了辣的。”
说到最后,林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当年因为舅舅林也的死,再加上外婆无厘头的责怪,林瑜消沉过很长一段时间,发烧,噩梦连连,甚至出现自杀的倾向,这些举措让她健康的身体每况日下,她也因为患上胃病,刚开始,周恪管她管严,很多东西都不准她吃,路边摊,重油重辣的食物一律不准碰。
直到近几年,周恪的管控才渐渐松了。
周恪垂眸看着她,他们从小一块长大,他太熟悉她这副样子——每次意识到自己做错事,害怕被问责时,她便像眼下这般,眉梢微微拢起,下颌收起,做出一副不敢对视的样子,脑袋上就像飘着一行看不见字,清晰地写着;我做好准备了,你教训吧。
一副负隅顽抗的样子。
周恪在心底叹了口气,下一秒,虎口紧紧钳住她的下颚,温润的指腹捏住她两侧腮边的软肉,迫使她仰起脸颊,紧接着在林瑜错懵的眼神中,沉声:“张嘴。”
林瑜惊滞在原地:“???”
如果说方才他用手背探她额温已经让她心意惶惶,那此刻,下颚的力道就足以让她心猿意马,她茫然的眨了眨眼,一双清凌的眼睛直直撞进周恪黑亮的眼眸,琥珀色的瞳孔闪烁着几分震惊。
距离靠得太近,林瑜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皂香味,顺着呼吸的节奏漫进肺腑。
她惊愕了好几秒,随后在哥哥的注视下,迟缓地张开了嘴,同时,一股莫名的热意在体内横冲直撞,被发梢掩盖的耳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番茄色。
周恪俯身,捏住她的下颚微微抬起,方便自己更好的视察,沉湛的眸光仔仔细细地盯着那片泛红的软/肉,像是化身成了一个严苛的牙科医生。
也是这时,林瑜才忽然想起,周恪当初的理想其实是想做一名外科医生,只可惜因为林也意外死亡,他只能改写志愿,报了桐城本地的一所大学。
对那时的周恪而言,比起理想,他更需要的是赚钱,赚钱来养活这个家。
录取通知书到家的那一天,林瑜看着上面的学校和专业,整个人如当头一棍般嗡鸣失眩。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哥哥,一字一句的质问他为什么不去事先说好的S大,为什么不学医改学机械工程。
周恪从她手里夺过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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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笑着看向她,嗓音磁沉地解释道:“学医只是我过去的想法,我从来没说过将来非做医生不可。”说罢,他语气停了停,旋即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小瑜,人的目标是会随着环境和生活而变的,我仔细想了想,学医或许并不适合我。”
话音落地,林瑜眼泪唰一下便落了下来,很多时候,她都希望周恪可以真正的为自己想一想,而不是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同时,她也更加的埋恨自己,如果,如果她和周恪没有相差六岁该多好,她就可以自己赚钱,自己养活自己。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林瑜闭上眼,痛苦道:“哥哥,我...感觉我好像是你的累赘。”
周恪嘴角的笑意顷刻间敛起来,眉头随着她这句话倏地收紧了些,第一次对她说了重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
“唔...”嘴巴张开的时间太长,以致于唇角四周都开始有了酸意,林瑜忍不住发声。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周恪缓缓松手,语气不容商量,“严重的话可能又要拔牙。”
这点毋庸置疑,林瑜经历过一次,知道流程。
她偏过头,耳廓的热度还未退散,此时此刻只想尽早离开哥哥视线,她别过脸,匆匆应下后抬步朝房间走。
然而,当她的掌心握上金属把手,一只脚就要踏进房间时,身后忽然响起周恪的声音。
“林瑜。”
林瑜停了步子,后背一僵,她回过头,佯装镇定:“怎么了?”
周恪依然站在原地,他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目光带着些许复杂,回想起昨晚撞见的一切,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青春期就像是一道分界线,穿过去便是一脚踏入了成人地带,在此之前,不止男性会好奇探求人体身体结构与性的关联,通过各种小电影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女性同样也有探索欲望的权力,这是一种平等的关系,没什么好羞耻的。
更遑论,现如今也有不少学校会在青春期时开设这样的课程,大方的告诉这些即将踏入成年世界的女孩们性是什么。
周恪觉得即使自己身为哥哥,在谈论这个话题时还是免不了要做一些心理准备。
林瑜也不清楚,哥哥究竟是想说什么,以致于需要这么长时间的铺垫。
印象之中,周恪从来没有哪件事这么难开口过,她心里提着一口气,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是哥哥谈恋爱了?
想到这,林瑜本就惨淡的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来。
周恪抿了抿唇,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一种迂回的方式:“以后...尽量不要在家里看这种电影。”
“......”
空气倏地凝滞住了,好半响,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死寂了好一会,林瑜才终于反应过来周恪说的是什么,她眨了眨眼,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她如果说这只是一部拍摄唯美的青春电影,不知道周恪会不会信。
算了,她自己都不信。
10. 心疼
因为要去医院拔牙,林瑜难得和周恪在同一个时间点起来。
晨光清亮,初生的太阳晕开薄薄的金光,从敞开的窗户洒金卧室,尘埃在晨光中轻轻漂浮。
早在昨天周恪说要带她去医院后,林瑜就已经在手机上挂好号,依旧是上次去拔牙的那家医院,甚至医生都还是同一个。
九点一过,周恪开车带着林瑜前往医院。
医院就在小区附近三公里远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拔牙的缘故,从出发前,林瑜的右眼皮就一直在不停的跳,她闭上眼,心里头莫名dude慌,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即使是工作日,医院依旧有不少人,停好车,林瑜跟在周恪身后往口腔门诊走。
到了口腔科的楼层,林瑜拿出身份证取了号,安静地坐在大厅等着叫号,他们来得早,口腔科这会没什么人,四周墙体一片雪白,冷气呼呼往人身上吹,耳边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林瑜浑浑噩噩的坐着。
周恪扭过头,看了眼正在发呆出神的妹妹,轻声问:“害怕吗?”
林瑜回过神,转头正对上周恪深黑的眼底,里面明晃晃的泛起一层担忧,她怔了怔,口不对心的说:“有点。”
周恪注视着她片刻,话音一转,忽然问了她一个跳脱的问题:“你知道旺旺雪饼到了夏天会变成什么吗?”
林瑜一愣,不明白周恪怎么会问起这个,她想了想,旺旺雪饼到了夏天会变成什么?夏天,林瑜琢磨着这两个字,第一时间想到的夏季高温,难道是?她试探性的回答:“旺旺碎冰冰?”
周恪:“不是。”
林瑜想不出来,“是什么?”
周恪:“旺旺仙贝。”
林瑜怔住,顷长的睫毛因为迷茫而一眨一眨,她对着周恪给出的回答反复念了两三遍,最后才发现,这居然是个谐音梗,仙贝同掀被,反应过来后,她忽地笑了出来,原本积攒在心底的那点阴郁忽然一扫而空,她眉梢一扬:“这是什么冷笑话吗?”
周恪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缀着柔和的笑意,轻声问:“现在还害怕吗?”
看着哥哥认真的神情,林瑜忽然有些答不上来,她其实并不紧张,只是那瞬间看见他眼里的担心,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骗骗他,她也没料到周恪这样一个看起来稳重的人,居然会为了疏散她的紧张的情绪,特意给她讲冷笑话。
她不答反问:“你从哪听来的冷笑话?”
以她对周恪的了解,总不至于是刻意去网上查的。
周恪回想了下:“有次在酒吧的休息室,无意中听到手底下的员工在和她女朋友打电话,拿这个冷笑话逗她开心。”
林瑜因为女朋友那个三个字,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就在此时,候诊厅的广播和大屏忽然播报出林瑜的名字,她回过头,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诊室三下方那一栏,与此同时,护士也走了走来,对着候诊区的患者问人来了没有,林瑜只好起身,将手心揣着的手机交到周恪手里后,随后跟着护士一起进了诊室。
推开门,里面只有一个医生在,她抬起头看了眼林瑜,询问完她的情况后,便戴上了手套拿起口镜子对着发炎的地方仔细检查了一番,在确认完的确要拔牙后,又让护士带她去一旁的造影室拍片。
拿到结果,医生看着片子和她简单地做了交涉,之后林瑜就被带到就诊室里面的隔间,人躺上了诊辽床。
“啪——”
头顶的白炽光唰地一下亮起,林瑜下意识眯了眯眼,护士朝她递来一杯清水,让她先漱口。
前期准备都做完,林瑜躺在床上,就看见护士戴着手套在一一拆封那些拔牙要用到的工具,她对疼痛的感知比常人强,此时躺在病榻上,看着那些工具和头顶那盏雪白的照明灯,心里既有对未知的害怕,也有对自己像一头待宰的猪的认同感。
护士配好药水,举起针,走到她跟前,温柔地开口:“张嘴。”
话落,林瑜忽然移了移手臂,指尖揪住衣摆,紧张的攥着,心跳一点点加快。
止痛针的针口又细又长,当针尖戳进牙龈时,林瑜倏地蹙起眉头,指尖隔着衣服面料掐进掌心,疼痛来得迅猛而尖锐,让她后背图生一层冷汗。
她闭上眼睛,耳边是机器呲剌的嗡鸣声,嘴里很快便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眼睛慢慢沁出生理性泪水,止痛针不能保证有百分百的作用,用力时,依然能感受到轻微的疼痛和一股拉拽感。
“放松,很快就好了。”医生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模糊而遥远。
血腥味愈来愈浓烈,约莫二十分钟后,耳边的声音忽然停了,护士拿起一团棉球用镊子夹着塞进她嘴里,轻声道:“好了,已经拔完了。”
说完,她扶着林瑜从床上坐起来,麻药的作用还在生效,右脸麻木得像是失去了知觉。
医生取下口罩,又给她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这几天注意清淡饮食,二十四小时后再刷牙,回到家可以适当的进行冰敷消肿,棉球注意四十分钟后再吐掉,三天内如有不适,及时回诊。”
嘴里含着棉球,不方便说话,林瑜只能点点头以示回应。
周恪坐在候诊区的休息椅上,眼睛始终盯着诊室那扇门,看见林瑜出来,他几乎是立刻从椅子上起身走到林瑜身边,看见林瑜惨白的脸和微颤的嘴唇。
周恪皱了皱眉,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梭巡,看她眼角一片水痕,他出声,嗓音比平时要低:“很疼?”
林瑜摇了摇头,含糊着开口:“还...好,我们..走吧。”
“嗯。”周恪轻声应道,两人往电梯方向走。
到了大厅一楼,两人往左拐,走到角落的药房,周恪侧眸看她一眼:“在这等我,我去拿药。”
“好。”
周恪走到窗前,将林瑜的身份证递过去后,对方确认后,将提前准备好的药递过去。
拿过药,周恪转身,忽然发现身后一道伛偻的身影,来人满鬓花白,肌肤蜡黄,脸上皱纹毕现。
蒋惠芳抬眼,浑浊的眼珠子落在周恪身上,然而,在看见对方时,她脸上表情瞬间呆住:“你...”
震惊的不止蒋惠芳,还有周恪,当然,比起震惊,周恪更多的是害怕,害怕林瑜会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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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移走视线,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林瑜,她正面对着这边,随时都可能过来,想到这,他抬起脚步走上前,借着身躯挡住蒋惠芳,做完这些,他才低着头,努力压住翻涌的情绪,叫了来人一声:“外婆。”
数年不见,蒋惠芳的面容又老了不少,岁月终究没有放过她,她原本半白的头发此刻已然全白,眼角的皱纹愈加深厚,手里拿着刚从药房取出来的药。
周恪不想关心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想尽快带林瑜离开着,决对不能让两人碰上面。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荒诞,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哥。”林瑜走到周恪身前,正想问问他拿完药了没,可就在她看见他对面站着的人时,整个人犹坠冰窟,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心脏更是忽地传来一阵刺痛,像是受到某种PTSD一般,手臂控制不住的发抖,浑身血液犹如倒灌。
过往的回忆如一枚枚细小的针,顷刻间刺入她的皮肤,遏制着她原本均匀的呼吸。
林瑜咬着唇,泪珠毫无预兆的从眼眶溢出,周恪被她这颗泪烫的神魂俱。
蒋惠芳看着两人,浑厚的眸子紧紧盯着林瑜,嗓子噎了噎:“小瑜。”
话出,周恪猛地抬起手臂,一把将妹妹拉到身后,是护雏的本能反应。
周恪没心思和她寒暄,他拉过妹妹的手,发现林瑜的手冷得如冰块般冷,于是毫不犹豫的抬步:“没事,别怕,我们走!”
