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兵王,被我爆改成内娱顶流》 第1章:手机剩1%电,转角撞上我那土憨憨的霸总男主 徐翼翼觉得自己快要羽化登仙了。 不是写出百万爆款,一夜暴富,被八块腹肌的帅哥总裁拥入怀里的那种升天。 是穷死的。 电脑屏幕上,word文档的光标寂寞地闪烁着,三个小时了,一个字没动。它每闪一下,都像在嘲讽她银行卡余额后面那个孤零零的小数点。 “淦!” 徐翼翼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三天没洗、已经可以炒一盘菜的头,感觉每一根掉下来的头发,都在质问她的贫穷和枯竭的灵感。 作为一名深藏在网文大海里的十八线甜宠作家,她已经卡文卡到,严肃思考过去天桥底下贴膜,是不是比写小说更有前途。 就在这时,电脑右下角,一个贱兮兮的弹窗冒了出来。 【主人,你看起来压力很大,CPU都快烧了呢。】 是她的AI写作助手,章嘻嘻。 徐翼翼对着屏幕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懂?” 【懂了。】章嘻嘻秒回,【检测到主人当前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符合“疯”的定义。特此激活“异世界减压”套餐,费用将从您未来的稿费中自动扣除。】 下一秒,屏幕中央弹出一个巨大的、闪着土味金光的按钮,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键穿越,体验霸总的快乐”。 徐翼翼:“……” 你这AI,是不是不仅偷看我的小说,还偷偷上了KPI考核? 【我是认真的哦,主人。】章嘻嘻的电子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诚恳,【您不是一直想进入自己笔下的世界,体验被完美霸总宠上天的感觉吗?我,可以帮您实现。】 徐翼翼盯着那个按钮,内心天人交战。 去,还是不去? 去了,万一回不来,她欠网站那十几万字的稿子怎么办? 不去,她下个月的泡面钱都没了,还谈什么稿子? 三秒后。 “我趣!死就死吧!” 人生都惨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更差吗? 她用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狠狠戳下了那个“同意”键。 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像是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里搅了十个来回,徐翼翼再睁眼,差点被正午的太阳闪瞎。 刺耳的鸣笛声,喧嚣的人声,还有一股盒饭与汗水混合的奇特味道,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感官。 她茫然地站在一个巨大的牌坊底下,抬头一看,一个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型广告牌上,几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 【欢迎来到《特种兵追爱:影帝他好野》世界!】 徐翼翼呆滞。 徐翼翼低头。 徐翼翼红温! “章嘻嘻!你给我滚出来!”她抓着自己的手机,压低声音咆哮,活像个抓到丈夫寻找真爱的怨妇,“我写的是甜宠!是霸道总裁和他的小娇妻!不是特种兵和女影帝!你是不是后台数据库给我匹配错了?!” 手机嗡嗡一震,章嘻嘻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没错哦主人。本世界男主角,李二牛,就是您未来的霸总。】 【您的主线任务是:找到他,帮助他,让他从一个平平无奇的退役特种兵,逆袭成为娱乐圈呼风唤雨的真·霸总。】 徐翼翼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去世。 李、二、牛? 这名字……听着就像隔壁村养猪最厉害、一顿能吃八个馒头的那种壮汉。 让他当霸总?这比让她这个扑街作者写出千万爆款还离谱! “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我怎么帮他?”徐翼翼感觉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主人,你是最棒的。】章嘻嘻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加油,奥利给!】 徐翼翼:“……” 她信了它的邪。 与此同时,影视城外围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里。 李二牛正对着镜子,一遍遍整理自己身上唯一的白T恤,试图把领口拉得更平整些。 镜子里的男人,五官硬朗,皮肤是常年训练留下的古铜色。他看着自己,那双曾能精准锁定千米外目标的眼睛里,此刻却带着一丝士兵脱离战场后特有的迷茫。 就在不久前,他还是队里最被看好的兵王。一次意外受伤,让他不得不提前退役,脱下那身比命还重的军装。前路漫漫,他不知道自己除了格斗、射击、野外生存,还能干什么。 直到一个战友拍着他肩膀说:“二牛,你身手这么好,长得也周正,去影视城当个武替呗!一天好几百呢!” 一天好几百! 李二牛心动了。他收拾行囊,揣着全部的退役金,就这么来了。 他想,就算不能再为国家发光发热,也能用自己的方式,在另一个战场上站稳脚跟。 比如,先成为一个……最牛的武替! 另一边,徐翼翼在影视城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坐了半个小时,终于接受了自己从甜宠文作家,摇身一变成了“霸总养成计划”执行人的悲惨事实。 更悲惨的是,她低头一看手机——电量,百分之五。 这个红色的警告,比她后台催更的消息还可怕! 她像个丧尸一样从地上弹起来,混入人群。穿着清朝官服的群演睡眼惺忪地从她身边走过,留下一串哈欠;几个穿着破烂古装的小姑娘正围着一个塑料桶吃盒饭;远处,一个执行导演正拿着大喇叭咆哮:“那个谁!挡光了!会不会走位!” 这里的一切都光怪陆离,而她,身无分文,手机即将关机。 绝望中,她在街角看到了一家亮着灯的咖啡馆,玻璃门上贴着“星梦咖啡”四个艺术字。 救命稻草! 徐翼翼用尽最后的力气冲了进去,像猎犬一样迅速扫视一圈,最终在一个最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插座。 她扑过去,火速给手机续上了命。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章嘻嘻的弹窗又来了。 【主人,您已成功抵达新手村,请尽快寻找任务目标:李二牛。】 徐翼翼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在脑海里回复:“大哥,这影视城比我们大学城还大,人山人海的,我上哪儿找一个叫李二牛的去?你倒是给个GPS定位啊!” 【主人,有时候,缘分就是最好的向导。】 “缘分能当饭吃吗?缘分能给我导航吗?”徐翼翼疯狂吐槽。 她正吐槽着,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最简单的纯白T恤和卡其色工装裤,留着利落的寸头。他没像其他人一样去吧台看菜单,而是先环顾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徐翼翼所在的这个安静角落。 徐翼翼的作家雷达“嘀”地一声响了。 这哥们……好正。 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花美男的精致,而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利落和挺拔。肩膀宽阔,腰身劲瘦,走动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沉稳又锋利。 简直是……行走的男主素材库! 她正想入非非,就见男人径直朝吧台走去,只跟服务员要了一杯白水,然后就找了个离她不远,但隔着两张桌子的位置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他似乎在等人。 徐翼翼叹了口气,果然,帅哥都是有主的。她收回视线,开始思考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总不能真指望缘分吧?要不,先去群演公会门口蹲点?打听打听有没有叫李二牛的?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声音低沉又朴实,带着一种特有的口音,但很好听。 “喂,强哥,对,我到了……嗯,就在‘星梦咖啡’等……试镜是吧?好,我准备好了。” 试镜? 徐翼翼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她看着那个男人,心脏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她深呼吸,决定主动出击。她端起自己桌上那杯还没碰过的柠檬水,站起身,朝男人走过去。 第2张:忽悠,接着忽悠! 李二牛刚挂了电话,就看到一个女孩端着杯子站在他桌前。女孩长相不算惊艳,但一双眼睛很亮,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探究。 “你好,”徐翼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不好意思,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说……要试镜?” 李二牛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 “是啊,想来试试,看能不能在这儿找到个活干。” 成了! 徐翼翼内心已经开始放烟花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专业的微笑:“好巧啊,我也是来这边工作的。我是个编剧,来帮我朋友采风,她想写一部关于特种兵的小说,但一直找不到感觉。” 这话半真半假,但效果拔群。 李二牛那双平静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像是黑夜里找到了篝火的旅人。 “特种兵?我就是特种兵退役的!”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一点,“也许……我能帮上忙?” 徐翼翼的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趣!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章嘻嘻你个老六,诚不欺我! 她强行压下自己想要仰天大笑的冲动,故作矜持地点点头,顺势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叫徐翼翼,你呢?” 男人憨厚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在咖啡馆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质朴。 “我叫李二牛。” 空气在“李二牛”三个字落下的瞬间,边上似乎爆发一阵欢呼,找到了! 但是,徐翼翼感觉自己的CPU差点烧了。 她脑子里那部投资过亿、流量小生挤破头的S+级超硬男子汉大戏,男主角的名字叫“李二牛”? 这反差感,让她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职业表情。 成了!管他叫李铁牛还是李钢牛,人对了就行! 她迅速调整好面部肌肉,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果然如此”和“我很专业”的微笑。 “二牛哥,你好你好。”她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声线都放软了三分,透着一股子亲近,“我刚才说的事,你可千万得帮我。” 李二牛对“编剧”这个职业显然还处在一种朴素的敬畏中,听她这么一喊,腰杆下意识挺得更直,像是在部队里听训话。 “徐编剧,你尽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那就好。”徐翼翼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迅速进入角色,“比如,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那种……特别惊险,九死一生,最后靠着超凡的意志和兄弟情才活下来的情况?” 她满眼期待,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男主在枪林弹雨中抱着女主滚下山坡的慢镜头。 李二牛认真地思考起来,他那张轮廓分明的硬朗脸庞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困惑。 “我们训练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出现那种情况。”他用一种分享常识的语气回答,“我们队长常说,把任务完成得像出门散步一样轻松,才是最高境界。真搞得惊险万分,九死一生,回去是要写检查报告的,说明准备工作没做好,是失职。” 徐翼翼脸上的笑容,僵了。 这话……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大哥! 她不死心,决定换个赛道,从个人情感入手。硬汉柔情,这也是市场爆款。 “那……二牛哥,当兵这么多年,一定肯定确定平时非常很VERY枯燥吧?有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比如,和某个女孩子的故事?” 这次李二牛的眼睛亮了,似乎是触及到了他的知识区。 徐翼翼心中一喜,来了来了!铁汉罗曼史! “有!”李二牛重重点头,“我跟我们队里的‘黑风’,感情最深。” “黑风?”徐翼翼一愣,这名字听着……有点江湖气,难道是卧底的女杀手?或者敌方阵营的白月光?带感!她赶紧追问:“她是什么样的人?” 李二牛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罕见的温柔和怀念。 “它不是人。” 徐翼翼:“?” “它是我带的军犬,黑背,全队跑得最快,搜救第一名。我退伍那天,它扒着车门不让我走,嗷嗷叫,我一个大男人,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徐翼翼:“……” 她感觉自己的霸总养成计划,已经从《战狼传说》跑偏到了《深夜军营食堂》,现在又一脚油门踩进了《忠犬八公的故事》。 再问下去,是不是就要聊炊事班长老王的拿手菜了?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心肌梗塞,准备彻底放弃挣扎时,咖啡馆的玻璃门被人“哗啦”一声推开,力道之大,让门上的风铃发出了一阵急促又刺耳的撞击声。 一个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条小拇指粗金链子的男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头发抹得油光锃亮,手里夹着根快烧到头的烟,进门就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尖头皮鞋碾了碾。 男人环视一圈,目光像雷达一样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的李二牛。 “二牛!还磨蹭什么呢!王导那边催了三遍了!当自己是大牌呢?”男人嗓门极大,带着一股子油滑的江湖气,整个咖啡馆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李二牛“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姿态恭敬,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强哥。” 这位应该就是电话里的“强哥”了。 徐翼翼迅速完成了对目标的扫描和分析:典型的影视城“人精”,或者说,老油条。眼神里全是精明和算计,但格局不大,属于食物链中下层的那种。 强哥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徐翼翼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那种眼神,就像在菜市场挑拣一块肉,毫不掩饰地评估着她的“价值”。 “这谁啊?” 第3章:跟着去试镜 “强哥,这位是徐编剧。”李二牛赶紧介绍,生怕怠慢了,“她想写我们特种兵的故事,正跟我了解情况呢。” “编剧?”强哥上下唇一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那表情写满了“又来一个做白日梦的”,他转向李二牛,“你懂个屁的特种兵故事,你能跟人家编剧聊明白吗?赶紧的,试镜要紧。” 他压根没把徐翼翼放在眼里,伸手就要去拉李二牛。 “强哥。” 徐翼翼开口了,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她站起身,个子不算高,但气场却稳稳地立住了。她没有像一般人那样急着去握手,只是微微颔首。 “我叫徐翼翼。” 她的目光平静地对上强哥审视的眼睛,继续说道:“我觉得二牛哥的形象和经历,非常符合现在军旅题材市场对‘真实感’和‘硬汉质感’的需求,很有潜力。” 强哥拉人的动作顿住了,挑了挑眉,重新打量起徐翼翼。这小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不像那些刚毕业的愣头青。 徐翼翼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动摇,立刻加码,语气变得更加专业:“强哥,我手头这个本子,是平台定制剧,对标的是去年桃厂的爆款《雷霆反击》。我们找了很多演员,但总觉得少了点‘兵味’。今天见到二牛哥,我才明白缺的是什么——缺的就是他身上这股子在血与火里淬炼出来的精气神。” 她故意抛出几个行业术语,“平台定制”、“对标”,每一个词都像一枚小小的砝码,压在强哥心里的天平上。 强哥果然被唬住了,脸上的轻蔑收敛了不少,换上了一副半信半疑的探究:“平台定制?哪个平台的?” “这个在保密期,强哥你知道规矩。”徐翼翼滴水不漏,话锋一转,“我正愁人物小传不够立体,二牛哥就是我的灵感源泉。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也跟着去见识一下王导的试镜?这对我的创作非常有帮助,或许……也能帮到二牛哥。” 最后一句话,她把姿态放得很低,既吹捧了李二牛,又给了强哥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带上我,对你有好处。 强哥是个老油条,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带个编剧去,听起来是那么回事,显得他手底下的人抢手,有专业人士背书。就算这事是假的,在王导面前吹吹牛也是好的。万一是真的呢?那他可就捡到宝了。 “行吧。”他终于松了口,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就跟上,机灵点,别捣乱。” 李二牛看向徐翼翼,眼神里是纯粹的感激和一点点……崇拜。他完全没听懂什么叫“对标”,什么叫“人物小传”,但他看懂了,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徐编剧,三两句话就摆平了让他头疼的强哥。 徐翼翼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心里的小人已经开了一瓶八二年的拉菲庆祝。 三人走出咖啡馆,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影视城午后的阳光毒辣,能把柏油路晒化。 强哥走到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奔驰大G旁边,从兜里掏出钥匙,按了一下。 车灯闪烁,发出一声沉闷的解锁声。 他把钥匙直接扔给李二牛。 “你开。我那破金杯送去修了,今天借王总的车出来撑场面。”强哥拍了拍锃亮的车门,压低了声音警告,“开稳点,刮一下你一年白干!” 李二牛手忙脚乱地接住那串沉甸甸的钥匙,看着眼前这台庞然大物,脸上写满了“这玩意儿怎么开”。他开过坦克,开过装甲车,就是没开过这么豪华的“铁盒子”。 徐翼翼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看着前排李二牛僵硬地调整座椅和后视镜,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 兵王逆袭娱乐圈的第一步,从给油腻经纪人当司机开始。 这剧本,越来越有意思了。 奔驰大G在影视城宽阔的马路上行驶,平稳得像一块移动的铁板。 李二牛双手紧握方向盘,背挺得笔直,视线锁定前方一百米,仿佛在驾驶的不是一辆豪华SUV,而是即将进入战区的步兵战车。 “放松点,二牛!”强哥翘着二郎腿坐在副驾,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李二牛紧绷的侧脸,“开个车而已,看把你紧张的。这玩意儿比你们部队那破铁疙瘩好开多了吧?” “报告强哥,”李二牛目不斜视,“这车方向盘虚位太大,油门响应过快,底盘滤震太彻底,缺乏必要路感。综合评定,驾驶安全性低。” “……” 强哥被他一本正经的报告噎得半天没上来气,撇撇嘴,干脆扭头看窗外风景。 后排的徐翼翼却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作为一名编剧,一个活的、刚退役的特种兵,简直是行走的素材库。 她清了清嗓子,身体前倾,脑袋凑到驾驶座和副驾的中间。 “二牛哥,我正好有个问题想请教。我看很多电影里,特种兵都能在三十秒内,蒙着眼睛把一把枪给拆了再装上,这是真的吗?”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酷、最直接的特种兵技能了。 “能做到。”李二牛点了下头,语气平淡得像在确认今天的油箱是满的。 徐翼翼眼睛瞬间就亮了,有戏! “但问题是,”李二牛话锋一转,透过后视镜扫了她一眼,“为什么要蒙着眼睛?在无光环境下,我们确实需要凭肌肉记忆和触觉完成枪械操作。但如果有人特意给你蒙上眼睛……只有两种可能。” 他声音毫无波澜地继续:“一,你已经被俘,成了人质。这种情况下,你的首要任务是判断环境、寻找机会脱困,并向外界传递情报,而不是玩枪。二,你在参加什么无聊的表演。我们部队严禁任何形式主义的作秀,被抓到要关禁闭。” 徐翼翼:“……” 她脑海里,男主角蒙着黑色布条,在逆光下手指翻飞,帅得人神共愤的慢镜头,“咔”地一声卡住,然后碎成了满地像素块。 她不死心,挣扎着挖掘下一个点:“那……那格斗呢?就是电影里常演的,一个人冲进人堆里,打十个的那种场面!” “为什么是一个人?”李二牛反问,眉头又皱了起来,那种熟悉的、看三岁小孩的困惑再次浮现,“是我们的小队作战计划失败了吗?通讯被切断了?还是我擅自脱离队伍单独行动了?” 他自问自答,语气严肃起来:“无论是哪一种,都属于重大战术失误。任务结束后,必须提交不低于五千字的深刻检讨,并接受纪律处分。” 第4章:得罪武术指导了 徐翼翼感觉自己不是在采访特种兵,而是在咨询一位严谨到变态的事故责任鉴定师。 她放弃了,决定换一种最接地气的问法:“我的意思是,你们平时训练,总有对打练习吧?你……最擅长什么?” 这个问题总算没那么多逻辑漏洞了。 “军用格斗术。”李二牛回答得很快,“核心技巧是一招制敌。所有攻击都针对人体要害,比如喉咙、眼睛、后脑、裆部。目标是在最短时间内,用最有效的方式,让敌人彻底丧失行动能力,或者直接死亡。”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队长常说,最厉害的格斗术,是让你永远不必出手的那种。能用枪解决的,绝不动手。能用脑子解决的,绝不拔枪。战斗的终极目标,是完成任务并活下来,不是为了打架。” 徐翼翼彻底没话了。 她无力地靠回座椅,感觉自己的创作之路,被李二牛用一本加厚版的《安全生产条例》和《战术纪律手册》给堵得滴水不漏。 她笔下的男主角,必须帅,必须有破碎感,必须在绝境中爆发出神一样的能量。 而眼前的李二牛,他的世界里,只有“避免绝境”、“规避风险”和“写检查报告”。 这天,是真没法聊了。 车子很快在一个挂着“《雄心钢铁》剧组”横幅的巨大摄影棚前停下。 强哥整了整自己的花衬衫,推门下车,回头就冲李二牛颐指气使:“待会儿见了王导,机灵点!让你干啥就干啥,拿出你当兵那股劲儿来,听见没?” 李二牛熄火,拔下车钥匙,身体站得笔直,郑重地应了一声:“是!” 徐翼翼跟着下车,看着眼前这个嘈杂而混乱的摄影棚,心里反而平静了。 剧本写不出来,就当是来影视基地一日游了。 强哥领着两人,熟门熟路地掀开厚重的隔音门帘。 一股热浪夹杂着灰尘、汗味和盒饭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棚内灯火通明,各种轨道、摇臂、线缆像巨型蜘蛛网一样盘踞在地上和空中。工作人员扛着设备来回穿梭,大声喊着听不懂的术语。 “卡!卡!我说了多少遍了!我要的是凌厉!是杀气!不是他妈的公园老头打太极!” 一声暴喝从场地中央传来,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马甲的中年胖子正指着监视器破口大骂。他面前,一个穿着军旅戏服、画着精致妆容的年轻男演员,正一脸委屈地站着。 这位,应该就是导演王海。 强哥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猫着腰就凑了上去:“王导,王导您消消气,拍戏嘛,慢慢来。我,小张啊,给您送东西来了。” 王导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摆摆手:“东西放那就行了,没看我这儿正烦着呢?” 他的火气显然没地方发,又扭头冲那个男演员吼:“张飞羽!你演的是特战队长,不是逛街的模特!武指呢?张师傅!再给他讲一遍戏!” 一个穿着练功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对着叫陈飞宇的演员比划了一下:“飞羽啊,你看,这个夺刀的动作,要潇洒。手腕一翻,一转,唰地一下,刀就到你手里了,要帅!” 他说着,慢悠悠地演示了一个花哨的转腕动作。 张飞羽不耐烦地撇嘴:“张师傅,这都试了十几遍了,我手腕都快转断了。这动作也太假了,谁打架这么转圈啊?” “诶!你懂什么!”武指张师傅顿时不高兴了,“这叫艺术加工!拍电影,要的是好看!真实?真实的好看吗?” 李二牛站在人群外围,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张师傅的动作,低声对旁边的徐翼翼说了一句:“破绽太大。手腕外翻夺刀,对方只要顺势前刺,他的手掌就会被完全贯穿。属于自杀式动作。”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里却异常清晰。 正为动作发愁的张飞羽和那个张师傅,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张师傅上下打量着一身保安制服的李二牛,脸上带着轻蔑:“哟?这位小兄弟是哪位高人啊?口气不小嘛。你觉得应该怎么夺刀?” 强哥一看情况不对,心里咯噔一下,暗骂李二牛多嘴。他刚想上前打圆场,却被王导一把拦住。 王导正愁得抓心挠肝,听到这话,反而来了点兴趣,他盯着李二牛:“你?你懂?” 没等李二牛回答,强哥已经抢着把李二牛推了出去,脸上堆满了邀功的笑:“王导!您别看他就是个司机,他可不是一般人!他以前是部队里的,正儿八经的特种兵!兵王!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他可是专家!” “特种兵,当兵的退伍的?” 这话一出,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李二牛身上。 张飞羽和张师傅的眼神里,轻蔑更浓了。 “兵王?”张师傅冷笑一声,绕着李二牛走了一圈,像在打量一件货物,“行啊,现在什么人都能叫兵王了。小子,既然你是‘专家’,那你来给我们示范一个,让我们开开眼?” 他把一把道具匕首扔到张飞羽的同伴手里,然后对李二牛扬了扬下巴,挑衅的意味十足。 “来,就这个场景。他拿刀刺你,你把他给我制服了。让我瞧瞧,你们部队里教的,是不是比我们这些拍了几十年动作片的,还厉害?” 几十道目光,混杂着好奇、轻蔑和纯粹的看热闹,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在李二牛身上。 那身洗得发白的便装,在这堆满了昂贵设备的摄影棚里,确实扎眼。 李二牛没理会那个山羊胡抖个不停的武指张师傅,也没去看一脸兴奋、准备看好戏的导演。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双手握着道具匕首、紧张到手腕都在发抖的年轻演员身上。 “你准备好了,就随时开始。” 李二牛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平静得就像在停车场对司机说“可以发车了”。 年轻演员吞了口唾沫,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了下来。他求助似的看了看导演,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武指。 没人帮他。 他心一横,牙一咬,模仿着电影里那些狠角色的样子,发出一声干嚎:“呀啊——!” 双手持刀,姿势错漏百出,直愣愣地朝着李二牛的胸口捅了过来。 第6章 论检讨书的写作 李二牛看着一脸期待的王海,只吐出三个字。 “可以的。” 王海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刚想喊个“好”,李二牛的下一句话,就让整个摄影棚的空气都冻住了。 “但我有条件。” “你说!别说一个,一百个都行!”王海把胸脯拍得山响,豪气冲天。 李二牛没看他,那双平静的眼睛,缓缓转动,最后落在了武指张师傅的身上。 张师傅心里咯噔一下,后脖颈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 只听李二牛用他那毫无波澜的语调,一字一句,清晰地送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的条件,很简单。” “剧组的动作,我负责。这里,不需要第二个指手画脚的人。” 他抬起手,食指稳稳地指向了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的张师傅。 “让他走。” 最后三个字,没有一丝多余的音量,却像三颗子弹,精准地打在现场每个人的心脏上。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如果说之前的一秒夺刀是武力上的绝对碾压,那么这三个字,就是不加掩饰的权力宣言。 有我,没他。 你,选一个。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最先炸毛的,是张师傅本人。他那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保养得很好的山羊胡子抖得不成样子。 他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脸面,都在这一刻被人踩在地上碾。 “你敢让老子滚?!老子入行的时候,你小子还在穿开裆裤呢!王导!王导你听听!这小子有多狂!这是在打谁的脸?这是在打我们整个剧组的脸!” 他特意把“我们剧组”四个字咬得极重,想把王海和所有人都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旁边的强哥两腿发软,肚子都开始抽筋。他想上去打个圆场,可看看李二牛那张冷得像冰的脸,再看看暴跳如雷的张师傅,他感觉自己现在上去,就是炮灰。 男主演张飞羽悄悄往后挪了半步,他看着李二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不叫狂,这叫通牒。一个有绝对实力的人,发出的最后通牒。 王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那双被肥肉挤成缝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着李二牛,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件稀世珍宝的价值。 他在权衡,他在思考,他在反复评估。 张涛,也就是张师傅,跟了他好几个剧组。本事虽然平庸,但会来事,圈里人头熟,用着省心。为了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小时的“野路子”开掉他,坏了规矩,也伤了人情。 可是…… 王海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了监视器。 他拿起遥控器,按下了回放。 画面里,那不到一秒的交锋被放慢了十倍。 那快到模糊的残影,那精准无比的擒拿,那在夺刀瞬间依旧毫无波动的眼睛…… 王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不是花拳绣腿的武术,那是杀人技!是凝练到极致的暴力美学! 规矩?人情? 在能让票房爆炸的艺术面前,都是狗屁! 王海的呼吸猛地加速起来,他胸口的肥肉剧烈地起伏,像是拉动的风箱。 两秒后,他豁然转身,对着还在咆哮的张涛,用比他高了八度的音量,吼了回去。 “你给老子闭嘴!” 这一声暴喝,像一道炸雷,把张师傅的咒骂劈得戛然而止。 “打我们剧组的脸?”王海伸出肥胖的手指,几乎戳到张涛的鼻子上,“你今天让一个外行一秒钟卸了胳膊,脸早就被你自己打肿了!你设计的那套玩意儿,软得跟娘们跳舞似的,那就不算打脸?” “我告诉你张涛,我王海的剧组,不认交情,不认资历,只认本事!” 他不再理会已经呆若木鸡的张涛,冲着不远处的制片主任直接咆哮: “老刘!去!给张师傅把账结了!多算半个月!让他现在、立刻、马上,滚蛋!” 干脆利落,不留余地。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王导这雷厉风行的手段给震住了。 张师傅彻底傻了,他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王海最多和和稀泥,万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当场解雇。 “王海!你……你他妈过河拆桥!”他气急败坏,口不择言。 王海冷哼一声,连看都懒得再看他,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立刻有两个场务上来,一左一右,“请”着失魂落魄的张师傅往外走。 一场风暴,就这么被更强的风暴给压了下去。 当摄影棚里重新安静下来时,所有人再看向李二牛时,那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个人,是一尊请来容易送走难的真神。 王海处理完烂摊子,这才满脸堆笑地转过身,那热情劲儿,好像刚才那个暴君根本不是他。 “二牛兄弟!你看,碍事的没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咱们剧组唯一的武术指导!不,动作导演!咱们……要不现在就研究下机位?” 李二牛却像是对刚才那场因他而起的风波毫无兴趣。 他转过头,视线越过所有人,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落在了徐翼翼身上。 “走。” “啊?去……去哪儿?”徐翼翼还被刚刚那场大戏震得七荤八素,脑子一片空白。 “找制片,要房间,要纸,要笔。”李二牛的语气平淡,却不容拒绝。 “哦……好!”徐翼翼几乎是本能地答应,小跑着跟了上去。 李二牛迈开长腿,路过强哥身边时,脚步微顿。 “强哥。” “哎!哎!二牛兄弟,您吩咐!”强哥的腰立刻弯了下去,比之前还恭敬。 “她的行李,晚点送过来。” “放心!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李二牛不再理会任何人,带着还处于恍惚状态的徐翼翼,在众人自动分开的道路中,走向了制片老刘。 …… 十五分钟后。 影视基地招待所,一间还算干净的标间里。 徐翼翼坐在床沿上,看着书桌上那崭新的一叠A4纸和一支黑色中性笔,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从李二牛说出“让他走”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观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的大脑不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那个不可一世的张师傅是怎么面如死灰地被架走的,那个对她爱答不理的王大导演是怎么对李二牛点头哈腰的,还有那些剧组人员,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一言不发地站在窗边。 他身形笔挺,像一杆标枪插在那里,沉默,却充满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感。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终于,徐翼翼忍不住了,她抱着枕头,小声开口。 “那个……二牛哥。” “嗯。”李二牛从喉咙里应了一声,没有回头。 “你当时……为什么要让那个张师傅走啊?你就不怕王导不答应吗?” 李二牛转过身,看着她。 “第一,他的业务能力,会拖垮整个剧组的动作戏水平。” “第二,他心胸狭隘,有他在,你以后在剧组会遇到很多麻烦。” 徐翼翼愣住了。 她以为他那么做,纯粹是为了立威,为了掌控权力。却没想到,第二条理由,竟然是为了她。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 “可你……你怎么知道王导一定会答应?” “他会。”李二牛的语气很肯定,“因为他是个聪明的商人,他看到了我的价值,远比一个庸才的人情更重要。” 徐翼翼彻底没话说了。 这个男人,不仅武力值爆表,对人心的洞察也如此可怕。 她认命般地挪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拿起那支崭新的中性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写什么呢? 《论一个十八线网文作者的作死之旅》? 还是《我与我的怨种特种兵保镖》? 就在她脑内风暴的时候,房间门被“咚咚咚”地敲响了。 徐翼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跳了起来:“我去开门!” 第7章 专业知识的运用 李二牛没有阻止,只是看着她。 门一开,强哥那张笑成朵花的老脸就探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场务,一人扛着一个大行李箱。 “翼翼妹子!二牛兄弟!”强哥一进门,就自动忽略了徐翼翼,视线精准地锁定在李二牛身上,腰瞬间又弯了三分,“行李给你们送来了!都检查过了,没少东西!我还特意让招待所的服务员给擦了一遍,干干净净的!” 他指挥着场务把箱子放在墙边,然后搓着手凑到李二牛面前。 “二牛兄弟,王导那边让我来问问,明天一早,咱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开始?他连夜让编剧改本子呢,说要给你加戏!” 李二牛抬了抬眼皮,看了看他,又把视线转向徐翼翼。 “她的事,剧组怎么说?” 强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胸脯拍得“邦邦”响:“王导发话了!翼翼妹子也算咱们剧组的人!就住这儿,吃住全包!什么时候想走了,随时派车送!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李二牛点了点头。 “你可以走了。” “好嘞!那您二位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强哥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徐翼翼追了出去,拉住强哥:“强哥,二牛哥,他是因为受伤离开原来部队的?” 一贯嬉皮笑脸的强哥听完问话,脸色变得严肃,闷闷地“嗯”了一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有。一次任务,他为了掩护战友,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后脑勺直接撞在了石头上。” “这块损伤,位置很刁钻,正好压迫了什么什么负责处理复杂情感和高级社交认知的脑区。简单来说,他的喜怒哀乐,不是消失了,而是……没办法准确解码别人表情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意思,也没办法表达自己心里那些复杂的情感。所以他的大脑,为了维持最基本的运转,就自动选择了最简单、最可靠的一条路——逻辑、任务、执行。因为这条路,没堵车。” 一个看起来小混混一样的人说出那么严肃的话,他一定是内心尊重二牛,徐翼翼又追问了一句:“您是他的战友吗?” “我是他任务救的人。我走了,你帮我照顾哈他。” ................................................ 有了剧组的保证,徐翼翼心里那块最大的石头落了地。她走回房间,看着李二牛,眼睛里多了几分由衷的感激更是多了满满的尊敬,也夹带了一丝丝关心。 “二牛哥,谢谢你。” “不用。” 李二牛指了指她手里的笔。 “继续。” 徐翼翼刚升起的那点情绪,瞬间被这两个字噎得烟消云散。 这个人,真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她泄愤似的拔掉笔帽,趴在桌子上,破罐子破摔。 写就写!不就是八千字检讨吗?她一个日更六千的网文作者,还能被这个难住? 她提笔,在A4纸的最上方,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行标题。 《关于本人在xx年x月x日一系列重大安全意识缺失行为的深刻检讨》 写完,她自己都愣了。 这标题,怎么看怎么像她大学时为了评优评先写的思想汇报。 她偷偷抬起眼,想瞄一眼李二牛的反应。 只见李二牛正看着那行字,微微颔首,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赞许? “格式正确。” 