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人夫郎攻了后》 1、穿越 文学城独家发表 文/飞耳 黎源走进逼仄的卧室,摸了摸床上那人的额头,依旧高热不退。 端起床边豁口的粗陶碗,水温刚好,将人扶起靠在怀里,黎源才真切感受到怀里的人有多瘦小,像只长期营养不良的小猫崽,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喂完水,盖好被褥,黎源走出卧室。 堂屋的光线要好些,倒不是有灯,而是家里实在太穷,窗户只糊着一层草纸,有些年头,边缘破损裂缝,导致光线溜进来。 不大的堂屋摆着一张缺胳膊少腿的木桌,其中两只脚下面垫着碎石块。 凳子是没有的,或许早些年有,之后因为家里有人重病,能置换的都置换出去。 堂屋左侧是厨房带着厕所,熏天的臭味一股接着一股,后面有个猪圈,但是没有任何家畜。 黎源背起门脚的背篓,带上门朝外走。 外面有个小院,稀疏的篱笆围成低矮院墙,像黎源这种身高,轻轻一迈就能来去自如。 院子里的门扉只是一面长满霉斑的竹篾门,松松垮垮依着篱笆,有种下一秒就要坍塌的错觉。 黎源小心翼翼将门扉带好,看了眼自己的“家”。 黄土混石头砌成的房子显得矮小歪斜,屋顶不是黑瓦片,而是铺陈着薄薄一层稻草,他有预感,如果下雨这间房子连避雨都做不到。 屋内潮湿的气味,布满霉斑的家具无不验证他的猜测,靠着墙角原本应该堆放柴火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院里原本有几分小菜地,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菜地不仅没犁出来,地表结成厚厚一片顽土。 不仅穷,还懒! 这是黎源对这个家及原主的唯一感观。 并随着待在这里时间的加剧,这种感观愈发强烈。 就是这么一个又穷又懒的人,在他来之前娶了个小夫郎。 小夫郎是个体弱多病的,刚刚嫁到这个家里,还没来得及洞房,原主一命呜呼,黎源的魂魄飞过来。 他花了三天时间适应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没有留意小夫郎的情况,等回过神,小夫郎烧得快脱水。 黎源翻遍家里没找到一点钱的影子,凭着模糊记忆将人背到村里老郎中家。 老郎中施针后,因高烧浑身抽搐的小夫郎终于平稳下来。 老郎中看着黎源念叨,“我本不该说你,既然将人娶回家就好好将家操持起来,也对得起你的父母。” 显然原主是个冥顽不灵的家伙,老郎中叹着口气懒得多说,语气变得生硬,“我这里不是善堂,药钱不垫付,一个疗程五日,十副药半两银子,他病得不轻,药里有两味名贵药材……” 黎源努力消化得来的信息,脑子里隔着层云雾的记忆一点点清晰,原来这里是古代,却不是黎源知晓的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但结合农作物及衣着,黎源推测这里类似他知道的明朝。 半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何况黎源连一个铜板都没搜出来,家里没有任何可以典当的物品,只有米缸里还剩一点糙米,连三天都管不到。 黎源面露难色。 果然如此,老郎中怒其不争地盯着黎源。 为了个中看不中用的小夫郎,把最后一点家底败光,只等着人财两空不知能不能醒悟。 但到底是条人命。 老郎中决定赊他三天药钱,只要黎源前往镇上码头做苦力赚取银钱,日子也能慢慢好转。 庄稼汉最怕不能脚踏实地。 谁想黎源先开口,“陈伯,您这里需要草药吗?我进山采一点换取药钱,如果您方便先赊我一日药物,我尽量天黑前赶回来。” 还不是投机取巧的行为,寻常药物老郎中自己备的有,珍贵药材岂是那般好寻,老郎中赌他傍晚回来只能采到一箩筐艾草,连一副药钱都无法抵偿。 真是一个偷奸耍滑,懒到骨头里的家伙。 但到底没像以往那般耍赖撒泼,老郎中面带不虞看着黎源,“寻常药草我多的是,你真想救小夫郎就带着这两味药材回来。” 窗台上晾晒着两种药材,正巧黎源认识,无他,穿越前黎源的邻居就是一位老中医,虽不知名字,但识得模样。 黎源也不多话,问清楚两种药材的生长环境就拎着一副中药背着小夫郎赶回家。 路上拾了些柴火,薅了几把野菜。 回家后将人安置好,见人还沉沉睡着就转身去了厨房。 有几个做饭的瓦罐,只是落满灰尘。 黎源忍着不适清洗干净开始做饭熬药。 角落有个盛水的大石缸,黎源估计这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探头一看,里面积满灰尘,居然还结着一层蜘蛛网。 其实穿越的这三天他并没有闲着,屋前屋后清理出一大片垃圾,跟开荒保洁一般,根本不像住过人,但是黎源知道原主就住在这里。 真的很难想象有人懒到这种地步。 问题是懒到这种地步还想着娶小夫郎。 他真是一言难尽。 屋后不远有处小溪水,溪水清澈偶见游鱼小虾,黎源把石缸清理出来挑满水,又把厨房连同猪圈打扫干净,粥香了,药也好了。 他就着热粥吃下一块面饼,这是家里唯一能找出来的熟食,估计原主不做饭就吃这个,他还是晚上睡觉觉得脑袋不舒服,从枕头下面翻出来的。 面饼还剩最后一块,黎源决定留给小夫郎。 吃饱喝足,黎源端着温度刚好的米汤和药走进卧室。 照例摸了摸额头,温度不见低但也没涨。 他手脚麻利将人浑身擦了个遍将人扶起来,先喂水,对方张开嘴咽下去,但是喝得磕磕绊绊,幸好没漏太多,再打湿被褥,就真的没有遮体之物。 黎源没让对方喝太多,润润嘴唇就换成米汤。 对方却显得有些不耐,皱起眉头偏开头。 卧室的窗户很小,塞满破棉絮,黎源只能透过客厅的微光勉强看清小夫郎的表情。 说实话得知自己娶了个男人时,他就很少再进这间卧室,只晚上瞌睡太重,不得不挤进唯一的床铺,但也尽量保持距离。 他知道喜欢男人这种行为叫同性恋,但他实在没想到一个没听说的朝代居然可以娶男人。 黎源不是同性恋,对突然多出来的男老婆十分膈应。 但没法对病重的人置之不理,特别睡到半夜,这人迷迷糊糊的哭泣,嘴里模糊不清喊着“娘亲”,黎源还是有几分同情。 微光里,小夫郎巴掌大的小脸很是秀气,眉型清晰好看,蹙起时竟有几分楚楚可怜,但看得出脾气不太好,他记得原主买小夫郎前,这孩子病得脸色发青,却用眼睛恶狠狠剐着原主,当原主决定就买他时,本已病重的那张脸顿时一片灰败。 其实黎源很不理解原主的行为。 哪有人重金买只不下蛋的瘟鸡? 黎源掐住小夫郎的下巴,“张嘴。” 怪不得他强硬,还要进山采药,时间耽搁不得。 小夫郎不张嘴,看样子想反抗,只是没多少力气。 黎源不惯着他,沉下声音恶狠狠说,“不听话再把你卖出去。” 小夫郎浑身一僵,最终妥协地张开嘴,一同滑落的还有温凉的泪水。 黎源看了眼掌心,垂着眉眼将米汤喂进去,歇了片刻又端起药碗,喂到后面黎源觉得自己是给人家灌进去的。 他不知道是中药难喝还是小夫郎娇气,最后那两口怀里的人打着颤反抗,他心疼药钱,将人往胳膊里一夹,单手托腮,一咕咚灌进去。 “面饼搁在枕边,饿了就吃,有力气把水热了喝,厨房灶上掩着火,扒开后放点茅草就能燃……” 黎源是个干脆人,觉得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便匆匆离开。 黎源走后不久,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一双能让暗室生辉的漂亮眼睛,原本秀美的五官顿时变成遥不可攀的冰山雪莲。 却因绝望黯淡无光,就像坠入海平面即将失去生命迹象的星辰。 他像无依无靠的浮萍,既没有畏惧也没有愤怒,用一种放任的姿态看着结满蜘蛛网布满虫眼的屋粱。 直到一股冷掉后带着腥臊的猪油味一浪浪打过来,打得历经磨难的金枝玉叶露出战栗目光,他一把将面饼掀到地面,翻动虚弱的身躯,直到鼻腔被潮湿的霉味灌满才觉得缓过命来。 他虚哒哒看着眼前脏兮兮的被褥,再生不起一丝波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狗屎运 文学城独家发表 文/飞耳 黎源要找的两味药正是柴胡和蓝芩。 都是疏散退热,清热解毒的良药,后世大面积种植已经不再名贵,当然在这个世界也不算珍稀,只是大多靠摘采所得,比较麻烦而已。 黎源这趟还算收获颇丰,除去采到老郎中要的草药,在一面背阴的山坳里发现人参。 不是一枝,而是好几枝。 他担心挖坏人参,只取了一株最小的,根系连着土壤一起包好小心翼翼放进背篓。 剩下的就用裤腰带抽出的棉线绑好做标记。 他记得老人们说过采野人参要用红线标记,可惜他没有红棉线,只希望下次过来还能找到。 他断不会为了担心采摘不到就全挖走,黎源可是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一边看着村网红直播,一边务农上学的踏实人。 摘采完人参,黎源一路又挖到不少药材,跟开挂似的,直到看见一片天麻他才恍然想起一件事,现在还没有工业,所以只要有手,风调雨顺的年代都饿不死人。 于是他再一次陷入沉思,原主到底是怎么把自己过成那样! 装了大半背篓药材黎源开始找食物,他不清楚背篓里的东西能换取多少银两,但家徒四壁的人哪里嫌多,至少先把近段时间运转起来。 黎源又找到些野生菌和野菜,笋子太老只能放弃,如果原主勤快些,家里应该有晾干的笋子,下雨的时候煮一窝酸笋猪脚汤,别提多美味! 黎源叹口气往回走,山里阴得早,他担心迷路,期间也看见野兔獾子等野物,不怕人,慢腾腾走着,黎源离得近才躲,他没有追,一来没有趁手工具,他到底对这片山不熟悉,担心走得太深遇见猛兽。 毕竟他是有家室的人。 一想起那个男老婆,黎源在山间走得英姿飒爽的心慢慢萎靡。 怎么就是男老婆呢? 能吃吗? 到底要怎么吃? 不不不,他是个保守的老实人,不搞同性恋的。 啪嗒! 黎源以为落雨了,抬头看见一株遮天蔽日的野樱桃树,红得发黑的酱果几乎压弯枝条。 黎源放下背篓爬上树,卷起衣摆采摘樱桃。 晒干了可以当零嘴,有余钱称些白糖做果酱,还可以泡樱桃酒…… 小夫郎应该也是爱吃的。 黎源小时候并不爱吃这种东西,虽是留守儿童,但爷爷很疼爱他,村上小卖铺的第一批零食都落入他的口里,后来喝过父母从大都市带回来的什么樱桃味可乐,他觉得也就那样。 但这个世界不一样,被卖的孩子没零嘴。 小夫郎虽然是男的,但也是老婆。 老婆这种生物多少是喜欢零嘴的。 黎源摘的野樱桃都是最大最好的,黑里泛红,宝石般铺陈在背篓最上面,临近村子摘了荷叶,小心翼翼将宝石般的酱果包裹起来。 老郎中惊讶地看着满背篓的药材。 原想着懒骨头走不远,最多山脚下摘一堆艾叶回来,他肯定不收,非将人逼到镇上做活路不可。 看着药材品质,老郎中便知懒骨头不仅进了山,还进得有些深,一时间不知道该夸奖他还是埋怨他。 老郎中更爱惜药材,也不废话,唤来小儿子一起处理药材,一边处理一边教训黎源,这种不能压着,那个折了根须,这个不能留根,你看叶子都蔫儿了,它的药性在叶子上。 黎源蹲在旁边认真聆听,都是增加收入的法门,可不得认真点。 看见天麻时,老郎中露出久违的微笑。 “这个品质不错,你打算怎么卖?” 黎源摇头,“陈伯您看着给,我不懂。” 他懂,隔壁老中医收购药材时,他就骑在墙头看热闹,但两个世界不一样,他不能拿那个世界的知识在这个世界炫耀。 老郎中很满意黎源的态度,懒骨头成日跑到镇上鬼混,学得浑身偷奸耍滑的坏习惯,天麻的价格不便宜,他还以为懒骨头会漫天要价。 老郎中端详着手中天麻,心里掂量着价格,“你家小夫郎的病是心病,一时半会好不了,这个疗程吃完后继续来我这里看,一直到他康复,钱就不收你的,你可满意?” 说完,回头对上一双挂着乌青的眼睛。 原主的父母祖辈都是猎户,家境还算殷实,小时候不仅没吃过苦,还被养得结实强壮,许多人都说这小子长大后肯定也是猎户好手。 但是原主十来岁跟着父母搬到镇上后开始不学好,等到败光镇上的宅子搬回乡里,人倒是不算矮,但常年吃喝赌亏空了身体,整个人看着有些虚,特别那双眼睛,小时候水灵灵,现在常年挂着黑眼圈到让人忘记这人原本有双好看的菱形眼。 原主倒是不嫖,父母担心染脏病管得严。 这也是他一看见小夫郎倾家荡产也要买回来的缘故。 老郎中顿时拉下脸,“怎么?觉得我唬你?” 黎源摇头,他是听到心病那两字瞪大眼睛。 陈伯还是心理医生? 他收敛表情,“怎么看出来是心病?” 老郎中冷哼,“那你喜欢人家什么?” 他不喜欢。 谁没事喜欢男的? 至于原主嘛! 黎源回忆两人初见时情形,那日原主正在街上游手好闲,小镇靠着码头,虽没有太繁华,也总能见到南来北往的人。 一艘牙船停泊在岸边,牙船不大,跟乌篷船差不多,因为里面装的都是要卖掉的人,所以被称为牙船,人牙子拉着两三个孩子正在船头跟人讨价还价。 原主看了两眼兴趣不大正要离开,忽然刮起一阵风,落着小雨的河风吹起布帘,小夫郎一脸病容憔悴而呆滞地看着外面。 可那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即便饱经磨难也无法遮挡那张脸的华彩。 原主一眼沦陷。 “漂亮。”黎源公允的评价。 老郎中牙酸地看着黎源,“呆小子,你家小郎君何止漂亮,你带他过来瞧病,虽然手腕上布满陈旧伤痕,没有伤痕的地方可细腻着,一般人家怎会落到这个田地,我怀疑他出身官家,最差也是富户,可能家里遭难流落到这般田地,这种人呀……想不开的,你可看紧点,要是想不开投河自尽,我看你往哪里哭?” 黎源沉默地打量老郎中,号脉就号脉,居然偷偷观察一个男的的皮肤细腻不细腻,好不正经! 黎源不了解小夫郎,不好多说,沉默应了两声算作回应,见天麻收拾得差不多,才打开荷叶包裹的野人参,“陈伯,您再看看这个。” 老郎中的小眯眼顿时睁得老大,“我的乖乖,你走了什么狗屎运?” 话没说完,一脸严肃地接过野人参,大有弄坏一根参须就让黎源好看的意思。 直到发现整根野人参被包裹得完整,甚至根须的土壤还湿润着,才展开笑容,连赞三个“不错”。 见老郎中真的满意,黎源彻底松开一口气。 老郎中也不藏着掖着,“看品相至少五十年,这样吧,我拿到镇上药店去卖,只抽一成。” 黎源对药行不熟,但知道这是良心价。 他摇头,眼见老郎中脸色沉下去。 “小夫郎的病还劳烦陈伯,收什么钱,不过顺路挖回来,哪里拿的到那么多,就是……”黎源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家断粮了。” 夕阳落至屋脊时,黎源推着一辆板车往回赶,上面堆满生活物资,一袋陈米,一袋玉米籽,麦子两袋,黄豆一袋,菜油一罐,猪油一小碗,蔬菜些许,腊肉几条,还有两只活鸡。 要不是老郎中踢他屁股,他还能装。 老郎中笑骂道,“这人参换的银钱能盖一幢新房子,值得你将我这里搬空?” 黎源又将两床装填好的被褥搬到板车上,再拿走一套碗筷才笑着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富户的生活我提供不了,至少干净的日子能保证。” 老郎中带着儿子目送黎源远去。 儿子有些傻兮兮地问老郎中,“爹,什么是心药,您什么时候开的药方,又是什么时候抓的药?” 老郎中心想老黎家在天有灵应该能瞑目。 娶了小夫郎,传说中的懒骨头要变种了。 希望如此! 老郎中收起和蔼的目光瞪着傻儿子,“问问问,就知道问,你搬心药时可积极了。” 儿子不满的抱怨,“您说的卖了人参给我讨媳妇。” 这事能不积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惩罚 文学城独家发表 文/飞耳 黎源进屋就熬药煮饭。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一板车的生活物质,要不是黎源向来沉稳随缘,只怕脸上要开花。 即便这样,也看得出忙进忙出的身影有些欢快。 太复杂的东西来不及收拾,黎源还是煮米粥,炒个土豆丝又煮了半截腊肉,腊肉汤舍不得倒,往里面烫了从老郎中菜园子摘来的青菜。 等一股股腊肉香飘出来时,蒸的馒头刚刚熟。 他把鸡赶进猪圈,准备明天在后面扎个篱笆,因为院子里准备种些蔬菜,鸡不好散养。 他一天没吃主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好在山里有野果子。 黎源把野樱桃洗干净又放回荷叶里,微弱的灯光下,野樱桃散发着迷人的宝石红。 小夫郎有一个饼子垫底,应该没他饿。 黎源摸着微弱的光源走进卧室,“吃饭了。” 床上的人没动,黎源有些忐忑。 那点药物及吃食对于一个病重的人来说只算杯水车薪,但黎源已经尽到自己最大努力,好在及时换回不少生活物资,只要节省点,未来一个星期都不用犯愁,他决定明天再进山,能找到那几株人参就可以解决眼前困境。 “吃点东西把药喝了……”黎源顿住脚步,他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等捡起来发现是早上留下的最后一个面饼时,哪怕黎源这般好的脾气也忍不住生气。 “你怎么把粮食丢在地上?”庄稼汉最看不得糟蹋粮食。 床上依旧没有动静。 黎源站着沉默片刻,捏着面饼子走出去。 他一走出去,躺着的小夫郎睁开眼睛。 下午的时候高热慢慢退下去。 虽然浑身无力,但也能坐起来,如果再坚强点,还能去厨房生火热水喝。 可他没有,宁愿饿得胸腹疼痛难忍也继续躺着。 他不想活了,想着几天前由村长和他们按下手印的成亲文书,他就眼前一阵阵发黑。 完了,全完了! 外面不断传来动静,小夫郎半磕着眼睛看着投射到墙面微弱的光,哪怕落到人贩子手里,他也没住过这么差的房子,他不止一次看见蟑螂在坑坑洼洼的墙面上横冲直撞。 他也从未见过这么微弱的油灯。 燃着比不燃还要黑暗。 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走过来,不急不缓,一点不像生气的人能走出的步伐。 小夫郎知道对方生气了。 越生气越好,这样才能同归于尽。 黎源添了一大碗糙米饭,浇了热乎乎的腊肉汤,盖上土豆丝,摆好青菜和腊肉片,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盖浇汤泡饭就完成了。 接下来的任务……当然不是拿给小夫郎吃。 他要坐在小夫郎面前香喷喷地享用美食。 对于浪费糟蹋粮食的人。 必须严厉惩罚。 小夫郎恨死黎源了,吃饭时发出稀里哗啦难听的声音不说,那股香味不要命的顺着鼻子爬进来,钻进他的肚子里,一下接一下,挖得他的肠胃一绞一绞的疼。 