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崔府万籁俱寂。
月上中天,清冷的辉光透过窗棂,在崔云姝的卧房内投下一片斑驳的银霜。
她躺在柔软的拔步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一幕幕回放。卢家后院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民妇凄厉的指控,贵女们惊骇的眼神,以及……姐姐崔云熙那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 .
计划成功了。
从结果来看,堪称完美。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成功地将一桩可能被压下的后宅丑闻,升级为一桩由大理寺介入、牵动国本的惊天大案。如今,“太子强辱民女致其有孕”的流言已经传遍京城,东宫声誉扫地,她与太子的婚事,在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之下,已然岌岌可危。
她本该高兴,本该为自己成功扭转了“剧情”而感到振奋。
可她没有。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惶惑,正从她的心底深处,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 。
那股惶惑的源头,正是崔云熙。
她想不通。
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未来的太子妃,在未婚夫婿爆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丑闻,自己沦为全京城笑柄的时刻,为何能平静到那种地步?
那不是强撑,不是伪装,更不是出于世家贵女的教养而刻意压抑情绪。崔云姝自问看人还算有几分准头,她能分辨出那份平静之下,没有愤怒,没有羞辱,没有绝望,甚至……没有丝毫的悲伤 。
那是一种近乎于……置身事外的淡漠。
仿佛今日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不是她的未婚夫,她所面对的也不是一场足以毁掉她一生幸福的奇耻大辱。
这太不合常理了。
难道姐姐对这桩婚事,对太子本人,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与期待?若真是如此,当初她又为何要主动站出来,替自己接下这门亲事?
崔云姝的心乱成了一团麻。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在浓雾中行走的旅人,以为看清了前方的道路,却在迈出一步后,发现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不行,她必须去问个清楚!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披上一件外衣,连鞋履都来不及穿好,便赤着脚,提着一盏小小的羊角灯,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出。
深夜的崔府,寂静无声。回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夜风微凉,吹在她单薄的衣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她却丝毫不在意。
她穿过花园,绕过假山,径直来到了崔云熙居住的“谧竹院” 。
谧竹院内,修竹森森,月光洒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竹影,随风摇曳,如泣如诉。主屋的窗户还透着微光,显然里面的人还未安歇。
崔云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
屋内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崔云熙并未如她想象中那般以泪洗面或是枯坐发呆。她只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长发松松地挽着,正端坐在书案前,手里捧着一卷书,借着烛光,看得十分专注。那份从容与恬静,与白日里一般无二,仿佛外界那场足以掀翻京城的风暴,于她而言,不过是窗外的一缕微风。
听到推门声,崔云熙抬起头,看到是崔云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四妹妹,夜深了,怎么过来了?”
崔云姝提着灯笼走进去,将房门关上。她将灯笼放到一旁,径直走到书案前,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姐姐,再也无法维持白日里的伪装 。
“姐姐,”她开门见山,声音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你……你还好吗?”
崔云熙放下手中的书卷,抬眸看她,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烛火,反问道:“我为何会不好?”
“为何会不好?”崔云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音量不由自主地拔高,“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吗?太子……太子他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情,你的名声,你的后半辈子,全都被他毁了!你……你怎么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看书?!”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眼圈也红了。她一半是为姐姐感到不值,另一半,则是对自己心中那份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到恐惧。
“姐姐,你听我说,”她上前一步,抓住崔云熙微凉的手,急切地说道,“这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太子品行败坏至此,圣人为了皇室颜面,也断然不会再让你嫁给他。我们可以借此机会,向父亲和族老们提议,解除这门婚事!你再也不用嫁给那个人渣,再也不用……”
“住口。”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打断了崔云姝所有的话 。
崔云姝猛地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崔云熙。
只见崔云熙缓缓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清冷的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的背影纤细而孤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是人渣。”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仿佛是在陈述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他不是那样的人。”
“什么?”崔云姝彻底懵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姐姐,你在说什么?那民妇人证物证俱在,全京城的人都看到了,你……你怎么还……”
“我相信他。”崔云熙转过身,月光与烛光交织在她脸上,让她那张素净的脸庞显得有些不真切。她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崔云姝的眼底,那份坚定,是崔云姝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无论别人说什么,无论有多少所谓的‘证据’,我相信他。”
崔云姝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险些撞翻身后的椅子。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相信?
