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还有一大堆东西要做,殿下还是莫要来捣乱了。”小鲤将沈朔不客气地赶走,后者拍了拍身上的灰,起身向谢辛楼走去。
“找我?”沈朔望向他。
谢辛楼垂着眸道:“松山说殿下不见了。”
沈朔打量着他,见他身上也蹭了些木屑,想必也是搭载板车来的:“早上被他们的动静吵醒,睡不着便跟来看看,叫你们担心了。”
“你既然来了,顺便带你去瞧瞧。”说着,他伸手去牵谢辛楼,后者却往后躲了开。
沈朔回过头来,就见谢辛楼紧抿着唇低头不语,一双手藏在背后,有意避着自己。他愣了片刻,很快明白过来,忍俊不禁:“还生气呢。”
“不是。”谢辛楼依旧低着头,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
沈朔压不住嘴角的笑,收了手转身道:“你跟紧本王。”
他顾自先行一步,待他远离一丈左右,谢辛楼才抬头看了眼,迈步跟上。
山脚下的空地临时成了一片工场,由百姓和军队组建的工人队伍在场地上以北斗七星的布局搭建起了七间存放木料和工具的木屋,寓意顺遂安康。
这些木屋除了便于存放、工人休息之外,也成为了辨别工作区域的标志。
东海夫人和小鲤在天枢的位置制作机栝的大框架,再往里深入,便是百姓们打磨木料的地方。
因着山上的树叶被蝗虫啃食得差不多了,因而众人开采木料时也并未花费许多力气。
他们将树枝砍下当作柴烧,将树皮削下当纸,将树干分割成相对应的木块,用板车运送去加工区域。
而加工区域都是东海夫人和小鲤做好的构件,需往上涂抹特定的涂料来防虫害与潮湿。
沈朔力气大便留在切割区,谢辛楼则去了加工区帮忙。
才经历过一段时日的饥荒,工人的力气尚未恢复完全,因而工作效率也不高,沈朔来之后,速度肉眼可见提升。
先前半个时辰运送一趟,眼下不到一刻钟便装满了一车。
沈朔推着一车木头到谢辛楼面前,将木料递送给他。起先,他的手掌握在木头的一端,随着谢辛楼一遍一遍接过,逐渐放松警惕,他将握住的位置往前移动,从一端移到中央,又从中央移动到对面。
被故意蹭了好几回的手后,谢辛楼忽然停住接取的动作,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看他,沈朔眨了眨眼:“怎么了?”
谢辛楼抿着唇,眼珠往下瞥了瞥,用眼神说“你看看你都在做什么”。
沈朔的手已经握到了本该谢辛楼接握的位置,几乎整根木料都紧贴在他伸长的胳膊上,看起来像“我有种捅死我自己”。
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默默松了手,谢辛楼将木料捡起,一言不发转身去干活。
两人在各自的地方干得起劲,一干便是一上午,直到午时百姓们送来吃食,所有人停下手头的事准备歇息。
场上的工人不知道谢辛楼的身份,对他如同对待乡亲,看到粥车来后便拍了拍他的肩:“小哥别干了,饭来了,去吃些休息休息。”
谢辛楼见手里的木料还差一点就涂完了,而且桶里的涂料也正好用尽,便道:“我把这个弄完就去。”
“好嘞,那你快些,不然到时候就只剩粥底了。”对方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甩着汗巾先行离去。
谢辛楼继续做着手头的活,他不紧不慢地将木料涂完,拿去放阳光底下晾晒,提着空桶去到木屋。
涂料都存放在屋中,都是随取随用。
他推开门时里头没有人,想来应该都去排队领粥了,于是进到屋内将空桶放在空地上。
“砰。”
在他弯腰的同时,身后屋门忽然被关上。
谢辛楼下意识转身看去,就见沈朔不知何时进的屋子,正立在桌边倒水。
清冽的泉水从壶口倒入土陶碗,他持着碗的一边,来到谢辛楼面前递给他:“瞧你一上午都没喝水,嘴都干了。”
不知是不是先前的眼神刺激到了他,这回他递水时有意将碗的对面直直地对着谢辛楼,让接取的角度保持最远距离。
谢辛楼看着他这幅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自己才是下属,怎好让殿下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他喉咙紧了紧,正想着该如何请罪,不想接过水碗时,忽然有什么从沈朔的衣袖里飞了出来,谢辛楼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一只色彩绚丽的蝴蝶。
才经历过蝗灾的植被稀疏之地怎会有蝴蝶?
他正疑惑,不想沈朔的衣袖里飞出了更多蝴蝶,围绕着二人的周身翩跹飞舞。
谢辛楼直接被眼前的蝴蝶吸引了注意,没有注意到手里的碗被端走,他十分好奇道:“为何会有蝴蝶在殿下袖中?”
沈朔勾唇道:“喜欢吗?”
“是殿下变出来的?”谢辛楼简直不敢相信,直到沈朔当着他的面,又变出漫天飘散的花瓣,落满了他的头顶与肩颈。
趁他伸手取下肩上的花瓣时,沈朔忽然靠近,双手撑在他身侧的墙上,温声询问:“还气么?”
他靠得很近,但牢记对方的红线,身体始终却与人保持距离。
谢辛楼被蝴蝶和花瓣搅乱了心情,面对沈朔的询问,他先是愣了愣,随后才了然,看着他的双眼轻声道:“属下从未生殿下的气。”
“本王先前口口声声说不爱上任何人,拒绝你的情谊,又不经同意地吻你,如此不顾你的想法,你就一点也不生气?”沈朔垂眸看着他。
他说的这些,谢辛楼不是没有为此伤心过,只是仔细一想又都是苦衷,根本算不了谁对谁错。
何况君便是君,君的一喜一怒都是臣子理当承受的。
因此,谢辛楼只是摇了摇头,剖白道:“殿下一向视属下为挚友,是属下先背弃殿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殿下为此反复灼心实乃属下之过,属下又怎敢对殿下生出半分怨恨。”
沈朔柔和了眉目,道:“你当真不生气?”
谢辛楼坚定道:“不生气。”
沈朔:“那亲一下。”
谢辛楼:“”
沈朔俯首贴近,对着他的唇轻轻吹了口气:“不是说不生气么,亲一下本王便信你。”
“不可”谢辛楼微微皱眉。
“为何?”沈朔不放过他,两人鼻尖相贴,只差一点就会吻上。
谢辛楼喉结滚了滚,坦言道:“龙阳之好易起口舌之争,殿下正是领军进京的关键时刻,不可因此失了军心,耽误了复仇大业。”
他坦白时担心被人突然打断,因此加快了速度一口气说完,气息连续不断地轻敲在沈朔唇上,痒得他心神恍惚,只大致听见什么“龙阳”“口舌之争”,愈发催得他心痒。
叽里咕噜说什么,听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沈朔脑海中弦一断就想低头吻上去,不想谢辛楼撑着他的肩膀推远了些,神情急切地唤道:“殿下!你有在听吗?”
他被推得醒了醒神,喉结用力滚了滚:“嗯,本王听到了。”
“殿下心知我们为复仇之日准备了多久,切不可毁于一旦。”谢辛楼急到眼尾泛红,眸中满是湿润。
沈朔心里泛起酸涩,心疼地凝望着他:“你说的本王都明白,莫要难过。”
谢辛楼眨了眨眼,将情绪忍下:“殿下能明白,属下便安心了。”
沈朔微微一笑,抚上他的脸颊,同时又有蝴蝶从他袖中飞出,在谢辛楼眼前呼扇着绚丽的翅膀,像是在逗他开心。
果然,谢辛楼的注意被蝴蝶吸引,随后一只蝴蝶一分为二,两只蝴蝶又一分为四,只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成了蝶群。
“这么多?殿下”
谢辛楼一时间看不过来,想让沈朔收回去一些,然而他忽然发现自己开不了口,眼睁睁看着蝴蝶们下落,毫不客气地停在他的眉心、双眼、鼻尖、两颊
他头一回知道蝴蝶原来也有重量,而且还不轻。
唇上落了最大的一只蝶,它触碰之处留下酥酥痒痒的痕迹,原本干燥的唇也随之变得湿润。
蝴蝶起先只落在他的脸上,随着四肢的麻木,更多蝴蝶落在他的肩颈、锁骨。
谢辛楼仰着头不知自己混乱了多久,直到屋外忽然经过一人,开朗原始的嗓音清亮地穿透了迷幻的结界。
他用力眨了眨眼,发现眼前的蝴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自己全然不知为何地大口喘气。
他扶着墙缓了缓,眼前随即被递来一只水碗。
他抬头看去,沈朔和先前的模样别无二致,只是脸上透露着一丝掩盖不住的喜悦:“喝点水,瞧你嗓子都哑了。”
谢辛楼确实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到发疼,接过碗将水一饮而尽:“多谢殿下。”
沈朔莞尔道:“本王先去外边看看,这边人手不够,松山他们也该找来了。”
“好。”谢辛楼点点头,不知是否是错觉,方才似乎看见沈朔的唇比先前红了些。
沈朔走后他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桌边歇息了片刻后才重新回到场地。
“诶!小哥!来洗把脸吃饭了!”负责分发粥食的老伯向谢辛楼挥挥手。
他循声而去,老伯将一桶水放到他面前。
水质清澈,触之凉爽。
谢辛楼舀了水洗脸,边上的老伯看着他,随口问了句:“小哥被什么虫咬了吧,脖子上那么大一红块呢?”