这路上他不是没饿过,人牙子以为饿他就能让他屈服,但对方永远想不到他们拿来的那些食物更让他恶心。 他何曾吃过类似潲水的东西。 他知道这个游手好闲的色痞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但那香味却是小夫郎这辈子都未闻过的香味。 小夫郎快馋哭了! 黎源心满意足地看着小夫郎翻身坐起来。 那动作应该是急切的,因为生病带着慢腾腾的懒意。 应该还恶狠狠瞪着自己,跟被原主买下时剐来的眼神一样,因为光线微弱,看得不真切。 黎源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小病猫锁着眉头瞅着他的委屈模样,顿时有些想笑。 他起身走出去,再进来手里端着两只碗,一只装着白米粥,一只装着馒头。 小夫郎看见食物果不其然抱怨,“怎么给我吃这个?” 生病的人不能吃油腻食物。 何况待会还要喝药。 黎源一向寡言少语,把米粥递到小夫郎面前。 小夫郎僵持不接,很快,浓稠的米香再次袭击味蕾。 早上是糙米粥,这次是白米粥,口感天差地别,小夫郎很快喝干净粥碗,还有些意犹未尽便看见黎源递过来的白面馒头。 馒头口感劲道,咀嚼后在嘴里分泌出小麦特有的清甜,只是眨眼的功夫,一个馒头就下肚。 小夫郎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看着黎源再次端着一个碗进来,他眼睛一亮正要接过去,嗅到中药味的瞬间,整个人窝回被子里。 “喝药。”两个字被黎源说的气沉丹田。 小夫郎想起早上被油痞子夹在胳膊下灌药的经历,顿时浑身冒冷汗。 “不灌你。”语气依旧板正,似乎下一句便是你乖的话。 小夫郎再次想起那张按了手印的婚书,他被眼前这个男人毁了,一辈子都毁了,而且他再也不能回到父母身边,因为他的出现将会是整个家族的耻辱。 可没人愿意心甘情愿的去死。 何况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并没有得到解决,必须让害他的人得到惩罚,不然死不瞑目。 黎源以为小夫郎还会僵持片刻,一双细细嫩嫩的手伸过来,接过碗端到面前。 愿意喝和喝得下去是两回事。 小夫郎的吃食无不精细,导致他严重挑食。 喝药更是折腾得全家不得安宁,就连最美味的果脯都不能安抚他。 “喝完有奖励。”黎源鼓励道,村里不少留守儿童,因为他心细稳重,很多孩子愿意跟着他玩,渐渐黎源便知道怎么带孩子。 但像小夫郎这么娇气的孩子他第一次遇见。 果然,黎源看见小夫郎秀气的眉头微蹙。 显然并不相信他说辞。 黎源绞尽脑汁想再说点什么,小夫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姿势很豪迈,面相很痛苦,黎源看见对方好看的五官挤成一团,然后伏在床边干呕。 黎源担心他真的把药汁吐出来,赶紧再次变魔法般端出一个碗。 用砂糖秘制过的野樱桃,散发着迷人的香甜气息。 “下午在山上摘的,我尝过很甜。”但还是加了砂糖,没有白糖,听老郎中说白糖是富户才吃得起的东西。 小夫郎呆呆看着碗里的野樱桃,好半天移不开目光,他吃过樱桃,进贡的极品樱桃也没有这般红艳,像姐姐头上凤钗镶嵌的红宝石。 黎源不明白看个樱桃为啥也能发呆,推着碗说,“吃三分之一,剩下的我冰镇在水缸里。” 小夫郎抬起头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黎源立马改口,“一半的意思。” 这个世界不知有没有分数的说法。 黎源觉得樱桃果然是小妻子小夫郎才会喜欢的零嘴,小夫郎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不过维持时间不长,在黎源抱着新被褥进来时,小夫郎抓着破棉絮缩到墙角。 确实,以两人目前的强弱实力,小夫郎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他可以对小夫郎做任何事情。 但是,他一个男的能对另一个男的做什么? 同性恋的世界他真的不懂。 也一点都不想懂。 黎源觉得有些事情要早点说,“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放屁! 小夫郎的眼睛快喷火。 黎源也觉得这话可信度太低。 他轻轻咳嗽一声,“你先把身体养好,我们之间的事情慢慢商量,如果到时候你想离开,我会考虑。” 黎源不是善人,如果对方能还他银子最好。 他只是接受不了自己娶了个男老婆,看出小夫郎并不想跟自己过日子,黎源就在快速思考解决办法。 小夫郎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眼里怀疑的目光甚至越来越重。 黎源只想叹气,小夫郎的心思不难猜,估计担心自己的言行只是让对方放松警惕。 他抖了抖手里的被褥,“新被褥,今晚睡这个,你可以去厨房洗个澡,等我弄好再进来。” 小夫郎觉得黎源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但大致意思听明白,于是忙不迭抱着破棉絮跑向厨房。 厨房的灶火还燃着,等他看清楚自己抱着一团发黑长霉的棉絮时,吓得顿时扔到地上。 又想起扔面饼被油痞子报复的事情,心不甘情不愿的把破棉絮丢到灶台上。 锅里烧着热水,天气不冷,但小夫郎体弱多病,好在黎源准备的很齐全,木桶暂作洗漱盆,上面搭着一片崭新的纱布,灶台上放着皂角,小夫郎没用过却见奴仆拿来把玩过。 担心黎源突然跑进来,小夫郎慌里慌张洗起澡,他身上不太脏,重病前他是人牙子眼里最好的货色,那是要卖大价钱的,怎么可能把他弄得脏兮兮。 最后一次逃跑他被毒打一顿染了风寒才逐渐憔悴邋遢,但这种脏跟陈年污垢不一样,第二道水冲下去,白皙如玉的肌肤露出来。 小夫郎年岁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 少年人的身躯修长纤细,搓洗间漂亮的蝴蝶骨展翅欲飞,腰线流畅,在臀部拱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再一路蜿蜒到脚踝。 小夫郎半蹲在灶台后面,眼睛红彤彤盯着厨房门口,要是油痞子敢进来,他就,他就…… 一直到洗干净头发,黎源也没进来。 谁闲得慌进来看男的洗澡。 铺完被褥黎源去屋外走了一圈,院墙要重建,排水沟要挖起来,他看见房屋地基被腐蚀得很严重。 最近天气好,黄瓜茄子西红柿都可以种起来,屋顶的稻草也要加厚,如果能换成瓦片更好。 以前看过不少穿越小说,但像他穷得只剩一个小夫郎的倒是少见。 小夫郎还跟他不是一条心。 嗨,他才不想一条心。 赶紧把对方送走,等日子好起来重新去相一门亲事,不说多漂亮,但一定要会农活,黎源对男耕女织的生活莫名有种向往。 可惜村里的姑娘们不喜欢,她们更喜欢在鼻梁上画两条黑影后跳各种莫名其妙的广播体操。 说到底还是缺钱。 看着厨房一晃而过的人影,黎源知道小夫郎洗完了,他回到厨房打算就着剩下的水洗漱一番。 看着水缸里见底的水,和临时加工劈出来至少可以用一天的柴火堆,此时空空如也,黎源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小夫郎好像有些费。 黎源再次走进卧室带着溪水特有的凉意。 闻到棉花清香的瞬间,疲惫从骨头缝里冒出来围住他,黎源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副身体远不如之前那副。 钻进被子时看见小夫郎死死捂着亵衣缩成一团。 他安抚地拍了拍小夫郎的背,“睡吧,别想东想西的。” 直到黎源的呼吸渐渐平稳,小夫郎才咬着牙红着眼睛转过身,他憋屈地看着黎源,这个油痞子一边说对他没意思,放他走,一边钻被窝钻得可麻溜。 他尚未成亲,也没有通房丫头。 只隐约意识到两个人同枕共眠好几日,不算夫妻又算什么。 何况还有按压指印的文书,有没有夫妻之实谁又在乎。 小夫郎红着眼睛委屈地看着黑皮糙肉的黎源,皇后的话记忆犹新,“吾弟当配国公之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黄鼠狼 第二天鸡刚打鸣,黎源躺了片刻就起床洗漱。 以前跟爷爷一起生活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做好早饭吃完自己那份,将白米粥热在灶台上,药还在熬制,药香里,黎源顶着星光开始翻地。 第一遍地不好犁,太久无人耕种,地面硬化,好在农具没有被原主典卖,等晨光初现,第一遍翻出来,后面便好说。 也是翻地时原主的一些记忆冒出来,原来家里还有几亩水田,大约知道田地的重要,原主再混也没有卖掉,只是租给其他人耕种,每季人家将租金交给原主。 难怪原主不慌到处混吃等死,有人供应生活。 翻好地,黎源从溪边担水润土,老郎中给了两包蔬菜种子,一包黄瓜一包青椒,黎源先种下去一些,等有闲钱了再去镇上买些其他种子。 种完地黎源开始破竹子,猪圈旁有条小路直通院子,他想编个篱笆把路拦起来,这样鸡就可以自己找虫子吃。 竹子是刚从溪边拖回来的两棵,编截小篱笆绰绰有余,他手上功夫快,用镰刀破开竹子,再一削一刮,一根根细长匀称的竹篾片漂亮地躺在脚下。 小夫郎起床时,黎源已经编好半截篱笆。 听见动静黎源去水缸旁舀水洗手,然后端着温度刚刚好的米粥馒头走进卧室。 这一觉大约是小夫郎连日来睡得最舒服的觉,脸上气色不再泛青,嘴唇还是发白,半睁着眼睛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看着黎源。 “快吃早饭,一会儿我要上山。” 小夫郎显然还在醒瞌睡,闻言没有反应,看见白米粥倒是知道接过去,也不吭声,嘴唇挨着碗沿就喝,好半天没听见动静,黎源凑过去看,发现小夫郎真的跟只小奶猫似的,张着小口一点点吞咽浮着油脂的粥汤。 黎源失笑,是个会吃的。 小夫郎警惕地看了黎源一眼,默默朝后退开,垂着眼睛慢慢喝粥。 黎源赶时间,把馒头碗放在床上又转身去端药碗,离开时看见小夫郎嫌弃地看了眼床上的碗。 黎源明白,嫌弃他把吃食放床上。 说实话黎源自己都嫌弃,哪有人这般不讲究吃的放被窝里。 但家里实在太穷,黎源没有余钱打家具。 端来中药,小夫郎肉眼可见地皱起眉头。 结合这两日看见的,黎源琢磨出小夫郎多半是个被家里惯坏的孩子,熊孩子。 他不可能一直看着小夫郎,等他走了人家转头倒掉药他找谁哭? 黎源咳嗽一声,语气有些严厉,“陈郎中的医术很好,承诺一直看好你为止,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商量昨夜提的那件事,要是好不起来……” 黎源眯着眼睛上下扫了小夫郎一遍,他不想吓唬人的,但记忆里能做小夫郎的男子好像跟正常男人不一样,更像小娘子那样容易哭哭啼啼。 虽然粗暴简单,但有效有行。 果然,小夫郎吃饭的动作僵住,一双漂亮的眼睛饱含情绪地瞪着他。 脾气不小。 黎源下猛料,“你若好不起来我就把你送回去。” 果然,小夫郎快吓哭了。 黎源吓唬完熊孩子心情愉悦地背起背篓上山。 原主家是猎户,原主十来岁前时常跟着父母进山打猎,手艺都在。 黎源准备猎些小动物就收手,没办法,他生活的那年代野生动物大多划为保护动物,退耕还林后,寻常的野生动物时常冒出来,但大家都有了保护意识,加之不愁吃穿,几乎没人去捕猎。 黎源一路寻找痕迹,最终选了几个地方布置陷阱或者捕猎夹,弄完后就去昨日挖到天麻的地方。 黎源没有挖太多,留了不少根系发达的,掩好土层等着继续生长发育,过些时日再来看看。 爷爷告诉他做什么都要留有余地,不竭泽而渔,不焚林而田才能生生不息。 之后行至山坳,果然人参有灵性,昨日明明记得就在此处,黎源来来回回走了五六趟也没找到那几株人参。 倒不懊悔,黎源觉得有趣。 中午就着溪水吃了两个馒头,黎源再次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在一处滴水的岩石下找到两株人参,人参上没有他系好的黑棉线。 但黎源左看右看觉得有些眼熟。 最后在一处参身上看到浅浅一圈印记,好像被棉绳拴住后留下的痕迹,黎源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把两株人参挖出来,品相比昨日那根还好。 黎源想了想将有印记的那根拿出来,这根他不打算卖掉,说他胡思乱想也好,他觉得这根人参跟他有缘,黎源决定把对方泡酒里。 他拍拍装人参的荷叶,“放心,我不卖你,只泡你……” 说完后,黎源咂摸着这话怎么有些不正经。 挖好参往回走,路过野樱桃树。 樱桃这种水果不耐储存,熟了就要吃,也不能见水,遇水易烂易生虫。 不过一日,地面铺满厚厚一层熟透的果实。 深红色的香甜肉汁吸引着忙碌的蚂蚁。 一线一线的蚂蚁军队扛着粮食朝洞穴前行。 昆虫都知道粮食的重要性。 例行吐槽完原主,黎源拿出一个竹筐,早上编篱笆时顺手编的,为了赶时间做的比较粗糙,每个网眼快赶上樱桃的大小,但又刚刚小一点,这样樱桃就不会漏出来。 黎源摘了几片樱桃叶垫在下面,果实的色泽比昨天还要深,最多明天这些樱桃全部要落地,黎源不觉得可惜,腐烂的果然滋润泥土,泥土养护树木,明年又能结出硕果累累。 摘樱桃时,树顶时不时传来小鸟的湫湫声,比昨日热闹,你看它们也知道珍惜粮食。 今日准备的竹筐很大,他看出小夫郎喜欢樱桃,吃樱桃时红着眼睛,小口小口舔着果肉上汁水,发白的嘴唇被染得红霞霞。 瞩物思人,会为小夫郎准备樱桃的定是他的家人。 家里穷,暂时买不起零嘴,黎源打算先用樱桃做些小零嘴哄哄小夫郎,小孩子嘛,可不得哄着,该吓唬的时候就要吓唬,双管齐下才行。 摘好樱桃黎源赶往下套的地方。 只有一只野兔,其他的地方还原封原样。 野兔被夹断腿,黎源取下来时已经奄奄一息,胸口的灰毛起起伏伏,看着有些难受。 黎源两拇指一掐,咔嚓一声脆响,野兔安详的嗝屁了。 回到家才下午,黎源去卧室看了趟,小夫郎在睡觉,虽然开始吃饭喝药,但底子太差,特别那手胳膊脚腕子,就跟黎源今天掐的那只兔脖子差不多。 黎源再一次感叹,难怪这个世界男子也可以嫁人,因为有些男人跟男人就是不一样。 黎源把床上的空碗端出去,看来小夫郎连地都没下,也不知有没有好好吃午饭,他留了白粥和馒头在灶上。 走进厨房,黎源整个人都傻了。 这是遭贼还是遭黄鼠狼了! 整个灶台乱七八糟,到处都是灶灰,锅里还剩点尾水,水里浸着半截腊肉,煮得半生不熟,惨不忍睹。 他绕到灶口,果然好好的内灶被泼了水不说,灶壁上全是一串一串的手爪印,跟凶案现场似的。 黎源脑里复原案发时整个场景,小夫郎馋肉了,想煮腊肉吃,他说过拨开灶灰撒点麦草就能引燃灶火,但引燃后怎么加柴,加多少,加到几分退火他没说。 小夫郎当时一定把火烧得很旺,锅水快烧干,腊肉还没熟,不是烧火就能煮熟食物? 为什么没有熟? 到底哪步环节出错? 妈妈呀,灶火蹿出来了,要失火了! 我浇,我浇! 吐气,终于把火灭掉了。 噫,手怎么这么脏,好恶心。 我擦,我擦! 小夫郎后知后觉环视一片狼藉的厨房。 默默逃回卧室睡觉去。 反正睡着了,一切都跟他没关系了。 黎源不生气,一点都不生气。 看着水缸里自己的倒影,黎源摇头,这就是你倾家荡产七两银子买来的小夫郎。 清理厨房花了些时间,黎源原先的计划被打乱。 他本打算把野兔处理出来拿到镇上兑些黄糖,再打些酒酿樱桃酒和人参酒。 黎源准备的柴火不多,大多放在灶口附近,被小夫郎一浇,弄湿大半。 他背着背篓出门没走太远,附近山脚就有易燃的枝条,砍了整整一背篓,最近几日的柴火应该可以保障,回家前绕道屋后小溪看了眼,早上下的竹篓,已经网住些许鱼虾。 黎源放好柴火拎着人参推着板车往老郎中家去。 看见他过来老郎中还以为黎源反悔昨日的交易,确实黎源只带走一些家用,今日他去镇上换得六十两银钱,跟黎源拿走的那些东西不值一提。 他冲小儿子点点头,小儿子进屋拿出一包银子。 “卖了六十两,我也不可能真的占你便宜,扣去给你小夫郎看病的钱,这里二十两你拿走。” 黎源心里算了帐,老郎中没占他便宜,很厚道的一个人。 加之言语中饱含着对原主的训诫和关怀,黎源更加信任老郎中。 黎源掏出人参,“陈伯说啥呢,昨日拿了那么多东西难道不值钱,再说小夫郎的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还要劳烦您照顾,不说这些。” 老郎中看着黎源拿出来的野人参,这次连嘴巴都张开。 昨日那根能卖六十两,今日这根只怕得上百两。 我滴个乖乖,黎源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 这次黎源跟老郎中谈好价格,无论卖多少,老郎中抽一成。 黎源想给两成,被老郎中拒绝。 走时,老郎中问他家里还缺不缺什么东西。 啥都缺的黎源装模作样犹豫了一下,老郎中有什么看不出来,笑骂着让小儿子领着黎源前往药库,乡下人没有那般讲究,药库里储放药材,也放着生活物资。 黎源不客气,搬走两个凳子,有个小案几挺精致,黎源多看了两眼没有拿。 再拿了两坛酒一包黄糖就走了。 小儿子回来给老郎中汇报时,老郎中连连点头,看来懒骨头真的改邪归正。 他琢磨片刻望着小儿子,“要不给你娶个小夫郎?” 一向傻兮兮的小儿子顿时生气地说,“我要小媳妇,才不要什么小夫郎。” 老郎中点头,只有贫困人家实在想讨媳妇才娶小夫郎。 黎源回到家把人参洗净放入酒坛封好。 樱桃酒要麻烦一些,樱桃不能碰破,一个个挑出来洗净晾干再装坛,还要加入黄糖。 然后就是做樱桃酱,樱桃干。 这个要把果核一粒粒挑出来,是个精细活。 等到余晖散尽,星辰点缀,黎源刚把炉温升起来,他打算有空砌个窑炉,工艺简单,都是跟着短视频学的,有了窑炉就可以做很多经久耐放的吃食。 像面包蘸果酱,小夫郎应该是喜欢的。 今日把最后一点黄糖全部用完,看来还要种些甘蔗。 说到吃糖就要保护牙齿,这个家穷成这样,想都不用想没有青盐什么的。 刚来那几天,黎源快被自己的嘴巴味道给熏死。 还是拿柳条应急才觉得舒服点。 看来还要种些薄荷,才能保持口腔清新。 也不知道有没有薄荷这些玩意儿。 胡思乱想着,一个影子磨磨蹭蹭摸到厨房门边。 厨房门连着客厅,客厅右侧是卧室。 小夫郎终于肯现身了。 黎源不理他,自顾自做着手里活路。 灶台取火后把剥好的樱桃肉用竹簸箕盛好装进去,算是高温烤制,但密封性不好,竹簸箕不耐高温,烤出来的果干肯定影响口味,但聊胜于无。 