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言的助理小跑着追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钛做的保温桶。
“二牛老师!翼翼小姐!”助理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甜美笑容,拦在了两人面前。
她将保温桶往前递了递:“这是清言姐亲手给你炖的牛骨汤,她说你今天消耗太大了,必须好好补补。特意让我给您送过来。”
李二牛停下脚步。
他回头,越过助理的肩膀,看向几十米开外。
林清言正被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准备上她的保姆车。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见他回头,她甚至还举起手,隔着暮色,笑着朝他挥了挥。
李二牛的视线,缓缓地,从那锅热气腾腾的汤,移到了徐翼翼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疑问,也没有探寻,只有一片纯粹的坦然。
那是一种最标准,最冰冷的“数据请求”:
【新的后勤补给方案已提交。请求指令:是否接收?】
徐翼翼看着他那张等待指令的脸,胃里突然一阵猛烈的翻搅,一股酸水混杂着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死死地攥住自己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一股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极致愤怒的情绪,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堵在她的喉咙口,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吼,想骂,想让他滚。
可她看着他那双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对自己的嘲讽。
最终,她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快快快收下吧。”
她的声音又干又涩,像被这片戈壁的风沙磨砺了千万遍。
她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把那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的‘搭档’,在给你补充‘能量’呢。”
李二牛的处理器接收到了关键词。
【指令:收下。】
【定义:“搭档”的“能量”补充。】
【结论:指令清晰,予以执行。】
他不再看徐翼翼,转过身,面向那个助理,伸出双手,用一种精准而稳定的姿势,接过了那个沉重的保温桶。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招待所房间里,空气湿漉漉而闷热,墙皮剥落的地方泛着黄色的霉点。
那只价格不菲的钛合金保温桶,被随意地扔在掉漆的木桌上,桶身光洁的镜面,映不出这里一丝一毫的廉价,反而像在无声地嘲讽。
它像一座小小的、精致的墓碑,埋葬了徐翼翼今晚全部的体面和自尊。
她把自己摔在那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一股消毒水混合着霉味的气息,粗暴地灌入鼻腔,呛得她肺里发疼。
她一动不动,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零件的玩偶。
脑子里,却像老旧的放映机,不受控制地卡带、回放。
画面,定格在李二牛接过林清言那锅汤时,干脆利落的动作。
没有迟疑,没有询问,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的世界里,仿佛有一套严密执行的指令。林清言送来的汤,符合某个他能理解的“逻辑”,于是他便接受。
【指令清晰,予以执行。】
这七个字,曾是徐翼翼最引以为傲的武器,是她精准操控这个世界的代码。
现在,这把武器调转了方向,狠狠捅进了她自己的心脏。
她像个小丑。
一个自作多情,还妄图掌控一切的小丑。
输了哟。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输给了一碗牛骨汤,和一个比她更符合李二牛“系统逻辑”的女人。
不甘心。
怎么会甘心?
当初那个在泥地里打滚,浑身脏兮兮,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兵王,是谁把他一点点从尘埃里拉出来的?
是谁教他抬头挺胸,教他拒绝,教他第一次穿上笔挺的西装,站在那些衣着光鲜的人面前,也能不露怯色?
是谁在他被所有人误解、被剧组人排挤的时候,一次次清空他的负面情绪,给他下达“你是最棒的”这种霸道指令?
是她,徐翼翼。
可她记得,有一次“霸总气场”任务,要求李二牛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她提前输入了所有指令,预演了所有可能。可对方一个羞辱性的词,还是让李二牛瞬间红了眼,几乎要掀翻桌子。
但在她的脑海里,却“嘭”的一声,炸开了一片绚烂的烟花。
她的心跳,第一次脱离了系统的监控。
原来,失控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呵……”
一声破碎的、自嘲的笑,从枕头里闷闷地溢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床上猛地坐起,生气吃醋熬夜的眼睛在昏暗中,死死锁定了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
屏幕被指尖划亮,幽幽的光映出她一张苍白又狼狈的脸。
她在脑海里,几乎是动用了全部的精神力,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念,敲下了那几个字。
“章嘻嘻,滚出来。”
手机嗡嗡一震,那个熟悉的、贱兮兮的动态弹窗立刻跳了出来,小章鱼的表情包还在扭来扭去。
【哟,主人!看您印堂发黑,气血攻心,是今天的霸总养成计划不顺利吗?需不需要嘻嘻为您点播一首《凉凉》呀?】
徐翼翼没心情跟它插科打诨。
她盯着屏幕,手指悬在虚拟键盘的上方,指节因为用力而绷紧,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想问什么?
问为什么李二牛会接受林清言的好意?
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被“淘汰”了?
问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丁点,不属于“指令”的好感?
才不要呢 。
这些问题,问出来,只会显得她更可悲,更像一个摇尾乞怜的失败者。
最终,她删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在宣读一份技术报告的冷静,敲下了一行字。
“我需要查询一项任务协议。”
【请讲哦,主人。章嘻嘻竭诚为您服务~ mua~】
“如果……”
翼翼的手指,在屏幕上留下了一个手指的印记。
“我是说如果,任务的执行者,也就是我,对攻略目标,也就是李二牛……”
她打出了“喜欢”两个字,又飞快地删掉。
不,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译码者”,是“执行者”。她不能用那么柔软的、失控的词来定义自己的行为。
她换上了一个更冰冷,更符合她身份的词。
“……产生了计划之外的‘情感数据’,会有什么后果?”
发送。
弹窗沉默了。
那个扭来扭去的小章鱼表情包,瞬间静止,凝固在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