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具尸体从四明山运回大理寺,路途遥远,不太现实,方尘述也不想受燕平折磨,便在镜台寺设立临时公堂,除李璟序和姜且外的女眷都被送下了山。
一架马车旁,随行的丫鬟婆子竟有二十余人,井然有序地伺候着,阵仗之大,引人侧目。
李璟序站在台阶上,望着那前呼后拥的场面,不禁低声问身旁的慕容雪:“这是谁家的车驾?排场如此不凡。”
慕容雪正低头整理验尸格目,闻言抬眼一瞥,语气平淡:“是淳于家的三小姐,淳于萱。”
李璟序心下了然。淳于家位列邺京四大世家之一,树大根深,底蕴远超寻常权贵,淳于萱出行有此排场,倒也合理。
“不对!”
姜且原本还软绵绵地靠在李璟序身上,此刻却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气,抓住她的手冲到车队前面,将那架最为华贵的马车拦了下来。
她指着其中一名丫鬟喊道:“阿序!你看她!此人绝不是女子!”
姜且喜好丹青,尤擅人像,对于男女体态差异极为敏锐,李璟序的目光变得警惕起来。
那“丫鬟”见身份败露,竟毫不迟疑,自袖中抽出一柄短剑,剑尖直刺姜且心口!
李璟序用尽力气将姜且推向安全处,自己则借着反推力躲向另一侧,勉强避开剑锋。
一击不中,此人毫不恋战,想趁他们反应过来之前逃离。
“拦住他!”方尘述赶到,一声令下,早已戒备在侧的差役涌了过来,瞬间把他的去路封死。
眼见突围无望,那刺客竟反手挥剑,再次扑向李璟序,显然是要与她同归于尽!
李璟序从怀中掏出一把白色粉末,朝他劈头盖脸甩了出去,他下意识捂住口鼻,方尘述则趁机切入二人之间,指尖凝力,精准无误地折断剑刃。
她嘘了口气。这粉末是慕容雪拿来的解药,剩下一些她怕浪费便揣进了兜里,没想到还救了自己一条命。
方尘述制住刺客,目光却先扫过李璟序,见她无恙,才下令将这人牢牢捆住。
脱去他的丫鬟服饰,众人皆一愣怔。此人面容清秀,甚至带着几分未脱的少年气,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然而,他那颗头颅之上,竟不见一根青丝,分明是出家人模样。
李璟序上前一步问:“你是镜台寺的僧人?”
他不语,只是瞪着她,目光中交织着绝望与怨毒,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悲怆。
他试图挣扎,却被差役死死按跪在地。
方尘述居高临下地审问:“镜台寺十六名僧侣昨夜惨遭屠戮,唯你一人存活,且身怀利刃,乔装混入官眷车队意欲行凶。说,是不是你勾结外贼,屠杀同门!”
“哪有什么外贼?都是你爷爷我一人所为,今日我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的狂妄之语并未让方尘述脸上有任何波澜。
倒是马车的珠帘被人掀开了。
只见淳于萱身着淡紫绡金百蝶穿花云锦裙,裙摆逶迤,宛若春日里最娇艳的一株绣球花,款步下车。
她唇角含着一抹浅笑,对方尘述行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礼:“方公子,多日不见,没想到在镜台寺碰着你了。”
方尘述略一颔首:“淳于小姐。”
语气疏离,并未接她的话茬。
李璟序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女学见过淳于萱,便是说她走往大理寺跑是为了勾引方尘述的那位。
果不其然,淳于萱也注意到了她,眼底掠过一丝嫌恶,如同看见什么不洁之物一般,但那情绪消失得极快,瞬间便被一抹“惊喜”取代。
“二位妹妹也在呀!”淳于萱声音娇柔,带着几分刻意拉近的亲昵,只是笑意并未抵达眼底,“真是巧了,你们也是来寺里上香祈福的?”
