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的结果与李璟序料想的并无二致。
何天赐认罪画押,被判三年刑狱,移交邺京府衙收监。
醉仙楼另一名姑娘已被丹娘下葬,慕容雪开棺验尸后判定其与姚翠一样,皆受搓磨致死。
二人尸检格目张贴于市,死因公之于众。宋硕、裴萧、许少钦三人,即便死后,亦被裁定需受鞭尸之刑,以赎生前罪孽。
但她没想到的是,宋禧和裴侍郎都没有发难,默认了大理寺判决,并亲临鞭尸现场。
告示前,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丹娘着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却依旧明艳动人。她身侧的碧儿梳了一头丫鬟髻,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榜文。
李璟序缓步走近,丹娘看过来,微微颔首。
“丹老板。”李璟序轻声打了个招呼。
丹娘淡笑,看不出喜怒,恭敬行了个礼:“醉仙楼已封,我早已不是丹老板,劳序小姐还记得我。”
她话锋微转,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李璟序,“倒是序小姐,案子虽了,你心中疑惑怕是未了吧?”
李璟序心中一动,正欲开口,眼角余光却瞥见碧儿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愈发惨白。
丹娘似乎也察觉了,伸手轻轻扶住碧儿的手臂,语气依旧从容:“此处风大,碧儿身上旧伤未愈,不宜久站。序小姐若想知道些陈年旧事,可随我来城西茶舍一叙。”
“也好,这些时日多有打搅,我请丹娘子和白芍姑娘喝茶。”
路过明心斋彩楼,李璟序进去讨了一辆马车,又问掌柜借了些银两,便驱车带二人赶往城西。
醉仙楼查封后,丹娘在城西茶舍租了十余间上房,暂时安顿楼中的伙计姑娘们。
马车抵达时,几张熟悉的面孔从窗间探出,显得有些不安,见是丹娘归来,方才缩了回去。
丹娘解释:“这些孩子自幼跟了我,醉仙楼就是他们的家。如今家没了,便都失了分寸。小姐见笑了。”
落座后,李璟序开门见山,将公孙影给她的卷宗递到丹娘面前。
“丹娘子请看,”她目光沉静,直直望向丹娘,“此乃友人提供的卷宗抄本,我想问,十五年前为你赎身之人,是谁?”
丹娘翻过卷宗,指尖抚过墨迹,竟有些恍惚。半生浮沉,光鲜落寞,原来落在纸上,也不过寥寥千字。
“序小姐与明心斋的安老板似乎关系匪浅?”
李璟序点头,大方承认。她如今只是个大理寺无官无品的小卒,在外,需要倚仗明心斋这棵大树。
“你可知明心斋在过去,姓什么?”
李璟序心头猛地一跳,她静静地看着丹娘,没有回答。
丹娘忽然笑了出来,“为我赎身之人正是上一任明心斋主人。”她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而那人是谁,她并没有言明。
“所以我的命是她给的。后来她要查一件事,光靠明心斋已不足以网罗天下消息,我便替她建了这座醉仙楼。”丹娘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李璟序拧眉,醉仙楼背后是明心斋?
她看向丹娘,思绪愈发紊乱。
“序小姐就不好奇么,明心斋耗费如此心力,究竟想要查的是什么事?”
“静园揽月轩应该藏了些什么。”她或许猜到了是什么,但外祖父不让她深究,她便不去好奇。
丹娘凝视着她脸上刻意维持的平静,极轻地笑了一声,“有时候,不去好奇,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说回案子吧,我还要同你道一声谢。”话音未落,她已起身,朝着李璟序俯身,姿态端庄,十分郑重。
碧儿见状,也立刻跟着屈膝,颤颤巍巍地行了一个揖礼。
“丹娘子万万不可!此礼太重,我受之有愧。”
她谢她还醉仙楼姑娘们清白,谢她未将他们逼上绝路,谢她全她一颗复仇之心。
丹娘顺着她的力道缓缓直起身,目光与她相接,她并未再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碧儿的手背,示意她起身。
“把我卖给人牙子的不是何天赐,按理来说,我不该恨他。可是,那五年我过得太苦了,生不如死,我不得不去恨他们……”
她急促地喘息着,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艰难,“我必须要找到他们问清楚,凭什么都是爹娘生的,他们要把我卖掉,只为了让他读书!”
“你知道被人像一个物件一样随手抛弃的滋味吗……”可她恨了二十年,却只等到他们的死讯。
这二十年的恨意,突然就失了归处,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她应该如何?
