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山路渐渐平坦,远处城镇的轮廓也映入眼帘。
越靠近城镇,人类群居生活的痕迹就越发明显:平整的铺了地砖的大道,沿街叫卖的商贩,招牌琳琅满目的店面,炊烟与人声同起,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时有牛车与驴车出没。
林争渡先带谢观棋去了早点摊子:一辆沿街叫卖,流动性很强的木质手推车。
手推车有改造过,外形像个立在车轮上的小房子,从‘屋顶’正面挂下一个粗布招牌,上面写着【姚记早点】四个大字。
里面卖的早点就花样很多了,有刚捞起来的油条,还冒着热气的蒸糕,甚至还有拌的凉面。
摊主是一位身形丰腴的中年妇人,脸上挂着亲和灿烂的笑容。对方显然认识林争渡,因为在看见林争渡时,她脸上笑容都变得更大了,弯起来的眼睛深陷入满月似的脸肉里,像两道简笔画的弧线。
老板:“林大夫您终于来了——今天吃点什么?要不要尝一下我们家新推出的卷饼,里面放了椿叶,等过了这个春天,就没有那么嫩的椿叶了。”
林争渡探头看了看挡板后面的早点,道:“那来两个新出的卷饼吧,还要两碗甜豆浆,一盘凉面,茶叶蛋给我来两个,今天包子是什么馅的?”
老板:“笋肉的,加了点鱼肉。”
林争渡:“那再来三个包子——先这样吧。我点完了,你要吃什么?”
谢观棋:“……啊?”
林争渡:“啊什么啊?点早饭啊!这没有你爱吃的吗?”
谢观棋反应过来:原来林争渡刚才点的那一大串早饭是她一个人吃的。
老板显然已经对林争渡的饭量习以为常,此时正眼巴巴望着谢观棋,大有谢观棋回答‘是’她就要狠狠记仇的架势。
谢观棋低垂下眼睫,假装无事发生的点了和林争渡一样的早点——只是分量翻了一倍。
林争渡感慨:“这么多?你都能吃完吗?”
谢观棋:“可以吃完。”
其实他也想问林争渡同样的问题。
林争渡没有很纠结,拍了拍谢观棋的肩膀,表示理解:“也对,你还在长身体呢。”
林争渡手劲不大,即使谢观棋现在大病初愈,也不觉得被拍痛了。但他还是有点不喜欢这句话——尤其是不喜欢林争渡说这句话。
说得似乎他年纪很小一样。他明明和林争渡差不多大。
老板在手推车旁边支了几张木桌木凳,桌子不算小了,但架不住林争渡和谢观棋点的实在是多,不仅占满了一张桌面,甚至还有点放不下。
老板见状,干脆从旁边并过来一张桌子。
这个点正是吃早饭的时候,其他桌子也有人用。但一看老板是要把桌子并给林争渡用,旁桌吃饭的人立刻高高兴兴站起来,将桌子上让给了她们。
“林大夫,您今天什么时候开诊啊?我家里老爹上回吃了药好多了,我寻思着再给他抓一份回去。”
“林大夫林大夫,您能治瘸腿不?我家男人前几日进山采药,不小心把腿摔了——镇上的大夫说治不了,让我们等您开诊了再去看看。”
“林大夫,我家熏了好腊肉,还有新晒的豆子,等会给您送来。您上回给开的药实在是好使,我家小孩吃完第二天就退烧了。”
……
吃早饭吃得像开大会,林争渡一边回答村民问题,一边见缝插针的吃饭。
人群把早点摊子围得水泄不通,气氛正当热闹,然而那些说话的人忽然感觉脊背发寒,不自觉打了个寒噤。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那些忙着和林大夫搭话的镇民们都猛然发现了和林大夫同坐一桌,刚刚被她们忽略的年轻剑修。
那股令人胆寒腿软的威压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喝了口豆浆又放下,抬起脸扫了众人一眼。
那分明是一双很漂亮的桃花眼,但是生在谢观棋脸上,既不多情缱绻,也不挑逗勾人——只余下一种极为锋利的漂亮,像一把寒光闪烁的利剑,眼光扫到的地方,被注视的人都感觉自己皮肤一阵刺痛。
一时间嘈杂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众人畏惧剑修的气势,纷纷找借口走掉了。
谢观棋收敛了气势,继续低头吃早饭。
林争渡卷着拌面,问:“吵到你了?”