李璟序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见面礼,“淳于姐姐好。确是来上香,不料遇上些意外,这才与阿且来看个热闹。”
淳于萱正欲再开口,却被方尘述冷声打断:“这里不是叙话的地方。刺客被擒,淳于小姐既已无恙,还请尽快下山。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不得滞留。”
一句“闲杂人等”让淳于萱脸上的完美笑容微微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化为盈盈笑意:“方少卿说的是,是萱儿多话了。”
姜且的心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李璟序带她沿着后山小径散了会儿心,她便恢复往日没心没肺的模样,甚至指着不远处一棵老松树,说它特别像方尘述冷脸的样子,说得自己咯咯笑弯了腰。
李璟序稍稍安了心,这才试探性问她可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
姜且正捏着一根狗尾巴草把完,闻言动作一顿。
“我……昨天,天还没黑透,我发现雯雯趴在桌上睡着了,怎么喊也喊不醒。”
她把自己埋进李璟序怀里,声音带着哭腔,“我听见有很多人跑过去,脚步声很乱,我躲在门缝偷看,有几个人拿着竹管往别的禅房里吹气,没过一会儿就没动静了!我不敢喊,我害怕,我没有救他们……”
李璟序回抱住她。
“你是对的,阿且,大家都活着。如果你喊了,歹人一定会狗急跳墙杀光你们,你的沉默不是懦弱,是冷静,保全了所有人的性命。”
姜且怔怔地望着她,泪水仍在不断滚落,但眼中的恐惧与自责渐渐被一丝茫然取代。她小声确认:“真的吗?我没有害大家?”
“真的。”李璟序用力点头。
姜且犹豫着开口:“阿序,我虽然没看清那些歹人的脸,但是我躲在窗后看了很久,他们的身形、高矮胖瘦,还有走动起来的姿势,我大概都记得一些……我可以试着画下来,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和方少卿查案?”
李璟序听到这话,心中一动,握住姜且的手,“阿且,你若是能画出来,便是帮了天大的忙!”
二人回到藏经阁,方尘述亲自命人取纸笔,请姜且入阁作画,并严令禁止任何人打搅。
李璟序这才发觉,自大理寺之人上山后,她便没再见过安月和小僧童,现在就连那名女侍卫也不见了踪影。
山风穿过空荡的庭院,吹得她衣袂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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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雪说,凶器应当是流星锤一类的灵活兵器,兄弟们搜了寺院,并无发现。”方尘述的声音将李璟序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周身热气驱散初春的寒意。
他原还有许多问题要问,关于她为何出现在此,关于她与安月的关系,关于昨夜种种。但话到嘴边,还是回到了案子。
“流星锤……”她想起那些僧侣头颅上的凹陷轮廓,摇了摇头。什么样的流星锤会在每一次击打后留下不同的创口形状?她不懂武,却也知大梁兵器库没有这样的兵器。
午时三刻,藏经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姜且捏着几张墨迹未干的宣纸走了出来,脸色依旧苍白,眼中却带着兴奋。
“阿序!我画好了,一共四个人,身形、动作,我能记得的,都画下来了!”
李璟序凑接过画纸,方尘述上前一步。只见画中四人虽无面容,但几张图凑在一起,竟生出动态之感,仿佛下一瞬就要破纸而出!
尤其其中一人,反手挥击的姿态,今日被捉的此刻一模一样。
“姜小姐丹青妙笔,功莫大焉。”方尘述收起画纸,语气郑重,“据此画像,一定可以缩小排查范围。”
他立即招来方七,吩咐速将画像临摹分发,山上、山下,全城搜查。
“阿序,我困了。”
李璟序失笑,指尖轻轻点了点姜且的额头:“昨夜睡得那般沉,还困呀?”
姜且将脸埋进李璟序的肩窝,她收拢手臂,把她揽得更紧些,柔声道:“好,那便再歇一会儿。我送你去禅房。”
“你也睡一会儿吧。”方尘述淡淡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李璟序把头一摇,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强打起精神:“不了,我昨夜好歹是睡过一阵的。”她抬眼望向方尘述,目光已恢复了坚定,“大人稍候,我随您一道去看看今日擒住的那名刺客。”
“镜台寺乃佛门重地,如今僧众被屠,高僧下落不明,我必须即刻下山,进宫面圣。此案一旦传开,百姓定受惊扰,刑部应当便会派人过来。”
李璟序一愣,“刑部?”
方尘述脚步未停,“新任的刑部侍郎,是谢太师的嫡孙,谢晏。”
“谢晏?!”李璟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名字在记忆中尘封了太久,此刻脱口而出只觉荒唐,“他如今也能做刑部侍郎?”
方尘述嘴角一抽,“听说前两年,谢太师遍请名医,硬是将他治好了。”
李璟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就他那样,治好了也是不成的呀!”
七岁那年她和舅舅沈倾参加皇家狩猎,被一匹烈马冲撞,险些丢了性命。
沈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降伏烈马,好不容易喘口气,谢太师家小孙子却突然跑过来扑到马身上,马儿再度受惊,一脚将沈倾踢翻,断了两根肋骨,生生养了三个月才好。
而谢晏自作孽不可活,听说被马踹到头,成了傻子了。
李璟序叹了口气,如今世家当道,傻子也能督察刑狱要案,大梁官路清明,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