“那日在码头,我一眼就认出了何天赐。我看着他,没想到,他也一下认出了我。他很瘦,瘦得脱了形,不爱说话,我问他爹娘呢,他说都没了,他说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可我恨他啊。”
李璟序默然立在原地,看着这个平日里从容娇媚的女子此刻崩溃的模样,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他杀裴萧那夜,从浴池里爬出来,浑身湿透,脸色像厉鬼,却对着我喊了一声姐姐……”丹娘的声音飘忽得如同梦呓,“不知道是不是被那满屋子的酒气熏的,我竟觉得像是回到小时候,他贪玩掉进溪水里,被我连拖带拽捞起来后,也是这样打着哆嗦,可怜巴巴地喊我姐姐。”
“他帮孩子们杀了那三个魔鬼,是他在赎罪,怨不得我……”
李璟序替她添了一杯茶。
人间大多事,彼此心知肚明即可,不必,也不能深究到底。裴萧和许少钦死在醉仙楼,宋硕却死在静园,显然在他们计划之外。
若不信任这个弟弟,丹娘又怎会让他去揽月轩找寻密室?
可何天赐获罪后,丹娘始终不闻不问,像是真的铁石心肠一般。但她知道,她后面一定还有别人,一个能让此案迅速了结、让宋禧都不得不沉默的人。
丹娘将目光转向碧儿,看了她良久。她忽然伸手,轻轻握住碧儿微凉颤抖的手,转而看向李璟序,“序小姐,碧儿这丫头跟在我身边多年,心思纯善,也知进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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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已散,我身边终究不再是安稳之地。”
碧儿闻言猛地抬头,眼中瞬间涌上泪水,想说什么,却被丹娘一个温和却坚定的眼神制止。
“我想将她托付于你。”丹娘的目光直直看向李璟序,带着一丝恳求,“不求富贵,只盼能让她在你身边做个端茶送水的婢女,有个安身之所。”
“我……”
“你是第一个让她记起自己叫白芍的人。从今往后,只当醉仙楼的‘碧儿’已经死了。她还是白芍,就让她跟着您,清清白白地重新活一回。”
她看着丹娘眼底的坚毅,又看向白芍虽然悲恸却隐隐生出几分期冀的眼神,沉默片刻,终是颔首:“好,白芍,日后你我姐妹相称。”
“小姐……”白芍哽咽着跪下,叩首之时藏住掉落的泪。
丹娘自袖中取出一张身契,递到李璟序面前。
李璟序接过后便撕了,悉数丢尽了炭盆里。一个女子的桎梏顷刻间化作几片轻飘飘的灰烬,散落在地面。
自此,白芍恢复自由之身。
她从怀中摸出打秋风打来的银两,数出茶钱放在桌上,将剩余的都塞进白芍手中。
“和那日在大理寺对你说过的一样,”李璟序目光清亮,直视着白芍,“你是自由的。若你不想跟着我,这些银钱足够你寻个安身之处,想去哪里,都由你自己决定。”
白芍闻言,猛地摇头:“小姐对奴婢恩同再造,奴婢理应当牛做马,报答您一辈子!”
“我不需要奴婢。”李璟序上前一步,轻轻握住白芍因激动而微颤的手,“我身边,只缺姐妹。”
沈家世代从军,满门多是儿郎,她自幼便没有亲近的姐妹姑婶。入女学后,连姜且那丫头也难得一见。
“你既心意已决要跟着我,日后不必自称奴婢,唤我一声‘姐姐’便是。”
“小姐……白芍何德何能……”
心中疑窦已解,白芍去处已定,李璟序和丹娘各自告别。
白芍就这么跟着李璟序离开茶舍。
一路上,李璟序心里想的只有一个地方。
镜台寺。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至明心斋,李璟序下车,抬眼便看见另一辆更为华贵的马车已静候在旁。
安月那张银色面具半隐半现,他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在此时折返。
有女药童出来,引白芍入内。白芍见李璟序点头,便知她有要事,自己不便在侧,于是惴惴地跟着药童走进去。
李璟序则转身利落地跃上了安月那架马车,动作流畅自然。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气息,与她身上带来的茶香交织在一起。
“你怎么什么都能料到?”
安月轻笑,指了指彩楼匾额,因为他是明心斋的主人,他必须什么都知道。
“去哪?”他问。
“明知故问。”
“去镜台寺。”
赶车的是名女子,穿着劲装。李璟序瞥了一眼,是张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