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走进门来,先给秦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敷了药,接着按住秦岷的手腕,脸上神色逐渐凝重。
秋白鹭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问:“他怎么样?”
“外空中实,浮大而软,又觉脉势不匀,快慢不等……”大夫起身,擦了擦手,去箱子里取纸笔,斟酌着写脉案。
秦岷拉住秋白鹭,秋白鹭低头问他:“嗯?”
秦岷纠结一会,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松开秋白鹭的袖子:“没事。”
秋白鹭虽然不解,但看到那边大夫已经提起那张药方抖了抖,急忙赶过去,听到大夫说:“这位夫人,你相公受伤既多且杂,老夫思来想去,不知从何处下手。”
“失忆症只有刚受伤时候最好治,拖延不得,本当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但他身上箭伤、刀伤共计十四处,还有几处流血未止,已成脓疮,遇上活血药物更是不妙。”老大夫再次一捋山羊须,“若能不管失忆症,先救外伤,老夫自然能治。但要治失忆症,还请尽快另请高明。”
秦岷已经听到老大夫的话,且不提他收到皇兄死讯回京却莫名其妙身受重伤,单说忘掉的记忆里有与秋白鹭相识相知的过往,这怎么能不治?
他扶着床边站起来:“失忆症要治!”
秋白鹭不语。
刘卉和冯瑛侠面面相觑。
老大夫扫视一圈,便知他们意见不统一,笑呵呵地道:“这样,老夫先把药方留下,你们私下里慢慢商量,如果要用,派人去我医馆抓药就是。”
刘卉忙从袖中掏出荷包来,递给大夫。老大夫满意地收下,随着刘卉出门去了。
冯瑛侠隐约窥破了秋白鹭的心思:“那就……不治啦?”
秋白鹭勉强道:“既然大夫这样说了,还是先以身上的伤为主。至于记忆……”
秦岷:“怎么能听这个庸医!”
他说:“去请个御医。太医院掌令住在温明坊,我们找个时间把他请出来。”好在他还记得自己身份尴尬,不能直接上门去。
秋白鹭心道: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掌令七年前就已经埋土里了,现在再去挖出来他也不赶趟。
她一口回绝秦岷:“你还不知道是谁要杀你,就上赶着去接触宫里的人?”
秦岷指指冯瑛侠,秋白鹭一怔,笑道:“这是我过命的朋友,无妨。”
秦岷:“那她知道我的身份?”
秋白鹭看秦岷刚才激动站起来,又崩裂了腰上的一处伤,雪白的纱布上洇出一点红,责备道:“你急什么!”把他按回去,重新给他包扎伤口。
冯瑛侠笑了笑,把老大夫留下的外伤药抛给秋白鹭,对秦岷眨眨眼:“鹭娘说的不错,我虽然是下九流的人,却又一分义气,还不至于出卖你们。”
又对秋白鹭说:“我今早过来时听到了风声,两方在丰宁湖边又打起来了。还有北漠人,这几天格外活跃,你要小心。”
秋白鹭短暂的皱了一下眉,不以为意道:“我知道了。”
冯瑛侠又叮嘱道:“不管是要求医还是要出城,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多少能帮你一点呢?”
秋白鹭点头,目送冯瑛侠离开。
秦岷状似不经意问:“你和她认识很久?”
秋白鹭低头拆他腰间的纱布,算了算:“也没有很久,去年我受伤,她救了我。”
秦岷疼得“嘶”一声,按住秋白鹭的手:“我自己来。”暗道果然是最难消受美人恩。
秋白鹭白他一眼,坐到旁边擦了手,看他自己包扎。他这时的记忆虽然还没到及冠的年纪,包扎的动作却已经很熟练,不一会就给自己重新绑好了,只是忍痛忍出了满头冷汗。
秋白鹭把帕子抛给他:“擦擦。”
秦岷擦过额头,将帕子团在手心揉搓,心底挣扎良久,还是问出了口:“你不想我恢复记忆吗?”
秋白鹭抬头:“你是这样想的吗?”
秦岷:“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秋白鹭笑,笑里五分了然五分讥诮。秦岷是失忆了不是傻了,秋白鹭早知道很难瞒过他:“是,我不想你恢复记忆。之前发生过一些很不愉快的事,你还是忘了好。”
秦岷:“是你把我伤成这样的吗?”
秋白鹭:“那我还救你?”
秦岷眼里阴翳尽散,重新露出少年人的热情:“不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你既然愿意冒险来救我,就说明……”
秋白鹭沉着脸打断他:“什么也不说明。”
失忆的秦岷本来还很可爱,但现在这个侃侃而谈的人却十分可厌,秋白鹭似乎想起许多过往的碎片来,这些碎片却又没有一个停留在她的脑海里,只是搅碎她的思绪,让她满心烦躁。
失忆的人想恢复记忆,恢复记忆的人想回到那个黄金囚笼里。
犹如一把锤子,重重击破了琉璃一般的梦境,又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冷却了她的心。
秋白鹭忽觉厌烦。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昨晚上是脑子进了水,才会想带着秦岷一起走。
这次回来本就是想救他一命,万幸救回来了,也就到了该分别的时候。
她用十年时间看清他们不是同路人,怎么今天还要重蹈覆辙?
她拂袖而去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话:“明天带你去求医。等你伤好,我们就一拍两散。”
*
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秋白鹭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起初还能听见又轻又急的脚步声,不过片刻,连脚步声也彻底消失了。
秦岷后退一步坐在床上,瞠目结舌。
他满心的疑惑中混杂着委屈:我就问了一句,何至于此呢?