小夫郎不说话,只露出半张脸静静看着黎源。 黎源节约钱没有点灯,好在今夜月色不错,把大地照得雪亮。 连同厨房客厅也亮堂堂。 封好灶炉黎源去小溪边起鱼虾,不消片刻身后跟来浅浅的脚步声。 小夫郎身体不好,走得踉踉跄跄。 但也不开口让黎源等他。 黎源拉起小竹篓,又多了几尾鱼虾,他探头往里看时,旁边也颤巍巍伸出一个脑袋。 黎源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果然一脸好奇的样子。 黎源拎起竹篓往回走,身后的脚步紧了几分。 月色很白,就像小夫郎的皮肤。 突然身后传来滑倒的声音,黎源不做他想,转身拉住小夫郎。 不仅白还滑,像月光,像牛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捉弄 灶台被占着,馒头还剩几个,黎源没打算做主食。 他另起一个小灶炉,坐在院子里弄起吃食。 乡下人不长吃油,念在小夫郎正养身子,黎源蘸点猪油把陶罐滚了一圈下鱼虾微炸,炸得香味飘出来,放水放黄豆,他准备做个小河虾闷黄豆,味道不重,适合小夫郎。 片刻后身旁传来动静,小夫郎搬着板凳坐到他对面。 时不时瞥他一眼,他望过去人家又垂着头。 呵,知道做错事羞愧着。 黄豆闷熟后,黎源把陶罐换成药罐,今日从老郎中那里换回一个疗程的药,至少最近不用担心断药的事情。 黎源盛好汤端给小夫郎,小夫郎细皮嫩肉,接了几次没接住。 “手烫就捏着耳垂。” 小夫郎照做,果然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 黎源拉来晾晒架,去掉最上层竹篾片,临时充当桌子给小夫郎用。 “手别放上去,不受力。” 小夫郎闻言微微退开些许,倾身吃着碗里的食物。 黎源则岔着双腿,胳膊肘架在膝盖上吃饭,一副庄稼人的做派。 看了片刻,黎源不得不承认,小夫郎的仪态真好看。 有种谦谦公子的儒雅贵气在里面,以前村网红给他看过古代仿妆短视频,那些模仿贵公子的就是这般模样,只是黎源觉得小夫郎做得更好看。 因为他不是做出来的,小夫郎举止投足间都透着韵味。 黎源琢磨,他家是犯了多大的罪才沦落至此? 造.反!!! 小夫郎小口小口吃着最寻常的鱼虾汤,从未觉得汤汁如此鲜美。 烧完厨房他一直等着油痞子回来打骂他,他再一次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连句埋怨都没有。 然后还给他煮鲜美的鱼虾汤,碗里堪比海味的小鱼小虾就出自屋后的小溪里? 一个白面馒头递过来,清甜的麦香混着浓郁的汤汁更加美味。 黄豆也很好吃,软糯可口。 连同院里药罐里飘出的药味也不像往日那般难闻。 小夫郎看着黎源拿出一个粗粮馒头。 他顿时想起,自己喝的白米粥吃着白面馒头,而油痞子却喝着粗粮粥啃着粗粮馒头,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他想油痞子说的那句话兴许不是诓他。 吃饱喝足,黎源将煎好的药汁倒出来,“等放温再喝,你在院子里转转消消食。” 说着人走进厨房围着灶台忙活。 小夫郎瞪着眼睛细细观察黎源。 他身边的仆从从不做事,只围着他转,有丫鬟但不贴身服侍,最低等的五等丫鬟也只是扫扫落叶,但这个人从睁开眼起就没停歇过。 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吗? 但这几日经历告诉他,确实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而不是像过去那般,他只需递个眼神,无数人都会想尽办法讨他欢心。 看着家徒四壁的这个地方,小夫郎很难称之为家。 如果换做他生活在这里,不出一日就绝望了。 他绝不可能像油痞子那般不断变出吃食,同时他也察觉到这个家的东西一日多过一日。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往日他想要什么东西,不出三日同类物件不同模样能从他居住的院落一直摆到父母亲那边,往往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看着空荡荡甚至破落的这个地方一日好过一日,他竟然有些轻松。 特别今日油痞子拿回来两个凳子,这么粗糙丑陋的凳子他是第一次见,没有精美的漆水,没有繁复的雕花,也没有舒适的云锦垫,但小夫郎第一次看见家里有板凳时也开心了一小会儿,心想着终于不用坐在床上吃饭。 如果卧室里那张木板算床的话。 小夫郎站在院子里透过窗户往厨房里观望。 看着油痞子端出一盘黑乎乎的东西。 他一直端到窗边,小夫郎借着月光看清那是一盘烤得黑呼呼的樱桃肉。 这能吃吗? 黎源有些不好意思,烤过头了,但不能扔掉,他找来一个小麻袋,将樱桃干装进去。 留了几块在窗台上,一抬头对上小夫郎玻璃球似的眼睛。 小夫郎其实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的眼睛很漂亮,像猫咪那般莹润透彻,大约太像猫,其实给人感觉是高冷遥远的,但黎源就是能从这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分辨出小夫郎的情绪。 黎源咳嗽一声,捻起一块樱桃干递到小夫郎嘴边,两人隔着窗户,黎源动作豪迈,单手撑着窗台,麦色胳膊上青筋隆起,小夫郎担心他撑破窗台,赶紧张开嘴。 下一秒眉头微微蹙起。 有糊味,泛着苦。 他想吐掉,见油痞子一直盯着他,只好慢慢咀嚼,他敢肯定这是他吃过的最难吃的果脯,但嚼着嚼着又有股微甜,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见油痞子又端出一碗新鲜的野樱桃,一脸要笑不笑,“搭配着吃更美味。” 小夫郎气坏了,端着碗坐在院子里吃樱桃。 一开始还斯斯文文将樱桃核吐在手里,后面只听见噗噗噗喷樱桃核的声音。 让黎源想起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正生气,脸都是绿的,可不就更像了。 哈哈哈哈哈哈。 捉弄完小夫郎,黎源心情愉悦起来,燃炉火烧水,趁小夫郎洗澡的间隙,他端着衣物去小溪旁清洗,这时候黎源有些怀念洗衣机洗衣粉。 工业果然是人类最伟大的进步。 四五月份的天气不冷,洗完衣物黎源脱光衣服就着溪水清理身体。 溪水不算浅,往前走几步有个齐腰的深潭。 黎源洗干净后就去深潭沕水,劳累一天泡在水里最舒服。 特别仰浮在水面看着天上的月色,黎源想到小时候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突然瞥见岸边竹林晃过一道白影子。 黎源知道是小夫郎来了,他一个猛扎扎进水里。 水面荡起一层层涟漪,慢慢归于平静。 小夫郎喝完药有些犯困,他想回卧室睡觉,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后知后觉有些害怕。 油痞子就在小溪旁,他听见捶洗衣物的声音。 比起伸手不见五指的室内,亮堂堂的室外更加安全。 小夫郎借着月光一路行至溪边,只看见清理干净的衣物,却不见油痞子。 他张口想喊,突然发现不太记得油痞子叫什么。 何况他不愿意出声。 站在溪边看了会,看着泛着涟漪的溪面,小夫郎越发害怕。 他从未一个人在这么暗的地方待过。 刚刚转身,身后水里发出水浪翻滚的声音。 小夫郎顿时定在原地,小时候他爱听怪谈,家人时常寻来艺人表演各地怪谈。 有段时间他又害怕又爱听,老师便说都是怪力乱神,只要自己不怕便什么都是假的。 小夫郎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哗啦一声水响,黎源从水里冒出来。 年轻英俊的脸上带着笑意,深邃眉眼熠熠生辉地看着小夫郎。 他踏着月光朝岸边走来,一串串晶莹的水珠顺着肌理分明的胸膛滑落,至窄劲平坦的小腹,再顺着修长有力的大腿一路滑至小腿。 麦色肌肤在月光下泛着醇厚迷人的色泽。 小夫郎“啊”的尖叫一声,转身捂住眼睛,白皙脸庞连着耳垂红得滴血。 黎源拿棉纱擦水,无语地说,“啊什么啊,我有的你没有?” 小夫郎气得声音发抖,“你怎么如此孟浪?” 黎源真的很无语,“你不是不做我的小夫郎,既然不做又都是男的,这算什么孟浪?” 小夫郎声音带上哭腔,“你骗我来溪边,让我看见你未着片缕的样子,成何体统,成何体统,你污我眼睛,调戏我,就是让我做你的小夫郎……” 黎源一边擦咔一边望天,哪里来的小古板。 确定他家从小没按男德教育他? 黎源当这是两个时代的文化差异,只好套条湿漉漉的裤头,端着木盆牵着小夫郎往回走,小夫郎哭了一会儿刚准备放手又捂住眼睛,“你怎么不穿衣服?” 黎源懒得再说,回到院子晾好衣物,见小夫郎还捂着眼睛。 进屋找了件袍子披身上,庄稼汉不穿袍子。 也不知原主为何好几件看着不错的袍子。 袍子属于锦衣一种,那是出门访客时才穿的好衣服。 自然里面的亵衣亵裤,再到外衣外裤都需穿戴整齐,然后再披挂长袍系腰带装配饰,小夫郎哪怕落到人牙子手里,衣着也没出过错,大有人可以死,衣着不能乱。 只披着长袍,光着两条腿在院子里乱晃的黎源,在小夫郎眼里比不穿还不知廉耻。 他气的眼泪在眼眶里一圈圈打转,可黎源只当听不见,最终小夫郎只得骂他是个粗人。 黎源不可置否,他本来就是粗人。 他本想逗小夫郎开心,没想到事与愿违。 从小夫郎寥寥数语里他察觉出,好像他跟小夫郎的关系不是那般好改善。 黎源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但一个男孩子哭哭啼啼,好像他把对方怎么了一样。 黎源有些不得劲。 特别是小夫郎的声音太难听了,跟只鸭子似的呱呱呱。 变声期的男孩声音这么难听? 对方还在呱,呱得都对不起那张脸。 黎源沉下脸色,“你再哭今晚就办了你。” 院子霎时恢复安静。 小夫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黎源,那张漂亮的脸上充满被背叛被欺骗被戏弄的委屈和不信任。 黎源顿了顿,“我吓唬你的,你别当……” 话没说完,小夫郎发出难听至极的一声哭嚎,“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身姿优美地奔回卧室。 黎源看了半晌,突然忍不住趴在晾衣架上忍俊不禁。 小夫郎以后还是别说话的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不买 小夫郎今日起的比昨日早,大约身体逐渐好转。 油痞子不在家,山里亮得晚,此时露水重,小夫郎穿好衣服去外面出恭。 猪圈旁有个旱厕,小夫郎看过,然后异常嫌弃地绕道远走。 黎源进山收猎物,回来时背篓沉甸甸,手里拎着一看就几十斤的柴火,另一只手里的竹筐摘满菌子和野菜,角落里居然放着几个色泽漂亮的野桃。 两人在竹林附近打了个照面,小夫郎一脸尴尬地往回走。 黎源觉得他的表情很可疑,生火做饭时提醒,“村子到镇上只有一条路,十来里,四周都是丛山峻岭,常有猛兽出没,镇上再往外只有一条水路,就是你来时那条路,想离开这里掂量一下自己的体力。” 小夫郎撇嘴,这点自知之明他是有的,要不然宁愿受毒打都要逃跑,怎么到了这里反倒安分,除去婚书限制,那就是他跑不动也跑不了。 刚看见油痞子满载而归他还有心想接过东西帮帮忙。 结果油痞子不仅挥开他还出言警告。 小夫郎狠狠咬着桃子,他要让姐姐绑住这名莽夫,将其吊打一百八十天不足以解心头之恨,等打完了再杀掉,这样就没人知道他嫁过人。 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待会儿我要去镇上,你想吃什么?” 那双漂亮的玻璃眼收了收快要溢出来的不满情绪,变得端庄又高雅,他瞥了瞥黎源,原是高冷傲气的模样,回答时那气质一泻千里,“嘴里苦,什么都不香。” 黎源猎到一头鹿,有鹿角的公鹿,应该值不少钱。 简单吃过早饭,黎源拎着几只野兔先去村长家。 村长也姓黎,按辈分黎源要喊一声表叔。 村长媳妇不待见他,看见黎源哼了一声回到里屋。 村长还算客气,直到黎源从背篓里掏出几只野兔,对方热络起来。 黎源打听家中水田的事情,租赁走文书,不用到官府报备,由村里保管,原主的那几亩水田不错,靠着河流,灌水方便,价钱也高,但这是长租价格。 原主不知怎么想,都是按季租赁,价钱自然低一些。 听说早稻收割后就能拿回田地,黎源的心又踏实几分。 原先的世界早不种田,年轻人都外出打工。 黎源除去读书,其他时间陪着爷爷在家务农,爷爷是村里为数不多坚持务农的好手,黎源得其真传,觉得有地在手心中不慌。 两人闲聊几句,村长转移话题,话里话外就是关心他是不是真的收心。 原主游手好闲把家业败掉,又为了娶一个小夫郎弄得倾家荡产的事情十里八村都知道,成亲那天很多人都赶过来想看看小夫郎到底生得什么模样,可惜那时小夫郎病重,原主跟一只大公鸡拜堂成亲,自己笑得合不拢嘴,乡亲们都在看他笑话。 黎源自然坚定表明立场,他是有家室的人,为了小夫郎也应该把日子好好过起来。 村长是为数不多见过小夫郎的人,确实神仙模样的人物。 村长担心他绑不住此人,到时候人财两空,不过他向黎源保证,只要人在村里,断没有能跑掉的可能,就是不能下蛋,花掉七两银子着实有些可惜。 但后辈肯改邪归正,他也是乐意看见的。 村长又告诉黎源,村里有祠堂,存放重要文书和当朝律法,闲来无事可以去看看。 原主是为数不多识过字的人,村长自然不想浪费人才。 这正合黎源心意,原主其实是个草包,混到二十岁除了朝代名啥都不知道,当朝律法更是不知星点,就一文盲加法盲,幸好待在乡野,要是出去也不知会惹多大祸事。 黎源走后,村长媳妇走出来问明缘由,得知两人对话直说阿弥陀佛。 没想到懒骨头娶了小夫郎后竟然不懒了。 她又去翻看黎源拎来的野兔,各个肉肥毛厚,便知是真的打来的,不是作奸犯科偷来换来的。 黎源回家嘱咐小夫郎记得喝药,将鹿和几只兔子山鸡绑在板车上朝镇上走去。 乡下人一日只吃两食,黎源觉得不科学,但如今家中穷困,只能入乡随俗。 赶到镇上时时间还算宽裕,他先去码头酒楼走了一趟,公鹿只鹿角值钱,肉不好吃,但价格不错,得十两银钱,如果是梅花鹿,自然不是这个价格。 黎源转去木材行,定了几根梁木和板材,他见几间屋的大梁布满虫眼,担心房子坍塌,板材可以加固承重墙,以后重建还能再利用。 这些东西不值钱,山里树木最多。 就是加工费和换梁费花了些,好在这年代没有安装费和服务费。 换梁要看黄历,店家选择后天,黎源交付定金转去米行,买了一个月精米,小夫郎身子弱,需精细调养。 他的主食好解决,村里富户有余粮,价格比米行便宜,只是没有精米。 以前在农村他就时常跟人兑换粗粮。 而且黎源觉得掺了红薯玉米粒的米饭才香,也更健康,像小夫郎那样天天吃.精米,难怪腰细得盈盈一握,不嫁人还能做什么。 买完米黎源转去布行,村里有人织布,但都是粗布,黎源自己都觉得粗糙,他扯了贴身穿的棉纱,还扯了里衣外衣的布料,布行有成衣,挂着一件镶云纹的月白袍,看得出是店里的招牌,黎源无端想起那夜的月色。 小夫郎穿这身袍子一定好看。 再梳两根鱿鱼须,坐在树下弹古琴,定比短视频里的网红还好看。 但不买,没钱! 店家包好布热情地递给黎源,眼神管不住往黎源身上看。 原主在镇上也出名,败家子哪里都出名。 添添补补,总算把家里急需物件买得差不多。 黎源在镇上唯一一家点心铺停住脚步,点心种类不多,只有四样,云片糕,绿豆糕,桃酥和花生糖,云片糕最贵,黎源一样挑了些,花生糖多称了点,询问店家卖不卖糖,有红糖和黄糖,居然还有冰糖,他便又称了些。 当他询问是否有甘蔗,店家见他买得多便坦言相告,有是有但没苗,要去县府购买,本地农户大多从甜菜里提炼粗糖。 黎源顿时想把刚买的糖退回去。 花到这里黎源只剩几十个铜板,他又称了十几斤面条便不剩分毫。 虽然钱都花出去,但都换成吃食他并不慌。 黎源推着堆满的板车高兴地往回走。 沿途遇见眼熟的人,看见他采购的满车食物,无不羡慕问他哪里发财。 他也不藏着掖着,只说运气好捡到一头公鹿。 卖鹿时也是这般说辞,大家当他真的运气好。 只是懒骨头没有拿着银钱吃喝玩乐,倒是令人刮目相看,问及缘由,黎源将小夫郎再次搬出来。 乡野没什么娱乐,八卦之风盛行。 一人毁于八卦,也成于八卦。 如果原主突然变一番做派势必引人怀疑,但是为了小夫郎浪子回头则是众人喜闻乐见的事情,老拿小夫郎做幌子,应该对人家好点。 下次把腊肉吊低一点,早日小夫郎看着高高悬于房梁的腊肉,很是无语死了看了他一眼。 就像馋肉的猫皱着眉头瞪主人。 回家归置东西时,院落很安静。 黎源走去卧室看了一眼,小夫郎睡得正香。 看着瘦弱得几乎撑不起被褥的小夫郎,黎源决定再改善改善伙食。 过两天就要换房梁,黎源没有将东西归置进屋内,只挑了不易保存的,其他连车一起推进猪圈。 他将近几日未吃完蔫掉的菜叶剁碎喂给鸡,竟然捡到一枚鸡蛋。 收拾好家里黎源拿着布匹前往李婶家,李婶绣活出名,邻里都找她制衣,收的价钱不高。 李婶四十多岁,常年劳作看上去像六十多。 她似乎很喜欢原主,念叨好久不来看她。 黎源寒暄几句说明来意,李婶打开布匹看见里面的棉纱时有些意外,“源哥可学会疼人了,真不错,真不错。” 黎源有些无语,棉纱在他那个年代一点不值钱,鉴于经济实力,他只能提供这些。 “你家小夫郎的尺子告诉我。” 黎源眨眨眼睛。 李婶一脸八卦的看着他,“害什么羞,腰有几寸,屁股多大,不说清楚怎么做的合身?” 黎源合理怀疑李婶是单纯的好色。 回到家又是日落时分,黎源没有晚归的愧疚,他没当对方是小夫郎,只是看着年岁小,适当照顾照顾。 踏进家门,黎源先巡视一圈,看着物件都原封不动摆放着,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在防贼吗?” 回头,小夫郎一脸虚弱的依靠着房门。 黎源不欲争吵,转换话题,“后日工匠上门换房梁,屋里的东西暂时放到猪圈,明日我不出门,将家里收拾收拾。” 换房梁在农村是大事,条件好些的还会放鞭炮宴请四邻,黎源没有这个条件,但也准备些山货招待客人,就这般送出去落人口舌,他打算明日编些小竹筐,山货搭配镇上称来的瓜子,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聊表心意。 “你能帮忙搭配搭配?”小夫郎应该擅长此类活路。 小夫郎同时开口,“你让我住猪圈?” 