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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作者:飞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11章 连锁店


    五月份,一批番邦咖啡豆被运到大朝。


    原来跟黎源商定的那位西番人并未前往非洲,而是在锡兰那边找到品质统一不错的豆子,决心冒险赌一把。


    对方的要价比阮保高,但黎源不让步。


    他的店只会越来越多,大朝一日不种植咖啡豆都无法解决豆源紧缺的问题,如果商人抓住他这点命脉,甚至以后作为要挟,那会非常被动。


    面包的大受好评也让商人敏锐察觉到,即便没有咖啡豆,黎源也有很多其他方法将喜茶店经营下去。


    几番谈判下来,黎源只多支付2%的运输费,可谓将抠门发挥到极致。


    但西番商人私下也是满意的,大朝有钱,出的价钱比锡兰高许多,这趟买卖他也赚了不少。


    有了第一次合作,下一次便好说。


    两人约定豆源品质和数额,西番商人在大朝挥霍十日后再次起航,有利益可赚,动心的就不是一两个番邦商人,京城不会只有一家喜茶店,就算京城市场饱和,大朝还有许多许多大型城池,这里面的利益可想而知。


    终于在这一年,除去香料宝石是番邦人能拿得出的交易物品外,一项饮品的豆源进入商人的视野,并在日后疯狂的增长,不止这个豆源,后来涌入大朝的外来物品越来越多……


    不过这一切都跟黎源无关。


    趁着豆源充足,第三家喜茶店隆重地在中轴大道的街道上开业,这家店占据整整一层,装修风格比肩最阔气的茶楼,全中式风格,但又不同。


    地面全绿釉花砖,内里收银台和操作台三家店统一。


    还有就是堂食的杯碟依旧是那种花里胡哨的风格,外带依旧是大朝人觉得有些土的‘一次性’土陶杯。


    但是土陶杯能外带呀!


    五个不同花纹的土陶杯还能兑换一杯饮品,何乐而不为。


    就在还有人以为这家店不过是海市店和学院店的大集合时。


    中轴店推出冰拿铁和珍珠奶茶。


    以此为基底各自配制出十款全新饮品。


    已经爱上喜茶的老饕很快发现冰拿铁除去制作方式不一样,它最吸引人的是其独特口感的豆源。


    而中轴店没有煮制喜茶,只有手冲喜茶。


    并将不同豆源分呈在古色古香的木盘上。


    且备注不同的名称和产地,让客人自行选择想喝的品类。


    享誉世界的咖啡终于在大朝提前登上历史舞台。


    并像大朝人喜爱茶饮一样,分出不同的品类。


    在制作器具不足的情况下,黎源用豆源的丰富性取代后世咖啡制作工艺的五花八门,提前进入精喝阶段。


    不过更多人还是更惊异于拿铁的口感和能外带的冰饮方式。


    珍珠奶茶本来不让人惊艳,大朝早就盛行乳茶。


    各式各样的喝法都有,夏天也有冰镇乳茶。


    但是,冰块撞击杯子时发出的哗啦声莫名的悦耳动听。


    要知道每杯饮品都有冰块那可是大手笔。


    还有黑黑的像糯米汤圆的珍珠,吸进嘴里嚼嚼嚼的时候,再繁重的工作和学业,都减轻不少。


    而且许多饮品都自带雪顶或者奶盖。


    可以先舔一口再喝,可以搅拌后再喝,可以喝一半再搅拌,也可以先吸珍珠,还把可以把珍珠留在最后面一口倒进嘴里,反正光是喝法就千奇百怪,店里墙面上还悬挂着各种喝法小提示呢!


    至少那个夏天,几乎每个行政部门的人都要点一杯冰拿铁或者珍珠奶茶。


    时不时就能看见走在路上的人拿着一杯冰拿铁。


    海市那边的食品加工厂又增加了四间仓库,除去制作面包的,还有专门负责打发奶油和硝石制冰的。


    冰的需求量特别大,整个加工厂异常忙碌。


    制好的冰装进保温木桶,由专门的小货车快速运往各个门店。


    推车上不仅有喜茶的小狐狸图标,运货的汉子也各个精瘦能干,他们不似码头搬运工那般强壮,但是推点冰和奶油没问题,仔细辨认,能认出他们中不少都是当初蹲在码头捡些零碎活的工人。


    现在他们已经是喜茶专属的外送员。


    除去运输面包坯、奶油和冰,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外送。


    喜茶自己的外送员是单独收取费用的,但是十杯以上免费配送,若低于十杯就需要支付额外的费用。


    大夏天,稍微有点钱的哪些想跑出去买东西。


    因没有网络下单方式,喜茶的外送采用订货方式,以一旬为一个周期,提前接受订单,每日按照客户要求的时间送货上门,类似黎源后世预定鲜奶的方式。


    “硝石的用量还需持续扩大,矿场那边供应量问题不大,但是要做好运输安全工作,我与司狱所那边沟通过,会在西门开放一条专用通道走硝石。”


    黎源正跟负责运输这块的董社说话,他曾介绍自己在码头搬运过货物,虽然身躯高大,肌肉硬邦邦的,可这敏捷的思维,周全的考虑方式,自是有别的本领,黎源也是用人不疑,已经升了他做运输部的经理。


    天气有些炎热,黎源看了看天气,“你让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过来,我们开个小会。”


    大多数时候,主要负责人都在海市仓库这边。


    其中一间仓库已经改造成办公区。


    不用黎源预估,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不了多久喜茶就会把这片区域的仓库都拿下来,那不是租的,是买的。


    董社正要离开,就听见两个声音从另一面传来。


    一道声音有些尖细,听着就不像好人,笑嘻嘻地说,“哎哟,哎哟,居然叫珍珠奶茶,是哪个珍珠,哎哟,哎哟,这珍珠还挺好吃的……”


    董社想笑又忍着,大家都慢慢知道黎源的爱人叫珍珠。


    这珍珠奶茶要是没点啥意思,大家真不信。


    何况黎源那句‘等一个人的喜茶’都传到番邦去了。


    黎源无奈挠头,他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后世真的有款很出名的饮品叫‘珍珠奶茶’,这真是没法解释。


    他要真的解释了,珍珠那里估计又要闹了!


    一转眼,他眷念的人一脸傲娇的小表情走出来,身上的月光锦在仲夏的午后犹如浮光掠影。


    戚旻径直朝黎源走来,“哥哥,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叫珍珠了。”


    贾怀跟董社对视一眼悄悄离去。


    将这难得的闲暇时光留给两位忙碌的人。


    这个夏季,喜茶再一次成为人人议论的王牌店铺。


    它的流量不限于销量、议论度、生活方式的改变,还有许多因为喜茶而再上一个台阶的行业,例如瓷窑、纸行、矿场等。


    这个夏季包括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每个人聊天的内容都会cue到喜茶。


    京城商行终于傲慢而迟钝地朝黎源发出邀请。


    黎源手一拱:宋兄麻烦了!


    宋文彩最喜欢这种场合,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兴高采烈地带着秘书跑去商行开会。


    有了这三家店打底,第四家第五家……后面的连锁店开起来就完全没有压力,核心经营模式没有变化,变化的只是一些人性化个性化的东西。


    像喜茶的拥趸者就会每家店都去打卡,因为他们认为每家店的特色都不一样。


    其中有一家只为女子服务,店员也全是女子。


    这家店一开,京城所有有钱人有权人家的小姐姐们终于可以穿得漂漂亮亮地出来喝喜茶了,那叫一个美呀!


    后来有些适龄的男子就去附近的酒楼茶肆蹲守,看能不能见到一两个合心意的女子,虽然闺阁女子都戴着面纱,但是他们的仆从马车好认呀!


    再就是让家里的姐妹去打听,不消片刻就能知晓对方是哪家的女子,不成想这样最终结成连理的还挺多,据说婚姻颇为幸福美满。


    大家便觉得‘喜茶’这个名字取得极好。


    于是前往喜茶的人更多。


    黎源在连锁店模式搭建稳定后,正式开启读书考学模式。


    宋文彩和花三来找他分钱,这人都没空。


    皇家学院的招生细则越来越完善,黎源不敢托大。


    他给梨花村去过一封信,不多时,乡长就将他当年提高亩产量并被县衙记录在案的文书拓印出一份,再将种植灵芝的事情也手书一份,盖上自己和县府的印章,一起寄给黎源。


    现在梨花村的灵芝种植已经规范化规模化。


    每家每户都过上富裕的生活。


    村里的学校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学校,不少人都想搬迁到梨花村,但是乡长提到县府没有同意,所以梨花村还是当初那些人口,但是再也没有人愿意外出务工或者嫁出梨花村。


    但是愿意上门当女婿的越来越多。


    黎源一目十行地看下来,又念给戚旻听。


    戚旻见黎源将种植灵芝的那封文书收到一旁。


    “哥哥去自荐时不拿这封?”


    黎源解释,“子都山灵芝多少有些敏感,当初宋兄也是因为这几个字对我留下印象,如今我是喜茶店老板,倒没必要旁生枝节,种粮的没办法,我若不拿出来,谁愿意相信我最会种庄稼。”


    戚旻想想点头,“你若去势必引起轰动,说不动商学院的人也要抢你。”


    黎源重新躺下,“那当然,也不看看哥哥多厉害。”


    两人商议过,完整的化学体系不能这么直接拿出来,黎源可以从农业入手,而且大朝当前不是没有化学体系,工程司里很多大拿,但是他们与明相的关系并不好。


    但不是他们针对明相,他们平等地针对每一位掌权者。


    因为历朝历代,掌权者都不会在这上面花费钱财人力,却又对他们颇多要求。


    黎源刚躺下,一具软滑的身体就靠过来。


    已经入夏,天气有些炎热,但是制冰厂起来后,黎源自然要为自家谋福利,两人一回家,家里都是放了冰块的,并不燥热。


    黎源正要起身,戚旻翻到他身上。


    黎源很少从这个角度看戚旻,黑色发丝散了满床,戚旻逆光望来,锋利的五官深邃几分,微微眯着的眼睛却柔情万分,就像拂过晴空万里的夜风,只觉舒爽却不见痕迹。


    他倒先开口,指尖拂过黎源的眉眼,“原来哥哥躺在月光里竟然这般好看。”


    黎源开心地笑起来,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


    “难道我还有丑的时候?”


    戚旻微微歪头,勾起嘴角,一颦一笑都勾人摄魂,“哥哥,我想进来,这个姿势,看着你……”


    黎源的手指微抬,但没有捂住戚旻的嘴,只在那张柔软的嘴唇上抚摸片刻,感受着指腹下浅淡的纹理,映着月光的瞳孔里,戚旻像披着光华的幻影。


    黎源脸上的笑容微微敛住,眼神不再像过去那般偶尔闪过害羞和不自然,他目光柔软而深情地回应着戚旻。


    眼中神色坦然又宠溺地看着戚旻,“那你要好好看着哥哥。”


    戚旻的气息险些不稳,他牢牢捉住黎源的腰,俯身吻住对方。


    第112章 入学


    黎源在七月底递交入学申请。


    经过几轮考试后回家等待消息。


    好在不是科考,没有那些让黎源头疼的科目,跟高考差不多,但科目少许多,根据报考的类别回答相应的试卷。


    例如黎源报考的农学院。


    除去基础知识,就是一套主观题颇多的试卷,而且使用炭笔,并非毛笔。


    炭笔不知什么时候流行起来,做得漂亮不说,使用也方便,跟后世的铅笔很像,甚至能自动伸缩笔芯,还不容易断裂。


    这段时间天宫忙碌起来,三年一次的科考拉开帷幕。


    整个京城到处都是学生。


    喜茶再次迎来井喷式销售。


    一些参加最终三轮会考才来的学生惊叹京城的变化,有些觉得科考希望不大的干脆到处逛起来,当发现皇家学院跟他们原先想象的不一样,并且接受预约参观后,这些学子回到住处又立马发奋苦读,不考科举就考学院,万一考中呢!


    读出来还包工作分配,不仅船舶司招人,工程司也疯狂招人,这些岗位若能考进去难道就比科考差?


    科考出来没有人脉还不是分到各个穷乡僻壤之地熬资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熬不出来。


    船舶司、工程司那可是京城的工作呢!


    黎源考完试继续去当老板,早上开会下午开会,不开会就去各个店铺、加工厂视察,有时候还要跑原材料,与供应商谈事情,最远的一次跑去矿场考察。


    返回的路上就遇见戚旻派来的前来押他回去的人。


    没人说道两人的关系,但看见的人还是越来越多,大家心照不宣。


    黎源尴尬地摸摸鼻子爬上高大的骏马,别说,骑马特别帅气,真是圆了黎源的大侠梦,他还想弄身司狱所的制服穿穿,再配把雁翎刀,那多爽快,可惜只能想想。


    回到家,戚旻已经等在院外。


    两名司狱所的人下马后朝着戚旻行礼,“大人,带回来了。”


    黎源啧一声,搞的真像逮捕犯人似的。


    戚旻面无表情点点头,黎源一边下马一边偷偷观察戚旻。


    你别说,戚旻不笑时真的挺骇人,挺像那么回事。


    黎源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气氛。


    戚旻走到跟前,伸出手替黎源整理衣领,脸上的表情瞬间丰富起来,秀丽的眉头微微蹙着,“哥哥怎么那般顽皮,矿场是什么地方,若巨石落下来怎么办?若又不小心踩滑跌到深坑里怎么办?”


    黎源一阵无语,“我多大的人啦,哪里会那般不小心?”


    戚旻声音温柔,“你昨天还在衣柜门上撞了头。”


    黎源瞠目结舌的看着戚旻,果然从那双狐狸眼里看到流光溢彩的狡黠,珍珠是故意的,故意当着近侍说那种话,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是谁昨天把他压在衣柜门上又是耍赖又是撒娇的。


    不然黎源这种老干部哪里做得出这种事情。


    都说古人才是真正的狂放。


    诚不欺他。


    真的太羞耻了。


    黎源立马敏感地望向近侍们,人家依旧恭恭敬敬地低着头,黎源指指戚旻拉着人走进门,“小珍珠,晚上再找你算账!”


    两名近侍眉头直跳,红晕慢慢爬上耳根。


    是他们想的那样吗?


