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们两个吵够了没？能不能消停点，没看见这里面有两个人需要好好静养吗？”
谢二海罕见地动了气，怀中的林氏依旧昏迷不醒，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妻子脸上都没多少肉了，那双常年操劳的手上也满是伤痕。
这一刻，谢二海是真的后悔了。
天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林氏如今还怀着孩子，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谢随安和罗送对视了一眼，见谢二海的脸色很不好，都默契地没再说话。
这一夜，平京城里火光冲天，医馆外面不断有蝗虫的嗡嗡声，甚至还有的蝗虫不断撞击着大门和门窗，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地缩在医馆里面，眼睛睁得很大压根无法入睡。
直到天边破晓，阳光透过门窗洒落进来，很多人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谢化神这时却推开了隔间的门，扫了眼被咬得鼻青脸肿的清河村众人，冷声道：
“太阳都晒屁股了，外面的蝗虫不会那么多了，你们赶紧离开我的医馆，我这儿可待不了那么多人。”
有人很快皱起眉头不满了起来，
“你不是大夫吗？不该有济世救人的胸怀吗，我们现在出去能去哪里？”
“爱去哪去哪”
谢化神也没惯着他们，继续道：“白天特别是大中午的时候城镇里面但凡还活着人都会去山上挖野树根烤着吃，
到了下午所有人都会躲进屋子里，你们要是要离开最好在下午前离开，可别指望我再收留你们一个晚上。”
说着，谢化神直接拉开了医馆的大门，“赶紧收拾东西滚蛋，别想着占掉我的医馆，平京城的街坊邻居都卖我的面子。”
清河村一众村民直接都傻眼了，这就赶人了？还有没有人性啊！其实他们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了。
“大家伙也别愣着了，还是得赶紧赶路了。”
林和平冲着谢化神拱了拱手，招呼着大家离开医馆。
谢家这边林氏昨晚喝了药后半夜就醒了，只是如今看着还很虚弱。
至于刘望，大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仍旧处于昏迷当中。
说他昏迷吧，刘望那鼾声铿锵有力，说他睡着了吧，几个人轮番叫他都叫不醒。
刘老太一个劲地抹着眼泪，让刘阳背着弟弟出发。
谢二海也直接把林氏背在了背上，“阿云，你放心，我肯定找着粮食不饿着你。”
“我自己走吧？”
“走啥走，你现在可是两个人了，不一样的。”
谢老太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林氏，“也怪我，这么久以来竟然都没有发现你的异样，幸好你和孩子没出什么事，要不然我们可怎么活？”
林氏有些歉疚，“对不起啊娘，是媳妇让你们担心了。”
“啥也别说了，家里男人多着呢，就是一路背也能把你背到南方去咯。”
谢老头轻哼了一声，“咱谢家的男人就没有孬的。”
一句话引得众人捂着嘴哈哈乐。
江小满跟着谢家人离开医馆的时候才发现罗送没有跟上来，她回头去看他。
罗送笑着冲她摆了摆手，“小丫头，答应你的事情我可都办到了，我们两清了。
接下来我还是打算跟着谢化神一起，或许之后他撑不住了我们也得去南方，有缘见了。”
“好呀。”
江小满没再多说，扭头快步跟上了谢家人。
正如谢化神所说的那样，那群蝗虫吃干净了所有能吃的粮食，大白天已经不怎么活动了，一路上只偶尔飞过几只蝗虫，并没有影响到他们。
经过昨晚的大火，眼下平京城内的街道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烧焦的蝗虫尸体，不少当地的民众纷纷从屋里冲了出来，捡起地上的蝗虫就直接塞进了嘴里咀嚼，还时不时露出享受的神情。
“是水，娘，他们身上有水。”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瞬间就有十来个瘦骨嶙峋的孩子朝着谢景云这边冲了过来。
“哥哥，我快要渴死了，你就给我点儿水吧。”
“我……我没水，你们看错了，这是空地，我们的东西昨天晚上都被城镇外面的流民抢光了。”
谢景云头一回遇上这事，紧张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他连忙拿下腰间挂着的水袋往下面倒了倒，“看……是空的，没有水，你们快走吧。”
这水袋还是昨天夜里谢大夫退回来的呢，他想着之后要是找着水源了还能拿来打水，不曾想竟然被人给盯上了。
谢一山皱起了眉头，轻声驱赶着，“你们快走吧，我们什么都没有，回吧。”
“啊？怎么会没有呢，可惜了。”
十几个孩子失望地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这时候走在前面的江玉儿却是突然扭头一脸天真的道：
“一山叔，他们都好可怜呀，我昨天晚上可都听见了，小满身上可还有两袋水，你就给他们喝点吧。”
什么！他们身上有水？
这下不仅仅是围过来的十几个孩子了，周围还趴在地上啃着蝗虫的百姓一个个都抬起了头看向谢家所在的方向，目光中皆是浓烈的贪婪。
几乎是瞬间，百姓们纷纷涌了过来，把谢家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给点儿水吧，求求你们了，我们会一辈子对你们感恩的。”