小夫郎脾气大是大,但也挺好哄,黎源有求于他,姿态放得低,晚上煮面条时卧了个鸡蛋在里面,本来挑挑拣拣迟迟不动筷子的小夫郎看见鸡蛋的瞬间眼睛亮起来。 晚上两人照例挤在一张床上,连日来黎源都是倒头就睡,今夜心里有事迟迟不眠。 等到身旁人呼吸平稳,黎源犹豫片刻掀开被褥。 被褥是新灌的棉花,不知什么缘故带着幽幽的清香。 被褥下,小夫郎侧着身子背对着黎源,一只手盖着屁股,有点像防备姿势。 难道不应该抱胸? 黎源伸出手指测量,很快得来腰身尺寸,他心中感叹,小夫郎的腰真细呀! 手指移向小夫郎的肩,居然不算窄,黎源很快释然,到底是男子。 待到再要测量臀围,黎源有些犯难,小夫郎双腿蜷缩着,显得屁股有些“大”? 但印象里,小夫郎瘦瘦小小一只,哪会生个大屁股。 大约姿势没对,一只手比来比去怎么都不合适。 算了,比个大概,小夫郎应该还会长个子。 黎源正要收手,手指不经意划过小夫郎盖在屁股上的手背。 小夫郎猛的坐起来煽他一巴掌。 速度之快之迅猛,让黎源来不及躲闪。 等黎源捂着脸抬头望去,人家拥着被褥缩在墙角,带着哭腔难以置信地质问他,“你摸我屁股?你这个登徒子!” 黎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换梁 换梁那天来了不少人,有帮忙的有看热闹的。 帮忙的少,看热闹的多。 大多想看看小夫郎到底长什么模样。 再看看黎源家穷成什么样。 几名嫂子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把黎源家摸得一清二楚。 她们相互递眼色,又朝外面伸长脖子的妇人们递眼色,然后有些轻蔑的摇摇头。 穷,真的穷! 黎源大大方方让她们看,并不觉得丢脸。 因为真的穷,装也装不出来。 他只当看不见,对真心帮忙的热诚以待。 老郎中的两个儿子来帮忙。 二儿子在镇上酒楼里干活,已经成亲搬到镇上。 村长家来的小儿子。 李婶家来的大儿子。 等到卧室换房梁时也不见小夫郎,等着看热闹的妇人们忍不住问人呢? “小夫郎身子不适,昨日上山静养去了。” 山里有猎户建的小木屋,一般无人居住,有时候打猎太晚来不及下山才暂居一晚上。 小夫郎弄死不住猪圈。 黎源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 一时间两人谁都不让步,于是家庭矛盾爆发了。 黎源编制二十来份小竹篮,各个精致小巧。 这是他的拿手活,他编织的小玩意特别精巧,有时候爷爷拿到附近景区去卖,一个小竹篮能卖二十多元,也算一份不错的收入。 小竹篮里放了一包瓜子,几个色泽漂亮的桃子,一包晒干的菌菇,外加一束野山花。 那山花也不知怎么搭配的,格外雅致漂亮。 帮忙的人将谢礼带回家,家里未出嫁的姑娘们抢着要,都问谁搭配的花束,才知是黎源家的小夫郎,当然这都是后话。 小夫郎插花时,一边插一边抹眼泪。 前天晚上油痞子给他看身子,昨夜就要摸他屁股,那今晚,今晚…… 还是在猪圈那种地方。 真的太粗俗了!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黎源连夜将人送到离村最近的小木屋。 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山里有野兽,这里离村近应该没有猛兽,你不要开门就好。” 他是真心叮嘱。 小夫郎却认为对方想给他个教训。 从小到大,小夫郎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也不是没有,被人陷害被拐卖,都是小夫郎从未经历的苦难,但那时候不一样,他并不觉得委屈,一直跟人牙子斗智斗勇。 他不是待在一伙人手里。 逃出来好几次,但很快又落入新的人牙子手里,小夫郎便知这些人后面还有人,是父亲的政敌,亦或是姐姐的敌人。 他们不会要他的命,只是想折辱他。 如果他痛不欲生轻生自尽,那么父母及姐姐一定会悔恨终生。 他怎么能让这些敌人如愿呢! 他并不觉得屈辱,因为他真正的敌人是那些厉害的政客,是势力不逊于他家的大世家。 小夫郎沿途留有家族暗号,几次感觉快要被救走,又陷入新的困境,直到被喂药被毒打。 那次他意识到对方准备下毒手。 他拼尽全力逃出来,不敢再留暗号,漂泊不过几日再次落入人牙子手中,但他已经病重,无力反抗,直至被油痞子买回家。 那时候他心中只剩绝望。 再后来,他被油痞子慢慢救回来,油痞子看着跟初见时不太一样,保证绝不动他,可是,可是……小夫郎分不清油痞子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父亲时常将朝局讲与他听,他的授业蒙师是当朝太傅,他常进宫与太子一起玩耍接受皇帝的亲训,身旁人夸奖他聪慧过人,识人心辨是非,既然如此,他为什么看不透油痞子的内心。 油痞子是喜欢他的,小夫郎见过太多这种爱慕眼神,但转头油痞子看着他的目光跟姐姐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签了婚书,报备官府,无论他多么尊贵,出生不凡,按照大朝律法,他这辈子只能嫁人,再无成亲的可能,也不能继承父业。 他想死却不能死,他必须把害他的人找出来,不让家族陷入危险,他不断告诫自己忍耐坚持,不断以大朝律法告诫自己,以夫为纲以夫为纲…… 油痞子凭一己之力彻底改变他的命运,转头却说对他没有那个意思,等他好转就放他走。 油痞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做什么? 一会儿将他捧到天上。 一会儿又将他碾入尘土。 他是太师府世子,生来拥有虎符继承权。 油痞子居然把他丢进深山老林的小木屋关禁闭。 黎源热热闹闹招待邻里时,小夫郎在山里哭了一整夜。 上梁时按照习俗还是放了鞭炮。 粗壮的木梁上了防水防虫的桐油漆,哪怕墙壁依旧矮小,黎源都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等他再存些钱把承重的柱子换成三米高的楠木,这个矮趴趴的一室一厅顿时能变成宽敞的三室两厅,到时候他一间卧室,小夫郎一间卧室,彼此互不干扰,绝对私密。 中午管顿饭,黎源供应粗粮饼和咸菜汤,粗粮饼管够,不算体面,但也不寒酸,干活帮忙的汉子都是实在人,知道这是黎源能拿出手的东西,但又没有因为面子东拼西凑。 不管村里流传什么,明事理的人内心有把标尺,黎源要是一直这般靠谱,他们是愿意结交的。 吃完饭大伙歇了片刻又开始干活。 下午就要轻松很多,加固墙面即可。 黎源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让大伙直接往墙面钉板子,他以树枝当笔在沙地上简单画到,选了几个基脚抬高后再固定,这相当于将整个房子的地面抬高几公分,他可以挖排水沟防潮。 这也是从短视频学来的。 但不能一直这样,等排完水,他就要把地基焊死,不过最近没有雨水,黎源不是太担心。 几个承重脚一抬高,单从外面看有些怪异。 进出门都要抬高腿,直到黎源挖开卧室地面,不一会儿带着恶臭的黑水源源不断排出来,大伙恍然大悟,这房子的地基腐了,光换梁还不行。 重新修建造价太高,这样倒是个好办法,只要黎源爱惜,这房子还能住个二三十年。 黎源只排了卧室和客厅的地基腐水,这房子他并不打算真的住二三十年,重建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小夫郎身子不好,常年躺在黑嗡嗡潮湿的卧室里,并不利于身心健康。 傍晚时,承重墙加固完毕,黎源擦着汗水分派谢礼,剩下的事情他自己就能完成,也不劳烦大家。 送走人,黎源看着卧室新开的窗户露出笑容。 以后弄个落地窗,至少是个大飘窗。 梳着鱿鱼须的小夫郎坐在窗边弹琴也是好看的。 黎源心里一紧,卧槽,他把小夫郎忘在山里一天一夜了! 余辉尚未彻底落入山坳时,黎源已经赶到小木屋前,木屋雨淋日晒早不见木纹原先模样,黑黝黝的一幢,周围林木苍翠发黑,不闻鸟鸣,落针可闻,就有那么一两分恐怖。 之前赶得急,黎源没有细看。 今日结合小夫郎的性子,黎源说不急那是假的,这可是虐待未成年罪。 黎源推门而入。 没推动,从屋里拴住,看来安全意识还不错。 扣扣扣轻敲几下,黎源放缓声线,“是我,开门!” 好半晌,屋内传来轻微动静。 一道沙哑难听的鸭子音响起,“你来做什么?” “接你回家。” 里面再次陷入沉默,片刻后响起衣物磨蹭的沙沙声。 沙沙…… 沙沙…… 黎源脑子里浮现出小夫郎如坐针毡的样子,兴许皱着眉头瞪着木屋外的自己。 黎源轻锁的眉头舒展开,声音不自觉柔和几分,“有没有好好吃饭?” 黎源离开时留了面饼和水,原打算中午接小夫郎回家吃药,结果忙忘记,一日少吃一顿药没关系,关键是把人接回去。 小夫郎看着分毫未动面饼,委屈的又要冒金豆子,明明就是油痞子不对,为什么被丢掉的是他? 黎源估摸小夫郎没进食,“把门打开。” 就在黎源以为希望不大时,木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小小的夫郎坐在屋子中间可怜巴巴看着他,眼睛肿肿的,鼻头红红的。 黎源转身在屋前台阶上蹲下来,“下山路不好走,我背你。” 小夫郎缓缓睁大眼睛,眼前的背宽阔结实,像父亲身边最厉害的近侍,但是他知道油痞子不会武功,但这一刻他感到无尽的安心。 好像在一刻,所有的委屈不解都烟消云散。 黎源微微侧头,“快上来,不想看看新家什么模样?” 小夫郎膝行过来,双手搭在黎源的肩上,他看着眼前五官深邃,剑眉星目的黎源,微微垂下眼睛,“什么样子?” 黎源笑了一下,背起小夫郎。 山风抚岗,松针絮絮而下,绵密柔软,细雨似的,两人同时抬起头。 “窗户有以前两个大,窗纸用了桐油纸,以后待在卧室不会像往日那般看不见摸不着,但也不会太明亮,透进来的光应该是,应该像……黄昏,我觉得一天之中黄昏最美,你觉得呢?” 小夫郎靠着黎源的肩头缓缓闭上眼睛。 他的卧房比油痞子的整个家还要大,外间厢房有扇大窗,全部打开时需十六柄玉叉杆,他不知道卧房像黄昏到底美不美,但坐在案几前练字时,夕阳照亮窗户是好看的。 黎源加快步伐,可不能让小夫郎睡沉,回家还要吃饭吃药。 小夫郎手里被塞进一样东西,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一片嫩绿的薄荷叶。 “含进嘴里,醒瞌睡。” 小夫郎听话的放进嘴里,久违的清爽感在口腔里蔓延,他一夜未眠,瞌睡很快再次袭来。 他听见油痞子说,“你吃过薄荷糖吗?” 小夫郎打起精神,“做得像薄荷叶的糖?” “不是,将薄荷汁提取后加入糖里,吃进嘴里就像咬薄荷叶,清凉冰爽,但是甜的。” “有空我做给你吃。” “加入樱桃就会有樱桃味,加入苹果就会有苹果味……” 小夫郎缓缓勾起嘴角,他吃过薄荷糖,由乳液,肉桂,薄荷加白砂糖调制而成,寻常官家都吃不起,更不要说普通百姓。 他不清楚油痞子为何知道此糖,但很喜欢他描述的樱桃味薄荷糖,苹果味薄荷糖,真的有那种味道的糖果? 他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油痞子老哄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吃糖 前前后后花了三日才将家归置好,虽然离黎源心中的家还有一定距离,但他是个脚踏实地的人。 排污水时黎源并没有大面积破坏地面,放干水把抽水的地面填补上即可。 原主家没有铺青石板,平日还好,下雨天返潮厉害,但暂时只能如此,青砖可不便宜,十里八乡也只有地主和富户家才用得起。 但卧室变得干净明亮,就像黎源说的那般,整日笼罩在慵慵懒懒的橘色调光晕里。 一天最美的时光被无限拉长。 小夫郎呆呆坐在卧室看着满屋子的黄昏。 黎源没有浪漫细胞,进进出出清理建渣,灶火上熬着米粥,中午面饼还剩几个,黎源准备待会弄个西红柿蛋汤。 小夫郎的身体逐渐好转,该增加主食和蛋白质。 以往牛奶随处可买,现在到成了稀罕物。 天气渐热,家里没养牲畜,蚊蝇不多。 偶有几只在热气腾腾的灶火旁飞来落去,黎源看着烦,点着燃火绳,不多时艾蒿味顺着缭绕的青烟蔓延开。 清理到后半程,黎源热得汗流浃背,他看了眼卧室方向,脱下褂子搭在架子上,上次小夫郎见他裸.体吓得惊惶失色,黎源虽有不解但事后想想确实不妥。 就像……就像一只成年雄性在幼崽面前秀身材。 他记得婚书上记载小夫郎十七岁,古代男性二十岁才算成年,如果嫁人按女性算,也就是十五岁即算成年,但小夫郎瘦瘦小小,个头只到他肩膀,黎源实在难以将他跟自己相提并论。 可想而知,当时确实吓坏小夫郎。 不过此时小夫郎待在卧室,他只脱了褂子,算不得失礼。 清理完建材,黎源又把院子扫了一遍,给黄瓜辣椒浇了水开始准备晚饭。 前日买回来的物件堆在厨房一处架子上,应该是原主父母留下的老物件。 摇摇晃晃不说还蒙着一层厚重污垢,除去置物架还要打几个大石缸,主粮要放入石缸,可以防老鼠,瓜果蔬菜都是现吃现摘,放在置物架上即可,其他东西最好吊在屋梁上。 黎源很喜欢腊肉挂满屋梁的情景,想吃的时候就割一截。 说到腊肉自然少不了香肠,不过要等到冬季再说。 过段时间开始夏种,他家总共四亩水田,相当于六个篮球场,黎源决定自己种,无非辛苦点,过去他一边读书一边帮爷爷处理农活,现在不用读书,时间多得是。 靠近山脚有旱地,尚未开荒,村里人嫌远没人耕种。 按惯例谁开荒属于谁,黎源决定开点旱地种红薯土豆和玉米,这些都属于主食。 这样每次进山他还可以看顾一下地里。 就是位置要慢慢选,不然担水的活路就能累死人。 黎源再一次怀念抽水泵的岁月。 综上所述,种地屯粮,造具丰室,建墙护家,这日子有得忙。 小夫郎早闻到饭菜的香味,以往吃什么都不香,但不知道什么缘故他觉得油痞子做的饭菜特别合他胃口。 但他不想出去,夕阳一点点落下。 金灿灿的黄昏慢慢变成暗橘色的黄昏。 不多久,黄昏就会彻底消失。 但是饭菜香就像一溜细线,弯弯绕绕追过来,挠得他肠子疼,肚子也疼。 一走出去,小夫郎便看见赤着胳膊的油痞子站在灶台前搅弄着锅里的汤汁。 小麦色的肌肤在夕阳下呈现出特别漂亮的颜色。 令晕晕乎乎的小夫郎更加迷糊。 而往日里异常嫌弃的汗水布满条理分明的背脊,竟然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跟父亲身边的大力士不一样,没有熊一样让人害怕的夸张肌肉。 曾经父亲驮着他摸过那些大力士的肌肉,像铁一样硬。 油痞子的身材更像父亲身旁的近侍,那些近侍终日沉默寡欲,不引人注意,穿着黑色锦衣的样子并不让人觉得有何不同。 但小夫郎见过他们操练,见过他们执行任务,也见过他们行刺。 他们的肌肉薄削柔韧,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正是这种看着微微偏瘦的身材,却能在搏斗中削头如削泥。 小夫郎并不喜欢他们,多次拒绝父亲要给他配备近侍的要求。 也正是这种不喜的情绪让他遭遇人生中最严重的危机。 但是,当拥有相似身材的油痞子围着灶台忙碌时,当那些汗水不是因为搏杀流淌,而是为了一日三餐而流时,小夫郎觉得小麦色的肌肤似乎也分泌出甜蜜的麦香味。 那些汗珠就像麦子的精华,一粒粒都晶莹剔透。 顺着深深的脊柱沟一路滑落至挺翘的股缝里。 当小夫郎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时,顿时涨得满脸通红。 当这种脸红还被油痞子发现时,他紧张地说不出话。 黎源大步走过来摸了摸小夫郎的额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发烧? 小夫郎微微退开些许,“我,我没事。” 黎源拉开他的领口助其散热,“先喝点水,吃完饭后还发热跟我去趟陈伯家。” 小夫郎没料到油痞子会拉他衣服,顿时红晕顺着耳垂一直红到领口深处。 黎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不会是在害羞?” 小夫郎一路往卧室溜,“你,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黎源看了眼自己的肱二头肌,这算什么,过去黎源有三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家庭,成绩和身材。 他是留守儿童,但父母给予经济支持,爷爷陪他成长,他的童年快乐幸福。 从小到大,黎源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再就是身材,大约农活做得多,到大学住校时,衣服一脱羡煞旁人。 后来坚持跑步和健身,漂亮的肌肉线条一直保持着。 原主的身材本没有这么好,但也没长一身肥肉。 刚来时只有隐约的线条,这得力于他终归是庄稼汉,没有本钱长膘。 黎源接过身体后,无论是干活还是走路,有意训练肌肉线条。 这才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初见成效。 只需再强壮点即可,他对过于夸张的肌肉并不追求。 那些需要蛋白粉堆起来的虚肌远没有劳作形成的肌肉漂亮柔韧。 但是每一个在意身材的人,无不得意自己的训练成果。 黎源也不例外,他像在健身房遇见眼睛离不开的小迷弟那般,拍了拍自己的腹肌,“要摸摸吗?” 小夫郎一脸羞愤地推开他。 “无耻之徒。” 黎源拉住小夫郎,带着朝厨房走去,半开玩笑道,“我什么都没做就被你冠以不要脸,登徒子,无耻等字眼,你是不是忘记我们都是男子,再说,你是我的小夫郎,看了摸了又如何,怎么满脑子贞洁烈女的想法。” 小夫郎说不过黎源,气嘟嘟坐到桌子旁,下一秒,他的手被按在一个凹凸起伏的东西上,那东西颇富弹性,并不像以为的那般坚硬,甚至有几分舒服。 小夫郎吓得缩手,却被黎源牢牢按着手背,“怎么样,哥哥的腹肌不错吧!” 小夫郎匆匆瞥了一眼垂下眼睛,整个人羞得发红。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种反应,往日在武场上观赏武士们搏斗,大多赤.裸上身,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就像油痞子说的,大家都是男儿,有何不妥。 但不知为何看见油痞子的身体,他一而再再而三感到羞耻。 因找不到头绪,这种羞耻的情绪几乎灼伤他。 突然,他的脸被捧起来,小夫郎从那双星目里看到显而易见的疑惑。 