“什么?”谢辛楼被问得一懵。
“就你脖子上的啊,那边,对对,那边,好大一块呢,痒不痒?痒的话你大娘那儿有草药。”老伯指着他的脖子让他判断。
谢辛楼立即看向水面,只见水面悠悠的倒影上,脖子靠近衣领的位置有一块十分显眼的红痕,看上去像是被什么吸出来的。
他耳根瞬间红透,那翩跹的蝶翼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是虫子咬的吧?”老伯笑着道,谢辛楼盯着水面,眼圈发红:“是。”
老伯好奇:“什么虫子能咬这么大块?”
谢辛楼咬牙:“蝴蝶。”
老伯:“啥?”
第62章
众人齐心协力,短短十日的功夫就已经将机栝造了大半。
东海夫人将这些机栝大致安装一遍,在此基础上又绘出了更精细的图纸,为更方便交流,众人集思广益,给这条与高山相连的机栝弯道取名为“天堑”。
“天堑”完工不仅需要更多机栝,还需要改变山上樟树的布局,而挪树一事并不简单,且不说改栽的树能不能活,毒瘴的走向也需时间任其调整,一切都急不得。
但朝廷给刺史的时间只有一个月,若过了这个时限没收到董鄂的回禀,朝廷将立即调派周遭府兵围剿岭南。
为这一事,沈朔召来众人商议。
“岭南才获喘息不久,不可再让战火蔓延此地。”丁秀表态道。
松山道:“可若是咱们离开岭南回长平,保不齐朝廷早已埋伏了陷阱,要知道太溪行宫就在长平北面,里头有不少皇帝的兵。”
“没有别处可避吗?那你们那么多影卫平时都藏在哪里?”丁秀不解道。
松山看向他道:“殿下怎可同影卫相提并论。”
丁秀嘴角一提,眼珠瞥向高座:“你看看那儿呢?”
松山回过头,就见沈朔神情严肃地坐在案后,身边多了把椅子,谢辛楼正坐在上面提笔写画着什么。
两人并肩而坐,对着面前的图纸彼此商议着,压根分不出谁才是王爷谁才是下属。
松山咳了一声,把目光转回到丁秀身上:“莫要扯远,咱们在讨论正事。”
“本官就是在谈论正事。你是除了殿下和谢兄之外王府势力的最高领袖,军事才干必是不弱,对眼下局势也很清楚知道该怎么做,无非是有顾虑才在此跟本官争执。”丁秀坦言道:“你不妨将顾虑说出来,大伙儿一起想法子。”
见他话说到这份上,松山也不卖关子了:“我们可以离开岭南,但朝廷若将岭南视为我们的地盘,趁岭南无人前来围剿,百姓岂非更加没命。”
“岭南四面都是山和毒瘴,他们要攻进来也没那么容易。”丁秀道。
“他们大可以只包围不进攻,将所有人困死在此,毕竟眼下五县的粮食只够所有人维持一年,天堑还未建好,若蝗虫再来,死得更快。”松山不客气道。
丁秀一时间也想不出反驳的话,沉默了片刻,道:“但诸位驻扎在此,岂非困兽。”
“既要保证岭南不被围剿,又要保证军队作战”松山把头发都挠乱了,原地转了几个圈。
与此同时,沈朔和谢辛楼基本将计划议定,开口终止了底下人的争论:“本王已有计划,既能保证后方,又可占据主导。”
丁秀和松山静立堂下,洗耳恭听。
“离朝廷发作尚有时间,咱们动用所有兵力,以岭南为起始将邻近郡县逐一攻破乃至整个南方。”沈朔说着计划,谢辛楼一边将图纸展示在众人面前:“北方兵力强劲但数量不多,咱们占据南方后,便有优势与之对抗的优势。”
“殿下英明。”松山完全同意他的计划。
丁秀对计划无甚异议,只是一时间有些恍惚:“我才安稳当官没几年,如今就成了叛党?”
“不只是你,还有我们。”常珺、柳栖元还有东海夫人一并从堂侧现身,向沈朔施礼。
“赵大人始终站在殿下这边,殿下有何吩咐,在下负责与京中联络。”柳栖元道。
“天堑建成虽还需不少时日,但民妇已将幻戏楼变卖,往后便和小鲤留在岭南,殿下只管前行,此地有我们。”东海夫人道。
常珺不像他二人一般有心迹可明,他只是挪到丁秀身边,拍着他的肩小声道:“兄台,富贵险中求嘛,你的好运在后头。”
丁秀看着他,便是心中再有什么不平之意,眼下也是徒增烦恼,回拍了他的肩:“你也是。”
两人相视大笑,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意识交汇,一种无形的联结引领他们踏上彼此不同的路,而在路的尽头又都汇聚回同一条大路。
沈朔启程的那日,众人随行送别。
常珺、柳栖元跟随他们一同启程,丁秀和东海夫人留在岭南保障后方。
送行的话不必出口,彼此交换过眼神,队伍便离开了群山。
在穿过山隘后,沈朔一行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屠隗扛着柄宽刀、双脚叉开立在路中央,面前躺了一堆尸体,这些尸体的手腕无一例外被人割去了一层皮肉。
“护驾!”常珺和柳栖元看着这些草莽打扮的人,立即让军队拔剑。
屠隗对着酒囊嘬了一口,悠悠道:“小殿下,此番上路不知带够了粮食没有,老夫的人胃口可都不小。”
沈朔让众人退下,淡淡开口:“邻里那么多郡县,随便抓几个地方官也够了。”
“成,有志气!”屠隗一挥手,命底下人将尸体全都扔去一边,给军队让开道路。
沈朔一人一骑走在队伍最前,直直踏过被血染红的土地。
谢辛楼骑马紧随其后,常珺等人意识到是自己人后,便也收了惊吓,领着队伍继续前进。
屠隗骑着头四百斤野猪跟随在侧,一口酒一个问题:“小殿下已经确定进攻路线了?你们分头行动,还是一起?”
沈朔回道:“并非所有郡县都要攻打,赵氏一党可不予理会,其余顽抗者,便以雷霆手段夺下城池。”
屠隗看向他身侧:“盛小公子呢?”
谢辛楼没开口说话,倒是后方马车车帘被人忽的掀开,盛宣钻出脑袋看向他们:“喊我作甚?”
屠隗眉毛快挑到发际线了,盯着盛宣上下打量,末了往后一仰,歪着眼撇开嘴道:“就是盛彦抱到老夫跟前下跪恳求,老夫都不会碰襁褓一下。”
“你什么意思?!”盛宣虽没听懂他说什么,但从他那副表情就可以看出自己挨骂了,还骂得不轻。
“阁下与盛御史究竟是何关系?”沈朔不由好奇。
屠隗笑笑:“当年老夫跟赵安荣同年入朝为官,后来一个太尉一个御史中丞,本以为这厮起码能混个御史大夫当当,谁知道他当中丞当上瘾了,把位置让给盛彦这个黄口小儿便罢,他还一任就是两朝,老夫离京了他还是中丞。”
“不过该来的还是得来,眼下他不就是大夫了么,整日站在殿前第一排听不中用皇帝叨叨。”
“今朝太尉还是个蠢的,只知道给自己敛财,赵安荣一面出谋划策一面防着他,累得都想死了吧。”
屠隗说着说着,嘴里就停不下来了,喝酒的动作也慢了许多,一个人嘀嘀咕咕道:“活该他年轻时偷懒,就知道躲在第二排打瞌睡,害得老夫同盛彦吵架还得给他把风。”
谢辛楼听着感觉怪怪的:“那这和盛御史有何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小子恃才傲物,年纪轻轻就站在不属于他的位置上,让整个大燕陪他一块儿做梦!”屠隗一口气又咽下好几口酒,对沈朔痛骂道:“还有你父王,老夫都不想说!年纪人不知天高地厚,把人和事都想得太好,终将付出代价!”
沈朔垂眸看着脚下的路,一时间也没法反驳屠隗,毕竟他说得对,自己和辛楼不就是代价。
盛宣听屠隗骂人骂个没完,翻个白眼回到车厢,同系统吐槽道:“这个npc有够烦人的,这么骂主角不会有问题吗?”
系统回道:“一个人是骂,两个人也是骂,主角一块儿挨骂是不是感觉就不一样了?”
“算你会磕。”盛宣歪着头靠在软垫上,发愁道:“你说他俩亲都亲了,为什么好感值还是99,那一分到底差哪儿了?”