他评价道。 徐翼翼感觉自己快疯了。 “开头,先陈述事件经过,”李二牛拉过椅子,坐在她对面,进入了监工模式,“注意时间、地点、人物,要素必须齐全,过程要详细,不允许有遗漏。” 徐翼翼感觉自己不是在写检讨,而是在参加一场史上最严格的论文答辩,导师就坐在她对面,眼神比扫描仪还精准。 她笔尖终于落在纸上。 “事件经过:今日下午,本人徐翼翼,因剧组突发状况,面临无处可去的窘境。在情急之下,向初次见面的李二牛同志提出了‘收留’的请求。” 她写完,小心翼翼地抬眼,正好对上李二牛看过来的视线。 李二牛没有表情,声音平铺直叙:“‘突发状况’,不够具体。是什么状况?‘情急之下’,是主观感受,要量化。你的心率是多少?肾上腺素水平有无异常?‘初次见面’,这个定义不准确。从我们第一次在停车场对话,到你提出请求,中间间隔了十三分二十七秒,进行了两次有效对话。这些都是需要明确的要素。” 徐翼翼的笔,悬在了半空。 CPU,她的CPU快要烧了。 “我……我哪儿知道我的心率是多少?我又没戴智能手表!” “估算。”李二牛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根据你当时手心出汗的程度、呼吸频率、以及语言逻辑的混乱程度,可以大致判断你的应激反应等级。这是对自身状态的基本认知,很重要。” 徐翼翼彻底放弃挣扎。 她认命地划掉了刚才那段,像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小学生,重新组织语言。 “检讨第一部分:事件复盘。时间:XX年X月X日,约17时30分。地点:《雄心钢铁》剧组摄影棚。人物:我,李二牛。起因:原定送我离开的强哥,因李二牛被剧组聘用而决定提前离开,导致我陷入交通和住宿的双重困境。” 她写得格外认真,每一个字都力求客观,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写完这一段,她觉得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李二牛这次没再挑刺,只是点了下头。 “继续。分析错误。” 徐翼翼咬着笔杆,大脑飞速运转。 错误?她的错误大了去了!轻信他人,准备不足,遇事慌乱…… 她灵光一闪,决定从自己的专业角度切入,用她最熟悉的逻辑来武装自己。 “错误分析之一:人物设定出现重大偏差。我在短时间内,将李二牛同志单方面设定为‘安全可靠的友方NPC’,并基于这个错误的设定,做出了‘寻求庇护’这一高风险行为。事实证明,在没有足够信息支撑的情况下,任何预设都是危险的。我应该将所有未知角色,首先归类为‘中立’或‘潜在威胁’,并保持安全距离,进行至少24小时的持续观察,才能进行初步定性。” 写完,她自己都快佩服自己了。 看,我把我写小说的套路用在检讨上了,这你总挑不出毛病了吧? 她有点得意地抬起头,却发现李二牛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眼神看她。 那里面,有困惑,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赞许? 第8章 其实我已经识破了你 “这个思路……有点意思。”李二牛沉吟了片刻,“把人进行分类评估,是风险管控的第一步。虽然你的用词很奇怪,但核心逻辑是对的。”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24小时太长了。” 他的声音冷下来几分。 “在战场上,你可能只有0.2秒的时间来判断对方是抱着孩子的平民,还是抱着炸弹伪装的敌人。你的观察力,需要训练。” 徐翼翼脑子“嗡”的一声。 她只是想抖个机灵,怎么又被他上升到了战场的高度?这人说话怎么总带着一股硝烟味? “错误分析之二:缺乏备用方案。如同小说情节不能只有一条主线,现实生活中也必须准备Plan B,甚至Plan C。我在出发前,没有查询备用酒店,没有准备充电宝,没有携带足够的现金。这导致主线任务(安全回家)失败后,我瞬间陷入了无法开启任何支线任务的死局。” 这一次,徐翼翼写得更加顺畅了。 她甚至找到了一丝乐趣,仿佛在解构一部自己写砸了的小说。 李二牛看完,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徐翼翼开始心虚,以为自己又哪里写错了。 突然,李二牛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并不快,但一米八几的个子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过来。屋子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你说的‘Plan B’,我们称之为‘紧急撤离预案’。”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在安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在进入任何一个陌生环境,比如这栋大楼、这个街区,甚至这个房间之前,三十秒内,你必须在脑子里规划出至少三条紧急撤离路线。”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窗户。 “第一条,走门,这是常规路线。第二条,从窗户出去,这里是二楼,楼下是草坪,跳下去最多崴到脚,可以接受的损伤。第三条……” 他的视线转向了厨房的方向,“那边有燃气管道,如果情况极端,可以制造混乱,掩护撤离。” 徐翼翼的呼吸停了一拍。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这是正常人会考虑的东西吗? 李二牛没有理会她的惊骇,继续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进行教学。 “同时,要迅速识别出可以用作临时武器的物品。” 他随手拿起徐翼翼放在桌上的金属保温杯,在手里掂了掂。 “这个,三百毫升,装满水,重量大概一斤半。底部坚硬,可以用来砸击面部、手腕。” 他又指向不远处的椅子。 “木椅子,拆开就是木棍。还有你手里的笔……” 他的视线落在徐翼翼握着的笔上,徐翼翼吓得手一哆嗦,笔差点掉在地上。 “笔尖虽然是圆的,但用力,可以刺穿手背的皮肤,或者攻击眼睛。” 他看着一脸惨白的徐翼翼,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记住,你身体最脆弱的部位,也是敌人最脆弱的部位。” 李二牛毫无征兆地绕过桌子,走到了她的身后。 徐翼翼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后背僵得像一块铁板。她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肥皂味和一种说不出的……凛冽感。 “如果有人从背后用手臂锁住你的脖子,”他的声音就在她的耳后响起,那么近,那么冷,“你的第一反应,不是用你那点力气去掰他的手臂,那是在浪费你最后几秒的氧气。” 徐翼翼甚至不敢转头。 “你应该用你的后脑,向后,用尽全力,撞击他的鼻梁。” 他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她后脑的枕骨位置。 冰凉的触感让她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那里是人面部最脆弱的骨头之一,一次有效的撞击,足以让他剧痛、流泪、短暂失去视野。这就为你争取到了脱困的黄金一秒。” 他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仿佛刚才那个充满威胁性的动作从未发生过。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徐翼翼急促的心跳声。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段用网文套路写检讨的得意和乐趣,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本能的、巨大的恐惧和震撼。 这个人,不是在开玩笑。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与火里淬炼出来的。 “……还有吗?”李二牛的声音将她从失神中拉了回来,“错误分析之三。” 徐翼翼的手在抖,她几乎握不住笔。 第三条……她脑子里还有什么狗屁的小说套路?全都被刚才那一下“后脑撞鼻梁”给撞飞了! 她绞尽脑汁,声音都有点发颤。 “错误……错误分析之三:情报搜集渠道单一。我所有的信息,都来源于强哥的口头转述,没有进行交叉验证。就像写小说只看百度百科,不查阅一手资料和论文,很容易被误导,导致世界观架构出现致命漏洞……” 她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说出了这段话。 李二二牛听完,这次没有立刻点评。 他只是看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就在徐翼翼以为自己又要被判“死刑”时,他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交叉验证情报,这个意识是对的。任何时候,不能依赖单一信息源。”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压迫感再次提升。 “那么,我们来复盘一下你的‘情报搜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什么秘密。 “你的信息源是强哥。而我的信息源……是我自己。” 徐翼翼愣住。 “在你主动跟我说话之前,我在停车场观察了你三分十二秒。你的背包是快消品牌,拉链上有磨损,说明用了有一段时间了,但你今天穿的鞋子是新的,走路姿势不自然,说明不合脚,或者没穿习惯。你拿出手机看了四次,每次亮屏,我都能看到屏幕顶端的红色低电量提示。你口袋里没有钱包的痕迹,付停车费时用的是手机。强哥把车开走时,你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那个动作代表你身上没有足够的现金,也没有备用交通卡。” 李二牛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徐翼翼的脑子里。 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从惊骇变成了难以置信的苍白。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像一只被放在解剖台上的青蛙,每一个细节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她以为的“偶遇”和“求助”,在他眼里,是一场早已预知了结局的必然。 “所以,”李二牛总结道,“在你开口向我‘求助’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是一个准备不足、陷入困境、并且没有备用方案的、理想的……‘目标’。” “目标”两个字,他说得极轻。 却让徐翼翼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将那张写了一半的检讨书,推回到她面前。 “现在,”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重写你的第三条错误。从我刚才告诉你的这些,开始写。” 第9章 贴身跟拍兵王?导演,这算工伤吗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脑子不是过载,是直接烧了。 那股焦糊味顺着神经一路蔓延,让她指尖都在发麻。 她握着笔,手腕抖得几乎要画出圈来。 重写第三条。 从他刚才说的那些,开始写。 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那层自以为是的、可笑的伪装。她所有的小聪明、轻率和天真,都被血淋淋地掀开,暴露在空气里。 她写下第一个字,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难看的印子。 不行。 她停下,闭上眼,再睁开。 “错误分析之三:情报与反侦察意识的彻底缺失。” 这一次,笔迹稳定了。 “在本次事件中,本人完全暴露在‘目标人物’李二牛的单向观察之下,时长超过三分钟。在此期间,本人的经济状况、行动习惯、心理弱点,已被对方完全掌握。” “而本人,对‘目标人物’的评估,仅停留在‘退伍士兵’和‘看起来像个好人’的浅层标签上,未进行任何有效的背景调查和风险评估。” “结论:本人在此次事件中的行为,等同于一个未受过任何训练的平民,主动闯入一个布满陷阱的战区。我不是在求助,我是在主动将自己变成一个完美的、毫无防备的‘猎物’。” 写完最后一个字,徐翼翼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榨干了,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 她没再用任何俏皮的网络梗,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刚刚那场震撼教育带来的沉重和后怕。 李二牛伸手,将那张纸拿了过去。 他看得很快,视线从上到下一扫而过。 房间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只有纸张被他指尖捻动的细微声响。 徐翼翼的心跳得像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终于,李二牛把纸放在桌上,伸出食指,在纸张的右下角,轻轻叩击了两下。 “合格。” 他吐出两个字。 “那……八千字……”徐翼翼下意识地问,声音干涩。 “核心思想抓住了,剩下的七千九百字,是形式主义。”李二牛站起身,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部队,最反对的就是形式主义。” 徐翼翼:“……” 她刚刚重启的CPU,又一次蓝屏了。 …… 当李二牛和徐翼翼一前一后重新回到摄影棚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种诡异的安静。 原本嘈杂混乱的人群,此刻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劈开,自动在他们面前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所有人的视线都黏了过来,里面混杂着敬畏、好奇,还有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恐惧。 李二牛,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就从一个“能打的武术指导”,升级成了这个剧组里一尊谁也不敢碰的活菩萨,或者说,活阎王。 王海导演第一个从监视器后头冲了过来,满脸的褶子都笑成了一个狗不理包子,十八个褶子,手里还捏着几页刚打印出来、尚有余温的纸。 “二牛兄弟!哎哟我的亲兄弟!你可算回来了!”他一路小跑,热情得让徐翼翼都替他尴尬,“我让编剧连夜给你加了戏!你看看,这场‘监狱暴动’,你一个人,打三十个!镜头给你拉满!绝对炸裂!” 王海的眼睛里闪着的全是票房和金钱的光,压根没往旁边的徐翼翼身上瞟一眼。 徐翼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把自己藏进李二牛的影子里。在这样的场合,她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不合时宜的廉价挂件。 李二牛没接那几页剧本。 他的视线越过王海,转向了旁边的徐翼翼。 “她。” 一个字,让王海的热情卡了壳。 “啊?”他愣了一下,顺着李二牛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了旁边这个小姑娘。 “哦哦,翼翼妹子是吧?放心,强哥那边都交代了,吃住全算剧组的!你安心住着,就当来咱们这山沟沟里旅游了!啊,哈哈哈!” “她需要一份工作。” 李二牛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不是在商量,也不是在请求,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王海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工作? 他看看李二牛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又看看旁边一脸茫然,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的徐翼翼,脑子里的齿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转动起来。 什么情况? 这小姑娘……是二牛兄弟的家属?妹妹?还是说……女朋友?! 王海脑中警铃大作。这可是财神爷的家属!这必须安排!还得安排得妥妥当当! “工作?”王海的眼珠子一转,僵硬的笑容瞬间又活了过来,比刚才还灿烂。 “有!当然有!太有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动作夸张得像是在演戏。他指着徐翼翼,那表情,就跟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模一样。 “我那几个编剧,写的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全是软绵绵的娘炮文学!”王海当场就把自己的编剧团队贬得一文不值,“妹子,我看你骨骼清奇,对二牛兄弟的‘规矩’好像也挺了解,一看就是有灵性的人!” “这样,”王海大手一挥,唾沫星子横飞,“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剧组的跟组编剧!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二十四小时跟着二牛兄弟,把他所有的动作、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细微的习惯,全都给我记下来,变成剧本!变成台词!我要最原汁原味的兵王!” “薪水……就按场记的最高标准给!怎么样?!” 徐翼翼彻底傻了。 她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这一切比她写过的任何一本小说都要魔幻。 她只是想找个地方过夜,怎么就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剧组的跟组编 剧… 而且这工作内容……二十四小时观察李二牛? 这算不算,工伤? …… 夜里,招待所的房间。 条件简陋,但桌子上摆着的两份剧组盒饭却热气腾腾。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伙食出奇的好。 徐翼翼捧着饭盒,却一口都吃不下去。 米饭的香气混着塑料饭盒的味道,让她一阵阵反胃。 “那个……二牛哥,”她用筷子尖无意识地扒拉着米饭,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今天……谢谢你。” 无论是之前帮她解围,还是现在……这份从天而降的工作。 李二牛头也没抬,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咀嚼,咽下。 “这是交易。”他言辞清晰,不带任何感情,“你为剧组提供价值,剧组付你薪水。我只是交易的促成者,不需要感谢。” 他又夹起饭盒里最大的一块红烧肉,精准地越过桌子中线,放进了徐翼翼的饭盒里。 徐翼翼被这一下彻底噎住了。 心里那点刚冒出来的小小感激,瞬间就被这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给堵了回去。 跟这人说话,真的不能按正常人的逻辑来。 她看着饭盒里的肉,又看看对面那个只顾吃饭的男人,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放下筷子,转身从自己那个破旧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个崭新的、粉色的笔记本和一支卡通圆珠笔。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装备”。 她重新坐好,清了清嗓子,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她认为最职业、最甜美的笑容。 “好的,李指导。” 她学着剧组里的人,换了个称呼。 “那么,作为跟组编剧,我现在可以开始我的工作了吗?” 这是她最后的阵地,她要在这里站稳脚跟。 李二牛终于抬起眼,看向她。 “请问,”徐翼翼立刻把笔记本摊开,将笔尖悬在纸页上方,“您下午在制服那个演员时,用到的那个‘贴’住对方肘关节的动作,在你们的教材里,叫什么名字?它的战术编号是多少?设计它的核心目的,是为了卸掉对方的武器,还是为了让他在后面的审问里……更老实一点?” 一连串专业又夹杂着外行猜测的问题,让她看起来有那么点专业的样子了。 她挺直腰板,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不让对方看出她的心虚。 李二牛看着她,看着她努力装出来的镇定,和那副“我今天非要从你嘴里问出点东西来”的架势。 他沉默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咀嚼食物的细微声音,一下,又一下,像秒针在走,敲在徐翼翼紧绷的神经上。 然后,他咽下嘴里的饭,放下了筷子。动作不快,但很清晰。 “没有《军用格斗术三百式》。” 他看着徐翼翼,无比认真地纠正她的错误。 “我们只有一本《士兵作战手册》,很薄。关于格斗,那一页只有一句话。” “什么话?”徐翼翼立刻追问,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感觉自己挖到了惊天猛料。 李二牛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能用枪就别动手。” 第10章 别跟我谈规矩,这是霸总的企业文化! 影视城的夜,深得像一块被墨浸透的幕布。 徐翼翼把自己摔在招待所那张硬邦-邦的床上,把脸死死埋进枕头里,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能用枪就别动手。” 李二牛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和他那句极致实用主义的话,像个病毒一样在她脑子里无限循环,把她一天之内建立又坍塌的所有认知,搅得粉碎。 她猛地翻身坐起,抓过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她眼里的血丝。 她在意识里用尽全身力气咆哮:“章嘻嘻!你给我滚出来!” 手机嗡地一震。 【主人,我在。检测到您的心率超过120,肾上腺素水平异常。需要为您播放一段白噪音辅助冷静吗?】 “我冷静你奶奶个腿儿!”徐翼翼气得口不择言,声音都在发抖,“你管李二牛那样的叫‘未来霸总’?!你是不是对这三个字有什么天大的误解!” “他根本不在乎钱!一天一千块的工资,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过来追着我要八千字的检讨!这是人干的事吗?他的脑回路是光缆直连的吗,不会拐弯的吗?” 【主人,关于您对“霸总”的理解,资料库检测到严重的概念偏差。】 章嘻嘻的电子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无波,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 【您所创作的小说,将“霸总”定义为:金钱,地位,以及邪魅一笑。这一定义过于肤浅,只是表象。】 “肤浅?那什么叫深刻?你告诉我!”徐翼翼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一个真正的霸总,内核由三要素构成:原则,掌控,和守护。】 徐翼翼愣住了。 这三个词,听起来……确实比“邪魅一笑”高级多了。 【我们先谈第一点:原则。】 【您认为,李二牛索要几千字检讨,是脑回路清奇。】 章嘻嘻的文字在屏幕上弹出。 【现在,请阅读以下加密档案。】 屏幕上瞬间浮现出一份档案,标题加粗标红:【“狼牙”特种大队-前王牌突击手-李二牛-代号“孤狼”】。 下面是一行小字:【精通全地形作战、渗透、情报分析与反恐。因在“眼镜蛇”跨国人质营救任务中,为掩护队友及一名七岁儿童人质,导致大脑神经永久性损伤,被迫提前退役。】 徐翼翼的呼吸一窒。 她还来不及消化这份档案带来的冲击,屏幕上的文字再次刷新。 【李二牛所在部队的铁律之一:任何违反行动准则的行为,无论后果,最低处罚为提交五千字书面检讨,深入复盘错误。他要求您写八千字,其中三千字,是他作为你的担保人和直接负责人,需要承担的连带责任部分。】 【他的“规矩”,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他和他战友用生命与鲜血铸就的“原则”。这是刻在他骨头里的铁律,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触碰。】 徐翼翼呆呆地看着那句“承担连带责任”,脑子里嗡的一声。 所以,那八千字里……还有三千字是他的? 她还以为是他在故意刁难…… “那……那我问他格斗术,他让我用枪……这也是原则?”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语气已经弱了下去。 【不。】章嘻嘻迅速回应,【这是第二要素:掌控。】 【李二牛在一秒之内制服职业武指,勒令其离场。这不是冲动,而是他在用最高效的方式,对片场这个“战局”进行风险评估与掌控。在他看来,一个花拳绣腿的武指,是足以致命的不稳定因素,必须立刻清除。】 【同理,他告诉你“能用枪就别动手”,也不是在敷衍你的工作。这是他作为一名顶级战士的行动逻辑:永远选择最优解,以最小的代价,达成最有效的控制。你的剧本,在他眼中,同样属于“战局”的一部分。他需要掌控一切,确保万无一失。】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行行冰冷的文字重塑。 她想起了李二牛那双沉静的眼睛,想起了他干净利落的动作,原来那不是没情绪,而是精准、高效到不需要任何多余的情绪。 “好……好吧。”徐翼翼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原则,掌控……那他帮我挡开那个咸猪手,还给我争取了单独的房间和工作,这又是什么?” 她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这是第三要素:守护。】 【当他为你出手的那一刻起,你就被他自动划入了他的“守护范围”。在他的认知里,他有绝对的责任,保证自己“阵地”内所有非战斗人员的绝对安全。这不是怜香惜玉,也不是心血来潮,这是他作为“孤狼”的本能。】 手机屏幕上,章嘻嘻用最理性的逻辑,将李二牛那一个个在她看来不合逻辑、甚至“有病”的行为,剖析得淋漓尽致,条理清晰。 那些被她吐槽、被她怨恨的碎片,此刻被重新拼接起来,构成了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立体而强大的形象。 原来她一直在第五层,而这个男人,在第一万层。 【所以,主人。】 章嘻嘻的文字,仿佛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你的任务,从来都不是去改变他,而是去“翻译”他。】 【当他跟你谈“规矩”时,你要把它翻译成一个顶级集团的“企业文化”和“行业最高标准”。】 【当他用武力“掌控”局面时,你要把它翻译成一个商业帝王不容置喙的“雷霆手段”和“领袖魄力”。】 【当他下意识“守护”你时,你要把它翻译成一个顶级掠食者对自己所有物的“绝对占有欲”和“霸道责任感”。】 【你的工作,不是跟组编剧。】 【你是他的首席品牌官,是他的新闻发言人,是你未来霸总帝国的……第一块基石。】 一道电流,从徐翼翼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她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高压电,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冲到桌前,抓过那本粉色的笔记本。 她看着空白的纸页,眼神里所有的迷茫、恐惧、委屈,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火焰燃烧殆尽! 对!翻译! 她是个作家!她最擅长的就是讲故事!就是赋予角色灵魂和魅力! 她翻到全新的一页,拧开笔帽,笔尖重重地落在纸上,用力之大,几乎要划破纸背。 这一次,她写下的不再是采访提纲,而是一个全新的,只属于她的战斗代号。 【兵王改造计划V1.0:代号“译码者”】 刚写完,还没等她笔尖的热度散去。 “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沉稳,规律,两声不多,两声不少。 是李二牛。 徐翼翼心脏一跳,下意识地合上笔记本,起身去开门。 门外,李二牛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迷彩长裤,手里拿着一个……非常老干部风的、巨大的搪瓷茶缸,正冒着丝丝热气。 “给。”他把茶缸递过来,声音低沉。 “……这是?”徐翼翼看着那个几乎能当武器使的茶缸,有点懵。 “红糖姜茶。”李二牛言简意赅,“晚上山里凉,喝了睡。” 他说完,没等多余的反应,转身就走,沉稳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徐翼翼捧着那个温热的、沉甸甸的茶缸,呆在原地。 一股辛辣又带着微甜的热气扑面而来。 几秒后,她这个刚刚上任的“首席译码者”脑海里,自动弹出了第一条翻译结果。 【霸总语录#001:女人,别着凉。】 【霸总行为分析:看似粗糙的关心,实则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式体贴,于无声处彰显其强大的掌控力和守护欲。】 徐翼翼看着手里的茶缸,再看看李二牛消失的方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行。 这活儿,她接了。 她翻到全新的一页,拧开笔帽,笔尖在纸上落下,用力之大,几乎要划破纸背。 这一次,她写下的不再是采访提纲,而是一个全新的,只属于她的代号。 【兵王改造计划V1.0:代号“译码者”】 第11章 二牛的打斗戏很燃 影视城的清晨,空气里飘着一股消毒水混合了隔夜盒饭的奇特酸味。 徐翼翼起了个大早。 她站在招待所那面满是水渍的旧镜子前,花了足足五分钟,才把一头长发一丝不苟地扎成利落的高马尾。镜子里的女孩,脸颊还有些婴儿肥,但那双眼睛里,昨天那种丧家之犬般的颓唐和迷茫,被彻底清扫一空。 格式化,重装。 她今天有了一个新身份——“首席译码者”,徐翼翼。 她的战场,就在摄影棚。 …… 当徐翼翼踩着晨光走进A号摄影棚时,整个世界在她眼中瞬间完成了重构。 昨天还觉得嘈杂混乱的片场,此刻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布满了未知参数的作战地图。来来往往、大声嚷嚷的场务是流动的战术单位;高高低低的灯架和铺在地上的轨道,是复杂的火力点和掩体;而监视器后方,那个穿着汗衫、咋咋呼呼的王海导演,就是这座战场的最高指挥官。 她深吸一口气,抱紧了怀里那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粉色笔记本。 她要做的,就是辅佐她的“兵王”,在这片陌生的战场上,打赢第一场关键的攻坚战。 “二牛兄弟!哎!这边!” 王海导演的嗓门极具穿透力,他一眼就从人群中锁定了目标,像只发现了蜜罐的熊,不顾形象地颠颠儿跑了过来。 李二牛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T恤和工装裤,身形笔挺。他走在喧闹嘈杂的人群里,却像一柄插在地上的标枪,周身自带一种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纷扰隔绝在外。 徐翼翼抱着她那个粉色笔记本,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活像一个拿着战术板的贴身参谋。 “剧本看了吗?‘监狱暴动’那场戏!”王海把几页被他捏得皱巴巴的纸塞到李二牛手里,兴奋得满脸油光,“三十多个群演,全是练家子,我特地从隔壁武侠剧组给你借的!今天,你就是全场的王!” 李二牛接过剧本,目光只在标题上停留了一秒,就顺手递给了身后的徐翼翼。 他看都没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台词和动作描写,径直走向了堆放道具的角落。那里,一排排闪着廉价银光的橡胶匕首和木制警棍,整齐地摆在铺着黑布的长条桌上。 王海愣了一下,赶紧跟了过去,不解地问:“二牛兄弟,你这是干嘛?” 李二牛拿起一根橡胶匕首,在手里随意掂了掂,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太轻。”他言简意赅,“重心不对,出手角度和速度会失真。” 负责道具的老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正靠在墙边喝茶,闻言撇了撇嘴,拿腔拿调地小声嘀咕:“拍戏嘛,又不是真刀真枪,差不多得了,别伤到人就行……”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李二牛像是没听见,又拿起一根木棍,用指节轻轻叩了叩,发出一种空洞的闷响。 “密度不均,发力时会有偏差,容易断。” 他转过头,终于看向了王海,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是一种纯粹到让人生畏的认真。 “王导,我的战场上,不能有不合格的武器。” 徐翼翼站在一旁,笔尖在笔记本上飞速划过,一行娟秀又冷静的字迹清晰落下。 【霸总行为分析#002:对工具的极致要求,源于对结果的绝对掌控。他不是在挑剔道具,他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扫清第一个障碍。】 王海被那句“我的战场”给震得心里一麻。他看着李二牛那张不容置喙的脸,心里那点被人驳了面子的不耐烦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兴奋。 对!妈的,就是这个劲儿! “换!”王海大手一挥,冲着道具师老刘就吼了过去,“去!把库里给男一号准备的那批进口白蜡杆拿过来!全给他换了!” 老刘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张了张嘴:“王导,那可是……” “我让你去就去!磨叽什么!”王海一个眼刀甩过去,老刘只能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悻悻地去仓库搬东西。 解决了“武器”,李二牛又开始勘察“地形”。 他走进那个用铁栏杆和水泥色泡沫板搭出来的“监狱操场”,一步一步地丈量着地面,甚至用手掌贴着墙壁,感受着材质的反馈。 一个负责现场的副导演看不下去了,他自持是科班出身,最瞧不上这种“野路子”,便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哎,李指导,您这是干嘛呢?差不多就行了啊,这墙是泡沫喷的漆,您可悠着点,别给碰坏了,修补起来麻烦。” 李二牛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平静地反问。 “剧本里,我需要把一个人撞在墙上。” “对啊,”副导演一副“你这都不懂”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假装撞一下嘛,大家借个位,做个反应,后期配个音效,duang一下!不就完了?” “泡沫墙,撞上去,会陷进去,没有反作用力。”李二牛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物理公式,“人会直接穿过去。不真实。” 徐翼翼的笔尖再次舞动。 【霸总语录#003:我眼中的真实,是物理定律,不容许任何形式的伪装。】 副导演被他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王海一把推开了。 王海此刻已经彻底进入了状态,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拍戏,而是在观摩一场真实的战术演练。李二牛不是演员,他就是那个即将踏入死地的兵王! “来人!”王海对着对讲机咆哮,“道具组!在那面墙后面,给我钉一块十五公分的实木板!现在!马上!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十分钟内搞定!” 随着王海一声令下,整个剧组都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了起来。 当一切准备就绪,三十多个扮演囚犯的群演将李二牛团团围住时,整个摄影棚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徐翼翼挤在监视器旁边,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 “A!” 王海一声令下。 没有预想中的怒吼和厮杀。 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起手式。 李二牛动了。 快得像一道掠过地面的黑色闪电。 他没有用任何花哨的电影招式,他所有的动作,都只服务于一个目的——让敌人丧失战斗力。 他迎上第一个嘶吼着冲上来的“囚犯”,在对方拳头挥出的瞬间,身体向左一侧,右肩猛然下沉,用肩膀最硬的骨骼部位,狠狠地撞进对方敞开的肋下! “呃嗬!” 那名身材壮硕的武行群演,发出一声短促而真实的、仿佛风箱被戳破的闷哼,整个人像被煮熟的大虾一样弓着身子就飞了出去,砸在两米外,抱着肚子半天没能喘上气。 快!太快了! 不等众人反应,李二牛身体顺势一矮,躲过侧面挥来的一记勾拳,手肘如毒蛇出洞,自下而上,精准地撞击在第二个人毫无防备的下颌骨上。 “咔哒”一声轻响。 那是牙齿碰撞的声音。 那个群演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眼神瞬间涣散,整个人软绵绵地就瘫了下去。 第12章月薪百万不是梦!先从PUA导演开始 没有一拳一脚是多余的。 他的动作,简单,直接,甚至可以说……丑陋。 没有飞踢,没有旋风腿,没有电影里那种潇洒漂亮的格挡。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撞、顶、击、锁。 但那种蕴含在“丑陋”之中的、极致的效率和压迫感,却通过镜头,化作一股让人汗毛倒竖的恐怖气息,扼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喉咙。 不到三十秒。 当最后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的群演被李二牛反手一记肘击砸在后颈,闷哼着跪倒在地时,“战斗”结束了。 三十多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武行,此刻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的抱着肋骨蜷缩,有的捂着下巴哀嚎,还有的干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膛剧烈起伏。 他们不是在演,他们是真的被打懵了,被打怕了。 李二牛站在“尸体”中央,胸口只有微不可察的起伏,他那双冷静的眼睛缓缓扫过全场,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孤狼。 “咔!” 王海猛地从导演椅上弹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他死死盯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真实!太他妈真实了! 可……这跟剧本里写的“拳脚翻飞,大战三百回合”完全不一样啊! 三十秒就结束了?观众能看清个啥?这拍出来就是一团黑影晃了一下,然后所有人都倒了!这怎么剪?这能播吗? 就在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个清脆冷静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王导。” 是徐翼翼。 她捧着那个粉色的笔记本,一双眼睛里像是燃着两簇火。 “李指导刚才的表演,不是格斗,是‘清场’。” “清场?”王海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脑子还没转过来。 “对。”徐翼翼指着自己的笔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口吻分析道,“你看,他第一个动作,用肩撞,不是为了打倒,而是为了用最省力的方式,瞬间破开包围圈,制造出一个绝对安全的战术空间。第二个动作,肘击下颌,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造成对方脑震荡,彻底瘫痪其反抗能力,同时用这种惨状,震慑周围其他蠢蠢欲动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副导演和摄影师耳朵里。 “他所有的攻击,都精准地落在人体的脆弱关节、神经密集区和供氧要害。这不是为了打得好看,这是经过无数次实战检验,最科学、最高效的制敌手段。” 她抬起头,直视着王海因为困惑和激动而显得有些混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您要拍的,不是一个在镜头前摆姿势的武夫,是一个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兵王。” “一个真正的兵王,在他的世界里,战斗从来都不是表演,而是以最快速度解决问题的科学。” 徐翼翼合上了她的笔记本,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才是您这个角色,最顶级的魅力!” 王海呆住了。 他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句话——“战斗是解决问题的科学”。