黎源微微叹气,“真是个知礼节的乖孩子,下次哥哥不戏弄你了。” 说着,黎源抽来架子上的褂子,转身穿上扣好。 他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让油痞子继续光着。 小夫郎觉得怎么说都不对,最终咬咬嘴唇,“你要是真的热,不穿就不穿。” 他又补充一句,“在家可以,在外面可不行。” 黎源听到这里微微松开一口气,他还担心小夫郎是个同性恋,看来确实生活在繁文缛节的家庭里,思想微微有些保守,他知道小夫郎并非真的想当小夫郎,只是被原主强行买来做了小夫郎。 大约有这层尴尬关系在,小夫郎才视他为洪水猛兽。 等两人解除婚姻关系,想来小夫郎也能寻得良人。 黎源不再捉弄小夫郎,盛了浓郁的鸡蛋汤给小夫郎,并将大块的鸡蛋都挑给他吃。 吃完饭喝完药,黎源拿出之前买来的糕点,每样都只拣了一块,外加一块冰糖搁置在小竹碟里,然后又在小夫郎的注视下将零食袋跳着挂在屋梁上。 小夫郎嘟着嘴,“我才不会偷吃。” 黎源笑着点头,“防老鼠。” 小夫郎觉得油痞子在骂他。 小夫郎坐在凳子上吃糕点,看着黎源洗锅刷碗清理灶台,动作干净利落又漂亮,一时间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黎源忙完也没歇着,坐在院子破竹子,家里要用的物件多,至少先编一个能装衣物的竹箱,再编两层竹笥,他的手指灵活,小夫郎几块糕点下肚时,竹箱已经初具模型。 突然一个影子走过来,黎源抬起头,看着小夫郎认真地看着他。 “你的手真巧。” 突然被夸奖,黎源心中升起一种愉悦。 没完,一块冰糖递到他嘴边,“你吃。” 黎源摇头,“买给你的,自己吃。” 小夫郎依旧伸着手,黎源笑道,“你两天才能吃一颗,下次吃糖要等到后日。” 倒不是黎源舍不得,他担心吃太多糖坏牙。 小夫郎垂着眼睛看不清情绪,“我吃过很多糖,但是你是唯一一个在我说苦时给我买糖。” 小夫郎对那日情绪历历在目,家里穷得揭不开锅。 黎源将劳作好几日的东西换成他们需要的东西,其中就有一包糖。 小夫郎还知道,黎源几乎将所有的银钱都花到他身上。 黎源不好再拒绝,他接过冰糖微微用力,泛黄的冰糖一分为二,一块大一块小,黎源将大的那块递给小夫郎,“我尝个味道就行。” 小夫郎瞥了眼挂在房梁上的樱桃干,油痞子再也没拿给他吃,因为他觉得难吃,但也没有丢掉,有次小夫郎看见他上山抓了一把放兜里,想来是自己吃了。 他不希望油痞子吃难吃的果脯。 他们可以分一块糖吃。 小夫郎接过大块的冰糖放进嘴里,微湿的唾液沾到嘴唇上。 黎源发现小夫郎的嘴唇开始变得红润。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老六 黎源依旧天不亮就起床,前段时间育的辣椒苗长出来,趁最近天势不错移栽到地里。 黎源挑着粪桶前往厕所后面的粪口,早些时候条件不好,乡下人不会专门修建厕所,都是在粪池上搭建废弃板材,然后养猪,只留一人过的空隙如厕即可,很多时候蹲茅厕时,人与猪隔栏相望,要是没留意屁股朝着猪,说不定还能享受二师兄的舌尖按摩。 刚开始过来时,黎源实在被厕所恶心坏了,原主大约嫌臭嫌脏,不愿往里走就在厕所门口方便,方便到后面大小号都是,大约门口弄得太脏,他开始往外转移。 黎源洒了灰土,掘地好几寸,一起扔到院子外面才作罢,做肥料他都嫌弃。 之后只是看着不脏,但气味难免。 在没有化肥的年代,农家肥是为数不多的肥料。 黎源小时候虽住在农村,但已经普及冲水便池,偶尔串亲戚才能看见旱厕,他知道并非所有旱厕都脏臭,但那时候黎源家不使用旱厕,自然也就不用琢磨除臭的方法。 舀好粪水,黎源先做底肥。 辣椒是种喜肥的植物,肥越多越好。 移栽时做双株定制,这样产量高,也不容易倒伏,之后只需要浇水不用施肥。 黄瓜也出苗,暂时不用管,时不时减去侧芽再打顶即可,一个月的样子要搭支架。 弄完黄瓜辣椒,黎源将从李婶那里换来的空心菜种子撒进土里,一并种上的还有西红柿,茄子,丝瓜和四季豆。 他种的数量不多,毕竟家里就两个人,像空心菜这种蔬菜遇到下雨会疯长,到时候吃都吃不赢。 黎源手脚麻利,弄完这些天才微亮,正要起身看见小夫郎鬼鬼祟祟摸出来。 似乎在找他,站在客厅朝厨房张望。 灶上热着水,炉火暗淡,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没张口喊人。 黎源正要起身叫人,小夫郎急匆匆走出客厅转向厕所,但是他没进厕所,绕开厕所从院子后门奔着溪边小竹林去了。 黎源觉得奇怪洗了手跟上去。 小夫郎是去出恭,睡得正沉突然腹中绞痛。 平时出恭黎源大多不在家,小夫郎醒来时看见黎源没有睡在身旁还松了一口气,等到厨房也不见人时他有些担忧,担忧…… 但实在忍不住只好先解决。 等小夫郎整理好衣裳从竹林里走出来,便遇见守株待兔的黎源。 一共十来个藏雷地点,被黎源压着一一指认出来。 小夫郎羞得头都抬不起来,黎源说了自两人认识以来最狠的一句话,“我真是服了你这个老六!” 好在小夫郎还知掩埋,不然引来蚊蝇再带来疾病,又是一场麻烦。 清理完地雷,黎源前往李婶家取制好的成衣,黎源一共来了三次,第一次是送布料,第二次是告诉李婶尺寸,那次上门他给李婶拎了只肥兔,也是那次李婶送他菜种作为谢礼,她知道黎源家缺菜,便让黎源想吃什么菜去她家摘取。 黎源这次过来带了一大包之前山上摘取晒干的菌菇。 老人家喜欢吃山货,笑眯眯地接过东西。 她家大儿子也是庄稼人,但有门榨油的手艺,每年春末都是最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来找他榨油,小儿子是猎户,专门捕猎大型凶兽,因此进山进得深,时常一两个月不归家,两个儿子都成亲,没有分家,婆媳关系和睦。 小儿媳是个活泼的,一边遛孩子一边问黎源,“下次将你的小夫郎带过来,娘给他做几身夏衣。” 嫁人的男子衣着跟寻常男子不一样。 腰部收得紧一些,没有女子裙衫那般繁复,却也是裙衫。 黎源按例给了银钱,李婶高兴收下取出一截锦缎,湖绿色,罩着云雾那种。 她递给黎源,“老早前收来的布头,不值钱,给你小夫郎做了个束发带。” 黎源看着那绿绿的颜色有些失笑,还好是淡淡的青绿,他慎重接过,道谢离开。 原来厕所除臭要撒石灰,杀菌抑臭是有道理的,再就是架高屋梁,让厕所上方四面通风,还有就是熏香。 前两种办法没问题,就是四面通风的厕所不适合冬季。 黎源脚步一拐前往何木匠家,何木匠只做小件,大的家具要去镇上找人做。 小夫郎忐忑不安地待在家里。 他不知道老六为何物,定然是骂人的脏话。 他何曾做过野外出恭的失礼之事,没想到会被油痞子抓到。 他明明已经在训练自己,再多等一日,他就能忍着臭味前去厕所出恭。 可就那般巧,被油痞子逮住。 想到指认现场时的窘迫,小夫郎哭得眼睛红彤彤。 然后他就看着黎源带着新衣和恭桶回家。 黎源似乎丝毫不计较早上的事情,拿出崭新的衣裳让他试穿,若是有不合适再拿去修改,还有那个恭桶,居然是新的,小夫郎跟着人牙子颠沛流离时,大家共用一个恭桶,每次入厕他都会呕吐一场。 “那晚比划的不仔细……”黎源顿住,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当时拿手印尺寸的事情他本想解释,但挨了一巴掌后气性上来便不肯多说。 后面再说会令小夫郎愧疚,他索性不说,刚才也是忘记此事漏了口风。 但小夫郎听明白,油痞子那晚不是要摸他屁股,而是丈量他的尺寸。 小夫郎再也忍不住,哭着一头扎进黎源怀里。 好似连日来受的委屈和苦难都得以在黎源这里得到安抚。 黎源看着死死抱着他腰腹的小夫郎,最终抬起的两只手轻轻放在小夫郎背上,轻轻拍打抚摸,初次给小夫郎退烧时,他见过小夫郎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大半,但留下纵横交错的鞭痕,想来这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一定吃了很多苦。 他想他对这个孩子的怜惜便是从一身伤痕开始。 黎源做饭熬药时,小夫郎没有像往日那般回到卧室睡觉。 这是第二个疗程的最后一副药,小夫郎感冒发烧的症状已经好得差不多。 他只是受累太狠,身子虚弱,一时半会养不回来。 老郎中不建议再吃药,趁着年轻,食补回来。 今日吃得晚些,黎源还有事要出门,煮了鸡蛋面条,家里的母鸡不是每日都产蛋,黎源找李婶买了些鸡蛋,家里每日都是开销,他还需要更努力的赚钱。 “怎么不去睡觉?”黎源揶揄地看着小夫郎。 小夫郎早就不哭了,只眼尾有些发红,好像在黎源怀里哭过后,两人关系又好上几分。 小夫郎守着灶台,看着是馋面条,其实守着黎源,他倒是不扭捏,“我想学做饭。” 黎源撩面的动作一顿,想起那个惨不忍睹的厨房。 小夫郎又说,“不仅仅做饭,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学。” 他抬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黎源,还说,“你每天都那么忙,我想帮你分担。” 黎源的筷子一抖,撩好的面条滑落下去。 不知是不是热气太重,黎源有些看不清锅里的面条,他皱着眉头盛好面条,照例将鸡蛋卧在面条下,“那成,早晚把地里的菜浇一浇,蔫了的菜叶剁碎后喂给鸡吃。” 黎源把面条端到桌子上,小夫郎跟了一路,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他。 直到黎源挑起面条大口吃面,他才诧异地问,“没了?” 黎源一本正经地想了想,“没了,家里暂时就这些活。” “可是……” 黎源头也不抬,“吃饭不说话。” 食不言寝不语是刻入小夫郎骨子里的习惯,于是不再说话,但看得出有些不高兴,小口小口吸着面条,并没有像往日那般先扒开面条看看下面的鸡蛋。 黎源吃了大半才忍着笑说,“等我闲下来先教你控火,再教你切菜揉面做饭,然后跟着我学瓦匠活木工活,再学种地和打猎,不过你要是想学绣活也是不错的,李婶的绣活很好,我可以送你过去。” 小夫郎嘟起嘴,他哪里一下能学这么多,再说天底下哪有人什么都会。 他正要张嘴,黎源点点筷子,“食不言寝不语,快吃!” 小夫郎:…… 黎源端起碗大口喝汤,再不喝就忍不住笑出声。 吃完饭黎源朝山脚出发,他想寻块旱地,进山的道路两旁没水源,附近也没有河沟。 太里面也不行,好不容易种好的粗粮被野猪熊瞎子拱了太可惜。 有坡,有水源,离树林远一点。 黎源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凭着记忆寻过去,果然找到一处山泉。 这里属于进山道路附近,被一块嶙峋的山石挡住,大型野兽进不来。 山泉附近长满灌木,黎源用脚丈量,差不多六分地。 种植粗粮绰绰有余,山泉积水不多,黎源打算挖深一点做个蓄水池。 况且粗粮地不吃水。 选好地黎源进山转了一圈,收了几个陷阱只留一个,平日捉点野兔打打牙祭即可。 照例收了些药材,他已经跟老郎中约好,寻常药材自己负责晾晒,晒干后一起运到老郎中家,名贵药材由老郎中帮他卖。 今日药材都很寻常,黎源收得不多,他是个闲不住的人。 出山从不空背篓,除去药材还摘了些蘑菇菌子。 他看中几颗树木,打算伐掉拿去打家具,伐木需要伐木人帮忙,否则很容易出意外。 如今囊中羞涩,只能再等一等。 下半月早稻就熟了,帮人收稻米能赚些银钱,加上四亩水田的租金,应该能打一套家具,钱还是不够用,黎源又捆好数十斤柴火,刚走到山脚就看见老郎中家的小儿子。 对方一脸喜气地跑过来,“源哥,我爹把那根人参卖出去了。” 黎源浅浅一笑,钱来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跟屁虫 人参一共卖掉一百二十两银钱。 老郎中抽去提成,黎源得一百零八两。 老郎中交给他五张纸币,五只银元宝,五十钱银子,三贯铜钱,其中两贯轻便些,制式更精致,面额也大一些。 黎源有些意外,这个世界居然流通纸币,看老郎中反应似乎很是寻常,他拿来仔细看,纸币质地厚实耐磨,图案清晰精致,有凹凸防假纹理,另外还有官府印章等。 黎源再一次确定,不是银票是纸币。 一个国家开始流通纸币说明国富力强,百姓安居乐业且工作机会多,这是一个好消息。 结合黎源在村里看到的情形,还有原主的家境,一家猎户能到镇上购买房产并将孩子送去读书,看来真的是太平盛世。 黎源没有耕田,暂时不用交税,不清楚税重不重,像原主这种无业游民,每年交一百钱即可。 收好银钱,黎源顿时有种一夜暴富的感觉。 两人闲聊,小儿子端来小碳炉,上面铺着铁丝网,铁丝网上温着一壶酒,些许花生红枣和红薯条。 几杯酒下肚,黎源得知寻常百姓一年差不多赚四十两银子,富户在五十两到两百两之间。 黎源一下得这么多钱,哪怕近日表现不错,老郎中担心他旧态萌发,拿出去乱花。 话里话外试探黎源有没有后悔娶小夫郎,这日子逐渐富裕起来,想生孩子怎么办? 黎源自然不好说他跟小夫郎打算和离。 两人只是兄弟关系。 反正说了也没人信。 面对老郎中的善意训导,黎源只好再次打包票已经洗心革面,会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走的时候寻老郎中买了几斤干红枣,当归黄芪桂圆莲子百合等干货,虽然粮铺也有卖,但黎源发现老郎中这里的东西虽然看着不怎么好看,但药性却不掺假,也就是说货真价实。 老郎中看着小儿子装来的东西笑着开玩笑,“给小夫郎吃?可吃再多公的变不成母的,也生不出胖娃娃。” 黎源失笑,他只是想做些药膳给小夫郎吃。 回家后黎源将小夫郎叫进卧室。 一大包银钱打开时,小夫郎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问他是不是捡的。 黎源揉揉小夫郎脑袋,“带身上不方便,还有钱不露白,你找个地方藏着,家里……” 黎源失笑,家里没有抽屉没有柜子,更没有保险箱,好像藏哪里都不保险。 平日里只有小夫郎一个人在家,万一真的来了小贼,十个小夫郎也打不过。 小夫郎走向竹箱,那是黎源编制的,一共两个,一个放着黎源的衣物,一个放着小夫郎的。 自黎源带回新衣,小夫郎将之前用剩的承重板要来一块,在下面垫了石块,然后把竹箱叠放在上面,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小酒瓶,变幻花样插着野花。 有时候是月季花,有时候是芍药花,他插得不多,都是单枝,枝条蜿蜒,枝叶不疏不密,搭配古朴的酒瓶,怪好看的。 今日却是一捧栀子花,密密匝匝挤在瓶口。 小夫郎见黎源的目光落在花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香。” 黎源恍然大悟,今日重味不重形。 小夫郎打开竹箱,黎源看见叠放整齐的衣服上竟然也放着几朵栀子花。 真是讲究人。 “你会叠衣服?” 小夫郎目光嗔怪的暼过来,暖融融的橘光里,眼波流转,几分妩媚。 黎源看得心口一紧赶紧移开目光。 小夫郎不方便解释,他每荀都去军营住几日,跟士兵同吃同住,叠被穿衣自然也要亲力亲为,他只是被养得娇宠,但知道的事情,会的东西并不少。 小夫郎将五十钱银子放进自己的竹箱,“小贼大多先翻家主的东西,这些钱你自取自用。” 然后把五张十两面额的纸币用一层桐油纸包起来,塞进有水的花瓶里,“这种面额太大,只有买大件时才用,兑换也不方便,商户每月月底结账时才需兑成大额存入钱庄,平时莫要带在身上,我放这里,每五日换一次纸。” 黎源没有反对,他发现小夫郎对货币很了解,对钱庄及商户结账时间也清楚,莫非他家以前是做生意的? 那到底犯了什么罪? 盐铁私营? 还有五个银元宝,十两一个,拿在手里颇沉。 小夫郎抱着银元宝的样子分外可爱,黎源跟着没说话,看他藏哪里。 小夫郎径直走到厨房,指着他的零食筐,“放这里面。” 黎源跳着取下来,银元宝放进去后,篮子变得沉甸甸。 小夫郎一脸得逞地看着黎源。 不好放了吧! 以后零食筐不会挂那么高了吧! 哎…… 黎源在小夫郎瞪圆眼睛时,垫脚把零食筐挂上去,然后装模作样说道,“好像又长高了点!” 气得小夫郎挥袖子走人。 晚饭包了韭菜鸡蛋饺子,小夫郎胃口不错,吃了十来个,又喝了一碗米汤,米汤里放了炸香的猪油,再煮了半个白萝卜,萝卜切成薄片,浸泡米汤后香滑爽口。 黎源跟着喝了两大碗,吃了四十个饺子,分外满足。 洗碗时,小夫郎站在旁边擦碗。 农家人没那般讲究,有些懒汉连碗都不洗,拿水冲一冲了事。 黎源用皂荚水洗碗,再用丝瓜瓤刷,水一定要烧热,去油效果才好。 等小夫郎擦干净碗,一个个粗陶瓷的碗竟然泛着微弱亮光,很像后世流行的诧寂风。 收拾好厨房,黎源又盛一锅清水。 “又做什么?”小夫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黎源。 黎源知道小夫郎这是身子渐好,要长身子了,他也是十六七岁时饭量激增,胃里好像无底洞,能一直往里填。 黎源有些后怕,小夫郎这是遇见他,才能在发育前养好身体,要是一直颠沛流离或者跟着原主,哪怕不死,也很容易错过第二次发育。 小夫郎以后是要娶亲的人,一直这般瘦弱,只怕没有女子愿意嫁给他。 黎源决定明日开始恢复成一日三餐,他要开垦荒地,都是力气活,两顿根本不够吃。 嘴里却说着南辕北辙的话,“熬洗头水,昨夜老抓头发?” 小夫郎有些羞涩,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断没有脏污过半日,被拐卖的日子什么脏日子没过过?被油痞子买下后反倒得了喜洁的症状。 好像只有在油痞子这里才洗得干净。 也或许他想在油痞子面前保持更加干净的模样。 黎源把清洗过切好的皂角,桑叶,侧柏叶加入水中,再按照记忆的比例放入何首乌和无惠子。 何首乌前些日子在山脚一处灌木丛挖到的。 无惠子则是在老郎中那里拿的。 黎源搅拌几下坐过去控火,小夫郎也乖觉地坐过去跟着学习。 黎源没有窥探的意思,“原先在家里应该用的比这好。” 他担心小夫郎用不习惯,皂荚去污能力不错,就是味道有些大,等取好皂角汁再加些薄荷叶,能冲淡不好闻的气息。 “加薄荷叶不喜欢的话,等玫瑰花的季节给你加玫瑰花。” “玫瑰花?” 黎源有点想打嘴,但不确定这个世界有没有,含糊道,“听别人说的,跟蔷薇花差不多。” 小夫郎流光溢彩的美目微闪,玫瑰自波斯传入国内,并未在民间普及,更不可能有人知道它跟蔷薇花相似。 小夫郎只是说,“用过木槿叶和猪苓。” 