“do吧。”系统道。
“怎么让他们赶紧do呢?”盛宣思考道。
“生离死别,是最好的催化剂。”系统道。
盛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沈朔不行,咱们给他加把火。”
队伍前,谢辛楼驾马靠近沈朔,道:“殿下不必执泥于过往,现在是沈阙付出代价的时候。”
“属下永远在殿下身侧。”
沈朔抬眸看向他,心底的郁结好似一瞬间化为云烟,目光温柔而坚定:“一定。” 。
岭南邻近泗北郡、阳顺郡、明安郡在沈朔到来之际,主动打开城门投诚,顺望郡、平永郡固守城池,被影卫奇袭破防,最终被占领,至此岭南周围郡县被收复。
西北方的方州先前就已遭受重创,在听闻长平王造反攻过来时,不得已交付了兵权,方州太守被压入大牢,在大牢里见到了消瘦的董鄂,他惊慌失措:“董大人,咱们还有希望吗?”
隔壁牢房没有人回应,只有几道微弱的铁链声作出应答。
短短几日沈朔便收复了西南一带,而东面虽有一半郡县投诚,但不服的郡县数量众多,沈朔决定先攻下最有实力的锦州、扶州和玔州,剩下那些郡县自然而然会投降。
与此同时,沈阙忽然收到盛宣传来的消息,得知了大燕南部发生的所有变化。
他彼时正在书房听周拱述职,陡然收到这消息,脸色立即变得阴沉。
自己派去的那么多人居然都没能杀掉他,还叫他解决了岭南饥荒,实在难以置信,定有人在暗中帮他。
沈阙气得脸色铁青,转念一想光是气也没用,眼下沈朔已经开始行动,若是不赶紧应对,很快便会失去主动权。
可董鄂被抓,没有证据传回京城,盛宣的消息也只有自己知道,无凭无据又如何发兵?
沈阙太阳穴一阵阵胀痛,周拱见圣上脸色不对,大着胆子问道:“陛下为何事恼怒?”
朝廷本就党派林立,有大臣生出异心实属难免,可难过的是,沈阙暂时无法判断究竟是谁在帮沈朔。
见周拱问起,他缓了缓情绪,道:“长平王意图谋反,杀了董鄂,收了御林军,正从岭南进发,不日便会攻来京城。”
“竟有此事?罪王真是胆大包天!陛下务必发兵将其斩杀!”周拱义愤填膺道。
沈阙却叹了口气:“此消息尚未让外人知晓,无凭无据,朕如何说服众爱卿?”
不想周拱却双眸放光,向殿前迈进一步:“陛下,臣有一物,或能解陛下之困。”
“哦?”
沈阙坐直了身子,只见周拱从袖中摸出一枚玉佩,双手恭敬呈至圣前。
上好的白脂琼玉,中心刻有长平字样,沈阙拿起玉佩端详,周拱同时陈述道:
“此乃陛下于太溪行宫举办围猎时罪王私下赠与微臣的,欲拉拢微臣夺得兵权。罪王一早便起了谋反之意,微臣对朝廷忠心耿耿,一直在寻找机会向陛下言明此事,如今正是时候。”
这枚玉佩不算很珍贵,但出自御宝司之手,多数情况下可代表所有者的身份地位,当初沈朔将玉佩转交给周拱,是表明自己没有横插一脚之意,而今稍改话术,便成了沈朔谋反最有力的证据。
“哈哈哈哈好啊!”沈阙将玉佩用力握在掌心,十分欣慰:“沈澜夜啊沈澜夜,恰恰是你无心朝政才漏算这一步,当真是天要亡你,这龙椅只该朕来坐。”
大燕风俗就是好,只要有“证据”,任你再如何也翻不了身。
“爱卿的一颗忠心,朕再清楚不过。”沈阙承诺周拱,在解决完沈朔之后,周家时代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周拱跪谢圣恩。
翌日,沈阙在朝会上宣告此事,听闻沈朔叛变,满朝哗然,周拱领旨往各州郡县传信,集结府兵抵御叛军。
消息传到民间,激起的声响也不亚于朝廷,百姓们看到了压抑生活的变动,兴致起了,笑容也变多了,止不住地讨论最后沈朔能否坐上天下共主之位,却始终无人谈论他该不该反。 。
沈朔在攻下每一处城池时,都会命人将府兵放出的信鹰拦截,如此便可尽量麻痹目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已经抵达锦州城下。
一如往常的夜晚,明月在城楼上方高悬,昏黄的灯烛下,守卫照例盯着漆黑的城外发呆。
星光藏匿在暗处,更漏点点声响,守卫一个晃眼,黑暗中便现出无数双闪烁的眼睛。
一支穿云箭“嗖”地划过暗夜,数不清的黑影爬上城楼,在无声中解决了阻碍,城门打开,沈朔骑着高头大马自暗处走出,带领军队进入城内。
之所以选在夜晚袭击,一是趁守卫不备,二是百姓都待在家中,不至于被无辜牵扯。
军队在大街上行进,四周静谧非常,但走着走着,似乎感觉有些静谧过头了。
沈朔忽而拉紧缰绳,马不耐地嘶鸣一声,街道对面瞬间燃起火把。
无数百姓被官兵羁押着堵在街道中心,锦州府兵同时截断了他们的后方,将众人围困原地。
沈朔见眼前形势,不由疑惑:“太守一早便知本王会来?”
锦州太守躲在百姓身后,呵呵一笑:“朝廷下了令,罪王造反,各州郡县集结府兵,务必将剿灭叛党。你说本太守会坐以待毙吗?”
攻城的消息传回京城最快要十日,由京城传令往各州郡县也少不得数日,若锦州太守做了防备,按理说最迟十五日前沈阙便该收到消息了。
可沈朔一路走来并未有此预兆,前后时间对不上,期间定有蹊跷。
仅一个眨眼的功夫,他便已经将消息泄露的源头锁定到了盛宣身上。
“怎么样殿下,此时束手就擒,还是本太守帮你一把。”锦州太守狂妄道,而被挟持的百姓们个个身抖如筛,有不少已经吓得跪倒在地。
沈朔跨坐马背,眺望对岸的人,淡淡道:“太守不会以为本王只有这点人吧。”
锦州太守敛了些神情,道:“殿下让收服的各州郡县府兵留守城池,只带着倒戈的御林军以及落草为寇的朝廷旧兵奇袭各地,除此之外殿下还有旁的兵马么?”
沈朔但笑不语。
锦州太守看不懂他的意思,正欲下令捉拿罪王,身后忽然传来阵阵哀嚎。
他心口一吊,转身看去,就见一个身披铠甲的白发老将于马上挥舞着大刀正往这边疾袭而来。
他一人一骑,在密密麻麻的府兵中势如破竹,身后跟随着矫健的部下,顷刻间踏出一条血路。
眼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防卫对他毫无作用,锦州太守赶忙脱下官帽官服跑去百姓中间,他想借着人群避难,殊不知两侧屋檐上黑影攒动、目光闪烁,早都盯紧了他。
谢辛楼纵身掠过人群上方,一手将人揪了出来扔去了沈朔马下。
“饶命!饶命!”锦州太守败于轻敌,只一晚便将偌大的城池拱手送人。
锦州有足足八千府兵,太守一投降,府兵也失了抗争意义,尽数倒戈。
眼下便只剩扶州和玔州尚待攻破,但叛军的消息已然被他们知晓,只能重新制定计划。
“殿下,周太尉已率兵马南下,留给咱们的时日不多了。”柳栖元收到来信,第一时间告诉沈朔。
沈朔道:“周拱走水路七日便能到长平,咱们逐一攻破两州需至少十日,按原计划定然来不及。”
谢辛楼道:“将现有队伍重新整顿编排,我与殿下各领一支同时拿下两州,再赶往长平御敌。”
柳栖元点点头:“如此也好。”
沈朔也是这般想,很快拟下传令交给谢辛楼,只是在对方接过时,他捏着传令的一角顿了顿。
谢辛楼抬眸,对上他眼中的传递出的不舍。
柳栖元还在场,谢辛楼不敢说得太直白,只安慰道:“殿下放心。”
沈朔盯着他,忍了好一会儿,用口型对他道:“亲一口。”
“”谢辛楼用眼神回绝了他,沈朔立即皱了眉,将传令往回抽。
谢辛楼立即按住了他的手,片刻的天人交战后,他忽然单膝跪地,轻轻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
“属下定安全与殿下会合。”
沈朔俯视着面前的人,一颗心痒到极致,恨不得将人提起来好好啃一番,然而他却硬是强迫自己松了手:“本王等你。”
谢辛楼垂首领命,将传令贴身收好,起身与他对视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沈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抬起手,将唇覆上他吻过的地方。
凄冷孤夜,离人心碎,唯有柳栖元与灯烛为伴,亮得灼眼。
第63章
在迈出那一步之前,沈朔从未想到自己竟会深陷在情爱之中,仅仅是意识到谢辛楼离开了身边,他便抓心挠肝做什么都不得劲。
扶州城外,他和松山带领队伍埋伏在漆黑的灌木丛里,静静望着城门下的一男一女,而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后的南风和北风。
扶州在建造城墙时不仅用了特殊的材料,还在五日前便闭了四方城门,在各方安排了精密的防御,若是他们正面对战,不仅会消耗时间精力,更有可能攻打不下。
因而沈朔改换了策略,打算来一招声东击西。
他利用乔装和幻术手段让南风和北风假扮一男一女在城门外吸引楼上守卫注意,让他们起疑心,为大部队的行动争取机会。
因而南风和北风抗拒无果后,老老实实来到城门前,捏着嗓子开始表演他们从话本上学来的剧情——
所谓丈夫外出多日不归,妻子出城寻亲,意外撞见他与外人鬼混,于是妻子怒从中来,与丈夫斗了三天三夜以至于忘了闭城时日,被拦在城外争论不休。
南风扮演的“妻子”拧着北风扮演的“丈夫”的耳朵,在城门外大声叫骂,“北风”气不过又与他对执,闹得不可开交。
动静传至楼上,果然有守卫伸出脑袋看是什么情况。
计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沈朔躲在草丛里,看着“南风”和“北风”扭打在一处,莫名地叹了口气。
松山不明所以,小心问道:“殿下,计划可有不妥?”