“求他们做什么？要我说这一家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站在前面的缺牙老太太对着谢景云就是一多口吐芬芳，“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明明有水还不愿意分给老婆子我一些，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谢景云的脸色也有点难看，可围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只能沉着脸解释着，
“阿奶，我们一家是真的没有水，这是空的水袋，想着之后发现水了再打些水。”
“呸！”
缺牙老太太直接往谢景云身上吐了几口口水，浑浊的眼中满是贪婪之色，“骗骗小娃娃就算了，这会儿还想骗老婆子我，刚刚那小女娃可是说了，你们有水，今天不把水给留下，谁也别想走。”
“老太婆，你不要太过分了。”
谢老太怒了，“先不说我们压根就没有水，就算是有水凭啥要给你啊？”
“有水独吞就是不对，我身为平京人就要打抱不平。”
“你分明是活抢。”
缺牙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吃的粗盐跟大米都比你们多数倍，你有啥资格跟我说这话？
识相的赶紧把水交出来，否则就别怪大家伙把你们所有人都扒光找水了。”
虽然大家都是逃荒遭受天灾的，可谢家人身上的装戴却是整整齐齐的，不可能没有水，说不定还有吃的呢。
想到这里，缺牙老太太干劲更足了。
“快，把他们都给扒光了，今天必须找出水来。”
谢老头和老大对视了一眼，同时皱起了眉头，这群人那么多，而他们谢家只有几个，甚至还有受伤怀孕病弱的，身上又没有防身的工具，要是他们真冲过来了，谢家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村长，你……”
谢老头想像林和平求助，只要清河村的人帮着一块，说不定还能逃出去呢。
可令他惊讶的是，林和平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谢家一眼就别过了脑袋，对着同样看戏的江老太说道：
“江老太，还得劳烦你带着我们去找元春的书院了。”
江老太高傲地昂起了下巴，“村长你尽管放心，只要我们找到元春了，肯定就有别的活法，读书人的脑子可比我们这些人好使。”
“江老太，关键时候还得靠你们了啊。”
“嘿，我早就说了，谢家人都虚伪至极，我从来都没信过他们的那些鬼话，之前也是，家里的粮食比村长家的还多，但是有分过大家伙吗？”
“就是，我们一个个都瘦得皮包骨了，可谢家人呢，每个人都吃得油光水亮的，有逃难的模样吗？”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调转风向开始捧着江家而踩着谢家，谢老太和谢老头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王氏也看不惯了，她皱着眉高声道：“你们不能这么做事啊，之前谢家人发现了水源可没瞒着，都告诉我们了，没有那些水，大家压根来不了平京。”
“人家出来的时候粮食多也是谢家自己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关键时候你们也得帮帮谢家。”
村民们很快就冷笑着反驳，“还说呢，真要是那么大公无私怎么不一开始就把发现水源的事情告诉大家伙呢？”
“就是，我们上去打水的时候，他们谢家都囤满水了，我看如今也是他们的报应。”
见没人买她的账，王氏急得都快哭了，声音嘶哑地跟林和平说道：
“村长，你可得说句公道话啊，都是一个村的，大家怎么来的怎么回，怎么能把他们抛在半路呢？”
林和平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江老太却是冷笑道，“王氏，你要去舔谢家你自己去，反正我们大家伙都看得清，提醒你一句，那么多人围着他们呢，就算你过去也无济于事，况且你还有个儿子，那可是你丈夫唯一的血脉。”
王氏身形一僵。
她可以不管不顾，但是虎子该怎么办？
江小满瞪了眼人群外围幸灾乐祸的江玉儿，她的小脸、脖子和手臂上此刻都浮起了密密麻麻的痘痘，因为痒，江玉儿一边冲着江小满笑着，一边还用力地挠着。
“姐姐，对……对不起，玉儿不是故意告诉他们的，如果有水的话你们还是赶紧给出去吧？”
“少假惺惺了。”
江小满冷着脸回了句。
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林和平却催促着大家伙赶紧离开，生怕被波及。
王氏拉着虎子内心一阵煎熬，最终还是流着泪跟了上去。
见村民们真的离开了，谢家众人心中皆是一寒，生活了那么多年的邻居，自家在路上还帮了他们很多，危难之际竟然一个个的调转风向离开了。
“阿爹，清河村那些人我们是靠不住了，眼下这可咋办啊？要不我们把水给他们吧？”
谢二海背着林氏不断后退。
家里确实还有一袋水在小满丫头那里，这事大家都晓得。
谢老头看了一眼江小满，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人太多了，就算我们现在把水给了，他们未必就会放过我们。”
“那咋办啊，难不成还真要让他们把我们扒光了？真要饿极了，这城镇里面的人说不定也会像城镇外的人一样。”
林氏脸色煞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