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后的暑假,颜父开车将两个孩子送去了机场。
只不过钟岩和林致远要在不同的航站楼登机,他们中一个飞广州,另一个则要先飞华盛顿,再转机波士顿。
那年的机场分别,看似和之前的每一次假期离别没什么两样。但钟岩心里知道,其实不一样了。
两个月的暑假结束,他们都会升入高中。
林致远当然还是林致远,可她钟岩却不再是颜衷。林致远放学还会回到家属院的爷爷家,而她住了近十年的那个家,却再也回不去了。
前几日,钟岩收到过一条林致远的短信,提醒她别忘了25号查分数。今天已经24号,明天就会出高考成绩。
钟岩并不紧张分数,因为离开北京的那天,她已经对着答案估过了分。不出意外,应该能过第一志愿的录取线。
令钟岩感到些许紧张的是要怎么跟林致远解释,她填的第一志愿并不是他以为的清华。
小学三年级时,曾经有两个小孩儿对自己的好朋友说过一样的话,长大要考清华。
那会儿他们的想法很单纯,清华校园就在家属院对面,离得这么近,想着就算上了大学也能天天回家住。
并不是长大了,她就忘记了小时候自己说过的话。
只是,生病后的钟岩强烈地不想回到那片熟悉的地方,那片她曾经开心过、幸福过、满怀期待过,却幻灭离场的地方。
镇上的网吧有上下两层,网吧的老板和石漆相熟,也没要验身份证,就让两人进去了。
石漆带着她上了二楼,在靠窗的那一排挑了两台台式机。
开机后,钟岩登陆各大航空公司的网站,查询自己想要的信息。最终选了南航的一趟班机,时间很合适。飞机会在后天下午的三点三十从天河机场起飞,五点一刻抵达白云机场。
钟岩输入自己的基本信息,接着网银支付。她动作迅速,手机上很快收到电子票的短信提示,全程不过用了十分钟而已。
网吧按小时计费,两人都不想浪费钱,决定把一个小时用满再走。
钟岩漫无目的地浏览着新闻网页,偶尔想起这几天看过的某一部电影,也会把名字敲进搜索框,等待着跳出来各界的影评。
无意看到石漆面前的网页,钟岩发现他在查后天广州的天气。气温26度到34度,显然会比孝感热一些。
从26号开始,持续一周时间,雨水都很多,不是小雨转多云,就是多云转暴雨。
注意到钟岩的视线停留,石漆开口问她,“你包里有伞吗?”
“嗯,”钟岩点点头。“带伞了。”
虽然那把伞并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待在云梦的这些日子几乎全是晴天。
偶然下过一次雨,那天两人就没有出门,去前面超市帮石妈妈看了大半天的店,钟岩甚至掌握了不算复杂的收银系统。
雨停后,已是傍晚,石妈妈把在家里窝了一天的俩孩子赶出门。
他们去看了村里别家的那一片片稻田,还去石奶奶的玉米地和花生地闲逛了一番。
作物们喝水喝得饱饱的,一株株精神满满地站立着,遵循各自的生长规律,等待不久后的成熟。
钟岩即将离开云梦,无法目睹丰收那一刻的场景,但她能够想象,一个结实的小伙,顶着酷暑,满头大汗,在地里一根根地掰着玉米,气喘吁吁,却满面笑容。
大雨润泽了万物,漫步在田间小道上的除了他们,泥土下的蚯蚓也纷纷出门溜达。
石漆想拿虫子寻她开心,结果钟岩根本不怕这种环节动物。小时候在广州,她见过很多次外婆拿晒干的地龙入药,开给关节热痛或麻木的病人,帮助通经活络。
被大雨洗刷过的大地和天空,变得干净和明朗。
阵阵微风拂过,钟岩闭上眼睛,深呼吸,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气息。她以前从不知道,大自然会这般美好。
住在云梦的日子,小舅送的单反物尽其用。不愧是摄影杂志评出的年度相机,无论拍景拍人,都很出彩。加上机身小巧,几乎每次出门,钟岩都会随身携带。
CF卡的存储有限,每天晚上,石漆会帮钟岩把相机里的照片倒进他的电脑里。
白天拍照时,钟岩不觉得有拍那么多张,在文件夹里铺开后,才惊觉数量巨大。
除了当地的自然风光,人物照也不少。村头围聚唠嗑的老人,田间辛勤劳作的农夫,在路上疾奔的背着书包的孩童,还有他们快门下的彼此。
“你拍得真好。”电脑屏幕比相机的液晶屏大很多,看起来更加清晰。
摁下快门时,意识不到两人的摄影技术存在这么大的差距,这会儿石漆一张张地翻动钟岩所拍的自己,不禁发自内心赞叹。
钟岩是怎么做到每张照片都保持了细节和质感俱佳?又是如何找到这些独特新颖的角度来捕捉人物?
