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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

作者:司家小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崔云姝的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听到姐姐去大理寺鸣冤的那一刻,便已应声绷断。


    她不顾母亲宋氏的惊呼,不顾父亲崔温的怒斥,更不顾身后管家和仆役们慌乱的阻拦,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疯了一般地冲出了正厅 。


    她要去大理寺!她要去把姐姐拉回来!


    她要去揭穿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告诉所有人,她的姐姐是无辜的,是被胁迫的!


    满腔的愤恨与惊恐,如岩浆般在她胸中翻涌,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她跑得那样快,以至于夜风灌入喉中,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然而,她还未冲出崔府的大门,便被告知,崔云熙的马车已经回来了。


    姐姐……回来了?


    崔云姝的脚步猛地一顿,心中的狂怒瞬间被巨大的困惑所取代。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甚至没有去正厅,而是调转方向,径直冲向了崔云熙所居住的谧竹院 。


    谧竹院的院门紧闭,门口守着姐姐的心腹婢女阿竹,看到崔云姝气势汹汹地冲过来,阿竹连忙上前阻拦,脸上满是为难:“四姑娘,您……您不能进去。大姑娘她……她说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让开!”崔云姝双目赤红,哪里还听得进半句劝阻。她一把推开阿竹,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撞开了那扇紧闭的院门 。


    “砰——”


    沉重的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惊得庭院中竹叶簌簌而落。


    崔云姝提着裙摆,踉跄着冲进院子,目光如利剑般扫视着四周,寻找着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身影。


    “姐姐!崔云熙!”她尖声叫着姐姐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痛心。


    她想象过无数种姐姐回来后的场景。或许是躲在房里以泪洗面,或许是心如死灰地枯坐发呆,又或许……是因不堪受辱而寻了短见。每一个设想,都让她的心揪得生疼。


    然而,当她冲进主屋时,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所有的预设都轰然崩塌。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崔云熙并未点亮太多烛火。她已经换下了一身素衣,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寝衣,长发松松地挽着,并未梳洗。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神情平静得……就像是刚刚从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午后茶会中归来。


    那份超乎寻常的从容与恬静,与崔云姝此刻的满心狂怒,形成了最尖锐、最荒谬的对比。


    崔云姝冲到她面前,看着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胸中积攒的万千言语,最终化为一句撕心裂肺的质问:


    “为什么?!”


    她死死地盯着崔云熙,眼中满是血丝,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你为什么要这么作践自己?!是不是他逼你的?!是不是太子唐景承那个混蛋拿我们崔家、拿哥哥的前途来胁迫你了?!”


    在她看来,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一定是那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为了洗脱自己的罪名,不惜牺牲姐姐的名节,逼着她去大理寺说出那番弥天大谎!


    崔云熙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头,那双清澈如古井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暴怒的妹妹。她的神情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到近乎冷漠 。


    “四妹妹,”她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坐下。你吓到我了。”


    崔云姝一愣,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气都无处宣泄。她看着姐姐那双沉静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那股滔天的怒火,竟被浇熄了几分。她喘着粗气,依言在对面的绣墩上坐下,但身体依旧紧绷着,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姐姐,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要怕,有什么委屈,你告诉我!我……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姝儿,”崔云熙轻轻叹了口气,她第一次没有称呼她“四妹妹”,而是用了更亲昵的“姝儿”,“我没有受委屈,也没有人胁迫我。”


    她看着崔云姝那双写满了不信与愤怒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在大理寺公堂上说的每一句话,句句是真。”


    句句是真?


    崔云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她猛地站起身,又想发作,却被崔云熙接下来的话,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崔云熙的目光飘向窗外,那清冷的月光映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之中,“好,今日,我便告诉你。”


    她缓缓道出了那个属于她和太子的、不为人知的秘密始末 [。


    “太子殿下他……自三月初便奉旨离京,去江南巡查河工。这一去,便是整整一个多月。直到春日宴的前两日,他才风尘仆仆地赶回京城。”


    “回京之后,他又被朝中积压的政务缠身,每日里都要在东宫批阅奏折到深夜,根本无暇分身。我们……我们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崔云熙说起这些时,声音很轻,很柔,那双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属于少女的、带着些许羞涩与甜蜜的涟漪。


    “案发那晚,亥时已过,我早已熄灯歇下。却忽然听到窗外有异动,起初还以为是府里进了贼人,正惊疑不定时,却听到了他的声音……他隔着窗,轻轻唤我的名字。”


    “我当时又惊又喜,还有些……有些生气。我斥责他胡闹,深更半夜,私闯臣子府邸,若是被人发现,成何体统。可他却在窗外低声说,他实在是……太想我了。他说,他处理完政务,本想回寝宫歇下,可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我的样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鬼使神差地……来了。”


    “我……我终究还是心软了,为他开了窗。”


    “我们没有在屋里,就在院中那片竹林下的石凳上坐着。夜里风凉,他怕我着凉,还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了我的身上。那上面……还带着他从江南带回来的、淡淡的舟船木香。”


    崔云姝呆呆地听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副画面:月光如水,竹影婆娑,一对璧人依偎而坐,低声细语。那该是何等的诗情画意,何等的缱绻温柔。


    这……这真的是她所认知的那个冷酷无情、野心勃勃的太子吗?