他能对蒋惠芳保持最基本的尊重,但也仅限于此,他不在乎她出现在这的原因,眼下,他只关心林瑜的的反应。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大概就是她。
当初林瑜因为她几句话,夜夜做噩梦,流泪,发高烧,甚至有过轻生的念头。
林瑜垂下眼睛,目光落在被周恪牵着的手,哥哥手掌宽大,温热的手心贴着她冰冷的掌心,她像丢了魂一样跟在哥哥身后走,握着他的手,像是海面上指引方向的灯塔。
自从碰见蒋惠芳之后,林瑜甚至失去了本能的走路反应,这一路,是被周恪握着手腕一路快步走出医院的,直到人坐在了副驾上,她仍未能从那种战栗中抽离。
眼泪顺着眼眶一点点滑落,林瑜蜷缩着身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长发贴在她耳边,挡住她下滑的泪水。
周恪侧过身,看着林瑜不止颤抖的身子,眉头越皱越深,原本漆黑的眼睛一点点盛上心疼和怜爱,喉结无声滑动着,他忽然很想抱一抱她,然而,手腕已经代替躯体,先一步有了动作,周恪抬手,粗粝的指腹触上她软嫩的脸颊,抚过那抹濡湿的泪痕。
林瑜仰起脸,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在朦胧的视野里看见哥哥露出一如当年的同样痛苦的脸色。
“哥哥...”她嗫嚅着双唇,唇缝抑制不住的颤抖。
周恪定定地注视着她,嗓音沙哑低磁:“没事的,哥哥在这。”
如果说方才林瑜还能忍住情绪,那么在听见周恪这句话时,就再也忍不住放肆地哭了出来。
蒋惠芳的出现,成功掀起了林瑜藏在心底那段最痛苦,最煎熬的一段回忆。
11. 过往
在林瑜的记忆中,从未有过父亲这个人的存在,当然,也没有母亲的存在。
她是被舅舅养大的,关于母亲,幼时,她只能从舅舅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后来再大一点,她知道了周恪的存在,某天,她状似不经意的问起哥哥,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周恪微微一怔,抬眸望了望窗外如泼墨般的黑天,因为妹妹,他再一次回想起了这个在他生命里曾短暂地给过他温暖的女人,周恪垂下眼帘,看着妹妹圆溜溜充满好奇的眼睛,语气轻缓地回答,她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但很可惜,好人不长命,善良亦不被厚待。
林瑜从来没问过父亲,对于他,舅舅绝口不提,周恪也讳莫如深。
那是个糟糕透了的人。
他会将自己生不出孩子的错全部推到一个女人身上,任由她被一干亲戚指摘,自己却安然隐身于事外。
他也会借着喝醉的名号,嘴里唾沫星子像冰冷的石子一般,一句又一句的往人脸上砸。
在和江国华结婚的第四年,林湘云依旧没给江家生下个一儿半女,对此,江家人早就颇为微词,话里话外全是指责谩骂,四年里,林湘云什么方法都用过,那些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偏方,苦到不能下咽的药汁,她全都忍了,却依旧没能得偿所愿。
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林瑜的外婆便去临乡寻了当地一位颇擅卦卜的‘半瞎子’求她指点迷津。
‘半瞎子’故名思议,她年轻时便瞎了一只眼睛,但随着年纪越大,她在卦卜上的造诣就越深,十言九中,就这样,名声越来越大,就连市里做生意的老板都专程驱车前来,只为求得她一句话。
林瑜的外婆去找她时,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家身躯清瘦,后背佝偻着,满头银发,双手死死撑着手里那根用桃木做成的拐杖,浑浊的眼睛定定望向虚空,久久未说话。
最终,她扯着嘶哑的嗓子缓缓开口:“常言道,福落子落,有些人命里子嗣兴旺,也有人注定就是无儿无女的命格,若想改变,就找个命格好的男丁来冲淡家里的煞气,父母命里无子,可孩子却自有手足情。”
起初林瑜的父亲并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但奈何‘半瞎子’的名声响彻十里八乡,就连林瑜的奶奶也有所耳闻,两方规劝下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就按照她所说的去做,只盼最后真能生下个孩子。
决定后,夫妻二人便来到当地的福利院。
选择周恪是一个反复斟酌的决定。
五岁前,周恪一直生活在福利院,他是个健全的孩子,却不知为何被人遗弃在福利院门口,院长发现他的时候,他才不过一个月大,嘹亮的哭声惊动了福利院门口的保安,推开那扇厚重的铁门,他这才发现铁门的角落放着一个陈旧的竹篮,而里面居然躺着一个孩子。
上世纪末科技尚不发达,没有完善的监控设备,也没有便捷的通讯。院长找不到孩子的父母,只能当做是父母是不想养了,亦或者是碍于某种流言,无法养在身边,只能扔在福利院。
福利院的孩子不多不少,二十多个,全靠院长和两位老师在此帮衬。
偶尔,会遇到有生育困难的夫妻前来领养幼小的孩子,每走一个,福利院的负担便会轻一点。
周恪就在这样的机缘下,被收养进了江家。
江国华生性懒惰,终日饮酒打牌,养家糊口的重担全落在林湘云身上,因此,江家一直过得不富裕。
若是自己膝下的孩子,养在家中还情有可原,可家里平白多一张嘴,还是个外姓小子,江国华想想都觉得一肚子气,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周恪的厌恶,偶尔在牌桌上赢了钱,心情好些,他才会好脸相待,但一旦喝醉酒,便要动起手。
他骂林湘云结婚四年生不出一个蛋,骂家里本就拮据,现在倒好,还要养个小杂种。
皮带抽下来的时候,林湘云就将周恪抱在怀里,紧紧抱着他,不让江国华伤害到他。
维护自己的孩子是每个母亲的本能,即使周恪不是她的孩子,她也护着他,爱着他。
但好在,周恪到江家的半年后,林湘云终于如愿怀上孩子,至此,江国华才终于对他有了那么一点好脸色。
他抚摸着林湘云的肚子,欣慰地感叹:“我们老江家总算是右后了。”
随着月份渐长,林湘云的肚子也越来越明显,她看着伏在书桌上认真写作业的周恪,慈爱地摸着他的头,“等以后弟弟长大了,你在家里就有伴了。”
闻言,周恪缓缓抬起脸,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他看着林湘云,她穿着灰色的针织裙,嘴角带着浅笑,掌心一遍遍抚过隆起的腹部,神情幸福而宁静,是应该感到幸福的,毕竟这半年来,江国华的确安分了不少,他不再动手打人,甚至连牌桌也少去了,连带着看周恪也顺眼了不少。
周恪目光闪烁着,光影落在他眉骨上,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翳影,他悄悄握紧了拳头,任由铅笔硌在掌心,他的视线久久落在林湘云凸起的肚子上,忽然抬起眼,望向林湘云的神情里投出不解的神情,一脸天真地问:“为什么是弟弟,而不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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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话音落地,林湘云猛地怔住,等反应过来,慌忙朝四周望去,确定江国华不在周围,这才严肃起来,她弯了弯身子,伸出食指抵住唇:“嘘——”
撞进周恪那双清澈的双眸,林湘云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告诉他:“一定是弟弟,记住了,以后可不能说什么妹妹,日后若是有旁人问起,也一定得说是弟弟,知道吗?”
周恪眨了眨眼睛,他不明白林湘云为什么要这么说,而且,他有强烈的预感,觉得肚子里一定会是妹妹。
大概是年岁还小,对于不解的事情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仰起脸,歪着头看向林湘云,问她为什么?
朦胧的光影从头顶洒落,将两人笼罩在微弱的光晕里,林湘云叹了口气,手心抚上周恪的侧脸,语气端肃而温柔:“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明白,大抵也不清楚祸从口中这个道理。”
见周恪双眼懵懂,林湘云便和他作起了比喻,“就好比积云满天,大家都盼着云散天晴,唯独只有你说了一句:‘不会的,这是要下雨的节奏’,即便原本的气象就是下雨,但等雨水真的降下,众人一看,只会纷纷指责你,骂你是乌鸦嘴,懂了吗。”
不要在结局未明之前,和乌鸦走相反的路。
这是林湘云第一次以母亲的身份教他处世之道,但这一年,周恪才六岁,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林湘云这才释然地笑了笑,她挪着凳子往前一坐,随后抓起周恪的手,慢悠悠的放在自己肚子上,接着又教育他:“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等ta出生之后,你都要好好爱ta,好吗?”
听见这话,周恪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一直记得谨记着林湘云的话,若是弟弟,他可以拿出所有的零花钱给他买玩具,陪他嬉笑玩闹,若是妹妹的话,他想,他大概愿意成为一片云,在她失意时,缓缓四散,露出藏在云层后面的融光,也为她降下一片雨露。
林湘云生产那天,周恪也随着江家人站在产房外面等,江国华焦急地站在外面不停踱步,行走时,眼神不断瞟向产室那扇厚重的门,嘴里念念有词,求他儿子能够平安降生。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道响亮的啼哭声骤然划破空气
这一刻,时间彷佛静止了,走动的护士停下了步伐,墙上的钟也停止转动,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激动之色,林瑜的奶奶更是喜极而泣,双手合十,笑着哭着念着菩萨保护菩萨保护,江家有后了。
周恪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一家人喜乐融融的模样,也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在这一天,他成为了哥哥。
12. 见面
林瑜出生后没多久,林湘云便经历了产后大出血,医疗资源匮乏的年代,只单单这一项便能要了人命,尽管医院已经拼尽了全力,最终依旧改变不了抢救无效的结果,死在了林瑜出生后的两个小时后。
林湘云死后,江国华变得更加混账,他一心念着儿子,谁曾想生下来居然是个丫头片子,想到这,他压根提不起心思来照顾这两个孩子,而林瑜出生的时候,周恪也才六岁,在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的年纪,被迫承担起照顾林妹妹的责任。
林瑜的舅舅本就看不上江国华,知道他当父亲也当着这么不堪,怒上中烧,直接冲到了江家,一把揪起江国华的衣领,将他揍得鼻青脸肿,目光如刀的看着他,说:“既然你不想养,那孩子以后就跟我。”
江家起初不肯,虽说是个女儿,但再怎么说也是他们江家的孩子。
林也却不惯他们,他恶名在外,早年做警察,后来因为过失杀人,被判了十年,好不容易出来,又在工地讨生活,体格强壮,揍江国华就跟揍小鸡仔一样,江国华脸都被揍肿了,听见林也说要不把孩子给他养也行,他每半个月上门一次,找不到人,就一周来一次。
江国华本就不想管孩子,脸上的伤都在隐隐作痛,被林也这么一威胁,顿时像握着烫手山芋一样,急忙道:“行行行,你说你养就你养,孩子给你。”
就这样,林瑜被林也裹进厚实的襁褓带出来了江家。
临走的一刻,一个小小的身影堵在门口,在林也迈出家门的瞬间,他伸手拉住了林也的衣摆,林也低下头,就瞧见这么个身高只到自己一半的小孩,他仰起头,乌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林也低头,看着这个身高才到他腰身的小孩,疑惑道:“怎么了?”
周恪抿紧嘴唇,眼里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惆怅,轻声恳求道:“我能再看看妹妹吗?”