谢观棋回答:“人太多了。”
林争渡笑了笑,解释:“药宗弟子有义诊指标,这个镇子离我的药山最近,所以是归我负责。凡间大夫治不了的疑难杂症,也由我接手。”
“加上药宗弟子给凡人治病不收取银钱,所以她们看见我会表现得比较热情,并没有恶意。”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也很少有药宗弟子会像林争渡那样什么病都看。医修们只会在出现大面积传染病的时候,才会出手为凡人医治,遏制病情,不使它扩散,平时并不会频繁的和镇民们交易。
但林争渡因为一些自身经历的缘故,对普通人的疑难杂症也很感兴趣,会进行无偿的定时义诊。
吃完早点,老板不肯收林争渡的钱,还用油纸包了几个不同口味的包子塞给林争渡。
林争渡坦然受了赠礼,在去医馆的途中,把包子分了两个给谢观棋。
等她们到医馆门口时,义诊的摊位上早就已经排起了长龙队,每个排队的人手上都拿着一个刻了数字的木牌。队伍看似是现在才开始排的,但实际上从几天前开始,就已经有人先来排队取号了。
有的人是确实得了急病,难以医治,也有些人家里是实在掏不出三个子儿,没钱去看医馆里的大夫,苦苦熬着,就等林争渡来免费义诊。
但是没有人刻意的占便宜——上一个刻意占便宜想不掏钱白看病的被林争渡扎了两针,到现在还不敢出现在林争渡眼前。
那件事情也让镇民们清楚的意识到:林大夫只是外貌温婉可人得像一朵白荷花,但不是真的白荷花。人是药宗里修行的弟子,瘦弱的拳头能一拳打死两头牛。
有了这样清楚的认知之后,镇民们和林争渡的相处就变得十分和谐了起来。
看病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林争渡感觉自己没有看几个病人,放在桌角的计时沙漏就已经到底。
医馆里的伙计抄起锤子敲了下铜锣,大声道:“到休息时间了!剩下的病人请先回家,等到下午未时再持木牌前来依序看诊!”
余下没有轮到的病人们只好散去,连带着医馆门口都瞬间变得冷清了许多。
林争渡给人看病的时候,谢观棋就坐在旁边帮忙守着药篓。不过里面的很多药材谢观棋都不认识,所以没办法做帮忙抓药的活儿,只能在林争渡需要的时候,把药篓推到她手边。
等她抓完药,谢观棋又抓着药篓带子,把药篓拽回自己面前,沉默但可靠的看守着它。
午饭她们又去了那家木质手推车——谢观棋注意到手推车挂着的粗布换了一张,从【姚记早点】换成了【姚记午食】,不过店老板仍旧是早上那名胖胖的妇人。
见谢观棋总是看那张粗布招牌,林争渡笑眯眯问:“你觉得这四个字写得怎么样?”
谢观棋收回目光:“端正。”
林争渡:“没了?”
谢观棋没有说话,只是向林争渡投去一个有点疑惑的目光,用眼神反问:还有什么?
林争渡摇摇头,转身去找凳子坐。
老板还在热锅,并逮着这点时间和林争渡搭话:“我还是第一次见林大夫带人来,这位小公子是——”
林争渡:“是我弟……”
谢观棋:“朋友。”
谢观棋平时话少,这样抢着打断别人说话更是第一次。林争渡有点诧异的看向他。
他拧着眉,微微低头与林争渡对视,低声道:“我怎么会是你弟?我们都没有血缘关系。”
他显而易见对林争渡的介绍不满,林争渡觉得好笑——并由此感觉谢观棋有点幼稚。
只有年纪小的人才很介意这点。
她抬起脸对老板微笑,并认同了谢观棋刚才的话:“嗯,是朋友。”
老板道:“咦?原来是朋友,我还以为是林大夫的师弟呢。”
谢观棋仍旧拧着眉心,“我和她不是一个师父。”
他刚说完,就听见林争渡咂舌。
谢观棋偏过脸去,瞥了眼林争渡——只见她咂舌完,还摇摇头。
谢观棋:“我说得不对吗?”
林争渡:“我还以为你很希望我们是一个师父呢。”
谢观棋实事求是道:“你没有练剑的天赋,而我也没有学医的天赋。”
这话说得十分不礼貌,但是谢观棋表情严肃认真,没有一丝一毫嘲弄的意味,只是单纯的实话实说。
林争渡也很清楚谢观棋说的是实话,但还是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人总不愿意被揭短,就算是事实也会令人不快。
她抱着胳膊和谢观棋拉开几步距离,道:“是,你练剑最有天赋了,加油,我相信你迟早会成为剑仙的。”
谢观棋点头:“好。”
林争渡:“……好你个头!”