    “他与我说了许多话,”崔云熙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他和我讲江南的风景,讲河工的艰难,讲他惩治了几个贪官,又提拔了几个能吏。他还说,他这次去,寻到了一位制墨大家,特意为我求了一方‘九子墨’,只待婚后,便可日日看我用那方墨,为他描眉作画……”


    “他说了很多很多,直到子时过半,更夫打更的声音传来,他才惊觉时辰已晚,依依不舍地离去。”


    听着姐姐的叙述,崔云姝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者,窥探到了一个完全不属于她的、充满了甜蜜与温情的世界。这个世界,与“书”中那个充满了阴谋、背叛与血腥的世界,截然不同。


    她张了张嘴,干涩地问道:“就……就这些?”


    “嗯,就这些。”崔云斥点了点头,随即,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更深的、带着骄傲的红晕。她看着自己震惊的妹妹,终于抛出了那个最重磅的、足以颠覆崔云姝所有认知的秘密。


    “姝儿,你可知,我与殿下的婚约,并非如外界所传,只是冷冰冰的政治安排?”


    “五年前,上元宫宴,圣人携皇子公主与百官同乐。那时我才十二岁,跟着父亲,远远地见过他一面。我原以为,那不过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宫宴,早已忘在了脑后。直到后来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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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那一日,他也看见了我。”


    “是……是他亲自去向圣人求的这门亲事。”


    “他告诉我,那日他于万千灯火中,一眼便看到了我。他说,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将那般清冷的月华与那般温暖的灯火,如此完美地融于一身。自那以后,他便……对我念念不忘。”


    “父亲起初是不同意的,族中也有诸多顾虑。是殿下他……一再坚持,甚至不惜与圣人争执,才最终求来了这道赐婚的圣旨。”


    崔云姝彻底呆住了 。


    她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立在原地,大脑停止了思考,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


    原来……是这样。


    原来书中那几笔带过的“政治联姻”背后,竟是这样一段深藏不露、两情相悦的深情 。


    原来她所以为的枷锁,在姐姐眼中,竟是得之不易的珍宝。


    “那……那他为何……”崔云姝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案发之后,他为何不自己说出来?为何要任由那些流言发酵,任由自己被天下人唾骂?”


    “因为他要护着我啊,傻妹妹。”崔云熙的眼中,泪光闪烁,那泪水里,有心疼,有感动,更有无悔的爱意,“私会未婚妻,终究是于礼不合。他宁愿自己身败名裂,也不愿让我清白的名声,染上半分污点。他怕我因此遭受非议,怕世人骂我是不知廉耻、与人私相授受的□□。”


    “是我……是我不忍看他独自一人,承受那不白之冤。是我不忍看他为了我,被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压垮。所以,我才决定站出来。他可以为我舍弃名声,我……自然也可以为他。”


    崔云姝再也站不住了。她踉跄着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巨大的冲击让她浑身发软,使不出一丝力气 。


    错了。


    一切都错了。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她引以为傲的布局,她所以为的“拯救”,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建立在错误根基上的、荒谬绝伦的闹剧!


    她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殊不知,她才是那个亲手将姐姐逼入绝境,让她不得不以牺牲自己名节为代价,去拯救她的爱情的……罪魁祸首!


    巨大的荒谬感与无边的愧疚,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无法呼吸。


    她看着眼前这个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奋不顾身的姐姐,第一次感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何等的浅薄、无知和可笑 。


    她脑海中,“书”里那一行行冰冷的文字,与方才姐姐眼中那温柔而坚定的光芒,激烈地碰撞、撕扯,几乎要将她的神智彻底撕裂 。


    她想说些什么,想道歉,想解释自己并非有意,可喉咙里像是被塞满了滚烫的炭火,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再看姐姐一眼,如同一个打了败仗的逃兵,踉跄着、狼狈地逃出了那间屋子,逃出了那个她自以为是,却从未真正读懂过的世界 。


    夜风呼啸,吹得院中的竹林沙沙作响,像是在嘲笑着她的愚蠢与无知。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石板路上,任由那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底。


    一个可怕的、让她不敢深思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疯狂滋长。


    如果……如果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书”里的一切,又算什么?


    既然太子与姐姐情深至此,又为何会在三年后起兵谋反?既然他如此珍视姐姐,又为何会落得个她惨死城楼、崔家满门抄斩的结局?


    故事的走向,第一次,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


    而她,这个自以为是的“先知”,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沦为了一个被命运愚弄的、茫然无措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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