    自两人关系小范围公开后,陈寅将当年的近侍团撤回来,都是人才,大家忙得很,哪有时间当夫夫两人paly中的一环。


    哼,绝对不是报复。


    再指派的人都是身手了得的年轻人,哪里经得住这种场面,反正每日换班,换下来的人目光闪躲,面红耳赤,准备上岗的人摩拳擦掌,满眼期待。


    当然太那啥的东西他们听不到,陈寅下过严厉的命令。


    非常严厉,致聋那种。


    他们只知晓明相是极为在乎黎先生的。


    两人的感情也是极好的。


    七月过半,陆陆续续就有学子收到录取通知。


    科考中了名次的自然跟往昔一般,官差从衙门出发就一路敲锣打鼓,报喜的人跑一路,一旦消息传过来,满楼的人欢呼,中了的学子却紧张不安地等待着,直到最后宣读诏书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打赏报喜的人,喜钱漫天地抛洒,十年苦读终见成效。


    中的学子无论是住的客栈,还是用的东西一夜间都矜贵起来。


    相比中了的科考学子,皇家学院这边就低调得多。


    已经不是招收第一批学生,从设立起就迅速使用起来,它们的目的很明确,为大朝重要部门输送专业人才。


    这期间有厉害的学生升级为老师的,也有名不副实的老师返回去当起学生的,起先给人不专业混乱的感觉,但是等到九月的学生再入学,情况已经大不一样。


    黎源收到了录取通知书,通知他前往农业院行政楼报道。


    现在黎源手里有积蓄,不仅连本带息还了房贷,留足资金运营,每个月还能分到小几千两银子。


    比戚旻这种国家公务员阔气多了。


    除去过于名贵的锦缎衣料,市场上看得见的好衣料都做了好几身衣裳,戚旻的更多,头冠发簪也贵重起来,终于不用再戴着含有杂质的玉石发簪走来走去,走得议事局诸位差点怀疑大朝的财政司是不是要垮了。


    明相都戴这种发簪,他们敢用名贵的东西吗?


    眼看着戚旻身上的物件越来越好,大家恨不得喜茶店再多赚点钱,自然私下给喜茶店行方便不留名的事情多得数不胜数,当然也是喜茶店给力,不给力想扶也扶不起来。


    银钱依旧是戚旻管着,黎源寻常就拿个一百两左右应急。


    至于后来被戚旻拿去投了海运,甚至组建起自己的船队,黎源都不清楚,他一直是个对超过一定数额的银钱没有概念的人,直到他想建种植园,一脸为难地跟戚旻商量,不知家里的钱够不够,要不要找钱庄贷款时,他才知道家里多有钱。


    戚旻当时一挥手给他差点买下一个省的面积的种植园。


    不过这都是后话。


    “往后就是珍珠送哥哥去上学,放学再来接哥哥。”戚旻替黎源整理衣领。


    两人互正衣冠携手离开家。


    黎源本想换个大点的院子,不想戚旻挺喜欢这里。


    两人都是步行至上下城通道,在通道前分开,黎源走学员通道,戚旻走杂艺人员通道,过去后再携手前往学院。


    黎源只考试时来过上城区,上城区的面积略微小一些,也只是略微,至天宫山脚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要说冷清也不至于,类似后世从嘈杂拥挤的车站区一路到市中心,再到富人区CBD,上城区也有许多热闹的地方,中轴大道便是,只是各方面的设施设备都看着比下城区更加气派高雅,再就是住在上城区的大多都是权贵之家和皇亲国戚。


    不过九华宫修好后,许多皇亲国戚已经搬到那边。


    九华宫不在山上,而在距离京城几百里的幽静山丘地,四周有茂密的森林,还能打猎,现在皇帝没事就跑过去游玩,本来那里就是按照皇宫的规格修建。


    黎源听过对九华宫的描述,莫名觉得那个地方挺像那啥……就是全世界闻名的凡尔赛宫,那一开始不也是专门供皇亲国戚玩乐的地方嘛。


    玩着玩着就没时间没精力插手政事了。


    据说东面好多皇亲国戚的宅子陆陆续续被收回。


    现在皇室依旧存在,新的政体叫什么依旧没有具体的说法,但是大家已经看见那只巨兽在浓雾里显露出巍峨的模样。


    是那般的耀眼那般的雄壮那般的威武。


    皇家学院十分气派,六扇大门一一打开,正中间的牌匾写着非常漂亮的隶楷,黎源觉得有些眼熟,上次考试走得急,今日看了片刻,便认出来。


    戚旻开口,“不是我写的。”


    黎源点头,“自然不是。”


    戚旻挑眉,“哥哥认得出来?”


    黎源啧一声,“太小瞧哥哥不是,你的字一看就有种张牙舞爪的感觉,写这个字的先生一定是位稳重醇厚之人。”


    戚旻好笑又好气,“这是太傅的墨宝,人家都六十多岁了,要是还张牙舞爪怎么放上去。”


    黎源自然是故意的,戚旻的字不是张牙舞爪,而是亦如他的政治手腕,狂浪不羁,势如破竹,急急如行军。


    黎源等戚旻上马远去才跨进校园。


    今日来报道的学生挺多,不少是从书院升上来的,也有不少像黎源社考进来的,甚至有几个农人打扮的穿着短打就来了,也无人笑话他们。


    黎源按照地图左弯右拐,终于找到农学院行政大楼。


    有些奇怪,学生都去院系教务处报名,他怎么来这里?


    他反复看了看录取通知书,没有写错,就放心大胆走进去。


    门口有登记人员,拿到黎源的通知书反复核对后,带着他带来一处房间,这栋楼跟后世三十年代的楼房已经很像。


    黎源进去前看见办公室上面写着: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挺大,书案和后面的书柜堆满文献。


    老先生从资料中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学术气息的脸,黎源顿时松了一口气,好亲切的一张脸。


    不等他松完,对方听清楚登记人员的话,笑着说,“黎老师,你可算来了,等你好几日了,老师们都想见见你。”


    黎源:?


    老师?


    什么情况?


    第113章 恋爱脑


    像黎源这种社考生需要提交背景资料。


    即曾经在专业领域做过哪些事情,取的哪些成绩等。


    黎源递交的是当年在梨花村种植粮食的资料。


    院方看过后很有兴趣,甚至派人过去查探,发现梨花村的粮食产量数据真实有效,且种植方法扩展到十里八乡。


    其实仓南县在众人眼里早不是什么穷乡僻壤,毕竟子都山传说已经家喻户晓,但做学术的人知晓那里还是因为粮食种植和灵芝种植。


    后者具有地域性,不好模仿,但是前者呢?


    只可惜大朝重商几百年,粮食方面一直不是很重视。


    倒不是说缺粮,粮草一向都是国家的立国之本。


    但是从目前趋势来看,国家人口快速增长,且有战事,粮食问题就突显出来,好在明相执政后有意改善,特别皇家学院建立后,许多大拿看到点希望。


    但还不够!


    黎源就是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院长带到会议室。


    他先让秘书跑去通知诸位老师和领导,于是黎源有幸看见秘书在过道里一边敲门一边说,“院长通知开会,黎老师来了……”


    各位同僚从办公室里鱼贯而出,朝着会议室走去,目光自然就落在院长身旁多出来的一位年轻人身上。


    基本上都是神色一愣,大约没想到黎老师这般年轻,再拱手,“黎老师,幸会幸会!”


    黎源只好拱手,拱了一路,直到走进会议室才消停。


    好在这并非一个欢迎会,因为是只差黎源,院长才一直没开会。


    会议主要内容就是新学期的教学任务、难度和目标。


    恍然间,黎源有种回到大学的感觉。


    “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黎源黎老师……”


    噼里啪啦一阵鼓掌声惊醒黎源,黎源看着目光和蔼的院长和诸位好奇善意的同僚,面带笑容的走上去。


    “梨花村的高产粮和杂交稻正是各位感兴趣的,当时大家看过很多县府递交上来的资料,有些内容似乎已经超出各位的理解范围,现在真人来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但是只有半个时辰。”


    院长刚说完,就有位老师提了问题,“叨扰黎老师,在下叫牛安平,看过资料梨花村的高产粮重在种子培育,那么请问,如果上一代粮种是亩产五百斤,如何通过育种达到八百斤?”


    呵呵,各个都是有备而来。


    生疏的气息一下消失,黎源也不再藏着掖着,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基因”两个字,“择优而种是大家都清楚的道理,优的是什么,是基因,过去我们只通过这种少量优种达到提高产量的方式,但是并不稳定,基因是什么,我们可以理解为高产的稳定条件,梨花村的做法不是每一次都择优而种,而是把这种优异基因稳定下来,成为第二代种子的平均数值,那么……”


    这一堂课几乎达到前所未有的的热情高涨状态。


    老师们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多,但黎源就像一个无底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知识渊博的很快发现,黎源在有些地方进行了模糊描述,不是不愿教授,而是担心大家听不懂,他似乎有一套完整的体系。


    那个体系是什么呢?


    院长目光惊叹地看着黎源,“我们应该是捡到宝了。”


    院长跟几位主任站在教室后面低声议论,“原先将子都山那边传得神乎其神,我是不怎么相信的,但这几年大朝的变化有目共睹就不得不信。”


    一人点头,“据说各位皇亲贵族不是最反对的,最难的反而是军营那边,都是靠拳头吃饭的地方,哪里管外面世界的变化,但据说有两位小百户将他们的人管理得井井有条,每次比试他们都稳拿第一,这两人就出自子都山梨花村。”


    几人心照不宣地看了彼此一眼,又一人开口,“商学院下面的算术系招了名天才,就是不太通常务,但那方面非常厉害,现在船舶司天天盯着商学院要人,而这人也是梨花村的。”


    大家心里都清楚,上面那位当年落难于子都山,如今看来,应该就是梨花村了,至于传说中的那位山神,想来就是带着众人提高粮食产量,种植灵芝的神人,也是明相名义上的夫君,只是没人能打听出这位神人的去向,只知在明相离开后,这位神人某日回了山中,再不见踪迹。


    院长望向黎源,“但愿这位黎老师能从神人那里学到好东西。”


    黎老师的背景他们也是清楚的,喜茶店这种横空出世的饮品和经营模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影响改变大朝的商业模式,那说明黎老师应该是神人最得力的学生之一。


    突然一人走进来,神色很是不苟言笑,“都是些乱力怪神的东西,你们作为老师怎么如此宣扬。”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几人一见来者不仅不生气,反而堆起尊敬的神色,“东方先生,您来了!”


    就连院长也一脸和气,“东方先生说得是,我们下次注意。”


    东方曜也不再出声,跟大家站在一起听黎源跟老师们一问一答。


    等到院长喊停下时,大家还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院长招来黎源,“黎老师,这位是东方先生,也是……”


    黎源后面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盯着东方曜久久回不过神,之后,刚才还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黎源就像变了个人,鹌鹑似的跟在东方曜去了对方办公室。


    几人失笑,“据说梨花村出来的人多少有几分傲气,还担心学院无人压得住黎老师,不想竟然从黎老师身上见到几分学生的感觉。”


    何况传言喜茶背靠议事局。


    当时录取黎源时,院系领导也是讨论好久,后来实在舍不得黎源这个人才才冒险招进来,说实话他们并不想卷入权势争斗里。


    黎源是真心有点怂,无他,当年大学里那位博士生导师,也是业内大拿,却把他一个本科生招进队伍的就叫东方曜,不仅名字一样,长得也一样,脾气似乎也一样。


    东方曜的办公室跟其他老师的差不多,但是单独一间,他让黎源关上门,“刚才还能说会道,怎么现在就不敢开口呢?”


    “没,没有!”黎源安静地关上门。


    东方曜没有让他坐的意思,而是走到桌子前,从堆积如山的资料里翻找着什么,“我不管你什么关系,以后跟着我就要听我的。”


    黎源恍然想起院长刚才介绍,他以后就在这位手下办事。


    对方除去教书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研究粮食。


    研究方向有区别,可能时代不一样。


    东方曜开口,“你过来看看。”


    黎源走过去一看,微微睁大眼睛,那是一套写了一半名称的笔记,因为某些字重复率较高,他几乎可以推测出这是一套大朝人自己研究出来的元素表和化学公式。


    黎源心头一阵火热,原来华国古人早已研究出来。


    只是又淹没在历史长河里,这种感叹几乎让黎源酸了鼻尖。


    不等他酸完,东方曜丢开手里的东西,“里面大半是我取的名字,但是不知道有什么用途,也看不见未来的方向,但是作为我的手下,你需要熟练记忆和掌握,其他的东西……再说吧!”


    不是无用的东西!


    黎源内心尖叫,有老师的这套东西,他想把化学搬出来就容易得多。


    但表面上却十分尊重,“老师放心,学生一定记牢。”


    东方曜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他很讨厌明相,也很讨厌关系户,“你既然叫我老师,那有些事情要提前告知你,如果你觉得不妥,以后也大可不必叫我老师。”


    黎源洗耳恭听。


    “平日里按照学院排的课程走,如遇研究项目就跟着项目走,薪酬自然拿两份,我知晓你是喜茶老板,若与项目不冲突,也不影响授课,学院并不干涉你的其他行为。”


    这个黎源清楚,后世可要严格的多,老师也好,公务员也罢,是不能经商的。


    黎源的心还未放完,对方又开口,“今日你们聊到的育种问题正是目前学院正在研究的东西,既然梨花村已经有现成的案例,便直接拿来测试,争取明年全国推行,既然上了项目,你就要在学院里吃住,我会让人安排。”


    黎源一阵无语,这也太突然了吧!


    东方曜见他神色异常,“有什么为难之处?”


    黎源心一横,“老师,学生已经成家,还未告知爱人不能回家。”


    东方曜瞪着眼睛看着黎源,“你这般年轻就成家了?”


    黎源行礼,“学生二十有五。”在古代不算年轻了,好多人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东方曜却加重语气,“做研究的怎可怎般早成家,真是耽误事情!”


    他再问,“可是家中有幼儿?”


    如果孩子还小,可能黎源就无法天天跟着这个项目。


    黎源恭敬地回答,“并没有,学生爱人跟学生一样,都是男儿!”


    东方曜气得啪住手里资料,“都是男儿,何必卿卿我我?”


    黎源无语,“他身体不太好,内务也不太精通,需要学生回去照顾他。”


    东方曜好不惊讶,“那你娶他做什么?”