谢观棋摸了摸自己的头,没有摸出自己的头好在哪里,但是看出了林争渡在瞪他,于是把嘴闭上了。
吃过午饭,距离未时还有些时间,林争渡便带着谢观棋在镇上四处逛逛。但没想到三月的天比男人还善变,两人沿街走出去没有多远,天上瞬时乌云密布,打雷闪电。
林争渡只来得及抬头看一眼,都还没说话,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她连忙拉住谢观棋往前跑——两边的地摊商贩也纷纷卷起家当,四处奔逃,寻找避雨的地方。
因为这场雨来得突然,以至于街上的人全无防备,一时间居然出现了天上在下暴雨,地上却人群接踵的景象。
林争渡拉着谢观棋,在人流里挤来挤去,连蹦带跳。其他人大多往两边店铺,屋檐底下去躲,以至于这两处地方都人多,躲进去也是人挤人。
林争渡一看见那堆湿漉漉挤在一起的人群,就没有了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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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欲望,干脆拽着谢观棋一口气跑出街道,跑进镇外一处湖桥边的送别亭里。
亭边栽了一排垂枝柳树,烟绿的枝条在风雨里飘荡,远看恍如一卷轻纱,近看被柳条抽一脸印子。
林争渡松开了谢观棋的手,低头捋自己湿透的衣袖。不止衣袖湿透了,连头发也湿了,有几缕乱发贴在她脸上,水珠顺着发丝淌过林争渡脸颊,脖颈,一直流进衣襟里。
她卷起衣袖拧了拧,又卷起裙摆拧,拧出来的水汇成细小水流,哗啦啦浇到石砖地面上。
随即林争渡又捏了个法决,把衣服和头发上的水分弄干——但没办法弄得干透,不再滴水的衣服像回南天里晒了一周似的潮湿,湿润的气息和亭外吹来的冷风杂糅在一起。
她不禁有些懊恼,并难得的有些烦恼起修为不够的事情来。
如果我修为高深,哪怕是个四境,这会也可以把衣服和头发全部都弄干了——伸手拨弄着潮软的头发,林争渡有些烦躁的想着。
谢观棋忽然伸出一只手,手指穿入林争渡跑乱的发丝之间,直至贴到她后脑勺。
微微的热从他掌心冒出,像一阵风穿过林争渡全身,烘干了她身上残余的水汽。
林争渡拨弄头发的动作一停,看向谢观棋,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十分干爽,一点也不像淋过雨的样子。
他缩回手去,神色平静得好像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但是林争渡身上的衣服不仅干透了,还残余一种被火烤过那样的温热——头发也一样。
谢观棋道:“我是火灵根。”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林争渡愣了下,回答:“我……是水木双灵根。”
谢观棋:“嗯,看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他这样说有什么含义,但林争渡还是跟了句:“我也看出来你是火灵根了。”
谢观棋沉默片刻,微微低下头,笑了一下。那笑容依稀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模样。
林争渡:“……?”
不是,他到底在笑什么啊?被看出灵根是什么我不知道的修仙界流行笑话吗?
凉亭里有供人休息的石凳,不过因为久没人坐,所以有点脏。林争渡用除尘决清理了一下灰尘,提起裙角坐了下来,托腮望着亭外暴雨。
暴雨在亭子的檐边汇聚成水流,像一个倒流下来的小型瀑布。
急雨来得快,停得也快,刚刚还乌沉的天,雨一停又马上放晴了,在天边照出一轮淡淡的彩虹。
下午依旧回医馆义诊,医馆的伙计给她们送了两碟松月斋新出的蜜瓜糕和樱桃干。
林争渡觉得蜜瓜糕一般般,但是樱桃干很好吃,决定等返程的时候去买一大包走——果干耐放,可以多买一点。
这时有人跌跌撞撞闯进医馆,扰乱了医馆门前排好的队伍。
谢观棋在对方靠近医馆的瞬间,就立刻抬起了头。但他只是警惕的盯着对方,没有动手,也没有站起来。
闯入者扑到林争渡看诊的小桌面前,形容狼狈声泪俱下:“林大夫!林大夫你救救我娘子!”
其他排队的人被惊得议论纷纷,其中有人认出了男人。
“这不是李家的二郎吗?”
“我记得他娘子人好好的啊,也没生病啥的。”
“对啊,我前些时日,还看见他娘子扶着大肚皮,同她妯娌在亭子边吹风散步呢!”
……
林争渡把嘴里的樱桃干咽下去,“你好好说,说清楚,你娘子怎么了?”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我娘子生产血崩,接生婆说大人要保不住了——我知道林大夫您不是普通的大夫,求求您——”
他话音未落,就被林争渡抓住胳膊从地板上提溜起来:“那你还说什么废话?前面带路!”
不需要林争渡出声吩咐,谢观棋极有眼力见的背起两个药篓,跟上了她。
三个人出了医馆,在李二郎的带领下直奔他家。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哭声震天,好似人已经去了的悲戚模样。李二郎一听见哭声,自己也跟着哭,刚跨过门槛,立时哭得昏厥了过去。
林争渡叹气,从没用的李二郎身上跨过去,快步进了产房。
产房门口一家老小哭哭啼啼抓着接生婆,不让她走。
身材壮硕的妇人被数人抱住了腰,一时间居然无法脱身,愁得恨不得和李家妇孺一块大哭起来。
看见林争渡,接生婆犹如见到了救星:“林大夫!林大夫来了!嗳呀,你们别抱我了,我是真的没法了!你们让林大夫瞧瞧,看还能不能救吧!”
林争渡把踉踉跄跄扑过来的几个人一把推开,“都出去,去准备热水来,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谢观棋把药篓放到一旁桌子上,大步上前拎起闲杂人等,像拎小鸡似的快速,全部扔出门外。
接生婆被扔出去后就想跑,却被谢观棋摁住了后脖颈——接生婆战战兢兢:“我,我去,烧热水?”
谢观棋松开手:“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