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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鹊桥仙(五)

作者:九枝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秋白鹭按住剑柄,缓缓转头,环顾周遭。


    褪了色的帘幔后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却没能逃过秋白鹭的耳朵。


    她仗剑前欺,挥手扫开青灰色的帘子,随着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彩衣剑压在另一把剑上,持剑的男子身体瘦弱,不敌她的力气,摇摇晃晃地倒退三步,跪倒在地。


    右手的剑被秋白鹭挑飞出去,左手的剑,原来恐怕是想用来偷袭,现在却只能用来支撑住他的身体。


    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又低估了秋白鹭的身手,虽然手中有剑,却也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


    秦岷整个人压在左手的剑上,强撑着挺直脊梁,音色沙哑,色厉内荏道:“何人擅闯?”


    他眉目冷峻,神色戒备。仅一件粗布衣衫覆体,额头、颈部、双臂,几乎所有外露的皮肤上都布满深深浅浅的伤痕,整个人更是瘦得脱了相。唯有一双眸子,如瞬星,如闪电,明光灼灼,并不因身体的困顿而灰败。


    秋白鹭不会认错,这就是大穆崇明帝,秦岷。


    秋白鹭目光落在他颈部一道狰狞的伤痕,眼睫一垂,收剑回鞘,又将入鞘的剑压在他的肩头,压弯了他的脊梁。


    她俯身,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秦岷的眼睛:“你不认识我?”


    秦岷瞳孔一缩:“我该认识你吗?”


    秋白鹭本不欲信,但秦岷现在身受重伤,缺衣少食,也实在没有必要装作不认识她。她伸手按住秦岷的头,仔细看了他额头的伤口,又将五指顺着他的发根摸进去,终于在他后脑找到了另一处肿胀起来的伤处。


    秋白鹭心一沉。


    秦岷奋力挣扎,却不知这女人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居然纹丝不动,待见她制住自己,居然只是确认了自己后脑的撞伤处,挣扎的力度不由小了几分,一点疑惑浮上心头:难道这女子真是我的旧相识?


    他这才定睛细看这女子的容貌。


    目若寒星,芙面柳眉,也许是因为他,神色间似喜似忧,紧锁眉头,又隐含着一分厌倦。


    云髻高挽,上面点缀了三排细细的珍珠钗,犹如星子落在夜空上。虽然简素,却衬得那张脸越发夺人心魄。


    仿佛,是有些面熟。


    他垂下眼,看见压在他肩头的剑鞘,虽在暗室之中,却仍然是金光闪闪,各色宝石的光晕在剑鞘上流转,使人不得不暂时移开眼。


    手持彩衣剑的女子。


    虽然似乎没听说过阆山掌门的女儿嫁了人,他还是试探着问:“宁大小姐?”


    秋白鹭也不禁呆了呆,继而嗤笑道:“我不是宁清月。我姓秋,名白鹭。”


    她将剑挂回腰间,用目光示意秦岷跟上:“至于这把剑,是机缘巧合之下落到我手中的。”


    秦岷艰难起身,脑子还没来得及想,先跟着上前一步,又一顿,后退一步:“秋娘子,你我萍水相逢,我……”


    “秋娘子”从肩头转回半张脸来,嘴唇张合:“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别废话,走。”


    秦岷拱手:“不是不信。我确实丢了一段记忆,明明醒来前皇兄才刚驾崩……只是我现在似乎陷入惊天麻烦中,不敢连累旁人。”


    秋白鹭一声冷笑。


    秦岷硬着头皮说:“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再多好话,秋白鹭也不耐烦对他说,这孙子连目前的情况还搞不清,好言好语地劝他能有什么用?


    她如白鹭抄水般,瞬间到了秦岷面前,伸手擒住秦岷后颈:“你好像还没搞明白,现在是谁说了算。”


    秦岷想格开她,几招之后反又被她抓住双臂,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他问她是什么人。


    好笑,她怎么知道是他什么人?


    她想要做什么?


    是啊,她千里迢迢换了三匹马赶回燕都是想干什么?


    她自己都不明白。


    秋白鹭为自己大笑,冷冷地凝视秦岷愤怒的面孔:“欠了我的债,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


    她运起轻功,挟着他飞渡河面,从荒草丛中一跃而起,站上墙头。


    适逢明月缩在层云之后,清辉大减,秦岷看不清秋白鹭面上神色,只听她声音冷得像冰块溅落:“既然已经全不记得,就跟我还债去吧。”


    *


    盛绰君那时候天真烂漫,和她说,可以带秦岷走。


    秋白鹭不以为然,只道秦岷为了他的江山社稷,一定不会愿意走。她还能捆着他一辈子不成?


    谁知道居然有这样的好处,秦岷居然失忆了!


    秋白鹭脸上冷得像要掉冰碴,心却热得如同炉上沸水。


    她带着秦岷从安庆园出来,一路避人而行,路上为防秦岷引来巡逻的禁军,还一手刀劈在他颈后,把他劈晕了。


    待得回到宋家后院,秋白鹭将秦岷放在自己的床上,也不点灯烛,就着一点微薄的月光观察他。


    是瘦了。


    伤也很重,从刚刚和她打那两下也能看出来,腿脚没有力气,下盘虚浮,恐怕还要调养很久。


    她好像小女孩得了心爱的玩具般,趴在床头看了半夜,暂时忘记了连日以来的不快,竟然沉沉睡去。


    明月西沉,皓日东升。


    遥遥闻见从前院传来马嘶人喊,又有捧着水盆巾帕的侍女走近小院,轻轻叩响了门环。


    厢房的盛绰君听到了声音,拄着盲杖走出来,去给侍女开门。


    秋白鹭醒来,却只觉得浑身懒倦,因此静静趴在床边,看着秦岷睁开眼。


    秦岷已经摸到剑就在手边,睁眼见昨天绑架他的“债主”伏在床边看他,再看周围装饰,是个家境殷实的富贵人家,便知暂时安全了下来。


    秋白鹭敲敲床头叫他回神:“你身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


    秦岷收敛心神,先顺着秋白鹭的话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秋白鹭话里的内容:“我醒来后检查身上,除了脑后的撞伤没有办法以外,其他伤处都已经上过药。”