沈朔道:“没有。”
松山不解:“既无不妥,殿下又为何叹气?”
沈朔沉默片刻,忽而转过头盯了他一会儿,问道:“写信,当真能缓解思念?”
松山的小心脏被着实捏了一下,他磕巴地张了张嘴:“殿下莫不是还记着属下给小薇写信的事想降罚属下吧?咱们还在攻城呢,殿下真的要现在罚属下吗?”
“回答本王的问题,回答得好,本王可既往不咎。”沈朔道。
松山顿时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笑,凑到沈朔面前小声道:“缓解思念的方法有很多的,写信是一种,但属下更多时间喜欢摸着小薇戴过的发簪,呼吸她发间的香味,晚上抱着睡就好像抱着她一样~”
“殿下也可以拿着心上人的贴身之物试试。”松山对沈朔挑了挑眉,嘿嘿笑着。
沈朔仔细想了想,好像都是自己送给谢辛楼东西,反而从没从他那儿得到什么。
思及此,沈朔立即皱眉,拉下脸来骂了松山一通:“什么痴汉流氓,本王才不做这等不上台面之事!”
松山挨了骂,缩了脖子道:“那殿下可以回忆自己和心上人有何共同的喜好,比方说某个曲子,某本话本或者某样食物,殿下在听曲看书或用膳的时候就能想起他,就好似他正和殿下一起。”
沈朔想了想,承载共同回忆的东西,好似只有青梅酒,但扶州又不长青梅,叫他去哪儿找青梅酒。
“罢了。”沈朔晃了晃脑袋,道:“还是写信吧。”
“现在吗?”松山问道。
“攻下城池之后。”沈朔叹了口气。
“好嘞。”松山乐呵点头,道:“幸好咱们手头还有一只信鹰,飞去玔州也要不了多久。”
沈朔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人,叫唤什么?!”城楼上守卫见底下男女越吵越凶,尤其那女子叫得跟个鸭子似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受不了才吼道。
然而守卫只是吼了一句,不见他们有什么行动,南风和北风商量了一下,干脆不要脸豁出去了,北风抓着南风的衣领一下扯开,露出半边香肩。
城楼虽高,但守卫们看到一点端倪,便立即趴来了墙头,脖子伸得老长。
“诶别挤!”
“底下在做什么?她们怎么撕起来了?!”
“你去那儿守着换我看看!让我看看!”
“”
守卫们全都跑到前面相互拥挤,都想看个仔细,而就在此时,城楼东面忽然亮起火光,飞钩如流星般坠上城楼。
“不好,中计了!”守卫们意识到不对,立即抄家伙去东面抵挡。
东面城楼底下浓烟四起,一排排飞钩挂在墙沿,守卫赶到后立即用刀砍断绳索,搬起石块往下砸。
他们气血上头,一股脑砸了好久,见没有反贼上来,以为他们防御得当阻止了一场进攻,正要高兴,谁知城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在守卫都被引去东面后,影卫们立即占领了瞭望台,原本埋伏在暗处的军队出动,不等人反应便撞开了城门。
城内驻守的府兵立即整合队伍,手持兵刃面对进城的叛军。
屠隗率先带人杀了个三进三出,挫了他们的锐气。
沈朔不紧不慢从后方走上前来,对面武将瞪大了双眼,并指指向他:“大胆罪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沈朔微微一笑,抬手,身后两名士兵将一杆长枪抬来放入他掌心。
他握着枪杆一抖,枪刃直指天穹:“聒噪。”
雷电将天幕劈裂成无数碎块,大雨洗刷鲜血,电光与刃光齐鸣。
利刃无意间砍破了牢笼,信鹰沐雨腾飞,有力的翅膀划过滚滚乌云,最后一次不为承载任何人的信念,畅游在天际。
长刀破风而下,截住迎面来的羽箭,反手抹了敌人的脖子,谢辛楼自高处落地,撩起地上的匕首飞身一踢,匕首似一道流光,正正插入敌首的面门。
武将头领被杀,玔州太守带着一家老小慌忙逃窜,被守在后方的轻舟堵了个正着,玔州太守走投无路,亲自动手杀了一家人,最后自刎而终。
城内,谢辛楼带领的军队和府兵还在交战,血水汇在道路中间,聚成一小股奔腾的溪流,顺着城池的排水系统流入护城河。
不知厮杀了多久,直到府兵内部发现首领已死,他们再无对抗必要,这才弃兵投降。
谢辛楼站在上游喘息,脸上被血水糊住,抬手用袖子擦脸,却发现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干的地方。
“头儿,都占领了!”轻舟领着手下赶来会合,同他说了玔州太守的情况。
谢辛楼听到他一家都死了之后,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这是他的选择。”
虽然俘虏并非一定会死,但对于一个一心忠于“正统皇室”的人来说,被俘比死难受一万倍。
因而他们从未要求活捉,一切看他们自己。
“抓紧将城内安排妥当,咱们越快动身越好。”谢辛楼从地上缓缓抽出刀,往太守府走去。
轻舟很快安排了底下人各司其职,跟着谢辛楼来到太守府抄检,一连抄检了好几日,忙到都没时间休息。
“头儿先换身衣服吧。”轻舟找出了几身干净的新衣,着手去烧水。
谢辛楼也没拒绝,毕竟身上的血都和衣服一块儿凝固了,又脏又臭,是该好好清理一番再去见殿下。
轻舟很快把热水和衣服准备好,还顺手往里放了澡豆,方便洗去身上的血腥气。
“头儿放心,外头有我。”
谢辛楼点点头:“待我清洗完换你。”
“成。”轻舟抱着他脱下的外衣出去了。
谢辛楼身处的房间只是他们随意找的一间,里头东西不多,除了床、桌椅、屏风之外,没有多的器具,可以说十分干净。
他来到浴桶前,两下就脱去了身上全部衣服,整个人坐进浴桶。解开发绳将墨发浸于水中,干结的血块在水里化开,一瞬间感觉脑袋都轻了不少。
一桶水很快红了一片,他坐在水里,衬得露出水面的肩颈愈发苍白。
等在第一个浴桶里洗过一遍,谢辛楼紧接着起身跨入另一只浴桶,澡豆的香味逐渐祛除他身上的血腥,让他冷峻的身体随之放松舒展。
他抱着双腿,仰头靠了一会儿,累到几乎要睡着,迷迷糊糊之际想到轻舟的叮嘱,才打起精神从浴桶里出来。
不如就在榻上先睡一会儿,等轻舟来唤自己时再起。
他这般想着,换上了干净里衣,用布巾擦着头发走出屏风,忽然瞧见原本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多出了一封信。
谢辛楼愣了一瞬,难不成在他沐浴时有人进来过?
可他并没有听见开门的声响,会是轻舟送来的吗?
他立即来到桌前拾起信封,只见信封上写了一行字:“扶州得手,王已赶往玔州。”
“殿下要来玔州?”谢辛楼意外之余,心底莫名生出一丝欣喜。
临时改变计划,极有可能生出旁的风险,但他不赞同之余,也清楚知道沈朔为何会这样做。
坦白来说,在攻下玔州的那一刻,他第一个想到的也不是远在北方的京城。
谢辛楼有些急切地取出内里信件,想看殿下具体的部署安排,谁知第一行引入眼帘的却是“辛楼吾爱”。
他脑中“嗡”的一声炸开,脸上浮出一片红晕。
这暧昧的字眼,怎么看都不该是一封部署文书,更像是一封家书。
“辛楼吾爱,见信如面。”
“扶城已定,而今大燕南部已尽归你我。本想借飞羽将好消息送你,无奈被它挣脱而去,它飞往自由,我却困于山高水远,念你之心无所寄,三尺书笺犹不尽。”
几行字写得端庄郑重,可以想见毛笔落在纸上时是如何缓缓抚动,直到纸张被抚得颤抖起来,最后几行字变得又重又野,带着许多委屈之意:
“想抱你,吻你。卧榻空空,思念欲死,却无小物以慰藉,恨煞负心郎。不如自刎于江畔,魂魄随水逐流,叫你追于天边遍寻我不得。”
孩童般的气话,末尾也没有落款,看得谢辛楼莫名脸红的同时不禁轻轻发笑。
“快了殿下,很快就能见面了。”他对着信纸小小声抚慰。
虽然在知道不是部署后很是惊讶,但当家书来看后,又不免觉得太少,说好的三尺书笺犹不尽,怎么一面纸都没有写满。
就在他失落之时,背后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谢辛楼下意识转身,不想被人拥住腰和双手压在桌上,沈朔的吻如骤雨般接踵而至。
谢辛楼承受得措手不及,不待他弄清楚沈朔为何在此,就听得对方充满情。欲的声音一口咬在自己耳垂上:“情书不尽,便送吾于尔帐内,夜夜良宵,拆骨入腹。”
第64章
绵绵情话像电流般窜过四肢百骸。
谢辛楼手脚发麻,趁着沈朔咬耳之际,他赶紧用手撑着对方肩膀,将二人暂时分开。
“殿下何时躲在的属下房里”谢辛楼脸上发烫,他只是被吻了一会儿就变得这样糟糕,羞耻到恨不得钻去桌底。
沈朔暂时压制住心情,道:“轻舟备水时就在了,一直躲在榻上,本想趁你不防用被子闷住你,不想你一身是血地走进来,我瞧了都不敢乱动。幸好那些血不是你的。”
“信是殿下放的。”谢辛楼眨了眨眼,方才无措之下,他将信随手扔在了身后。
沈朔垂首吻了他的眉眼:“本王很欣喜你的反应。”
才从热水中出来的人,皮肤本就是热的,稍一刺激便红得鲜嫩。
他作势再吻,却被谢辛楼阻止:“殿下不可,屋外还有人。”
“你轻声些,不被发现不就好了。”沈朔啄了下他的鼻梁,目光下移至唇上,忽而灵光一现,命令道:“吻我。”
“殿下。”谢辛楼不愿失控,不愿二人的亲近被外人瞧见,不惜违抗命令。
沈朔双眸眯了眯,一手抚上他的后颈:“你一直视自己为本王最忠心的下属,但你可曾扪心自问,从肃州以来,你到底违抗过多少次本王的命令?”
