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如怀远伯府这种在官扬无后起之秀,注定没落的家族没有几个高门显贵看得上。
故此,怀远伯府很早就被排挤出官宦云集的长明街。
只能在热闹的街市安家落户。
傍晚,街面上的商户们都在收拾摊位。
忽然怀远伯府冲出来一个血人。
他惨白着脸,顶着一脑袋血。
神情慌乱的看着身后的府邸。
惊慌失措之下,竟跌跌撞撞摔了好几个跟头。
众人惊呼一片。
很快便有人认出了金子玉。
“诶?这不是金大公子吗?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
话音未落,林向恒拎着半个染血的青花瓷瓶追了出来。
看到金子玉就开始破口大骂。
“该死的金子玉,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给本公子泼脏水?我告诉你,你最好想清楚你的处境,否则本公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金子玉缩瑟着身子,苦苦哀求。
“林公子,这些天我们怀远伯府对你们予取予求,你们为何还要苦苦相逼?是不是非要绝了我怀远伯府一门,你们才罢手?”
“我家真的没有银子了,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拿不出十万两啊!”
“求求你了,看在先前我已经单独给你三万两银子的份上,给我们留一条活路吧!”
一边讨饶,他又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砰砰砰的开始磕头。
本就血肉模糊的额角,情况越发糟糕。
鲜血汩汩而出。
顺着脸颊滑下。
滴滴答答的在青石板上绽放出点点红梅。
林向恒恼了。
“我就知道你这混蛋没打好主意!诬陷本公子打你?你也配!”
“再说了,本公子要收拾你,别说这些泥腿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不要......”
金子玉吓得神魂俱散。
缩着身子频频往商户和百姓的方向跪着倒退。
活像是老鼠见了猫。
不同于怀远伯父子俩的刻薄。
金子玉人品极佳。
对周边商户极为照顾。
有时候商户艰难,他甚至还会无息借钱。
可以说他在这条街上算是个有名的善人。
他这副凄惨模样,当即引得众怒。
众人纷纷指责林向恒。
“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这么嚣张?打到人家里来了,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有人认出了林向恒。
“他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我已经看见过好几次他来怀远伯府,每次都在欺负金大公子!”
“不要,你们不要再说了,林公子也是无心的。”
金子玉挣扎着为林向恒“解释”。
“林公子,我什么都不会跟旁人说,只求你,看在刚才解了气的份上,给我们一条活路!”
金子玉越是这样。
众人骂林向恒骂的更凶。
“看吧,我就知道金公子是被他给打了,这人也太心狠手辣了!”
“林侍郎怎会教出这样目无王法的儿子?简直太失职了!”
林向恒成功被点燃怒火。
“你们这些下贱胚子都给本公子闭嘴!你们哪只眼看我打他了?全是这个混蛋在自导自演,是他在往本公子身上泼脏水!”
“你没打,那为何金大公子会伤的这么重?”
“就是,你手里的花瓶上可还染着血呢!”
林向恒回过神来。
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的半个青花瓷花瓶。
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先前在怀远伯府自己上了当。
他杀气腾腾的瞪着金子玉。
“混蛋!你敢耍我?”
就在半盏茶前,金子玉说要请他赏鉴这个前朝宝瓶。
他很喜欢。
本想着一会儿带回家去。
哪曾想金子玉非说宝瓶还有瑕疵,要指给他看。
他还没反应过来。
金子玉就往自己脑袋上狠狠来了一记。
又把瓷瓶塞进了他手里。
之后便疯了似的跑了出来。
如今却成了旁人指责他心狠手辣的“证据”。
林向恒越想越生气。
猛地将青花瓷瓶砸在了地上。
瓷瓶坠地。
瓷片飞溅。
商户和百姓下意识后退。
唯有正在磕头求饶的金子玉来不及闪躲。
等他再抬头。
右脸颊上已然多了一道两寸有余的伤口。
猩红的血肉外翻。
深可见骨。
纵然如此。
金子玉还在拼命求饶。
神情越发恳切哀伤。
“林大公子,这青花瓷瓶真的价值千金,我从未骗过你,这已经是我能拿得出来最好的东西了!”
“你若实在不满意,那就继续打我,只要您和林家愿意放我们一条生路,就是把我打死在这,我都绝无怨言!”
“混蛋!空口白牙的诬陷我?金子玉你不想活就直说!”
林向恒再也忍不住,将他一脚踹翻在地。
却不知他这接二连三的举动。
坐实了他殴打金子玉的事实。
范荣听匆匆赶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恨不得当扬掐死林向恒。
这个蠢货!
为何要这么冲动?
把人逼死了,他还怎么替三皇子筹银子?
若是被御史参上一本。
不止是三皇子要被责问。
林旭这个吏部侍郎也别想跑。
范荣听什么都顾不上。
冲进人群将暴怒的林向恒拉开。
“金公子,林公子不过是想跟你开个玩笑,你怎的还当了真?快快起来,地上凉,万一伤了身子,林侍郎还不得亲自登门来给你道歉?”