    他长得美呀!


    黎源只好耐心解释,“我们成亲得早,他胆子素来又小,老师放心,我回去好好跟他说道。”


    东方曜不吃黎源这套,“怎么?他不同意你就不来?”


    那也不是,黎源内心很尊崇这位跟他导师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学生觉得,家庭与事业并不冲突。”


    东方曜气笑,“好好好,那你回去好好说道,我倒看看你如何兼顾。”


    等黎源走后,东方曜还不解气地啪啪拍桌子,居然是个恋爱脑。


    隔壁办公室的院长跟主任们相视一笑,东方先生这是极其满意黎源呢,不然咋会那般着急就把人给截走,两人也不知谈了什么,居然把东方先生气成这样。


    你看他往日带的学生,哪个能让他如此动怒。


    不过晚些时候大家就都知道了,黎老师成家了,且娶的是位夫郎,大家都是机灵人,莫不是这样,黎老师才得了明相夫夫的青睐?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黎老师跟议事局的关系应该如传闻所说,比较亲厚。


    后面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说黎老师的夫郎跟明相拜了兄弟,也有传,黎老师的夫郎是山神的亲弟弟。


    黎源倒不清楚这些,戚旻接到他后,他就拉着人往喜茶店走。


    “哥哥带我去喜茶?”


    黎源酝酿许久,“珍珠不是一直想喝拿铁吗?哥哥亲手给你做杯雪顶咖啡。”


    戚旻眯起眼睛,看着目光躲闪的黎源。


    哼,他就知道不能让黎源去学校。


    第114章 示威


    两人纠缠到半夜,发丝潮湿地贴着脸颊。


    黎源喘匀气将人抱到身上,伸手掐掐对方纤细的腰,“让你长身子不是让你长在这些地方。”


    戚旻抬起头咬了咬黎源的下巴,“我知晓东方曜那老头,为了搞研究连家也不成,说是女人孩子耽误他的抱负,你切不可跟这种顽固的老头儿走得太近。”


    黎源沉默片刻,在戚旻越来越危险的目光中老实交代,“他现在是我的导师……”


    戚旻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将黎源交给他的资料给教育司。


    这些不要脸的文人最讨厌抄袭,没想到搬运起制度模式倒是不要脸了。


    “那哥哥以后是不是要跟着那老头跑去穷乡僻野的地方搞研究,现在又不像你那个世界,一个电话就能联系到对方,那珍珠想要见你一面是不是又像过去那般不易?”


    戚旻说得又急又气。


    黎源立马抱紧他,“珍珠说什么呢!哥哥打听过京郊就有试验田,而且都是梨花村用剩的成果,我将方法和数据写给他们即可,不用去蹲数据。”


    一只手轻轻拍着戚旻,他知晓戚旻的不安定,也知孰轻孰重。


    戚旻这才平静些,静静趴在黎源的胸口。


    听着对方胸口结实有力的跳动声,感受着彼此慢慢干爽起来的肌肤,戚旻这才又开口,“哥哥,珍珠不是想将你困在某一方天地,如果哥哥想远洋,珍珠也……”


    说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一下,“珍珠也会为哥哥准备好船只。”


    “珍珠只是不希望哥哥做这些事情只是单纯地为了帮助珍珠,那太辛苦了,有珍珠一个人就可以了。”


    黎源轻轻叹口气,抚摸着戚旻的长发,“哥哥知晓分寸,没有觉得辛苦,其实能帮珍珠分担高兴都来不及,哥哥也跟你说过当初在回乡和继续深造间犹豫过,现在何尝不是实现哥哥的另一个梦想。”


    珍珠抬起头,“真的?”


    黎源捏捏戚旻的下巴,小珍珠真会哭,哭得人心头发软,“骗你做什么?”


    他不想戚旻纠结此事,转移话题,“还有一个原因,你不知道哥哥看见东方先生吓一跳,他跟哥哥当年的导师居然长得一样,名字一样,容貌一样,似乎连脾气都差不多。”


    戚旻心头微跳就听黎源说,“还记得哥哥跟你说过的五百年一轮回的说法吗?看见东方先生时,哥哥一时间觉得这个说法是真的呢?”


    两人静静地躺了一会儿,黎源突然轻轻‘哎’了一声。


    戚旻就听见他疑惑地说道,“如果是这样我为何没遇见你呢?我们之间这般深的羁绊怎么也能有一面之缘,不过说不定我们见过,只是不记得了,毕竟后世一个人每天都会遇见无数的人。”


    他轻轻蹭了蹭戚旻的头顶,“不过没关系,这辈子能天天在一起就很好。”


    戚旻缓缓垂下眼睛,指尖差点戳破掌心。


    最终紧紧闭上眼睛,他知道的,他跟哥哥没有来世的一面之缘。


    他满手鲜血,浑身业障,修不来来世。


    他早就知道。


    但是为何如此不甘?.


    黎源正式进组跟项目,于是满怀期待想上他课程的学生扑了个空。


    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屈服东方先生的‘淫.威’,至少老老实实会在试验田待一个月的时候,当天下午他就骑着马跑了。


    留了一沓资料给跟实验的同僚。


    大家垂头噤声,生怕威严极重的东方先生大发雷霆将黎源开除掉,谁知东方先生皱着眉头一张张看着资料,然后招来两名实验员,“你们是不是这一步出了问题,再弄一组对比数据,按照黎源的来,快快快……”


    大家着急忙慌地就去做事,还未分配到事情的等着东方先生下一步指令,就见东方先生摸着胡须思索着什么,然后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黎源工作起来还是很认真,到出数据的关键时期,他也会向家里请几天假,一般情况都会赶回去,不过大家很快发现,黎源若是不回去,等回去后再来,神色多有疲惫,似乎体力不支的样子,于是大家私下议论,他家那位夫郎也不知娇气到什么程度,只怕十指不沾阳春水,等黎老师回去说不定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也有人拉着黎源私下传授御夫之道,像黎老师这种人才不说娶个贤内助,至少也要是个明事理的人,黎老师身兼数职,这么能干又能赚钱的男人,若是爱人再不懂事,时日久了不利维护感情,大家也是为他们着想。


    黎源不好多说,抿嘴点头的样子倒像夫管严的样子。


    于是大家就去外面打听黎源家的夫郎到底怎么回事。


    一打听,说是天仙般的人物。


    连东方先生研究之余都要揶揄他一下。


    于是大家更加好奇黎老师的夫郎长什么样子。


    不过来皇家学院读书的学生,大多年岁要长不少,也不像学院的学子那般八卦,在校门口见过黎源的夫郎几次,虽然蒙着面纱,但风姿绝代,惊艳后也就不再好奇。


    “黎大哥?”


    黎源脚步微顿,就见一个小胖子跑过来,正是茅思聪。


    “黎大哥,你也考上了吗?恭喜恭喜!”


    黎源考学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基本上喜茶店的常客都知晓。


    黎源见茅思聪胸口别着皇家学院的校徽,“你考的商学院?真厉害,也恭喜你!”


    茅思聪一脸骄傲,“我擦着线过来的,看过今年的科考题,我再读十年也考不上,幸好当时听了黎大哥的话。”


    两人边走边聊,茅思聪偷偷报的皇家学院,一是怕高中的同学笑话他,二是担心家中父母不同意,不想等他考上后,不仅高中那边一举出名,家中父母更是喜极而泣,在老家大办宴席不说,把花了千千两重修宗祠,搞得他很不好意思。


    但他父亲说的对,“自古状元探花多得是,但是我儿是第一批大学生呀!以后都要被载入史册的事情!”


    黎源突然有种感叹,他们站在时代浪尖上,好似做着最平凡的事情,但很多年后,说不定就像茅思聪的父亲说的那般,他们会成为不平凡的人。


    “你父亲极有远见!”


    茅思聪兴奋点头,“我父亲一向目光长远,为了我考上商学院的事情,他一口气又买下许多矿山。”


    矿?


    黎源记得茅思聪是西部人。


    两人正交谈着,一位老师经过,拱手道,“黎老师早!”


    黎源回礼,回头就见茅思聪一脸震惊地看着黎源,“黎大哥,你,你是……”


    黎源淡然一笑,装b感觉良好,“我考的教师编制。”


    再装一下,“现在是农学院东方先生手下的研究员!”


    茅思聪偷偷告诉黎源,当初在书院门口冲撞黎源的李家儿郎在书院改革后,连高中学籍都保不住,其父觉得丢人现眼,将人带回去请了夫子读书,不过今年科考考中的人员,皇家学院录取名单里都没有对方的名字。


    黎源差点忘记这个人,他一天事情多着呢,哪里记得无关紧要的人.


    鉴于黎源跟着东方曜的项目,学校便没有给他排课,弄得学生老师们好不失望,许多老师也想听听他的课。


    实验不忙时,他就抽空跑去喜茶开会。


    开会也不轻松,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做决定,哪怕分权给宋文彩和花三,但一些重要事情那两人还是习惯等着黎源来了再说。


    好在黎源当过村长,这些事情处理起来顺手得多。


    不过大家确实发现黎源比过去忙得多,既然待在店里也坐在吧台前写着什么。


    宋文彩凑过去看见一些,什么西部矿石及冶金方面的东西。


    “黎老弟,你不会又想去当什么矿老板,你的涉猎会不会太多了点,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黎源笑着合上笔,戚旻给他做的带帽盖的炭笔,很好用,“拿给珍珠看的。”


    宋文彩不信,“珍珠不是在给大户人家当琴艺老师?他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你该不是让他去考学?”


    最近教育司那边似乎又要出新的政令,据说明年开始,夫郎跟女子也可以入学,皇家学院将增加纺织院系,虽然民间也有纺织户招收女子,但是皇家学院要教的自然不止这点。


    结合到海运的大力发展,聪明的人似乎从中看出点什么。


    除去大户人家,似乎没有哪户人家不希望家中的女子也能学点东西,带来收益,平民百姓更加支持。


    当然知识的普及光靠这点还不成,京城已经开始印制小故事发到大街小巷,这些故事简单有趣,非常吸引人,认识字的念给大家听,听得多了,有些聪明的也开始识字。


    黎源发现自己说漏嘴,也不慌,“考不考看他,他可比我博学多了。”


    宋文彩不信,你都当皇家学院的老师了,你就是个夫郎吹。


    黎源收好资料,安排好事情,婉拒宋文彩拉他吃饭的邀请,叫了台轿子往书院赶,京城不能纵马,轿子反而快许多。


    宋文彩知晓他忙碌,也不叨唠。


    赶着下班的时间回到学院,正要去办公室晃一圈打卡下班,就看着同僚灰溜溜从东方先生的办公室溜出来。


    黎源低声问,“怎么了?”


    同僚一脸八卦,“议事局给农学院送钱,东方先生把钱砸回去了!”


    议事局多有诚意。


    一箱箱黄金抬到农学院,东方先生打开箱子,拿起一块金元宝,真的……砸到司狱所官差的脚前。


    那可是司狱所的人呀!


    大家当时就吓得额头冒汗,生怕对方抽出刀就把东方先生给劈成两半。


    谁知那几名高官一脸和蔼的笑,“先生不喜欢黄金,那我们换成银票?纸币也可以,就看先生喜欢什么?”


    他们又说,“粮食可是立国之本,明相说了,现在什么都可以不支持,先生的研究一定要大力支持。”


    同僚偷偷告诉黎源,东方先生曾经上书十年申请经费,对方一毛不拔,然后又冲着黎源挤挤眼睛,“黎老师是不是跟他们说过什么?”


    黎源作为一介平民,即便跟议事局有关系,也不可能左右议事局什么,这句话不过暗示黎源的枕边人真给力。


    黎源苦笑,珍珠这哪里是帮他,分明就是搞事。


    生气东方先生天天抓着黎源去做实验。


    东方先生应该也猜出点什么,但是他没法解释什么。


    毕竟有些定论黎源没有亲眼看见都不会乱下定论。


    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要定论些什么。


    但关于戚旻的身份,关于三十三日不眠夜,他跟戚旻应有一个坦诚布公的交谈,但是戚旻是个敏感多思的人,疑心又重,黎源不可能在未达成目标前跟他交涉。


    何况,他已经看出,自己无论怎么保证,其实戚旻都是不相信的。


    黎源正胡思乱想着,办公室里传来东方先生中气十足的声音,“黎源,你进来!”


    同僚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手势,快速退下。


    第115章 名单


    东方曜问了些接下来的研究方向。


    一位导师还要问自己名下的学生,换个大拿只怕多有不甘,但东方曜没有这些世俗心态。


    特别在黎源拿出完整的化学基础体系后。


    黎源也没隐瞒,只说自己有奇遇。


    比起这些,东方曜更痴迷黎源带给他的东西,过往许多不解的疑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但又带来更多的疑惑,但毫无疑问,一个崭新的,宏伟的世界在他面前打开。


    起先,他只是撬开一条细缝就再无暇顾及外面的世界,现在黎源帮他推开门,万丈光华照耀着这位于黑暗中跌跌撞撞的先知。


    他只想流泪。


    黎源给的方向精准简单,扫去很多耽误时间的可能,东方曜问过一次,黎源依旧以奇遇解释,东方曜就不再多问。


    有时候,他也会质疑黎源的方向。


    科学的道路就是这样,不小心走错了,有可能出现一个全新的领域,也可能什么都没有,白白浪费几十年。


    但是很快东方曜就发现,黎源若是很坚持,那多半是他的想法不对,且“被验证”过,如果黎源也不确定,那么东方曜会把这个方向拨给名下其他研究员,自己和黎源带着团队继续朝前。


    直到翻年,农学院已经在很多方面取得巨大进展,像南方温暖的地方已经开始推广杂交水稻的种植。


    师徒两人说完事情。


    黎源正要摸着墙角退出去。


    东方曜突然问道,“你与明相是什么关系?”


    黎源心想谁说的大拿不通俗务?


    人均智商180的聪明人,人家只是不关心而已!


    黎源实话实说,“学生也不太清楚。”


    东方曜冷哼,“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只当黎源跟对方一起哄骗他。


    这个学生一直有些怕他,东方曜以为吓唬一下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其实他并不关心答案。


    他只是不想跟权势打交道。


    明相那是赞助农学院的研究吗?


    那是往他脸上砸钱!