    秋白鹭昨晚都已经一一看过。


    他身上的伤口确实上过药,但限于条件,却处理的十分粗糙,再加上他用的药不好——他落水之后身无分文,自然也只能从安庆园安置的几班舞女那里偷些粗陋的伤药,而他身上几处重伤,却远不是舞女们治跌打损伤的金疮药能治好的。


    昨夜秋白鹭一边检查,一边暗道他命大,居然这也能撑过来。


    秦岷被秋白鹭上下打量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自己想要坐起来,却手臂一软,又跌倒在床上。


    秋白鹭皱眉,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秦岷躲了躲,却没能躲开,红晕从耳朵根散到眼尾,挣扎道:“秋娘子,男女授受不亲——”


    秋白鹭冷笑一声。


    脚步声停在门边,盛绰君领着侍女进来,恰好听见了秦岷这一句话,她呆了呆,惊得差点绊了一跤:“皇……姐夫,你怎么在这?你找到他了?”


    秋白鹭按住秦岷的额头,吸气:“果然是又发烧了。”


    秦岷听了门前另一道女声,推想那大概是秋白鹭的姐妹或是朋友,可她称自己为姐夫,这岂不是说……?


    看来他失去的那一段记忆并不少,甚至完全忘记自己在江湖上居然有私定终身的妻子,也怪不得昨日安庆园相见鹭娘那么生气:她甘冒大险潜入燕都来救情郎,情郎却一转眼就把自己忘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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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不生气呢?


    他心里又是甜蜜又是酸楚。


    怪不得他昨夜一见鹭娘,记忆里虽然没有她,心里却觉得十分亲切。


    他反手握住秋白鹭的手腕,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讷讷道:“鹭娘,你辛苦了。”


    秋白鹭不明所以,甩脱他的手:“还好。”


    她心道秦岷身上的伤拖不得了,回头吩咐:“二小姐,去找刘卉,请她带个嘴严的大夫来。”


    盛绰君点头,令侍女把一盆热水留下,扶着她同往前院去了。


    秋白鹭取过水盆,打湿雪白的巾帕,挽起袖子露出修长的手臂,秦岷才看一眼,又自觉地别过头去。


    秋白鹭嗤笑一声,自己擦一把脸,又淘净了帕子拿给秦岷。


    秦岷接过,才想起这是她方才用过的,心里默默和自己说了两遍,你们是早已定情的未婚夫妻,看秋白鹭如此自然地动手动脚,或许早已经成婚,没什么可避讳的。


    又连劝自己好几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才拿帕子擦洗了。


    这一会功夫,秋白鹭已经坐到妆台前,重新梳了个发髻。秦岷注意到,发髻还是昨天的样式,只是没有戴那三枚珍珠钗,换了一支细细的玉兰簪,竟也别有一番风流。


    秋白鹭插好簪子,回头问他:“你知道自己失忆了吗?”


    秦岷点头。


    秋白鹭看他刚才又是别扭又是羞涩,心中疑窦丛生,有意试探他的记忆是到什么时候的,问:“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安庆园的?”


    秦岷从自己旧居中醒来时,就发觉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也曾经试图想起自己是怎么落到这一步的,只是一想就头痛欲裂,后来只能暂时放下。因此秋白鹭问起,他只能苦笑着回答:“我不知道。”


    “我醒来就在安庆园,最后的记忆就是收到皇兄的死讯,要我回来奔丧。”秦岷比秋白鹭还困惑,“我明明才从江南出发,突然就一身伤独自躺在瑞云殿,身边的侍卫也全都不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


    秋白鹭心头一跳。


    瑞云殿是沉水殿修缮之前的名字。


    秦岷这说的,分明就是先皇驾崩后的兆庆之乱!


    十三年前,兆庆帝,也就是秦岷的兄长突然驾崩,本来应当太子登基。但太子年幼,恰好秦岷的另一个兄长齐王在京,居然发动叛乱杀了太子,当时的托孤大臣扶立另一个襁褓中的小皇子与齐王血战,到最后演变成了一场多方的混战,他们谁也没讨到好,反而是一直在外,迟迟未归的秦岷成了唯一的秦氏血脉。


    他这一失忆,倒是忘了个干净,竟然以为现在是十三年前,他还没有登基之前的时间。


    秋白鹭啼笑皆非,又想,既然叫他以为自己是个还没做皇帝的闲散王爷,就是上天要我带他走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神清气爽,看秦岷也不觉得他气人了,耐下性子扶他坐起来,向他解释现在的情况:“我刚到燕都,暂住在朋友家。这里暂时还算安全,我们安心住上几天,先给你调养身体。等你稍好些了就离开燕都,下江南去。”


    秦岷靠在她怀里,虽然身上这里也痛那里也痛,却一时间都忘了,只觉得神酥骨软,晕陶陶地连声应是,其实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听清。


    忽听门前传来一声:“鹭娘,听说你找到了?”


    秋白鹭起身迎出去,秦岷也探头望去,却见一女子当先一步迈进来,挽住秋白鹭的手,与她耳语几句,秋白鹭遥遥望他一眼,对那女子摇了摇头。


    秦岷心中警铃大作。


    后面进来的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长须:“不知病人在?”


    秋白鹭伸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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