石漆细细观察被拍时的自己,脸上流露出的情感被高超的摄影师瞬间定格。
钟岩也在欣赏画面中的少年,有了色彩的加持,确实要比素描更能被称为艺术品。
“是因为你长的好,照片才好看啊!”
“可是我拍不出来你的好看。”石漆指着桌上正在充电的相机,有些气馁。“明明用的同一台设备,却白瞎了你的美貌。”
钟岩忍不住笑出了声,开始给少年找台阶下。
“我学了那么多年的画画,构图的感觉怎么都得比不会画画的人强一些吧。况且这台相机我用了两三年,怎么运用光线,怎么处理色彩,都很熟悉了。”
“不过,光有熟练的摄影师是不够的,拍摄对象的配合也非常重要。你的眼神和动作很自然,就算直视我的镜头,也不会改变原本的情绪,你太知道怎么跟镜头相处了,我完全做不到你这样的自如。”
最后钟岩下了个结论。“你看,是因为我不行,所以你才拍不好我;是因为你行,所以我才拍得好你啊。”
女孩儿思维清晰,逻辑严密。石漆的样子看起来已然信服了她的说辞,结果临了却认真地提了解决方案。
“那我们就共同进步吧!我学着适应你的相机,你学着适应我的镜头。早晚有一天,我会拍出好看的你。”
“呵呵呵。”钟岩心里苦笑,上进还要拉上自己,倒是也不必这么贴心。
EOS5D除了是一台拥有极高成像质量的单机,还具有当时市面上同类产品欠缺的全高清视频拍摄功能。
石漆新学期入学,需要递交一份自我介绍的视频资料。校方对画质的要求不高,甚至允许用电脑自带的摄像头录制,只需里面包含必要的基本信息即可。
钟岩自打知道了石漆的这项作业,便自告奋勇要帮他一起完成。虽然客观条件相当一般,没有打光板,没有三脚架,也没有外接麦克风。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白天村里的光线极好,相机由钟岩手持也能很稳,石漆吐字清晰,声音纯净,就算收进了一些身后风吹麦浪的声音,也并不违和画中人的气质。
两人相互配合,拍摄一遍就过。
钟摄影师对于自己的这份三分钟视频作品很是满意,反复观看了两三遍。
相机的电量和内存都很充足,太阳将落未落,余晖下的天空,色彩柔和又温暖。
实是不忍辜负眼前的这好时光,钟岩重新打开摄影模式,指挥着石漆背对自己,走进那片麦浪。
“石漆,你的梦想是什么?”钟岩缓缓跟上他的步伐。
相机拍摄不到的画面,是男孩儿灿烂的微笑,流光溢彩,比此刻的晚霞还耀眼。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演员。”石漆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自信。
“你呢?钟岩,你的梦想是什么?”
身后的女孩儿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似是认真思考。画中人还在前行,钟岩再次稳步出发。
“我的梦想,是希望石漆如愿以偿。”
“现在,是2007年的6月。这里,是中国最美的乡村。前方的少年是演艺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石漆在前面听得乐不可支,准备回头看一眼可爱的报幕员。
“别回头!”
钟岩连忙出声阻止他的动作,少年果然听话,身子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新星,给十年后的自己许三个愿望吧!”
“三个?这么贪心啊?”