避重就轻的几句话就想平息此事。
金子玉岂能如他所愿。
下一刻就开始朝范荣听磕头。
“范先生,林公子不信,您可是明白人,我们伯府真的没银子了,什么都没有了,你们放过我们行不行?求您了!”
咚咚咚!
又是一阵结结实实的磕头声。
也算是把范荣听架在了火上。
众人一看范荣听和林向恒是一会儿的。
自然没有放过范荣听。
范荣听气的咬牙。
眼下的情况却不允许他发火。
也只能耐着心思解释。
“诸位明鉴,我们实在是冤枉啊。金大公子口口声声说我们要钱,可当初也是他们怀远伯府三催四请的请我们帮忙捞金二公子,我们实在是没办法,这才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当即便有人反驳。
“捞人用得着把人家家产搜刮个干净?你把谁当傻子呢?”
“就是,没听说为了一个儿子,把自己赔进去的。”
有商户解释。
“我记得先前伯爷就是被这个人请走的,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回来,不会也被当成了人质吧?”
当即便有人附和。
“这些当官的就是这样,巧立名目,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怀远伯府就是个肥羊,谁不想啃下一块肉?”
“可怜啊,正正经经做生意,却成了旁人的钱袋子,怀远伯府尚且如此,下次你我还不得把小命都丢了!”
这些商户平日里就经常被各种盘剥。
几个人一唱一和,成功激起众人对范荣听和林向恒的怒火。
众人竟不自觉的将二人围在了中间。
指着鼻子臭骂。
眼见事态发展超出预期。
范荣听知道眼下解释无用。
只能将主意打到了林向恒身上。
“林公子,不管你今天和金子玉发生了什么,眼下你必须道歉,否则事态扩大,别说你我都走不了,就连你父亲和上面的都得跟着吃挂落!”
皇城里谁还没几个政敌。
更何况,三皇子还是夺嫡热门人选。
林向恒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恨得咬牙切齿。
“我什么都没干,是金子玉那混蛋诬陷我!凭什么要我吞下这个冤枉气?”
“林公子大局为重啊!”
范荣听低声劝了好半天。
“.....等吃掉整个伯府,你还怕没机会解决金子玉?”
形势逼人急。
林向恒再不甘,也只能咬牙忍下。
“金子玉,刚才是我冲动了,我不该打你,我给你道歉!”
“不不不,都是我活该,我怎敢受林公子的道歉......”
金子玉越发畏惧。
情绪激动处,竟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百姓们再次群情激愤。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把金大公子吓成这样,你们还是不是人!简直就是心狠手辣的畜生!”
“你们这些低贱的商户也配对本公子指手画脚?”
暴怒的林向恒一脚将那个商户蹬翻在地。
他瞪着旁人。
“等本公子在五城兵马司官复原职,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还能在这条街上继续做买卖?我林字倒过来写!”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更何况这些商户平日里最厌恶的就是吃拿卡要五城兵马司。
人群中不知是谁朝林向恒丢了一把烂菜叶。
紧接着,臭鸡蛋、烂菜叶如雨点般朝着二人砸去。
林向恒和范荣听连连闪躲。
却接连挨了好几脚。
直到半盏茶后,林向恒、范荣听才顶着一脑袋臭鸡蛋落荒而逃。
金子玉早就被府里下人抬出了包围圈。
他捂着脸颊上的伤口,恨意的看了几眼,转身朝着府中深处走去。
后花园的必经之路。
有个和金子安长得五六分像的憔悴美妇等在凉亭里。
她是被怀远伯扶正的陈姨娘。
看到金子玉的惨状她吓了一跳。
忙招呼左右。
“快,找大夫给大公子收拾一下。”
“不必了。”
金子玉叫住了下人。
而后又看向陈姨娘。
“姨娘可准备好了?”
陈姨娘脸色霎时间白了五分。
她死死捏着帕子,咬着唇角。
“大公子答应的当真算数?我的欢儿真能躲过一劫?”
金子玉不假思索。
“欢儿也是我血脉相连的妹妹,只要我还活一日,必护她一日周全。”
陈姨娘咬了咬牙。
颤抖着身子回了一句。
“好,大公子尽快去吧,妾身这不会出问题。”
金子玉没有任何犹豫,继续朝着府中后门走去。
这时,身后传来了陈姨娘哽咽的嗓音。
“大公子,以往诸多得罪,妾身下辈子为您当牛做马,还望您勿要迁怒到欢儿身上!”
金子玉顿了下,并未回头。
攥着拳头径直从伯府后门离开。
林向恒范荣听狼狈的逃回了侍郎府。
林侍郎两口子见二人这副德行吓了一跳。
沈云华忙追问。
“恒儿?出了何事?”
林向恒这会儿脑子也清醒了。
他自知坏了事,不敢抬头。
林侍郎只好看向范荣听。
范荣听看着林向恒叹了口气。
“林大人,令公子实在是太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