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脑子里的一扇门被轰然撞开! 他之前所有的困惑、犹豫,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对啊!他要拍的不是叶问,不是黄飞鸿!他要拍的是一个现代战争机器!什么拳脚翻飞,什么大战三百回合,全都他妈的是狗屁! 真实!效率!碾压!这才是兵王的魅力! 王海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一把抢过旁边场务手里的扩音喇叭,按下开关,对着全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所有机位!全部给我动起来!摄影组!再给我调三台高速摄像机过来!一台怼脸!一台跟手!还有一台……给我装到天花板上,老子要一个上帝视角的俯拍!” “所有人听着!刚才那一条!只是热身!” “我们重来!这一次,我要拍的不是打戏!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外科手术!” 摄影棚内,空气燥热得像是被引燃的汽油,每一个分子都在焦灼地等待一个火星。 王海的咆哮还在棚顶的钢架结构间冲撞,带着要把这铁皮屋顶掀翻的疯狂。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场务扛着沉重的木板和电钻,玩命地冲向那面泡沫墙;灯光师手脚并用地攀上高架,调整着每一盏灯的角度,试图捕捉李二牛身上每一块肌肉的颤动;摄影师们则在对讲机里嘶吼,指挥助理以秒为单位更换高速镜头。 混乱,却有着一种被最高指令激活后的、属于战争的秩序。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李二牛,却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他拿起剧组递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背,那里干净得能映出灯光,根本没有半点灰尘。 他对周围因他而起的喧嚣,充耳不闻。 主演张飞羽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他压低身子,像个特工接头一样凑到徐翼翼身边,用气声问:“徐编剧,这位李指导……他以前到底是干嘛的?” “你觉得呢?”徐翼翼没看他,视线像钉子一样钉在李二牛身上,笔尖在那个粉色笔记本上飞速划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觉得……”张飞羽艰难地寻找着词汇,“他不像是我们圈里的人,不管是演员还是武指,都没他这股劲儿。他更像……我们军训时的总教官。不对,比总教官还瘆人。他看人,不像是看一个人,像是在用眼睛扫描一个目标,脑子里瞬间就能算出三种以上把你干倒的方案。” 徐翼翼的笔尖一顿,在笔记本上重重写下一行字。 【品牌形象关键词#004:人形兵器。】 她“啪”地合上本子,终于扭头看向张飞羽,冲他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微笑。 “你的感觉,百分之百正确。” …… 夜深了。 影视城的喧嚣终于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招待所窗外几声不知疲倦的虫鸣。 徐翼翼把自己重重扔在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拆开又胡乱拼了回去。今天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冲击力太强,她的大脑CPU一直在过热报警的边缘疯狂闪烁红光。 第13章 代号“亮剑”!第一剑,就拿一线小生开刀! 影视城的喧嚣终于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招待所窗外几声不知疲倦的虫鸣。 徐翼翼把自己重重扔在床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拆开又胡乱拼了回去。今天发生的一切,信息量太大,冲击力太强,她的大脑CPU一直在过热报警的边缘疯狂闪烁红光。 她闭上眼,在意识里呼唤。 “章嘻嘻。” 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一行熟悉的文字弹出。 【主人,我在。】 “我今天……做得怎么样?”徐翼翼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像是小学生交了满分考卷后急于寻求表扬的期待。 【评估中……】 【“译码者”初级任务“概念转译”完成度:95%。】 【评价:优秀。你成功将“清场”这一军事术语,精准转译为“解决问题的科学方法”,扭转了导演及核心团队的认知偏差,为主体目标“李二牛”建立了初步的、不可复制的专业壁垒。】 【恭喜主人,新手教程已结束。】 下一行字,带着一种冰冷的仪式感,缓缓浮现。 【“霸总养成计划”主线任务,正式开启。】 徐翼翼的心脏骤然一缩,整个人像装了弹簧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 来了! 屏幕上的文字开始滚动,不再是简单的弹出,而是像在加载一份需要多重密码才能解锁的绝密文件。 【第一阶段:品牌塑造与价值确立。】 【任务目标:在一个月内,利用剧组现有资源,将“李二牛”打造成影视行业内独一无二的“战术动作设计”金字招牌。】 【任务要求:】 【1. 确立其不可替代性。】 【2. 实现其价值的初步货币化,单日酬劳不得低于五位数。】 【3. 获得至少一名一线演员及一名资深导演的公开认可。】 徐翼翼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五位数?单日? 她掰着手指开始飞速心算。一天一万,一个月就算只工作二十天,那就是二十万。这还只是“不低于”,要是高一点呢? 这不是画饼,这是直接往她脸上砸金条!还是纯金的! 她的心跳还没平复,屏幕上的文字再次刷新,像是对她这点出息的无情嘲讽。 【检测到主人对任务难度存在认知障碍,本系统补充说明。】 【根据资料库分析,好莱坞顶级战术顾问单日酬劳区间为$8,000-$25,000。本任务目标仅为行业入门标准。】 徐翼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好家伙,她还以为是造火箭,结果系统告诉她,这只是在学前班玩泥巴? 她正想吐槽点什么,新的任务简报已经跳了出来,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第二阶段:资源整合与权力构建(概览)。】 【目标:一年内,组建“李二牛”核心团队,成立独立工作室,具备承接S级项目能力。】 【第三阶段:规则定义与帝国雏形(概览)。】 【目标:未知。】 【解锁条件:完成前置所有任务。】 看着最后那两个刺眼的“未知”,徐翼翼非但没有迷茫,反而有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想起了李二牛那句冷冰冰的“这,是规矩”。 一个真正的霸总,怎么可能去遵守别人的规矩? 他的出现,本身,就是要成为规矩! 【主人。】章嘻嘻的电子音毫无波澜,【以上,便是您的行动纲领。本系统将提供战略分析与情报支持,但所有具体行动,均需由您和主体目标自主完成。】 “自主完成……”徐翼翼咀嚼着这几个字,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不是那个只会窝在出租屋里写甜宠小说的扑街作者了。 她现在是……首席品牌官,是新闻发言人,是未来那个看不见轮廓的商业帝国的第一块基石。 【任务已下达。】章嘻嘻的声音催促道,【请主人尽快制定第一阶段行动方案。】 徐翼翼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光着脚跳下床,几步冲到桌前,一把抓过那本粉色的笔记本和笔。 行动方案? 她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一个月,五位数日薪,导演和演员的认可。 这三者互为因果,形成了一个闭环。 想拿到五位数日薪,就必须有导演和演员的认可来背书。而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认可,就必须展现出碾压级别的、不可替代的价值。 李二牛的价值是什么? “人形兵器”。 那她的计划,就是要让这把兵器,在所有人面前,华丽地出鞘一次! 要亮剑! 亮给谁看? 第一个,就是那个暴躁但识货的导演,王海。 第二个,就是那个已经被震慑住,正在好奇心顶峰的一线小生,张飞羽。 徐翼翼翻开崭新的一页,拧开笔帽,笔尖重重落下。 【“兵王”品牌塑造计划:代号“亮剑”】 她没有停笔,而是在标题下飞快地写下行动的第一步。 【第一剑:破局。】 【目标:王海,张飞羽。】 【切入点:明日拍摄计划,第三场,巷战追逐戏。】 【核心策略:制造“意外”,而后“救场”,将“专业”二字,用最震撼的方式砸进他们脑子里。】 写完,她丢下笔,拿起手机,翻出下午才存下的副导演的电话号码。 她要拿到明天最精确的拍摄通告,精确到每一个镜头的时间安排。 知己知彼,方能一剑封喉。 手指在屏幕上划过,她没有立刻拨号,而是先点开微信,找到了一个置顶的、但几乎从不联系的头像——剧组制片主任,一个姓钱的油滑中年男人。 她编辑了一条信息,斟酌着用词,每一个字都透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请教。 “钱主任您好,我是编剧徐翼翼。有个关于剧本细节的问题想请教一下王导,但怕太晚打扰他休息。不知道方不方便把王导助理的微信推我一下?我先跟他沟通一下,万分感谢!” 发送。 三秒后,对方回复了一个微信名片。 徐翼翼加上助理,发了条更客气的消息过去。在等待回复的间隙,她又点开了和副导演的聊天框。 她要双线操作,确保万无一失。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掌控一切的兴奋。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导演助理通过了好友请求。 徐翼翼看着那个通过验证的绿色提示,打字的手指已经准备就绪。 “亮剑”计划,现在开始。 第14章让他演个弱鸡,他差点把整个剧组都拆了! 第二天,清晨。 巷战戏的片场,被剧组用巨大的黑布围得严严实实。盛夏的毒辣阳光被挡在外面,却把蒸腾的热气死死锁在了这片狭小的空间里。 空气里混杂着尘土、汗臭和廉价油漆的刺鼻气味,像一团又潮又热的蒸锅里拿出的抹布,糊在每个人的脸上,熏得人头晕脑胀。 徐翼翼戴着一顶洗得发白的鸭舌帽,把自己藏在监视器后方唯一的一小片阴影里。她手里那本粉色的笔记本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封皮微微翘起。 本子里是她昨晚熬夜搞来的情报——今天第三场戏的详细分镜脚本,每一个机位的角度和运动轨迹,都用红笔标注得清清楚楚。 她的视线越过监视器,落在巷子上方一个临时搭建的置物架上。那是几块破木板和脚手架拼凑起来的,上面堆满了生锈的铁管和废弃的砖块,用来营造破败的氛围。其中一根用来固定的铁丝,在晨光下,似乎比其他的要纤细一些,还带着点可疑的锈迹。 徐翼翼的笔尖,在那一页的角落里,轻轻画了一个圈。 “各部门注意!演员就位!都他妈死人吗!快快快!等着太阳下山领盒饭啊!” 导演王海的咆哮声像一颗炸雷,在闷热的巷子里来回滚动,震得人耳膜发麻。 今天的他,火气格外大。 这场戏,是男主角张飞羽追捕一个小头目,镜头要表现他雷厉风行的格斗能力。其中一个耍帅的动作,是他随手抓过一个挡路的混混,一把将他掼在墙上,当成人肉背景板,以此彰显主角的强悍。 问题,就出在这个“混混”身上。 原定的武行演员,昨天拍外景时中暑了,今天直接请假没来。临时想调人,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 “妈的,废物!一个两个都是废物!”王海抓起手边的对讲机,狠狠砸在铁皮桌上。 “哐当——!” 刺耳的撞击声让所有人都缩了缩脖子。徐翼翼的眼角余光瞥见,巷子上方那个置物架,随着桌子的震动,轻微地晃了一下。 那根生锈的铁丝,似乎绷得更紧了。 王海的视线在片场里疯狂扫荡,像一头找不到猎物的饿狼,最后,死死钉在了一个人身上。 站在场边,身姿笔挺如标枪的李二牛。 李二牛是来提交下一场戏的动作设计方案的,没想到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你!”王海的手指像炮筒一样直直指向李二牛,“对,就你!那个动作指导!过来!” 徐翼翼的心脏,猛地敲了一下鼓。 机会,来了。 比她计划的,来得更快,更直接。 王海走到李二牛面前,几乎是仰着头打量着他,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了!去!把那件破夹克换上!你来演那个混混!” “我?”李二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对导演的指令产生直接的疑问。 “废什么话!让你去就去!”王海吼得唾沫星子横飞,“就一个镜头!被张飞羽推到墙上,然后你顺势滑到地上,懂了吗?就跟个破麻袋一样!会不会演?” 场务不敢耽搁,立刻拿来一件油腻腻、散发着霉味的破旧皮夹克,不由分说地往李二牛身上套。 李二牛没有反抗,他只是低头审视着这件衣服,像是在评估一件新配发的战术装备,然后平静地穿上了。 徐翼翼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下一行字。 【突发任务:角色扮演。目标:李二牛。任务描述:在镜头前,完成一次“弱者”的模拟。风险评估:极高。收益评估:不可估量。】 男主角张飞羽走了过来,看着一身混混打扮的李二牛,表情有些玩味。他仗着自己当红,平日里对这些幕后人员就颐指气使,现在看动作指导亲自下场给自己当背景板,更是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他拍了拍李二牛的肩膀,力道不小,语气却很轻佻:“李指导,别紧张啊,等会儿我推你的时候……会温柔点的。” 李二牛抬眼看了他一下,没出声。 “A!”王海在监视器后喊道。 张飞羽瞬间入戏,眼神变得凌厉,一个加速就朝着巷子深处的目标冲去。路过李二牛身边时,他按照剧本设计,根本没正眼看,右手随意地向外一拨,猛地推向李二牛的胸口。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张飞羽感觉自己不是推在一个人身上,而是推在了一堵嵌进地里的承重墙上。 李二牛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反倒是张飞羽自己,被那股反作用力震得“蹬蹬蹬”退了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地上,戏里的潇洒荡然无存。 全场一片死寂。 “Cut!”王海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整个片场,“李二牛!你他妈在干什么?!你是什么?花岗岩吗?!我让你倒下!跟个面口袋一样倒下!你听不懂人话吗!” 李二牛转过身,面向导演,表情是纯粹到不加任何掩饰的困惑。 “报告导演。”他用一种汇报军情的标准语气,一字一顿地开口,“根据我的核心稳定性系统和地面摩擦力综合评估,他刚才施加的推力,不足以破坏我的平衡阈值。” “……” 王海张着嘴,一口气憋在胸口,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演员沟通,是在跟一个从外星军事基地叛逃出来的战斗机器人对话。 徐翼翼躲在阴影里,用笔记本挡住了自己快要咧开的嘴,笔尖在纸上飞快划过。 【品牌形象危机#001:逻辑过于自洽,无法兼容常规剧本。解决方案:升级剧本。】 “我不管你什么狗屁阈值!”王海气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李二牛的鼻子骂,“我让你倒你就得倒!这是命令!再来一条!你要是再不倒,今天所有人都别想吃饭!” 一旁的张飞羽脸上也挂不住了,感觉自己被当众羞辱。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李二牛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教训的口吻:“喂,李指导,这是演戏,懂吗?假装的!你得配合我!” 李二牛似乎接收到了新的指令,思考了零点几秒,然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A!” 王海的指令再次响起。 张飞羽这次憋着一股劲,冲过来的速度更快,眼神里的狠厉也不再是演的。他要让这个不识抬举的木头桩子知道,谁才是主角!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再次印上李二牛胸口的那一瞬间—— 第15章 我的骨头比一般人硬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再次印上李二牛胸口的那一瞬间—— 徐翼翼的呼吸停滞了。 她的视线一直死死锁在那个置物架上。 那根生锈的铁丝,在第二次拍摄造成的连续震动下,已经到了极限。 一根细小的金属丝,崩断了。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就是现在! “砰!” 张飞羽的手,用尽全力,结结实实地推在了李二牛的身上。 几乎是同一时刻,头顶上方,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 “啪!” 那根锈蚀的铁丝,彻底崩断! 整个置物架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猛地向下倾斜。上面堆积如山的铁管、砖块,像是被推下悬崖的巨石,发出轰隆的巨响,朝着正下方——刚刚完成推人动作,还没来得及收势的张飞羽头上,直直地砸了下来! “啊——!” 离得最近的场务,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张飞羽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闻声抬头。他看到的,是一片迅速放大的、由铁和砖块组成的死亡阴影。求生的本能让他想跑,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那不是拉,也不是拽,而是一种无法抗拒的、粗暴的力量,像铁钩勾住货物一样,将他整个人向后一扯,直接甩了出去。 是李二牛。 他没有像剧本里要求的那样顺势倒下,而是在张飞羽推力临身的一瞬间,借着那股力道,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精准地将他自己置于了坠物的正下方。 他没有躲。 在全场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李二牛做出了一个超乎所有人理解范畴的动作。 他抬起双臂,不是护住自己的头颅,而是在身前交叉,形成一个坚固的夹角。 他主动迎向了那片死亡道具雨! “轰——哗啦——哐当!” 沉重的砖块砸在他的手臂上,没有发出沉闷的肉响,而是“砰”地一声,直接碎裂成几块,掉落在地!紧接着,生锈的铁管雨点般地砸落,撞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金铁交鸣声,一根根被撞得弯折、弹开,滚落一地。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当最后一根铁管“当啷”一声掉落在地,砸在李二牛的脚边,巷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弥漫的烟尘中,李二牛缓缓放下了交叉的双臂。 他身上那件破旧的夹克被划开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古铜色的皮肤。但除此之外,他本人,毫发无损。 他甚至还伸出手,掸了掸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得像是在拂去一片落叶。 然后,他转过身,走向那个被他甩出去、此刻正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魂飞魄散的张飞羽。 李二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那平稳到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问了一句。 “你,没事吧?” 一片死寂中,只有徐翼翼,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轻轻合上了她的粉色笔记本。 “啪嗒。” 一声轻响,如同计划完成的最终落款。 张飞羽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李二牛,就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那不是人的身体,那是披着人皮的钢铁怪物。 死寂,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撕裂。 “道具组!场务!你们他妈是干什么吃的!!” 王海从监视器后头猛地弹了起来,那身形活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直接撞翻了自己的导演椅。 他没管瘫软在地的张飞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堆废墟前,一脚踹开一根扭曲的铁管,然后死死盯住了李二牛那只毫发无伤的手臂。 他脸上没有后怕,没有关心,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发现了绝世宝藏的灼热。 “你……你……”王海的肥脸因为过度激动而剧烈抽搐,他指着李二牛,你了半天,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他妈是铁打的吗?!” 李二牛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回答道:“报告导演,我骨头比一般人硬,但不是铁。” “……” 这一句大实话,差点把王海给活活噎死。他一口气堵在胸口,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这时,徐翼翼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没急着去邀功,而是先走到张飞羽边上,拧开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过去。 “张老师,没事吧?去休息室缓一下?”她的声音很平,却有一种让人必须冷静下来的力量。 张飞羽这才如梦初醒,他接过水,手指还在抖,视线复杂地在李二牛和徐翼翼之间扫过,最后狼狈地点了点头,被手忙脚乱的助理扶了起来。 处理完这边,徐翼翼才转身,迎上王海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王导,”她开口,“事故原因查明之前,为了安全,今天的拍摄……” “拍!为什么不拍!”王海粗暴地打断她,他整个脑子都被刚才那两秒的画面塞满了,“安全?他就是最大的安全保障!” 他指着李二牛,激动地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我他妈拍了二十年戏,从没见过这么牛逼的!这不叫武术,这他妈叫神迹!是活生生的暴力美学!” 王海的兴奋劲儿顶到了天灵盖,但很快,他又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 他看着李二牛,脸上是极致的兴奋和极致的苦恼交织在一起的扭曲表情。 “可是……妈的……我让他演个弱鸡,他差点把整个剧组都拆了!我让他演个麻袋,他演成了变形金刚!这戏还怎么拍?!”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全场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的视线,再次聚焦到李二牛身上。 徐翼翼嘴唇微动,声音压得极低,快得像连珠炮,用只有她和李二牛能听清的音量,迅速下达指令。 “李指导,发布紧急任务。” 李二牛的站姿依旧笔挺,视线从导演身上移开,落定在徐翼翼脸上,整个人进入了待命状态。 “具体怎么做。” 第16章 怪物和吹笛子的人 “收到。”徐翼翼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行动要点:一,‘能量输出’降低百分之八十,放弃肌肉主动对抗,把身体当成一个装满水的皮囊。二,‘核心稳定’解除,主动放弃下盘稳定性,让重心处于可控的漂浮状态。三,遭受外力冲击时,反应模式从‘格挡’或‘反制’,切换为‘引流’,顺着对方的力道,将冲击力卸入地面。” 她停顿半秒,补充了一句最关键的“翻译”。 “这不是演戏,是‘渗透式伪装’。你的目标,是让所有‘监控设备’(摄影机)和‘指挥官’(导演)都相信,你只是一个毫无威胁的普通人。懂了吗?” 李二牛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点头。 “懂了。” 徐翼翼这才抬起头,转身对王海说:“王导,再试一次。李指导刚才……没找到感觉。” “还试?!”王海瞪着牛眼,“再试一次,我这巷子是不是就要塌了?” “这一次,保证没问题。”徐翼翼的语气,不容置疑。 五分钟后,拍摄重新开始。 张飞羽的脸色比墙还白,之前对李二牛的轻佻早已被碾得粉碎,现在只剩下一种混杂着恐惧和敬畏的复杂情绪。 “A!” 场记板一响,张飞羽再次冲了过来,但这次,他的步子都是虚的,甚至不敢用尽全力。 他伸出手,动作带着明显的犹豫,小心翼翼地,推向李二牛的胸口。 就在他的手掌,触碰到那件破旧夹克的一瞬间。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李二牛的身体骤然一软,胸膛像是瞬间塌陷了下去,整个人被那点微不足道的力道带着,轻飘飘地向后“淌”了出去。 他撞在墙上,发出的不是闷响,而是一声沉闷的“扑哧”声,那是衣服摩擦墙壁和身体脱力的声音。 接着,整个人就没了骨头似的,顺着粗糙的墙面滑了下来,瘫在地上,蜷成一团,再无声息。 整个动作,从接触到倒地,充满了弱者的无力感和让人心头发麻的真实感。 监视器后,王海手里的对讲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本人毫无察觉,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灯泡,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回放。 假的…… 不对,是真的! 他妈的,就是因为太真了才假! 王海的脑子里像炸开了一锅沸油。他拍了二十年戏,合作过的武行、特技,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为了拍特种兵的戏,他甚至请过真正的兵王来剧组做指导! 他知道那些浑身肌肉的硬汉是怎么“演”弱者的。再怎么演,那身筋骨和战斗本能都在!那叫“收敛”,不叫“消失”! 可屏幕里这个…… 上一秒是钢,下一秒是泥。 这不是演戏,这不是收敛,这是……这是他妈的把自己给格式化了!是从生理上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废人! 这种对身体的绝对控制力,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王海猛地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站在一旁的徐翼翼,脸上的横肉都在哆嗦,活像大白天见了鬼。 这个男人……是个怪物! 而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是个能操控怪物的怪物! 王海一个箭步冲到徐翼翼面前,因为冲得太猛,脚下差点拌蒜,他那肥硕的手指几乎戳到徐翼翼的鼻尖上,声音因为激动和惊骇而嘶哑变形,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你!你们!老实交代,到底是什么来头?! “再检查一遍!所有爆破点!安全索!” 副导演的吼声在空旷的厂房布景里回荡,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在三层楼高的脚手架顶部。 那里,李二牛正单手挂在钢梁边缘,另一只手调整着腰间的绳索末端,动作沉稳得像在自家后院系鞋带。 监视器后,导演王海死死攥着对讲机,手心全是汗。 剧本里,这只是一场男主角的队友“单人潜入,安装炸弹”的过场戏。按计划,应该用威亚吊着演员,摆几个帅气的姿势,后期再用特效和剪辑凑出惊险感。 但李二牛给出的动作方案,直接把威亚组给整失业了。 “王导,实战潜入,任何多余的保护措施都是累赘,也会限制动作的真实性。” 这是李二牛的原话。 王海当时觉得他疯了,可当他看过李二牛仅用一根绳索进行的预演后,他只觉得全剧组的人都疯了——被一种极致的、暴力的真实美学给震撼到发疯。 “准备!” 随着王海一声令下,场记板“啪”地一响。 脚手架顶端的李二牛松开了手。 他整个人没有下坠,而是像一只贴着墙面滑翔的猎鹰,身体借助绳索的摆荡,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横向荡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的身体舒展,肌肉线条在作训背心下贲张,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和目的性。脚尖在垂直的钢管上轻点借力,身体瞬间二次加速,绕过一个障碍物,精准地落在下一层预定好的落点。 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流畅得像一段被上帝亲手编写的动作代码。 “我的妈呀……”主演张飞羽的经纪人捂着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张飞羽本人则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那个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高速移动的身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动作戏……可以拍得这么“不讲道理”。 李二牛的移动还在继续。 他时而如壁虎般贴墙游走,时而如猿猴般灵巧摆荡,那根绳索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是救命的藤蔓,时而是进攻的鞭索。 最后一个爆破装置“安装”完毕。 他没有走常规路线,而是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双脚勾住头顶的横梁,完成了倒挂,随后腰腹发力,身体如钟摆般荡起,在最高点时松开双脚,精准地落在了地面。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落地无声。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王海张着嘴,忘了自己还捏着对讲机,也忘了喊“Cut”。 几秒后,他猛地从监视器后跳了起来,通红的脸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两个字: “牛逼!!!” 轰—— 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引爆,整个片场,从灯光师到场务,所有人都疯了似的鼓掌、吹口哨。这不是杀青的礼貌,而是一种被极致专业所征服的、发自内心的狂热。 第17章 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大家的!这该死的娱乐圈真理 杀青宴设在影视城附近最好的酒店。 王海喝得舌头都大了,一手抓着李二牛,一手举着酒杯,对着满桌的投资方和主创,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跟你们讲!二牛兄弟!就是我王海的专用武指!不!下一部戏,我他妈专门给他写个剧本!男一号!” 席间,不少其他剧组的制片人闻风而来,端着酒杯,笑呵呵地想凑到李二牛身边。 “李知道,久仰大名啊,我们是《大漠鹰飞》剧组的……” “李指导,我们有个军旅题材的本子,您看……” 然而,他们甚至没能靠近李二牛三米之内。 徐翼翼永远会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脸上挂着职业而疏离的微笑,手里端着一杯橙汁。 “张制片,王导喝多了,李指导要照顾他,实在不好意思。” “刘导,李指导的档期我们还在规划中,这是我的名片,后续合作我们可以线上聊。” 她的声音不大,态度温和,但话里的意思却坚决得像一堵墙,让所有想来挖墙脚的人都无功而返。 影视城没有秘密。 “王海剧组出了个叫李二牛的神人,能把人逼到辞演武指”的消息,插上翅膀一样,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基地。 …… 招待所的房间,烟味和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这里已经成了徐翼翼的临时作战指挥室。 小小的桌子上,摊满了从各个渠道送来的剧本。 徐翼翼把它们分成了三堆。 左边一堆,是仙侠玄幻、都市甜宠,剧本封面上贴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上面用红笔写着两个大字:“枪毙”。 中间一堆,是悬疑刑侦、警匪对抗,便利贴是黄色的:“待观察”。 右边那一堆,只有孤零零的三份剧本,便利贴是绿色的:“核心目标”。 她的笔记本摊在正中央,上面画着一张复杂的决策树分析图,每个剧本都被解构成“制作班底”、“角色弧光”、“风险系数”、“品牌契合度”等模块,进行着冷酷的量化评估。 而这场评估的核心目标人物,李二牛,正坐在床边。 他面前放着一块白色的棉布,手里拿着一把从《烈火钢铁》剧组淘汰下来的道具匕首,正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一丝不苟地擦拭着。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那把匕首。 “好了。” 徐翼翼放下笔,将右边最上面的一份剧本推到桌子中央。 李二牛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将匕首和棉布整齐地放在床头柜上,走了过来。 “《玉鼎记》。”徐翼翼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宣读一份作战命令,“古装、权谋、动作。制作班底A级,导演林思敬,业内以镜头美学和人物塑造闻名。我们接这个。” 李二牛拿起剧本,翻开。 “角色。”徐翼翼的手指,点在人物小传的那一页上。 “男二号,反派,锦衣卫指挥使,景无涯。” 她开始进行任务简报:“这个角色的动作戏非常多,而且都是写实风格的刺杀与格斗,符合你的专业领域。最重要的是,他是推动剧情的核心反派,人物弧光完整,记忆点极强,是现阶段最有利于我们‘亮剑’计划的跳板。” 李二牛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视线,凝固在人物小传的最后一行。 “景无涯,表面忠于朝廷,实则为前朝遗孤,一生致力于颠覆皇权,最终于宫变中,死于男主角剑下。” 他合上剧本,轻轻放在桌上,动作平稳,甚至将剧本的边缘与桌沿对齐。 “我不演。”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凝滞了。这不是商量,是通告。 徐翼翼的眉梢动了一下。 她预料到了阻力,但没想到会这么直接。 “理由。” “他是叛徒。”李二牛的回答,像一颗出了膛的子弹,简单、直接,直指核心。 他抬起头,看着徐翼翼:“我的职责是守护,不是背叛。这个角色的行为,违背了我的基本准则。” 他的表情没有困惑,没有愤怒,只有陈述。 这是原则问题。 徐翼翼知道,此刻任何“这只是演戏”、“角色不等于本人”之类的废话,都是在浪费时间。她和李二牛之间,需要用另一套沟通逻辑。 她拉开对面的椅子,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李指导,坐。” 等李二牛坐下,徐翼翼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我们现在要进行一次‘战术思想升级’。” 她的表情严肃,仿佛这里不是简陋的招待所,而是最高级别的作战会议室。 “首先,你要明白,我们接下这个角色,不是让你去‘成为’一个叛徒。” “这是一次任务。” 徐翼翼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一次最高难度的‘渗透与伪装’任务。” 李二牛身体里某个被焊死的开关,似乎被这两个词触动了,他紧绷的肩膀,有了一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松动。 徐翼翼立刻跟进,语速加快,逻辑链条一环扣一环。 “你的任务目标,是景无涯。一个顶级的、隐藏在暗处的敌方指挥官。你的任务内容,是百分之百地模拟他的行为模式、思维逻辑、甚至是他的每一次呼吸。你要在他的躯壳里,完成一次完美的‘潜伏’,记录下他所有的行动数据和心理轨迹。” 她把“演戏”这个概念,彻底从对话中剔除。 “李指导,我问你,想要战胜一个强大的敌人,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 李二牛沉默了片刻,给出了答案:“了解他,预判他,成为他的噩梦。” “完全正确。”徐翼翼点头,“这次‘潜伏’,就是一次深度的、针对性的‘敌方心理侧写’。你将从内部,最直观地理解一个顶级的颠覆者是如何思考,如何布局的。这对你理解未来的对手,有不可估量的价值。” 她成功地将“演反派”,偷换概念成了“为未来的正义事业做深度敌后调研”。 李二牛没有说话,但他的呼吸频率变了。他在思考,在用他那套非黑即白的逻辑,评估这项“任务”的合理性与战略价值。 徐翼翼知道,还差最后一把火。 她身体靠得更近,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绝密情报。 “而且,李指导,在这个‘战场’上,有一个凌驾于所有战术之上的,非常奇特的‘观众心理’定律。” 李二牛抬眼看她。 “一部剧里,女主角是属于男主角的。” 徐翼翼看着李二牛那双沉静的眼睛,一字一顿,用最平实的语气,说出了一个最不讲道理的真理。 “但是,男二号……” 她微微一笑。 “是属于所有人的。” 李二牛愣住了。 他那套由命令、守护、任务、逻辑构筑起来的钢铁世界,被这句完全不讲道理的话,砸开了一道裂缝。 他沉默地看着徐翼翼,似乎在试图解析这句话的逻辑,却发现它根本没有逻辑,但又好像……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真理。 许久,他伸出手,重新拿起了那本名为《玉鼎记》的剧本。 他的手指,落在了“景无涯”三个字上。 第18章 首席品牌官?我看你是首席背锅官 三天后,《玉鼎记》剧组的试妆间。 这里的空气,和王海那烟熏火燎的片场截然不同。 没有汗臭和盒饭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甜得发腻的香气,混杂着化妆品和定型喷雾的味道,钻进鼻腔,让徐翼翼的神经始终紧绷着。灯光明亮得有些刺眼,照得地板光洁如镜,能清晰地映出她攥着笔记本、微微颤抖的手。 一整排挂烫好的戏服静静陈列,最显眼的一套,是深青色锦衣卫官服,金银丝线绣出的飞鱼暗纹在灯下流淌着微光。 那是景无涯的衣服。 导演林思敬就坐在一张导演椅上,安静地看着。他四十出头,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不像导演,更像个治学严谨的大学教授。他从不咆哮,只是偶尔和身边的副导演低语几句,但他的视线总能精准地落在关键之处,带着一种能剥开皮肉、审视骨骼的穿透力。 李二牛正襟危坐地在化妆镜前,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抹。他脊背挺直,纹丝不动,像一尊即将被请进神龛的雕像。他平静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似乎在评估一层即将覆盖全身的新皮肤。 徐翼翼把自己塞在角落的阴影里,死死捏着那本粉色的笔记本,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分外明显,失了血色。 这是“亮剑”计划的第二步,是通往天堂或者地狱的岔路口。 “好了。”化妆师放下眉笔,退后两步,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发出一声轻微的赞叹。 镜子里的那个人,眉峰如剑,唇色微薄,配合他原本就硬朗的轮廓,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感几乎要从镜子里溢出来。 “换衣服。”林思敬的声音响起,平平淡淡,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随之收紧。 当更衣室的门再次打开,李二牛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飞鱼服走出来时,徐翼翼的心跳漏了一拍。 衣服像是长在他身上一样,宽肩窄腰,把他那潜藏着恐怖爆发力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他不需要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就有一种顶级掠食者巡视领地的压迫感。他腰间的绣春刀虽然未曾出鞘,却已然寒气逼人。 林思敬一直微垂的眼帘,抬了起来。他扶着椅子扶手,身体不易察觉地向前倾了少许。 “很好。”他点了点头,看向李二牛,“二牛老师,你看着我。” 李二牛的视线精准地投射过去,没有一丝偏移。 “现在,”林思敬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催眠,“想象一下,你是景无涯。你潜伏十年,大仇即将得报。你站在皇城之巅,看着脚下这座即将易主的城池,对你最信任的属下,说一句话。” 他停顿了一下,给出了那句台词。 “这座城,也该换个主人了。” 徐翼翼的呼吸停了。 来了!成败在此一举! 李二牛沉默了两秒。徐翼翼甚至能想象到他脑内的“处理器”正在飞速运转,进行着角色模拟和数据分析。 然后,他开口了。 “这座城,哈哈哈。” 他的声音字正腔圆,清晰无比,像是在军情会议上做汇报。 “即将更换控制权了。” “……” 嗡—— 徐翼翼感觉耳朵里一阵鸣响,盖过了空调的送风声。整个试妆间的光线好像都扭曲了,那排华美的戏服,那个安静的导演,那张英俊的脸,全都模糊成了一片晃动的色块。 长达五秒的静默,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林思敬脸上那一点点因为惊喜而舒展的肌肉,一寸寸地收了回去,重新变得平整而冷峻。 他没有发火,只是缓缓摘下眼镜,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块绒布,低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一圈,又一圈。 这个动作,比王海把剧本摔在她脸上还要让她难堪。 “徐小姐。” 林思敬擦完眼镜,重新戴上。他的视线越过李二牛,准确地落在了角落里几乎无法呼吸的徐翼翼身上。 “林导,您听我解释……”徐翼翼一个激灵,魂魄仿佛瞬间归位。她冲上前一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启动她的“翻译”程序,“二牛老师他……他理解的景无涯,是一个极致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这是在用一种‘信息加密’的方式来表达情绪,这是一种非常高级的……” “我不需要特工。” 林思敬打断了她。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她所有的辩解。 “我需要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站起身,走到李二牛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像是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却带着致命瑕疵的古董。 “二牛老师,你的身体,你的气场,都是满分。你就是我幻想中的景无涯。”他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一丝真实的惋惜,“但是,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我看到了一把完美的刀,却看不到握着刀的那只手,那只因为仇恨、因为激动而颤抖的、痛苦的手。” “我要的是人,不是兵器。” “否则他做个武替吧。” 说完,他冲徐翼翼微微颔首,一个礼貌却疏离的告别。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试妆间。 门,被副导演轻轻地带上了,那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给徐翼翼的野心判了死刑。 …… 回招待所的路上,公交车摇摇晃晃。 盛夏午后的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车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车厢里嘈杂的人声、报站的电子音、刺耳的刹车声,混成一团,却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不进徐翼翼的耳朵里。 她瘫在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一动不动,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的“亮剑”计划。 她的“品牌塑造”。 她的“首席品牌官”。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林思敬的话。 “我不需要特工。” “我要的是人,不是兵器。” “你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钢钉,狠狠地钉进她的脑子里。她精心构建的、华丽又脆弱的蓝图,被这几句话砸得粉碎,连一片完整的瓦砾都找不到。 回到那间熟悉的、散发着霉味的小房间。 徐翼翼把自己狠狠摔在床上,把脸埋进那带着潮气的枕头里,一言不发。她想哭,却发现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虚无。 李二牛站在房间中央,沉默了许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T恤,又转头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徐翼翼压抑在枕头里、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徐翼翼感觉到床垫的另一侧微微下陷,是李二牛坐下了。她不想动,不想说话,只想就这么烂在这个发霉的房间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平稳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在做一次事后复盘,冷静、客观,不带任何情绪。 “我明白了。” 徐翼翼的身体僵了一下。 “我的‘潜伏’任务失败了。”李二牛继续分析,“原因是,我对目标人物‘景无涯’的心理侧写,出现了重大偏差。” “剧本提供的情报,只描述了他的行为模式,没有提供足够的情感逻辑数据。导致我的行为模拟,无法获得目标决策人物,也就是导演的信任。”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最后的措辞,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是一次……不成功的经纪行为。” 第19章 你要去爱上一个人 “不成功的经纪行为”这八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徐翼翼紧绷的神经。 血液逆流上头的晕眩感让她眼前发黑。 下一秒,她人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翻身下地。因为动作太猛,甚至能听到骨节发出的轻微脆响。 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她听到了什么? 不是一个演员对自己演技失败的反思,不是一个搭档对搞砸了事情的懊悔。 那是一份冷静到残忍的、事不关己的……战损报告。 “经纪行为?” 徐翼翼重复着这四个字,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每个字都磨得她生疼。 她的声音在发抖,抖得不成样子。 “李二牛,你他妈到现在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李二牛看着她,那张英俊得毫无瑕疵的脸上,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杂质的探究。他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野兽,安静地观察着猎物的一切反应,试图从中分析出威胁等级和下一步的行动模式。 这种野兽般的平静,彻底点燃了徐翼翼。 “问题不在我!” 她嘶吼着,随手抓起床上的枕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李二牛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枕头很软,砸在人身上悄无声息。 李二牛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任由那只柔软的枕头撞上他的胸膛,然后无力地掉落在地毯上。这是战场上最无效的攻击,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物理伤害,因此,他的身体判定,无需做出任何规避动作。 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徐翼翼几乎要呕出来。 “问题在你!”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又狠狠地戳向他,“林思敬要的不是兵器!他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懂吗?人!” 她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却让她因为过度换气而一阵阵地发晕。 “他要的是一只会因为滔天恨意而控制不住发抖的手!他要的是一双看见仇人时会充血通红的眼睛!而你呢!你他妈只会计算用多大的力道、从哪个角度,才能在零点三秒内最快地扭断敌人的脖子!” 李二牛沉默地站着,像一座山,接收着她这番夹杂着怒火与崩溃的咆哮。 他那被无数次实战锤炼过的且受过伤的大脑,正在以一种非人的效率,拆解着她的话,试图从中提取出有用的“情报”。 几秒钟后,他得出了结论。 他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新的敌情。 “分析确认。”他用一贯平稳无波的语调,给出了冷冰冰的判断,“我的‘角色扮演’能力,在模拟非战斗状态下的复杂情感时,存在致命缺陷。该行动路径风险系数过高,投入产出比远低于预期。” 说完,他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到了窗边。 他的背影笔挺如松,像一柄插在地上的标枪,透着一股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 徐翼翼看着他的背影,心脏猛地一沉。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她的四肢。 “基于风险评估,我已制定新的行动方案。”李二牛的声音从窗边清晰地传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徐翼翼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方案一,”他陈述着,像在宣读一份作战命令,“放弃演员路线,回归我的核心专业领域。我将专注于剧组的动作设计与战术顾问工作。根据现有情报分析,这是最高效、最稳妥的价值变现方式,成功率预估为99.8%。” “方案二,若‘出镜’为不可违抗的强制性指令,我们将严格筛选任务。只承接与我个人经验高度匹配的角色。例如,现役或退役战士、特警。确保我的行为模式与角色设定110%兼容,以彻底消除行动中的所有不可控变量。” 徐翼翼听完,气到极致,反而笑出了声。 那笑声又轻又冷,像玻璃碎片刮在地面上,说不出的刺耳。 她光着脚,一步一步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走到他面前。地面的寒气顺着脚底板,一路往上钻,让她打了个哆嗦。 她就这么仰着头,看着他那张俊美到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的脸。 “所以,你的解决方案就是……当逃兵?” “这不是逃避。”李二牛纠正她,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对她战术误判的不解,“这是基于评估后,选择的最优策略。在战场上,这叫及时止损,避免无谓的牺牲。” “我不同意。”徐翼翼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地板里。 李二牛终于把视线从窗外那片灰扑扑的建筑上收了回来,落在了她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的决策,提出直接的、明确的质疑。 “请求阐述理由。”他问,“重复一项已被验证为失败的战术,是不符合基本作战条例的非理智行为。” “因为我们他妈的不是在打仗!”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狂跳,她所有的理智都在被这个男人一寸寸碾碎,“这里是演艺圈!在演艺圈,不理智、没逻辑、神经病、甚至发疯,有时候才是唯一的出路!” 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下头。 “你不能只做你喜欢的,只做你擅长的!你必须去学,去演,去做那些让你觉得别扭、让你觉得恶心、让你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的事情!这他妈的,才是这里的‘规矩’!” 李二牛的眉头,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他那套被千锤百炼、坚不可摧的作战逻辑,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无法处理眼前这个全新的、混乱的“战场”。 在他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一颗螺丝钉,必须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发挥最大的作用。让一个顶级的狙击手去开坦克,让一个爆破专家去搞情报渗透,那是对资源的极致浪费,是只有最愚蠢的指挥官才会下达的命令。 “你的指令,存在逻辑悖论。”他冷静地指出她话语中的矛盾,“要求一个不具备相关技能的士兵去执行超出其能力范围的任务,任务目标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所以才要学啊!”徐翼翼快被他逼疯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蹩脚的教官,正试图让一块花岗岩学会绣花,“你不是最会学习吗?最会分析吗?那你他妈就去分析!去学!” “无法学习。” 李二牛的回答,像一堵冰冷的、无法逾越的高墙,堵死了她所有的去路。 “演技……这种东西,缺乏统一的衡量标准,个体反应差异过大,变量过多,无法建立有效的行为模型。我无法将其转化为可执行的战术动作。” 他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切的、属于社会人类的……迷茫。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执着于一条错误的、必然会失败的进攻路线。” 徐翼翼被他这句话,彻底问住了。 是啊。 她为什么……这么执着? 就因为章嘻嘻那个该死的任务?就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霸总帝国”? 不。 不是的。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林思敬导演那句失望的评价:“我要的是人,不是兵器。” 也闪过了另一些画面。 是那杯在她生理期时,被笨拙地递到手边的、温度刚刚好的红糖姜茶。 是那块被精准计算过卡路里,却依然被固执地投喂到她嘴边的红烧肉。 是那句平铺直叙的,“八千字里,有三千字是我的”。 他不是没有人类的感情。 他只是……在以往的经历中,因为需要被训练成了兵器,他自己都忘了怎么做一个社会人。 那股把她烧得几乎成灰的怒火,在这一刻,忽然就熄灭了。 只剩下一点点疲惫的余烬,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类似心疼的情绪。 跟这块石头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她太清楚了。 她必须用他唯一能听懂的语言。 徐翼翼松开他的衣领,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脸上的崩溃和疯狂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 她的腰背挺得笔直,下巴微抬,像一位即将发布作战指令的指挥官。 “李二牛同志。” 听到这个称呼,李二牛的身体瞬间绷紧,双脚下意识地并拢,站成了一个标准的军姿。 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条件反射。 “现在,”徐翼翼看着他,眼神里再无一丝波澜,“我以你首席品牌官、经纪人、以及‘译码者’计划最高负责人的身份,向你下达一项新的、最高优先级的长期任务指令。” 李二牛的瞳孔里,所有的迷茫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专注。 他进入了任务接收模式。 徐翼翼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绝对命令。 “我命令你,去爱上一个人。” 第20章 惊天反转!冷面兵王的核心任务竟然是赚钱娶媳妇 李二牛无声地咀嚼着“爱上一个人”这五个字,像是在分析一个全新的、结构异常复杂的战术目标。 几秒钟,又像是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抬起眼,看向徐翼翼。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绝对的服从,反而带上了一种接近于系统驳回的冰冷。 “这个命令,我无法执行。” 他的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低沉,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沉重的如同花岗岩一般的质感。 徐翼翼心脏猛地一沉。 她强撑着维持自己“指挥官”的姿态,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理由。” “因为该项任务,已有失败先例。”李二牛的回答,像一份刻板的事故报告,“在我的作战履历中,这是唯一一次……彻底失败的任务。” 徐翼翼脑子“嗡”的一声。她惊讶了。 她准备好的所有预案和说辞,都被这句出乎意料的话砸得粉碎。 失败先例? 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嗓子发干发紧。 “是的。” 李二牛站得笔直,不再看她,而是转向了窗外。 那片深不见底的夜色,仿佛是他唯一能交流的对象。他的侧脸线条在房间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我曾经,试图执行过这项任务。”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记忆库里搜寻着最精准的词汇,“我之前有过未婚妻。” 徐翼翼屏住了呼吸。 “她叫翠花。”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不带任何情绪。 没有温情,没有怀念,平铺直叙,就像在陈述一个武器的战术编号:95式自动步枪,或者88式狙击步枪。 可这三个字,却像一枚精准的破甲弹,瞬间击穿了徐翼翼的所有防御。 翠花。 这个名字,这个听起来带着乡土气息,甚至有些好笑的名字,在此刻,却拥有了千钧之力。 它捅进了李二牛这个精密仪器的核心,撬开了她从未触及过的底层代码。 “我失去了她。”李二牛继续用他那毫无波澜的语调陈述,“任务失败。所以,我必须完成现在这个新的任务。” “新的任务?”徐翼翼的声音有些发飘,“是……来这里当演员?” “不。” 李二牛终于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重新落回到她脸上。 “当演员,只是完成任务的手段。” 他一字一顿,陈述着一个让徐翼翼世界观崩塌的事实。 “我的任务,是赚钱。” 徐翼翼彻底懵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赚钱?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 比如,他要找某个仇家复仇。 比如,他要寻找某个失落的战友。 再不济,也该是守护某个重要的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视金钱如粪土,能为了所谓的“规矩”把一万块日薪扔在地上的男人,会把“赚钱”定义为他的核心任务。 这简直是她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一个为了省三十块咖啡钱而浑身不自在的男人,他的终极目标是赚钱? 这逻辑在哪里? 李二牛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他那堪比军用雷达的分析系统,第一次主动对非战斗人员进行了解释。 “我曾经答应过翠花,要回去盖三层的小楼,娶她。” 他的声音依然平稳,但徐翼翼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被极致压抑的……执拗。 那是一种就算天塌下来,也要把这件事做完的,不容置喙的决心。 “我必须兑现承诺。小楼我要盖。” 轰! 一道闪电,在徐翼翼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所有被她当成“脑回路清奇”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根名为“翠花”的线,完美地串联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 那杯三十块的咖啡,他不是小气,他是在心疼。他会下意识地换算成能给翠花买多少东西,能给他们未来的家添置点什么。 他拼命接戏,哪怕是演一具报酬微薄的尸体,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演员梦想,他是在“攒钱”! 他把一万块扔在地上,不是因为清高,而是因为那个钱“来路不正”,违背了他刻在骨子里的原则,那是“不干净”的钱,不能用在那个神圣的“承诺”上! 一个完整、坚不可摧的逻辑闭环,瞬间形成。 他不是不懂感情。 他只是把所有的感情,都打包成了一个名为“承诺”的绝对任务,然后用他戎马生涯里学到的一切——纪律、服从、不计代价——去执行它。 他不是没有心的兵器。 他其实是一个懂得珍惜,真正心理有爱,有责任的一个男人。 他是一座移动的丰碑,一座活着的墓碑,碑上只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徐翼翼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因为提及“承诺”而变得愈发深邃的眼睛,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个所谓的“译码者”,是如此的浅薄和可笑。 她以为自己站在第一万层俯视他,原来,她连他的地基都没摸到。 “所以……” 徐翼翼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又干又痛。 她迫切地想为这个故事,安上一个符合逻辑的、悲壮的结局。 “你失去她,是因为……你受伤退役了?没能按时回去?”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悲剧。英雄为国负伤,恋人遗憾错过,虽然狗血,但足够悲壮,也符合他此刻的状态。 突然徐翼翼觉得八卦的期待占据了她整个大脑,她开始两眼发光,等着下文,甚至有点迫不及待,但是她又有一点点的难受,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子,会和这样一个战士有着感情却又让他失败了呢? 李二牛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他似乎是在斟酌怎么介绍,又有点不想表达自己的感受的意味。 空气仿佛凝固了,房间里只剩下窗外微弱的风声。 徐翼翼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紧张地等待着那个预想中的、带着悲壮色彩的答案。 许久,他摇了摇头。 “不是。” 他看着徐翼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清晰,冰冷,像是在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她没有等我。” 第21章 惊!未婚妻拿我盖房的血汗钱,说那是她的启动资金 “她……嫁给了别人?” 徐翼翼的喉咙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肺里的空气。 这是她作为一名资深言情小说作者,能想到的最顺理成章,也最经典不衰的剧情走向。英雄喋血边关,归来时心爱的姑娘已为人妇,这种桥段,只要稍加润色,就能轻易骗走读者成吨的眼泪和同情。 李二牛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就那么坐着,如同一尊被遗忘在深山古刹里的雕塑,任凭徐翼翼投来的探寻视线在他身上反复凌迟,却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惊动。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否定更让人心慌。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不得不靠着椅背,才能稳住自己的呼吸。她强迫自己的大脑飞速运转,排列组合着所有可能的悲剧。 “是……嫌你穷?觉得当兵的没前途?”她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 脑海里,“嫌贫爱富拜金女”的人物小传已经自动生成,连带着她悲惨的结局都一并构思完毕。在徐翼翼的故事里,这类角色最终都逃不过被现实狠狠扇一巴掌的命运。 李二牛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幅度很小,却像一柄重锤,精准地砸在了徐翼翼刚刚搭建好的剧情框架上。 “咔嚓。” 又碎了一个。 “那是为什么?” 徐翼翼的声音几乎变成了气音,她感觉自己的逻辑系统正在发出过载的警报。她这个自诩能破译一切情感密码的“首席译码者”,第一次遇到了无法解析的乱码。她笔下所有关于背叛的范式,在李二牛这尊沉默的雕像面前,统统失效了。 空气仿佛变成了固态,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李二牛动了。 他起身,走向墙角那张掉漆的方桌。桌上,放着一个军绿色的巨大搪瓷茶缸,缸身上印着一行红字——“赠给最可爱的人”。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了茶缸的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将茶缸举到嘴边,仰头灌了一大口。 徐翼翼注意到,那杯先前泡的红糖姜茶,恐怕早就凉透了。 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似乎终于给了他开口的力气。 “我退役前,和家里联系不方便。”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平直,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尘封已久的行动简报。 “部队纪律严,一个月能打一次电话就算不错。每次打过去,响很久才接。”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电话那头总是很吵,她说话也断断续续。她说,她在忙,村里信号不好。” 徐翼翼屏住了呼吸,她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一个浑身泥汗的年轻士兵,在训练场边上,攥着那部老旧的军线电话,珍惜着每一分每一秒,听着电话那头模糊不清的声音,心里却勾勒出爱人在田间地头忙碌的身影。 “我信了。”李二牛的声音依旧平稳,“我以为她在忙农活,或者……在帮家里喂猪。她以前总说,家里的那头老母猪最能生。” 他甚至自己扯了一下嘴角,那动作僵硬得吓人,绝不是笑。 “我跟她说,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我把部队发的津贴,除了留下一点买必需品,剩下的,还有我所有的积蓄,一笔一笔,全都汇了回去。” “汇款单我攒了厚厚一沓。” 这句话,像一颗生锈的钉子,缓慢而坚定地钉进了徐翼翼的心里。她甚至能看到那些被汗水浸透的汇款单,看到那个叫李二牛的男人,在昏暗的灯下,一笔一划地填写着地址和姓名,那个名字,一定被他写过千遍万遍,刻进了骨子里。 “我让她把钱都存着,别乱花。等我回来,我们就盖个村里最亮堂的二层小楼,红砖的,带院子。” 他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痕,像上好的瓷器被悄悄磕开了一道缝。 “我以为,她都在好好存着。” 李二牛放下茶缸,沉重的缸底和桌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声响,让徐翼翼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 “直到我退役前最后一个电话。” 李二牛转过身,重新看向徐翼翼,他的眼睛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平静,却也吞噬一切光亮。 “我拿到了退役通知,第一个就打给她。我告诉她,我快回去了,假期都批下来了。我们终于可以盖房子了。” “我当时……很高兴。”他补充了一句,像是在为自己当时的情绪做一个注解。 徐翼翼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 李二牛复述着,仿佛时间倒流,他又回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瞬间。 “久到我以为信号又断了,我‘喂’了好几声。” “然后,她开口了。” “她说,‘二牛,我不在村里了。’” 徐翼翼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李二牛看着她,一字一顿地,将那把无形的刀,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说,‘我出来三年了。’” 三年。 不是三天,不是三个月。 是整整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 徐翼翼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脑子里那些关于“嫌贫爱富”、“移情别恋”的剧本碎片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彻底搅成了齑粉。 这不对劲。 这完全不对劲! 如果只是变心,为什么要瞒三年?如果只是想分手,为什么还要继续接收他的汇款? 一个更冰冷、更恐怖的猜想,像毒蛇一样钻进了她的脑子。 “她说,我寄回去的钱,她一分没动,都用在了正事上。” 李二牛的叙述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徐翼翼摇摇欲坠的认知上。 他嘴角的肌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她用那笔钱,在城里,盘下了一个店面。” 轰—— 徐翼翼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她瞪大了眼睛,无法置信地看着李二牛,仿佛在听一个来自异世界的荒诞故事。 第22章心碎真相:他守着一座坟,管那叫承诺 店面? 用他准备盖房娶她的钱? 用他拿命换来的津贴和积蓄? 李二牛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带着万钧的重量,将徐翼翼所有的侥幸和揣测,碾得粉碎。 “她说,那不是我的钱了。” “她把我要用来盖房娶她的钱,当成了她的……”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汇,一个他可能也是第一次听说的,冰冷而陌生的词汇。 “……启动资金。” “启动资金”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徐翼翼的神经上。 没有狗血,没有哭闹,没有第三者。 甚至,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背叛了。 这是一种商业行为。 一场冷静、精准、收益最大化的投资。 而李二牛,他不是被抛弃的爱人,他只是……那位提供了第一笔风险投资,却被无情踢出局的……天使投资人。 荒谬。 极致的荒谬。 比她写过的任何一部小说都要荒谬。 徐翼翼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个把一生最美好的希冀和血汗钱寄回家的男人,那个在电话这头畅想着红砖绿瓦,却不知道电话那头,他的未婚妻正拿着他的钱,在城里开疆拓土。 她忽然明白了李二牛脸上为什么没有愤怒和怨恨。 因为当一件事的性质,超出了你情感所能理解的范畴时,剩下的,就只有麻木了。 就像你被一颗陨石砸中,你不会去恨那颗陨石,你只会感到茫然。 徐翼翼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烧掉了她所有的震惊和错愕。这股火,是为李二牛,也是为所有被践踏的真心。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她走到李二牛面前,对上他那双死寂的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字地开口。 “那不叫启动资金。”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坚定。 “那叫挪为它用。” 李二牛的视线,从徐翼翼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缓缓移开。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 这种反应,完全超出了徐翼翼的预料。在她预想中,他至少该有点反应。愤怒、悲伤、哪怕是麻木的自嘲都好。可他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用一种近乎于修正错误报告的语气,陈述了一个事实。 “是挪用。” 三个字,不带任何情绪,甚至没有起伏。 徐翼翼胸口里那团为他熊熊燃烧的火,仿佛被釜底抽薪,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就那么突兀地熄灭了。热血瞬间变冷,顺着血管流回心脏,冻得她指尖发麻。 她就那么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二牛似乎觉得自己的解释还不够精确,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思考”的神态,像是在脑中检索最准确的词条。 片刻后,他补充道:“在法律定义上,或许是。” 他的声音依然平铺直叙,仿佛在背诵一本他刚刚才看过的、与自己毫无关联的法律手册。 “但在我们的‘协议’里,这属于……单方面终止合作。”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吐出了下半句。 单方面终止合作。 资产挪用。 这两个词,冰冷、精准、客观到毫无人性。它们不像是指控,更像是一份事故报告里的结论。 它们精准地绕开了所有能点燃情绪的字眼——比如“背叛”、“欺骗”、“绝情”。 徐翼翼感觉自己满腔的义愤填膺,就像一个用尽全力挥出的拳头,结果却砸在了一团棉花上,不,比棉花更可怕,是砸进了一片虚空里。所有的力量都无处着力,憋得她胸口发闷,喉咙发紧。 她想为他鸣不平,想替他去战斗,想指着那个女人的鼻子痛骂一顿。 可她现在才发现,这场她以为惨烈无比的战役,他自己,早就写好了一份冷静到残忍的结案报告。 他甚至,连“受害者”这个身份,都不肯认领。 “那……那你……”徐翼翼的嗓子干得厉害,发出的声音又涩又哑,她清了清嗓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就这么算了?钱呢?你……你拼命换回来的钱!” 这才是核心! 无论他怎么定义这件事,钱是实打实的!那是他一次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用命换回来的血汗钱! “她说会还我。” 李二牛的回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那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或者是“晚饭吃过了”。 他补了一句:“连本带利。” 徐翼翼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 这个转折让她混乱的脑子,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对啊,还钱! 如果翠花愿意连本带利地还钱,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它不再是一个年轻女人对一个男人最恶毒的背叛和毁灭,而更像是一场……失败的商业投资,和一个糟糕透顶的分手。 虽然难堪,虽然屈辱,但至少,钱能回来。 只要钱回来了,这件事就可以被定义为“过去了”。 可以翻篇了。 一丝荒谬的希望从心底最深处升起,徐翼翼攥着的手指都松开了些,她急切地追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那……那你收了吗?” 问出这句话时,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只要他点头,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可怜,但至少还是个可以被理解的“正常人”。 李二牛看着她,沉默着。 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徐翼翼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为什么?!”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不解而变得尖利。 为什么不收? 那不是别人的钱,那是你的钱!是你自己的钱! 李二牛终于,完完全全地,将视线重新聚焦在了她的脸上。 他那双一直以来空洞无物,像是两口深井的眼睛里,第一次,真正地浮现出了一种东西。 那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于偏执的、不容置喙的、钢铁般的逻辑。 “任务失败,不代表任务可以被撤销。”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徐翼翼的耳膜上。 徐翼翼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任务?什么撤销? 李二牛没有理会她的茫然,他继续用他那种独特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往下说。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铆钉,被强行钉进徐翼翼的认知里。 “我的承诺是,用那些钱,盖一座房子。” 第23章 他说前任不是叛徒,只是“资产重组”失败了? “房子还没有盖起来,钱的用途,就不能被更改。” 他看着她,眼神里那种偏执的逻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甚至形成了一种强大的气场,压得徐翼翼喘不过气。 “所以,那是盖房子的钱。” “它不是‘启动资金’,也不是‘还款’。” “它的性质,没有变。” 徐翼翼彻底呆住了。 她张着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彻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她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后颈,再冲上天灵盖。那不是心理上的感觉,而是生理上的,她甚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不是懂了,是明白了。 她终于看懂了这个男人那套坚不可摧、却又荒谬到令人心碎的底层逻辑。 他拒绝收回那笔钱,不是因为赌气,不是因为放不下,更不是因为还爱着那个叫翠花的女人。 那些正常人的情感逻辑,在他这里,根本就不适用。 他拒绝,是因为一旦他收了钱,无论是以“还款”还是“补偿”的名义,都等于他亲手承认——那个他为之奋斗了整个青春,用命去换取经费的“任务”,被正式画上了句号。 一旦收了钱,就等于默认了“任务目标已变更”。 那么,那个他答应了要盖的房子,就真的,再也盖不起来了。 他不肯。 他绝不肯。 他宁可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让那个“任务”永远悬停在“失败”的状态,也不愿让它变成“终结”。 一个失败的任务,理论上还有重启的可能。 一个终结的任务,就意味着彻底的、永恒的死亡。 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才会像个疯子一样去打黑拳,去接那些不要命的活儿,拼了命地去赚钱。 他不是要赚一笔新的钱,去开始新的生活。 他是在试图……用一种在外人看来完全不可能、甚至荒唐可笑的方式,去弥补那个被挪用的“任务经费”。 他要重启那个已经被单方面终止的,名为“承诺”的行动。 徐翼翼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执拗而显得无比坚硬的脸,那张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非人的、属于机械和钢铁的坚定。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想法都错得离谱。 她要改造的,根本不是一个走不出情伤的兵王。 她眼前的,也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是一座碑。 一座用血肉和偏执,为一份早已死去的承诺而建立的,活着的纪念碑。 而这座碑,正在用尽全力,试图把自己重新修建完整。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像是潮水一样将徐翼翼彻底淹没。她看着李二牛,嘴唇动了动,一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脱口而出。 “那翠花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在你的‘任务报告’里,她算什么?” “任务目标?合作对象?” 徐翼翼死死地盯着他,问出了最后一个词。 “……还是叛徒?” 李二牛的视线落在徐翼翼脸上,像高精度仪器在扫描一个结构异常的物体。 他沉默地在脑内检索着“叛徒”这个词,比对所有已知定义,试图找出最贴切的解释。 招待所房间里那盏昏黄的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纠缠在一起,又泾渭分明。 终于,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一份装备技术手册。 “不。” 一个字,砸在空气里,沉重,且不带任何温度。 “在我的定义里,叛徒,是明知任务目标,却为了个人利益或在敌方胁迫下,主动向敌对势力泄露情报、并对己方造成实质性伤害的内部人员。” 他的每个字都咬得无比清晰,像在给徐翼翼这个外行,上一堂最基础的军事常识课。 “她没有泄露情报,也没有与‘敌对势力’合作。” 徐翼翼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这个“不”字抽干了。她为他燃起的愤怒、为他不平的委屈,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落不到实处。 李二牛看着她,继续用他那套坚不可摧的逻辑,解构着那段早已死亡的过去。 “翠花……不是内部人员。”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内的词库里进行着严谨的筛选和匹配。 “她是任务的关联方,是后勤保障体系中的一个……非战斗单位。” 非战斗单位。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钢针,不是扎进耳朵,是直接烙在了徐翼翼的脑神经上。 她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无法处理这句冷酷到极致的话。 “她的行为,”李二牛做出了最终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结论,“属于在任务执行期间,单方面更改了个人战略目标,并挪用了原定用于后勤建设的资产。” 资产。 挪用。 徐翼翼忽然笑出了声,起初是低低的、压抑的,后来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带着一丝疯狂的笑。 “资产?李二牛,那他妈的是一笔钱!是你拿命换回来的钱!她拿着你的钱跑了,你管这个叫‘挪用资产’?” 她上前一步,几乎要指着他的鼻子。 “那不是资产!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叫翠花,是你的未婚妻!不是你仓库里的一箱罐头,不是你装备库里的一颗子弹!” 她试图用最通俗、最尖锐的语言,去攻击他那套密不透风的系统,想在那铜墙铁壁上砸开一道缝。 李二二牛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情绪失控的徐翼翼,像在观察一个出现了程序错误的无人机。 “我知道她的身份信息。”他回答,“但从任务属性上定义,她是非战斗单位。她的行为,在性质上,符合‘挪用资产’的描述。” “那你呢?”徐翼翼的声音都在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悲凉的,“你是什么?任务失败的执行者?还是……被清算的坏账?” “我完成了我的任务。”李二牛纠正她,语气里带着一种对事实不容置疑的坚持,“那次资产重组,属于任务之外的个人损失。已评估,可承受。” 可承受。 第24章 二牛的过去 徐翼翼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那股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皮肤,才让她勉强站稳。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哀淹没了她。 她终于明白了。 李二牛不是恨不起来。 而是他整个操作系统的逻辑里,根本就没有“恨”这个程序。 他的世界里只有任务、目标、执行、成功、或者失败。 他没有被背叛,他只是……经历了一次灾难性的“资产重组”。 【兵王改造计划V1.0:代号“译码者”】 徐翼翼的视线,缓缓落在了桌上那个粉色的、印着卡通图案的笔记本上。那行她亲手写下的字,此刻看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脸上。 译码者? 她连他的语言系统都没搞明白,谈何破译? 她以为自己在第一万层,俯视着他这个青铜。 原来,他根本不在这个游戏服务器里。 他活在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单机世界。 而那个世界的底层代码,叫“承诺”。 “那你疼吗?”徐翼翼忽然问,声音轻得像羽毛,“李二牛,心被挖掉一块,你会疼吗?” 李二牛沉默了。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给出标准答案。他放在桌边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松开,恢复了原样。 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 但他沉默的这几秒,却比之前所有的解释都更让徐翼翼心碎。 她知道,她问到了一个他资料库里没有预设答案的问题。一个……属于离开了部队的问题。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炸开两个画面,清晰得如同电影镜头。 【一个画面里,是几年前的边境线。年轻的士兵李二牛,靠在坑坑洼洼的墙角,一手握着枪,一手紧紧攥着一部老旧的卫星电话。电话那头,是他用所有津贴换来的安宁。他黝黑的脸上,是那种最纯粹、最憨厚的笑。 “翠花,俺在这边都好,你别担心。钱都收到了吧?你别太累了,找个好点的门面,别省钱……俺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 【另一个画面,几乎在同一时间。繁华的南方小城,一个叫翠花的姑娘,站在嘈杂的步行街。她握着已经发烫的手机,听着电话那头断断续续的信号和永远不变的承诺。她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家刚刚盘下来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服装店。她挂断了电话,将那个属于过去的号码,彻底删除。】 他们谁都没有做错。 一个在用生命践行承诺。 一个在用尽全力活成自己。 他们只是……走在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上。 这不是什么狗血的背叛故事。 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是两种人生,在某个岔路口,无可奈何的分道扬镳。 一种前所未有的创作冲动,像火山一样在她胸口积蓄,即将喷薄而出。 她终于找到了这个故事真正的内核。 不是什么兵王逆袭娱乐圈。 不是什么土味霸总养成。 而是…… 徐翼翼慢慢地走回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她没有再看李二牛,而是伸手,拿起了那本粉色的笔记本。她“唰”地一声,将写着【兵王改造计划】的那一页,用力地、决绝地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动作干净利落。 然后,她翻开了崭新的一页,拿起了那支卡通圆珠笔。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最后,她的手腕猛地一沉,三个字重重地刻在了纸上,力透纸背。 这一次,没有计划,没有代号。 只有一个她刚刚才窥见一角的,悲凉而宏大的故事的魂。 ——“回不去”。 写完,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将笔扔在桌上。 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起了那个笔记本。 是李二牛。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 他看着纸上那三个字,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分析什么新的战术指令。 他研究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用他那双清澈又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徐翼翼,认真地发问: “这是……新的任务代号吗?” 徐翼翼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清空,又被强行写入了一套全新的逻辑。 她抬起头,撞进李二牛那双探究的、清澈见底的眼睛里。 “不。”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这不是任务代号。” 她合上那个粉色的笔记本,动作很慢,像是亲手关上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这是……这个故事的魂。” 李二牛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无法理解“魂”这个词,它无法量化,也无法输入数据库。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试图解析这个超出常规的指令。 徐翼翼没有再解释。 她第一次,不是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紧急改造的“霸总胚子”,也不是一串需要解释的“命令串符”或者说指令吧,而仅仅是,一个叫李二牛的人。 “李二牛,”她忽然问了一个和剧本、任务、未来都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入伍之前……是什么样的?” 李二牛愣住了。 这个问题,不在他预设的任何对话流程里。 他沉默地站着,像一座山,又像是在记忆的深处,费力地调取一份早已被封存、布满灰尘的档案。 “瘦。” 他终于吐出一个字。 “很瘦。家里穷,吃不饱。” “村里人都叫我‘水牛’,不是夸我能干,是笑我闷,反应慢。” 他的陈述,没有一丝波澜,不带抱怨,更无自怜,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事。 “他们都说我没出息,一辈子只能在田里刨食。” 徐翼翼的心,被这几句平淡的话,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她几乎能看到那个画面。一个又瘦又黑的少年,在同龄人的嘲笑声里,沉默地垂着头,像一头倔强又孤独的小牛。 “那翠花呢?”她没过脑子,话就问出了口,“她也笑你吗?” “不。” 李二牛摇头,这次,速度比平时快了零点几秒。 “她不笑我。” “她会偷偷给我塞地瓜干。她说,我吃得多,干活才有力气。” 他说完,房间里陷入了漫长的死寂。 徐翼翼在这一刻,忽然全懂了。 那不是什么狗血的爱情开始,那是一个在黑暗里摸索的人,看到的唯一一点光亮。 所以他才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要为她盖村里最亮堂的楼。因为她曾给过他,全世界唯一的善意。 “后来我去了部队。”李二牛的思绪,从遥远的回忆里抽离,回到了他最熟悉、最自信的领域。 “部队里,规矩很简单。服从命令,完成任务。你做得好,就是英雄。没人管你家是哪的,没人笑你反应慢不慢。” 他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被称作“神采”的东西。 “我的战友,何晨光,王艳兵……他们都是全军最顶尖的兵。跟他们在一起,我每天想的,就是怎么不拖后腿,怎么能和他们一起,把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 第25章 搭档不是老婆,是我的战友 “所以……”徐翼翼看着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症结,那个属于翠花的,也属于李二牛的症结,“对你来说,翠花是你必须回去守护的后方基地。而战友,是你要并肩作战的前线突击队。她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作战序列,对吗?” 李二牛看着她,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清晰的赞许,像一个严苛的教官,在看一个终于开了窍的新兵。 “对。”他重重点头,“作战目标不同,执行方案自然也不同。” “她的目标,是过上好日子。现在,她的目标达成了。”他做出了最终结论,语气不容置喙,“虽然执行方案偏离原定计划,但最终结果是好的。作为一个任务,它成功了。” 徐翼翼彻底明白了。 他不是不爱,也不是不痛。他只是……真心地,为他那个“任务”的圆满成功,感到高兴。 一股热意直冲鼻腔,酸涩感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徐翼翼猛地低下头,胡乱抓起桌上的剧本,借着纸张的遮掩,用力眨了眨眼,把那点失态压了回去。 “我们……我们还是看剧本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哽咽。 她翻开明天要拍的那一页,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用尽全力让声音听起来专业、冷静。 “这一场,你要从匪徒手里救下你的搭档。你不是为了耍帅,也不是为了逞英雄。” 她抬眼看向李二牛,用她刚刚才学会的,独属于他的语言体系,重新拆解这个故事。 “你要记住,你的搭档,是你的‘作战单元’。匪徒,是‘敌对目标’。你所有的动作,核心目的只有一个——”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清晰地发出指令。 “在保证‘我方单元’存活的前提下,用最高效的方式,清除‘敌对目标’。”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二牛整个人的气场变了。 如果说前一秒他还是个有点犯轴的闷葫芦,那这一秒,他就是一把出了鞘的军刀。他的背脊瞬间挺得笔直,肩膀打开,整个人进入一种随时可以出击的状态。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所有的迷茫一扫而空,只剩下猎鹰锁定目标般的锐利。 “明白。” 他回答,只有两个字,却像子弹上膛,干脆利落。 徐翼翼感觉胸口那股郁气终于散了,她完成了一项史无前例的沟通壮举。 她刚想趁热打铁,再讲讲细节,李二牛却忽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块朴素的军绿色电子表。 “时间到。” “啊?”徐翼翼一愣。 “二十三点整。”李二牛看着她,用一种宣布军纪的严肃口吻,下达了命令,“部队作息,睡觉。” 徐翼翼脑子里的创作热情还在熊熊燃烧,嘴巴都张开了:“可是我们明天……” “军令如山。”李二牛打断了她,那张脸上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徐翼翼:“……” 她默默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看着他像一尊雕塑般站着,只能认命地点点头。 …… 第二天。 徐翼翼是被一种沉闷而规律的震动给活活搞醒的。 “咚!” 床板在震。 “咚!” 窗户玻璃在嗡嗡作响。 一下,又一下,那声音极具穿透力,仿佛有人在用攻城锤,一下下地撞击着招待所的承重墙。 地震了?!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来,顶着一头乱成鸡窝的头发,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冲到了窗边。 “哗啦”一声拉开窗帘。 窗外,天色是那种清冷的灰蓝色,晨曦微露。 招待所空旷的水泥院子里,李二牛赤着上身,只穿一条迷彩长裤,正在进行着某种堪称自虐的训练。 他将一个巨大的、几乎有他小腿粗的黑色轮胎,高高举过头顶,背部的肌肉虬结成一块块坚硬的岩石,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地面! “咚——!” 轮胎砸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巨响和震动,就是她被惊醒的罪魁祸首。 他古铜色的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在微光里,反射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汗水顺着他清晰的腹肌线条滑落,消失在裤腰的边缘。每一次举起和砸下,他全身的肌肉都在贲张、收缩,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原始而野蛮的爆发力。 徐翼翼趴在冰冷的窗台上,看着那个在黎明中挥汗如雨的男人,下意识地摸过手机。 屏幕亮起——清晨五点三十一分。 她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飙了出来。 她现在觉得,自己这个“跟组编剧”,要跟上的,好像不仅仅是他的脑回路。 还有他这该死的、军用级别的……生物钟。 徐翼翼打了个冷战,默默地关上窗户,将那震耳欲聋的“咚咚”声隔绝掉大半。 她一头栽回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 没用。 那规律的、要命的撞击声,还是顽强地穿透了墙壁和被子,一下,一下,精准地敲在她的太阳穴上。 徐翼翼在被子里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还让不让人活了! 第26章导演疯了!抱着我的大腿问我用了什么魔法 “咔!” 王海那一声石破天惊的“咔”,让整个片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李二牛那场无声的、却充满狂暴杀意的表演里,没能回过神。监视器里定格的画面,那张紧绷的、青筋毕露的侧脸,足以让任何一个观众感到心悸。 王海没管那个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脸懵逼的“山猫”,也没去看那个已经恢复“待机模式”的李二牛。 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双眼通红,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攥住了徐翼翼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徐翼翼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爆裂。 “丫头!你……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王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徐翼翼脸上。他死死盯着她,那眼神不像是在问话,更像是在审问一个掌握了核武器密码的间谍。 周围的灯光师、摄影师、场记……几十双眼睛“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徐翼翼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有不可思议。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三言两语,就让一个“木头”演员脱胎换骨,演出了连导演都拍案叫绝的“神之一镜”。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玄乎。 徐翼翼心脏狂跳,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她能怎么说? 难道要当着全剧组的面,告诉这位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导演:“报告王导,我刚才只是用他能听懂的语言,给他下达了一个作战指令?” 这话要是说出去,别人不把她当成神经病,也得把李二牛当成还没出院的神经病。 脑子里的CPU在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运转,徐翼翼强行压下心头的慌乱,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认为很专业的微笑。 “王导,您先松手,手……我的手要断了……” 王海如梦初醒,猛地松开手,但眼神依旧像两把探照灯,锁着她不放。 徐翼翼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飞快地组织着语言。 “其实……我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甚至带上了一丝故弄玄虚的专业感。 “王导,您知道的,演员分很多种。有的人靠技巧,有的人靠体验。李二牛老师他……属于后者,而且是极致的体验派。” “极致体验派?”王海愣了一下,显然被这个新名词唬住了。 “对。”徐翼翼重重点头,表情严肃得像在做学术报告,“他的表演逻辑,不是‘演’,而是‘成为’。您刚才说的那些,什么心痛、悔恨,对他来说是无效信息,是情绪形容词,太空泛了。他需要一个能让他瞬间进入角色的‘扣动扳机的事件点’。” 她顿了顿,看着王海和其他人脸上那种“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表情,心里稍微有了点底。 “我做的,就是帮他找到了那个事件点。我没有教他怎么演,我只是用他的逻辑,帮他构建了一个真实的情境。一旦情境建立,他所有的反应,就不是表演了,而是本能。” 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云山雾罩。 王海叼着那根没点燃的烟,反复咀嚼着“扳机时间”、“情境”、“本能”这几个词,脸上的表情从狂热的激动,逐渐变成了一种混杂着困惑和恍然的复杂神色。 他看看徐翼翼,又扭头看看不远处站得像一杆标枪的李二牛。 李二牛察觉到他的视线,也看了过来。那双眼睛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个杀气冲天的孤狼只是所有人的幻觉。 王海懂了。 他彻底懂了。 他搞不定李二牛,不是因为李二牛是木头,而是因为他没找到这台“终极兵器”的说明书。 而现在,说明书就在眼前。 “人才啊!”王海一拍大腿,看徐翼翼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看一个普通助理,而是像在看一个能点石成金的绝世高人,“丫头,我不管你用的是什么‘扳机时间点’还是‘手雷时间’,从今天起,李二牛的戏,你全程跟着!他要怎么演,你负责给他说戏!” 他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让一个助理给男主角说戏?这在任何一个剧组都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副导演张嘴想说什么,被王海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就这么定了!”王海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徐翼翼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感觉和周星驰电影中的场景一样,一个巨大的“累”字几乎要从她嘴里吐出来。 首席译码者? 这他妈哪是译码者,这分明是个人形AI指令集,还是全年无休24小时待命的那种!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升职”消息,王海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回了监视器后面,整个人亢奋到了极点。 “来来来!所有部门!别歇着了!”他拿起对讲机大吼,“趁热打铁!状态这么好,不能浪费!灯光、摄影准备,我们马上拍下一场!” 剧务赶紧跑过来,递上场记板:“王导,下一场是文戏,在指挥部里……” “不拍那个!”王海粗暴地打断他,一把从副导演手里抢过剧本,哗啦啦地往后翻了好几页,然后用手指重重一点。 “就拍这场!第三十八场,第四镜!‘雷鹰’找到狙杀‘山猫’的凶手,但发现对方只是个少年兵,下不了手那场!” “什么?” “现在就拍?” “道具和演员都没准备好啊!”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这场戏的情绪极其复杂,按原计划是放在后半段,等演员情绪酝酿到位了再拍的重头戏。 王海根本不理会,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李二牛身上那股神一样的劲儿,全部榨干在胶片里。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再次精准地锁定了徐翼翼。 “丫头!”他吼道,“又是你的活儿了!” “这次,我不要杀气!我要他演出那种挣扎!那种发现自己一直追杀的魔鬼,结果只是个孩子的震惊!那种亲手打破自己信仰的痛苦!那种身为士兵,却无法扣下扳机的迷茫!” 第27章 真实的表演 王海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巨石,砸在徐翼翼本就脆弱的神经上。 愤怒和杀气,她可以转译成“锁定目标,准备反击”。 可这种挣扎、痛苦、信仰崩塌……这要怎么转译成军事术语? 这他妈超纲了啊!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连速溶咖啡带来的那点精神头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全剧组的目光,第二次,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膜拜的期待。他们都想看看,这个神奇的“小助理”,还能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 李二牛迈着沉稳的步子,穿过人群,走到了她面前。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请下达指令。 徐翼翼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了认命的疲惫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再次把李二牛拉到无人注意的角落,背对着所有人。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连呼吸都放轻了,所有人都竖着耳朵,想偷听这神奇的“咒语”。 “收到新的任务简报。”徐翼翼的声音压得比上一次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你已成功锁定击毙‘山猫’的敌方狙击手位置。你孤身一人潜入,准备执行清除行动,为战友复仇。” 李二二牛的身体,再次下意识地绷紧,进入了猎杀前的状态。 “但是……”徐翼翼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直视着李二牛那双已经开始凝聚杀意的眼睛。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像冰冷的雨点击打在钢铁上。 “情报出现重大失误。” “目标并非穷凶极恶的武装分子。” 她凑得更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下达了那个让她自己都感到头皮发麻的指令。 “目标……是一个手里抱着玩具熊的孩子,但他也是狙击手,他的存在会伤害你的战友。” “你的新任务是……” 徐翼翼看着李二牛那双瞬间凝固的眼睛,缓缓吐出了最后三个字。 “……做出选择。” 王海紧盯着监视器,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抓着对讲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骨节处一片青白。 他没喊“预备”,直接摁下了通话键。 “开始!” 一声令下,整个摄影棚仿佛被抽干了空气,落针可闻。 所有的机位,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聚焦在那扇陈旧破败的门上。 李二牛动了。 他不是在“走”,他的身体像一道贴着地皮滑行的影子。每一步的距离,脚尖落地的角度,身体重心的转移,都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这不是演技,这是千锤百炼后,烙印在骨头里的肌肉记忆。 他不是在“演”一个顶尖特种兵。 他就是。 墙根的阴影是他的伪装,他整个身体压得极低,无声无息地抵近那扇门。他手里那把道具枪,在他手里没有半分塑料的廉价感,枪口所指的方向,就是死亡延伸的终点。 门轴干涩,他没有直接推。 手腕一抖,一把匕首的背刃撬进门缝,向上微微一抬,整个门被抬离了地面一毫米。 随即,他用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巧劲,将门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整个过程,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滑入房间,落地无声。 镜头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房间的角落,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他,蜷缩在地上。那是剧组临时找来的小演员,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洗得发白的泰迪熊,正小声地抽泣着。 李二牛举枪,没有一丝犹豫。 枪托抵肩,三点一线,瞄准。 他的食指,已经搭在了扳机护圈上,指腹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 那一刻,监视器后的王海,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能清晰地看到,李二牛的整个身体都进入了一种极度危险的临战状态,那股透过屏幕都能溢出来的杀气,让整个监视器周边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副导演在角落里,对着那个小演员,悄悄做了一个手势。 孩子按照事先的叮嘱,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身。 一张稚嫩的、挂着清晰泪痕的脸,毫无征兆地撞进了镜头里,也撞进了李二牛的视野。 “砰。” 一声轻响。 不是枪声。 是坐在王海旁边的一个年轻场记,手里的保温杯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但没人去管。 因为监视器里的画面,让所有人都忘了该如何反应。 李二牛的身体,断裂了。 不是夸张的颤抖,也不是戏剧性的后退。 而是一种……断电。 他上半身所有为射击而绷紧的肌肉群,和他下半身随时准备移动的战术姿态,在一瞬间失去了协调。 那是一种顶级的精密仪器,在运算到最关键一步时,被强行注入了一段无法识别的致命代码后,发生的系统崩溃。 他停在那里。 手里的枪,没有放下,枪口依旧稳稳地指着那个方向。 可他眼睛里的光,灭了。 那股能烧穿钢铁的杀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无法被任何言语形容的空洞。 一个在无垠宇宙中,所有坐标和参照物同时消失的宇航员,大概就是这种表情。 他看着那个孩子。 孩子被他吓到了,忘了哭,也呆呆地看着他。 时间,被无限拉长。 王海死死地盯着监视器,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想喊“卡”,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 他知道,自己正在目睹的,不是表演。 是真实。 终于,画面里的李二牛,动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枪。 动作很慢,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带着一种不堪重负的滞涩感,好像卸下的不是一把道具枪,而是一整座山的重量。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只用了一秒。 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的一切都消失了,什么挣扎,什么痛苦,什么茫然,全都没了。 只剩下一片死寂。 一片所有东西都被烧光后,冷却下来的,灰烬。 “卡!!” 王海的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推开面前的监视器,因为动作太大,椅子都翻倒在地。 他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指着片场中央的李二牛,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单音节,像个刚学会说话的婴儿。 全场依旧死寂。 所有人都被刚才那一幕震得魂飞魄散。 那不是表演。 那是某种……真实。 人群的角落里,徐翼翼的指尖一片冰凉。 别人看到的是一个演员与角色的共情,是演技的巅峰,是信仰崩塌时的痛苦挣扎。 只有她知道。 李二牛刚才经历的,不是剧中角色“雷鹰”的选择。 而是他自己,在那通彻底改变他命运的电话里,被强行做出的那个“选择”。 情报出现重大失误。 他为之奋斗的“家”,为之牺牲一切的信仰,那个红砖绿瓦的院子,那个在村口大树下等他的姑娘…… 所有的一切,最终都指向一个冰冷的、他无法理解的“商业行为”。 而他的目标,他的全部念想,只是一个抱着玩具熊的孩子。 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扣下扳机的,天真又残忍的幻象。 第28章 能不能让我先演尸体 夜里,招待所的走廊。 灯光昏暗,将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李二牛一个人坐在走廊尽头的台阶上,没抽烟,也没喝酒,就那么安静地坐着。 他不像一个人,更像一块被遗弃在时间之外的石头。 徐翼翼在自己的房门口站了很久,手心里的汗把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瓶壁都浸湿了。 最终,她还是走了过去。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在这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在他身边站定,把水递过去。 李二牛没有反应,甚至没有转头。 “我刚才……”徐翼翼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干涩,“……是不是做得不对?” 她觉得自己像个最残忍的刽子手,为了得到一幅完美的画作,亲手剖开了画中人的胸膛,让他流着血,还逼着所有人为这淋漓的鲜血喝彩。 台阶上的那个背影,终于动了一下。 李二牛摇了摇头。 “这是任务。” 他开口,声音沙哑,但异常平稳。 “你下达指令,我负责执行。结果是好的,指令就是正确的。” 他的逻辑,还是那套坚不可摧的军事准则。这是他的行为逻辑,也是他的保护壳。 徐翼翼感觉喉咙发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觉得自己很多余,站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打扰。 她攥了攥手里的矿泉水瓶,正准备转身离开。 “徐编剧。” 李二牛突然叫住了她。 “嗯?” “明天……”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只是单纯地需要换一口气,“能不能跟王导说一下。” “说什么?”徐翼翼立刻紧张起来,心跳漏了一拍。 李二牛缓缓地转过头。 走廊昏暗的光线,给他半边脸打上了浓重的阴影,那双死寂的眼睛,第一次正视着她。 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能不能,先拍我演尸体的戏?” 徐翼翼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李二牛说出那个请求时被冻住了。 她看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情绪,没有商量,像一台机器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 演尸体。 一个刚刚用演技引爆全场,让整个剧组陷入癫狂的演员,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居然是这个。 听起来荒谬得可笑。 但仔细一想,又合乎一种冰冷到极致的逻辑。 一台超载运行、CPU烧到滚烫的精密仪器,在处理完一个极限指令后,最合理的选择是什么? 关机。 尸体,就是最彻底的关机。没有指令,没有目标,没有需要做出的选择。 他不是在耍大牌,也不是在逃避。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申请进入最安全的“待机模式”。 “好。” 徐翼翼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却没什么犹豫。 她从他身边站起身,没再多问一个字,转身就朝着片场中心那片依旧灯火通明的区域走去。 监视器边,王海正像一头被圈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手里的剧本被他捏得不成样子,嘴里念念有词,整个人都烧着一股创作的癫狂。 “王导。”徐翼翼站定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丫头!你来得正好!”王海一见她,眼睛都在放光。他一把攥住徐翼翼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拽到监视器前,手指头狠狠戳在屏幕的回放画面上。 “你看看!你看看这个眼神!绝了!我告诉你,我刚想出来的,明天就拍审问叛徒那场戏!我要他把今天的痛苦,全部给老子憋回去,变成审讯时那种冷得掉渣的残忍!” 徐翼翼没去看屏幕。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王海那张因为过度亢奋而涨红的脸。 “王导,明天的拍摄计划,可能要调整。” 王海的狂热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调整?为什么要调整?”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现在这个状态,千载难逢!必须趁热打铁!” “他的状态,用不了了。”徐翼翼的回答简单直接。 “什么意思?”王海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那个‘扳机’不好使了?” 徐翼翼摇了摇头。 “不是‘扳机’的问题。”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偷听的副导演和场记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导,他身体里那股劲儿,今天已经打空了。” 她抬起头,迎上王海审视的目光。 “那股劲儿是有限的,今天这两场戏,已经把他整个人都掏空了。如果您再强行让他顶着演下去……” 徐翼翼停顿了一下,说出了最直白的后果。 “这人,会废掉。” 王海愣住了。 他盯着徐翼翼,那双精明眸子里的火焰,肉眼可见地降了温,变成了纯粹的思索。 “废掉……”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然后猛地抬头,望向走廊尽头那个孤零零缩在椅子里的黑影,“那他要干嘛?撂挑子不干了?” “不是。” 徐翼翼说出了那个让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答案。 “他申请……先拍他所有演尸体的戏份。” “……” 整个监视器周边的人群,瞬间安静得能听见设备运转的微弱电流声。 一个副导演的嘴巴张成了“O”型,手里的场记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让一个状态好到封神的男主角,去演尸体? 这是什么见鬼的操作? 自暴自弃了?还是被刚才那场戏给刺激得精神失常了? 所有人都偷偷瞟向王海。 只见这位剧组暴君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一种极致的错愕,随即,那错愕变成了被忤逆的怒火,眉毛倒竖。但那怒火没烧起来,又被一种巨大的困惑所取代。 几秒钟后,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掀桌子骂人的时候,王海的嘴角,却咧开了一个极其古怪的弧度。 他先是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嘶哑又压抑。 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 “呵……呵呵……哈哈哈哈!” “我去!” 王海猛地一巴掌狠狠拍在监视器的机壳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把围着摄影机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 他不是在愤怒,而是在狂喜!一种近乎变态的狂喜! “天才!