林也听见这话,先是一愣,后来才慢慢想起,他姐之前似乎在福利院收养了一个男孩,想到这,林也心头的疑问顿时搁浅了,但他实在不确定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抱稳孩子,犹豫了会,索性半蹲下来,让周恪方便看妹妹。
周恪垂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襁褓中正睡得香甜的妹妹,那双静静闭阖着的双眼,微微翕动的鼻翼,细软的发丝,他的目光久久不肯离开,再抬头时,眼里已溢满了不舍,他看向林也,一字一句的问:“你会好好对她的,是吗?”
林也脱口而出:“当然。”
“那就好。”
——
林瑜走后,这个家便只剩下周恪一人。
林湘云活着的时候江国华就不想管他,更遑论人死了。
他恨不得周恪能自生自灭。
就这样,周恪过了很长一段的苦日子,吃不饱也穿不暖,每天靠着的就是学校那顿免费的中餐,后来周恪在家中饿晕,有心善的邻居看不下去,会领着人到家里吃一顿饱饭。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周恪渐渐萌生出了赚钱的意识,放学后,他便沿着街头去垃圾桶里捡纸壳塑料瓶,一点点积攒起来,然后拖着去废品站贩卖,人生中赚到的第一笔钱便是三张一毛的纸币,刚好够买几个饱腹的芝麻饼,勉勉强强够饱腹。
转机发生在林瑜三岁的那一年。
那年夏天,江国华因为半夜醉酒,在回家的路上被货车撞击,还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消息传到林也这时,他双手叉腰,暗骂了句活该,真是老天长眼。
但回到家,看见坐在沙发上安静看着绘本的林瑜时还是若有所思的一会,再怎么着也还是人孩子的爸。
人活着没有见面的必要,但人死了,烧点纸钱祭奠一下总是应该的。
待到下葬的那天,林也第一次带着林瑜回了江家。
那是周恪时隔三年,第一次见到林瑜。
她扎着两条及肩的辫子,穿着一条漂亮的水蓝色小裙子,站在灰扑扑的人群里,是一眼便能看见的光亮,那时恰逢经济上升,林也在工地赚了不少钱,他没什么物质欲,赚来的钱都拿来养林瑜。
他会给林瑜买很多好看的衣服,穿不完的鞋子,就连老太太都看不下,说小孩子长的快,买那么多做什么,穿又穿不完,林也却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姑娘家嘛,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才好。
一个大男人,日子将过就过,也学了怎么给小姑娘扎头发。
很多时候,看见林瑜咿咿呀呀地说话,摇摇晃晃地走路,他也会生出些许恍惚,总觉得幸好在世上还有那么点牵挂,不然,日子该多苦啊。
祭奠完,林也便要带着林瑜走,只是这一次,他又一次被周恪給拦下了。
林也看着眼前这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他已经快记不得他当初的样子,但对上他乌黑沉亮的眼睛,恍惚间还是忆起:“你就是我姐当初收养的那个?”
周恪点点头。
林也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他身上的衣服破旧且不合身,衣袖短一截,露出瘦削的手腕,依稀还能看见手臂上一条细长的红痕,身板看着比同龄人都要瘦削,林也皱了皱眉,一时间心底很不是滋味,他问:“你身上的伤是你爸打的?”
周恪摇头,一字一顿的说:“他不是我爸。”
林也眯着眼,看得出来他在江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这会江国华也死了,估计江家那些人也不会再有人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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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活,孩子才那么点大,要没人管,估计就要去街头流浪了。
他蹲下身,深叹一口气,认真地看向周恪:“他死了,你想过以后你要怎么过吗?”
闻言,周恪低头,陷入了沉默。
他本就没有体会过是什么是家,或许从被亲生父母抛弃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流浪。
林也见他不说话,心底的天平在微微摇摆,正巧,这时,林瑜迈着小步子走了过来,她软软地靠在林也身侧,仰起脸嗡声翁气地问:“舅舅,我们还不走吗?”
周恪被她软甜的声音吸引,指尖不自觉蜷缩,头埋得更低了,他身上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狼狈,不合身的衣服,皲裂的皮肤,而她却那样的鲜丽,像一颗被细心养护的明珠,光彩照人,他潜意识的不想让妹妹看见自己眼下的样子。
林强抬手摸了摸林瑜的小辫子,柔声说:“等一下,马上就回去了。”
林瑜轻声嗯了一句,而后歪眸,看了眼周恪,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问:“舅舅,他是谁呀?”
听见这话,林也侧眸看了眼周恪,就看见他微收的下颌,视线落在地上,他牵过林瑜的手,指着周恪告诉她,“叫哥哥。”
林瑜站在周恪的对面,清澈盈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心脏忽然升起一种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她抿了抿唇,细声细语地喊了声:“哥、哥。”
听到这两个字,周恪微微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林瑜喊他,他缓缓抬头,迎面撞上林瑜纯真的眼神,见周恪看自己,林瑜扬唇冲周恪笑了笑。
周恪见状,嘴角弯起一道温柔的弧度,眸光柔润的像是海上的月亮。
看见这一幕,林也心底隐隐冒出一个念头,他看着周恪,心想,养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林瑜还能有个伴。
于是,他望向周恪:“你要不要跟我们走?”
闻言,周恪眼睛蓦地一亮,像是不敢相信:“可..可以吗?”
林也没说话,而是问起林瑜的意见,“你喜欢这个哥哥吗?”
林瑜点了下头,黑亮的眼睛笑起来像一轮弯月,“喜欢。”
林也又问:“那如果他以后跟我们一起生活呢?”
林瑜浅淡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无法什么叫一起生活,林也便温声给她解释:“就是以后,你每天都能看见他,就像舅舅和外婆一样,可以每天都陪着你。”
林瑜一听,顿时懂了,她望着舅舅,随后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重重点了点头,笑着说:“我要哥哥。”
“好。”得到回答,林也爽朗一笑,他一把将林瑜抱起来,另一只手拍了拍周恪的肩,“走吧,跟我们回家。”
13. 回忆
林也当初买的房子只是个小三室,最大的那个卧室给老太太住,他自己则住着最小的房间。
得知林也将周恪带回来了后,老太太一把将他拽进里屋,压着嗓子问他脑子是不是叫驴踢了,身边带着一个林瑜,本来就没有姑娘家看上他,现在又来一个,是不是要气死她。
林也却不以为然,他本就没有结婚的念头,只淡淡的说:“怎么说这孩子也是我姐领回家的,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再不管他,难道你要人家上街去讨饭啊。”
蒋惠芳斜眼看他,冷哼一声,态度强硬的表态:“总之我不同意。”
林也:“不同意也晚了,我总不能把人领到家里,又把他赶出去吧,一个孩子而已,无非就是多一双筷子,我又不是养不起,再说了,当初我姐夫妻俩收养他,不还是你找人出的主意吗,怎么,现在人死了,你就想过河拆桥不管不问,小心我姐晚上来梦里找你。”
“你—”蒋惠芳被这番话呛得毫无还口之力,都说知女莫若父,换而言之,也是一样的道理,林也性子执拗,认准了的事情谁也撬不动他,蒋惠芳没法子,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无奈的说:“你现在有了挣钱的本事,主意也大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听。”
就这样,周恪顺利的留在了林家。
家里多了个人,晚上如何歇息就成了问题,老太太睡的房间最大,但林也不打那间卧室的主意,他自个睡的房间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书桌,实在没法再多加一个人。
唯一能够睡的也就是林瑜房间了。
夜深了,林也从外面抱来一床被子,铺在林瑜床上,一边收拾一边和两个小孩说:“这几天先这样凑合着吧,等我过几天有空了,就去家具市场买个双人床回来,到时候你俩一人一张床。”
白日里蒋惠芳说的话虽然没被周恪听见,但晚上在餐桌上,她一举一动都是对周恪的不喜,林也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她的态度,不过怕孩子心存芥蒂,林也看了一眼乖乖坐在床上的周恪,静默了一会,随后将人带出房间。
两人一大一小站在阳台上,林也蹲下身,摸了摸周恪的脑袋,小声的安慰他:“外婆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以后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叫你走。不过进了我家门,就要守家里的规矩,别惹事也别犯浑,妹妹还小,不能欺负她,家里就我们四个人,妹妹最大,知道吗?”
月光透过树影在屋子里洒下细碎的阴影,两人静静对立着,周恪垂着眼皮,指尖无措地揪着衣下摆,对上林也慈爱的眼神和安抚的语气,周恪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住进林也家,他交代给他的第一句话,也在他此后的人生留下无法磨灭的重量。
月明星稀,流水般的月色顺着透明的玻璃窗静静地淌进狭小的卧室,微风一吹,窗外那颗高大的老槐树摇摇晃晃地晃动得枝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周恪回到房间,推开门,就看见林瑜四仰八叉地趴在床头,借着那盏小夜灯一页一页地翻动手里的故事本,听见开门的声音,她猛地回过头,迎上周恪漆黑的眼瞳,她顷长的睫毛扑棱棱地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清澈透亮,看见人便喊:“哥哥。”
周恪轻嗯了一声,抬步走到她跟前,看见她手里捧着的故事本,顺嘴问了一句:“你喜欢看这个?”
闻言,林瑜瘪了瘪嘴,失望地摇摇头。
看清妹妹眼里的不开心,周恪追问:“怎么了?”
林瑜仰起下巴,心情低沉的告诉周恪:“舅舅每天都会给我讲小故事的,但是今天,他忘了。”
周恪微怔,没想到林瑜难过的是这个,他猜想或许是林也一时忙忘了,他垂眼看着林瑜不说话的样子,沉默了会,忽地开口:“我给你讲怎么样。”
话音一落,林瑜眼睛倏地一亮:“真的吗?”
“嗯。”周恪抿唇,冲林瑜笑了笑,随后冲她伸出手,“那把故事本给哥哥吧。”
闻言,林瑜正要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周恪,她低了低头,却猛地发现周恪手臂上露出的红色伤疤,圆溜的眼睛瞬间放大了起来,她震惊的抬起头,声音也失了先前的软乎,担忧道:“哥哥,你怎么受伤了!”
听见这话,周恪的目光落在手臂上那条斑驳的红痕,他冷不丁的收回了手,下意识不想让林瑜再看,那是江国华在世时,喝醉了酒,拿衣架重重打在他身上的伤疤,除了手臂,后背上还有好几条。
江国华虽然不在了,但这些伤疤还深深地烙印在皮肤上,看起来扭曲又丑陋。
周恪怕这些伤会吓着林瑜,只能将手臂背在身后,眼神躲闪着回应:“没有。”
林瑜不信,她将故事本仍到一旁,歪着头,不解道:“可是我都看见了呀,红红的,好长一条呢。”
周恪僵住,忽然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才好,他不想骗她的,是那些伤疤实在太过丑陋,手臂掩藏在黑暗处,慢慢蜷缩成拳头,他抬起漆黑的眼睛看向妹妹,宽慰的告诉她:“都已经好了,所以,没关系的。”
林瑜一听,原本展平的双眉忽地拧在了一起,“那哥哥——你是不是很疼呀?”
对上妹妹那双好奇又怜惜的眼眸,周恪心尖涌上一股热流,他轻笑了声,漆黑的瞳孔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不疼。”
但林瑜显然不信,她低着眼睛,静静地盯着哥哥手臂上的伤,一条狰狞的血色红痕,长到几乎遍布了整条手臂,看起来极为可怖,林瑜抿了抿唇,眼角眉梢忽然流露出伤心的神情,她抬眼看向周恪,义正言辞的说:“哥哥骗人。”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周恪忽然有些慌乱,一时不知要怎么给她解释,他其实...真的已经不疼了。
“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瑜打断,她仰起脸,露出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瞳,在夜色下亮晶晶的,冒出莹润的亮光,嗓音软糯像黏糊的糖果:“哥哥,你等我一会哦,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周恪就看见她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而后顺着床脚的小梯子慢悠悠地爬了下去,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呼哧呼哧地跑到窗前的那张书桌,紧接着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张椅子,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彩色的小圆盒子,拿到手后,又顺着原路回到小床上。
周恪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缓慢地抬起眼睫,问:“这是什么?”