只不过会加入很多香料和精油,但那都是身边仆从用的,小夫郎用香膏,服侍他沐浴的贴身仆从说带点皂角味,他笑着说叫香皂好了。 清洗身子的香皂就十多种,他最喜欢加入珍珠粉的香皂,洗完后皮肤又白又滑。 小夫郎摸摸早不复从前的皮肤,心中微微叹息。 看来小夫郎家里真的很有钱,不知道现今还有没有家人活着。 盐铁私营是全斩还是流放? 手中的火钳被抽走,小夫郎夹起一块木头添入灶中,动作还算标准,低头探手间又带着几分娴熟雅致,“我会了。” 冬季姐姐寝宫燃着金丝碳,她喜欢自己动手,再烧些坚果给他和太子吃,小夫郎夹过金丝炭,没有夹过厚重木块,原理差不多。 黎源见他做得不错,起身熬制皂角水。 烧好后过滤静置,待凉了后再加入薄荷汁。 天热后使用很舒服。 小夫郎在厨房沐浴时,黎源在院子里摔泥巴,他准备在院子里砌个窑炉,开荒这段时间没办法中午回家,得准备些干粮。 特别要给小夫郎做些饼,好挂脖子上。 黎源一直干到星辰挤满天幕,今日月色不好,一些云雾从远处漫过来,黎源估计再过一两日要下雨。 换梁时把屋顶的茅草换过一遍,因为是新梁,承重墙也加固,黎源铺了好几层茅草,茅草不值钱,拿些山货就能换好几车,盖好后,长长的茅草顺着边缘伸出去,颇有氛围感。 收工时一回头,看见小夫郎乖乖坐在屋檐下看着他,明明瞌睡的不得了,强睁着眼皮点着头。 脸颊被轻轻碰了一下,小夫郎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怎么不去睡?” 小夫郎不好意思说一个人睡不着,男人又问,“害怕?” 他还是不吭声,男人当他默认。 黎源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我要去溪里洗个澡,你把灯点燃去客厅等我。” 黎源扯了棉纱和袍子朝溪边走,不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走的踉踉跄跄。 黎源叹口气转身牵住小夫郎的手腕,将人带到溪边一处岩石边,按着他的肩膀让其坐下,小夫郎傻傻呆呆,面朝溪水大有一饱眼福的意思。 黎源将他转了个向,这下小夫郎面朝竹林坐着。 随着黎源踏入溪水,他的头又跟着转过来。 黎源勾着笑按住他的脑袋,“还看,转回头。” 小夫郎终于老实了。 等黎源洗完澡穿好袍子,小夫郎的耳垂还红红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甜和酸 黎源半夜起来烧燃炉子,刚砌的炉子水汽重,温度升不起来,烤出来的东西不好吃。 他属于觉少那类人,何况现在正年轻力壮,不多赚点吃食,可没有社保等着领。 烧炉子时黎源拿出一只土碗,上面盖着潮湿的蒸笼布,掀开后是一团黄黄的老面。 老面是李婶给的,古代没有酵母粉,都用老面发新面,新面做食物时再留一团,又变成下一次面点的老面。 混了水,面粉,糖,黎源开始揉面。 等他整好面,炉子里的柴火烧得差不多,他用小扫帚把碳火扫到一旁,把整好的面团搁置到一块案板上,一同推入炉中,然后准备鸡蛋羹。 黎源出门时天上的星星还亮着。 他推开卧室走到床边,屋子里有股被体温蒸发后的栀子花香,让裹了一身晨露的黎源觉得分外暖和。 他摇了摇小夫郎,小夫郎发出模糊的呓语翻过身,揉着眼睛慢腾腾睁开眼皮。 “起来后先喝一碗水,水跟鸡蛋羹都在灶上热着,窑炉里有面包,吃的时候蘸着樱桃酱,面包要慢慢嚼才好吃,中午自己煮饺子吃,我天黑前回来。” 昨日就跟小夫郎说过,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软绵绵的小夫郎,黎源有些挪不开脚步,心里不放心,于是再说一遍。 “面包?” 黎源笑了笑,压低的声音像耳语,“便是昨日跟你提及的那样食物,跟面饼相似,窑炉就是昨晚砌好的小猫咪,打开小猫咪的嘴巴,就能看见面包。” 小夫郎年岁小,像他这个年龄正是爱玩,但两人接触以来,小夫郎都给他过于安静的感觉,即便生气也不暴躁。 大约家遭大难,性情发生变化。 于是做窑炉前,黎源问他喜欢什么动物。 小夫郎想了想说猫,黎源便给圆圆的窑炉加了一对耳朵,画好眼睛再在炉口四周画上胡须。 一个憨态可掬的猫咪便诞生了。 昨夜小夫郎困得厉害,又没点灯,黎源便没有指给他看。 小夫郎还记得小猫咪的事情,眼睛有了些神采。 他却没有追问小猫咪的事情,看着穿戴整齐的黎源,甚至闻到黎源嘴边的薄荷味。 黎源看着小夫郎再次闭上眼睛,心想真是一只爱睡觉的小懒猫,于是凑近几分摸了摸小夫郎的脑袋。 小夫郎洗了头发,皂角混着薄荷不难闻。 但发丝比以往柔顺很多,小夫郎尚未成年本是半束发,嫁给黎源后算作成年,二十岁时不用行冠礼,头发也不用全束,依旧可保持半束发模样,但不能留须。 黎源摸着摸着多摸了两下。 这发量和柔顺程度可以拍摄秀发广告。 本在睡觉的小夫郎突然靠过来,手臂虚虚搂住黎源的脖子,馨香的味道顿时萦绕黎源的鼻尖。 很快小夫郎松开手,轻声说道,“黎大哥,你早点回来。” 黎源笑了笑起身离开。 躲在被子里的小夫郎呆呆看着自己的指尖再也睡不着,他与父母姐姐也不曾这般亲密过,只在小的时候,祖母这样抱过他。 炙热滚烫的温度一点点烧起来。 小夫郎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那般唐突失礼,不知道黎大哥有没有生气。 但是他记得黎大哥笑了。 于是炙热的温度迅速烧上脸庞。 黎源带齐农具,背着背篓前往山里。 天刚亮便抵达山泉,就着山泉解完渴,开始干活。 小夫郎在被子里闷到整个房间都变成金灿灿的“黄昏”才爬起床,之前激烈奔涌的情绪回落后,现在整个人有些闷闷的。 他先去灶台喝水,灶火已经熄灭,但水还是温的,想起黎源的嘱咐,他不再拖沓,迅速洗漱。 经过窑炉时,先是张望了一番,然后快步走到窑炉前,纤细白皙的手指先是摸了摸猫耳朵,然后一寸寸划过猫眼睛和栩栩如生的胡须。 这就是“小猫咪”呀! 起先没认出来,结合黎源的提醒,才认出来。 好奇怪的猫咪模样,看久了有些可爱。 小夫郎移开炉口的木板,看来这就是猫嘴巴,想着黎源那么一个伟岸稳重的男子说出这般奇奇怪怪的话,情绪一直克制在眼里的小夫郎再也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窑炉里有一块案板,上面躺着一只椭圆形的“面饼”,面饼表层烤得金黄焦脆,却比面饼鼓胀许多,看着更像烤过的馒头。 小夫郎小心翼翼拿出来,面饼,黎源说这是面包,小夫郎觉得很贴切。 他先将面包拿到鼻端闻了闻,散发着面食烤炙后特有的焦香,同时腹部传来饥饿的信号。 他迫不及待咬了一口,除了酥脆松软,并没有特别的好吃,甚至有点干。 他放慢速度细细咀嚼,不多时味蕾被香甜的麦香包裹住。 小夫郎想起黎源让他蘸樱桃酱吃。 小夫郎连忙走进厨房,灶台上放着一个陶罐,罐口拴着小木牌,上面用炭笔画着一粒樱桃,也是栩栩如生。 黎大哥会的东西挺多,没想到画也画得好。 小夫郎心中升起一丝疑惑,现在的黎大哥跟初见时买下他的那个人为何如此不同? 不过小夫郎很快抛开这个念头,樱桃酱被盛出来,这是一种很浓郁很漂亮的红色,像红宝石,甚至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味。 小夫郎撕下一块面包,蘸了些许樱桃酱一起送入口中,有些干口的面包搭配酸甜的樱桃酱瞬间霸占小夫郎的味蕾。 真的是太好吃了! 直到把整只面包吃完,他还有些意犹未尽。 鸡蛋羹再放有腥味,小夫郎感到有些撑涨,但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美味,再次拿起勺子。 伺候他的仆从要是看见一定会喜极而泣。 严重挑食的世子爷竟然也会大口吃饭。 吃完饭小夫郎没有回卧室躺着,他感觉虚弱很久的身体开始慢慢恢复力气,当然比之前还是差得太远。 那些人给他喂了药,就是为了让他力气全失,因为伤到嗓子,严重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想把他卖掉,做奴婢甚至是夫郎。 只可惜购买奴婢的嫌弃他比主人家都细皮嫩肉,而愿意买他当夫郎的,大多是穷困人家,一来不想出太高的价钱,二来同样嫌弃买他回去做不了活路。 夫郎比奴仆还惨,身旁奴仆偷偷告诉他,夫郎不仅白天要干活,晚上也要干活,至于干什么活,奴仆还没来得及说被姐姐听见,那人后来被割了舌头乱棍打死,罪名是污.秽贵人之耳。 他便不好再问。 不过小夫郎聪慧,微微一琢磨就知道夫郎晚上还要干什么活路,顿时觉得那奴仆被打死还算便宜他。 好男儿怎可耽于闺房之事。 小夫郎走到溪边,不管有多么重要的事情要做,都没有身体重要,他要尽快恢复身体,做力所能及的家务便是好办法。 鱼篓里又装了不少小鱼小虾。 小夫郎已经很久没吃肉,过去这些拿来喂猫的东西,现在却是小夫郎眼中的美味。 他将鱼虾倒入水桶养起来,鱼篓再次放回水中,过几日又能收获不少美味。 然后他转去给菜地浇水,从光秃秃的院子变成现在不断冒出菜苗的菜地,小夫郎也生出几分骄傲,等他浇了水,这些菜也算他养大的,那感觉又会不一样。 浇完水已经到了中午,他热出不少汗,回到卧室休息,早上的吃食似乎很饱腹,小夫郎现在都不饿,甚至他觉得可以撑到黎源回家。 百姓一日只吃两食,他们之前也是这样做的,只有官宦人家和经商的大户才一日三食,但不是早中晚,而是早上下午和睡觉前。 小夫郎不知道别人家怎么吃,他们府每次睡觉前会吃燕窝或海参,再搭配一两样糕点。 小夫郎不是很喜欢吃夜食,厨子弄的东西有些甜腻,吃完后他总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入睡。 小夫郎犹豫片刻决定听取黎源的安排。 他拿出饺子,数了十个,生火烧水。 因为不太饿,煮制饺子时不是很有兴致。 府中都吃白水饺,蘸酱油或者香醋。 只有黎源会把饺子盛进汤里,第一次看见这种做法他很好奇,黎源说这是佐料碗,跟煮面条一个道理。 今天黎源不在家,自然吃不成有汤的水饺。 这般想来兴致更加不高。 突然瞥见灶台油罐旁放着一个小木牌,跟樱桃酱罐身上的牌子一样,小夫郎以为画的油罐图案,定眼细看居然是只手,手指指着右边,顺着指示方向,白色的蒸笼布盖着什么,掀开一看,是一个调好佐料的空碗。 瞬间,小夫郎心口弥漫上密密麻麻的甜和酸。甚至比早上拥抱黎源时更加强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斗鸡 黎源坐在泉边啃面包,久违的口感让他微微眯起眼睛,兴许他对幸福的定义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不在乎世人眼里的大富大贵,只要家人们在一起,生活中处处都是糖果。 只是很多时候事不遂人愿。 他将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不再胡思乱想。灌木清理得差不多,接下来要翻土。 翻土时除了野草根系有些多,石块并不多。 土质没有山下肥沃,但适合种红薯土豆等粗粮。 翻完一遍他将杂草连同之前的灌木堆到一起,过几日点燃焚烧可做肥料使用。 下午时,一垄垄田地显露出整齐漂亮的模样。 蓄水池里一开始蓄不住山泉,等黎源翻好土已经积累浅浅一圈。 换作以往他还要把水浇一遍,想到小夫郎让他早点回去的话,他便有些待不住。 看看天色琢磨今夜会落雨,浇水的活不急于一时,明日把院子里堆的肥土挑上来,混着翻好的土壤,就可以栽苗。 洗干净手黎源没有原路返回,顺着山坡另辟蹊径,有路的地方往往找不到好东西。 前几日摘了不少酸甜可口的野桃,长得太高的不好摘,也要留给动物,黎源便没有继续薅桃树的羊毛。 他发现了另一棵野枇杷树,村里种果树的人家不少,山上的野果子树就很少有人摘。 野枇杷树结了不少果,但还没熟,今日路过黎源看了眼,黄了一些,但肯定还是酸的。 野枇杷一定要等到彻底成熟才有甜味,不然能涩掉牙。 不急不慢的走着,黎源挖了些野葱和野蒜,回去栽种到院子也能多样调料,之前手头紧,黎源只买了盐和油,近来能吃饱,就是滋味差些。 野菜没有再挖,李婶家的菜园子很丰裕。 黎源不觉得麻烦人家,每次过去摘菜就给他们捎点东西,人情往来频繁,关系才会越来越紧密。 黎源顿住脚步,他向来有采摘菌类的习惯,主要这东西晒干后可以保存很久,拿出去送人也不寒酸。 黎源走近后拂开藤蔓,没有看错,确实是灵芝,但很小,一对儿,长在砍伐后还剩半截木桩的中部,刚刚萌发,看不出品质。 木桩布满绿色青苔,四周被葱郁的藤蔓缠绕着,环境潮湿阴暗,难怪能长出灵芝。 灵芝只要长成,不被虫蛀不被动物吃掉,多少都能卖些价钱。 黎源左右看了看,这个位置的地势比较陡峭,寻常动物过不来,人来的可能性更小。 他将藤蔓撸了几把过来,这个地方顿时看着更加隐秘,跟周围的山体树木融为一体。 又往下走了一段路,山体渗水汇成一段小溪,溪边长满密密麻麻的野草莓,红白各半。 又是做甜酱的好东西,黎源随身带着小篮筐,拿出来不消片刻摘了满满一篮,野草莓只有指头大小,但是糖分高,家里有小孩,甜食消得快,黎源打算空闲时间去找点野蜂蜜。 对身体有助益,还不容易蛀牙。 临近村子,黎源看见几个小孩在一个水塘里捉泥鳅,手艺不错,每人手上用草茎挂着五六条泥鳅。 黎源招来小孩们,每人给了几文钱,收走泥鳅,乡下小孩儿哪儿见过实打实的银钱,一个个高高兴兴围着黎源转。 “源哥源哥,是不是小夫郎让你改邪归正呢?” “我娘说源哥的小夫郎可漂亮了。” “有多漂亮?” “比春狗的二姐还漂亮。” 黎源但笑不语,找个由头哄走孩子们,转身去了赵家,他家做豆腐,十日做一次,算着时间今日刚出锅,豆腐正新鲜着。 黎源要了半斤豆腐,一斤豆花,豆皮豆筋豆干若干,后面的东西易保存,可丰富饮食。 还打了一壶豆浆,豆浆还冒着热气。 可供小夫郎当饮料喝,没有牛奶,豆浆也不错,问了问赵二叔,豆浆能不能长期供应,得知他想给小夫郎喝,黑汉子乐呵呵的建议他买个小石磨,价格不贵,只要有黄豆就行。 黎源默默将黄豆增加到作物行列,拎着大小包,背着背篓朝家赶。 院子篱笆还是老样子,只是朝外扩了一圈。 原主不事生产,春夏本是万物生长的季节,别人家都绿植环绕,果蔬丰盈,只他家光秃秃的。 黎源来后渐渐改观,但彻底变副模样还要等明年,黎源也不想过于夸张引人注意,哪怕人参卖掉的银钱足够过上富足生活,他也低调行事。 如今从外面看,只会觉得他家干净整齐不少,不会往其他方面想,大多数人都把功劳归于小夫郎。 黎源没有意见,日子过得好不好只有自己清楚,就跟鞋合不合脚一个道理。 隔着低矮的篱笆,黎源看见他家唯一的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行走在院子里。 他记得出门前并没有把鸡放出来,最近要堆肥,鸡粪厨余都是不错材料,为了方便收集,两只鸡一直关在猪圈,不知怎么跑出来。 想到刚出苗的那些蔬菜,黎源加快脚步。 刚进院子就听见小夫郎略带紧张却颇富气势的声音,“你,过来!” 黎源脚步微顿,以为小夫郎冲他说话。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有点意思。 黎源放下东西凝神细看,客厅门敞开着,原本面积不大,没什么物件只放置一张木桌,后被黎源移至厨房充当餐桌,现如今只堆放上次用剩下的板材和一些杂物。 大约半米高的样子。 他家小夫郎不知怎么爬到板材上,一只手扶墙,一只手拿着藤条,气势汹汹指着院子里闲庭阔步的大公鸡。 那大公鸡竟然没啄院子里的嫩菜,细细看,没什么存在感的眼睛居然一直瞅着小夫郎。 它在大门口来回巡弋,犹如一名得胜的将军。 而小夫郎犹如被挤到墙角的小猫崽,又怂还叫嚣。 突然大公鸡停下脚步,小夫郎瞬间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对方,手指不由自主抓紧藤条,脚步却慢慢后退。 下一秒,大公鸡突然冲进客厅,展翅欲飞。 小夫郎吓得尖叫着捂住眼睛。 并没有想象中被抓挠的疼痛,取而代之是大公鸡不服气的嘶鸣。 小夫郎睁开眼睛只见黎源单手拎鸡快步走向厨房,很快猪圈传来扑腾声,也不知黎源做了什么,凶狠的大公鸡竟然没再发出半分声音。 待他再进来,看见小夫郎扶着墙壁跃跃欲试想跳下来,他没有多想,快走几步举起小夫郎。 正欲放下,小夫郎虚虚叫了一声,手臂环住他的脖子。 黎源转身收手,索性将小夫郎抱在身上。 抬头好笑地看着他,“鸡怎么跑出来了?” 小夫郎急忙解释,“我让它们在后院找虫吃,谁知大的那只从篱笆那边飞过来,我一直看着它,它没有吃掉菜叶……” 黎源能够想象当时场景,小夫郎一开始想将鸡赶回去,不多时便被鸡逼着节节后退,但小夫郎并没有退却,拿起藤条捍卫领地,直到被逼上杂物堆…… 那情形一定鸡飞狗跳。 黎源勾起嘴角,“你很厉害。” 小夫郎想笑,又忍住,突然发觉自己一直被黎源抱在怀里,后知后觉涨红脸。 他想下去,又有些不舍。 垂着眼睛看着黎源的嘴唇。 黎源的唇色颇深,但形状饱满。 他本来肤色就不浅,肉红色的嘴唇竟然意外性.感漂亮。 “黎,黎大哥……” 黎源也发现两人姿势有些亲密,但没有多想,看见对方面红耳赤,只当小夫郎为刚才的事情羞耻,于是颠颠对方屁股,“重了些,下来吧,今晚有好吃的。” 放下小夫郎黎源拎着东西走向厨房。 小夫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黎源,然后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他发现自己的屁股木木的,仿佛没有知觉一般。 黎源烧了一个泥鳅炖豆腐,青椒土豆丝和凉拌豆皮,豆浆还是热的,没有加糖。 吃饭时,小夫郎喝一口豆浆看一眼黎源。 黎源大口吃饭,最终实在忍不住笑着解释,“吃太多糖会长虫牙。” 小夫郎没有像以往那般生气噘嘴,点点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照例给小夫郎烤些红枣红薯当零嘴。 大约今日吃了三食,小夫郎没吃多少零嘴。 他把剩下的零嘴收起来,趁着黎源做活路的功夫围着黎源一点点投喂给对方。 晚点时候天空开始落雨,雨不大,黎源将野葱野蒜栽进地里,他抬头看了眼四周,原主家原本条件不错,房子位置选在村里地势较高的地段,这样下雨后不容易积水。 四周都有面积不算小的旱地,这些地一般拿来种菜种果树,不算在产粮地里面,也不用交税。 果树肯定要种一些,但结果最快要等明年。 