    目的是什么,他正在琢磨。


    谁知黎源反问,“知道了又能怎样?”


    东方曜一脸愕然,抬眉望去,只见黎源脸上平静而沉默,似乎并不畏惧什么。


    东方曜啪桌子,“你这是与贼子为伍!”


    黎源朝着东方曜行了一个大礼,接触以来,他并未觉得自己就比眼前的老师厉害多少,东方曜在科研上的忘寝废食和钻研精神,都是黎源大为叹服的,他真心尊敬这位老师。


    “学子自入京以来只见民众安居乐业,海市重开,海运提供更多就业机会和商业活动,各行各业都得以大力发展,皇家学院的设立更让有才之士被选中……”


    “敢问老师,这种人为何被称为贼子?”


    东方曜并未生气,而是盯着黎源看了许久,“那三十三日不眠夜如何说?他做的对吗?你可说这种乱杀行为没有一点私心,没有一点排除异己之嫌?”


    黎源沉默,这正是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如果明相就是珍珠。


    珍珠错了嘛?


    黎源心中有答案。


    黎源抬起头,直视东方曜的眼睛,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有着旁人看不懂的坚韧和稳定。


    东方曜追问,“你要如何做?”


    为虎作伥!


    ——綌域


    还是装作看不见?


    黎源笑了笑,“一起受着呗!”


    东方曜先是不以为然,突然一些细枝末梢的浮于脑海,教育司发布的完整详细的教育改革令,皇家学院建立前他们一起开下无数个会议,黎源手中奇遇而得的知识体系,他不顾旁人猜忌的讲学方式和实验方式……


    东方曜眼底闪过恍然大悟,颇为震惊地看着黎源,坚毅的双眸带着难以理解,“你本可以明哲保身,你做的这些事情稍有不慎极可能被不轨之心的人拿去利用,你毫不吝啬甚至不加丝毫掩饰的拿出来,甚至积极推进……”


    他又琢磨片刻,“你不是为了钱财,也不是为了权势,难道是为了名誉?”


    不是。


    那个完美的,归隐山林的山神论就是最好的名誉,又何必冒出来,万一泄露了怎么办?


    “你做的这些事情跟明相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为为了权势为了家族利益,那你又是为什么?”


    黎源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笑容,压着肩头的巨石仿佛在这一刻也变得轻起来,他仿佛陷入回忆,“学生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学生的爱人姓戚,他回京时答应我不穿夫郎衣,但是我再见他,他依旧一身夫郎衣,我想姓戚的夫郎京城应该没有几位。”


    “他以前挺能吃的,睡觉也总睡不醒,他小气又娇气,连家里养的小鹅和狐狸都要欺负,每次欺负后又跟我告状说它们欺负他。”


    “有时候人犯的错误能够被原谅,有时候不能,我不清楚以后谁来审判他,但是我想做些什么让他轻松点。”


    “如果有一天要接受惩罚,学生会跟他一起。”


    不离不弃。


    东方曜沉默许久。


    但第二天大家就知道,东方先生接受了议事局拨下来的资金,顿时整个学院都高兴得不得了,甚至将黎源当做大功臣。


    但是黎源私下又跟东方曜卖乖,“老师其实不会拒绝,只是想听学生的八卦。”


    气得东方曜拿金元宝砸黎源。


    还柔弱无力,还身体不适,他见明相在玄武殿挺生龙活虎。


    东方曜以为黎源做个十来年就会离开,即便像他说的是为赎罪,是为另一个人祈福。


    十来年也足够了。


    何况黎源带来的益处早已不能用一句话来概括,但直到东方曜临终前,黎源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东方曜那时便知,戚旻在黎源心中有多重。


    为了戚旻,他将一生都奉献出来。


    贡献给大朝。


    这个中秋,黎源因为实验错过戚旻的生日。


    腊八节时,又因为蹲一项数据,戚旻错过黎源的生日。


    科研就是这般,哪怕事先承诺得再好,也有不得已的时候。


    错过中秋节时,戚怀安再次感受到了舅舅的精神不稳定,等到腊八节,就不能用不稳定来形容,要用恐怖来形容。


    舅舅提着雁翎刀说要去砍了东方曜那个老匹夫,他和林恩合力才将发疯的舅舅拦下来。


    劝得两人满头大汗终于从玄武殿走出来。


    就看见陈寅和贾怀坐在门口下围棋。


    陈寅头也不抬,“睡了?”


    林恩看了眼戚怀安,小小少年眼神明亮,似乎想说什么,戚怀安抢先道,“没力气了,林恩点了安神香,估计快睡了。”


    贾怀趁机落下一子,“哎哟哟,总算消停了,源哥儿真是的,明知道明相在乎什么,还不来过生日!”


    三人看了眼搅屎棍,默默收回目光,那你刚才怎么跑得最快!


    陈寅淡淡开口,“回京的路塌方,又不是故意不回来。”


    贾怀尖声尖气地哼了一声,“我就说工程司该整顿整顿,黎先生的资料都交过去那般久了,他们连个钢都练不出来,练不出来就做不出那个什么吊重机,要是有吊重机,这塌方的事情不是一下就解决了!”


    三人一阵无语地看着贾怀。


    黎源还说他那个世界有飞机,还能去另一个星球,你要不要让工程司也造出来。


    造出来第一个把你这根搅屎棍送月亮上去。


    林恩小声嘀咕,“黎先生说饭要一口口吃,我们大朝现在的炮火已经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了!”


    小男孩还是对这些最感兴趣。


    贾怀横眉冷对,“大胆小虫,贾伯伯不喜欢你了。”


    林恩想笑又忍住。


    戚怀安不想跟这两人待在一起,告辞后带着林恩离开。


    唐末承诺等林恩学成将其送到戚怀安身边。


    林恩没意见,不过是跟童年的伙伴又待在一起。


    戚怀安也没说好与不好。


    少年人的心思已经深不见底。


    “怀安师侄,我们去夜探金台寺?”


    稳重的少年左右看了看,眼睛一亮,拉着林恩狂奔而去。


    又临冬至。


    学院早早通知今年冬至前夕要去天宫参加宴席。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去,各个院系核心研究成员都要去,除此之外,船舶司、工程司的大领导和重要人员也要参加。


    这两个部门,特别工程司跟皇家学院联合办学,工程学院比之前不知扩大多少倍,且在上升期,往后成为独立大学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黎源赫然在名单内。


    戚旻几日前就坐立不安,这种年度总结会并非拿来给皇帝观赏戏耍的节目,往重要的说,就是国家最核心科研机构的年度总结大会。


    戚旻作为议事局的首脑,哪有不参加的道理。


    这下是彻底保不住身份了。


    虽然他那马甲穿跟没穿差不多,以黎源的聪慧要猜到不难,但两人到底没摊开说。


    他甚至利用职权让学院将黎源的名字从与会名单里剔除。


    第二天,东方曜就拉着黎源去校长办公室闹事。


    校长笑得很官僚,“啊呀,东方先生莫气,应该是下面递资料的搞错了,黎老师年纪太轻,之前又无任教经验,再等几年应该问题不大。”


    东方曜不吃那套,“校长秘书团都能把人员名单弄错,看来皇家学院的管理层需要重新招聘人员,还是说我们皇家学院也要像官场那般排资论辈?”


    黎源现在是他研究团队的核心成员,说句不好听的,很多时候黎源才是掌舵人,东方曜也不是没提过提高黎源职位,让他跟自己一起主导研究,被黎源坚定拒绝。


    东方曜只当他因为明相,不想太过于暴露人前。


    院方也搞不懂为何议事局要删掉黎源的名字。


    只当那些传言影响不好,但咋说了,搞学术的多少有些硬气,那天下午,议事局就收到皇家学院给的最终名单,黎源的名字赫然在列。


    哎呀,弄得大家头疼,议事局就当没看见,又把名单原封不动递给明相。


    你们夫夫到底谁去谁不去,要不回去床上打一架定输赢?


    黎源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还真以为自己太年轻才没资格,见导师强行把自己加进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只不过回家时,脚步十分轻快。


    他终于能进天宫,能看看戚旻工作的地方。


    那种激动的内心不要太雀跃。


    第116章 真言


    进宫前几日,戚旻没有回家。


    这种事情在去年频有发生,单从工作日常来说,两人都是大忙人,还不要提两人的身份。


    黎源问了问跟随的两位年轻近侍,得知戚旻在忙碌宴会的事情,这次宴会算是大朝有史以来第一次科研大会,意义深远,他又问了些戚旻可有按时吃饭睡觉,得知一切如常才放心下来。


    宴会当日,黎源穿上校方制服,一身皦玉滚余白的锦袍,束上黑发戴上玉璧缠枝金冠,他身量修长,容貌英俊,走在人群里特别的引人注目,好在做学术的气质都较为傲然,等船舶司、工程司的人一混进来便不会特别显目。


    然后就是漫长的验身,排队进天宫的时间。


    抵达山脚时,天还未亮,等黎源跨进大殿时,已经日上三竿,就一个字,累!


    比当年进京排队还累。


    青龙殿是前殿,也是主殿群,天家在这里办理时常政务,皇权式微后,起先新帝还在这里扮演npc,九华宫修好后,他再懒得演戏,寻常都住在九华宫玩乐,有番邦进贡时才回来。


    议事局的办事点在玄武殿,青龙殿反倒没落。


    这次宴会在青龙殿,起先有人猜测明相终于要彻底霸占天宫,听说皇帝要来才知自己多想。


    但是这般重要的会议,皇帝一般是不参加的。


    莫非明相又想加重皇室在政权中的比重?


    就在大家各怀心思时。


    黎源已经随着院校同僚坐下。


    青龙殿非常宽敞,却并非一览无余,大殿有十来根需五六人合抱的大柱做支撑,整个殿内也遵循北高南低的设计。


    大殿中间是一条又宽又缓的长坡,中间有个宽大的平台,应该是表演歌舞的地方,四周都是阶梯,每一级阶梯能容纳五六张长案,前后四排,长案后各放着三个凳子。


    等黎源坐好后,发现想要观望全貌并不现实。


    除非他站起来,但他一站起来,他就成了众矢之的。


    因为参会人多,位置安排得比较拥挤,东方曜与几位同院校大拿坐在第一排,他按照职位跟熟悉的同僚坐在第二排,已经属于很不错的位置。


    在东方曜的前面下方还有三排桌椅,都是一人一桌,应该属于重要官员的座椅。


    早上是总结大会,大会结束后才是宴席。


    很快,各部门重要官员依次入场,纷纷落座在前面那几排单人单椅上,从朝服来看,应该都是三品以上的要员。


    大朝的朝服也是相当亮眼的,不仅威严还十分的漂亮。


    算是审美和功能合二为一。


    前面的官员转身跟后面的学院大拿纷纷打招呼。


    态度十分的恭谦礼让,看得出从上到下都很尊重学术人员。


    学院领导及各位大拿起身回礼,黎源众人自然也跟着起身。


    他身量高,行完礼一抬头就看见贾怀对着他挤眉弄眼。


    黎源已经好多年没见到贾怀,一时间颇为激动。


    正要抬手招呼,贾怀趁众人还在行礼,翘着兰花指点了点黎源,翻了个白眼转身坐下。


    黎源:……


    就听身旁的同僚低声道,“坐在我们前面的可是传奇人物贾大人呢,据说他原是情报司司首,以一己之力破掉整个京城情报网的狠人,也是唯一一位宦官转实权人物呢!”


    “嘘,快小声些,都说他们这些人有千里眼顺风耳,可不要随意招惹了去。”


    黎源记得贾怀最爱趴在他家墙头偷看他家今日又吃什么菜。


    很快靠近上首的位置热闹起来,身份同僚纷纷低声道,“应该是明相出来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都说明相貌胜潘安。”


    “不是,听说是九尾狐化身。”


    “我有望远镜……”


    黎源反倒有些紧张,一只手搁在膝盖上不自觉握紧。


    等耳边嘈杂声慢慢褪去,他终于忍不住看了眼,却看见一身明黄坐在上方,不禁有些怔愣。


    就听同僚低声说道,不无遗憾,“怎么来的是皇帝,好不容易进次天宫,本想看看明相的。”


    “这种重要会议,明相为何不来。”


    还有更小的声音,“皇帝来了又听不懂。”


    后排有个二愣子,看了看殿外,“莫非这个时辰九尾狐不能化身?”


    众人皆笑啼非。


    都是没有恶意的那种。


    黎源紧张的心一点点松下来,莫名又有些遗憾。


    但看着大家都无甚恶意揣测的模样,他想戚旻若是能看见这些,心中的忧虑是否能减轻些。


    学术总结会开展得有条不紊,本有些心思松散的黎源再次慢慢听进去,发现除去农科院,各行各业的发展都不容小觑。


    特别船舶司的发展,各项数据的汇报,各个领域的发展进度,让黎源有种看工业新闻的感觉。


    而工程司也不甘落后,在明年的发展计划里,国有矿场的数额还要翻几番,可以说一切都欣欣向荣。


    属于大朝的工业化进程正式拉开序幕。


    直到桌面上摆上香气四溢的美食,黎源还沉浸在美好的憧憬里回不过神。


    几杯美酒下肚,发现身旁的人少了些许,原来大家已经离座,寻着各自相好或者感兴趣的话题展开讨论。


    东方曜也转过头望向明显不在状态的黎源,先前就有好几位想与他说话的人过来找过黎源,唤了好几声也不见人家答应,还以为黎源吃醉酒。


    “跟我去船舶司逛逛!”


    黎源眼睛一亮,跟着东方曜跑了。


    东方曜手里有一整套化学体系,各行各业的高层多有交往,不是什么秘密,东方曜没有吝啬教授,只是搞学术的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再往深的问难免会察觉什么。


    于是东方曜没有一下全拿出来,也是等对方的大拿来问他,他装模作样说回去思考几日,再与黎源商议出一个不容易露馅儿的方式,把知识给抖落出来。


    现在他带着黎源一去,不出片刻就被船舶司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船舶司的人可不像学院这边都是知识分子,好多搞研究的都要上重活,各个孔武有力。


    船舶司抢人,工程司也不甘落后。


    挤来挤去,黎源就被挤出去了。


    东方曜除去带着黎源,还带了一干得力弟子。


    只有黎源是半年前新加入的,认识他的人不多。


    很多部门抓不到东方曜,就抓东方曜的弟子。


    被挤出去的黎源也不生气,整整衣冠往旁边走。


    真是太恐怖,这只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他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见有人高声问,“东方先生,听说你门下的黎先生极为得力,人呢?”