“糖呀。”林瑜举起手里的铁盒子晃了晃,里面顿时传来乒乒乓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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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盒子打开,里面是各种颜色的水果糖,林瑜将盒子举到周恪跟前,笑眯眯的告诉他:“上次我被唐伯伯家的狗吓得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舅舅就给了我一盒糖,说吃了就不疼了,我把这些糖都给你,你肯定就不疼了。”
周恪显然没想到林瑜会这么说,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过。
“我不用,你留着自己吃。”
“要的,要的。”林瑜固执地将糖递到周恪跟前,一本正经地说:“你的伤口比我的大,所以哥哥肯定比我疼,你要多吃点糖才行。”
话音一落,周恪呼吸凝滞,他垂眸看向妹妹眼底泛起的因他而产生的关切,已经很久没有人会在意他疼或不疼了。
在林瑜的注视下,周恪缓缓扬起胳膊,在她期待的眼神下,挑了颗橘子味的水果糖松进嘴里。
见状,林瑜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她撑着身子忽地凑过去,距离近到鼻尖就快撞上周恪的脸颊,她洗过澡,身上还留有淡淡的沐浴露留下的牛奶味,靠过来的瞬间,周恪的呼吸也被这香味慢慢侵占。
林瑜眨动着细密的眼睫,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状,歪着头细声问:“是不是很甜呀。”
周恪低下头,心不在焉的回了个嗯。
折腾完这一番,林瑜也不再执着于讲什么故事了,睡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些许泪光。
周恪见她困成这个样子,嗓音轻柔的哄她:“时候不早了,快睡吧,明天再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林瑜掀开被子,一骨碌钻进被窝,清甜的声音在狭小的卧室响起,“哥哥,晚安!”
橘子味的果糖在嘴里渐渐融化,丝丝入扣的甜意顺着口腔一路蔓延到心尖,周恪弯了弯唇,对着她的侧脸小声道:“晚安。”
小孩睡意来快,没一会就睡着了,周恪平躺在床上,看着这间被月色充盈着的屋子,忽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定,就好像漂泊的船终于有了一个栖身地,再也不用四处奔波流浪。
身侧渐渐传来匀长的呼吸声,周恪侧眸,借着月色认真地注视着妹妹恬静的睡眼。
她反趴在柔软的床垫上,顺直的长发散在肩后,嘴唇微微嘟起,因为年纪小,圆乎乎的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的婴儿肥,手臂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夏天蚊虫多,她白皙的手腕上还有个被蚊子咬出的小红点,看起来尤为突兀。
林瑜刚出生时,所有人都忙着林湘云的葬礼,江国华更是连抱也没抱过这个女儿。
直到她被林也带走前,江家人一直没给她取名字,所以在林瑜刚出生的那一阵,周恪只能妹妹、妹妹地喊她。
直到昨天他听见林也叫她林瑜,他才知晓,原本她随了妈妈的姓,双木林,只是不知道是那个yu。
周恪注视着她恬静的睡姿,默默启齿:“小yu妹妹。”
三年过去,他第一次有这样机会可以看着她,他似乎还未从妹妹居然长这么大的意识里走出来,记忆力,她还是那个只能抱在怀里的小婴儿,时间一晃而过,她已经快长到他大腿那么高了。
借着满室月光,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他终于又有家了。
14. 车祸
在林也家睡的这一晚是周恪这几年睡的最为安稳的一晚。
即便林也已经放话,他可以一直在这住着,但最开始,周恪生活在这个家,依然有很强的脱离感。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林瑜的区别,林也是她的舅舅,是有血管关系存在的,甚至林瑜的户口就和林强躺在同一个户口本,他很爱林瑜,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
可他不同,他是因为林也的一时同情才有机会短暂的结束那段颠沛流离的日子,林瑜的外婆不喜欢他,觉得他是这个家唯一的外人。
很长一段时间,周恪都怀着既开心又忐忑的心情生活在这个家里,他怕万一哪天林也后悔,不想要他了,要将他赶出林家。
他在这种惶恐的生活里努力提高自己的存在感,譬如,当蒋惠芳做事的时候,他会主动在一旁帮忙,努力获得她的认同,除此之外,他做的最多就是照顾林瑜,他会笨拙的给她捯饬各种不一样的发型,虽然起初歪歪扭扭的没个正形,但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也能扎出好看的麻花辫,他会偷偷陪她一起去小区楼下喂流浪猫,会给她讲故事,教她识字算数,也会在生病的时候照顾她。
日子日复一日的过去,林也的工作越来越忙,自从林瑜开始上幼儿园后,蒋惠芳便回了老家,于是,这个不到一百平方米小家里,每天更多的是只有林瑜和周恪的身影在。
周恪习惯在每天放学之后给她带两颗不同的糖,林瑜也习惯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哥哥。
时间慢慢过去,一切都在往正确的、幸福的方向走。
直到某天,林也不知为何,忽然找蒋惠芳大吵了一架。
那一年,林瑜才刚满十岁,她像雾里看花一般,隔着一扇门窗,听着蒋惠芳歇斯底里的声音和舅舅一声声苍白的质问。
“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怎样,要我去给她赔命吗!!”
“妈——你怎...能够,能够一直就这样瞒着,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不说是为了你好啊,她死了!可你终归还是活着的。你为了她,警察的工作也丢了,坐了十年牢才从里面出来,大好的青春就这样毁了啊!!我难道不可以恨她吗,你要我怎样?我难道还要祝福你们吗,二十年了啊,你怎么就不能忘掉她重新生活呢?”
蒋惠芳泣不成声地说出这些年一直藏在心底始终不敢说出来的话,这些尖锐的语句一字一句直往林也心尖戳,将他本就飘渺的灵魂切割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林也并没有因为蒋惠芳的话而变得振作,他像一根苦苦生长的野草,忽然有天被人连根拔起,纵使野草再顽强,也抵不过茎叶脉络被人硬生生挑断。
自从得知真相后,林也整日酗酒借醉,工作也停滞了,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消沉,眼窝瘦的凹陷下去,原本健谈的一个人忽然变得话也不说,眼神麻木空洞。
夜深阑静的时候,林瑜从房间出来,发现他弓着身子枯坐在阳台,整个人陷进了黑暗中,他低着头,脊背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肩膀却在一耸一耸的颤抖。
林瑜走过去,借着月光看见舅舅眼里闪烁着的泪光,她被林也这副模样吓得呆滞住了,她从来没见过林也如此颓然的样子,站在身侧,林瑜看着他,瓮声瓮气地问:“舅舅,你怎么哭了?”
听见声音,林也缓缓抬头,望向她,彼此相望,只剩下了良久的沉默,到最后,林也偏过头,挤出一句话:“没什么,舅舅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忽然很想一个人。”
想,意味着思念,在林瑜很小的时候,她唯一能够理解这个词的,便是在幼儿园时,她会想哥哥,想哥哥陪着她玩,想哥哥给她讲故事。
但这种想念是有收获的,每天回到家,她都能在家里看见哥哥。
而林也的想念,是没有尽头的。
林瑜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泪痕,天真的问:“那舅舅怎么不去找她。”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了他,林也忽然低下头,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抽噎了起来,他想到蒋惠芳那天说过的话,一个人怔怔地坐在地板上,手臂搭在膝盖上,兀自呢喃道:“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
但彼时的林瑜年岁尚小,无法理解舅舅口中的找不到是什么意思。
直到很多年以后,林瑜才终于知晓他们之间的故事,知道那个被他爱了二十二年的女人。
——
元旦一过,大雪连下了三天三夜,雪花覆盖了整座城市,世界一片清明,天空被雪地映得有些发灰。
林也最近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差,蒋惠芳来家里找过他好几次,但他什么也听不进去,最后忍无可忍下了逐客令。
至此,母子俩闹得不欢而散。
期考结束的那天,林也提出要去学校接林瑜放学,顺便去春熙路的那家蛋糕店买个蛋糕回来,这是林瑜早上临出门前,林也在餐桌上告诉她的。
林瑜点了点头,鸡蛋黄噎地她有些说不出话,周恪抬眸瞥了一眼,把跟前的牛奶递到她嘴边。
林瑜就着牛奶终于把难吃的鸡蛋黄彻底咽了下去,问:“今天有人过生日吗?”
林也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故作高深的回了一句:“晚上就知道了。”
清早出门时,外面的雪还很大,周恪低头看了眼被裹成粽子的妹妹,忽然笑了一下,这笑声被林瑜听见,她看着自己的打扮,忽然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沮丧道:“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像个笨手笨脚的企鹅。”
“没有。”雪花落在他头顶,周恪眼底慢慢溢出温柔的底色,如实开口:“很可爱。”
积雪厚厚一层铺在人行道上,鞋底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最后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
林瑜仰起头,雪花落在她顷长的睫毛上,她抬起被冻得红扑扑的脸颊,嗓音甜软的喊了一声哥哥。
周恪侧过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林瑜:“雪越下越大了,等放学回来,你可以陪我去楼下堆雪人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你感冒还没好。”周恪无奈的看着她,“被舅舅知道,小心又罚你抄古诗词。”
被捏住命门吗,林瑜彻底偃旗息鼓。
周恪所读的高中就在林瑜所在的小学对街,两所学校相隔不远,送林瑜去了学校,周恪才不紧不慢地走到斑马线前,等待红灯变绿。
林也平日工作忙,很少会来接送林瑜上下学,大多时候都是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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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自己去学校,但今天,因为林业这句话,林瑜期待了整整一天。
最后一门学科考完在下午四点正式考试,因为大雪,今天来接学生的家长比以往多了不少。
班主任杨老师站在教师门口,热情的和每一个离开的孩子打招呼。
等她回过头,就发现林瑜早已收拾好书包,眼巴巴地站在窗户前等舅舅来接,冬季室内外温差大,玻璃上结了厚厚一层雾气,她抬手,伸出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小兔子。
杨老师见状,走过去,弯腰看着林瑜:“舅舅还没来吗?”
林瑜低下头,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那要不要老师给舅舅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快到了。”
林瑜抿着唇,清凌的瞳孔闪出细碎的荧光,她点了点头,随后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的杨老师,后者直起腰身,从通讯录里找到林瑜家长的电话,毫不犹豫的拨了过去。
漫长的嘟音过后,迎来的却只有冰冷的人工女音——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
见杨老师半天也没出声,林瑜盈亮的双眸很快便黯淡下去,眼瞅着班里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被家长接走了,老师只能微笑着安慰她:“没关系,可能是舅舅有事,路上耽搁了。”说完,她引导林瑜看向周围,“你看还有好几个学生也都在等呢。”
林瑜扭过头,看着四周和她一样还在等家长的学生,眼睫轻轻颤了颤。
...
大雪后的街道积雪初融,林也裹紧棉袄走在街道上。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他停下脚步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忽然,一阵刺耳的轮胎打滑声从右侧传来,一辆失控的轿车正朝人行道冲来,而路中央,正站着一小男孩。
就在这一刻,时间彷佛被拉长成慢镜头,林也抬起头,恍然间,看见那男孩母亲惊恐扭曲的面容,和路人张着嘴的大声尖叫,以及那个小男孩静滞的身影。
喇叭声接连不断划破了冷寂的空气,林也瞪大了双眸,眼睁睁看着那货车离小男孩越来越近。
“小心!”
刹那间,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脚步猛地朝马路中间奔去。
扑过去的瞬间,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小男孩猛地推远,同时也迎来一道避无可避的撞击,剧痛来的迅猛而干脆,世界在视野里天旋地转。
雪花还在下,洋洋洒洒地落在血泊里。
林也闭上眼睛,听到耳畔传来孩子哇哇地哭声,那声音让他想起了林瑜小时候摔跤时的模样。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睁开双眼,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流进了眼睛,将灰白的天空染成一片猩红的血色。
意识消弭间,他听见有人在身侧大声惊呼。
“撞人了!撞人了!快叫救护车!!”
“流血了!!”
