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高,却正好能让段景宏听见,段景宏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闪了闪,象在递什么信号,赶紧低下头,心里却突突跳。
他认出来了!
这不是叶澜沧他爹,叶南诏吗?
这是自己人!
他怎么来腊戍了?
那叶澜沧,王队他们来腊戍了吗?
而在瑞玉阁斜对面的茶馆二楼,王队正趴在窗台上,手里捏着个望远镜,往院里瞧。
望远镜是罗少校给的,镜片擦得透亮,能看清段景宏袍角的玉琮纹,也能看见叶南诏三人已经进了院,正往堂屋走。
“老吴,你看!叶老师他们进去了!”王队把望远镜递给旁边的老吴,声音压得低低的,“小张和小李也没露破绽,成。”
老吴接过望远镜看了看,点头道:“沐娜允没起疑,引着往堂屋去了,正好能靠近寸文山。”
他把望远镜递给叶澜沧,“你瞅瞅,段景宏看见他们没?”
叶澜沧接过望远镜,指尖都在抖。
镜头里段景宏正站在寸文山身边,腰背挺得笔直,刚才叶南诏路过时,他抬了下头,眼里闪过点光,又很快低下头,可嘴角那点绷着的劲儿松了些。
他看见了,他知道是自己人。
“他看见了。”叶澜沧放下望远镜,声音有点哑,“他认出来是我爸了。”
王队松了口气,往椅背上靠了靠:“看见了就好,至少让他知道咱来了,心里能有底。”
他往院里瞥了眼,段景宏正给刚进来的宾客行礼,眉眼间那点沉郁淡了些,虽然还绷着,却不象刚才那么慌了。
“老吴,再数数院里的人手。”王队又道,“叶老师他们在里头,得摸清情况,别让他们吃亏。”
“数了,寸文山带来的五个还在廊下站着,手都没离腰,估计枪就别在那儿。”老吴往笔记本上记着,“沐娜允的三个伙计在门口,刚才叶老师他们进去时,那几个伙计往小张怀里的原石上多看了两眼,好象挺在意。”
“正常,他们做玉器生意的,见了原石自然多看两眼。”王队点头,“只要没起疑就好。”
“小张和小李机灵,应该能应付。”
叶澜沧又拿起望远镜,往堂屋那边看。
叶南诏正坐在桌边,手里端着茶杯,看似在跟旁边的宾客说话,眼角却时不时往寸文山那边瞥,小张和小李站在他身后,也在悄悄打量院里的情况,三人配合得倒默契。
“他好象不那么慌了。”叶澜沧忽然说,镜头里段景宏正接过丫鬟递来的茶,手没抖,稳稳地递给宾客,“刚才递茶都抖,现在稳了。”
“知道有靠山了呗。”王队笑了笑,“这小子,就是嘴硬,心里肯定慌了好几天。”
他顿了顿,又道,“再等等,等叶老师他们摸清楚里面的情况,看能不能递个信出来,咱再合计咋动手。”
老吴点头:“不急这一时,现在人多,正好方便叶老师他们观察。”
“寸文山正跟宾客唠呢,顾不上盯着他们。”
茶馆二楼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传来的喧闹声飘进来。
叶澜沧又拿起望远镜,盯着院里那个身影。
他穿月白袍子站在那儿,日头落在他发梢上,亮得晃眼,虽然还带着点拘谨,可那点沉郁散了,像心里落了点光。
而在瑞玉阁的堂屋里,段景宏给宾客行完礼,往堂屋瞥了眼。
叶南诏正端着茶杯往他这边看,见他看过来,轻轻点了点头,又转回头去跟宾客说话。
段景宏心里那点慌彻底落了地,指尖在袖口里松了松。
他们来了,真的来了。
龙楚雄这时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发啥愣呢?六爷叫你呢!”
段景宏回过神,往寸文山那边走,脚步稳了不少。
寸文山正跟个宾客说话,见他过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这是李老板,做字画生意的,你跟李老板聊聊,学学门道。”
段景宏点头,跟李老板拱了拱手:“李老板好。”
李老板笑着打量他:“六爷的徒弟,果然一表人才,听说你懂仿瓷?”
“略懂一点,都是师傅教得好。”段景宏答得客气,眼角却往堂屋那边瞥了眼。
叶南诏正悄悄往他这边递了个眼色,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口袋,象是在说“后院有机会,我口袋里有东西”。
段景宏心里亮了。
机会来了。
他稳住心神,继续跟李老板说话,声音稳当,嘴角甚至还带了点笑,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那点甜,象刚喝了口蜜,从心口一直甜到了嗓子眼。
日头爬到正头顶时,沐娜允清了清嗓子,走到天井中央,手里捏着张红帖:“各位老板,多谢来给我干爹捧场。”
“吉时到了,收徒礼这就开始。”
话音刚落,廊下就有人搬来张供桌,铺了块明黄色的绒布,上头摆了香炉、烛台,还放着本线装的《文物要录》。
是寸文山年轻时抄的,据说扉页上有他师父的题字,在圈里算是件稀罕物。
烛火“噼啪”跳了两下,把众人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忽长忽短的。
“小龙,过来。”寸文山往供桌前站定,声音比刚才沉了些。
段景宏整了整袍角,快步走过去,在供桌前站定,腰背挺得笔直。
他眼角馀光扫过堂屋,叶南诏正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端着茶杯,见他看过来,轻轻往供桌后的蒲团瞥了瞥。
那是要他行拜师礼的意思。
段景宏心里定了定。
“拜师得有拜师帖。”沐娜允递过来张洒金红帖,上头是寸文山亲笔写的“收徒帖”三个字,笔锋遒劲。
段景宏接过,指尖在帖角捏了捏。
帖纸厚得很,背面好象垫了硬纸,说不定是寸文山早备下的,里头或许夹着什么门道。
他没敢多摸,规规矩矩地往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了。
“先敬祖师。”寸文山指着供桌后的牌位,那是个紫檀木牌,刻着“文物行祖师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