    黎源一个瞄身,顺着角落溜了。


    不是不想参与,实在是太恐怖了,他已经听见好几位同僚的衣裳被抓破的声音,何况他来天宫是想见戚旻。


    等黎源找到人群不那般拥挤的地方,已经是殿外。


    殿外也是极为宽敞的,时不时就有人聚在一起讨论大朝的方方面面。


    黎源顺着长廊走到角落的位置,京城赫然出现在眼前。


    九经九纬,棋盘式的巨型城池,入目之处皆是壮丽。


    远处海面湛蓝,数不尽的船只往返海面,卷起层层浪花。


    黎源只觉心中辽阔,一时看得怔愣。


    突然眼角一闪,黎源望去。


    只见一个高挑的少年带着另一个少年从不远处的宫闱绿意间一闪而过。


    戚怀安?


    小虫?


    跟着跟着,黎源就跟丢了,也不知两位少年跑到哪里去了。


    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侍卫,黎源原路返回时也不知哪根道走岔,反倒越走越偏。


    直到看见不远处的宫殿有人影闪过,便走过去想要打听一二。


    宫殿内,香炉果盘瓷器碎了一地。


    两人面对面站起,一人脸上布满怒意,一人淡然已对。


    “你平日里怎般瞧不起我戏弄我,我都无所谓,谁让你是我舅舅,今日科研会你叫我来做什么,看着朝臣怎么背地里嘲讽我不懂政务?还是看看你做出的业绩多么伟大风光?”


    单怀民眼底淬了毒,他从小受帝王将相的教育,若无意外,父皇去世后他就是下一任帝王,二皇子受宠又如何,大朝遵循古法礼制,断没有不传长的说法,即便父皇不愿意,满朝文武也不会干。


    他早就想好了,等他等位,给二弟封处富饶之地,远远打发了去,他还能落个好名字。


    现在倒好,眼前这人非要跳出来,说什么父皇要害他母后。


    实则做了什么,不过是将权势掌控在自己手里。


    单怀民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朝的江山从单姓变成戚姓。


    如今他窝窝囊囊地活在九华宫,还要被这人戏弄。


    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戚旻仿若未看见单怀民眼中的怨恨,只淡淡道,“宴请各界科研大拿这般重要的会议,你居然把自己喝醉,实在有失体统,我让人煮了醒酒的汤,喝完后再去前面跟各位大拿们见见面,大朝的未来都掌握在这些人手里,不可……”


    单怀民狠狠踢翻面前的桌案,“戚旻,你当我是迎来送往的歌伎吗?他们来我要迎着,他们走我还要去送一程,他们算什么东西?”


    戚旻冷漠地看着单怀民,夏虫不可语冰的无力感他不是第一次体会,只因血脉牵连,他不得不忍耐。


    单怀民继续抱怨,“哼,我知道你瞧不起我,那我就做我的逍遥帝王,呵呵,因为你戚旻不敢动我,满京权贵都盯着你,我们河水不犯井水,但我想娶几位女子又碍着你什么事?”


    戚旻眉毛都不抬,“她们拒的你,又不是我。”


    单怀民脸上一阵青白交加,自古帝王婚配哪有被拒绝的,那是天家赋予对方最崇高的荣誉,再尊崇的家族无不欢喜,就像他的母后,也是因为嫁入天家,戚家才成了京城的顶贵。


    单怀民大约真的喝醉了,垂着头笑了几声,“戚旻,你就是一个目无礼法的逆贼,你将我母后的病逝嫁祸给我父皇,又毒杀我父皇,你还犯下三十三日不眠夜的屠杀业障,杀得京城血流成河,多少无辜冤魂死在你的刀下,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你不得好死。”


    噌的一道金鸣之声。


    戚旻纤细的手腕握着一把抽出来的雁翎刀,刀身漆黑,刀刃泛着寒光,戚旻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点变化。


    细长的美眸眯起来,遮住眼底的杀意,“单怀民,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单怀民惊得连退数步,撞到墙上惊悚地看着戚旻,“你敢杀我?我是大朝唯一的皇帝,我还没有留下子嗣,你敢杀我?你怎么对满朝文武交代?说我今日喝多酒给醉死了?”


    戚旻未动,看起来似乎被单怀民的话给震慑住。


    单怀民仰头哈哈大笑,“戚旻,你当初想迅速进宫见我父皇,借用了山神夫郎的身份,但是你没想到往后也会被这个身份束缚住吧,你这辈子都没法成亲生子,你这辈子都要绑在山神夫郎的身份上至生至死。”


    单怀民不知想到什么,眼里露出癫狂之色,“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娶妻了,你是怕我生下子嗣吧,等我生下子嗣,你就言不正名不顺,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生下很多孩子,到时候总有一个你杀不掉,总有一个会记得重振单家的圣明,何况大朝本就是单家的天下。”


    戚旻脸上划过一丝嘲讽。


    他颇为同情地看着单怀民,已经尝到权力滋味的新权贵们还会把到手的美羹还给单家?


    真的是做梦。


    戚旻不想再与单怀民耽搁时间,他还没准备好与哥哥在大庭广众下见面,无奈下想出将单怀民叫回来顶一下的馊主意。


    果然是馊主意。


    看着蠢得不能再蠢的单怀民,他不介意加点料。


    “对呀,你还不算太蠢,你父皇就是我弄死的,那毒酒就是我掐着他的脖子喂进去的,对了,他诏书都写好了,让你继位,我原以为他会传位给老二那小子,没想到他心里还是有你,但是我哪里晓得这些,就不小心把他给杀了。”


    看着单怀民脸上越来越恶毒的恨意和摇摇欲坠崩塌的心境。


    “你看,人就是要认命的,他若是早点透露传位于你,我也就不动手里,那么今日你就坐在外面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而不是像个歌伎似的,只被众臣点点头就略过了。”


    “还有那些世家小姐们,也不会一听说要嫁给你,纷纷称病的称病,说有意中人的有意中人,她们一定像往昔那样前赴后继地嫁给你,把嫁给天家当做无上荣耀。”


    “还有三十三日不眠夜,我本打算杀个六十日的,只要是反对我的,一并杀了,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对不对?谁知道那些人胆子那般小,只杀了三十三日就屁都不敢放了。”


    戚旻眼中渐露癫狂。


    单怀民哪里见过这样的戚旻,吓得双腿发抖,站都站不住,顺着墙壁缓缓滑下去。


    戚旻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狭长的美眸带着邪妄,“你知晓陈贵妃一家是怎么死的吗?我让人将陈府的人堵在一间房里,锁死所有的门窗,浇上热油,然后让陈贵妃和老二一起看着他们的至亲如何被活活烧死。”


    “你做皇帝就不会像我这般狠毒,你一定是位仁帝,说不定现在还跟老二及陈贵妃在后花园赏花玩乐,说不定再过几年,你就会尊称陈贵妃一声母后?”


    “我就是利益熏心,就是要把控朝纲,当一代妖相,凡事猜忌我的反对我的人,都得死,既然你都清楚了,我也不装了,你乖乖的待在九华宫,我饶你不死,你若是执意跟我作对,我不介意送你下去跟你的父皇团聚。”


    单怀民张张嘴唇,哪怕他心中再恨也说不出杀了他的话。


    甚至他现在酒醒了几分,有些后悔跟戚旻作对。


    九华宫的生活奢靡快活,多得是美人陪他。


    他虽不甚聪明但也有政治直觉,只要他不闹,可以过上一辈子逍遥舒适的生活。


    甚至他明白,从某种程度上来,戚旻是他奢靡生活的保障。


    他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跟戚旻作对。


    突然殿门附近传来轻微的响动,戚旻握紧雁翎刀起身,“谁,出来!”


    两人紧紧盯着那处。


    单怀民甚至瞪大眼睛,他期待有什么人听见两人间的对话,即便知晓对方不可能活下去,那也能证明他说的话不是假的,戚旻就是一个狼子野心的阴谋家。


    戚旻却无所谓,如今大朝还有谁会违背他?


    年轻的帝王永远不清楚权势被强势掌控下,众人有多惧怕他。


    但是心底却毫无由来的有些不安。


    直到看见黎源的身影从屏风后转出来。


    一瞬间,戚旻身上的力气全部被抽走。


    第117章 养伤


    戚旻看见黎源的瞬间,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


    手里的雁翎刀哐当一声落地。


    瞳孔微微扩散,像只濒临死亡的小动物。


    红润的嘴唇瞬间煞白,微微颤抖着解释,“哥哥,我,我乱说的……”


    黎源的脸色霎变,眼里带上一丝狠厉。


    紧盯着黎源每一个细微表情的戚旻如坠冰窖,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哥哥,不是……”


    下一刻,戚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刀刃划破锦衣的刺啦声惊得人心寒。


    脖颈处传来黎源的一声闷哼。


    戚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见满目恨意的单怀民朝着黎源的后背刺来第二刀,戚旻心神俱裂,“哥哥!”


    一只白狐敏捷地跳进来,直扑单怀民的命门。


    单怀民惨叫一声挥开白狐,握着刀再次站起来。


    他杀红了眼,却也知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白狐划拉出来的口子渗出血珠,流了满脸,让他看起来像只恶鬼。


    他拄着雁翎刀,歪歪斜斜地再次挥起刀朝着地上的两人。


    “畜生!”


    一道熟悉的厉喝。


    单怀民尚未看清来者,一巴掌狠狠煽在他脸上,手里的雁翎刀摔出去老远,带动脸上的伤,顿时痛得倒在地上。


    他恍然地抬起脸,看着眼前熟悉的却怒不可言的面孔,“母后?”


    戚长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单怀民,“你父皇是我杀的,因为他赐我毒酒,废你太子之位,与你舅舅无关,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之后再不看单怀民一眼,过去察看黎源的伤势。


    侍从们先前被明相遣开,未料出了这般大的事情,一个个铁青着脸鱼贯而入,各个划过单怀民的目光恨不得生啖其肉。


    很快太医过来,却无人能上前。


    戚旻像得了失心疯,不让任何人靠近。


    紧紧搂着黎源,只一味的流泪。


    黎源扑倒在戚旻的怀里,后背很长一道伤痕,看着很深,血流不止,不能再耽搁。


    陈寅急速走进来,与戚长贞对视一眼。


    戚长贞大喝,“这人不是黎源。”


    戚旻猛地抬头欲要争辩,陈寅从后上去劈晕戚旻。


    整个大殿齐齐松开一口气。


    但很快再次陷入忙碌。


    直到转移走黎源,大殿不剩任何一个人。


    连看着单怀民的人都没留一个。


    仿佛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不值得任何人在他身上费一丝心神.


    黎源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一会儿身上灼热难耐,一会儿又寒冷不已,就这样寒冰火海的待了似乎快一年之久,他终于慢慢睁开眼睛。


    视野很模糊,只看出似乎趴在什么密闭的空间。


    好似睡在铺了席子的地面,灯的位置也不高,照得墙壁昏昏沉沉。


    他知道身旁有人,然后闭上眼睛陷入昏迷。


    之后他便察觉身旁的这人一直没有离去。


    听声音像珍珠,说话的语气也正常,有时候很久都听不见,有时候又一直能听见,好似在说什么政事。


    黎源心想,自己怎么睡到珍珠开会的地方。


    真是不像话,想醒过来又一直醒不过来。


    就这般跟身体不断地抗争,等黎源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先前看见的不是错觉,他确实待在一间不大的房间。


    “你醒了!”


    戚旻似乎没动,语气也没什么波动。


    黎源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戚旻还穿着那日的衣裳,心底微沉,再看见戚旻已经熬红的眼底,和神思不属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


    黎源声音不大,背上的伤到底有多重他不清楚,但昏迷前确实痛得终身难忘,那一刀仿佛将他的背肌全部划开。


    以现在的医疗技术也不知能不能把他缝合起来。


    “过来。”


    戚旻似乎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靠过去。


    “珍珠不怕,哥哥没事!”


    戚旻就这般匍匐在黎源的跟前,先是一滴眼泪滴落在跟前的席子上,迅速被吸收,然后越滴越多,迅速在席面堆积成一团水渍,再到戚旻抖着肩膀呜呜的哭出来。


    自黎源受伤后积压的恐惧和不安终于在这刻宣泄出来。


    黎源无法抬手,伸出手指轻轻抚摸戚旻的手背,如同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对方彷徨飘摇的内心。


    黎源这次醒后没有再陷入昏迷,太医来看过,说黎先生大好,只要正常养伤即可。


    戚旻哭完后又变成那个硬邦邦冷漠的人,眼里全然都是不信,一刻不离地守着黎源。


    他还将其他人全部赶出去,若有十分紧急的事情才见人。


    来汇报的人蹲跪在门外,顺着一指宽的门缝听人说话。


    因为离得近,黎源终于知道这段时日听见的会议声来自哪里,一时有些无语。


    但戚旻非常顽固,不仅不离开,也不让人进来,只有太医可以进来,平日里黎源换药擦身,都是戚旻亲力亲为。


    黎源也劝不动,终于忍不住喊了声外面,“贾先生?”


    推拉门从中间裂开一条小缝隙,贾怀的脸露出来十分之一。


    片刻后,一只眼睛露出来,大约觉得不舒服,又换成另一只眼睛,贾怀的声音从缝隙里传来,“哎,黎先生您醒了?”


    黎源冲贾怀眨眨眼睛,“劳烦您将珍珠的被褥搬过来,我想他陪我睡一会儿。”


    黎源还不太能动,这样趴着算不得舒服。


    贾怀心领神会,“好的好的。”


    也不请示戚旻,起身吩咐下去,不多时小林子带着两位小公公动作麻利地铺床,戚旻则一脸木然地坐在旁边。


    等所有人都退得干干净净,他才在黎源身旁的位置坐下,却没有睡的打算。


    “珍珠,把衣服脱了。”


    戚旻似乎愣了愣,然后响起衣料的窸窣声。


    黎源身上只盖了半截薄被。


    “把被子盖上。”


    戚旻摇头。


    黎源坚持,“我身上的伤口没有太痛,只有些轻微的酥痒。”


    听到酥痒,戚旻立马坐起来就要去喊大夫,却被黎源一把抓握住手,这个动作有些大,黎源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戚旻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躺回去不敢再动。


    “听话,把被子盖上,我们盖一床。”


    这次戚旻不敢不听,一床薄被轻轻搭在两人身上,不一会儿药物的味道充盈整个鼻腔。


    “这里是哪里?”