“哎呦——快来人啊——这里有人被车撞了....”
耳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远,到后面,渐渐,渐渐地消失不见。
他缓缓阖上了双眼,恍惚中,似乎听到了一句温柔的女声在呼唤他。“林也——”
这声音彷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却在耳边变得尤为清晰。
15. 苦涩
“哎—你说这好人怎么就不长命呢,他出门前我还撞见了他,他说要去学校接侄女放学,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听说是为了救一个孩子。”
“真是造孽啊,人就这么没了,可怜了林家那两位,还这么小噢。”
“嗐—”女人哀叹着冒出一声唏嘘,转身时,却忽地惊愣住:“小瑜,你...什么时候出现在这的。”
林瑜抬起头,痴痴地看着眼前两位女人,因为林也没能准时来学校接她,电话也接不通,到最后,班级里只剩下她一个孩子,因为是考试,学校放学的时候早了些,不然她就能和哥哥一起回了,杨老师见她一个人在教室里等,心里不免有些心疼,于是提出要送林瑜回家。
杨老师将人送到了小区门口便离开了,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林瑜背着书包一个人失落又温吞地往前走,她已经在这枯站了快十分钟,从一开始两人交谈起就听了个全乎,越往下听,她脸上的血色就越淡,到最后,她已经差不多要知道她们口中的主角是谁了。
只是她仍然不敢相信,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仰起头,露出被寒风吹红的脸颊,抽抽嗒嗒地问:“阿姨...是不是我...舅舅...她出事了?”
“哎呦,我...你怎么..不是...”谁也没想到林瑜就站在她们身后听着,几人冷不丁地一回头,就对上小姑娘委屈又哭红的脸,瞥见林瑜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两人脸上纷纷露出尴尬又无言的表情,结结巴巴地都不敢朝她实话。
这时碰巧钟楹从医院回来,她也听说了林也的事,人还没来得及送到医院,半路就已经没了呼吸。
她站在林瑜身后,瞧见这一幕,心中大惊,连忙走上前,蹲下来安慰她:“好孩子,你怎么在这杵着呢,还哭成这个样子。”说着她摸了摸林瑜的双手,怜惜道:“你看你手冻得唷,跟冰块似的。”
看见钟楹,林瑜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出来。
天上有雪落下来,林瑜浑身冰冷的颤抖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哽咽着看向钟楹,声音抖得不成调:“阿姨,你告诉我,是不是我...舅舅出什么事了。”
听见这话,钟楹心头一梗,忙抱住她抽噎的肩膀,想起那些人嘴里念叨着林也死前的惨状,实在不忍心和孩子说,她暗暗叹气,别过脸,不敢直视小姑娘的脸,“他——”
“阿姨....我想见舅舅,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林瑜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到最后只剩下凄惨的恳求:“求你了...”
钟楹面色纠结地低着头,刚要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道暗哑的嗓音:“林瑜。”
这声音甫一冒出来,林瑜顿时停住了抽泣,是哥哥的声音。
林瑜身体一僵,哭声随之止住,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却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顺着脸颊一路滑至下颌,她微微偏头,看见站在钟楹身后的周恪。
他一身黑衣黑裤,直立立地站在冰天雪地里,神色惨然,眼含哀情,显然也是听说了林也的事情。
谁都没有想到清早还在一张餐桌上坐着,说到了晚上要吃蛋糕的人,数个小时过后,会变成一具沉默冰冷的尸体。
那一瞬,林瑜就像是抓住了漂浮在水面的救生圈,她不管不顾地跑过去,一把扑到周恪怀里,周恪顺势蹲下来,张开手臂将妹妹抱在怀里。
林瑜被周恪牢牢抱住,脸颊埋在胸前,闻到到他衣服上沾带着风雪的味道,冷冽而苦涩,她断断续续的开口:“哥哥...是不是舅舅出事了,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哥哥...哥哥...”
周恪被她一声声哥哥喊得红了眼,少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干净的递给林瑜,说:“把眼泪擦干净,哥哥带你去找舅舅。”
闻言,林瑜慢慢抬起一张被眼泪浸湿了的脸,她伸手接过纸巾,乖乖地把眼泪和鼻涕都擦干净,然后静静地站在哥哥跟前,风雪中,小姑娘顷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地泪珠,鼻子和眼角哭得通红,看起来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猫。
周恪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带她往警察局走。
警局的长廊长得像是没有尽头,林瑜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亦步亦趋地跟在周恪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远处有刺耳的哭声划破空气,随着距离的缩短,这哭声愈发的明显,林瑜心尖一沉,逐渐放缓了步伐。
前来引路的女警带着两人顿在一间停尸房前,“就是这了。”
林瑜站在周恪身侧,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就这样堵在了门外,隔着那道窄窄的门缝,林瑜清楚地听着外婆泣不成声的哭声。
而在外婆的跟前,赫然放着一张被白布盖着的桌子,而白布下是一道凸起的身影。
这一刻,世界彷佛静止了,林瑜再也上前不了半步,脚像钉在了原地,眼泪无声的流。
周恪低眸,黢黑的眼中没有任何神采,他面色凄冽地望着林瑜,久久无言,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宽慰到妹妹,或许,在面对这一幕时,任何的言语都过于苍白。
“舅舅...”林瑜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放了一片刀片,叫她觉得这简简单单地两个字说出来,像是沾血带泪般艰难。
她闭了闭眼,眼前突然一黑,耳边只剩下周恪惊慌的呼喊。
“林瑜——,林瑜——”
“唉——警官,警官,前面有孩子晕倒了!”
“快打120,赶快送医院——”
“林瑜!林瑜——”
*
医院的白炽灯刺得人眼睛发疼,林瑜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时而啜泣时而呓语,高烧让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恍惚中总是能看见小时候舅舅抱着她的画面,她嘴里不停地叫着舅舅。
“还没醒?”
“还在发烧。”
“你在医院守了一夜,应该也累了,有我在这看着,你先回去睡会儿吧,等人醒了我立刻给你打电话。”
“不用了,谢谢钟姨。”
话说完,又是一道哀寞的叹息声:“行吧,今天我值班,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嘈杂的声音传进耳畔,意识渐渐清晰,林瑜动了动指尖,试图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没有半分力气。
眼睛慢悠悠眯出一条细缝,随后又闭上,林瑜皱起眉头,脑海里忽然回想出一道尖锐的哭喊声。
好累,身体沉甸甸的,四肢完全动弹不得。
过了好一会,耳边传来一阵焦急的呼叫:“林瑜——”
“醒醒——”
“林瑜——”
林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野一片模糊,只有雪白的墙和层层叠叠的重影。
鼻翼呼出的气息越来越沉重,林瑜缓缓抬起眼眸,手心传来一道温柔的温度,她缓缓侧过头,瞳孔里的黑白色调慢慢变成哥哥的五官。
“哥...哥。”干涸的唇瓣上下翕动,嗓子像是被一层厚重的沙砾堵塞着,林瑜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见她醒了,周恪终于松了口气,他摁下床侧的按钮,将病床调整成微微倾斜的高度,“醒了...醒了就好。”
林瑜偏过头,转动着眼珠子打量着哥哥的面容,一夜过去,他面色看起来极为糟糕,眼窝微微凹陷,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看起来像是一直没休息,唇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周恪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温暖的掌心握着妹妹冰凉的手心,他抿着唇,眼球上缀着好几根明显的红血丝,感受到掌心被人一点点攥紧,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却轻柔:“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晕倒前的画面一帧帧浮现在眼前,林瑜的眼睛很快便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她吸了吸鼻子,黑睫不停颤动,“舅舅...他...哥哥,我想去看看舅舅。”
周恪眼睁睁看着妹妹的眼泪越蓄越多,他伸出手,一点点揩去她眼角的泪水,任由这股源源不断的水光浸湿自己的干燥的指腹,而后温声道:“你还在发烧。”
“哥哥...”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啪嗒一下落到白色的床单,洇出一片更深的颜色,林瑜低下头,只觉胸膛像是被人硬生生剖开,汨汨地流着血,她哽咽着抓住哥哥的手,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般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声音断断续续地在病房内响起:“哥哥,我梦见舅舅没了...他倒在血泊里,然后,家里忽然来了好多人,舅舅就变成了...变成了和爸爸一样的...一张灰白的照片,我...我还听见好多人在哭,他们..”
林瑜闭上眼,语气稍停,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溢出,她继续开口,一边哭一边说:“他们说舅舅死了...这是假的对不对,哥哥,他们骗我的是吗,舅舅没事对吗,我要回去,我要去找他。”
“林瑜——”周恪攥紧了拳头,无数次翕合着唇畔,想告诉她那不是梦,可看见她溢满泪水的眼眶,最终还是忍着痛苦安抚她:“没事的,只是噩梦罢了,舅舅没事,你现在发烧了,先听话在医院好好躺着好吗,等病好了,你就能回家见到舅舅了。”
说完,周恪倾身,人坐在她身侧的病床上,伸出双臂抱住妹妹瘦弱的身躯,将苦涩慢慢咽进肺腑,“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又要疼了。”
“吱呀——”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带进一阵微凉的风,林瑜依然在哭,眼泪像开闸了的水龙头,泪水打湿了周恪身上穿着的毛衣,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泡在了一坛无穷无尽的酸水里。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林瑜的后背,耳畔是哽咽的哭声,消毒水混合着妹妹身上清冽的栀子香在鼻尖萦绕,他感受着妹妹发烫的体温,看不见的泪水滴落在掌心的虎口上。
听见开门声,周恪回过头,就看见钟楹提着两袋东西出现在病房。
看见这一幕,钟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走上前,坐到病床的另一侧,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瑜的后背,柔声喊:“小瑜。”
闻声,林瑜将脑袋从哥哥胸膛移开,露出湿红的脸颊,看着来人温吞的喊了声:“钟姨。”
钟楹轻欸一声,随后指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打包盒对兄妹俩说:“我买了一碗馄饨和一份小米粥,先垫垫肚子。”
周恪:“谢谢钟姨。”
“跟我还客气什么。”说完,钟楹侧过身子指了指门外,“那我先去忙了,买来的东西记得趁热吃哈,凉了就不好了,有事记得过来找我,我就在护士台。”
等人出去,周恪从床头的纸巾盒抽出两张纸巾轻轻地给妹妹擦去脸上的泪水,随后绕到另一边,打开钟楹买来的晚餐。
小米粥的淡香混合馄饨的清香扑面而来,渐渐掩盖了病房的消毒水味。
周恪端起一次性的小碗,拿起勺子舀了颗肉馅饱满的馄饨,先放到唇边吹了吹热气,随后凑到林瑜唇边,说:“先吃点东西。”
林瑜摇了摇头,“我没胃口,吃不下。”
周恪依旧维持着喂食的动作,就像幼时很多次照顾妹妹那样,“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好,舅舅从前怎么教你的,按时吃饭才能长大,听话好吗。”
话音一出,林瑜就像陡然醒悟一般,她想起放学后小区里发生的一切,想起警局里若近若远的哭声,想起那块雪白的棉布。
她想起,舅舅已经不在了,可昔日的教导还规训在骨子里,他不是一个严格的长辈,却总是会用小孩子容易接受的方式教导她颇多道理。
鼻子又开始泛酸,林瑜张开嘴,凑过去吃那颗喂到嘴边的混沌,同时,一颗眼泪啪嗒一声掉进汤里,她细细地嚼着,一点点吞咽进肚子里。
室外苍茫的雪花还在不停的下,静默无声的病房里,林瑜混着泪水吃完一碗馄饨。
因为发烧,林瑜在医院一连待了四天,期间烧退了又反反复复的复发,为了照顾林瑜,周恪和学校请了假,直接缺席了期末这学期的期末考试。
在医院里,大多时候,林瑜都是睡着的样子,药水有催眠的功效,她醒来的时间不长,即使是清醒,也是睁着一双肿胀的双眼,痴痴地发呆,周恪给她喂吃的,即便吃不下,她也会逼迫自己吃下一两口。
林也的葬礼定在两日后,连着下了五六日的雪终于停了,改为绵延的细雨。
这天,林瑜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和周恪一起出现在乡下外婆家。
蒋惠芳也憔悴了许多,像是一夜之间生出了满头的白发,她这一生一女一子,女儿因为难产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怎料,十年后又是这样的结局。
她哭哑了声音,人在风雨中站不稳,只能靠被人搀扶着。
林也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带林瑜回过老家,没想到第一次来,居然是参加他的葬礼。
一间斑驳的旧房子,好多地方连墙皮都掉了,白色的花圈从里屋一路摆到门口。
哭灵的声音大到林瑜几乎要失聪,她站在灵堂中央,忽然想起,第一次接触死亡这件事,是跟着林也参与江国华的葬礼。
那时她尚不懂得什么叫做死亡,舅舅说,死亡就是——从此以后,天南海北,你再也见不到这个人。林瑜听完,只是低低地噢了一声,她不会因为见不到江国华而伤心。
但现在,她只为再也见不到舅舅而难过。
林瑜虚弱地站在细雨绵绵的寒风中,周恪就静静地陪在她身侧。
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们二人,林瑜听不见她们在议论什么,多半又是可怜这样的字眼。
蒋惠芳瞧见她,原本浑浊的眼眸忽然变得狠厉起来,她一把挣脱身边人的搀扶,猛地冲到了林瑜跟前,眼梢一横,骂起来:“是你,都是因为..你,当初,你妈要不是因为生你,也不会难产,你舅舅要不是去学校接你,也不会被车撞,都是因为你,你...你就是个灾星.....”