香料树也要种一些,黎源并不打算买,而是去山上挖野生的移栽,省钱不说,味道更纯正。 还需要一个地窖,一个晾晒谷物的场地。 因为离溪水近,还要挖个池塘种莲藕。 黎源慢慢规划着未来的家,突然望向跟在一旁的小夫郎,“你喜欢月季吗?” 小夫郎不知如何回答,莫非看见他弄来的栀子花便以为他喜欢花卉,那不过是达官显贵的闲情雅致,熏香也只是贵人们身份的象征。 黎源又说,“我见你喜欢单株花朵,单株养起来费神,给你栽些爬藤月季如何?等到明年这个季节,月季像瀑布一般从墙壁上垂下来,也是极美的。” 宫廷审美追求一个雅字,他想象不出瀑布般的月季会是何种模样,只是愣愣看着黎源狭长深邃眼眸里不断倾斜的星光。 雨终于下起来,淅淅沥沥,被屋顶厚重的茅草稀释掉噪音,只剩轻微舒适的催眠音。 小夫郎做了一晚上梦,梦里是琼楼玉宇的宫殿,又是雕梁画栋的深院,他想找一个人,却忘记是谁,走走停停,忽遇一瀑布,水流不大,银丝般的水帘徐徐而下。 突然,水流急涌起来,珠粒溅落,开出一朵朵月季,月季越开越大,越开越高,最终整面瀑布全部变成挨挨挤挤的大花朵,飞驰着,旋转着,坠落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吃一辈子 黎源醒来时雨还未停,他躺了会儿想起身,发现怀里多了一人。 小夫郎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一只手捉着他的亵衣。 几日前这孩子跟他一张床还提防得厉害,此时却乖得像只猫,甚至在他挪动时,还追过来蹭了蹭。 穿衣时,黎源觉得被蹭过的脖颈痒酥酥,还有点发烫。 抽地基腐水时,黎源把排水沟一并挖好,虽没有青砖贴面,但他挖的排水沟极为规整漂亮,清亮的雨水顺着排水沟潺潺流动,一直排入后院的小溪里。 早饭做的豆花配烤过的面饼,鉴于昨日未让小夫郎吃糖,今日特意给豆花里加了樱桃酱,花生碎,颜色搭配颇为好看,本有些起床气的小夫郎眼睛亮起来。 小夫郎饮食秀气,往日一张面饼最多吃四分之一,近来涨了饭量,能吃一半,剩下的一半落到黎源的肚子。 他还多一个鸡蛋,今日剥好鸡蛋,小夫郎分成两半,一半递给黎源。 小夫郎愿意分享食物,黎源乐见其成。 笑着摇头,“你正长个子。” 小夫郎认真看着黎源,“你也在长。” 上次黎源便说他长了点,黎源的个头算得上高挑,原主耽于玩乐,身体不算健康,黎源接手后每日干不少农活,加上慢慢吃得饱,身板比之前舒展,看着高了些。 他已年满二十,应该不会再长。 黎源接过半个鸡蛋塞进嘴里,“以后多买些母鸡,我们一人一个。” 小夫郎肉眼可见眯起眼睛,黎源极少承诺什么,这般说看来买鸡的事情很快就要兑现。 小夫郎看了看零食筐的方向,低声说,“买得起,我来喂。” 吃完早饭黎源背了些山货前往村长家,一来报备开荒的事情,二来问问小夫郎的事情。 村长媳妇看见黎源没有再拉脸,还问他吃过早饭没有,黎源一边回话一边把背篓里的野山鸡拎出来,村长媳妇说了几句客套话,带着笑容接过山鸡。 听说他开了荒,村长连连称赞,问清位置说过两天找人去测量面积,编入文书盖个村长的印章,这地就属于黎源。 雨势渐停,村长坐在屋檐下抽旱烟。 这场雨过后早稻就该收割,正式进入夏忙。 黎源打算自己种水稻,租牛灌水插秧都需要人帮忙,但是原主在村子里名声不好,愿意帮忙的人不会多,村长问他咋个想。 村长家就有牛,耕牛精贵,哪怕是同村人,也不是谁都借,何况村长家自己就十几亩田地。 黎源也不藏着掖着,直接看着村长笑。 村长琢磨出他想借牛的打算,也不戳破,慢悠悠抽着旱烟,黎源便说出自己打算。 收早稻肯定缺人手,他打算帮帮大家,同村雇人也要支付费用,要么包饭加谢礼,要么直接银钱支付。 换梁时村长的小儿子去黎源家帮过忙,说黎源是干活的好手。 黎源不要银钱,但他是壮力,只要收早稻时不偷奸耍滑,吃亏的肯定是黎源。 但换个角度,这样能得到不少好评。 自然他家种夏稻,愿意帮忙的人也多。 村长在鞋底敲了敲烟灰,“我家三个小子,但水田太多,不如你来帮我,表叔肯定不亏待你。” 有村长照应,黎源自然愿意。 再就是小夫郎的事情,和离的话自然不好直接问出口,黎源先问小夫郎的来历。 村长起身走进屋,片刻后拿出一本册子,都是本村人口登记,也就是户籍。 村长并未怀疑黎源,原主跟小夫郎成亲时笑得像个傻子,大约美人在怀也无暇顾及。 村长识得字,念出小夫郎的来历。 黎源听了片刻便知都是虚假信息,也不知是人拐子作假,还是小夫郎没有说实话。 什么父母双亡,被舅家贩卖,简直胡扯。 那名字一听更假,谁给男儿取名“戚珍珠”。 想来人牙子有些本事,抹去小夫郎过去的痕迹,给他造了个新身份。 两人缓缓闲聊,黎源的眉头越锁越紧。 没想到这个世界男儿只要嫁人,再无恢复男性身份可能,也就是说他这辈子都等同于女性,除了嫁人还是嫁人。 和离后独居也不行,最多一年就要等官配。 难怪当初小夫郎看原主的眼神近乎杀人。 这不是活脱脱害死人家。 黎源心中五味杂陈,他原想跟小夫郎和离再想办法抹掉这段经历,只要他不说,外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小夫郎嫁过人的事情,等小夫郎离开村子,就能过上正常人生活。 可惜小夫郎嫁给他的事情已经入了文书,小夫郎想离开村子必须带着户籍证明,而户籍证明上必定写明他嫁过人的事情。 想瞒都瞒不住。 雨已经停歇,远处青山罩着云雾。 近路枝头挂着珍珠般的水滴。 珍珠,珍珠,真是可怜的小珍珠。 黎源心中有事,做午饭时没太理会小夫郎。 小夫郎起先围着灶台想说话,他想告诉黎源自己似乎知道如何驾驭那只凶巴巴的大公鸡。 渐渐小夫郎眼尾的笑容消失。 最终坐到饭桌前远远看着忙碌着黎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黎源做好饭叫他吃饭,他还有些呆呆傻傻。 碗筷递到小夫郎手边,小夫郎呆呆问道,“中午又要吃?” 黎源想起百姓家只吃两食的事情,点点头开口,“以后我们家都吃三顿。” 吃一辈子。 小夫郎再去寻一个男人嫁人,黎源不会放心,也是通过村长他了解到当下夫郎们的处境,真是当牛做马不说,还要那啥,许多夫郎受不住这种折磨,大多寻了短见。 像小夫郎那般乖的孩子,黎源只要想想对方可能遭的罪,他就受不了,断没有自己精心养回来的小珍珠送给别人糟蹋。 如果不和离难道真的做一辈子夫妻? 黎源原本打算送走小夫郎后,合适的话,寻一门亲事。 可他断然做不出赶走小夫郎的事情,也没法将小夫郎养在家里再娶一个媳妇,无论对小夫郎还是对那名女子都是极为不公平的事情。 好在黎源没有考虑太久。 既然珍珠已经是他名义上的小夫郎,那就继续过下去,他可以像之前那般,像照顾弟弟般继续照顾小夫郎。 至于小夫郎要不要真的变成小夫郎,黎源没有想过,一开始他挺膈应有个男老婆,但相处日久,小夫郎是个招人喜爱的孩子。 男老婆的概念日益模糊。 小夫郎更像他的家人,亲人。 而黎源一直渴望的便是家人的陪伴,既然如此,是不是真的小夫郎又有什么关系! 小夫郎并没有对增加吃食表示出高兴,他小口吃着碗中饭菜,沉默且乖巧。 黎源后知后觉发现小夫郎兴致不高。 “身体不舒服没胃口?”自心中决定把小夫郎当亲人,黎源的语气又多出几分纵容。 小夫郎不像初始那般什么都憋在心里,被宠爱的孩子才有娇纵的资本,他停下筷子看着黎源,“你没有理我。” 黎源:我冤枉! 小夫郎又说,“你是不是不高兴?” 黎源:真没有! 黎源也放下碗筷,并不打算说明自己才知道的真相,那样只会刺痛小夫郎的自尊心。 “下午我要去山脚种些红薯土豆。” 说完他故意顿了顿,果然小夫郎不像刚才那般萎靡,圆溜溜的眼睛猫咪似的看着他。 黎源端起碗筷,“我在犹豫要不要带你去。” 小夫郎愣了好半天,突然端起碗筷加快吃饭速度,仿佛担心晚一点黎源就会不带他。 黎源心想真好哄,便听小夫郎说,“我知道你不是为这件事,但是我很开心。” 开心你哄我。 午后休息片刻,黎源把装好滕苗的背篓背在小夫郎身上,有些沉,小夫郎心想到时候不能喊累,是他自己想跟着黎源。 拿好工具,担肥料时,黎源用肩掂了掂,指着院子里一截木桩,“站上去。” 小夫郎不明所以依言照做。 黎源走过来在小夫郎身前蹲下,“抱住我的头爬到肩上来。” 小夫郎不可思议看着沉甸甸的两筐肥料,顿时开口,“黎大哥我自己能走。” 黎源催促,“搞快点,我见晚间还有雨。” 小夫郎顿时不敢再多语,爬上黎源的肩头。 黎源担起两筐肥料,精壮的身体也晃了晃,小夫郎顿时不敢再说话。 黎源调整好角度朝外走去。 说不沉是假的,精瘦的肌肉浮现出一条条青筋,胳膊鼓鼓胀胀,每条肌肉纹理滚动时都带着十足的力量感。 因天气渐热,又要干活,黎源只穿了件褂子。 小夫郎牢牢捉着黎源的脖子和肩头,感受着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量感,每条青筋血管隆起时,都能烫热小夫郎的心。 抵达荒地时,黎源满头大汗。 小夫郎下地后连忙掏出竹筒给黎源喂水。 黎源也不推辞,就着小夫郎的手喝干净一筒水才指指蓄水池,“那里有山泉,再汲些水下山时喝。” 小夫郎面红耳赤拂开水面落叶,他要是不带这桶水,黎大哥是不是会轻松些。 很快小夫郎没时间胡思乱想,黎源吩咐他将滕苗拿出来分好。 六分地不多,但种的种类不少。 黎源一个人腿脚方便,带上小夫郎就要慢一些,他担心晚点下山又落雨,小夫郎的病刚好,可经不起折腾。 俗话说,男男搭配,干活不累。 不知是不是黎源的错觉,小夫郎做事倒是仔细麻利,看着娇气柔弱,似乎什么事情都干不好,但转眼功夫就将滕苗分好。 竟然没分错。 黎源有些疑惑,难道小夫郎不是生活在商家,而是生活在地主家? 也不知是多大的地主养出这么细皮嫩肉的儿子。 又不知犯了多大的罪沦落到被贩卖。 自打认定小夫郎是家人,黎源有心多了解了解小夫郎,但这孩子敏感多疑,还是以后再说。 黎源压下心中疑惑,加快手中活路。 肥料用的不多,跟土壤浅浅混合后,黎源开始插苗,两分田后,他看见小夫郎也拿起滕苗有样学样开始劳作,竟然做得也不错。 一个人的事情两个人做,天色暗下来之前黎源插完所有滕苗,还种了几分玉米。 他不打算养猪,猪臭容易招蚊蝇,小夫郎喜洁还是算了,不喂猪就不用那么多玉米。 也不用花时间打猪草熬猪食,如果猪食跟他们用一个锅,想来小夫郎也是吃不下去的。 回去的路上轻松很多,小夫郎不用再骑着黎源的脖子,骑脖子并不舒服,还要保持身体平衡,小夫郎并没有抱怨。 下山时黎源背着小夫郎,尚未行至村口,小夫郎已经沉沉睡去。 于是很多孩童看见这一幕,不多时村里流传懒骨头有多疼爱小夫郎,居然背着哄睡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打趣 烈日晒着沉甸甸的麦穗,田间小路充盈着麦穗成熟后特有的香甜味。 知了开始在枝头鸣叫,狗子们摇着尾巴巡视着领地,农民的身影出现在田间小路,农忙正式拉开序幕。 黎源穿着短褂,虽然热,但比晒伤强。 早上势必要吃饱,五六个粗面馒头,一碗粥再加一个鸡蛋,这份吃食拿到村里随便哪户人家都是不错的,但是小夫郎心疼坏了,总觉得黎源受了天大的罪。 不再睡到自然醒,几乎前后脚跟着黎源起床。 哪怕眼皮耷拉着,也跟着黎源忙进忙出。 黎源劝过几回,小夫郎口头答应得好好的,转身依旧我行我素。 收割稻米是个体力活,顶着大太阳,弯着腰一连几个小时不停劳作,再强的汉子都顶不住。 大多数人带着竹筒水和吃食。 小夫郎每次都将吃食准备得十分充足,除去主食还有一些零嘴,像黎源照顾他一样,他开始慢慢反哺着黎源。 有几次黎源想半开玩笑地问他要不要去谷场送饭,大多刚成婚的夫妻都会如此,黎源也是被人打趣才想起,但想到小夫郎面皮薄便没有开口。 这日小夫郎忙进忙出,带完食物和水还觉不妥,询问田里蚊虫多不多,要不要带些膏药。 黎源不知自己哪里犯抽,笑着说,“这个季节不好说,要不你一会儿去看看?” 小夫郎顿时僵在原地。 黎源看了眼手里编制好的幕篱,轻轻放到一旁,背起农具,出了家门。 他知道小夫郎并不接受自己的身份,连带着不愿见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黎源没有勉强小夫郎的意思,再说他拿小夫郎当弟弟,但总有些不得劲。 这都是自己的问题,怪不得别人。 黎源干活不偷懒,跟村长的三个儿子搭配默契。 不消几日,大家对他大大改观,私下议论小夫郎对懒骨头的影响真大,越发好奇小夫郎到底使了什么功夫,闲聊时便有些试探。 黎源提不起兴致,但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说小夫郎不是,只说内人年纪轻,不懂规矩,又因吃过不少苦头身体尚未恢复,暂时不方便出来见人。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断没有能藏人的道理,小夫郎出来见人是迟早的事情。 黎源琢磨着小夫郎多少有些社恐,甚至思索起搬到镇上的可能,镇上有码头,南来北往,条件稍好些的人家,内人不露面也是有的。 但短时间黎源没有这个能力。 中午时太阳大,庄稼人会躲到阴凉处歇息片刻,等到日头没有那般强烈,再一直干到半夜,也有从下午一直干到第二日清晨,太阳出来后反倒回家睡觉的。 总之这段时间村子里很热闹,随时都有人来来往往。 村长家还是选择白日做活,黎源没有意见。 午后的风微热,几个汉子坐在树荫下乘凉吃饭,大家聊的不是家长里短就是镇上听来的八卦。 镇上有家酒楼,请了说书先生,先生多半演绎古今传奇,江湖侠义,偶尔夹杂朝堂政事,后者在黎源看来更像新闻播报员。 “听说戚太师家的世子被人害了。” “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娘家?” “除了他们家还有谁家,听说皇上已经下了十道急令严查此事,皇后病得都起不了床。” “皇后与这世子是什么关系?” “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据说世子就是坐在皇后娘娘怀里长大的。” “那怎么会被害呢?” “这就不清楚了,如今是生是死,皇帝又是怎么个章程便不是我们能知晓的事情。” 一群人唏嘘不已,这可是泼天的富贵人,出身显贵,金枝玉叶,可以说这辈子贫穷疾病都与他无关,甚至连烦恼都没有。 似乎也只有这样的人遭遇苦难和不幸时更令人同情。 黎源因为戚姓多听了一耳朵,发现讲得皇亲国戚的八卦便没了兴趣。 他细细品味早日出门时小夫郎的反应,心中有些焦躁,近日接触以来,他感觉两人关系日益亲密,但早上小夫郎的沉默又让他隐隐察觉对方不易逾越的内心。 黎源没有窥探他人隐秘的癖好,只是依旧有些沮丧和伤心。 人与人的信任不是那般容易建立。 只有家人才会无条件信任对方。 可他把小夫郎当家人。 那小夫郎呢? 大约人类越缺失什么就越渴望什么。 正在聊天的汉子们突然安静下来,黎源回过神发现他们一致看着某个方向,黎源跟着望去,只见郁郁葱葱的田埂上遥遥走来一位佳人。 佳人身姿曼妙,气质非凡,垂于衣侧的皓洁手腕微微摆动,那般姿态仿佛用尺测量过,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几名粗汉看得目不转睛。 可惜的是佳人带着幕篱,长长的棉纱随风飞舞,但不知为何这般打扮反而引得人更想窥探真容。 黎源连忙站起来,小跑过去,一把抓住小夫郎的手,低声说道,“你怎么过来呢?” 小夫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过来。 黎源走时失落的样子让他魂不守舍。 鸡也不想喂,甚至拿藤条抽了大公鸡几下,害得大公鸡想跳起来啄他,好在上次事情后黎源给大公鸡脚腕绑了根绳子。 直到小夫郎看见架子上的药膏,也不再胡思乱想,揣着药膏赶往田间。 “送,送药。” 黎源瞥见粗汉们的目光在小夫郎身上肆无忌惮地扫来扫去,顿时有些不开心地挡住那些目光,将小夫郎罩在自己高大的身影下,“我待会儿就涂,你先回去,日头大得厉害。” 小夫郎不明所以,只觉得黎源奇怪得厉害,明明希望他过来,过来后又赶他回去。 小夫郎心中忐忑,赖着步伐低声问,“吃饭了吗?” 黎源推着小夫郎往回走,“吃了吃了,快点回去。” 有人高声问道,“源子,你家小夫郎看你来了?” 说完,大家一阵善意的哄笑。 小夫郎后知后觉涨红脸,漂亮的猫眼顺着扬起的纱缝无措地看着黎源,他神色还算镇定,只是眼睛容易泄露情绪。 何况他心里有鬼,他还看不清那鬼怪的模样。 小夫郎突然顿住,一向稳重沉默的黎源竟然眼里带着不甚明显的得意,只那情绪去的很快,要不是小夫郎观察细微,一般人很难抓到。 黎大哥并不讨厌他的突然出现。 是呀,黎大哥若是讨厌就不会提那一嘴。 可为什么又赶他走? 小夫郎看着树下纷纷看过来的好奇目光,又看着黎源若有若无挡着他的身影,突然福灵心至,这下好了,脸彻底红了。 “脸怎么这么红,热坏了?”庄稼汉特有的粗糙手指捏上小夫郎白嫩的脸颊。 黎源的手指虽然粗糙,但指甲还算干净,每次做完活路都会用皂荚水浸泡清洗,他还有一个好习惯,不留指甲,也就不容易藏污纳垢。 “没有,黎大哥,快把药膏涂了。” 黎源没有再赶小夫郎,挖了一坨膏药涂在臂膀上,腿上沾了泥,不易被蚊虫叮咬。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小夫郎第一次出门,他本不知道方向,只能遇见人便问,好在大家都知道黎源在帮村长家收稻米,黎源近来待人有礼,干活也勤快,大家希望黎源忙完村长家也能来帮帮他们,自然对小夫郎也客客气气。 何况小夫郎言行举止格外赏心悦目,待他问完路走得远远的,被问路的人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小夫郎细细回答黎源的问题。 待到歇息的汉子们回到田里,两人还黏糊糊的聊着,小夫郎不欲打扰黎源做正事,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竹篮,有些腼腆地说,“我做了个面包,不知道好不好吃。” 小夫郎对窑炉的兴趣极大,黎源做面包时他看得最仔细,教了几次会自己琢磨着做些不错的面包,黎源便放任他嚯嚯家里的窑炉。 黎源看着红豆面包有些意外,看来过段时间该教教小夫郎一些复杂手艺,他大学寒暑假在面包店打过工,几乎所有面包甜品都会。 技多不压身,哪怕小夫郎一辈子都只能做夫郎,黎源希望他拥有一些自保的手艺。 这是黎源从生活里得到的经验。 并不吝啬教给小夫郎。 红豆面包入口软糯香甜,一直甜到黎源的心里,几口吃完面包喝水时看着小夫郎笑。 