    戚旻一直紧紧盯着黎源,“司狱所一处内室。”


    房间很暖和,应该带着地龙,司狱所的人容易受外伤,若是冬日,这种地方倒是适合养伤,这算是回到大本营,黎源放松些。


    他觉得有些困顿,紧紧捏着戚旻的手不放,“今日跟着哥哥睡觉,明早起来后先去沐浴,再回来陪哥哥吃饭。”


    戚旻想摇头,他是真的怕了。


    黎源浑身是血地倒在他怀里时,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视若珍宝,平日里连磕了碰了都舍不得的人居然被只畜生伤成这样,他后悔了,当初就应该杀了那只畜生。


    虽然事后太医告诉戚旻,黎源的伤只是看着凶险,并未伤及根本,因是皮肉伤,养起来要费些时日,他依旧不信也害怕。


    黎源只昏迷了三日,他却像等待了三秋那般久。


    他想他是终于等来报应了吗?


    可为何要报应在黎源身上。


    他痛恨漫天神佛。


    戚旻的内心像狂暴天气下的大海,一会儿汹涌的掀起滔天骇浪,一会儿又沉默无声,似乎酝酿着更凶险的海浪。


    直到眼前的人醒来后不顾伤痛和疲惫,细细与他说着明日的安排,戚旻一直仿徨飘摇的心开始一点点着地。


    “哥哥,你……”


    黎源撑着眼皮,“我还要活很多年,暂时没有遗言给你,其他的话我们休息好了再说。”


    戚旻的眼眶瞬间被眼泪集满,又迅速流淌出去。


    他默默的任由眼泪流淌,又忽的笑起来,他是何德何能,能遇见黎源。


    戚旻回握住黎源的手,慢慢闭上眼睛。


    等卧室里传来轻浅的呼吸声。


    屋外长长的走廊上跪满的人,及院外默默等候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议事局的核心大人们终于舒展眉头。


    皇家学院的东方先生已经集齐院校师生上玄武殿要人。


    他们再交不出黎先生,只怕就难办了。


    黎源这伤难养,虽然不伤及根本,但换药及养伤都麻烦。


    当时找的司狱所最好的外伤大夫缝得伤口,可是缝合的再好,那条巨大的蜈蚣一露出来,戚旻就红着眼睛别开头。


    每次还要黎源安慰他。


    弄得大夫和太医们都束手束脚。


    再就是趴久了人难受,黎源暂时还不能坐起来,便每日都是戚旻帮他按摩,舒络活血,看得诸位来汇报工作的大人们目瞪口呆,一只只眼睛从门缝里一排排到顶。


    戚旻的手微顿,单薄的背脊微微挺起来,他尚未转身,那一竖排眼睛就不见了,“你们照程序办事,各部门大人都有权限,无事不要跑来司狱所,不定外面传成什么样子。”


    静候在外面的大人们心想,外面哪里敢传你们的闲话。


    又偷偷抬起眼睛往里面瞄,就是传出去也没人信呀!


    真没想到当年话本子里小狐狸跟樵夫的日常居然是真的。


    谁信呀!


    黎源真没想到养个伤养了快一个月,期间东方曜也不客气了,见要不到人就直接问人死了没,听说没死就把积攒的一大堆问题以资料的方式送过来。


    戚旻直接让人烧了。


    第二日又送,天天送,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人在司狱所,就让宋文彩去里面捞人。


    宋文彩在司狱所任职,没人拦得住他。


    他也不鲁莽,依旧按照当npc时的经验,以往日回司狱所打卡的习惯往司狱所蹭,本来他只需去分部汇报,自他成为商行副行长,就改成前往总部汇报工作,于是给了宋文彩可乘之机。


    宋文彩摸到内圈层时,听说明相在这里开始后悔。


    黎源本是去参加科研大会,结果一周都不见黎源来开会于是找到学院,这才知道黎源在天宫欣赏风景时不小心摔伤伤了脊背,正在司狱所养伤。


    这就很离谱,首先黎源那般稳重的人怎么可能因为看风景摔伤,即便摔伤哪有摔伤背的。


    而且养伤怎么养到司狱所。


    离大谱。


    宋文彩躲在假山石里面,听见路过的人说明相待在这里太长时间,有些权贵已经开始打听。


    明相来司狱所的事情并未遮掩。


    问题倒不大,那些权贵已经拿明相无可奈何。


    宋文彩心想你们问题不大,我问题大。


    明相待在这里做什么?


    莫不是黎源的伤跟明相有关?


    他想溜回去,但巡逻的侍卫一队接一队,根本没有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一队小公公路过,宋文彩就跟了上去。


    他上次回来汇报工作时发现有小公公出没,于是换了身公公的衣服。


    于是一队小公公后面,多了一个胖公公。


    黎源趴久了后四肢容易发麻,起先他忍着。


    很快就发现,他越忍,戚旻就越难过自责,索性不忍了。


    又经历一番按摩后,黎源满头汗渍地趴回去。


    戚旻刚刚替黎源盖好被子。


    一人低着头推开门缩进来,又赶紧关上门。


    戚旻以为是送毛巾的小公公,看也没看伸出手。


    热毛巾倒是没递过来,还被人啪的打了一巴掌。


    两人回头,就见宋文彩趴着门缝往外看,鬼鬼祟祟说,“我说你们什么好,都什么时候了还行房,行房就行房,叫那么大声音做什么,听说明相就在附近,你们把他叫过来咋整?”


    “对了,珍珠,黎老弟这是咋啦?我们喜茶可没偷税漏税,他为何被请过来,连你也被带了过来。”


    戚旻看着自己被打的微红的掌心,默默收回手看着黎源。


    黎源似乎想笑,忍住后将戚旻的手拉过来吹了吹。


    戚旻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宋文彩转过身正要问两人咋都不吭声,‘卧槽’一声贴紧身后的门,只见不大的屋子角落坐着两名煞神。


    这两位煞神可不要太出名。


    化成灰宋文彩都认得。


    一位是陈寅,一位是唐末。


    陈寅好点,一身官袍穿得玉树临风,唐末依旧黑金银纹袍,三把雁翎刀,那只该死的手正握着后背的雁翎刀刀柄,他敢肯定,这人下一秒是准备劈了他的。


    好巧不巧,突然有人打开门,吓得浑身发软的宋文彩一下倒在来者的□□,只看见一张白胖的脸着急地说道,“刚有小公公说跟来的人少了一个,是个胖子,你们两位快出去寻寻,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狗东西趁机跑进司狱所为非作歹……”


    那白胖子低头看着□□多出来的人,敏感地跳开,翘着兰花指指着对方,“宋文彩,居然是你这个狗东西。”


    第118章 拍马屁


    黎源受伤的事情自然传回太师府。


    老太君着急的不得了,今日遣了唐末前来。


    唐末进来后也没说话,全程坐在角落看着大夫换药,换完药又是一大碗内服的药,喝得黎源频频皱眉。


    喝到现在,黎源看见药碗就害怕。


    戚旻亲自喂,黎源想躲,无奈叹气,“珍珠,我合理怀疑你挟私报复,当年是哥哥错了,哥哥不该给你灌药。”


    戚旻似乎勾了勾嘴角,但喂药的动作不停。


    等戚旻给黎源擦干净汗渍,唐末这才起身。


    走到黎源身旁,拿手拎开被褥看了看。


    自黎源受伤以来,他的身体不知被多少人见过,众人包括黎源本人都没觉得不妥,只有陈寅抬手挡了挡嘴角。


    果然,戚旻一脸怒意地看着唐末。


    赶紧挥开唐末的手,替黎源压好被子。


    唐末只当看不见,对着黎源说,“会留疤。”


    黎源瞥过头,唐先生求求你了,就不要火上浇油行不行。


    虽然他不在意,但珍珠又要哭了。


    一个药瓶丢给戚旻,“伤好后每日涂在伤口处,不能完全消除,聊胜于无。”


    “多谢唐先生。”黎源谢过。


    唐末走到门口,微微侧身,“今年过年回趟家。”


    戚旻没动,倒是黎源又推推他,他才开口,“谁的意思?”


    唐末头也未回,“老太君想你们了。”


    戚旻眼底划过一丝失望,黎源倒蛮高兴,“过几天我们去买点礼物。”


    戚旻立马秀眉竖立,“你敢。”


    陈寅再也忍不住,低笑几声站起来,“你俩还是早点回去,不要老待在我的司狱所。”


    戚旻说道,“家里没地龙。”


    陈寅指指东面,“我怎记得你未嫁人前的闺房是有地龙的。”


    黎源趴在枕头上闷笑。


    这些时日戚旻紧张他,紧张到周围人都嫌弃的程度。


    虽说黎源的伤确实令人担忧和同情,但是戚旻就跟保护眼珠子似的保护黎源,黎源有时候只是轻轻哼一下,戚旻就会大惊失色,继而红着眼睛忙前忙后,搞的众人还以为黎先生下一秒就要挂了,结果不过是睡麻了胳膊,就……很难评。


    何况黎源也忒配合戚旻。


    能把穷乡僻野带上全国乡镇经济排行榜前列,能一个人避开搜索进京做生意,能把所有人都不敢尝试的番邦饮品开成连锁店,还能随便跑去皇家学院当个老师的人。


    突然就娇贵了,一天天哼哼唧唧。


    所以说,夫夫俩的play不要随意参与。


    戚旻知晓陈寅提醒他拿黎源的伤当幌子,赖到太师府,又有老太君等人帮忙,太师还能赶他出来不成。


    但戚旻从小到大就不撒娇。


    后来也只朝黎源撒娇。


    回来掌控朝堂这些年,也不太再回得去做小儿女姿态。


    他跟太师已经是高手过招,对棋太久。


    “谢谢陈大人。”不过陈寅走时,戚旻如此说道。


    等两人都走了,贾怀说道,“明相放心,我不走,我陪您和源哥儿。”


    夫夫俩看了贾怀一眼,你还是走吧!


    贾怀不走,指着缩在角落里的宋文彩,“这狗东西忒坏,当年把我的人跟陈寅的人耍得团团转。”


    黎源无意吓唬宋文彩,“宋兄,你过来坐,为何这般着急见我?”


    宋文彩匍匐在地上,拱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叠资料。


    戚旻见状浮现怒容,“宋文彩,你真的是大胆。”


    宋文彩浑身一抖,把资料塞回去,正要原路退回。


    黎源失笑,“可是东方先生委托你?拿给我看看。”


    宋文彩这才又掏出来,头依旧埋在地板上,将资料递给黎源。


    一旁的贾怀奸笑,“这狗东西真贼,以为不看明相就当明相不在?”


    宋文彩十分应景的浑身抖了抖。


    黎源一目十行看起资料,戚旻连忙给黎源胸前塞了个垫子。


    贾怀正要继续戳宋文彩。


    宋文彩的声音从地板间传来,“明相明鉴呀,我对大朝,对明相忠诚无比,日月可鉴。”


    贾怀便说,“我们都看见你打明相的手心。”


    宋文彩对着席子默默骂了句MMP,继续表忠心,反正不管贾怀如何歪曲他的言行,他就一个劲的表忠心,听得戚旻心烦。


    “你俩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不要打扰哥哥看资料。”


    黎源很快整理出问题,“带笔了吗?”


    贾怀心想带个屁,正要阴阳,那狗东西就从怀里掏出一只炭笔,“黎先生请用。”


    黎源失笑,“你何来跟我这般客气,珍珠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之前你不知晓也并非故意瞒你,现在你已知晓便知我当初为难之处。”


    宋文彩连忙点头,“知道了知道了,黎老弟,这马上到年底了,什么时候有空回去开了会,我们把过年钱给发了,再就是我们三也分分红沾沾喜气嘛。”


    听说有钱分,黎源眉目舒展,“那好呀,我能走路了就过来。”


    “哥哥!”戚旻制止。


    那宋文彩也不知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破罐子破摔,微微抬起头说道,“珍珠弟夫,发钱的时候您也来,那场面别提多开心,新年新气象,正好去去晦气。”


    戚旻看了眼宋文彩,不再阻止。


    贾怀的脸都要气歪,宋文彩这种油滑奸诈之人,真会讨明相的欢心,往日真是小瞧了他。


    不行,他得寻个机会,把这人从司狱所要过来。


    之后黎源不再说话,迅速将自己知晓的东西写到纸上。


    等宋文彩揣着资料往外走的时候,脑子还一惊一乍,好几次撞到柱子,这是什么离谱世道,黎源的夫郎居然是明相?


    明相叫珍珠?


    黎源是山神?


    那么重怎么移过来的?


    明相真的是九尾狐?


    尾巴呢?


    ……


    信息量太大,他不知道该先卧槽哪一个。


    他还猛的一下见到京城里最出名的三位煞神,这三位可是最被京城百姓乐道,除去小狐狸和樵夫的故事,这三位的故事被编得更加神乎其神。


    另外两位还好,没有为难他。


    那个奸宦贾怀就真的太坏了,全程针对他,真是五腹六脏加屁股都黑透了,往后他一定要绕开此人。


    宋文彩木然地朝外走。


    经过司狱所办公主楼时,一群大人结伴外出吃饭,突然停下来望着宋文彩。


    “哟,宋老板过来送喜茶!”


    这明显揶揄打趣的语气,宋文彩只当遇见哪位嫉妒他的同僚,毕竟像他这么能赚钱又得领导赏识的能人实在太少了。


    正要顶回去,一抬头石裂当场。


    当初被他骂来骂去的装修师傅们一身三品官官服聚在一起望着他笑。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有本事一个个来。


    不许组团霸凌。


    黎老弟耶,你到底何方神圣呀,请的贴砖师傅居然都是三品官+。


    大家也不是真的要为难他,问了两句喜茶店的情况,得知喜茶店已经开到第六家分店,年后再筹备三家新店同时开业时,大家都露出一副殊荣有共的喜悦。


    还问他要不要装修师傅。


    换作平日他哪里敢,只怕头都要垂到地上,但他都敢给明相喊弟夫,胆子这玩意,吓一吓,真的能吓大。


    于是很是恭敬地询问哪里能找到手艺好的工人,几位大人对视一眼,将工程司一位官员介绍给宋文彩,大家心中思绪万千,这但凡在黎源身边待过的人,多少有些妙处的。


    就连同他们也是受益匪浅的。


    宋文彩告别几位大人转身就行,他可真是太大胆了,大的头发丝都竖起来,但是这感觉不要太好,他马上就要乘着黎老弟的顺风船扶摇直上……


    “可是司狱所城管部宋文彩?”