“她们都是被你克死的...你怎么还敢出现在这。”蒋惠芳伸出手指,当着众人的面一字一句地数落着她。
林瑜抬起眼,对上蒋惠芳冰冷的眼神,脊背僵硬地站在原地。
周恪站在她身旁,听着蒋惠芳说的这些话,眼风顿时沉了下来,谁也没料到蒋惠芳会突然发疯,周遭的人瞧见这一幕,纷纷上前拽住她胳膊,不让她继续上前,周恪侧眸,下意识关注林瑜的状态。
雨幕如蛛丝般将她缠绕,凛冽的寒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她像困在了一场风暴中,旋转的风眼毫无预兆地将她拖拽进逆流,眼前一片模糊,脑袋昏昏沉沉的发胀,让她几乎站不住脚,看见林瑜惨白的脸色,周恪挪动着步子,一把挡在林瑜身前,随后抬手,紧紧的,用力地将手心放在她外耳廓,捂住她的耳朵,用手背替她挡去所有的污言秽语。
那些带着唾沫星子的漫骂就这样悉数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周恪毅然决然地将她护在怀里,他的身躯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为她筑起一道高墙,将她牢牢圈在安全地带,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林瑜呆滞在原地,她抬起眼,对上哥哥阴冷沉恸的眼神,他眼睛里盛着太多太多,有心疼、有坚定,还有一个满满当当的倒影,她极轻的眨了下眼睛,视野里,她看见蒋惠芳唇瓣还在不停的翕动,但她已经听不见了,只剩下眼泪还在无声的流。
寒风呼呼从她们身体里穿过,像掺杂着无形的利刃,让每寸皮肤都生出如刀割般的疼痛。
眩晕感忽地袭来,让林瑜脑子嗡地一下变成了空白,她身形一晃,再也坚持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倒进了周恪的怀里。
高烧未退,又不顾身体在寒风中吹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冷风,林瑜又一次被送进了医院,这次她的情况很不乐观,她睡了一天一夜,冰冷的点滴顺着长长的管道滑进她的身体里,她就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钟楹来看过她很多次,知道她的遭遇,暗暗淬了口唾沫,在心里直骂老太太。
分明是自己的错,硬生生套到小姑娘身上,真是没脸没皮。
周恪垂着眼睫沉默不语,自从林也出事以来,他就没怎么合过眼,眼底冒出许多红血丝,整个人透着瘦骨嶙峋的苍白,钟楹担心他病倒,一个劲地劝他回家休息休息,周恪只摇着头说不用,他要等妹妹醒来。
好在,老天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林瑜在入院后的第二天晚上睁开眼睛,虽然醒来,但整个人大受打击,形同枯槁,只有眼睛会时不时动一动,她不说话,也不主动进食。
医生也没办法,只能给她开些营养液维持身体的各项机能。
等到终于出院了,周恪带着林瑜回了家,冷冰冰的一栋房子,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生机,冷冰冰的月光罩着客厅,家里的一切还跟那天出门前一般,什么都没变,只有在这间屋子里住着的三个人变了。
周恪站在玄关,摁下客厅的灯光,然而,不知是人太久没回家,还是怎么的,客厅的灯泡在兹拉一声闪过一缕白光后彻底偃旗息鼓不干了。
兄妹俩站在原地怔了怔,还是周恪先反应过来,“灯泡坏了,你在家待着,我去重新买个灯泡换上。”
林瑜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干涸的唇瓣动了动,眼睛无神地说着三个字:“天黑了。”
虽然林瑜没明说,但周恪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他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那你先去客厅坐着,我去找找家里还没有蜡烛。”
“不用麻烦了,哥哥。”林瑜出言止住他的行为,语气孱弱弱地说:“我想先去休息了。”
周恪垂眸,看着脸颊比从前更加削瘦的妹妹,心里渐渐涌上一股心疼和自责,“好。”
那天过后,林瑜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不主动踏出一步,每天做得做多的便是浑浑噩噩地发着呆。
周恪一直很担心她的状况,除了睡觉剩下的时间一直用来守着她。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直到那个动荡不安的夜晚来临。
或许是因为一起生活的原因,在某些时刻周恪和林瑜总能拥有同频的默契,如心灵感应一般。
窗外雷声渐响,紫红色的闪电在漆黑的夜空冒出一阵惊人的白光,像是将天劈成了两半,雨水倾盆而下,滴滴答答地迸落在地面上溅起层层水花,窗户也被风吹着哐哐作响,好似恶鬼低鸣。
或许是因为雨势太大,周恪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没有半点睡意。
他睁开眼睛,借着那点稀薄的月光,看着窗外被狂风吹动的树枝,摇曳间发出低沉的窸窣声,周恪心里顿时冒了个突,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脑子里猛地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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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排山倒海般的彷徨,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周恪心里觉得不对劲,透过那扇并不厚重的城墙,他想起一墙之隔的林瑜,往日这样的天气,她从来不敢一个人睡,总是拉着他的手央求着哥哥陪自己睡。
想到这,周恪掀开被子穿上鞋,从房间走了出去。
客厅一片漆黑,阳台的窗户还大剌剌地敞开着,瓢泼的雨水倒灌了进来,空气里泛着刺骨的寒意,风将一旁的窗帘被吹动起来,在半空中飘荡着。
一瞬间,周恪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心里的恐慌越来越重,于是手忙脚乱地推开林瑜房间的门。
当冰冷的白炽光照亮整间卧室里,周恪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妹妹慌张无措的眼神,而是她书桌前那把泛着冷光的水果刀。
那瞬间,周恪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林瑜,脑子因为太过震惊而给不出任何反应,怔了好几秒,他才迟缓地抬起眼眸,喉咙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遏住,让他呼吸滞停,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窒息感。
他颤动着眼睫,双目眦裂的望过去,吼道:“你在干什么!”
“哥哥...我...”当看见周恪出现在房间的那一眼,林瑜蓦地瞪大了双眼,清澈的眼瞳里浮现出仓惶的震惊,她匆匆瞥一眼桌上的‘凶器’,心里顿时有种做错事被捉住现行的无力感,她不敢直视哥哥惊愕的眼神,只能低着头,死死咬着唇。
脚底如灌了水泥一般沉重,每走一步都需要耗费所有的力气,周恪慢吞吞的移动着步伐,短短两三米的距离,却让他走出了千百米的艰难。
他看着在灯光下干净如新的刀刃,眼睛一阵刺痛,彷佛只要他再晚来一秒,上面便会冒着汨汨的鲜血。
林也死了,她要跟着一起去吗。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周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他呆滞地站在原地,像一座荒凉的山峰,嗓音嘶哑地质问道:“你要做什么?要..自杀吗,是想去死..吗?说话,林瑜!”
话音落地,天空忽然闪了下,一道冷冽的闪电劈头盖脸的划破天际,雨水哗啦啦地落着,沉默在无声地胶着。
林瑜垂着眼帘,鼻子慢慢覆上一层酸意,她的眼睛好胀,喉咙里哽咽难言,她缓缓阖上眼,两行泪水夺眶而出,痛苦地低呢着:“哥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周恪出声,声线几近颤抖,他怎么没想到平日胆子小道连雷电都害怕的妹妹居然有一天会有自杀这种大胆的念头,他已经承受了林湘云的死亡,也承受了林也的死亡,事到如今,难道还要他承受妹妹的死亡吗。
他缓缓蹲下身,湿红的眼眶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刺眼:“你想死..那哥哥呢?”
林瑜慢悠悠抬起脸,月光下,周恪湿润的眼角深深烙印在她的瞳孔,如同一道锥心戳骨的刺,血淋淋地插进她心窝。
她也不想的。
可是舅舅..死了,外婆说的那些话就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夜不能寐,痛苦不堪,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想起林也的葬礼,她知道,林湘云是因为生她才难产死亡的,如果...如果那天舅舅不来学校接她,是不是也不会死。
林瑜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对上周恪猩红的眼睛,哽咽道:“我在想外婆说的那些话,妈妈和舅舅是不是都是因为我才死的,我是不是真的不祥,那以后,会不会有一天,我也把你害死了,哥哥,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好..害怕。”
说到最后,林瑜再也绷不住了,这段时间以来,她不断回想起从前和舅舅相处的时光,她没有妈妈也只有爸爸,她知道蒋惠芳不喜欢她,她只剩下林也这么一个亲人,然而,蒋惠芳的那些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告诉她,她所经历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她彻底崩溃了,噩梦伴随着她,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声泪泣下地哀恸着。
“哥哥,我再也没有没有..舅舅了,我好想..他,我从小就没有妈妈,到现在...连舅舅也走了...我没有亲人了...哥哥..是不是因为我,他们才会死...”
那些积攒在心底一直无法诉说的情绪都在这一侧破开了个豁口,林瑜垂下头,哭到浑身都发抖。
周恪静静地注视着她,清浅的月光透过那小小的窗户透过来,落在他身上,像是添了一层浅淡的光,他无声地咽动了一下喉结,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握紧,随后带着跃跃欲试的触碰,一点一点的将人圈进自己怀里,他听见自己依然颤抖的声音:“不是的,这些都和你关系。”
他理解林瑜的痛苦,没有人可以接受自己是错误的根源,他缓缓抬头,用手掌贴上她的后脑勺,“妈妈很爱你,她的死亡不是你的错,是江家的错,舅舅也很爱你,他的死是个意外,这些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你固执的将这么错揽到自己身上,妈妈和舅舅才是真的伤心。”
“而且..”周恪语气停了停,窗外的雨声渐停渐歇,卧室光线黯淡,少年的身影沐浴在一片昏昧中,那双漆黑的眸子此刻蕴满了同妹妹一样的痛苦,“外婆不爱你,但哥哥爱你啊,你难道要为了她的一句话,就撇下哥哥一个人吗。”
手臂缠绕的力道越来越近,周恪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到最后语气松软到几近恳求,“别做傻事,明白吗?”