在铁证如山面前,姐姐竟然说……她相信那个男人?
“为什么?”崔云姝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你凭什么相信他?难道就凭那一道赐婚的圣旨?凭他那个储君的身份?姐姐,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崔云熙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怜惜,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最终,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因为……案发那晚,他一直与我在一起。”
“你说什么?!”崔云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她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没有听错,”崔云熙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羞涩与甜蜜的红晕,“那晚……他夜探了我的谧竹院。”
接下来,从崔云熙口中缓缓道出的,是一个与“书”中记载截然不同、却又无比真实的故事 。
太子唐景承此前因奉旨巡查河工,离京月余,回京后又因朝中诸事缠身,一直未能与她相见 。那晚,他因思念心切,才不顾礼法,冒昧地潜入崔府,只为能与她见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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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互诉衷情 。
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在竹林下的石凳上,坐着说了半宿的话。他同她讲巡查路上的见闻,讲他对未来朝局的担忧;她为他抚平紧锁的眉头,听他描绘二人婚后琴瑟和鸣的场景。
那晚的月色很好,竹影摇曳,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我们的婚事,也并非如你所想,只是冷冰冰的政治联姻,”崔云熙的声音越发轻柔,眼中泛起温柔的水光,“五年前,在宫中上元灯宴上,他便见过了我。后来,是……是他亲自向圣人求来的这门亲事。”
“他之所以在案发后,迟迟不肯说出自己的行踪,宁愿自己身败名裂,被千夫所指,也不愿将我牵扯进来,便是为了护住我的名声。他怕我因此遭受非议,怕我被世人指责为‘私相授受’的□□。”
“他护着我,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蒙受不白之冤?”
“所以,是我自己,决定要站出来的。”
……
崔云姝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木雕。
崔云熙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她的耳边,只剩下巨大的、无休止的嗡鸣声。
两情相悦……
私下求娶……
为护她名节,甘愿蒙冤……
这些词语,像一把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地捅进她的认知,将她那套建立在“书”上的是非黑白,搅得粉碎!
原来,姐姐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情根深种 。
原来,太子不是人渣,而是一个用情至深的痴情人。
原来,她所以为的“拯救”,从头到尾,就是一场自以为是的、荒谬绝伦的闹剧!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她引以为傲的布局,都建立在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根基之上! 她亲手掀起的这场风暴,不仅没有斩断那根她以为致命的锁链,反而像一个最愚蠢的刽子手,挥刀砍向了她最想保护的人的幸福,逼得她不得不以牺牲自己名节的方式,去拯救她的爱情!
巨大的荒谬感与愧疚感如山洪般将她吞没。
她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坚定、为了爱情可以奋不顾身的姐姐,第一次感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何等的浅薄和可笑 。
她所以为的“剧情”,她赖以生存的“先知”,在这一刻,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我……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想道歉,想解释,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塞满了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终,她只是踉跄着,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退出了那间屋子,退出了那个属于姐姐与太子的、她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世界 。
夜风更冷了。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因为她的心,比这深夜的寒风,还要冷上千倍万倍。
脑海中,“书”里那一行行冰冷的文字,与方才姐姐眼中那温柔而坚定的光芒,激烈地碰撞、撕扯,几乎要将她的神智撕裂。
如果……如果姐姐说的是真的……
那么,“书”里的一切,又算什么?
既然他们两情相悦,太子又为何会在三年后谋反?既然他如此珍视姐姐,又为何会落得个她惨死城楼、崔家满门抄斩的结局?
故事的走向,第一次,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
而她,这个自以为是的“救世主”,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沦为了一个茫然无措的……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