少年开玩笑地反问钟岩,但很快表情端正了起来。
“我希望,十年之后,爸爸,妈妈,奶奶,我所有的家人,身体康健,生活幸福。”
“我希望,十年之后,凭借自己的努力,演技得到认可,成为优秀的专业演员。”
少年的第三个愿望想得有点久。
“我希望,十年之后,我喜欢的人还在我身边,我希望她快乐。”
石漆许完愿,钟岩的镜头慢慢移向远方。
太阳逐渐西沉,天空中各种色彩交织,浅红,桔黄,淡紫,深蓝,画面极其美丽。
离开网吧,石漆骑车载她回家。
石妈妈和石奶奶得知钟岩后天就要离开,立刻忙碌开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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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给她准备一些能带走的特产。
钟岩再三婉拒不掉,只好满怀感激地接受。
那天下午,石妈妈和石奶奶一块儿出了门,留下两个孩子在家看店。
大人们分工明确,石妈妈赶着去菜场买活鱼,嘴里念叨着最好能买上几条青鱼,因为青鱼茸加面粉和成的鱼面才最为正宗。
石奶奶则一个人去了集市,说是要去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店,等着买当天现做的孝感麻糖和其他的一些特色糕点。
傍晚时,大人们前后脚到家,满载而归。
奶奶带回来的糖油粑粑还是热乎的,赶上饭点,家里没来得及开火。几个人一分,一袋子粑粑很快见底。
奶奶见钟岩喜欢吃,说她明天再去买,反正后天才走,不着急。
晚上石妈妈一直在厨房忙活,钟岩很想进去帮着干点什么,实在是插不进手。
从杀鱼,绞肉,到和面,然后手工擀开,再上锅蒸,每一步都是技术活。
炉子上的两口大锅同时在蒸面。
石妈妈对她说,“等面熟了,就摊开来晾凉,然后折叠起来切成丝。明天是个大晴天,放在院子里晒一天,面就干了。阿姨给你一盒盒装起来,不重的。后天漆漆送你去机场,这些东西都让他先给你拎着。等到了广州,给你外公外婆都尝尝。”
“嗯。”钟岩温顺地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石漆的妈妈,钟岩自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钟岩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钟女士呆在厨房的画面。
颜父倒是尝试给女儿做过一段时间的饭,但实在厨艺不佳又很费时间便放弃了。
在钟岩初中毕业前,在北京的三餐日常无外乎父亲单位食堂,和母亲单位食堂,偶尔被带着下馆子,或者,去林家蹭饭。
高中搬了家,她开始独自生活。
要么一个人去学校食堂,要么去便利店买便当带回家,总之,吃饭问题很容易糊弄过去,甚至有时候饭点不饿就不吃了。
然而在云梦作客的这段日子,石妈妈对三餐的重视,令钟岩有了全新的态度去看待食物。
石漆一个人在前面看店,钟岩得闲过去找他。
“怎么样?在厨房跟我妈学了一个晚上,偷师成功了?”石漆一见她就逗她。
“没有。”钟岩如实地摇头。“好难,第一步都没学会。”
石漆用疑惑的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阿姨杀鱼好娴熟,太快了,没看清就结束了。”
“哈哈哈——”石漆大笑。“那是自然,这手艺不外传的,我妈做了二十年的云梦媳妇儿,才得的这真传!”
钟岩想了想,问道,“阿姨不是云梦人吗?”
“不是,我妈妈是江西宜春人。我爸年轻的时候在江西当兵,他俩具体怎么开始的,我也不确定啊。”
石漆笑着对钟岩说道,“我妈说是我爸他们部队领导介绍的,我爸说是他有回休假去供销社,对我妈一见钟情。我妈当时在供销社上班,做售货员。”
“反正就这么一来二去吧,他俩就结婚了,然后就有了我。我爸后来转业回湖北,我妈就带着我一块儿回来。说来我是在江西出生的呢,不过我对那里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回云梦的时候还没上小学。”
钟岩听石漆回忆童年,发觉他俩的成长经历倒是有些相似。
“你没觉得我的名字起得有点奇怪吗?”石漆这问题疑似有卖关子的成分。
“漆。”钟岩轻声念了出来。“跟涂料没什么关系吧。”自己的猜想自己反驳。
“嗯,没关系,跟黑也没关系。虽然叫了这个名字,确实长这么大也没怎么白过。”石漆说完自己都笑了。
钟岩想不到其他解释,毕竟“漆”本身不是一个含义丰富的字。
“你肯定想不到。漆是我妈妈的姓,我妈的名字叫漆凤至。漆这个姓氏挺小众的,反正上学开始,我还没遇到过姓漆的同学。我爸为了感谢我妈的远嫁,我觉得也是为了纪念他们的感情吧,就给我取了一个单名,漆。”
“其实按族谱,石家到我这一辈是同字辈,我堂弟叫石同宁,还有族弟叫同宇,同彭的,兄弟里就我一个人的名字不一样。但我爷爷奶奶很开明,你知道我的小名叫漆漆吧?就是我爷爷开始喊出来的。”
“我知道。”钟岩点头回应他,又喊了一声“漆漆。”
想了一想,告知对方,“我的小名叫颜颜。”
“我知道啊。”石漆也喊了一声“岩岩。”
钟岩笑着看他,在心里纠正,是颜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