怀里的人还在止不住的哭泣,肩膀哭到一颤一颤的,他出来的匆忙,身上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妹妹的眼泪彻彻底底地洇湿了他的衣裳,感受到她并不温热的体温,周恪又一次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害怕,倘若他没有及时出现,是否,他也需要为她扶棺哭灵。
哭得太久,林瑜感觉自己像是一捧团在冰水里的棉花,脑袋沉甸甸,身体湿漉漉。
她慢慢停止了哭泣,头一点点抬起来,只是双手还紧紧攥着哥哥的衣服下摆,露出一颗涕泪涟涟的脑袋,看起来就像是一颗被暴雨璀璨过的栀子花,凄美又可伶。
她仰起脑袋,那双琥珀色的双眸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抽噎着:“哥哥,我只有你了。”
周恪垂下眼帘,看着妹妹那张湿淋淋的脸,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可是,一直以来,哥哥都只有你一个人啊。
他在心底默默的说。
窗外的月光给卧室泼了层冷清寡淡的灰色,一个寂寥漫长的深夜,两颗不安的灵魂在紧紧相拥。
林瑜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或许是累了,也或许是困了,意识消退前,她的鼻翼间依旧萦绕着一道清冽的皂果香,那是属于哥哥的味道,被体温烘烤着,覆盖她的呼吸,让她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安稳的了。
那天过后,周恪几乎形影不离地陪着林瑜,到了晚上,他就坐在林瑜的床前,一动不动地守着她,生怕她又出个什么意外。
他知道林瑜眼下的情况并不算好,为了让她更快地走出来,他特意去联系了一位心理医生,将林瑜的这种情况告诉了对方。
听完,心理医生告诉他,林瑜眼下的情况很不乐观,很多人承受不住失去至亲的痛苦,心理上会产生自暴自弃的行为,尤其是她将亲人的死亡归责在自己的身上,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心理健康,以致于这种打击让她产生了对生命的自弃。
“她这种情况光靠药物并不能起到多好的效果,更多的是需要家人的陪伴和开导,这会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作为家人,你应该做好准备。”
回完谢谢,周恪看着坐在小区秋千架上的林瑜,桐城又开始下雪了,她穿着一件长至小腿的羽绒服,头歪歪的靠在秋千架旁的绳索上,目光空洞无神。
正值春节,家家户户都热闹的很,鞭炮和烟花的声音断断续续。
欢笑声隔如潮汐般一阵一阵涌来。
冬季昼短,尤其是雪天,夜幕来得更快,此时,天色已经变成一片深霭的湛蓝色,小区里的路灯稀稀拉拉的亮着,米粒般的雪花从上空洋洋洒洒的落下,落在两人蓬松的发梢上,很快又融化成水,周恪伸出手,握住林瑜垂放在膝盖的手,妹妹的手很冷,像在冰水中浸泡过。
手心传来暖乎的热源,林瑜僵硬地抬起头,被雾气打湿的睫毛颤了颤,冷空气将她的鼻尖冻得通红,她侧过头,看着眉眼压低的哥哥,好半响,才释怀得笑了笑,“哥哥。”
“嗯。”周恪出声,嗓音轻飘飘得应和着她。
林瑜:“你会永远陪着我的是吗?”
雪花在一句句的对话中慢慢变大,柳絮般摇曳飘零的落下,落在毛茸茸的黑发上,没一会就将满头乌发染地花白,周恪偏过头,对上妹妹虔诚而认真的眼神,不假思索地回。
“当然。”
暮色沉沉,低瓦数的路灯亮起一圈橘黄色的光晕,将两道细细长长的影子拉得很远,秋千架下,两团灰色的阴影紧紧依偎在一起。
远处传来曲调欢快的音乐声,不知是哪户人家正在看电视,歌声绻绻飘来,林瑜低淡的声音混在背景音里,慢条斯理的响起,“哥哥,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向你保证。”
我会好好活着,我的灵魂和躯体将永远恪守这誓言。
可你要一直陪着我,这是我祈求的唯一回报。
“好。”
16. 撞见
拔牙的第二天,林瑜的半边脸毫无意外肿了起来,她在家休息了两日,连给莉莉的补课也暂停了,甚至佳宜约她出门去做美甲,也被她一并婉拒了。
午后的阳光穿过小区老槐树茂密的枝叶,洒下满地晃动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躁热的气息,蝉鸣时断时续。
周恪出门后,家里只剩下林瑜一个人,她自觉无聊,于是随便找了一部电视打发时间。
老小区楼体斑驳,隔音效果更是差强人意,不知哪家小孩正在家里学钢琴,轻缓的琴键音与电视发出的背景音融为了一体,林瑜只好加大了音量,这是一部都市现偶剧,背景发生在大学,她窝在沙发看了两集,渐渐有了睡意,缱绻的钢琴音漂浮在闷热的空气中,林瑜索性关了电视,闭上眼睛,就着钢琴曲进入梦乡。
傍晚,天空中弥漫着一片绚丽的火烧云,橙黄色的余晖宛若颜料般在云层上倾斜而下。
周恪回到家,推开门,发现家里静悄悄,他抬眼望去,瞧见的便是这么一幕。
傍晚的夕阳顺着阳台的推窗投进来,落在花架上和木制地板上,金灿灿一片,客厅冷气四溢,浅色的布艺沙发上铺着一张灰色的薄毯,毯下的人侧身蜷缩,睡着正沉。
周恪换了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直到停在沙发前,他安静地站在一旁,定定地打量着她,目光从她光洁饱满的额头到微微鼓起的脸颊,像一只偷吃了松果的仓鼠,她静静地阖着眼静,呼吸轻浅而均匀。
见她睡的正熟,周恪也没把人吵醒,他静立了会,随后弯下腰身,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靠近熟睡中的人,他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穿过她的后颈,宽厚的掌心扶住她的肩膀,连人带着毯子一块抱了起来。
妹妹的身体就这样蜷缩在他怀里,没什么重量,周恪垂目抱着她往房间走,走动时,不免开始怀疑,她这几年在外面到底是怎么过的,怎么能瘦成这个样子,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到底有没有好好对她。
思绪翻涌到随后,周恪脸上浮现出连自己也注意的冷郁。
将人轻放在柔软的床垫上,周恪弓着身子,正欲抽出手臂,怎奈,林瑜的眼皮忽然颤了下,是要苏醒的前兆,周恪察觉到这一点,顿时不敢妄动了,怕彻底将人吵醒,他依旧维持着当前的动作,宽阔的身躯将人牢牢罩在身下。
太过亲近的距离,近到他甚至能看清林瑜根根分明的睫毛,盛夏空气闷热,身后的窗户正肆意的敞开,室外的热气在这个不足20平米的卧室里四下流窜,将房间里的温度烧灼到连周恪都觉得燥热的程度。
他正欲挪眼,岂料林瑜忽然睁开眼。
“哥哥....”
林瑜眯了眯眼,入目的光影还有些重叠,以致于周恪的五官像她眼里就像老电影般糊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她轻眨了下眼睫,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靠得太近,以致于她的温热的气息就这样喷洒在他的颈窝,酥酥麻麻的,像无数只小蚂蚁在皮肤深处啃咬,泛起细密的痒意。
周恪身体一僵,喉结滚动,弓起的后背让他看起来有些慌乱,他仓皇得想要抽手,然而,下一秒,林瑜直接侧过身子,腰腹枕在他的臂弯里。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他曾无数次这样抱过她。
夏季衣衫单薄,碾转间,衣服下摆不经意地撩起,露出一截盈盈一握的腰身,此时此刻,这截白皙微凉的肌肤正毫无阻隔地贴在他青筋贲张的小臂上。
冷热交织,体温融合。
周恪咽了咽嗓子,猛然间,像是有人在他心底添了把火,在燥热的盛夏,带来烈火灼原的功效。
周恪喉头一梗,看着妹妹才睡醒,双眸还沁着迷朦的水光,他轻闭了下眼,心头微动,半响才终于敢直视她的眼睛。
眸光落在她脸上已然褪下红肿的脸颊,周恪的嗓音变得沙哑,“还疼吗?”
纤长而浓密的睫毛极轻地颤了下,林瑜嗓音咕哝道:“不疼了,哥哥,我做了好长一个噩梦。”
她眼底泛起淡淡的水光,眉梢拧成了结。
周恪不由自主的问:“梦见什么了?”
林瑜想起梦里的场景,依然有种散不开的后怕感:“梦见了舅舅还有外婆,梦见他们都走了,你也不要我了。”
周恪垂眸看着他,眼里闪烁出浓烈的心疼:“说什么傻话,哥哥怎么会不要你。”
林瑜抿唇,目光终究从他脸上挪移走,欲望在心底横冲直撞,找不到一个宣泄口,体温烧红了她的耳廓,牵动着蓬勃的心跳。
她不由苦笑,无声腹诽:此要非彼要。
...
翌日。
桐城的高温从六月上旬一直持续到昨日,直到今天,才终于迎来短暂的降温。
林瑜给莉莉补完课,正要下楼,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变得灰蒙蒙的,窗外风声渐起,老槐树的叶子被吹得簌簌作响,是要下雨的节奏。
因为台球厅的事情,严亚东和周恪最近都忙得脚不沾地,门面已经定下,合同也已经敲定,紧接着便是装修和宣传,周恪不再和之前一样昼伏夜出,而是变得早出晚归。
一连好几天,家里都只只有一个人。
人刚到家门,下腹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坠痛,林瑜立即顿住,拿出手机看了眼日期,算算日子,果然是生理期快到了。
太久没回来住,家里没有常备的卫生巾,林瑜抬眼,看了眼窗外的天气,天色慢慢变得黯淡,但万幸还未开始降雨。
小区附近不远就是超市,想到这,林瑜没再耽搁,重新换了鞋,拿上钥匙便出了门。
匆匆走到超市后,天空忽地打个闷雷,林瑜走到货架前,在一堆粉蓝白黑的包装里,找到自己最常用牌子,随后拿起两包囫囵扔进篮子里。
结完账,林瑜掀开超市门口那道厚重的门帘,风兜头盖脸地吹过来,将她脑后的发丝一股脑吹地杨了起来,见状,林瑜快步离开了超市,朝家走去,才刚走到半路,雨水便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夏季的雨来得又快又急,林瑜一时躲闪不及,等走到小区楼下时,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洇湿了一片,发丝沾了水,黏糊糊地沾在脖颈上,林瑜看着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没作他想,将东西放下后,便拿起衣服,走到浴室冲了个澡,换了身清爽的睡衣。
出来后,室外的雨俨然有了偃旗息鼓的架势,暮色沉沉,对面的楼宇已有人家亮起灯火,家里静悄悄的,隐约还能听见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阳台门未阖,空气还还有淡淡的饭菜香传来,头顶的发丝被擦到半干,林瑜放下手里的毛巾,顶着一头微湿的发丝,踱步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随便在冷冻层拿出一包未开封的饺子下锅。
冷冻食品煮起来很快,冷水下锅,等到饺子全都漂浮起来便是好了。
周恪给她打电话时,她恰好端着一盘饺子到餐桌。
饺子太烫,她咬了一半,接通电话时,说话还有些口齿不清,“喂,哥。”
周恪一听她的声音猜出她在吃东西,“在吃晚饭。”
“嗯。”她应了一声,问:“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
周恪没说缘由,而是问起:“你等会有时间吗?”
“有啊。”
周恪温声:“我房间抽屉里有份文件,你等会能将帮我把它送到酒吧交给一个叫琴姐的人吗,我现在还在回桐城的路上,琴姐要的急,我一时半会来不得往家里赶。”
林瑜听完,将嘴里饺子咽下,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行,我一会就送过去。”
“好。”电话语气稍顿,随即再次传来低磁的声音:“你慢慢吃,别着急,我给琴姐发个信息,让她在酒吧等你。”
林瑜轻嗯一声,待饺子吃完,她放下手里的筷子,趿着拖鞋走向周恪的房间,推开门,一股熟悉气息扑面而来,像是雪松混着一点点薄荷,干净又沉稳,是哥哥身上一贯的味道。
她按照周恪说的位置,在抽屉里找到了一份写着‘转让’字样的合同,掏出手机对着合同拍了张照让哥哥辨认。
周恪回得很快,说:“是这份。”
得到回复,林瑜换了身衣服,将合同塞进包里,便出了门。
夜风微凉,白日的暑气在夜里渐渐消散,空气里还留有雨水洗刷过后的泥土气息,橘黄的路灯在暮色里投下一个又一个的光圈,远远望去,像是连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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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一旁的草丛偶尔传来几声蝉鸣,衬得夜色更加静谧,林瑜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打车。
因为下雨,酒吧的客人并不算多,林瑜走到门口,推开那扇淡金色的酒吧大门,扑面而来的冷气将她肩后的长发微微吹起,她四下环顾了一圈。
今天赶巧,酒吧两位老板都不在,林瑜不认识什么琴姐,为了顺利把东西交到对方手机,她只能款步往前走。
“你好,我找琴姐,请问她在吗?”