“口口声声君令不可违,实则不过是哄本王的,对么?”
谢辛楼羽睫一颤,解释道:“不是的殿下”
“抗命不遵,大逆不道。”沈朔捏着他的后颈,将人压向身前。
谢辛楼最怕沈朔生气,对方语气一硬,他腰身也跟着软。
“既不是,本王给你个机会。”沈朔松了手,等他自己主动。
谢辛楼喉结滚了滚,回身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门外士兵就立在台阶下,映照在窗上的身影一动不动。
他回头看向沈朔,目光紧盯着他的双唇,在片刻的心理驱策下,他闭上眼轻轻贴了上去。
尽管在触碰到的一瞬他便松了警惕,但仍是不敢放肆,只轻轻蹭着唇瓣,若即若离。
沈朔眸色一沉,按着他的后颈紧紧贴在了一起,呼吸交缠处,雪晶融化成水,滋润干涸已久的红土。
便是千不该万不该,放纵的口子一开,也全然顾不得什么了。
谢辛楼忘情地搭上对方宽厚的双肩,回应着深重的呼吸,突然间背后响起轻舟的提醒:
“头儿,水凉了,莫要洗太久!”
轻舟先前在外烧血衣,由于血衣难烧,一时便忘了时辰,想起来后便赶紧跑进房间提醒。
在声音传来的同时,房门被人打开,谢辛楼两眼一睁,下意识猛地推开沈朔。
沈朔还沉浸在欢愉里,猝不及防摔了个结实,他坐在地上瞪大了双眼看着谢辛楼,满脸的不可置信,嘴角甚至还残留着一抹水渍。
谢辛楼吓得不轻,扶着桌沿大口喘着气。
轻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停在门口,磕巴道:“殿下?!您怎么会在这儿?又为什么会坐在地上?”
谢辛楼快速抹了嘴角,反应迅速,略有些僵硬地惊讶道:“是我,我方才听到动静还以为是刺客原来是殿下啊都怪属下下手重了,殿下快起来!”
他边说边低着头去扶沈朔,沈朔依然瞪大了双眼看着谢辛楼,起身的同时惩罚性地捏着他的腰。
“原来如此,吓死我了”轻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方才那一幕,还以为是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呢。
谢辛楼把人扶到榻上,自己也是缓了口气,赶忙打发轻舟离开:“这里有我,你去歇息吧。”
“啊好,我这就去。”既然谢辛楼没冻着,他立即关了门退了出去。
“对不起殿下”谢辛楼伸手擦去沈朔嘴角水渍,下一秒被人拉进怀里,狠狠“惩罚”了一番。
谢辛楼想揉自己被捏疼的腰臀,偏偏被制住了双手,被迫靠在人身上。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依偎在一起,一点点将干涸多日的心田补充滋养。
“扶州和玔州拿下了,咱们还有时间,想歇息一晚再启程,还是立即动身?”沈朔问道。
“殿下赶了多久的路,可有休息过?”谢辛楼问道。
“想尽快见你,还不曾休息。”沈朔蹭着他半干的发,问道:“你也没歇息吧,血都干了才想起换身干净的衣服。”
谢辛楼“嗯”了一声,道:“也不知两州沦陷的消息传到周拱耳边,他会不会加紧速度。”
沈朔道:“那咱们睡两个时辰再启程。”
他蹬了靴子,抱着人躺了进去,脸贴着脸窝在一块睡了一觉。
尽管睡得很舒服,但谢辛楼还是紧张着外头,生怕又有人趁他们熟睡跑进来。
因而两个时辰之后他是惊醒的,再看榻上已经没了人,沈朔就坐在床边等他醒转。
“本王守着,不会有人看见。”
他轻轻擦去谢辛楼额上的汗,看他睡眼惺忪地起身,用手指将他的发捋去身后:“本王给你束发,可好?”
原先的发带染血被扔去了一边,沈朔从别处寻了一根,让谢辛楼背对着自己。
谢辛楼乖乖坐着不等,等沈朔以五指为梳,帮自己拢了发,细细缠绕。
房门从里边打开了,谢辛楼和沈朔精神饱满得从里边走出,唤来轻舟即刻启程前往长平。
经过几天几夜的赶路,众人终于回到长平。一回到封地,沈朔有如池鱼得水,一路的劳顿烟消云散。
才走在大街上,他们就从百姓口中听闻,不久前王府管家率领家丁偷袭了太溪行宫,将一众御林军困守在大殿之中,又借着百姓助力,已将御林军擒获关至牢里,等待沈朔回来处置。
“没想到老严手脚这么快。”谢辛楼不由感叹。
沈朔微微一笑:“老严在王府待了这么久,耳濡目染的,听也听会了,正好省得咱们再跑一趟。”
二人回到王府后,严管家盼星星盼月亮般终于盼来了人,兴奋地同二人说着战绩:
“依殿下所言,行宫消息闭塞,咱们在他们收到军令前便占领了行宫,不仅没了隐患,还收剿了许多玉石珠宝、金银铜器,正好补上王府的亏空。”
沈朔点点头道:“好在有你,王府不至于乱了套。”
严管家颔首:“还是殿下预料周到。”
“还有一事,需要殿下定夺。”
沈朔于是对谢辛楼道:“而今局势与先前不同,怕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本王暂时用不着影卫,你先带人去好好歇息,有事本王自会传唤。”
“属下遵命。”
谢辛楼心知这是沈朔体恤众人劳累特意放的休沐,但大燕南北势力紧张,沈朔自己不仅没得休息,还紧赶着要忙不知多久。
为了不让沈朔再分心担心自己,他便没有坚持陪着。
谢辛楼离开后,沈朔随着严管家去了书房,一开门,就见几名大臣从座位上起身,齐声向他拱手:“臣潞州太守施宇,洛州太守祝泽明,京都校尉邹华,拜见殿下!”
沈朔静静扫过眼前的这些官员,严管家在一旁悄声道:“这些大人都是带着代丞相赵御史大人的手书来的。”
沈朔点点头,挥手回礼:“诸位请坐。”
“谢殿下。”
诸位大人坐下的同时,沈朔两三步迈至中央落座。
如今大燕半壁江山被沈朔控制,北边早已惊慌动乱,已然开启了严禁,本就偏向沈朔的官员要么留守阵地准备接应,要么预先跑了出来。
从他们口中得知,掌管皇宫守卫的执金吾也为赵安荣所收,只待他们逼宫的那日,城门自会为沈朔敞开。
而众人接下来的任务,便是在平定南部的基础上逐步吞并北部,再到一举逼宫的部署。
涉及到军事、粮草、民生的统筹问题,并非简单的计划可以带过,因此赵安荣派了他们几个前来和沈朔一块儿出谋划策。
南北之争非一朝一夕可结束,光是商议计划、部署军队都耗费了他们整整十日的时间。
几个月以来,王府进进出出大小官员众多,沈朔也忙碌到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整个王府只有影卫知道他的行踪。
谢辛楼原本被安排了数月的休沐,但他只歇了几日就忍不住跑到沈朔附近,在暗处默默看着他醉心军政大事,忙到根本不会发现自己。
某一日沈朔在书房和各位大臣商讨,谢辛楼就坐在走廊的矮栏上靠着柱子打盹。
秋日凉爽的风从早晨吹到晌午,舒适得醒一阵梦一阵,梦到殿下在书房里运笔,梦到殿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梦到终于商议出结果,大臣们如释重负纷纷告退下去休息,殿下却不急着离开,走出书房后,却是来到走廊。
走廊外栽种着一大片枝序绣球,一朵朵饱满的绣球花如云团般坠在头顶,风一过落下片片轻柔的花瓣,将睡着的人包裹在流云中。
谢辛楼也知自己太过思念,因而梦到的都是沈朔,甚至连唇上的触感也格外真实。
在梦里,一切动作都会变得滞涩,他笨拙又努力地回应,直到对方觉得光吻还不够,渐渐用了力道,指腹摁着被嗦红的唇角,咬住上唇稍带力道地研磨。
谢辛楼被咬疼了,骤然从梦中醒来,发觉那朦胧的触感反倒愈发真实。
他睁开双眼,看到一只近在咫尺的耳朵,惊得他顿时心跳如鼓。
“殿下!”