早知道秋白鹭这么不愿意他恢复记忆,甚至说出要和他一拍两散的话来,这个病不治又怎么样呢?
秋白鹭所说的,他治好病后,两个人从此分别,秦岷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说来也是奇怪,虽然他是昨晚才第一次见到了秋白鹭,两人之间种种故事都出自他的推测,甚至秋白鹭都没有细细给他讲过两个人的过往,但就是有这样一个念头根植于他脑海深处,在他第一次看见秋白鹭时就跳出来提醒——他深爱这个女子。
否则昨夜瑞云殿里,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束手就擒?
他反复衡量,直至确认他的这份爱意就是这么深,深到愿意为了她抛弃一切,既不管皇兄死后围绕着皇位的暗潮汹涌,也不管失去的记忆里掩藏了多少迷雾,只愿与她远走江湖。
他少年时候的志向就是做个侠王,行走江湖扶危济困,如果有她相伴……
秦岷的心跳快了两拍。
刚才她分明是已经气极了,也不知道之前说的江南同行还作不作数。
虽然声调平稳,语速也不疾不徐,但秦岷就是分辨得出,秋白鹭正是因为情绪激荡难以自抑,才会留下最后一句话匆匆离去。
秦岷心虚又懊悔,可事已至此,他又该怎么弥补?
他的侍卫们倒是有心仪的姑娘,也和他讲过要怎么哄得心爱的人回心转意,但秦岷慢慢回忆起来,无非是些珍珠玛瑙,裙钗脂粉,如果他敢拿这些不用心的东西去哄秋白鹭,一定会被秋白鹭丢出来的。
他想到一样东西,不由一怔。
他先是回手从床上拿起随身的一对宝剑,严肃地沉思片刻,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黑色短匕来。
他被人追杀,失忆躲藏在瑞云殿,如今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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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物,唯有这两把宝剑伴身。
两把双生剑是历代皇帝代代相传的天子佩剑,合名为图南,黑色短匕则是一柄极为精巧锋利的短剑,从前朝时就随着皇后之位传承,名为纳刃。
虽然不知道帝后代代相传的宝剑为什么会在他手里,也许这关系着他失忆的原因,但现在他身上似乎也只有这把短匕可以送给她了。
秦岷垂眼看着纳刃,心道,起码她不会讨厌一把宝剑。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前,推开门左右张望,却见东厢房门前坐了一个蒙眼的女子。他想了想,从一上午纷杂的记忆中想起,这就是早上叫他“姐夫”的那个女孩。
这么说,她是鹭娘的妹妹了?
秦岷喊她,盛绰君闻声抬头,虽然看不到人在哪,还是礼貌地尽量面朝声音来源应声:“有事吗?”
秦岷也是这时才意识到,秋白鹭的这个妹妹眼睛看不到。
秦岷苦笑,秋白鹭也是放心,居然把一个瘸子和一个瞎子留在这里。
他不抱希望地询问:“你知不知道鹭娘去哪了?”
谁知盛绰君居然真的回答了他:“她去追那位姓冯的姐姐了,问她燕都城哪里还有神医。”
秦岷第二次瞠目结舌:她做事也太雷厉风行了!
秦岷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秋白鹭已经铁了心要和他分道扬镳。
她为什么……
“之前发生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情,你还是忘了好。”
秦岷脑海中浮现她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牙关紧咬,含怨带恨,偏偏还要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
她这样决绝,才和他翻了脸,立刻就去寻医问药,恨不得立刻打发走他,这一定和过往的事情有关。
秦岷向脑中的一片迷雾求索,却没能搜索到任何一点记忆,只感受到了一阵针扎似的疼痛。
他一手按住头,一手捂住腹部的伤,小心地用没有伤口的一侧肩倚靠在门上。
好不容易熬过了最初那一阵刺骨的疼,秦岷睁开眼,却见盛绰君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东厢房的门也紧闭着。
他不由得沉默。
难道他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狠狠伤了秋白鹭的心,以至于她这个妹妹都这么厌恶他?
自醒来到现在这半天里,虽然秋白鹭从没有和他追忆过他们之间的过往,秦岷却已经从周边众人的态度中揣摩出了一些头绪。
毫无疑问,他行走江湖的时候,偶然与秋白鹭相识,又不知道为什么伤透了她的心,两人情反成仇,因此才有了初见时秋白鹭那一句“你欠了我的债”。
后来他收到皇兄死讯,回到燕都被人劫杀,却是秋白鹭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了消息,千里迢迢追到燕都,不计前嫌救回了失忆的他。
他心虚地想:也许我是有苦衷的吧?
紧接着,他想起秋白鹭方才的神情,又在心底抽了自己一巴掌。
既然已经得到了这样有情有义女子的一颗真心,为什么又屡屡做出伤她的错事,以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
他暗自唾弃过去的自己,这样没有担当,怎么好意思做人家的夫君?
他有心现在就追出去,找回秋白鹭来,对她认个错,陪个笑脸,逗她一乐,好让她知道,他心里她的分量是远比那份记忆更重的。可惜,那个妹妹只说了秋白鹭是去找人,却没说她去哪里找人。
即使知道是哪里,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秦岷遍体鳞伤,走几步路都要提气强撑着,外面大概还有很多人在搜查他的下落,他出去找秋白鹭,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秦岷苦笑一声,坐在廊下抚着图南剑,按捺下焦躁的心绪,全心全意地等着秋白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