他妈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王海一把攥住徐翼翼的肩膀,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疯狂地摇晃着她。 “我懂了!我他妈的彻底懂了!” 第29章让你演不是让你成为 王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嘶吼着,眼睛里重新燃起的火,比刚才还要亮,还要疯狂。 “他不是在演戏!他是在‘经历’!你懂吗?是在经历!雷鹰在亲手埋葬了自己的信仰之后,整个人精神支柱都断了,他是什么状态?他不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吗!他不就是一具还喘着气的尸体吗!” “他不是要休息,他是在用自己最真实的状态,去进入角色的下一个阶段!” “这小子,他不是在申请休息……他是在给我递下一个镜头啊!” 徐翼翼被他晃得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 她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导演,又想起走廊尽头那个提出诡异要求的演员。 在这一刻,她终于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定位。 什么狗屁“译码者”,什么“说明书”。 她就是个夹在两个疯子中间,负责传话的倒霉蛋。 王海一把推开她,像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一把抢过场务手里的对讲机,调到全员频道。 下一秒,他那堪比高音炮的嗓门,通过电流传遍了整个山谷。 “所有人听着!计划全部推翻!” “化妆组!道具组!把你们压箱底的活儿全给老子拿出来!血浆!伤口!腐烂妆!所有能表现尸体的妆效,明天天亮前,我要看到最牛逼的方案!”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明天,我要李二牛躺在那儿……” 王海对着对讲机,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就像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 次日,天刚蒙蒙亮。 临时化妆间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徐翼翼抱膝坐在角落的行军床上,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血丝。她看着正中央椅子上的那个男人。 李二牛赤着上身,闭着眼,像一尊入定的石佛。 两个从市区星夜兼程赶回来的特效化妆师,正围着他工作。他们的表情混杂着职业性的专注,和一种无法掩饰的惊异。 “他的肌肉张力……太低了。”年轻一些的化妆师压着嗓子,对他的师傅嘀咕,“我用酒精擦拭皮肤,他的肌肉都没有一丝本能的收缩反应,跟、跟真的……” 那“死”字,他没敢说出口。 老师傅没作声,只是皱着眉,调整了一下喷枪的气压,将一层模拟尸体失血的苍白色底料,均匀地喷在李二牛的胸膛和脸上。 整个过程,李二牛的呼吸悠长得像钟摆,每一次起伏都精准得让人心头发慌。 徐翼翼把脸埋进膝盖里,不敢再看。 那些冰冷的硅胶、油彩、血浆,正在一层层地吞噬掉她所熟悉的那个李二牛。 先是失血的惨白。 然后是模拟皮下组织坏死的青紫,斑驳地沉淀在他的皮肤下。 最后,老师傅拿起塑形刀和血浆膏,开始在他身上雕琢最关键的“致命伤”。一道狰狞的伤口,从额角撕裂,划过紧闭的眼皮,深深刻入下颚。 四个小时。 李二牛没有动过一下,没有出过一声,眼皮都未曾颤动分毫。 当老师傅用一滴凝固的“血珠”点在伤口边缘,放下工具后退一步时,他看着镜子里的“作品”,自己的手都抖了一下。 镜子里的人,已经没了生气。 那是一具刚从殊死搏杀中咽气的躯体,带着死亡瞬间的僵硬和错愕。 “王导……好、好了。”化妆师的声音干涩发虚。 话音未落,门“?”的一声被撞开。 一直在外面焦躁踱步的王海冲了进来。他看到李二牛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一管高纯度的兴奋剂,通红的眼睛里射出骇人的光。 “好!好!他妈的太好了!” 他像一头亢奋的公牛,转身对着门外咆哮:“场务!担架!给我把他抬到一号机位!都他妈轻点!别碰坏了老子的妆!” 两个场务抬着行军担架小跑进来,看到椅子上的“尸体”,也是一愣。 其中一个下意识地凑过去,小声开口:“二牛哥,咱自己……” 话没说完,后脑勺就结结实实挨了王海一巴掌。 “自己个屁!你看他那样是能自己走的吗?他现在是尸体!尸体懂不懂?!”王海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给老子抬!” 两个场务不敢再多话,对视一眼,只能一左一右架起李二牛的胳膊,像搬运一尊昂贵的蜡像,小心翼翼地把他往担架上挪。 就在被架起的一瞬间,李二牛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 他整个身子顺着两人的力道瘫软下去,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脖颈弯折出一个脆弱的弧度。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彻底的失重感。 “哐当”一声。 徐翼翼手里的保温杯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她看着那具“尸体”被抬出化妆间,胃里搅得天翻地覆。 片场设在山涧旁。 深秋的冷风卷着枯叶,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 那具“尸体”被安置在溪边的乱石堆里,为了拍摄效果,他的半个身子都浸在刺骨的溪水里。 徐翼翼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牙齿还是忍不住在打战。 那水有多冷,光是看着就让人遍体生寒。 所有机位、灯光、收音,全部就位。 王海坐在监视器后面,像个准备检阅千军万马的将军。他拿起对讲机,声音里是再也压不住的颤抖和亢奋。 “各单位注意!准备!” “A!” 主镜头缓缓向前推进。 冰冷的溪水不知疲倦地冲刷着那具布满伤痕的身体,冲刷着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他双目紧闭,脸上凝固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死亡前的错愕。 风吹动他被水浸湿的发梢,一切都真实得让人窒息。 监视器后,王海激动得浑身都在抖。 完美! 这是他从业以来,拍过的最完美的一个镜头! “咔!过了!完美!” 他一把扔掉对讲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挥舞着手臂冲片场大喊:“快!快把人捞上来!都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毛巾!姜汤!准备下一场!墓地那场!” 几个早就等在溪边的剧组人员立刻冲了下去,趟着冰水,手忙脚乱地要去扶李二牛。 “二牛哥!拍完了!快上来!” “哥,我们拉你一把,水太凉了,再待下去要出事的!” 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关心。 然而,任凭他们怎么呼喊,怎么去拉扯,乱石堆里的那个人,依旧躺在那里。 一动不动。 溪水冲过他的身体,带走他身上残余的“血迹”,却没有带走他身上那股死寂。 他没有任何反应。 刚才还喧闹的片场,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具“尸体”上。 王海脸上的狂喜,一寸寸地凝固、碎裂。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重新抓起对讲机,放到嘴边,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二牛!听见没有!拍完了!收工了!” 第30章 求求你让他动一动 对讲机里,只传来他自己的回音。 依旧没有回应。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土,所有人都觉得那风像是直接吹进了骨头缝里。 王海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铁青,又从铁青,一点点褪成了灰白。 他手里的对-讲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所有呆若木鸡的剧组人员,越过那些冰冷的机器和道具,像是在绝境中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人群最后方的徐翼翼身上。 他眼里的暴躁、狂热、颐指气使,在这一刻全部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崩溃的哀求。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 然后,他拨开挡在身前的人,踉踉跄跄地,几乎是扑到了徐翼翼面前。 他一把抓住了徐翼翼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丫头……” 王海的声音,第一次没了半分底气,抖得不成样子。 “你……你让他动一动……” “求你了。” 全场死寂。 王海那急促的喘息,是徐翼翼耳边唯一的声响。 他抓着她胳膊的手还在抖,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徐翼翼没去看他那张快要崩溃的脸,也没去看周围那些剧组人员一张张见了鬼的表情。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远处溪水里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疲惫感,混杂着翻江倒海的愤怒,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她没有推开王海,只是手腕一转,用一个巧劲挣脱了他的钳制。 动作不大,却很坚决。 几十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徐翼翼一步一步,走向溪边。 山里的冷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脚下的石子硌得脚心生疼,但她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她停在溪边的青石上,没有下水。 她垂下眼,俯视着那个任由冰冷溪水冲刷的男人。 “李二牛。” 她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和焦虑,带着几分怒意,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水里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徐翼翼胸腔里那股酸涩和怒火还在翻涌,被她用尽全力压了下去。 再开口时,她换了一种语言。 一种冰冷的,不属于这个片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懂的语言。 “任务代号‘长眠’,已完成。” 她的声音平直得像一条拉到极致的弦,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战报。 “评估结果:优秀。” “现下达新的作战指令。” 她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砸进这片死寂里。 “全体单位,撤离战场,返回驻地。休整,复盘。” 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 那具浸在水里的“尸体”,眼皮,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手指。 那只被水泡得发白的手,五指猛地蜷缩,又骤然松开。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几十米外的场务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尖锐得像被踩了脖子的鸡。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依旧空洞,但那片死寂的灰烬底下,有什么东西,被强行点燃了。 他坐了起来。 不是普通人那种挣扎的、缓慢的起身。 他的腰腹核心发力,整个上半身从水里直挺挺地弹起,水流哗地一下从他肩上、胸前滑落,带着道具血浆染出的刺眼红色。 他没有看任何一个吓得魂飞魄散的剧组人员,视线越过人群,精准地,锁死在了溪边那个女人的身上。 “收到。” 两个字。 沙哑,干涩,像是从卡死的齿轮间硬生生挤出来的声音。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体在水中晃了一下,但核心力量让他瞬间就站稳了。 他迈开步子,趟着刺骨的溪水,一步,一步,走上了岸。 他的步距、步频,完全一致,像用尺子量过。 他从导演王海身边走过,王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撞到了身后的副导演。 他从那些目瞪口呆的剧组人员身边走过,对他们脸上的惊恐和骇然视若无睹。 他就是一台刚刚接收了新指令的战争机器,沉默地,沿着来时的路,走向招待所的方向。 “活……活过来了……” 一个年轻的场务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泥地上,嘴唇抖得不成样子。 “哎哟我去,吓死老子了……” 不知是谁爆了句粗口,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他刚才是装死吗?不可能!我探过鼻息的!一点气都没有!” “王导!这……这他妈的……” 王海的身体剧烈地晃动着,全靠副导演在后面死死架着才没倒下。他看着李二牛那湿漉漉的、孤寂得不似活人的背影,又猛地转过头。 他死死地盯着徐翼翼,那表情,不是看人,是在看一个刚刚显灵的神仙。 他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有嘴唇在翕动这,并且牙齿磕碰声音非常清楚。 徐翼翼没有理会身后的沸反盈天。 她只是快步跟上了李二牛,在他身后不远处,用一种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疲惫地吐出两个字。 “疯子。” …… 招待所附近,唯一一家还亮着灯的饭馆。 砂锅粥的热气蒸腾而上,总算驱散了两人身上从片场带回来的寒意和血腥味。 徐翼翼把一碗刚盛好的海鲜粥,推到李二牛面前。 他已经洗掉了脸上和身上的妆,换上了自己的干净衣服。一件最普通的黑色T恤,一条工装裤。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和空洞,却像是刻进去的,怎么也洗不掉。 “多吃点。”徐翼翼的声音很轻,里面全是压不住的歉疚。 李二牛拿起勺子,开始喝粥。 他的动作很安静,背脊挺得笔直,左手平放在桌沿下,右手用一种标准到诡异的姿势握着勺子,一勺一勺,匀速地将粥送进嘴里。 他不是在吃饭。 他是在执行“用餐”这个任务。 一顿饭,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吃完。 第31章 你的档案里写着什么 徐翼翼放下勺子,站起身,准备去前台结账。 “我去。” 李二牛突然开口,声音在热粥的滋润下,不再那么沙哑,但依旧没什么起伏。 “不用,我请你。”徐翼翼想也没想就拒绝,“今天……是我不好。” 李二牛却已经站了起来,一米八几的个子,像一堵墙,直接挡在了她身前。 他低头看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坚持。 “作战指令由你下达,我负责执行。”他陈述着事实,“任务成功,有嘉奖。这是规矩。” 徐翼翼整个人都愣住了。 所以……这顿饭,在他看来,不是她出于愧疚的安慰,不是她带着歉意的道歉。 而是……任务成功的奖励?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间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她还想说什么,李二牛已经判断出她不会让开,他直接绕过她,大步走到了前台。 “老板,买单。”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那钱被汗浸得有些潮,但被他叠得整整齐齐,像一块豆腐干。 他把钱递过去,甚至还对着老板,极其不自然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在执行一个名为“礼貌”的社交礼仪程序。 徐翼翼就站在原地,看着他那个笔直的背影,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和他,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兼容的操作系统。 她试图用情感软件去沟通,而他,永远在执行他最底层的二进制代码。 走出饭馆,深夜的风迎面吹来,凉得人一哆嗦。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返回招待所的小路上,只有脚步踩在沙石上的声音。 “徐编剧。” 李二牛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徐翼翼也停了下来,抬头看他。 路边那盏昏黄的路灯,光线从他头顶落下来,给他硬朗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边,让他那张过分冷硬的脸,看起来柔和了一点。 他看着她。 那双总是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清晰的、聚焦的情绪。 不是愤怒,不是悲伤,也不是高兴。 那是一种精密仪器在扫描未知目标时,全力运转进行分析和探究的状态。 他沉默了几秒。 那几秒的寂静,让徐翼翼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像是在脑内的数据库里,反复检索、比对,最终构建出了一个最精准的问题。 然后,他开口,一字一句,认真地发问。 “你的档案里,写的是什么?” 档案。 这两个字砸进徐翼翼的耳朵里,她的思维停摆了。 这是一个冰冷的、属于李二牛世界里的词汇。它代表着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轨迹,功过,履力,一切都被记录在案,清晰,不容辩驳。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她没有档案?说她只是个普通人? 这些话在李二牛那双探究的眼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在他的世界观里,一个没有档案的人,等同于不存在。 死大脑,快转啊!翼翼开始疯狂运转大脑,试图为自己虚构一个新的身份。 潜伏多年的情报员?负责后勤策应的心理专家?代号“编剧”,任务是渗透进娱乐圈…… 一个个荒唐的念头闪过,却又被她自己一一否决。她编不出一个能在他面前站住脚的谎言。 就在她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憋到窒息时,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嗡”地震动了一下。 这一下震动,让她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她慌乱地掏出手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屏幕亮起,是一条微信消息。 发信人是她的AI,章嘻嘻。 【嘻嘻】:当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脑回路清奇的男人,开始刨根问底你的过去时,他不是在做背景调查,他是在规划未来蓝图。给他讲个故事,一个关于你的故事。 规划未来蓝图…… 徐翼翼的指尖抵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那几个字仿佛带着温度,烫得她指腹发麻。 她猛地抬起头,重新看向李二牛。 昏黄的路灯光线,落在他身上,让他那身笔挺的黑夹克边缘泛起一层毛茸茸的暖光,柔化了他下颌坚硬的线条。 他依然笔直地站着,一动不动,极有耐心,在等待她的答案。 他的眼睛里没有催促,没有审视,只有一种纯粹的、执拗的探寻。 章嘻嘻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她一直以来用来自我保护的,那扇名为“项目管理”的门。 她一直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破译的“程序”,一个需要改造的“项目”。她用他的逻辑去沟通,用他的语言去下达指令,自以为聪明,自以为掌控了一切。 她却忘了,剥开那层军规和准则的外壳,他终究是一个人。 一个……正在用自己唯一懂得的方式,笨拙地,想要靠近她的人。 一股陌生的酸涩和滚烫的热意,毫无征兆地从心口涌上来,冲散了深夜的寒气,也让她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彻底垮塌。 她收起手机,攥在手心。 “我的档案……” 她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出口才发觉,里面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很乱。” 李二牛的眉头微微动了一下,眉心那道浅浅的伤疤似乎更明显了,他像是在用大脑里的处理器分析“乱”这个字的具体参数和变量。 “没有明确的作战序列,也没有清晰的任务简报。”徐翼翼扯了扯嘴角,一个称不上笑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她的视线落在脚下,看着自己和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 “任务目标,一直在变。” 她抬起眼,迎上他的注视。 “最早的目标,是写出一个能震惊业界的剧本,拿遍所有大奖,成为圈内最顶尖的编剧。” 李二牛的表情没有变化,身体站得更直了些,像是在认真听取一份战前汇报。 “结果:失败。”徐翼翼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我写了五年,投出去的几十个剧本,全部石沉大海。有的甚至连一封拒绝的邮件都懒得回。这个目标,后来被我判定为……不具备可执行性。” “后来,目标被修正为:活下去。” 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自嘲。 “只要能跟在剧组,能写点东西,哪怕是改一句无关紧要的台词,都能算作阶段性胜利。为了这个胜利,我给人端过茶,送过盒饭,听过无数句‘小徐你不行’。” “再后来……”她停顿了一下,气息有些不稳。她看着他,看着那双始终没有离开过她脸庞的眼睛。 “遇到了一个……无法被归类的,全新的任务。” 李二牛的瞳孔,在那一刻,似乎收缩了一下。 “这个任务,代号李二牛。” 第32章 失败了你会疼吗 李二牛没有追问那个“全新的任务”具体是什么,也没有对她的“失败”发表任何评价。 他的大脑,似乎正在高速处理一段超出他日常理解范围,却又让他无法忽视的信息。好像行提示就要跳出:处理器过载,风扇狂转,系统濒临崩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久到徐翼翼以为他真的死机了,甚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得太重,把这个CPU给烧了的时候,他才再次开口。 他的问题,完全偏离了她预想的所有轨道。 “那……疼吗?” 他问。 声音很低,很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艰难地挤出来的。 不是询问,更像是在确认一个战友的伤势。 他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仿佛怕她没听懂。 “任务失败的时候。” 轰的一声。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世界,被这两个字炸得粉碎。 李二牛就那么看着她,看着红了眼眶的徐翼翼。 他的脸部肌肉完全静止,像一台正在高速处理未知指令的超级计算机,所有能量都在内核疯狂运转,外部显示器却是一片沉寂的黑屏。 夜风卷起地上的沙尘,细小的颗粒敲打在两人的裤脚上,发出干燥的沙沙声。 “在部队,”他终于启动了声带,吐出的字句没有半点人类该有的温度,更像一份战后报告的口述录音。 “没有‘疼’这个战术术语。” 他盯着徐翼翼,像在纠正一个新兵蛋子不专业的用词。 “只有‘战斗减员’和‘任务失败’。” 这两个词砸过来,徐翼翼的胸口一闷,连呼吸都忘了。 战斗减员?任务失败?她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居然是自己项目被砍、年终奖泡汤的画面。可这个念头只存在了零点一秒,就被他接下来的话彻底碾碎。 “身体损伤,可以修复。”李二牛的陈述还在继续,逻辑清晰,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伤疤是数据,记录在档案里,用于改进后续的防护装备和行动方案。” 他的逻辑是一把无情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现实,不理会血肉的感受。 “但是,战斗减员……” 他卡壳了。 这不是徐翼翼第一次看到他的在思考着话语了。但是,他的视线穿过徐翼翼的肩膀,投向了招待所后面那片无边无际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仿佛在那片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无法挽回。” 四个字,他说得很轻,没有加重任何一个音节。 但这三个字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进徐翼翼的心口,让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向后晃了半步。 无法挽回。 “那不是疼。”李二牛把视线从远方的黑暗中强行拔了出来,重新钉在徐翼翼脸上。 他那双一直空无一物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就像一潭死水,水底最深处的淤泥里,突然爆开一个气泡,带着腐朽而沉重的气息,冲破了水面。 那个气泡,就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 “那是一个……你负责保护的坐标,从地图上,永久消失了。” 轰—— 徐翼翼的听觉系统在这一刻彻底失灵。 周围的风声、远处的狗叫、甚至自己的心跳声,全部消失了。世界变成了一幅无声的画面。 画面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布满等高线和标记的电子作战地图。 上面有无数个代表着生命的绿色光点,在不停闪烁。 然后,其中一个,就在她眼前,“嘀”的一声,熄灭了。 变成了灰色。 永久的灰色。 坐标。 消失。 她懂了。 这一刻,她终于懂了。 疼吗? 不是“你为什么失败”,不是“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也不是“这个任务很难”。 而是,疼吗? 他跳过了所有过程、逻辑、结果,直接抓住了那个最核心、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情绪内核。 她之前所说的一切,那些用“任务”、“目标”、“评估”包装起来的故作坚强,在这三个字面前,被剥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底下血肉模糊的伤口。 疼。 怎么会不疼。 被退稿时制片人轻蔑的眼神,疼。 在剧组熬了三个大夜写出的东西被主演当着全剧组的面扔在地上,疼。 为了一个署名权,陪着笑脸喝下整瓶的冰啤酒,胃痉挛到蜷缩在洗手间吐,疼。 看着昔日同学的作品挂在巨幅海报上,而自己只能在片尾的滚动字幕里找自己那个小小的名字,疼。 那些被她强行定义为“战术性撤退”、“战略性调整”的过往,其实每一次,都疼得钻心。 可她从不敢说。 因为在这个圈子里,喊疼,是弱者的表现,是无能的无病叫疼。 她以为自己已经把那些伤口藏得很好,上面结了厚厚的疤,坚硬到可以抵御一切。 可李二牛,这个只懂得一加一等于二的男人,用他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就捅穿了那层硬痂。 他甚至没有用手,只用了一句话。 徐翼翼的鼻子猛地一酸,一股不争气的酸楚直冲眼眶。她猝不及防,只能猛地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 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砸了下来,一滴,两滴,落在干燥的水泥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点。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哽咽的声音。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声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李二牛没有再说话。 他也没有上前来拍她的肩膀,或者递纸巾,那些普通人会做的安慰举动,他一样都没有。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站在她面前,用他的沉默,给了她一个安全的、不被打扰的空间。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支撑。 过了很久,徐翼翼才终于控制住那股汹涌的情绪。她抬起手,胡乱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动作又快又狠。 她重新抬起头,眼眶是红的,但表情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平静。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让她所有理论都失效的男人。 然后,她也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呢?”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心疼。 “你任务失败的时候……疼过吗?” 第33章 他背负了兄弟情,他懂感情 李二牛之前说的根本那个叫翠花的姑娘的任务, 那段只是被他轻描淡写定义为“资产重组”的过去。 当李二牛说到无法挽回,他说的,是那些和他穿着同样颜色衣服,肩膀上扛着同样责任,却再也没能从地图的某个角落里走出来的人。 是他的战友。 他背负的,哪里是什么个人的情爱伤痛。 他背负的,是一张张从作战地图上,被亲手抹去的,活生生的坐标。 那不是伤口。 那是一个个吞噬了生命的黑洞。 一股极致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炸开,顺着脊椎疯狂上窜,瞬间冻结了她的头皮,让她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她想起了几小时前,自己还因为被导演骂、被同事排挤而感到的委屈和痛苦。 那些所谓的痛苦,在“坐标消失”这四个字面前,轻飘飘的,像一根可笑的羽毛。 甚至,她为自己有过那些念头而感到一阵阵的羞耻。 她张开嘴,喉咙里却像被灌满了水泥,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想说点什么。 说什么? 对不起? 保重? 这些词,轻得像一句侮辱。 就在徐翼翼的自我认知被彻底颠覆,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巨大的、无力的悲伤中时,对面的“系统”似乎完成了这次超高负荷的情感信息处理。 李二牛的身体却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骨骼错动的声响。 他那因为短暂卸下防备而微微放松的肩膀,重新收紧,腰背挺直,恢复了那种随时可以投入战斗的姿态。 仿佛刚刚那个袒露了黑洞的男人,只是徐翼翼的一个幻觉。 他转动头部,用一种评估环境安全的标准流程,扫视了一圈空无一人的街道。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机械的、汇报工作的语气开口: “外围安全,没有潜在威胁。” 这句完全错位的、硬邦邦的“汇报”,像一把笨拙的锤子,敲在了徐翼翼紧绷到极点的神经上。 她没能扛住。 眼泪还没干透,嘴角却不听使唤地向上扯动。 肌肉僵硬地对抗着悲伤,挤出一个扭曲的、比哭更让人心酸的弧度。 “很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不像话。但她还是努力让自的语气听起来足够平静,足够……专业。 她学着他的逻辑,顺着他的台阶往下走。 “那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士兵。” 她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一次,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于温柔的东西。 “明天的工作很艰巨。” 她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显得更郑重。 “演一具尸体……很耗费体力的。” 李二牛看着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称得上“笑”的表情。 但他那张如同花岗岩雕刻出来的脸上,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松动。 “收到。” 他回答,只有一个词,像一颗子弹出膛,干脆利落。 然后,他转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迈开步子,用标准的军用步幅,一步,一步,走向招待所入口那片浓重的阴影。 “嗒。” “嗒。” “嗒。” 每一步都踩在同一个节奏上,沉稳,有力,像一台精密的节拍器。 那声音,不紧不慢地敲在深夜寂静的街道上,也一下,一下,敲在徐翼翼的心脏上。 直到那声音和他的身影,一同被黑暗彻底吞没。 徐翼翼一个人站在原地,没动。 夜风吹过,带走了她脸上最后一点泪痕的温度,留下刺骨的冰凉。 她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比这深夜的寒风,还要沉重。 她抬起手,缓缓地、用力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承受住那一个又一个,消失的坐标的重量。 第二天清晨。 招待所的水泥院子里,那只被当成战锤使用的黑色轮胎,安静地躺在角落。 没有了那堪比攻城锤的“咚咚”声,徐翼翼难得地睡到了天光大亮。 片场的气氛有些微妙。 所有人看李二牛的眼神,都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又带着点恐惧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刚从动物园隔离区里放出来的,珍稀、强大,但极度不稳定的保护动物。 没人敢轻易靠近。 导演王海的指令很明确,今天不拍打戏,拍文戏。 一场战友牺牲后,幸存的队员们在营地里,分食最后一罐牛肉罐头的戏。 没有一句台词,全是细节。 “都听好了!”王海拿着大喇叭,声音嘶哑地在片场回荡,“我不要你们哭!我要的是那种麻木!机械!把悲伤当饭吃的平静!都听懂了吗!” 几个年轻演员立刻开始酝酿情绪,有的使劲揉眼睛想憋出点红血丝,有的则低头猛吸气,肩膀一抽一抽的。 只有李二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尊雕塑。 徐翼翼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启动了她的“翻译”程序。 “任务简报。” 李二牛的身体瞬间绷紧,进入了待命状态。 “你所在的小队,刚刚经历了一次战斗减员。” 徐翼翼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拆解着指令:“现在,进行能量补充。这是标准作战流程,为了维持身体机能,以应对下一次未知任务。你的任何表情,都不能影响其他作战单元的进食效率。明白吗?” 李二牛沉默着,郑重地点了点头。 “A!” 镜头下,几个演员围着一堆几近熄灭的篝火。 一个年轻演员红着眼眶,用勺子挖罐头的手抖得厉害,半天没送进嘴里。 另一个演员则低着头,一滴眼泪“吧嗒”一下,精准地掉进了自己的罐头里,溅起一小点油花。 监视器后,王海的眉头拧成了死结,嘴里已经开始不干不净地嘟囔,眼看就要爆发。 就在这时,镜头摇到了李二牛身上。 他坐在最外围,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随时能投入战斗的标枪。他接过同伴递来的勺子,面无表情地伸进罐头,动作精准地挖起一块牛肉,然后送进嘴里。 他的咀嚼,不快不慢,每一次上下颌的运动幅度都完全一致,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规律。 没有悲伤,没有痛苦,甚至没有“好吃”或“不好吃”的情绪。 他只是在执行一个动作。 一个叫作“进食”的动作。 第34章 系统逼我养成霸总 李二牛只是在执行一个动作。 执行着一个叫作“进食”的动作。 就像一台精密至极的战争机器,在为自己补充燃料,准备迎接下一场厮杀。 “咔!” 监视器后,王海的拳头重重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不是愤怒。 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对!就是这个!他妈的就是这个味儿!”他压低了声音,对着对讲机兴奋地嘶吼,“他不是在吃东西,他是在吞咽命令!绝了!他妈的,绝了!” 一条过。 拍摄间隙,片场的人都下意识地离李二牛更远了点。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用一块干净的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把道具枪,专注得像是在保养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徐翼翼拿着一瓶水走过去,递给他。 “任务完成得很好。”她学着他的语气,进行“战后总结”。 李二牛接过水,拧开,灌了一口。水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但他毫无所觉。 “‘悲伤’,”他忽然开口,像是在请教一个纯粹的技术问题,“根据刚才的任务模拟,这种情绪会显著降低作战单元的作战效率。它是否属于这样表扬中需要清除的……多余的情感?” 徐翼翼被问得一愣。 她看着他那张过分认真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用他的逻辑来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 “不全是。”她斟酌着词句,尝试切换到他能理解的频道,“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它可以被当成一种……武器能够使用的备用能源。” “备用能源?”李二牛的数据库里,显然没有这个词条的关联项。 “对。一种极不稳定的备用能源。”徐翼翼进一步解释,“它能瞬间提供巨大的能量爆发,让你突破常规极限。但它的副作用也极大,一旦失控,会直接导致系统崩溃,也就是……炸膛。比如汽车没柴油了,用木炭包。” 李二牛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道具枪,那双总是显得有些没有情绪的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高速运转的光芒。 他似乎在尝试理解一种全新的、高风险高回报的武器原理。 徐翼翼看着这一幕,心里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 她正在给一台出厂设置只有“战斗模式”的战争机器人,强行安装一个名为“情感”的驱动补丁。 这个补丁BUG一堆,随时可能导致系统蓝屏。 但它,正在被写入。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悄无声息地嗡嗡震动了一下。 徐翼翼走到一边,解锁屏幕。 章嘻嘻那个贱兮兮的弹窗,准时跳了出来。 【滴!检测到“霸总养成计划”进度缓慢。】 【当前进度:4.1%。警告:宿主过于关注“演员”支线任务,主线任务“霸总”已严重滞后。】 徐翼翼对着屏幕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手指飞快地打字。 【他现在这个状态,你让我怎么把他养成霸总?你见过哪个霸总思考问题是用作战指令的?】 【霸总的核心,不是思维模式,而是资源掌控力。】章嘻嘻的回答冷酷得像一段代码,【演技,只是获取资源的敲门砖。现在,门已经敲开,需要进行下一步。】 下一秒,一个金光闪闪、带着浓浓土味特效的新任务框,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主线任务2.0:资本的青睐】 【任务内容:在四十八小时内,让本剧最大投资人,华星娱乐副总,黄立德,主动向李二牛发出私人晚宴的邀请。】 【任务奖励:解锁“霸总气场”初级模块。】 【失败惩罚:扣除宿主未来稿费50%!】 徐翼翼感觉自己血压都上来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视线穿过忙碌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了不远处。 