    一名看不出官级的官员疾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份文件,递给宋文彩的同时快速说道,“你被调到情报司,明日前往情报司总部报道,另外,情报司的管理跟司狱所有很大不同,上峰特别重视日常考核,无故迟到早退都作旷工处理。”


    宋文彩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


    司狱所每一旬过来汇报一次即可,他都忙得脚不沾地,情报司这是要奴役员工对吧。


    他要辞职。


    对方又说,“情报司隶属国家机构,所有从业人员皆要遵守保密协议,如果离职,五年内不得从事相关行业,你正好调入商业部门,若是离职,五年内不得经商。”


    对方说完就走,干脆利落不留痕迹,独留宋文彩风中凌乱。


    他就知道那个奸宦不是个好人!


    谁知刚才那几位大人又围过来,宋文彩觉得冰凉的心感受到点人情温暖,这些大人先前没戏弄他,现在也肯定不会,人家都身居高位,哪里会跟他一般见识。


    “宋兄竟然调到我们情报司呢?”


    “那往后我们就是同僚了!”


    “那宋兄还要去工程司请人吗?不若我教你贴砖,祖传技术,不歪缝不凹凸。”


    “哎呀,宋兄这是掉进火坑了,我们上峰的坑那可是爬不出去的。”


    “其他部门上五休二,我们上六休一。”


    “其他部门有业余时间做生意,我们有业余时间做工作。”


    “贾大人轻易不骂人,他就是跟司狱所关系好,没事请我们过来进刑讯室坐坐,参观参观。”


    “贾大人……”


    宋文彩双眼一闭,晕倒在地。


    第119章 订礼


    黎源在司狱所养了近一个月伤,才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下拐着戚旻回家。


    回家尚未坐稳,戚旻回宫处理事情的一个转身,黎源就跑了,回来时只看见跪在院里两个惶恐不安的近侍。


    原来实验地出了点状况,好似前面的数据有问题,醉心科研的东方先生十道紧急令催黎源过去。


    还没等到第三道,黎源骑着马准备跑,被近侍拦下,他一下伏在马背上装伤口痛,近侍不敢强拦只得放人走。


    经过上次的事后,保护黎源的人又增加了几队,居家跟外出的人员不一样。


    黎源也反复跟戚旻强调上次是个意外,戚旻才没有太过分。


    黎源本打算上午去下午回,打个时间差,只要在戚旻回来前回家,他就不算出去过。


    哪里料到下午时突降暴雨,京城冬季多雨,最容易降冰雹,结果引发塌方,将道路彻底堵塞,等道路疏通,已经是腊八节第二天。


    戚旻带着人亲自疏通。


    工程司还带了个木作挖挖机,据说是神秘高人出的图纸,费了些功夫造出来,现在情况紧急,自然拿来使用,万一明相觉得好就投钱了呢!


    挖挖机占地方,一上去其他人就要退下。


    几名工程师坐在上面踩得汗流浃背,挖挖机晃晃悠悠一爪子下去,抓了满爪子泥,一拔,稀泥又原封不动地掉回去,甚至堵得更凶。


    几次三番后,工程师满头大汗地扶着门框说,“明相稍等片刻,它还在熟悉规律!”


    戚旻骑着高大俊美的黑马,脸色阴沉,“胡闹,还不上人力疏通。”


    于是一群人又上去推挖挖机,结果挖挖机陷在泥地里,等搬开挖挖机再开始疏通,已经四五个小时过去。


    先前就只剩最后一截路段,对方也在疏通。


    戚旻没有发飙是因为看见过黎源一次影子,知道塌方是意外,知道黎源跟他一样焦急,戚旻再烦躁也能忍。


    等道路疏通后,在对面人群里一扫。


    哪里还有黎源的影子。


    “人呢?”


    对面是负责实验地的后勤人员,主要维护实验地日常工作,最艰难的工作就是打打野猪,又没在明相身边待过,看不懂明相身后一堆挤眉弄眼的暗示。


    耿直地说,“黎先生说一时半会挖不通,再去蹲一组数据。”


    后面一群人捂脸。


    戚旻夹紧马肚,黑色骏马犹如一道闪电疾驰而去。


    明相自然是舍不得打骂黎先生的。


    也就关了两天家门。


    谁都不许靠近。


    吃食放在院子里即可。


    负责安全的近侍远距离见到过一次,不过只看见明相的身影,似乎只披了袍子,一直整齐束着的长发也披下来,颇为风流邪魅,风一般走出来,卷走吃食又风一般的锁紧门。


    就不清楚究竟怎么教训黎先生。


    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也隐隐听到哽咽的声音,但只漏出来一瞬就没了。


    黎源的伤口有些发炎,戚旻给他重新涂了药,又逼着对方喝下去一大碗中药。


    戚旻不是唠叨的人,再生气也忍在心里不说话,除去让黎源吃饭喝药,其他时候不怎么开口,只做,发力的做。


    第一次动静大,把伤口磨破。


    黎源以为能逃过一劫。


    戚旻也不吭声,给人上了药就将人压在柜门上做,一次两次还好,后面腿软得站不住,戚旻便将一楼的太师椅搬上来,让黎源虚虚靠在上面,自己则蹲下去。


    黎源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这是在挨惩罚,还是被伺候,后面就知道戚旻是真的生气。


    嘴角肿了都没放过他。


    黎源自受伤后第一次感觉到身体虚,有些亏空,一时半会补不回来那种。


    戚旻抬起眼睛,雾蒙蒙的眼尾挂着一抹红。


    像是哭过,又像情欲蒸腾。


    黎源已经道歉无数,但戚旻就是不回应。


    上次事情后,黎源醒来后看出戚旻不眠不休守着他,连政务也不管了,可那一大摊子事情哪里说不管就不管。


    许多时候,分不清是一人力挽狂澜,还是狂澜选择了一个人。


    反正此时此刻,戚旻已经身不由己。


    黎源看出戚旻心中的颓败和自弃,不讲那些大道理,先将日常引到正轨,每日与戚旻同吃同睡,夜间就握着戚旻的手,有精力时细细与戚旻说着未来的打算。


    船舶司向东方曜要人了,他打算年后去船舶司看看,学院这边他带了几名助理,都是在化学和科研上很有天赋的人。


    现在的技术赶后世差得远,连最基础的实验室都没有,郊外实验地都是在他的带领下完善,表面看起来也只能骗骗外人。


    但是不着急,黎源有三年计划,五年计划和十年计划。


    船舶司那边属于重工,黎源能帮忙的不多。


    但涉及到化学基础的东西他还是能帮忙。


    帮助大家搭构科学基础,有能之士们能更快发挥才能。


    黎源细细的说,戚旻静静的听。


    还有什么不明白,戚旻欠的命债,黎源义无反顾扛起来还。


    他们本就了解彼此。


    京城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给彼此套上沉重而华丽的保护层,亦或是枷锁,剥离这些,两颗心亦如当初赤诚璀璨。


    戚旻第一次在黎源面前刨开心。


    带着颤抖的气音和不稳的声线。


    仿若走在业障编织的丝网上,想问一问有缘人,他是不是一个乖孩子。


    “哥哥,珍珠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珍珠从小受的教育便是驭人驭心,只要能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问是非。”


    “三十三日不眠夜不是不小心,不是冲动报复,而是珍珠凝神细思后的最佳方案。”


    “珍珠不喜欢梨花村的人,放过他们不过因为神论需要,因为哥哥在意。”


    他急急说着,拼命证明自己是个彻头彻脑的坏人,他给黎源呈现的只是他想呈现的东西。


    黎源幽幽叹口气,将戚旻搂进怀里,他是不是当年太宠珍珠,才让珍珠将他放在一个无人能及的地位,就连珍珠自己都不想有一点点瑕疵展露。


    黎源低下头,咬住戚旻的耳朵。


    待到留下一圈牙印才说,“珍珠不知道哥哥以前是想当你丈夫来着,后来你总是上火又怕疼,哥哥才让给你,哥哥这般险恶的心思珍珠莫非是忘了?”


    戚旻猛的抬眼,撞进黎源认真的眼神里。


    他知道黎源对他有这种心思的,只是后来两人行事太多,黎源虽闷着不吭声,但身体明显是喜欢的,他便觉得这是两人最契合的状态。


    黎源含住戚旻的嘴唇,将长期喝药的苦味一起传过去,戚旻的心头却甜得发颤,黎源的呢喃浅浅不绝,“你再东想西想,我可就真的让你尝尝夫郎的滋味。”


    “珍珠,哥哥也有见不得光的心思,在哥哥心里,你是正经男儿,更是哥哥的小夫郎,哥哥想一直宠小夫郎那般宠着你,所以,你不要那么乖,也不需要那么完美。”


    直把戚旻亲得面色潮红,黎源才松开人,“珍珠,不管你以后会遇见什么,哥哥都跟你一起承担,无论好的坏的,之前哥哥不说是担心承诺太大,难免有诳语之嫌,现在遇见东方先生,又得一众人才相助,哥哥觉得这个承诺真实了几分。”


    “如果人世间以善恶为唯一标准,你觉得自己罪孽深重,那我们就做如山功德,如果功过不能相抵,百年后哥哥跟你一起面对。”


    “即便是日后遇到不测,所有人都反对你,哥哥依旧选择站在你身后。”


    这些话自然不会让戚旻完全放心,不然黎源也不会带伤“受罚”。


    但周围人有种感觉,明相不再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危险感,不再偏激,或许有时候还是会,但不会带着大朝这艘巨轮一同沉沦。


    因为狂风骤雨猛浪撞击的大海里,远处总有一座灯塔发射不急不缓的信号,引导即将迷航的人走向安全的港湾。


    临近春节,天宫反倒不忙碌,这得力于明相将总结会提到每年的四月和十一月。


    议事局的框架模式运行正常,就像一套性能良好的设备,在经过长达四年的磨合构建后,开始展示优越高效的一面。


    其他部门在年中完成各项改革,也紧跟上议事局的高效步伐。


    这意味着明相几日不来也无甚关系。


    两人赶着时间去参加了喜茶年终总结会,宋文彩多少有点形式主义,一场大会搞得像誓词大会,弄得黎源异常羞耻,他还是喜欢坐在桌子后面给大家发钱,那时候有种自己是财神爷的感觉。


    花三觉得宋大哥在小夫哥面前莫名狗腿,不过小夫哥长得漂亮,他也没多想。


    三人分红时,喜气洋洋告诉大家他跟刁鹤要成亲,刁鹤现在管着两家店,虽脸上依旧腼腆,眼神却十分沉稳坚毅,跟花三爱玩爱闹的性子十分互补。


    婚事定在来年四月,让大家一定参加他的婚宴,宋文彩最爱开小年轻的玩笑,便问谁是夫郎谁是夫君。


    谁知刁鹤抢先一步,“我做他的夫郎。”


    花三张张嘴,再看大家一脸要笑不笑,顿时明白宋文彩开黄腔想知道谁上谁下,其实花三无所谓的,他觉得两人亲亲热热在一起比什么都好,虽然莫名其妙就被刁鹤给那个了,他也没觉得不舒服,只事后刁鹤坚决做夫郎,他也只是有些感动,依旧没多想。


    看黎源眼中的触动和意味深长,此时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当夫郎就要面对世人的不解和嘲讽,哪怕时代在变,但短时间里依旧会受委屈,刁鹤明明是夫君,却为了他宁愿承受夫郎身份带来的委屈。


    哇呜,花三想明白过来差点抱着刁鹤大哭。


    吓得宋文彩还以为自己玩笑开过头。


    戚旻看着刁鹤,眼里没有太多情绪,他一向如此,除去黎源和家人,他眼底都没有太多情绪。


    话却对刁鹤说,“他若对不起你,你与我说,我替你做主!”


    刁鹤先是一愣,继而笑着点点头。


    宋文彩心里酸死了,也不知刁鹤怎么就得了明相的青睐,明相要是这样对他说一句,那个死太监还敢天天给他穿小鞋!


    分完钱,夫夫两人就去买年货。


    黎源选的格外仔细,因为今年回太师府,虽然太师没首肯,但是老太君发了话,做儿子的至少不会明面反对。


    黎源选了十来匹颜色亮丽的锦缎,“祖母穿亮色好看,这个太一余粮配什么好看?”


    戚旻在帮黎源挑料子,以往住在梨花村不觉得,镇上的布料就那般多,也没什么好挑的,如今在京城,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黎源爱照顾老小的习惯再次显露,先前没去当老师还比较有时间,一有功夫就给老太君和戚旻做各式面包甜品,有段时间吃甜食吃得太多,有些坏牙。


    被家里人禁了甜食,老太君便偷偷让丁香带奶茶回来,那段时间,太师大人啥事都不做,就专去老太君院子逮人喝奶茶。


    黎源手里有钱后就买各种稀奇古怪的番邦玩意儿给老太君,也不知他从哪里捣鼓的,还给老太君配了副老花镜,可把老太君高兴的。


    黎源给老太君配完料子又给戚旻配,轮到自己,看着戚旻给他选出的一大堆,他便敷衍的说都好都好,你拿主意。


    分明对自己适合穿什么没概念。


    这些直男特性气得戚旻牙痒痒。


    等到付钱时,他拉着戚旻的袖子,“这次分了多少?够不够,不够我再回去拿点。”


    戚旻说过家里的钱放哪里。


    “哥哥去哪里拿?”


    “床头柜?你上次不是说床头柜?”


    戚旻差点翻白眼,这明明是上上次的位置。


    两人还是保留梨花村的习惯,大面额的银票纸币隔三差五换个地方收藏,虽然没贼偷,但是两人乐此不疲。


    黎源的小雷达一秒钟竖起来,立马圈住戚旻,“珍珠,到底放哪里?快告诉哥哥!”