沈朔还衔着他的唇不放,谢辛楼尝到满口苦涩的茶叶味,就知对方这几日过得有多清苦。
书房里的蜜饯一颗没动,沈朔吃不惯,所以才亲自来寻“蜜饯”化苦。
但要吃“蜜饯”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何况书房外都有守卫,那些大臣们想必还未走远,万一遗忘了什么又折返
谢辛楼的心都快跳到沈朔嘴里了,后者松了牙,轻“嘘”了一声:“书房外还有人,你也不想被他们听见吧?”
他当然不想。
沈朔看着愣睁双眼,说不出一句话的谢辛楼,愈发耐不住心底的悸动,覆上留有浅浅牙印的上唇,温柔地抚慰,遮掩自己方才的“暴行”。
许是午时太阳比上午猛烈了,吹来的风不再凉爽,反而热得人析出薄汗。
到后来,谢辛楼实在忍不住推了推沈朔,对方才松了劲放过他。
他眸中满是柔光,温柔地替人擦去唇角水渍。
谢辛楼从矮栏上腰酥腿软地起来,一扭头,却发现院里院外别说人了,连只狗影都没有。
谢辛楼:“”
第65章
君主“作恶”,下属便是再生气,也只能在心里计较。
谢辛楼抱着双臂,胸口起起伏伏,垂着眼眸盯着沈朔。
沈朔凑近脑袋看着他,笑得烦人:“生气了?”
谢辛楼板着脸:“属下不敢。”
“我错了。”沈朔认错很快,下次不改。
“连着好几月没和你亲近了,就原谅本王的情不自禁吧,嗯?”
眼见着对方又贴上来,谢辛楼有意后退一步,淡声道:“属下回房歇息了。”
“本王送你。”沈朔笑着拉过他的手,大大方方离开。
“殿下!”谢辛楼想收回手,奈何手腕在人手心锁得死死的,他实在挣脱不得,眼见着有丫鬟小厮迎面而来,他干脆加快脚步,将两人的手挡在身侧。
“殿下,大人。”丫鬟小厮同二人见礼,什么也没瞧见便走了。
谢辛楼才松一口气,沈朔却忽然加快了脚步,两人相牵的手又暴露在阳光底下。
从书房到影卫别院的路并不长,但谢辛楼这一趟下来像是绕着长平跑了一圈似的。
好不容易到了房间,他正打算同沈朔告别,不想后者直接走进屋关了门,望榻上一坐,拍拍身侧:“过来坐。”
谢辛楼抿着唇,立在原地不语。
“放心,路上没人瞧见咱们牵着的手。”沈朔安慰他道,转而莞尔一笑:“不过你唇上的牙印,总不能是虫子咬的吧。”
“殿下!”谢辛楼脸都红透了,声量也忍不住提高。
“真是翅膀硬了,敢这么大声对本王说话。”沈朔眼皮一压,露出的态度不容反抗。
谢辛楼立即单膝下跪,眼角湿润,声音委屈:“殿下不能这般戏弄属下。”
沈朔眸子颤了颤,又重复了一遍命令:“过来,坐本王身边。”
谢辛楼跪在原地没有动作。
沈朔于是翻身上榻,却意外从被子里摸到了什么:“嗯?”他手上一抽,不想竟抽出一件里衣,而且这里衣的材质和尺寸,似乎是自己的。
“殿!”谢辛楼几乎来不及反应,等他匆忙起身后,沈朔已经攥着手里的衣服,表情十分精彩。
这下是彻底完了
谢辛楼整个人已经红了个彻底,也不在乎自己眼下如何不堪入目,他恨不得能当即自燃。
而沈朔在发现里衣后,同发现新大陆一般,格外兴奋地在榻上四处翻找起来,从榻上找到地面,最终发现了地砖下的辛秘,将藏着的一箱子囊佩、扳指、手帕、发带以及桃核全都找了出来。
全都是之前自己误以为被攻略者偷走的!
沈朔捧着这一箱“宝贝”,笑得格外“骇人”,对谢辛楼道:“这些,你作何解释?”
谢辛楼魂去了大半,麻木地对着他下跪:“是属下鬼迷心窍。”
“本王原以为你单纯可爱,竟不想私下对本王有这般特殊的占有欲。”沈朔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从这块佩囊来看,从第一个攻略者出现之后,你就开始偷偷收着了?”
“属下一开始只是不愿殿下之物落于他人之手请殿下赐死!”谢辛楼知自己无法辩解,将唇都咬出了血。
沈朔将箱子放下,慢慢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人从地上抱起,坐到了床沿上。
“殿下?”谢辛楼自觉罪孽深重,不想沈朔却轻轻吻走他的唇上血,提出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要求:“你从本王这儿拿走这么多东西,也该回给本王什么吧?”
谢辛楼懵了一瞬,眨了眨眼:“属下拥有的一切,没有一样不是殿下给的”
“倒是有一样。”沈朔颇有意味地用眼神示下。
谢辛楼立即反驳:“不可!属下还没眼下不可”
“别紧张,本王不会逼你。”沈朔安抚道。
谢辛楼红着脸沉默低头。
沈朔无奈地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枚布包:“你所有之物都是本王给的,本王也不介意再多给你一样。”
他胳膊绕过谢辛楼的后背,一手托着布包,一手将布包打开,露出里边躺着的一枚萝卜模样的银制小吊坠,以及一枚药丸。
谢辛楼疑惑地看着这两样东西,沈朔将吊坠系到他脖子上,随后自己咽下那一枚药丸。
“殿下?”谢辛楼担心那药丸的来历,谁知沈朔咽下药丸后不久,自己脖子上的吊坠忽然发出一阵细微的震动。
谢辛楼握着吊坠,感受着震动的持续,沈朔便解释道:“这是本王派人蛊师那儿取来的小玩意儿,本王咽下了母虫,母虫感受着本王的心脏跳动,吊坠里的子虫也会随之活跃,如此吊坠便会持续震动。”
“他日在战场上万一你我不幸分开,有了它,你便可以随时感应到本王。”
“蛊虫伤身,殿下怎可为我”谢辛楼立即紧张起来,却被沈朔打断:“放心,这种小蛊术不会影响什么,况且本王知道解除之法。”
眼见沈朔态度坚定,谢辛楼眼圈泛红,抚摸着吊坠,紧抿着唇,血珠好似点点宝石镶嵌其上:“殿下可还有药丸?”
沈朔挑了眉:“本王不知功效,暂时只让人带了一枚回来。”
谢辛楼抬眸看向他:“请殿下让他再跑一趟吧。”
沈朔看着他的双眼,半晌后,点点头:“若后续无甚不适,本王再让人取一份。”
他话音未落,双唇便被人覆住。
傍晚小下了一阵雨,落日余晖透过云层,给枝头绣球都染上一层胭脂。
秋老虎一过,天便急速转凉,空气中的肃杀气也越来越重了。
时年九月末,李皇后为大燕诞下首位皇子,沈阙高兴之余又不敢大肆宣扬,只在中秋时于宫中设宴,为皇后和皇子庆贺一番,而宴会进行到一半,侍卫着急忙慌跑进来撞倒了正在跳舞的乐姬。
沈阙龙颜不悦:“何事惊慌?”
侍卫被人提起的同时脑海里空了一瞬,在看到沈阙的一瞬间,他喉咙像被长枪捅了个洞,呼呼的风从他的嘴里穿出,嘶哑又凄厉:“长平王将京城包围了!”
一夕之间,京城兵马肃然、人人自危。
沈阙立即召各大臣入宫商讨,却得知有大半人已携家逃离,其中带头跑得最快的就是赵安荣,甚至走的时候还是乘坐着御赐的那辆最舒适的马车。
沈阙掀翻了桌案,即刻命人将周拱召回。
而周拱在错失长平一局后,便在其余沦陷的城池部署士兵迎战,收到京城被围困的消息后,他一人一骑从包围圈杀进了皇宫。
“周拱没了可调动的部下,进去也只是多一具尸体罢了。”
赵安荣捧着热茶暖手,在京城外沈朔的营帐中分析局势。
几盏油灯整齐地摆放在面前的矮桌上,光一左一右照亮赵安荣和屠隗的半张脸。
屠隗自顾自闷头饮酒,瞥了眼他捂着茶盏发抖的模样,嗤笑道:“赵大人公然倒戈,不如改行去米坊筛米,倒是另一条出路。”
“年纪大了,干不动累活,酒也少喝,伤肝。”赵安荣闭着眼,靠着椅背闲适道。
难得没见屠隗反怼,沈朔倒有些意外,多看了二人一眼后道:“依赵大人所见,本王下一步该如何走?”