林瑜的声音在酒吧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乐中显得轻柔,闻声,正在吧台后认真擦拭杯子的小男生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在林瑜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前的小姑娘穿了件简单的白色的短T衬衫,收腰的设计掐出她纤细的腰身,下半身配一条浅色的牛仔裤,肩上背了个白色的托特包,包包链条上挂着一个浅蓝色的海豚玩偶,柔顺的长发扎成一个低丸子,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还挂着几缕轻盈的碎发,看得时间久了,男生随即露出恍然的表情,“你是老大的妹妹?”
林瑜微愣,酒吧的老板只有两位,除了严亚东便是周恪,虽然不知道对方口中的老大指得是哪位,但林瑜没做解释:“你认识我?”
“上次看你来过。”男生冲她笑了笑,随后将手中擦好的杯子挂回杯架上,这才想起她过来找自己说话的目的:“对了,你找琴姐有什么事吗?”
林瑜从包里拿出要交给对方的文件,说:“我来给她送东西。”
“琴姐这会应该在二楼的办公室还没走。”男生说完用毛巾擦了擦手,又看了看她:“要不你把东西交给我,我帮你送过你,或者我带你过去。”
林瑜还没来得及选择,就看见对方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她想着自己对酒吧的布局结构并不熟悉,况且她也不认识琴姐,怕一时半会找不到人耽误更多时间,便说:“那麻烦你带我过去吧。”
“行,跟我来。”男生爽快应道,转身从吧台绕了出来,引着林瑜朝楼梯走去。
通往二楼的是一道并不算宽敞的黑色铁质楼梯,墙壁上还挂着两幅复古黑白照片,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去,头顶暖黄的灯光倾洒下来,将林瑜乌黑的发丝沐浴成柔软的琥珀色。
踏上二楼,环境一下子安静了许多,那些低沉的音乐完全被隔绝。
“呐,前面那间就是了。”男生站在原地,指着走廊浸透一扇深色木门告诉她:“那就是琴姐的办公室。”
林瑜点点头,侧眸对他说了谢谢,随后朝尽头走去,她抬手敲了敲门,没一会,里面便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进。”
得到应允,林瑜推开门,周恪早和她在电话里沟通过,两人也未多寒暄,送完文件,林瑜从办公室走出,男生早已下了楼。
下了楼,林瑜拿出手机给周恪发消息,说文件已送到。
见她要走,男生急忙出声留住她:“送完就走吗,要不要喝一杯?”
林瑜想起自己咽下正处于生理期,不适宜饮酒,她摇摇头,婉拒道:“不了,下次吧。”说完,她冲对方浅笑了下,“今天谢谢你呀,我先走了。”
出了酒吧,清冷的月光洋洋洒洒而下,铺在霓虹闪烁的夏夜里,晚风撩动她额鬓的碎发,林瑜走到路边,随后拦下一辆出租车。
坐进车厢,她靠坐在角落,后排车窗半开半降着,林瑜施施然抬眸,目光将错不错地落在右排后视镜上,只一眼,便让她瞳孔猛地一缩,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在这个炎热的盛夏夜晚。
“师傅,先停下。”她急忙出声,连音调也变了。
车子倏地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林瑜推开车门,猛地从车上走下来。
暖黄色的路灯下,周恪身姿挺拔地站在酒吧门口那丛高大的山水竹旁,而他身旁,站了位穿着暗紫色包臀裙的女人,女生留着一头茂密的长卷发,裙身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脚下一双细高跟。
林瑜目光定定地看着这一幕,隔得太远,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只是忽然,那女生握紧双拳毫不犹豫的朝周恪胸膛砸去,女生挡在了周恪身前,林瑜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没一会,那女生在他跟前脚步踉跄了下,周恪伸出扶住她的胳膊,下一秒,女生便稳稳地摔进了周恪怀里。
17. 换锁
林瑜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这一幕,是错愕,是意外,是刺痛,还是某种蛰伏在心底的秘密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作为妹妹,她太了解周恪,他洁身自好,冷静自持,绝对不会随便和异性有这样的接触,除非——
林瑜心头一颤,一种显而易见的关系顿时浮在了脑海。
隔着一段距离,她清楚地看见女生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整张脸埋进他怀里,身体几乎完全贴合在他身上。
路灯的光落在他身后,在他周身形成一层朦胧的光晕,看的久了,林瑜慢慢感觉眼睛在发胀发酸,即使这样,她也依旧没有挪眼,双脚像是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不知看了有多久,视野里,女生忽地弓起身子,捂住嘴一副要吐的模样,周恪站在她身侧,见状不紧不慢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林瑜面沉如水的看着这一幕,眼底情绪慢慢化为了一摊死水,晚风撩动她面颊两侧的发丝,她的眉眼在路灯下骤然变得沉寂下来。
见她愣在原地半天也不动,司机师傅终于忍不住透过车窗探过头,冲她喊了一嗓子:“小妹妹,还走不走啦。”
闻声,林瑜才终于大梦初醒般眨动了下眼睫。
“走。”嗓子干涩到发哑,一个字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似的,林瑜移着步子往后退了一步,眸底像是蒙了层薄霜,表情冷淡的看着远处,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男一女互相挨着的画面,她最后看了一眼,随后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
车子重新启动,缓缓驶离酒吧,林瑜死死攥着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惨白的色调。
后视镜里,周恪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渺小、模糊,最终消失在夜色里。
她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可眼前反复浮现的,却始终是刚才那一幕。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林瑜机械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夜风佛过她的脸颊,带着夏末特有的躁热,可她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偏偏这时,她收到周恪发来的消息:“到家了?”
林瑜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手指动了动,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嗯。”
站在家门口,林瑜抬起眼,看见朱红色的木门上贴着许多数不清的彩色小广告,有些已经褪色了,而有些还则外的清晰。
放眼过去,装修的,健身房的,修下水道的,送煤气的,而在她正中间的位置,赫然贴着一张换锁的小卡片,看起来像是才贴没多久,色彩没有岁月沉淀过后的泛白,红底黑字,一个姓氏外加一串号码。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卡片,看着看着,脑子里又浮现出刚刚那个画面。
一个成年的男人外加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
在夜晚。
林瑜闭了闭眼,恍惚间,脑子里有个画面一闪而过。
在她看不见的日子里,周恪会不会已经带着这个女人来过他们共同生活的家。
在浴室,在客厅,在他的房间....
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酸涩感从心脏一路蔓延到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睁开眼,眼底泛起一圈绯红。
从家离开太久,差点都要忘了,成熟社会,饮食男女。
她竭力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钥匙,然而,口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林瑜心下怔然,随后又去另一侧口袋翻找,但依然什么也没有,她愣了几秒,又往包里找了一遍,依旧没有钥匙的踪迹,她心如乱麻地站在原地,不禁开始思考是掉了还是落车上了。
她揉了揉眉心,脑子里一片混乱。
镇定下来后,她侧过身子,看了门上贴着的换锁小广告,拿出手机播了个电话过去,电话拨出去不到十分钟,林瑜便看见一男人拿着工具火急火燎的走过来,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气喘吁吁的看着林瑜,问:“刚才是你打的电话?”
林瑜沉默的点头。
“是换锁还是开锁?”
林瑜声音冷淡道:“开锁。”
闻言,师傅卸下跨在肩侧的工具箱,将它放在脚边,随后蹲下身,举起手电筒看了眼锁芯,接着又从工具箱里拿起一根细长的金属片,捣鼓了两下,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仰起头看着林瑜:“你看这锁旧成这个样子,锁芯都有些生锈了,要不要考虑换一把,以后进出也方便一点,这锁上了年头,开门时就有些费劲,一把锁,也不贵的嘛。”
这话说的是没错,只不过一把锁成本也就一百出头,但经他们手里一卖,能赚个四五百的利润。
林瑜这会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个,听见师傅这么说,她脑子里猛地浮起一个念头,锁换了也好,想到这,她点了点头:“换吧。”
“行嘞。”见林瑜答应下来,男人咧嘴一笑,“那你稍等一会,几分钟就好。”
酒吧休息室。
周恪面无表情地坐在严亚东对面,冷调的白炽光从头顶喷洒而下,落在周恪脸上,衬得他五官轮廓更加冷硬,他轻抬下颚,沉黑的眼眸轻轻扫了对方一眼。
严亚东被他这么一看,顿时尴尬地摸了摸脖子,他看着趴在一旁喝得酩酊大醉的女人,悻悻一笑,“嗐,你看这事闹的,我也不知道姜紫喝醉酒会把你认成我啊,怪我怪我,我不该和她吵架,害人一晚上喝这么多,我这就把她带回去。”说着,严亚东起身,就着姜紫身上盖着的毯子直接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姜紫和严亚东在一起谈了三年恋爱,两人刚在一起半年就把人介绍给了周恪认识,诚如严亚东将林瑜视作亲妹妹一般对待,姜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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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周恪小一岁,周恪也将她当妹妹看。
姜紫外表看起来风风火火的,实际心思细腻,相处起来是个挺仗义的姑娘。
周恪向来不做和事佬,不参与旁人的感情,但在姜紫蹲在路边吐地不成样子时,还是没忍住给严亚东打了个电话让他立马来酒吧一趟。
姜紫是真喝了不少,一晚上红的白的混着喝了五六瓶,见到周恪时早已醉地人畜不分,周恪只好喊来酒吧里兼职的小姑娘,叫她帮忙将人扶进了休息室,随后就坐在一旁坐着等严亚东过来
严亚东刚把人抱起来,姜紫便醒了过来,她眯了眯眼,心里藏着火,看谁都像是严亚东,她抬手一巴掌挥在对方脸上,嘴里振振有词的骂道:“王八蛋,这会知道来找老娘了。”
严亚东猝不及防挨了一个响亮的巴掌,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就连周恪都抬眸扫了他一眼,严亚东无奈的闭了闭眼,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祖宗欸,你给我消停点吧。”
“消停是谁?”姜紫抬手毫不犹豫地往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给我把话说清楚,确定要分手?”
刚才的巴掌印还没过去,这会又被狠狠掐了一把,姜紫这姑娘动起手来也真是不含糊,严亚东吃痛地嗷了一声,一下没抗住,双手一撒,又把人姑娘摔进了沙发。
“严——亚——东”
周恪早已习惯了两人的吵吵闹闹,他沉默地叹了口气,随后起身径直离开了休息室,把空间留给两人打闹。
人刚走出去,身后便传来一声凄惨的嘶叫声。
...
看着陈旧的门上一把突兀的崭新的新锁,林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酒吧回来之后她的脑子就是乱糟糟的一团。
师傅收拾完工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手中的钥匙递给她:“换好了,两把钥匙,你收好。”
林瑜接过,问:“多少钱。”
“550。”
林瑜拿起手机,利落地将钱给对方扫了过去。
收好钱,师傅没再多待,拿起工具箱便走了。
林瑜抬眸,看着敞开的门缝,随后一声不吭地进屋,关门,再反锁。
客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路灯的光线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格子阴影,她没开灯,就这么摸着黑走到沙发边。
静谧的客厅内,只剩下墙上的挂针哒哒哒地游走的声音,林瑜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
9点21分。
时间算不上早,若是平时,林瑜只会想,哥哥或许正在忙,但今天,在眼睁睁地看见另一个人女人投入哥哥的怀抱后,她便忍不住的胡思乱想,这个时间,他们会做些什么呢。
是像她无数次在梦里幻想的那样吗。
亲吻,沉入,喘息,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