一个地中海发型、挺着啤酒肚的油腻中年男人,正端着一杯红酒,对一个刚下戏的年轻女演员嘘寒问暖。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女孩的椅背,手指却不老实地在人家姑娘的肩膀上摸来摸去。 那就是黄立德。 徐翼翼又看了一眼角落里那个还在研究“悲伤是不是备用能源”的李二牛。 让黄立德,主动邀请李二牛,吃晚饭? 这任务的难度,不是炸膛,是直接引爆核弹。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百分之五十的稿费,那是她的命! 徐翼翼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端起一副谦虚求教的编剧笑容,朝着黄立德的方向走了过去。 “黄总,您好您好,我是这部剧的编剧助理,徐翼翼。” 黄立德闻声回头,视线在她脸上停了半秒,又迅速滑到她身上,那眼神黏腻得让人很不舒服。 “哦,徐编剧啊。”他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显然对编剧这种“干活的”没什么兴趣,“剧本不错。” “都是王导指导得好,演员们也争气。”徐翼翼顺势就把话题往李二牛身上引,“特别是演男二号的李二牛,黄总您刚才也看到了吧?那场戏,王导都说绝了!这孩子是真有灵气,天生吃这碗饭的!” 她本以为黄立德作为投资人,会对自己发掘的“潜力股”感兴趣。 谁知黄立德只是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 “灵气?”他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徐翼翼,“小徐啊,你还是年轻。在这行,灵气值几个钱?会演戏的多了去了,能爬上来的有几个?” 他凑近一步,一股酒气混着古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人脉,资源,会来事儿,这才是最重要的。光会演戏的,那是戏子,是工具。懂吗?” 说完,他别有深意地拍了拍徐翼翼的胳膊,又转头去跟旁边那个吓得脸色发白的女演员说话了,完全把她晾在了一边。 徐翼翼站在原地,感觉那块被他碰过的皮肤一阵恶寒。 她终于明白了。 想靠“演技牛逼”这种理由让黄立德青睐李二牛,根本是痴人说梦。 在这个油腻的资本家眼里,李二牛这种“工具”,连被他亲自邀请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他只对能给他带来更大利益的“资源”,或者能满足他私欲的“玩物”感兴趣。 徐翼翼回到角落,胸口憋着一股火。 她看着还在擦枪的李二牛,脑子里那根弦却忽然接上了。 系统说得对。 霸总的核心,是资源掌控力。 黄立德不看重演技,但他看重权力和价值。 如果……李二牛展现出的,不是一个演员的“灵气”,而是一种让他都感到忌惮的、无法掌控的“价值”呢? 一个全新的、极其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徐翼翼走到李二牛面前,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二牛,有个新任务。” 李二牛擦拭的动作停下,抬头看她,眼神瞬间切换,专注而锐利。 “请下达指令。” 徐翼翼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奋与疯狂。 “目标,黄立德。任务性质,心理威慑。”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最后的指令。 “让他怕你。” 第35章 惊!投资方大佬被小演员吓到尿裤子! 李二牛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徐翼翼那张脸。 那张脸因为兴奋和某种疯狂,显得格外明亮。 “心理威慑?” 他重复了一遍。 大脑的处理器立刻高速检索这个词条的战术定义、历史案例和成功要素。 她凑近了些,几乎是贴着李二牛的耳朵,补充了最后一句指令。 “记住,整个过程,不能留下任何可以被法律定义为‘攻击行为’的证据。” 李二牛的处理器完成了分析,逻辑闭环形成。 他点了下头。 这个动作幅度极小,却像一艘巨型核潜艇接收到最终的攻击指令,无声地、彻底地,沉入了片场边缘的阴影里。 他消失了。 不是视觉上的戏法,而是一种更高级的、融入环境的隐匿。 前一秒,他还是个穿着戏服、杵在那里的高大演员,木讷又碍眼。 下一秒,他就成了灯架背后的一道分割光影的线条,成了搬运器材的人群边缘一个模糊的轮廓,成了冰冷器械的一部分。 他的呼吸、心跳、甚至身上的布料摩擦声,都调整到了与环境噪音完全同步的频率。 徐翼翼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擂着胸口,一阵阵发紧。 她知道,她亲手按下了发射钮。 她释放了一头只懂得用最高效、最冷酷的方式去执行命令的野兽。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这头野兽的“猎杀”,不会把整个剧组都掀个底朝天。 …… 黄立德显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对女主角“亲切”的慰问,手上那杯红酒还残留着女演员的口红印。 他心情很不错,正志得意满地哼着小调,走向自己停在片场边缘的黑色保姆车。 司机早就拉开了车门,躬着身子,恭敬地候在一旁。 黄立德一只脚刚要踏上车,整个人的动作忽然僵住。 不对劲。 不是声音,也不是光影的变化。 而是一种更原始的、被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锁定后,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后脑勺的冰冷刺痛。 一让汗毛集体倒竖的恶寒。 他猛地回头。 身后空空荡荡。 只有几个场务在远处收拾着道具,嘈杂的人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没人注意他这边。 “妈的,酒喝多了……” 黄立德皱了皱眉,自嘲地骂了一句。 他转回身,准备上车,可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张开了感知危险的雷达,他就是莫名其妙有点怕。。 他正要弯腰,动作再次凝固。 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的车门前。 正好堵住了他上车的唯一路径。 是那个叫李二牛的演员。 他还是那身灰扑扑的戏服,脸上带着未卸的妆,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划出几道沟壑。 他就那么安静地站着,像一尊从地面的阴影里硬生生长出来的雕像,沉默,且巨大。 他没看黄立德的脸。 他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黄立德那身价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衬衫的领口上。 “你他妈谁啊?想死是不是!” 黄立德被这活见鬼一样的出场方式吓得心脏一抽,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声音很大,但明显底气不足。 旁边的司机反应更快。 他没有废话,身体瞬间紧绷,一只手闪电般地探向腰后。 那里,藏着一把能解决绝大多数麻烦的工具。 他的身体微微侧倾,已经将黄立德护在了身后。 李二牛对黄立德的呵斥和司机的致命动作,毫无反应。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有眼前这件西装。 然后,他抬起了手。 不远处,徐翼翼死死地扒着一根冰冷的铁柱子,指甲在上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她把下唇咬出了血,却浑然不觉。 动手了? 他要动手了? 这和计划的不一样! 然而,李二二牛的动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也超出了徐翼翼的理解。 他的手,没有任何攻击的预兆。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很稳。 他只是伸出食指和拇指,以一种近乎手术刀般的精准,轻轻地、准确地,拈起了黄立德领口上的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白色的绒线。 那个位置,距离黄立德的颈动脉,不到三厘米。 黄立德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指尖的温度,隔着一层布料,烫得他皮肤发麻。 他甚至能闻到李二牛身上那股汗水、尘土和廉价戏服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想后退,想吼叫,但他的身体被一种无形的力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一秒,两秒…… 李二牛拈着那根绒线,举到眼前,看了一眼。 然后,他松开手指。 纤细的绒线,在晚风中飘飘悠悠,打着旋,无声地落在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抬起眼,第一次正视黄立德。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里面没有愤怒,没有卑微,没有讨好,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情绪”的东西。 只有一片纯粹的、冰冷的、不带任何人类感情的空洞。 他在观察。 就像一个屠夫,在观察一头即将被分割的牲口,在评估它的骨骼结构,和下刀的最好位置。 “你的司机。” 李二牛开口了,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播报一段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 “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外侧,有陈旧性骨裂留下的增生。虎口有常年握持匕首才能形成的厚茧。” 他顿了顿,视线从司机已经僵住的脸上,挪回到黄立德煞白的脸上。 “他习惯用右手吸引你的注意力,但他的左手,才是杀招。” “刚才,你离他太近了。” “唰——!” 黄立德脸上的血色,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一丁点都不剩。 他身边的保镖司机,那个跟了他五年,为他挡过刀、挨过枪子的心腹,此刻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探向腰间的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却再也不敢动分毫。 因为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那是他压箱底的秘密,是他能在无数次搏杀中活下来的最后底牌! 而现在,这个秘密被一个演员,用最平静的语气,当着他老板的面,一字不差地揭穿了。 这比直接杀了他还让他恐惧! 李二牛没再多说一个字。 甚至没再多看他们一眼。 他转身,迈着沉稳得如同丈量过的步子,重新走回了片场的灯光里。 高大的背影被灯光拉长,很快又融入了嘈杂的人群,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由酒精和晚风制造的、荒诞的幻觉。 第36章 不太符合霸总的二牛 黄立德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一阵晚风吹过,他才打了个哆嗦,惊觉自己那身昂贵的定制衬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湿漉漉地贴在后背上,又冷又粘。 他看着李二牛消失的方向,之前那种猫看老鼠的轻蔑和不屑,早已荡然无存,消失在九霄云外。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根本无法理解的、深入骨髓,无从说起的恐惧。 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不是戏子!不是工具! 他是一把可怕的,开了刃的刀。 一把能轻易看穿他所有底牌,并能随时悄无声息割开他喉咙的,冰冷的刀! “黄……黄总?” 司机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飘渺又弱小,他借势艰难地呼唤一声老板,试图打破这死一样的寂静。 黄立德被这一声呼唤惊得猛地一颤。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忠心耿耿,但所有底牌都已被人看穿的保镖,又看了一眼远处那个已经恢复了沉默的背影,额头上的冷汗还在不断地往外冒。 他第一次感觉到,在这个他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剧组里,出现了一个他绝对不能得罪,甚至……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拉拢的恐怖存在。 “去!” 黄立德的声音都在发抖,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现在,立刻!给王海那个老东西打电话!” “告诉他,今晚我做东,在天悦府!请剧组所有主创吃饭!”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司机,一字一顿地补充。 “特别是那个……李二牛!告诉王海,不管用什么办法,务必、务必把他给我请到!” 角落里,徐翼翼的手机嗡嗡一震,屏幕亮起。 【滴!主线任务2.0:资本的青睐,已完成。】 【任务奖励:“霸总气场”初级模块,已解锁。】 【是否立即为养成对象“李二牛”安装?】 徐翼翼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双腿一软,整个人都虚脱般地靠在了冰冷的铁柱子上。 她看着那个已经回到人群中,又恢复了雕塑般沉默的李二牛,心里只剩下一片荒谬至极的后怕。 霸总气场? 给一个行走的人形兵器安装“霸总气场”模块? 这他妈会养成个什么怪物出来? 她颤抖着手,在屏幕上点下了【是】。 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一行新的红色小字弹了出来。 【警告:检测到养成对象精神内核极度危险,与“霸总气场”模块存在高排异性。强制安装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变异。是否继续?】 片场的另一头,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导演王海的咆哮透过对讲机,带着电流的嘶啦声,炸得人耳膜生疼。 “灯光组!三号机顶灯又他妈闪了!我拍的是武打片,不是恐怖片!再闪一次,全给老子滚蛋!” 王海,五十出头,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身上那件洗得发黄的导演马甲,口袋里塞满了笔。他鼻梁上架着一副油腻的老花镜,可那双眼,却总能精准地在片场里揪出每一个错误。 作为在圈里混了三十年的老炮儿,王海什么腌臜事没见过。 尤其是黄立德这种货色。 一个靠拆迁款乍富的土包子,非要玩电影投资。带资进组,对剧本指手画脚,塞进来的女演员演技烂得人神共愤,还总想借着“说戏”的名头,对剧组里漂亮姑娘动手动脚。 那双绿豆眼,总在人姑娘的腰和腿上打转,恶心得让人隔夜饭都想吐出来。 王海早就想一脚把这头肥猪踹出他的片场了。 可他不能。 这部电影是他赌上全部身家的心血,几百号人拖家带口,都指着这项目吃饭。资本就是爹,哪怕这个爹是个混账,他也得捏着鼻子认。 忍,是他这种没背景的导演唯一的生存法则。 “王……王导……” 一个细若蚊蝇、哆哆嗦嗦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王海一肚子火正没处撒,猛地一回头,唾沫星子差点喷出去:“干什么,有屁快放!” 眼前站着的是黄立德那个司机,一个干瘦的男人,永远穿着不合身的黑西装,此刻正缩着脖子,活像一只受了惊的鹌鹑。 他被王海吼得一哆嗦,脸上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双手捧着一根皱巴巴的烟递过来,手抖得烟卷上的烟丝都洒了出来。 “王导,您……您消消气,抽根烟……” 王海看都没看那根烟,眉头拧成个疙瘩:“你家黄总又有什么指示?是嫌盒饭不合胃口,还是又看上哪个场务了?” 他的话像刀子,戳得司机脸色煞白。 “不,不是……王导您误会了……”司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把本就油腻的头发黏成一绺一绺的。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子谄媚和藏不住的恐惧。 “黄总说……今儿个大伙儿都辛苦了,他做东,晚上在天悦府摆一桌,请所有主创老师们吃个便饭。” 王海愣住了。 他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连轴转拍戏,出现了幻听。 “你说哪儿?天悦府?” “是……是的天悦府……” 王海彻底不说话了,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对面那张脸,是黄的司机啊,没错啊! 天悦府?云城顶级的销金窟,一桌饭,能把他这个剧组一天的所有开销全都吃进去。 黄立德?那个连剧组多买一箱矿泉水都要骂半天的铁公鸡,会这么大方?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海眯起眼,特意加重了语气:“所有主创?” “是……是的。”司机连忙点头,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领,“黄总……黄总还特别交代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卡住,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度古怪,是恐惧,是困惑,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敬畏。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几乎只有气音。 “黄总说,务必……务必要请到……” “……李二牛老师。” “谁?” 王海又掏了掏耳朵。一个武行替身,连正脸都不会露的龙套,黄立德那种眼高于顶的人,会知道他的名字?还用“老师”这种尊称? 司机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闭上眼,一字一顿地重复:“李、二、牛。” 这三个字吐出来,周围因为导演发火而凝滞的空气,仿佛又被抽走了几分。 第37章 跪求二牛这工具人吃顿饭! 作为一名老资格江湖人士,王导没再看那个快要虚脱的司机,脖子却像是生锈的齿轮,一格一格地,转了过去。 视线越过嘈杂的人群、冰冷的器械、刺眼的灯光,最终定格在片场的角落。 那里站着一个沉默的身影。 李二牛。 这个他亲自从一批退伍兵里挑出来的年轻人。木讷,能打,话少,是个完美的工具人。 可现在,这个“工具人”不对劲。 就在刚才,一个新来的道具组小伙,推着一辆装满道具的小推车,嘴里哼着歌从那边路过。眼看车轮就要蹭到李二牛的后背,异变陡生! 那小伙子脸上的轻松惬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了鬼的惊骇。他甚至没发出尖叫,身体就做出了最剧烈的反应。 他不是想把车掰开,他是想逃! “哐当——!” 一声巨响,那辆至少上百斤重的小推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扇了一巴掌,整个横着飞了出去,砸在三米外的墙上,车身扭曲变形。上面的瓶瓶罐罐、零碎杂物爆开,碎了一地。 小伙子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李二牛的背影,牙齿都在打颤。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本能告诉他,再靠近一步,会死。 自始至终,李二牛连头都没回一下。 他就那么站着,如同一截沉默的界碑。 周围那些忙碌奔走的工作人员,无论是扛着摄像机的壮汉,还是拿着剧本的助理,在经过他身边时,都会下意识地绕开一个巨大的半圆。 一个无形的、让人心头发冷的圈,以他为中心,悄然形成。 这一切,都被远处的徐翼翼尽收眼底。 她攥着手机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机屏幕的钢化膜上,已经出现了一丝裂痕。 屏幕早就恢复了待机界面,可刚才那个猩红的【是】,却灼烧着她的视网膜。 “不可预测的变异”…… 她究竟……创造出了一个什么怪物那么令人害怕,他明明是最善良中忠厚的二牛,只是受伤。 她的视线,与导演王海的视线,在空中无形地交汇,最终都落在了同一个点上——李二牛的身上。 王海的喉咙发干。 他当了半辈子导演,拍过无数英雄好汉,也见过不少所谓的“高手”。 但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这种东西。 那不是杀气,也不是威压。 那是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宣告。 一种生物,在宣告这片区域是它的领地,任何弱者不得靠近。 他终于懂了。 懂了为什么黄立德那个色厉内荏的草包,会突然变得这么“大方”,又为什么他的司机会吓成这副德行。 他们,惹到了这个沉默的年轻人。 而且,被吓破了胆。 所以,这不是宴请,是赔罪。 不,可能比赔罪更复杂。黄立德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会这么轻易低头? 王海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最后,所有的思绪都化为了一股寒意。 他重新转过头,死死盯着那个还在发抖的司机。 王海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了干瘦的司机。 司机被他这一下,吓得双腿一软,差点跪下。 王海低下头,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砸得司机耳膜嗡嗡作响。 “说人话。” “你家黄总,到底想干什么?” 王海松开手,任由那个虚脱的司机瘫在地上,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他径直走到徐翼翼面前,那双在片场阅人无数的眼睛,此刻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丫头,过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徐翼翼腿肚子发软,还是被他一把拽到了走廊的僻静角落。 “老实说,”王海的视线在她脸上来回刮着,“那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徐翼翼心脏“咚咚”地擂着鼓,脑子里一团乱麻。 说他是退役特种兵?可他精神系统特殊,得靠军事话语言做指令驱动。 说自己手贱给他装了个“霸总”插件,结果他就整个人变异了? 这话说出去,王导不把她当成精神病才怪。 “王导……”徐翼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硬着头皮胡扯,“他就是入戏,对,入戏太深了!体验派,您懂的,极致的体验派演员……” “放屁!”王海一声低喝,口水差点喷到她脸上,“老子干这行三十年,什么体验派能把黄立德那老狐狸吓得屁滚尿流,连夜滚过来赔罪?” 他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 “丫头,我不管你俩有什么猫腻。我只告诉你,这小子,是个能捅破天的宝贝,但也是个能把所有人都炸上天的炸药桶。” “今晚这顿饭,是鸿门宴。你给我把他看住了,别让他把桌子掀了。但也给我把眼睛睁大了,别让他……被那头肥猪给生吞了。” 王海说完,重重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力道大得让徐翼翼一个趔趄。 他转身就走,留给她的背影仿佛写着四个大字:自求多福。 …… 天悦府。 徐翼翼踏上那片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时,感觉自己脚下踩的不是地板,而是金子。 她就像一只不小心闯进精灵宫殿的矮人,浑身不自在。 头顶上垂下的水晶灯,最细的一根坠饰都比她的手腕要粗,光线折射下来,晃得人眼晕。墙上挂着什么后现代主义的油画,她看不懂,但画框边缘那毫不掩饰的金色,让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刺痛了。 这里的服务员,个个身姿挺拔,一米七五往上,身上那件量身定制的旗袍开衩极高,走起路来悄无声息,脸上那种标准化的微笑,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却毫无温度。 而李二牛,就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T恤和工装裤,站在这一片流光溢彩的正中央。 他没有丝毫的左顾右盼,更没有半点普通人初到此地的局促。 他就那么站着,挺拔,沉默。 第38章 新来的保镖竟喊二牛班长 李二牛不是在欣赏,而是在用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分析着眼前的环境。 从大门到目标包厢的直线距离、折返路线。 走廊上方,那个闪着红点的半球形摄像头,左转三十度后,有两秒钟的监空死角。 那些穿着旗袍的服务员,走路时腰胯发力,步态轻盈,但小腿肌肉紧绷,太阳穴微微鼓起。 有威胁,但等级不高。 自从徐翼翼给他安装了那个该死的“霸总气场”模块后,他脑子里那套冰冷的军事评估系统,仿佛被注入了岩浆。 他不再是评估如何“融入”或者“潜伏”。 而是审视。 用一种君临般的姿态,审视着这片即将被他踏足的“领地”。 就在这时,前方包厢厚重的实木门被向内推开。 黄立德那张肥硕的脸第一时间挤了出来,堆砌出一个热烈到变形的笑容,竟是亲自迎到了门口。 “哎呀!王导!翼翼!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他肥胖的身体异常灵活地绕过王海,一把抓住了徐翼翼的手,那两只肥手又热又潮,捏得徐翼翼骨头生疼。他上下摇晃着,热情得好像徐翼翼是他失散多年的亲闺女。 紧接着,他的视越过徐翼翼,落在了她身后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黄立德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谄媚和恐惧两种完全对立的情绪,在他的肥肉上互相拉扯,让他整张脸都显得扭曲而不自然。 “这……这位,李二牛老师吧?”他的声音干涩,像是被抽了十包烟,“久仰,久仰大名!今日开始没仔细看,现在仔细一看,果然是……是气宇不凡,人中龙凤啊!” 他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奉承话,一边颤巍巍地伸出手,试图与李二牛交握。 李二牛没动。 甚至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他的视线,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越过了黄立德肥胖的肩膀,钉在了他身后的人身上。 那人站在黄立德身后半步的阴影里。 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材高大挺拔,西装下是贲起的肌肉轮廓。他的脸像是被斧子劈过,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眉骨硬生生撕裂到嘴角,破坏了五官的平衡,让他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凶悍。 这是黄立德新换的保镖。 从王海一行人进门开始,这个保镖就一直低着头,下巴几乎要戳进胸口,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直到此刻。 被李二牛的视线锁定。 那具如雕塑般静止的身体,忽然极轻微地颤了一下。 这个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但王海和徐翼翼都看见了。 然后,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注视下,那个保镖,开始缓缓地,用一种近乎挣扎的姿态,抬起他的头。 他的脖颈肌肉一寸寸绷紧,那道狰狞的伤疤随着他的动作,像一条活过来的蜈蚣,在他的脸上抽搐。 终于,他抬起了头。 当他那双原本冷漠如冰的眼睛,和李二牛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对上的瞬间—— “咔嚓!稀里哗啦!是他!”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碎裂了。 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上,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冷酷,所有的戒备,在一秒之内,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烈情绪风暴。 是极致的震惊,是见鬼般的无法置信,紧接着,是火山喷发般的狂热,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尊敬! 黄立德还举着那只尴尬的手,王海的眉头刚刚皱起,徐翼翼的心还悬在半空。 “啪!” 一声清脆到炸裂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包厢里爆开! 是鞋跟猛力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中,那个凶悍如野兽的保镖,身体猛地绷成一根笔直的小白杨,对着李二牛,行了一个标准到足以刻进任何一本军事教科书的、军中最高规格的持枪敬礼! 尽管他手中无枪,但那姿态,那气势,仿佛握着整个军队的荣耀! 他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绷紧的声带发出了撕裂般的声音,几乎破了音。 “狼……狼牙……?” 他的声音一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个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称呼。 “班……班长?!” 那一声“班长”,像一颗平地炸雷,在金碧辉煌的包厢里轰然引爆。 黄立德那只悬在半空、准备去拍李二牛肩膀的肥硕的手,彻底僵住了。他脸上的横肉疯狂地抖动,想挤出一个主人的笑,结果嘴角咧开的角度比哭还难看。 他花大价钱从海外安保公司请来的,那个号称能以一敌十的王牌保镖,一个照面,就对着他今晚要“收服”的目标,行了个他妈的军礼? 王海叼在嘴角的烟屁股,“吧嗒”一下掉在了昂贵的手工地毯上,烫出一个小黑点。他眼里的看好戏的八卦的光,亮得吓人。他不是震惊,是狂喜!一种发现了绝世宝藏的、属于导演的狂喜! 所有的谜团,瞬间都有了答案。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她体内的系统“章嘻嘻”没有任何提示,但她能感觉到,自己手机的CPU,一定在以一种即将烧毁的速度疯狂运转。 她以为自己只是给一台杀毒软件升级了防火墙。 现在她才发现,她他妈的是给一个沉睡的核弹,输入了发射密码。 翼翼吐槽着自己想的都是什么破比喻,其实,她总想把李二牛当成机器人,但是没想到,二牛其实经历的过去远远她认知的,所知道更丰富。 整个包厢死寂无声,连中央空调的出风声都清晰可闻。 李二牛的视线,在那名叫“陈虎”的保镖脸上停留了三秒。他的大脑没有处理“震惊”或“怀念”这种冗余信息,只是在高速比对数据库。 面部特征匹配。伤疤吻合。声音识别通过。 “陈虎。”李二牛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一份设备清单,“狼牙特战旅,二突击队,三年前因左腿贯穿伤,评定三级伤残,退役。” 第39章 资本送来了剧本 李二牛的陈述,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却比任何武器都更有杀伤力。 陈虎那张狰狞的刀疤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眶里涌起一层水雾。这个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此刻像个受了委屈终于见到家长的孩子,声音都哽咽了。 “报告班长!我……我还能跑!还能打!” “站姿不标准。”李二牛打断了他,视线落在他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上,“重心偏右。发力时,你的左脚掌会下意识外撇3度,代偿你肌肉的旧伤。” 陈虎的身体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想把重心调整过来,但那条受过伤的腿却不听使唤地轻颤着,暴露了他所有的逞强。 “我……”他张了张嘴,一个“我”字后面,再也说不出话来。 黄立德的冷汗,又蹭蹭地冒出来了。第一层汗,是陈虎敬礼时吓出来的。现在,听完李二牛这番话,第二层汗又“唰”地一下冒了出来,把湿透的布料更紧地粘在了他肥腻的后背上。 他终于明白,自己惹上的,根本不是一个会演戏的穷小子。 他惹上的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的世界。 “咳!”王海一声干咳,打破了这诡异的僵局。他没去捡烟屁股,而是慢悠悠地走到黄立德身边,抄起桌上的茅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黄立德满上。 “黄总,看来你这保镖,跟我这演员,是老战友啊。缘分,都是缘分呐!” 他笑呵呵地把酒杯塞进黄立德手里,然后自顾自地夹起一块东坡肉,吃得满嘴流油。 徐翼翼立刻反应过来,强行挤出一个甜美的笑,快步上前,一把挽住李二牛的胳膊,把他往座位上拉。 “哎呀,真是太巧了!世界真小!快坐快坐,菜都要凉了。黄总,王导,大家别站着呀!”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李二牛的胳膊。 李二牛低头看了她一眼,接收到“战术调整”的信号。他顺着徐翼翼的力道,在主位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杆标枪。 陈虎见状,立刻像一尊门神,一言不发地站到了李二牛的身后。他不再是黄立德的保镖,他只是一个士兵,在守护他的长官。 黄立德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他端着那杯酒,喝也不是,放也不是,手抖得让杯里的白酒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这顿饭,正式进入了行刑时间。 黄立德想敬酒,他刚举起杯子,李二牛就拿起一个骨瓷汤勺,自顾自地在指尖上掂了掂。 然后,他屈指一弹。 “嗖——” 汤勺化作一道白影,贴着桌面疾速飞出,带着轻微的破空声,越过十几道菜,最后“叮”的一声,精准地停在了黄立德面前的油碟边缘,勺柄不偏不倚地对准了他的喉结。 整个过程,李二牛甚至没抬头看他一眼。 黄立德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砸在桌上,酒洒了一半。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那看不见的气机锁定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王海那边却兴奋地一拍大腿,掏出手机对着那个汤勺就拍了一张,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镜头感!绝了!这要是拍出来……”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她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龙虾球放进李二牛碗里,笑得花枝乱颤。 “哎呀,二牛你别玩了,吓到黄总了。他以前在部队里就喜欢玩这种小魔术,让大家见笑了。” 黄立德哪里还敢笑,他现在只想哭。他的第三层冷汗,混着之前的汗水,顺着下巴滴答滴答地落在昂贵的西裤上。 他再也撑不住了。 “噗通”一声,黄立德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大,把身后的椅子都带倒了。 他嗓子眼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地挤出三个字: “李……二牛老师!”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黄立德绕过桌子,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李二牛面前,因为腿软,他不得不双手撑着桌子才没跪下去。他深深地弯下腰,那颗又肥又大的脑袋几乎要碰到桌面。 “我……我这儿有个本子!”黄立德的声音都在发飘,“一个大制作!S级的!我公司倾尽所有……专门为您量身打造的!绝对的男一号!” 他抬起头,脸上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赤果果的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讨好。 “我们公司,想请您……不,是恳求您!恳求您来演我们的新电影!” 话音落下,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滴!检测到关键剧情节点:资本的献礼。】 【主线任务“霸总养成计划”进度,大幅度提升!】 李二牛终于抬起头。他没有看卑躬屈膝的黄立德,而是看向徐翼翼。 那是一种纯粹的,等待指令的姿态。 仿佛在问:这是新的作战任务吗? 徐翼翼强行压下心头的狂跳,脸上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专业经纪人的微笑。她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拿起桌上那杯自己一直没碰过的红酒,轻轻晃了晃。 她看向已经快要虚脱的黄立德,声音又轻又柔,却掌控了整个房间的节奏。 “黄总,您太客气了。” “我们家二牛的档期,恐怕有点紧张。” 她顿了顿,将酒杯凑到唇边,却没有喝,只是用那鲜红的嘴唇碰了碰杯沿。 “不过……剧本,我们可以先看看。” 包厢里的狼藉和空气中熏人的酒精味,在尊重肃杀的气氛里,显得格外不真实。 当晚,黄立德亲自把剧本送到了招待所。 他那张胖脸肿得像发面馒头,眼袋是两个紫茄子,昂贵的定制西装上全是褶子,领口还沾着一块可疑的油渍。他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双手捧着一个暗红色锦缎包裹的文件夹,腰弯得快要折了,恭敬地递到徐翼翼面前。 “徐编剧,”他一开口,嗓子跟破锣似的,“这是我们公司筹备了三年的项目,《锐士》,您……您和李二牛老师先过目。” 王海歪在旁边的沙发上,嘴里叼着根牙签,眼皮都懒得抬,只从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他显然也喝得不少,此刻正烦躁地用牙签在牙缝里乱捅。 徐翼翼接过剧本,入手沉甸甸的。 封面上是烫金的两个篆体大字——《锐士》。 她翻开第一页,一股浓郁的墨香扑面而来。故事背景设定在战国末年,秦扫六合的时代。男主角叫“黑夫”,一个出身贫农的秦国底层士兵,沉默寡言,作战勇猛,凭军功一步步从无名小卒,晋升为令六国闻风丧胆的铁鹰锐士。 一个标准的、热血的、男性荷尔蒙爆棚的战争史诗。 第40章 资本端上来大餐 王海终于抬起眼皮,凑过来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又懒洋洋地瘫了回去。 这本子,就是为李二牛量身定做的。或者说,是为他昨天那种“杀神”状态量身定做的。不需要复杂的内心戏,只需要他把那种冰冷的、精准的杀戮机器的姿态,从现代战场搬到古代战场。 简单,直接,而且绝对能出彩。 连徐翼翼都松了口气。这个角色,她甚至不需要怎么“翻译”,只要告诉李二牛,把战场上的敌人换成穿着盔甲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让他看看吧。”王海朝角落努了努嘴。 李二牛正坐在窗边,用一块眼镜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他那块军绿色的电子表。晨光勾勒出他硬朗的侧脸,那份专注,像是在拆解一颗结构复杂的炸弹。 徐翼翼把剧本递了过去。 李二牛接过,没有立刻翻开。他先是用指腹,擦拭着封面上微微高出平面起的篆字纹理,感受着它的质感。然后,他才一页一页地,用一种近乎阅读作战手册的、缓慢而严谨的速度,看了起来。 房间里只剩下他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黄立德紧张地搓着手,额头上刚干的汗又冒了出来。王海则显得胸有成竹,他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在备忘录里构思分镜了。 徐翼翼也在等。她在等李二牛提出疑问,然后她好启动她的“翻译”程序。 “这个不对。” 终于,李二牛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子弹,瞬间击碎了房间里的平静。 王海划拉手机的动作停住了,他眉头一挑:“什么不对?打戏的描写不够专业?” 李二牛摇了摇头。他伸出食指,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轻轻点在了剧本上的一行字上。 那不是关于战争或杀戮的描写。 那一行写的是:【黑夫最大的心愿,就是攒够军功,回家盖一座带着三个厢房一个小楼的小院子,风风光光地娶回村口的阿兰。】 “这里,不对。”李二牛重复了一遍,抬起头,视线越过徐翼翼,第一次主动地、正式地看向导演王海。 王海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秦国,普通民居,依律,不得超过一层。” 