赵安荣道:“殿下不愿多伤及百姓,那便速战速决。”
“执金吾是咱们的人,殿下大可兵分两路,从朱雀门和青龙门入宫,击溃防御后生擒皇帝。”
沈朔点头:“本王也有此意。”
“殿下亲自领兵一路,另外一路则需殿下信得过的副将带领。”赵安荣问道:“殿下可有人选?”
“谢辛楼跟随本王多年,是本王最信得过的人,他可担此大任。”沈朔没有犹豫道,同时对赵安荣大赞特赞了谢辛楼的能力。
赵安荣没说什么,只道:“殿下决定了便好,臣已将作战部署草拟了一份,殿下可一观。”于是命手下将部署文书呈了上去。
“夜晚风寒,臣一把老骨头便先告退了。”赵安荣放下温了的茶盏起身道。
“林间路不好走,本王送送你。”沈朔将文书揣在手里,和赵安荣前后脚走出营帐。
厚重的门帘将风尽数阻挡在外,一掀起,迎面就是一阵冷意。
沈朔才走出营帐,就瞧见谢辛楼不知何时出现在此,立即忘了送人的事,上前握住他的手关心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白白在外头受冻。”
谢辛楼道:“属下才来不久,殿下可商议好了计划?”
“算是吧。”沈朔将文书随手塞进衣袖,搓着他发凉的手。
见状,赵安荣也不多打扰,默默地自行离去,屠隗从营帐中出来,也不作声地跟着走了。
“进去说话。”沈朔拉着谢辛楼进营帐,命人再送碗热汤。
一进到帐中,身边隐约的风便止了,顿时被温暖包裹。
谢辛楼拉住沈朔,问道:“殿下看了赵大人拟的文书了吗?”
“不曾看完,你陪着本王,本王能看得快些。”沈朔挪去一边,让他和自己挤坐在一把椅子上。
赵安荣呈上来的文书有好长一卷,看完需要不少时间。
谢辛楼安静陪在他身侧,默默替他剪烛,直到沈朔看完了一整卷,回头对上他的目光:“他可有与你说过计划?”
“属下领一小队兵马往朱雀门吸引御林军,具体如何,赵大人已悉数说明。”谢辛楼点点头,道:“此次逼宫最为关键。周旭已集结全部兵马收复了南北几处州郡县,眼下正往京城逼近,若一击不成,反倒与他陷入胶着,日后情况便会愈发复杂,咱们的粮草和兵马支撑不了太久。”
“本王清楚。”沈朔看着他,微笑道:“所以才会让你去朱雀门,除了你,本王谁都不放心。”
烛花噼啪一响,火焰随之跳个不停。
谢辛楼与他四目相对,片刻之后,他从怀里取出一枚萝卜吊坠。
沈朔一言不发地看着那枚在他掌心震动的吊坠,下一秒吊坠就系到了自己脖子上。
给他系完之后谢辛楼没有立即离开,反而环抱住他的肩膀,与他紧紧相拥。
沈朔笑着抚着他的背,感受着吊坠在两人之间强有力的震动。
军营里纪律严明,夜晚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谢辛楼从沈朔营帐出来回自己营帐的途中,被人忽然叫住。
他往右侧看去,就见赵安荣搓着手躲在暗处,冲他微微一笑:“如何,同殿下都说清楚了?”
谢辛楼往暗处靠近一步:“赵大人有意等我?”
赵安荣叹了口气,道:“你这样的青年才俊,一想到命不久矣,老夫也是可惜啊。”
“部署文书上老夫刻意没提及皇宫还藏有一口火炮,你也知你带领的冲锋军便是以身吸引火力,此行必有去无回。”赵安荣看向他的眼睛:“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前朝的盛御史。”
谢辛楼道:“还请大人保守秘密。”
“保守什么?有去无回,还是盛御史?”赵安荣问道。
谢辛楼沉默片刻,轻声道:“成败在此一举,莫要因为我让殿下错过机会。”
“仇恨多是麻痹人心,抓得越紧,失去得越多。”赵安荣一字一句道:“殿下收留天下难民培养成影卫,多年蛰伏,其中心血耗费得不少,如今又要亲手献祭出去,值得吗?”
“你陪在他身边这么多日夜,情深义重早已不分你我,你一死,岂非要他半条命。”
赵安荣本意是想换个人代替他完成此行,但谢辛楼却勾唇一笑:“赵大人忘了,我才是影卫统领。”
“报仇也从来都不止是殿下一人的事。”
谢辛楼后退一步,对赵安荣深深施礼:“夜深了,大人早些歇息。”
赵安荣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说,目送他离去。
与此同时,在营帐的另一方角落,屠隗靠着树干,出声道:“盛彦自己作死,你也没欠他家的。”
赵安荣轻声道:“从前是我把他推上御史之位,如今又要把他独子推上战场。”
“他们不是死人,不高兴了会跑。”屠隗闷了一口酒:“别给自己那么大脸。”
“有一件事,我想了大半辈子都没想明白。”赵安荣从黑暗中走出,绕到他面前:“你这张嘴是吃什么长的,舔一口会把自己毒死吧。”
屠隗哈哈一笑:“老子且能活呢,我就看看你我谁先走一步。”
赵安荣摇了摇头。 。
金秋十月过了大半,天气愈发冷了,但将士们的热血却是一点即燃。
还有不到几日便是行动之日,沈朔夜晚热得难以入眠,干脆跑去营外的冷泉。
泉水由上游的一小股溪水为源,在坡底汇聚成一汪小小的池水。
沈朔脱了外衣浸泡在凉水中,企图借此平复紧张情绪。
夜深林中无人,但他听觉敏锐,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立即睁眼,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辛楼?”
他意外谢辛楼为何也会在此,然而他尚未问出口,就见对方在岸边停住脚步,将佩刀放去一边,抬手解下了发带。
墨发随着发带的抽离倏地散落,他将发带随手松在地上,随后又解了束腰、腕带,外衣顺着他挺直的脊背款款下落。
沈朔的眼睛颤了颤,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避一避目光,但不知为何,双眼愣是一动不动,眼睁睁看到对方脱到浑身只剩一件轻薄的雪白里衣。
明月正照在他的背面,将轻薄衣料几乎照彻透明。月光顺着宽肩于腰处骤然收紧,又在腰下放出圆润弧度,顺着纤长的肌肉线条落在松软的土地上。
谢辛楼的手捏住了系带一端,只需稍稍用力,他唯一的里衣就会滑落,彻底坦诚相见。
原本平复的心重又鼓噪起来,沈朔的嗓子热到发胀,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然而出乎意料的,谢辛楼并没有用力,他低头看着脚下,有些犹豫的往池中迈了一小步。
“池水深,你别下来。”沈朔忽而能说话了,见他要入水便赶忙往岸边赶来。
但谢辛楼下定了决心,咬咬牙,将一只脚踏入水中,一点点忍耐心底的恐惧,将身体逐渐沉入水里。
“辛楼!”沈朔快速游到了他面前,抓着他的腰身往上托,对方也顺势伸手环抱住他,紧紧贴到了他身上。
沈朔又胀得厉害,惩罚性地咬了口他的耳垂:“怕还敢下来?”
谢辛楼任他咬,缓了口气后,还帮他缓解胀痛。
“”沈朔本就一点就燃,掰过他的头就狠狠吻上。
静谧的池水被搅和得如同沸汤,溅出的水花打湿岸边的软土。
谢辛楼被压在岸边,双腿箍着沈朔的胯,胳膊勾着他的脖子,用鼻尖轻轻蹭着他。
沈朔的手在系带处不住打转,捏了又松,松了又捏,一边侧首吻着谢辛楼小臂上的痣:“招惹本王,被人瞧见可怎么办?”
“不会有人来此。”谢辛楼仰头含住喉结。
沈朔被电流麻了四肢百骸,指上一紧,系带被抽开,湿透的里衣被剥去水里。
炽热大掌如烈火过境,将温润的田野都燃上火星。他衔住胸前的红日深吸一口气,天边便爆发出夺目的彩霞。
烈马于草原上驰骋,追逐着红日自东向西,大风阵阵吹过,直到天地连成一线,万籁并起,才明晰世间最美之景已拥入在怀。
篝火自黑暗中升起,湿透的衣服很快被火烤干,被人轻柔地覆上点点斑驳红痕。
月躲去了云层之后,群星便显现了出来。
沈朔抱着人躺在草地上,看着漫天的星空,心底静谧平和:“害怕吗?”