    接了大单的布行老板亲自抱着布匹进来,“黎老板,我这里还有几匹好货……”


    脚步一刹,麻溜儿的一转身,灵敏地溜了。


    选好布料还要去首饰行。


    黎源给老太君打了两副平安锁,给戚怀安和林恩各打了两个长命锁。


    布料不带走,直接做了成衣送到府上。


    老板看着地址眉头直跳,他家布行专做权贵的,这地址不要太熟悉,难道太师府还有一个孩子做夫郎。


    本来黎源的身份用不到老板亲自接待。


    但人家太会做生意了,其二,一言不合就成了皇家学院的老师,其三,据说国之重器的几个部门都在抢他,虽然最后一条听起来很扯,但明相都能做夫郎,这世道还有什么稀罕事。


    不过最后一条大家只当夸张的锦上添花。


    夫夫两人走时,老板一路恭送。


    突然两名大人说说笑笑的走进来。


    老板顿时眉开眼笑,这两位一位是船舶司司长,一位是工程司司长,都是近两年提拔的中年人,四十岁上下,在大朝过去的官场来说可谓太过年轻,由此可见,这两位前途无量。


    一位家里刚添麟儿,一位小女儿闹着要穿明相曾穿过的花色,两人吃了饭顺道过来看看。


    哪晓得就碰见明相和黎先生亲自逛街。


    还这么大摇大摆的。


    明相,您连面纱都懒得戴了?


    是说进门时,这家布行外面的人特别多。


    就算明相您觉得自个不会被老百姓认出来,黎先生也是个名人好不好!


    双方看着彼此,黎源不太认得这两位,只觉得眼熟,应该在科研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这两位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多。


    行礼,黎源没有官品。


    不行礼,明相这尊大神搁旁边站着。


    黎源反应快,行拱手礼,“两位大人好。”


    对方忙不迭回礼,“两位先生也好!”


    黎源还想说什么,被戚旻一爪子拉回来,拐着人就要走,显然懒得跟对方在这里耗什么虚礼。


    这顿操作下来,看得布行老板目瞪口呆。


    那可是两位司长耶!


    黎先生的这位美貌夫郎也太不给面子了。


    两位司长怎么还一脸憋屈的样子。


    然后,布行老板便见已经擦身而过的两位司长突然对视一眼,健步如飞的跑回去抓住黎源。


    “黎先生,东方先生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不若您初八去我们船舶司?”


    另一位着急道,“先去我们工程司,我们工程司遇到很紧急的问题。”


    船舶司的,“我们的船都吊起来了,更紧急。”


    工程司的,“我们的钢炉都开始烧火了,十万火急。”


    “我们……”


    戚旻忍无可忍,“初八年都没过完。”


    两人静默。


    揣着手低着头,一副恭敬从命的模样。


    然后两人又同时抬头望向戚旻,“初八上班不是您定的规矩吗?”


    黎源忍着笑答应初八上午去船舶司,下午去工程司,才拉着怒火当头的戚旻离开。


    布行老板惊悚地继续接待两位,那位,那位莫不是……


    就听面前的大人嘀咕,“只怕继东方先生之后,我们会成为第二第三他最看不惯的。”


    “没事没事,据说他越看不惯投的钱越多。”


    “哎呀,黎先生看起来脾气很不错。”


    “可我们那位就是搞不定,嘿嘿!”


    看着越凑越近的耳朵,两位大人停下嘴。


    布行老板一回头就看见四道死亡凝视。


    顿时吓得差点腿软,“鄙人什么都没听见。”


    两个脑袋齐齐摇了摇,“你听见了,还看见了,现在死亡名单多你一个,想活久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布行老板连连点头。


    死都不说。


    等两位大人离开,嗨,老匹夫,你们自己议论得挺哈皮!


    第120章 江山为聘


    准备好礼物,夫夫两人赶着腊月最后几天前往太师府。


    马车抵达时,府里众人已经等候在门口。


    黎源先下的车,再拉着戚旻。


    戚旻抬眼的瞬间,一向冷凝的眉目柔和下来,仿若天空轻柔飘落的雪花。


    “祖母!”


    老太君早已等不及,在华岁和桃良的搀扶下疾步走过来,与迎上去的戚旻抱在一起。


    无论戚旻在外面多么厉害风光。


    在老人家眼里永远是个孩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何况她视若珍宝的孩子看似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可从来没真正享过什么福,还遭过那么大的罪,她只有满心满眼的疼惜之情。


    “祖母安好!”黎源上前行礼,满脸笑意。


    老太君便将两个孩子都拢进怀里。


    “都好,都好!”


    “母亲安好!”戚旻走到林音跟前。


    两人间有尊重有期盼亦有疼爱,唯独缺少些亲昵,林音忍住眼底的泪花,还是没有迈过那步世家门阀的规矩。


    下一秒,戚旻捏住林音的手。


    林音愣住,看着早已不同带着薄茧的大手,那手上一次拉她,戚旻还是五岁的孩童。


    “母亲,他就是黎源,也是我的爱人。”


    林音双手拢住戚旻的手,细细打量黎源,很是英俊舒朗的男儿,眉目间的清正如朗朗明日,望向她孩子的目光深沉稳重,情义之深宛若大海。


    “哥哥,她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母亲,你也要……”


    戚旻退后一步,躬身行了大礼,“孩儿黎源见过母亲大人。”


    林音捏紧手指,虽说夫妻同体,但这些年来无论是老太君不断煽风点火,还是她差人打听的,没有人不说这孩子的好话。


    她少年师承蓬莱居士,很是道风侠骨的一个人,她托人拜托师父,一向颇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居然亲自出世帮她打探。


    事后只递来一张字条:风骚才人,赤诚之心。


    前一句评才能,后一句评人品。


    至此林音不再纠结此事。


    她困囿后宅数年,虽人情来往都是她打点,但到底不若未嫁时敢想敢行,就连戚熙棠都说委屈了她,但如今她唯二的两个孩子都好好的活着,且摆脱束缚展翅翱翔,她又有什么不甘。


    她只能心中对丈夫道声歉,点点头扶起黎源,“外面天寒地冻,我们先进去再说。”


    待一行人进府,装载货物的十多辆马车才一一停在门口,每个搬运礼品的仆从脸上都露出明媚傲气的笑容,这是姑爷第一次上门,带的礼物就是给他们明哥儿撑脸。


    虽说世子嫁人不是什么光彩事。


    但世子是明相又另当别论。


    有些家里恨不得生出个这种儿子。


    再说到姑爷,知晓内情的知道他来自穷乡僻野,可短短时间就挣下这么大份家业,学识更是不落众人,这在夫君里也是能排第一的。


    不管有没有人偷看,这面子是给足了。


    自然有人偷看,还不少。


    各世家奴仆乔装打扮,做摊贩的,做扫街的,还有个扮作雪人的。


    “没想到真是喜茶店的黎老板,你看见刚抬进去的血珊瑚没有,足足有一人多高。”


    “听说前些日子黎老板收了九颗夜明珠,颗颗都有拳头大,想来也是送给老丈人的。”


    “就喜茶那种聚宝盆,再名贵的东西也买得起。”


    “哎,我要是黎老板我也这般,对方可是戚家,五百年的顶贵门阀,这些东西哪里够看,若能讨到老丈人欢心,自然要舍得钱财。”


    “你们这些庸才,听我家主人说,黎老板才是真正的稀宝,船舶司和工程司为了抢他在云锦布行打起来,我家主人说黎先生这是以江山为聘。”


    这句话要待后世好多年才明白。


    江山为聘。


    聘彼此为良人!


    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说开心话,很快两名少年冲进来,“黎先生!”


    林恩冲得最快,“黎先生!”


    黎源上次晃眼见过两人,顿时高兴地站起来,“小虫,怀安!”


    “学业如何?”


    两名喜气洋洋的少年顿时垮下脸。


    老太君如何看不出黎源其实也是个爱捉弄人的,于是帮风,“小虫,你师父让你今日再练套剑法的,可有练完!”


    林恩朝戚怀安身后躲去。


    众人哈哈大笑。


    等黎源把平安锁拿出来,两人脸上的神色就更精彩,黎源毫不见外,“来,戴着戴着。”


    他打得平安锁又重又大,跟老宅子上的沉锁差不多,两人龇牙咧嘴的戴上平安锁,赶紧逃之夭夭。


    有两个孩子的,自然就有老太君的。


    老太君除了一套平安锁,还有一套金饰品,上面镶满红色宝石,据说宝石都是从番邦人手里收购。


    众人都踮着脚尖看,黎先生收购过一头长颈鹿他们是知道的,就不知宝石收得咋样,万一被骗了,他们只做不认识便好。


    不想揭开锦布,满室华采,那副首饰当真是漂亮,每一粒宝石都润泽饱满,与金器搭配不仅不俗气,还异常的华贵。


    金器被孔雀蓝的玉石镶嵌着。


    红绿配,不是大俗,就是大雅。


    这套自然雅致宝贵得厉害。


    看得出工匠高超的技艺和设计者的极佳欣赏水平。


    戚旻在旁边幽幽的开口,“祖母,哥哥让我设计的,我平日里忙得很,他还让我设计这个,一点都不心疼我。”


    老太君白了戚旻一眼,“怎么,源哥儿心疼我,你就不心疼我,祖母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


    她又心疼地看着黎源,“平白花这些钱做什么,我首饰多得戴不完,你这孩子!”


    黎源也不是乱花钱,这些宝石不算贵,他跟番邦人交好,又带了识得宝石的行家,哪里就会被骗,不过到底是老人家的疼惜之意。


    “我跟珍珠选了红梅的织品,过几日就送来,过年时祖母记得穿这套,可美着呢!”


    好好好!


    林音自然眼热,倒不是馋这套首饰,她还没收过这孩子的礼物。


    黎源没有送首饰给林音,而是送的九颗夜明珠,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听珍珠说母亲时有睡眠困扰,稍有灯影晃动就会被惊醒,不若试试这个。”


    林音心中一暖,接过去打开礼物。


    九颗夜明珠即便在灯火通明的室内也发出莹润的光泽,让人觉得异常舒适。


    林音不禁红了眼角。


    这孩子果然是懂得疼人的。


    这屋内只要是黎源认得的都备了礼物。


    不认得的就封了红包。


    戚家没有压岁钱的说法。


    但是今年以后,就有了。


    戚怀安和林恩六十多岁时还有红包拿。


    这其乐融融的家宴唯独少了戚熙棠。


    大家知晓他未迈过心中那道坎,大过年的日子也就无人提及。


    只是等到夫夫二人回到房间。


    戚旻还是有些落寞地坐在窗边。


    戚旻的房间果然大得离谱,书房套卧房,外面还有客厅花厅。


    书房的窗户全部撑开需足足十六杆玉撑。


    房间早就准备妥当,地龙烧得旺,开着窗也不冷,幽冷的腊梅香伴着清冷的雪味一阵阵飘过来。


    黎源里里外外看了番热闹,不见半个仆从。


    但净房里已经备好热水。


    左右活动发现有暗门通出去,倒是方便。


    本有些郁闷的戚旻就看着黎源从净房消失,再呼啦啦笑着从庭院里冒出来,站在窗外冲他挥手,“你家还有密道不,可以从这里通到祖母那里去不?”


    “你家真的好大,往后有空在宅子里做个空中滑轨,这样就可以一下滑到前院去。”


    戚旻:……


    黎源便见他家珍珠靠着窗塌,突然笑弯了眉眼,灯下看美人,月下看君子。


    戚旻抬起的眼睛微微睁大,藏于铅云后多日的月色露出些许,月华混着雪片,将黎源照亮。


    “堂堂黎先生,在半空中滑来滑去像什么样子!”戚旻故意逗弄。


    黎源甩甩袖子,“那有什么,黎先生也要吃饭睡觉,不过一寻常人罢了。”


    他又忽的望过来,双目璀璨,“珍珠,我听怀安说你会武艺。”


    戚旻静默不语,倒不是不能告诉黎源。


    就是有些事情说开了,闺房乐趣少一半。


    显然黎源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他兴奋地指着院子里墙头,“来,飞一个给哥哥看看。”


    戚旻也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


    半夜三更跟黎源站在墙头下。


    黎源将雁翎刀递给戚旻,跑到五米开外的地方,“你就从这里飞,飞的时候手里挽个剑花,飞上墙后再来个潇洒转身,将雁翎刀背到身后。”


    不等戚旻答应,他又补充,“再念一句诗。”


    久违的羞耻感直扑戚旻。


    他半嗔半怨地看着黎源,“哥哥,我飞不上去。”


    黎源沉思,“是胖了吗?”


    “哥哥!”


    “没事没事,我去找根绳子辅助你?”


    黎源作势去找绳子,戚旻终于像孩子般跟上去,“哥哥,哥哥!”


    很快昏暗的院落里传来两人嬉闹的声音。


    庭院角落默默站着两人。


    戚熙棠已经不记得戚旻上一次这般高兴是什么时候,自戚旻回京登临天宫,把控朝廷,他身为人父不是没帮过,可事后又与孩子对峙,拿黎源做筹码一步步交换利益。


    父子俩杀得风生水起,他是自豪的。


    唯独忘却视为对手的人曾几何时也依偎在他怀里,孺慕地叫过一声“父亲”!


    那欲显单薄的身影也只有在那名青年面前能放纵的撒撒娇。


    戚熙棠长叹一口气仰头望着雪花絮絮而落。


    “我是不是一位让孩子失望的严父?”


    唐末恭敬行礼,“子不教,父之过。”


    戚熙棠轻哼,“今日林恩没有练剑。”


    唐末默默隐身到暗影里。


    他再看一眼黎源,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那孩子比他做得好。


    戚旻只一点点失落他便看在眼里,记到心上,再转身替人消愁,如果不是戚旻,那孩子只怕也不会来京城。


    大朝有此人,实属大朝之幸。


    他二人,一个拿朝局做田,大刀破斧深耕细作,一个拿重工做种,细细耕耘,他们就是大朝的日月呀!


    戚熙棠眼中映着雪夜明月,阔步前行。


    曾几何时,年轻的抱负理想,随着时光消失的东西,犹如一层层轻纱落回到戚熙棠依旧挺拔的身影上。


    长须老夫终是释然一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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