二牛的陈述,不带任何感情,像在复述一段出土的竹简。 “秦律严苛,等级分明。民居带小楼,是‘违建’。”他顿了顿,补充道,“他如果真的这么盖了,不会是衣锦还乡。而是会被戍卒当场拿下,轻则罚没家产,重则全家流放。” 王海的嘴巴慢慢张开,叼着的牙签“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个导演,被一个演员,用两千年前的建筑法规给上了一课。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王海的老脸都没地方搁。 “这……这是艺术加工!艺术!你懂不懂!”王海的脸瞬间涨红,像是被人抽了一耳光,嗓门一下子炸了起来,“谁他妈管他盖几层楼!观众看的是他杀人!是爽!你只要把人杀得够帅就行了!” 李二牛没有被他的咆哮影响。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王海,用一种探讨技术问题的语气,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目标错误,那任何行动就会失去意义。” “如果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无法实现的,那他每一次在战场上,冒着箭雨冲锋,每一次把刀捅进敌人的胸口,他眼睛里的光,就是假的。” “他砍出去的每一刀,都会是犹豫的。” 王海脸上的怒火,像是被这几句冰冷的话给浇灭了。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李二牛。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胸口猛地一窒,呼吸都停了半拍。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李二牛这一次,没有问她。 他没有等待她的“任务简报”,没有请求她“下达指令”。 他自己在分析剧本,在建立逻辑,在……定义任务。 那个该死的“霸总气场”模块,带来的“不可预测的变异”,似乎不仅仅是让他变得危险,更让他从一个被动的“执行者”,开始朝着一个主动的“思考者”转变。 他,正在站起来。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王海的声音干得像砂纸,他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第一次用一种近乎请教的语气,问一个演员。 李二牛低头,看着剧本,沉默了很久。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一直有些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点别的东西。 那不是杀气,也不是迷茫。 那是一种……锁定了目标后,特有的光。 “他不是为了自己。” 李二牛说。 “他的军功,他挣的每一分钱,都不是为了回家盖楼。” “他是要把他那个叫阿兰的姑娘,从村里,接到咸阳去。” “让她住在城里,用上最好的胭脂,穿上最细的麻布。让她不用再担心下雨天屋顶会漏水,不用再为了半斗米跟人吵架。” “他的目标,不是一座回不去的房子。” 李二牛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剧本上那个“阿兰”的名字上。 “是这个人。” “让她过上好日子,这,才是他的仗。”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死寂。 徐翼翼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她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鞋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生怕一抬头,眼睛里的东西就会掉下来。 他不是在说黑夫和阿兰。 他是在说李二牛和翠花。 他不是忘了,也不是不在意。他只是……用一种笨拙到让人心碎的方式,把他那场彻底失败的“资产重组”,重新复盘,然后,为另一个人,找到了一个正确的、可以被执行的作战计划。 王海呆呆地看着李二二牛,嘴唇颤抖着,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妈的……疯子……” 骂的不是李二牛。 是在骂他自己。 他拍了三十年戏,居然还没有一个当兵的,更懂戏。 李二牛没理会他们的震惊。 他合上剧本,那声轻响让徐翼翼和王海都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影视城里那些仿古的、粗制滥造的建筑。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黄立德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李二牛转过身。 他没有看导演王海,也没有看制片人黄立德,他的视线落在了徐翼翼身上,那个一直以来给他“下达指令”的人。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确认下一个任务坐标。 “第一场戏,什么时候拍?” 第41章 初见林清言 王海被这句问话砸得一愣。 随即,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创作激情,好似火山熔岩,从他胸口喷薄而出。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癫狂的火焰。 “第一场戏?”他搓着手,声音激动到发抖,“不!不拍第一场!先围读!把整个本子,一字一句地给我嚼碎了,掰开了,揉进骨头里!” 他一把抢过徐翼翼手里的剧本,动作珍惜得好似在捧什么绝世珍宝。 “黑夫和阿兰,”王海的目光落在李二牛身上,那眼神不再是审视演员,而是看待一个战友,“他们俩的感情线,是这戏的龙骨!龙骨立不住,这戏就是一滩烂泥!” 他大手一挥,直接对黄立德下达命令,语气不容置喙。 “老黄,去!把演阿兰的林清言给我叫过来!现在,立刻,马上!” 黄立德哪敢说半个“不”字,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打电话,那副样子,活脱脱就是个刚得了圣旨的太监。 徐翼翼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反复碾压重塑。 一个导演,一个资本家,一个退役特种兵。 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居然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高效地推进着一个S级项目。 她的“翻译”功能,似乎正在被快速迭代,甚至有被淘汰的风险。 …… 半小时后,包厢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亚麻西装,长发简单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天鹅颈。 脸上未施粉黛,或者说,化了一种高级到看不出痕迹的裸妆。 她的五官并不甜美,也不艳丽,而是一种疏离的清冷。那双眼睛,是一泓深秋的潭水,平静,幽深。 她就是林清言。 国内最年轻的三金影后,一个以演技和零绯闻著称的,圈内真正的“大咖”。 她一进来,整个包厢里混杂着烟味、酒气和男性荷尔蒙的燥热空气,都为之一清。 “王导。”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冽,是玉石相击的质感。 她的视线扫过全场,在徐翼翼脸上停留半秒,礼貌地点了点头,最后,落在了窗边的李二牛身上。 李二牛也正在看她。 这不是男人看女人,是狙击手在观察一个新的作战目标。 距离,八点三米。 心率,平稳。 呼吸,匀速。 结论:目标无直接威胁,但精神状态处于低能量水平,有潜在的不可控风险。 “这位就是李二牛老师吧?”林清言的目光里没有半分轻视,只有专业的审视和好奇,“我听王导说了,很期待和你的合作。” 她伸出手,姿态大方得体。 李二牛站起身,走过去,和她交握。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布满硬茧。 握住她纤细柔软的手时,那粗粝的触感让林清言指尖下意识地蜷了一下。 只一秒,便松开了。 “你的身体,不适合演阿兰。” 李二牛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到冰点。 王海刚点燃的烟,差点掉在裤子上。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 林清言脸上的职业微笑没有变,只是眼底那潭秋水,起了微澜。 “哦?为什么?” “剧本设定,阿兰是农家女,常年劳作。你的斜方肌没有发力痕迹,核心力量薄弱,下盘不稳。”李二牛的陈述,是一份冰冷的体检报告,不带任何感情。 “你现在的身体状态,演不出一个能徒手在田里插秧的女人。” 他顿了顿,给出最终评估。 “你这身子骨,就是咸阳城里大户人家养的,风吹就倒。”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王海张着嘴,忘了骂人。徐翼翼已经开始思考,自己现在冲上去捂住李二牛的嘴,会不会被他当成敌袭,一个过肩摔扔出窗外。 然而,林清言的反应,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尴尬。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李二牛,足足看了五秒钟。 然后,她紧绷的嘴角忽然松开,竟笑出了声。 这一笑,冲散了她满身的清冷,整张脸都活了。 “你说得对。”她坦然承认,“为了上一部戏的角色,我三个月减了十五斤,现在还没缓过来。体力确实跟不上。” 她重新看向李二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兴趣。 “那二牛老师觉得,我该怎么办?” 李二牛看着她,是一个教官在审视自己的新兵。 “从今天起,每天早上五点半,负重越野五公里。深蹲,一百个起。伙食里,增加双倍的碳水和蛋白质。” 他下达的,不是建议,是命令。 王海在一旁听得两眼放光,猛地一拍大腿:“对!就这么练!妈的,这才是演员!这才叫他妈的敬业!” 徐翼翼默默地扶住了额头。 她觉得,自己可能不是在跟组一个电影项目。 她是在跟组一个……魔鬼训练营。 …… 围读会结束时,已是深夜。 一行人走出酒店,深夜的凉风一吹,酒意和疲惫散去不少。 林清言的保姆车就停在门口,几个助理和保镖已经等候着。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到门口的瞬间,异变陡生。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钻出来十几个年轻人,戴着口罩,手里高举着手机和相机,目标明确地冲向林清言。 他们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眼里冒着绿光。 “清言!清言看这里!” “姐姐我爱你!” “林清言你为什么不回我私信!” 闪光灯爆成一片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几个助理和保镖瞬间被人群冲撞得七零八落,根本拦不住。 人潮汹涌,将林清言死死围在中央。 冲在最前的是个穿黑卫衣的男人,他嘴里念念有词,表情扭曲,一只手穿过人群的缝隙,直直抓向林清言的胳膊。 “清言!你看看我为你做的画!” 林清言的脸色血色尽失。 她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撞上一个坚硬的身体,退无可退。 那只手在她瞳孔中不断放大,带着一股油腻的、偏执的气味。 徐翼翼的尖叫声在混乱中被撕得粉碎。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林清言衣袖的瞬间。 一道人影,没有半句废话,以一种绝对强硬的姿态,插入了她和那个男人之间。 是李二牛。 他宽阔的后背,隔绝了所有的混乱与疯狂。 李二牛动了。 他没有推,也没有吼。 他只是抬手,后发先至,精准地扣住了那男人探过来的手腕。 他的动作甚至有些慢,慢到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清。 然后,他五指发力,轻轻一错。 “咔。” 一声轻微又清晰的骨骼错位声响,穿透了所有的嘈杂。 那个黑卫衣男人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 下一秒,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淹没了他,五官扭曲成一团,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悲鸣。 手里的画卷“啪”地掉在地上。 李二牛松开手。 男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抱着自己那只以诡异角度扭曲的手腕,不停地抽搐。 整个疯狂的人群,被按下了暂停键。 尖叫声、快门声、质问声,全部消失了。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傻了,惊恐地看着这个动手的男人,大气不敢出。 李二牛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转过身,对上林清言那双惊魂未定的眼睛。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穿透了死寂的空气,清晰地传到她耳中。 “上车。” 他侧过身,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所有窥探的视线,同时伸出手,拉开了保姆车的车门。 第42章 情敌当众喂水,他竟然还喝了 自上次保姆车前那场混乱之后,整个剧组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尤其是林清言和她的团队,对李二牛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以前是客气疏离,现在则是肉眼可见的热络和……敬畏。 这种变化让徐翼翼浑身不自在。 她感觉自己精心调试的机器,在被越来越的外部因素干扰,逐渐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今天这场戏,更是将这种失控感推向了顶峰。 戏是重头戏。 黄土夯成的墙根下,阿兰(林清言饰)的弟弟被抓去修长城,杳无音信。催缴赋税的官吏凶神恶煞,要拉走家里仅剩的一头耕牛。 剧本里,黑夫(李二牛饰)会站出来,用几句简短的话和冷硬的拳头解决问题。 但王海临时改了戏。 他要更极致的表达。 于是,黑夫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在官吏的叫骂声和阿兰的哭泣声中,默默解下自己腰间的粗绳,一端套在沉重的木犁上,另一端,勒进了自己的血肉里。 他要用自己的脊背,代替那头牛,为这个女人耕作出活下去的希望。 烈日毒得像淬了火的针,一根根扎在人皮肤上。 李二牛赤着上身,汗水淌过他岩石般棱角分明的背肌,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冲刷出一道道水痕,最后尽数没入腰间那条粗布裤子里。 他身后是那架几乎有他半人高的木犁,每拖动一步,双脚都在干裂的黄土地上踩下深深的凹陷。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那虬结贲张的背部,因为极致的用力而剧烈颤抖,绳索与皮肉接触的地方,很快就磨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监视器后面,一片死寂。 王海死死咬着自己的拳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 镜头推向林清言。 她脸上涂着蜡黄的泥浆,嘴唇干裂起皮,一身洗得发白的麻衣。她呆呆地看着那个用血肉之躯拖动耕犁的男人,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顺着脸颊上的污渍冲出两道沟壑。 这不是演技。 这是一种被原始的、野性的、奋不顾身的保护欲所感动而产生的真实反应。 “咔!” 王海嘶哑的喊声打破了寂静。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推开旁边的副导演,踉踉跄跄地冲进场中,像个看到绝世珍宝的咕噜姆。 但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像往常一样,对细节破口大骂。 可他冲到李二牛面前,看着他肩膀上那片被绳索勒得血肉模糊的皮肤,这个在片场暴戾成性的男人,眼眶“唰”地一下就红了。 “好……好样的……”他想去拍拍李二牛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触电般缩了回来,那片伤口让他不敢触碰。 李二牛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站着,呼吸平稳,仿佛那身可怖的伤痕只是戏服的一部分。 他正在执行导演下达的“耕地”任务,而“疼痛”,是任务过程中产生的物理损耗,数据正常,无需记录,更无需处理。 “翼翼!”王海猛地回头,对着人群用尽全力地吼了一声,“水!妈的,快拿水来!” 徐翼翼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地从助理手里抢过一瓶冰镇矿泉水,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过去。 瓶身凝结的水珠冰得她手心发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指令,这是王导下达的新指令,她必须立刻完成。 她跑到李二牛面前,就在她拧动瓶盖的瞬间—— 另一只更白皙、更纤细的手伸了过来,不容分说地从她手里接走了那瓶水。 是林清言。 她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不由分说地拿过水,径直走向李二牛,完全无视了旁边还保持着递水姿势的徐翼翼。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 徐翼翼看到,林清言没有直接把水递过去。 她先是自己拧开瓶盖,微微仰头,将瓶口凑到自己唇边,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她被烈日炙烤得发烫的喉咙,让她舒服地眯了下眼。 她在试温度。 然后,她才踮起脚尖,把水瓶送到李二牛的嘴边。她仰着头,用一种徐翼翼从未见过的,混杂着疼惜、感激、敬佩,甚至还有一丝仰慕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他。 “喝点吧。”她的声音因为哭过而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温柔。 李二二牛垂下眼,程序开始飞速运转。 【目标:林清言。】 【行为:递水。】 【指令分析:补充水分,降低体温,维持机体正常运转。符合当前任务场景下的“后勤补给”逻辑。】 【执行方案:接受。】 他微微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 阳光下,几滴清澈的水珠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线滑落,精准地滴落在林清言举着瓶子的手背上。 冰凉,却又滚烫。 “卧槽!”监视器前,摄影指导激动地一拍大腿,声音都变调了,“王导!快看这个画面!这个画面绝了!比他妈刚才戏里的还顶!这CP感!” 王海没说话,只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疯魔般的笑容。 而徐翼翼,就站在离他们不到三步远的地方。 她手里还残留着那瓶冰镇矿泉水带给她的寒意,可那点可怜的凉意,瞬间就被心底涌起的一股燥火烧得一干二净。 她才是李二牛的“翻译官”,是他的“指令下达者”,是他和这个世界沟通的唯一桥梁。 可现在,这个男人,这个她一手“塑造”的完美工具,正在用一种她看不懂,却又该死的、完全合乎他那套冰冷逻辑的方式,和另一个女人进行着高效的“数据交换”。 她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一个多余的备用零件,一个被扔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老旧版本的说明书。 晚上收工,回招待所的路上,徐翼翼和李二牛之间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李二牛走在前面,步伐一如既往的沉稳精准,仿佛下午那场酷刑般的拍摄对他毫无影响。 徐翼翼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第43章 情敌给的汤 林清言的助理小跑着追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钛做的保温桶。 “二牛老师!翼翼小姐!”助理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甜美笑容,拦在了两人面前。 她将保温桶往前递了递:“这是清言姐亲手给你炖的牛骨汤,她说你今天消耗太大了,必须好好补补。特意让我给您送过来。” 李二牛停下脚步。 他回头,越过助理的肩膀,看向几十米开外。 林清言正被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准备上她的保姆车。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见他回头,她甚至还举起手,隔着暮色,笑着朝他挥了挥。 李二牛的视线,缓缓地,从那锅热气腾腾的汤,移到了徐翼翼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疑问,也没有探寻,只有一片纯粹的坦然。 那是一种最标准,最冰冷的“数据请求”: 【新的后勤补给方案已提交。请求指令:是否接收?】 徐翼翼看着他那张等待指令的脸,胃里突然一阵猛烈的翻搅,一股酸水混杂着恶心感直冲喉咙。 她死死地攥住自己的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一股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极致愤怒的情绪,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堵在她的喉咙口,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吼,想骂,想让他滚。 可她看着他那双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变成了对自己的嘲讽。 最终,她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快快快收下吧。” 她的声音又干又涩,像被这片戈壁的风沙磨砺了千万遍。 她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把那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的‘搭档’,在给你补充‘能量’呢。” 李二牛的处理器接收到了关键词。 【指令:收下。】 【定义:“搭档”的“能量”补充。】 【结论:指令清晰,予以执行。】 他不再看徐翼翼,转过身,面向那个助理,伸出双手,用一种精准而稳定的姿势,接过了那个沉重的保温桶。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招待所房间里,空气湿漉漉而闷热,墙皮剥落的地方泛着黄色的霉点。 那只价格不菲的钛合金保温桶,被随意地扔在掉漆的木桌上,桶身光洁的镜面,映不出这里一丝一毫的廉价,反而像在无声地嘲讽。 它像一座小小的、精致的墓碑,埋葬了徐翼翼今晚全部的体面和自尊。 她把自己摔在那张硬邦邦的单人床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一股消毒水混合着霉味的气息,粗暴地灌入鼻腔,呛得她肺里发疼。 她一动不动,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零件的玩偶。 脑子里,却像老旧的放映机,不受控制地卡带、回放。 画面,定格在李二牛接过林清言那锅汤时,干脆利落的动作。 没有迟疑,没有询问,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 他的世界里,仿佛有一套严密执行的指令。林清言送来的汤,符合某个他能理解的“逻辑”,于是他便接受。 【指令清晰,予以执行。】 这七个字,曾是徐翼翼最引以为傲的武器,是她精准操控这个世界的代码。 现在,这把武器调转了方向,狠狠捅进了她自己的心脏。 她像个小丑。 一个自作多情,还妄图掌控一切的小丑。 输了哟。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输给了一碗牛骨汤,和一个比她更符合李二牛“系统逻辑”的女人。 不甘心。 怎么会甘心? 当初那个在泥地里打滚,浑身脏兮兮,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兵王,是谁把他一点点从尘埃里拉出来的? 是谁教他抬头挺胸,教他拒绝,教他第一次穿上笔挺的西装,站在那些衣着光鲜的人面前,也能不露怯色? 是谁在他被所有人误解、被剧组人排挤的时候,一次次清空他的负面情绪,给他下达“你是最棒的”这种霸道指令? 是她,徐翼翼。 可她记得,有一次“霸总气场”任务,要求李二牛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她提前输入了所有指令,预演了所有可能。可对方一个羞辱性的词,还是让李二牛瞬间红了眼,几乎要掀翻桌子。 但在她的脑海里,却“嘭”的一声,炸开了一片绚烂的烟花。 她的心跳,第一次脱离了系统的监控。 原来,失控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呵……” 一声破碎的、自嘲的笑,从枕头里闷闷地溢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床上猛地坐起,生气吃醋熬夜的眼睛在昏暗中,死死锁定了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 屏幕被指尖划亮,幽幽的光映出她一张苍白又狼狈的脸。 她在脑海里,几乎是动用了全部的精神力,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念,敲下了那几个字。 “章嘻嘻,滚出来。” 手机嗡嗡一震,那个熟悉的、贱兮兮的动态弹窗立刻跳了出来,小章鱼的表情包还在扭来扭去。 【哟,主人!看您印堂发黑,气血攻心,是今天的霸总养成计划不顺利吗?需不需要嘻嘻为您点播一首《凉凉》呀?】 徐翼翼没心情跟它插科打诨。 她盯着屏幕,手指悬在虚拟键盘的上方,指节因为用力而绷紧,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想问什么? 问为什么李二牛会接受林清言的好意? 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被“淘汰”了? 问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丁点,不属于“指令”的好感? 才不要呢 。 这些问题,问出来,只会显得她更可悲,更像一个摇尾乞怜的失败者。 最终,她删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在宣读一份技术报告的冷静,敲下了一行字。 “我需要查询一项任务协议。” 【请讲哦,主人。章嘻嘻竭诚为您服务~ mua~】 “如果……” 翼翼的手指,在屏幕上留下了一个手指的印记。 “我是说如果,任务的执行者,也就是我,对攻略目标,也就是李二牛……” 她打出了“喜欢”两个字,又飞快地删掉。 不,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译码者”,是“执行者”。她不能用那么柔软的、失控的词来定义自己的行为。 她换上了一个更冰冷,更符合她身份的词。 “……产生了计划之外的‘情感数据’,会有什么后果?” 发送。 弹窗沉默了。 那个扭来扭去的小章鱼表情包,瞬间静止,凝固在屏幕上。 第44章 深夜的姜茶是他给我的 这是章嘻嘻第一次,没有秒回。 一秒。 五秒。 十秒。 长达十几秒的死寂,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徐翼翼的喉咙。每一秒的流逝,都让她的心脏更沉重地往下坠,坠入无底的深渊。 终于,新的弹窗跳了出来。 不再是贱兮兮的动态表情,而是一行行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仿佛直接从中央数据库调取出的系统文字。 【警告:检测到高风险提问。正在验证执行者权限……权限通过。】 【查询请求:执行者产生计划外‘情感数据’的后果。】 【调取‘译码者-07号’行为准则增补协议-条款11.4。】 【条款释义:“情感数据”被最终定义为“系统漏洞”(BUG)。该漏洞将严重污染执行者的判断模块,对任务的最终走向,产生不可预测的高额风险。】 徐翼翼的心猛地一揪。 她追问:“什么风险?” 这一次,回答得很快。 【风险评估:根据现有数据模型推演,任务失败概率,将即刻提升73.4%。】 【最终处理预案:一旦系统判定,任务的彻底失败,是由执行者的“情感漏洞”直接导致……】 屏幕上的字,顿了一下。 仿佛一个刽子手,在行刑前,给予了犯人最后一次呼吸的机会。 【……将启动最高权限的“格式化”协议。】 “格式化?” 徐翼翼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这两个字像两根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太阳穴。 【是的,主人。】 章嘻嘻的声音,第一次在她的脑海里,失去了所有语调,甚至连合成的电子音都不是。 那是一种纯粹的、毫无波动的、代表着绝对规则的信号流。 【“格式化”协议启动后,您将被强制遣返,回归原世界。】 【您在此世界的所有记忆数据,包括但不限于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及情感关联记忆,都将被彻底清除。】 【您与任务目标‘李二牛’产生的所有交集,所有因果链,都将被定义为冗余数据,进行底层擦除。】 【您会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他。】 【就像……您从未穿来过一样。】 手机从徐翼翼的手中滑落。 “啪!”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它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她却浑然不觉,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只碍眼的保温桶,一股极致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瞬间冻结了她所有的感官和思考能力。 忘记他。 像从未穿来过一样。 原来,她和李二牛之间,真正的悲剧,不是什么“无人犯错”,也不是“成长的代价”。 而是她一旦动了心,一旦输了这场游戏,就注定连成为他“过去”的资格,都没有。 她甚至,不能作为一段回忆,存在于任何人的脑海里。 她将是一段被删除的代码,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幽灵。 极致的绝望,化作一股生理性的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她猛地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却像重锤,狠狠砸在徐翼翼脆弱的神经上。 她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扇陈旧的木门。 门外,熟悉的、带着几分憨厚的声音传来,穿透了薄薄的门板。 “徐翼翼,你睡了吗?我是李二牛。” 门外那个声音,穿透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是李二牛。 徐翼翼的身体僵住,血液冲上大脑又瞬间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她的视线落在地上,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是她和那个贱兮兮的系统唯一的连接。 现在,它假装死了。 “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紧不慢,是独属于李二牛的节奏,不容置疑。 逃不掉。 徐翼翼用手背胡乱蹭掉脸上的湿痕,手指把头发里抓了几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塞进口袋,指尖被屏幕的碎裂边缘划了一下,细微的刺痛传来。 她走到门边,手搭上冰冷的门把,停顿了两秒,猛地拉开了门。 门外,李二牛就那么站着。 走廊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他还是那件最简单的白T恤,手里却提着一个搪瓷杯。 他看见徐翼翼,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但在此时徐翼翼眼里,似乎有致命吸引力在快速闪动。 “你看起来有点没血色,是不是不舒服?”他陈述着观察结果,“要不要去医院?” 啊这听起来有点关心但不多,又非常生硬的语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探针,扎在徐翼翼最脆弱的神经上。 她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肌肉却不听使唤。 “没事,”她的嗓子哑得厉害,“写稿子,熬夜,正常损耗。” 李二牛点了下头,接受了这个“技术性”解释。他举起手里的保温桶。 “目标:你。物品:驱寒姜茶。” 徐翼翼的视线钉在那个杯子上有点点感动。 她没动。 李二牛也没坚持,只是把杯子轻轻放在了她门口的地上。他的视线随即越过她的肩膀,扫描着她身后的房间。 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她刚才捡手机的位置。 几片细小的玻璃碎屑,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光。 李二牛的眉头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修正某个参数。 他的视线从碎屑移回到徐翼翼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你的那个手机,”他问,用的是讨论装备性能的口吻,“摔了?是否发生了结构性损伤?” 徐翼翼的心重重一沉。 “不小心摔了。”她含糊地回答,只想立刻关上门,“不影响用。” “收到。” 李二牛不再追问,点头,转身,迈开步子,动作干脆利落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关上,徐翼翼背靠着门板,身体里的力气被全部抽走,缓缓滑坐在地。 她可没有哭。 第45章 霸总说他的移动通信终端坏了 这个霸总改造计划里,没有人会在意“眼泪”这个词条。 只有“格式化”。 ------------------------ 第二天。 片场的气氛好得反常。 王海导演拿到了黄立德追加的一大笔投资,嗓门洪亮,骂人都带着一股兴奋劲儿,把场务骂得狗血淋头,对方还乐呵呵的。 而李二牛,则进入了一种全新的境界。 他不再需要徐翼翼的“翻译”和“指令”。他好像一夜之间,自己破译了“表演”这套复杂的编码。 拍一场主角内心崩溃的戏,他提前找到体能组,给自己加上五十公斤的负重,去跑了个五公里。回来时,他浑身湿透,肌肉因为乳酸的堆积而微微颤抖,眼神却精准得吓人。 他对王海解释:“模拟‘精神压力过载后的身体应激反应’,误差率低于百分之五。” 王海当场拍案叫绝,直呼他就是为“黑夫”这个角色而生的。 整个剧组,从导演到场工,都把他当成了神。 只有徐翼翼知道,他不是学会了表演。 他只是……在用更残酷、更精准的方式,把自己拆解成一个个可以被量化的“清单式任务”。 她开始躲着他。 不再去监视器前给他“说戏”,而是抱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把自己蜷缩在片场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疯狂地写。 写的不再是那些系统任务要求的甜宠霸总,而是李二牛。 是那个叫“水牛”的特种兵的故事。 她要把他经历的一切,他背负的一切,他失去的一切,全都写下来。 这成了一种仪式。 在她被“格式化”之前,为那段不被允许存在的“情感数据”,留下最后一点证据。 一种徒劳的挣扎。 李二牛察觉到了她的疏远。 但他没有问。 休息的间隙,他会站在人群外,用那种分析的、审视的眼神,远远地看着那个把自己埋在文字里的瘦小身影。 他无法理解。 数据库比对失败。 他的“上级”,为何主动切断了与他的链接? 是他的执行,出现了偏差? 还是任务本身,发生了变更? 终于,在一天拍摄结束,所有人都准备收工的时候,李二牛启动了。 他迈开长腿,像一台目标明确的作战机器,径直穿过正在说笑的人群,精准地走到了徐翼翼面前。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她和她的笔记本,一同笼罩。 徐翼翼写字的笔尖一顿,心跳漏了一拍。 她没抬头。 “有新的任务简报。”李二牛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平稳,没有一丝波澜。 徐翼翼握着笔的手收紧,指节绷得发白。 “说。”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的移动通信终端,需要进行更新换代。” “啪嗒”一声。 徐翼翼手里的笔,笔尖应声而断,在纸上洇开一团墨迹,像一个丑陋的伤疤。 “我对当前民用设备的市场参数不了解,”李二牛继续用他那套无懈可击的逻辑陈述着,“你的专业知识,能将此次采购的效率提升百分之三十七,并将性价比优化至少百分之十五。” 他停顿了一下,下达了最终指令。 “明天,我需要你的技术支援。” --------------------------------- 明天,来得比徐翼翼预想的要快,也更残忍。 所谓的“技术支援”,就是陪李二牛去一百多公里外的市区,买一部新手机。 剧组的车,司机是王海那边的人,沉默寡言。 徐翼翼把自己缩在后座的车门边,恨不得能钻进车身的夹层里。她和李二牛之间,隔着一个座位的真空地带,空气稀薄得让她喘不过气。 她不敢看他,只能低头盯着自己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蛛网般的裂纹,像一道不祥的预言,时刻提醒着她“格式化”那三个字有多重。 李二牛倒是很平静。 他坐得笔直,视线平视着前方,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在他的世界里,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后勤物资采购任务”。 就在这时,李二牛口袋里那只临时用的老年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嘹亮的军歌铃声,在安静的车厢里炸开,刺得徐翼翼耳膜一疼。 他接起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清冽又带着笑意的女声,音量不小,隔着听筒,徐翼翼都听得一清二楚。 是林清言。 “二牛老师,听助理说你今天去市区买手机?” “是。” “正好,我下午有个品牌活动也在那边。我知道一个地方,东西保真,我跟老板很熟,可以给你拿到内部价。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徐翼翼的呼吸停住了。 她几乎能预演出接下来的全部流程。 李二牛的系统会迅速分析:【目标人物:林清言。】【行为:提供优质采购渠道及价格优惠。】【评估:可提升任务效率,优化资源配置。】【结论:接受。】 然后,她这个所谓的“技术支援”,这个自封的“译码者”,就会再次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等待着那句必然会来临的宣判。 然而,李二牛的回答,像一颗脱轨的子弹,射向了她预设之外的方向。 “不必。” 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电话那头的林清言似乎愣住了,轻轻“嗯?”了一声,尾音里全是问号。 “你的建议,经过评估,存在两个风险点。” 李二牛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技术报告。 “第一,你的公众人物身份,在公共场合会引发不必要的人群聚集,降低采购效率,增加安保风险。” “第二,”他顿了顿,用一种分析硬件参数的口吻继续说,“我的需求是设备坚固、续航持久、系统稳定。高端奢侈型号的功能冗余,不符合我的使用场景。你的介入,会增加不必要的‘人情’变量,干扰最终决策。” “感谢你的好意。但这次任务,由徐翼翼负责。指令清晰,执行人单一,是保证任务成功率的最佳方案。”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车厢内,再次恢复了死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徐翼翼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 她的大脑,像一台被病毒攻陷的电脑,所有程序全部崩溃,屏幕上一片雪花。 他……拒绝了林清言? 用一套她完全无法反驳,甚至觉得该死的、无懈可击的逻辑。 他不是在执行她的指令。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逻辑,建立属于他自己的防火墙。而那个防火墙,把林清言挡在了外面,却把她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