谢辛楼昏昏欲睡,枕着他的胸口不语,但还是挣扎地回了一声:“嗯。”
“本王起先也怕,只是现在不怕了,反倒很是期待。”沈朔蹭了蹭他的额发:“早些尘埃落定,也好早与你归家。”
谢辛楼心口一酸,伸手揽紧了他,不住往他怀里挤。
沈朔将他双手搂紧,抚着他的背,发誓道:“本王第一次,下回保证控制些。”
“别说了。”谢辛楼皱着眉捂住他的嘴。
沈朔回吻他的掌心,痒得人又不住抽手。
他故意抓着人不让人走,谢辛楼红着脸不看他,被闹得厉害,也不知怎的就抓着了他的衣袖,“撕拉”一声,衣袖被扯下一片。
谢辛楼惊呼一声,沈朔直接愣在原地。
“殿下我没用力”谢辛楼彻底熄火。
沈朔看着他手里的衣袖,心底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但很快抛去了脑后,道:“一片衣袖而已,撕了便撕了。”
谢辛楼也觉得莫名,自己方才好似没用多大力气。
“瞧你也累了,睡吧,我不闹你了。”沈朔把衣袖随手扔去一边,抱紧了他轻声安慰道。
在他温柔的哄睡声里,谢辛楼很快被困意席卷,枕在沈朔的臂弯里,两人相拥入眠。
【滴~经由宿主申请检测,角色沈朔对角色谢辛楼的好感度为,99。】
军帐牢房内,盛宣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为什么还是99
在他反复确认系统的提醒没错后,他陷入长久的沉默,末了,在黑暗中猛地亮了亮眼眸。
第66章
月沉星落,一夜很快过去,等天亮回了营地,两人再没提起这一晚的事。
等到了约定的进攻之日,谢辛楼身披银甲坐于马上,身后军旗猎猎,士兵整装待发。
沈朔也是一身甲装,心底除了紧张外还涌出不舍:“记住,若遇不测,保命要紧,本王等着你。”
“记住了,殿下。”谢辛楼微微一笑,拽紧了缰绳。
他收回目光,驱使战马列于队伍之前,一声令下,冲锋军于暗夜中无声向皇宫潜行。
按照计划,在冲锋军发动后不久,沈朔带领的大部队便要在青龙门外做好准备。
因而在目送人消失在黑暗中后,他即刻转身回到军营,谁知在回营帐的途中,东风忽而着急忙慌地将他拦住,将一封信交给他:“殿下,盛宣不知何时解脱了绳索,妄图给宫里传信。”
沈朔眉头一皱,差点把他给忘了。
“数月以来,你一直看管着他,除了这次的信,可还有别的?”
东风拼命摇头:“属下一直看管得好好的,平日饭菜都是检查过再亲自送去,也不知他哪儿来的笔墨纸砚。”
“先莫要声张。”沈朔将信攥在手里,抬脚去了关押盛宣的营帐。
营帐从外表来看和寻常的没有区别,但营帐内部却是一座精密的铁笼。
东风亲自掀开门帘,打开牢门,沈朔来到笼中,只见盛宣被绑坐在铁板凳上,一脸淡定地冲他挑了挑眉:“呦,这么快来兴师问罪了?”
东风就守在门外,沈朔踱步至盛宣面前,将信展开道:“有何解释?”
盛宣道:“没有,正如殿下所见,我在给宫里通风报信。”
沈朔盯着他的脸,片刻后忽而冷笑出声,将信随手扔去一旁:“你若真想给沈阙报信,有的是本王抓不住的法子。你故意引本王来此,究竟想说什么?”
“殿下是聪明人,为何不猜猜看,我到底站在你们谁那边?”盛宣微笑道。
沈朔看透他道:“在你眼里本王和沈阙都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一路上你摇摆不定,既给沈阙挖坑,也给本王使绊子,如今胜败就在一夕之间,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可真是说来话长,我怕殿下承受不住这个世界的真相。”盛宣一字一句道。
“有何真相,说来听听。”沈朔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道:“若你所言惊动不了本王半分,本王立刻割下你的舌头。”
“殿下可有发现,自从两年前开始你身边便多了一些举止奇怪的人。”盛宣问道。
沈朔也不遮掩,直言道:“像你这般的,本王都记不清杀了多少。”
“果然。”盛宣呵呵一笑,难怪都会攻略失败:“既如此,殿下应该很想知道原因吧,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里,到殿下身边究竟想做什么。”
匕首在指上转了个圈,沈朔微歪了脑袋盯着他:“继续。”
“我若是直接说怕殿下理解不了,就简单而言,殿下所身处的世界,只是三千宇宙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个,而在大大小小的世界之外,有一个独立于宇宙的地方称为‘管理局’。”
“局里雇佣了许多能人异士负责维护世界的安定,一旦哪个世界出了问题,若不加控制便会走向毁灭,这些能人异士便会来到问题世界,依据总局指令完成维护任务。”
盛宣说着,一直关注着沈朔的表情,他明白身为世界里的角色很难一下子领悟到这些,于是用了个比喻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你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个话本,而你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是话本里的角色。”
“那个银白色大厅?”沈朔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知道?”盛宣有些意外。
盛宣的表情证实了他的话,沈朔的心跳瞬间加快,显然没法短时间消化他说的真相,只能暂时顺着他的逻辑问下去:“所以,你是能人异士?”
“不错,总局最优秀的员工,幸会。”盛宣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沈朔在梦里见过不少排着队穿越的人,他并不质疑盛宣对这些人的描述,但对他自称优秀员工表示质疑。
他上下打量对方,暗暗消化着他方才说的话,捋出逻辑:“照你的意思,这个世界会毁灭,所以你带着任务前来,是为了拯救我们?”
这确实和他的猜想不太一样。
“聪明,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盛宣脸上的笑转瞬即逝,直视他的眼睛:“我的确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而来,而导致这个世界毁灭的罪魁祸首,正是殿下你。”
一瞬间,脑海里有两根线串联在了一起,沈朔立即开口:“所以你们的任务是杀了本王。”
“这你也知道?”
盛宣不懂了,他本想揭露真相时顺便装个逼,但怎么感觉沈朔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少多少,于是他又补充一句:“不过任务的原话,是让员工想办法获得你的爱,再利用你的爱让你甘愿替爱人而死。”
沈朔冷笑道:“想杀本王就直接动手,何必多此一举。”
“因为依你的能力,我们做不到。”盛宣解释道:“殿下本该死在回京的路上,奈何殿下顽强的求生意识不仅让你活下来,日子还过得风生水起,可见殿下绝不会任人宰割,便是在绝境中也能杀出重围,所以我们做不到直接杀了你。”
“你的精神意识已经超出了属于角色的范围,你拥有了影响世界的能力,在满怀仇恨的情况下必然会毁灭世界,总局想出的唯一办法,便是让一人占据你的心,促使你在他的必死之局中,甘愿当他的替死鬼。”
沈朔听明白了,道:“但本王并没有爱上你。”
“我是谁?”盛宣道。
“你是谁本王怎么知道。”沈朔脱口而出,白眼翻到一半,突然像被人猛地敲了一下脑袋,愣愣地看着他。
盛宣微微一笑道:“盛宣从始至终都活着,对吧?”
“你想做什么?!”沈朔厉声道。
“不是‘我’要做什么。”盛宣道:“这个世界的机会只剩下这最后一次,我的身份不成立了,那总得有人完成任务。”
沈朔的心跳开始失控:“辛楼”
“皇宫藏有一台火炮,赵安荣没同你说吧?”盛宣介绍道:“虽然这玩意儿在我们那儿算不得什么好武器,但对付你们绰绰有余。一发火炮就能炸毁几十具肉体凡胎,冲锋军在朱雀门吸引火力,等你们从青龙门潜入攻下太极殿,朱雀门那儿早就是一片灰烬了。”
“算算时辰,现在赶去或许还来得及。”
沈朔忽而双腿沉重如铅,他红着双眼瞪向盛宣:“我凭何信你?”
“因为你去了,你死了,我也就完成任务退休了。”盛宣想到退休生活就忍不住笑:“再或者你不去救他,领着军队打败沈阙报了仇又当上天下共主,最后世界毁灭还不是一场空。”
“本王即便有通天之力也不会毁灭世界!”沈朔咬牙道:“但你知道本王盼着仇敌惨死的一日,盼了有多久——”
“哦,那你别去了,让谢辛楼死吧。”盛宣风轻云淡道。
沈朔被一口气哽住,剧烈咳嗽起来。
“别急别急,顺顺气,反正谢辛楼开始攻城门了,你赶过去也来不及。”盛宣假意安慰道。
沈朔头疼欲裂,心跳欲碎,外头的东风听到动静赶忙进来察看:“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他看到沈朔掌中吐了一大口血,以为是盛宣搞的鬼,当即抽刀砍向他,不想在刀刃落下的瞬间,盛宣直接从位置上凭空消失了。
东风傻了眼:“这?!!”
“东风”沈朔抓着桌沿起身,木块被他捏得咯咯响。
“殿下,您不要紧吧?!方才屠将军来寻殿下,咱们准备动身了。”东风扶着沈朔站定,担忧地看着他嘴角的血。
在短短几秒钟之内,沈朔已经做出了选择,对东风沉声道:“通知全军,行动取消,所有人待在军营。”
“啊?那头儿那边”东方已经弄不清方向了,眼下松山和轻舟都在谢辛楼那队,左右也没个帮他解释局面的人。
“照我说的做!”
沈朔厉声令下,随即冲出营帐,纵身翻上马背,一甩长鞭驰向朱雀门。
【滴!检测到角色沈朔对角色谢辛楼好感度为,100。】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