小夫郎连忙收回目光,“黎大哥,我先回去了。” 黎源点头,“晚上自己先吃不等我,不想吃饺子就煮苕菜米汤,腊肉切好放蒸笼里一起蒸。” 杀猪要等过年,平日里想吃肉要去镇上买。 天气渐热,新鲜肉不易保存,黎源找村民换了些腊肉,腌制品不宜多吃,黎源三四天才让小夫郎吃一次,大多数都找蛋白质含量高的素食替代。 为了保证蛋白质的摄入,黎源专门找石匠打了个小磨盘,时不时给小夫郎磨豆浆喝。 豆渣也不浪费,加了猪油大蒜辣子翻炒,又是一道不错的下饭菜。 可以说,黎源家里吃得朴素,但很少重样。 连见惯山珍海味的小夫郎都诧异,怎么还有那么多他未见过的吃食和做法。 小夫郎转身缓行,步伐不抵来时速度的一半。 边走边回头。 黎源站在原地,恋恋不舍,“再拌个茄子,佐料在窗台上放着,盖着蒸笼布。” 小夫郎再次放慢脚步,“我知道的。” 直到田间里传来呵呵的闷笑,黎源才狠下心转身走向地里,不知哪个汉子突然直起身子,唱起粗犷的山歌,“哪个情哥哥在看哟,哪个情哥哥在望哟,又是哪个情哥哥在念哟……” 小夫郎僵了僵,顿时不敢再看黎源。 转身飞奔而去,仓皇的背影分外可爱。 黎源看了眼小夫郎的背影,笑着弯下腰。 只听见麦浪起伏的间歇,传来人们的哄笑,“小夫郎,不能再叫黎大哥,要改口叫夫君。” “夫君怪绕口的,情哥哥也是可以的。” “哈哈哈哈哈……” 善良朴素的农人们没什么娱乐,打趣新人也是乐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黎哥哥 黎源亥时才归家,刚推开院子的门扉,堂屋的木门打开,小夫郎迎出来接过黎源的背篓。 “怎么还不睡?” 小夫郎不好意思说一个人睡不着。 “记得把灯点上。”灯油贵,但黎源不吝啬这点油钱,小夫郎等的是他,一个人黑灯瞎火的待着,万一磕着碰着多让人心疼。 小夫郎没接话。 他记得有一年北方大雪,百姓受灾严重,流离失所,那年他的姐姐率先带领后宫节衣缩食,将银钱变成赈灾款帮助百姓度过难关。 这件事后来演变成整个京城官员纷纷效仿。 那年,小夫郎的用度前所未有的节俭。 在许多皇子不明所以闹情绪时,唯有他带着太子默默遵守,小夫郎明白一个道理,家里困难时,自然要同舟共济,百姓是天家的家人,是姐姐的家人,是太子的家人,亦是他的家人。 他不愿做油痞子的家人。 但他跟黎哥哥是家人。 “饭还热着。” “你吃过没有?”黎源语气有些严厉,担心小夫郎不听他的话。 今夜没有月色,屋内光线暗淡,两人只看得见彼此的轮廓。 大约看不见彼此模样,黎源明显感觉小夫郎活泼不少。 “吃过了。” 黎源的手腕一紧,小夫郎竟然主动牵起他的手腕,“我还烧了热水,晚饭后沐浴了早点歇息。” 黎源内心十分熨帖,农忙是件十分耗费体力的事情,有些年轻人没有老人指导,担心变天,抢收抢种,很容易弄坏身体,年轻时不显,不到四十岁就再也干不得重活。 黎源跟着爷爷长大,懂得爱惜身体,不出意外这个庄稼汉要当一辈子。 一天下来,他省着力气,只干了跟村长儿子们差不多的活计,割稻穗时也尽量用不费腰的姿势,别的不说,现在再让他担二十担水也是没问题。 灶火微微燃着,黎源将饭菜拌到一起就着苕菜米汤吃起来,小夫郎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窗外蛙声一片,室内静谧温馨。 吃完饭黎源要洗碗,小夫郎拦住他,“黎哥哥,我来洗,你去沐浴。” 黎源脚步微顿,“黎哥哥?” 他念的低声,没让小夫郎听见,却见小夫郎自个先垂下头在灶前忙活。 黎源兀自看了小夫郎一会儿,近来小夫郎养了肉回来,脸颊渐渐丰盈,原先五官也是好看的,却过于瘦弱有种短命之相。 此时饱满的脸庞迎着暗红色的灶火,竟有几分憨态可掬的感觉,颇为喜庆。 但还是有些瘦,黎源每晚抱在怀里最清楚。 想来白日里汉子们的打趣小夫郎也听进去。 他没有拒绝,更没有像往日那般警惕防备。 黎源心想,人心到底都是肉长的,他能将小夫郎一点点捂热,成为真正的家人,和睦的过一辈子。 人一旦有盼头,哪怕再辛苦也不觉得辛苦。 他拿起盆子棉纱朝外走。 一直低着头的小夫郎急忙说,“不要去溪里。” 黎源不以为然,“现在天热不碍事。” 小夫郎固执,“寒湿伤身,黎哥哥,我烧了热水的。” 一声黎哥哥,喊的黎源通体舒泰。 “那等你洗完我再洗。” 洗热水澡就在厨房,黎源挖了排水沟。 他走到窗台边取下一束艾草,点着后舞着烟子顺着排水沟走了几圈,这样除臭还驱虫。 小夫郎已经在刷锅,动作不算利落但十分仔细,他依旧不看黎源,声音更低了几分,“火快熄了。” 黎源没懂,又想拿起蒸笼布帮忙擦碗。 被小夫郎抢先一步拿过去,猫眼般的眼睛终于望向黎源,几分羞涩几分嗔怪,“水要冷了。” 黎源顿时恍然大悟,这是让他现在就洗。 黎源心中十分开心,小夫郎终于不与他见外。 宽衣解带不在话下,小夫郎愣神功夫他就把自己脱个精光,暗红色的灶火印在肌理分明的身躯上,一股炙热把小夫郎烧得里外焦脆。 可是他自己开的口,自然没法将话收回去。 只是没料到黎源脱衣服脱得这般快。 温热的水顺着结实的背肌一路滑落,在挺巧结实的臀肉上方挂了挂,再一路顺着修长大腿滚落…… 黎源洗了个痛快,疲惫一扫而空,舒服的感觉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用柳条薄荷洁了牙,他穿着竹鞋擦着头发朝卧室走。 家里还是泥面,进出都是土地,平日还好,一旦下雨到处带着泥浆,小夫郎喜洁,黎源也是爱干净的人,农忙前做出几双竹鞋,用草绳编织脚面,竹子削成脚的尺码,在家穿竹鞋,外出穿外出的鞋子,沐浴又有沐浴的竹鞋。 原本还担心小夫郎嫌竹鞋的声音不好听,没想到他微微一说道,小夫郎很开心接受。 黎源想着马上要睡觉,只在腰间围了棉纱,他过惯现代生活,在外面需时刻注意言行,在家便不太委屈自己。 先前顾及小夫郎有所收敛,现在两人跟亲兄弟似的,谁还在乎那些繁文缛节,黎源甚至琢磨着找李婶做两条短裤,这样夏天睡觉才不会闷热。 走进卧室黎源将窗户关了些许,山里夜间凉,小夫郎挨着窗户,黎源担心他受凉,关好窗户,他又将一层棉纱放下来,这层用来防蚊虫。 村民要是看见他用棉纱当窗帘,定要骂他是败家子,但棉纱是最轻薄透气的布料,再好的布料黎源暂时买不起。 云锦纱最好,透光不透人,争取明年入夏前给小夫郎裁一截云锦纱做窗纱。 “黎哥哥……”不知是称呼的变化,还是小夫郎将睡未睡,这三个字喊起来着实软乎乎。 黎源抬眼望去,本转过身来的小夫郎蓦地翻回去,语气呢喃着,“你怎么不穿衣服。” 黎源看了看下半身,笑着转身坐到床上,套起一条亵裤,上衣委实不想穿,光着膀子钻进被窝。 好半晌,小夫郎慢慢转过身。 似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黎源担心小古板又劝他穿衣服,索性伸出胳膊枕着脑袋,露出大部分上半身,“有点热。” 果然,小夫郎不再说话。 片刻后有些气呼呼的转过身。 又片刻后,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远处移了移。 兄弟俩的感情刚刚好转,黎源哪能让小夫郎又跑远,手臂一捞,将人揽进怀里。 小夫郎软软尖叫一声,缩在黎源怀里不敢动弹,黎源担心吓着小夫郎,将人转过来。 “别怕,我会照顾你一辈子。”除非小夫郎还有家人,愿意跟着家人离开再嫁高门。 小夫郎抬起眼睛,认真看着黎源。 这个男人已经在他心中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父亲恩师都慎重告诫过他,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哪一个黎哥哥才是真实的黎哥哥。 哪一个黎哥哥才是他心中所愿的黎哥哥? 小夫郎心中没有答案。 他有父亲恩师,有母亲姐姐,有仆从侍卫,也有三五个能够交谈的友人,唯独没有黎哥哥这样一个人。 他不知道应该给黎哥哥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耳畔突然响起田间农人粗劣的玩笑话,“他是你的夫君,也是你的情哥哥……” 小夫郎的脸颊再次不可抑制的滚烫起来。 他未通人事,看父母举案齐眉,看姐姐和皇帝琴瑟和鸣,以为自己往后也会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恬静贤惠女子,一场谋害彻底改变他的命运。 但小夫郎知道,应该不会有人像黎哥哥那般,让他举棋不定,犹豫不决又忽上忽下。 也不会有人像黎哥哥那般,将他从死亡的边缘一点点拉回来。 小夫郎蠕动嘴唇,软软喊道,“黎哥哥……” 黎源低头笑了笑,亲亲小夫郎的额头,将人搂近怀里。 他们是亲人,也是半真半假的夫妻。 既然要过一辈子,是兄弟是夫妻又有什么关系。 他黎源也不会再对第二人这般呵护和疼爱。 小夫郎窝在黎源怀里一动不动,心跳却密集如擂鼓,他觉得额头好像落了一只蝴蝶。 又麻又酥。 村长家的水稻成熟的最早,来的劳力也多,不过两三天就收割完,接着就是松耕,平整,施肥,秧苗是提前育好的,插播即可。 村长和媳妇也加入劳动主力,晾晒谷物,最近日头大,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播种后黎源帮李婶家收了几亩水田,老郎中家种的水稻不多,两个儿子就能忙活完,黎源便没去,其他人家有请黎源帮忙,黎源没要银钱,选择粮食。 大家都知道黎源家情况,虽然将地收回去,短时间并没有存粮,没看见他家院墙都没翻修,远远望去,矮趴趴一幢茅屋。 黎源肉眼可见的黑起来,瘦下去。 小夫郎红过几次眼睛,让他不要去的话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黎源这般努力大都因为他。 他便学着洗衣做饭,喂鸡浇菜。 一开始很笨拙,也不定做得好。 但黎源从来不说他,空闲时像教他做面包那般教他做每一件事,但大多数都是小夫郎自己摸索出来。 因为黎源实在没时间,有时候中午得了空闲还会跑去山泉那边浇灌红薯土豆等作物。 到了晚上,黎源有时候只想趴在床上睡觉。 为了减少小夫郎的担忧和内疚,他时常让小夫郎帮他踩背疏通筋骨,小夫郎一开始站在他背上摇摇晃晃,也不敢用力。 慢慢掌握技巧和平衡,踩得越来越好。 也是踩背时黎源发现,小夫郎的脚也嫩滑得厉害,好像真的娇宠出来的贵公子。 若是贵族,家族犯法哪怕免于死罪,亲眷中女的充入教坊,男的卖作奴役,断没有流落人间的。 黎源睡得晕晕乎乎,“珍珠,你还有家人吗?” 小夫郎纤细浓密的睫毛微颤,皓白的玉足将深色背部踩出一个个坑,他想起人牙子给他编造的文契书,“有个姐夫,但被他卖掉。” 黎源自是不信的,但小夫郎不愿说他便不会追问,这是黎源最后一次询问,往后小夫郎若是愿意说,那就说。 见黎源不再追问,小夫郎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想欺骗黎源,但是这里山高皇帝远,消息根本无法传递,万一遇见加害他的人,带来更大灾祸怎么办! 还有他已经嫁人,不再是那个享尽荣华富贵的贵门世子,现在的他又如何跟对他抱有极高期望的父母相认。 黎源察觉出小夫郎的情绪低落,暗怪自己不该好奇惹小夫郎伤心。 于是多亲了亲小夫郎的额头,只把对方亲得满脸羞涩才作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花朵的味道 风调雨顺的年生,一亩水田年产量十石左右,也就是六百斤,相较后世高产杂交水稻不足一提,农户每亩征收一斗农业税,也就是二十斤,按人头征收,十二岁以下不征收,成年前减半。 黎源算了算,这是极低的税,难怪小小的村庄看起来也十分富足,原主家更是能到镇上购置房产。 国泰民安,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他和小夫郎每年要交一百六十斤税,两人每年口粮大约在三百斤左右,加上粗粮,一年结余近两千斤,结合粮价,精米最贵,糙米次之,然后是面粉和粗粮逐级递减,他们光种植粮食能存五十多两白银,当然这里面没有包含日常开销,同样,农民并非只种植庄稼,农闲时大多到镇上寻找事情来做,也能贴补家用。 这个赚多赚少全凭个人本事。 粮价不低说明物价高,但是税收并不高,除非朝廷有别的进项,并不主要依靠农业,但是黎源并不清楚外面的世界,只等衣食无忧再去打听一二。 他对外面的世界并不好奇,大学时选的农业相关专业,也是考虑毕业后能回到家乡。 但这并不代表就要闭塞视听。 黎源收了租子,大约一百斤粮,舂米时妇人们惊讶,谷子易保存,都是吃的时候再去舂,而黎源舂得精细,在农户看来实在有些糟蹋。 有些半开玩笑又带着酸,问他是不是舂给小夫郎吃,反正在村人眼里,黎源是被迷了魂窍的人,只听说耽于美色不务正业,倒没听说越变越好的。 但黎源越来越勤劳是不作假的事情,小夫郎也有人见过一两眼,那都是身影清正的气质,断没有歪风邪气。 酸是酸,无非觉得一个小夫郎有什么好疼惜的。 但不会说下作话,也不会往坏处想。 黎源摇摇头,“拿去卖。” 往日原主收租只收银钱,黎源既然拿去卖,直接收银钱就好了,何必多此一举,黎源语焉不详,“码头有人收。” 别的不再多说,只说自己也不甚清楚要去看看。 隔天有人传回消息,码头有人收精米,价格较高,于是村民恍然大悟,有余粮的也舂些精米拿去换银钱,家里人口多的便舍不得。 一时间大家都觉得黎源到底常年在外面混,见的世面比村人多,也有人抱怨既然有赚钱的好事为何不分享出来。 便有人说他又不是没说,有的人觉得赚钱,自然有人觉得不值当,他要是大肆宣扬让人都拿着粮食换银钱,万一有人后悔了呢? 不过这些纷纷扰扰都跟黎源无关。 他并没有卖掉粮食,在村口晃了几圈趁无人挑着粮食回家了,这可是新米,舂得精细,可不得给小夫郎熬米粥喝。 至于那个说法不过避人耳目,大家都以为他换得银钱,之前卖人参的银子便可光明正大拿出来使用,所谓财不露白,也要名正言顺。 院子里最早种下去的青椒和茄子已经成熟,黎源做了擂椒茄子,炝炒空心菜,外加一个藿香鲫鱼,蒸蛋是雷打不动的。 自之前找孩童买了泥鳅,后来村子里的孩童想换银钱就会拎着泥鳅找上门。 吃了几日黎源担心小夫郎腻味,就开始点菜,一会儿鲫鱼,一会儿鳝鱼,一会儿小河虾,反正孩童们整日在田间里玩耍,这些东西抓来方便。 后来有胆大的孩童问能不能换零嘴,小夫郎倒是与孩童能畅所欲言,问出缘由,原来那些银钱都被大人收走,他们不好意思直接卖给黎源,便指使孩童上门。 孩童们来的次数多,发现黎家小夫郎的零嘴没断过,后来又多出好些式样奇怪,远远闻着特别香甜的东西,于是他们决定叛变,不要银钱要零嘴。 小夫郎可舍不得用牛角包,杏仁甜饼换河鲜,这些东西做起来不方便,所用材料也不便宜,光是砂糖就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日日消费得起。 他的小脑瓜子一转,用烤香的红薯干,花生米来换,窑炉火力适宜,烤出来的东西又香又脆,孩童们倒不嫌弃还喜爱得紧。 当然,那些厉害的孩童,小夫郎选了一两个偶尔给点牛角包,他们吃不惯,因是小夫郎给的,好似小夫郎拿出来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会变得不寻常,即便不好吃也吃得十分幸福。 孩子头头笼络住了,大家统一口径,黎家吃腻河鲜,换不到银钱,大人们才作罢。 黎源兴许知道这些事,但从不过问。 小夫郎从心底发现黎源很尊重他,也很信任他。 两人吃着香喷喷的新米闲聊,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早抛之脑后,“明日我去趟镇上定些家具,你想要些什么家具?” 鸡蛋是雷打不动的小夫郎专属食物,他小口喝着鸡蛋羹,眼睛圆溜溜地转了转,“可是要打些座椅?” 黎源眼带笑意,“所有的。” 小夫郎眼睛亮起来,那可是好多东西,需要不少银钱,上次黎源拿回来的银两一直未用过,小夫郎还以为他不会用。 皇家就有不用的黄金,放在国库里。 他家也有,整整一地库的黄金,还不止一处。 吃完饭黎源取出钱币,小夫郎竟然露出不舍的目光,黎源觉得好笑,“钱就是用来花的,没有了再赚,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连张好点的床都没有,下半年争取把房子重建一下,地面铺青砖可好?” 小夫郎的家铺的地板,地板上再铺地毯。 外面才铺花砖,至于青砖他没见过,大约跟皇宫里的地砖差不多,再差也与京城大街上的青砖差不多。 山上的树木属于村子,每人每年有砍伐数额。 这里地处山区,最不缺的就是树木,往深处走一走,五十年百年的树木随处可见。 黎源选了两种木材,二十年的松木,五十年的核桃木,松木拿来做桌子柜子和厨房置物架,核桃木拿来做床,衣柜和精巧点的小家具。 黎源约好伐木人,上山选好木材,剩下的事情就是伐木人的,他们会负责运到镇上,送去木匠那里,新鲜的木材不会立马打造,要先泡水做防裂处理,阴干后才是后续加工。 黎源估摸全套家具打下来要等到入冬时。 他打算秋季重建屋子,等屋子重建好,家具也一应俱全,这个冬季应该不会冻到饿到小夫郎。 下山时黎源绕道看了看他的小灵芝,芝体颜色已经由淡黄色转为红褐色,但菌盖和菌柄还是软的,看得出姐妹俩一点不着急。 黎源掩盖好灵芝,转去摘了花椒,采了野葡萄,又看了红薯等作物的长势,该浇水浇水,该施肥施肥,之前他属于出山不空篓,现在进山也不空篓,背着农具和肥料。 回家前绕去石匠家,定了砌院墙的石料。 农家一般用篱笆做围墙,种满藤蔓能起到阻隔视野保护隐私安全的作用,家境好些用石料,再好些用青砖。 村长家就用的青砖。 黎源不会刻意攀比,石料结实牢固还便宜,况且他本就打算种满爬藤,用青砖到有些浪费。 黎源虽然选的石料,但用的花岗岩,这种石料很常见,河里圆滚滚的大石块便是,但他对花岗岩的尺寸有要求。 说着黎源在地面画起来,主墙的花岗岩不能大于多少寸,拐角的不能少于多少寸,垫脚的又应是多少。 石匠第一次见到这么讲究的,他知道黎源赚了点小钱,但人家没有乱花,粗里透着细致,是个会过日子的,不由高看两眼。 谈好价钱,给了定金,黎源投入插秧的队伍。 给村长家帮忙他没要银钱也没要谷物,只要了秧苗,村长媳妇私下跟村长嘀咕,懒骨头不懒后,变圆滑了,谁不知道,村长家的秧苗是好种。 村长乐见后生上劲,不在乎这点秧苗。 秧苗再好,种的过程不勤快,也得不到好收成。 黎源给自家水田插秧时,村长家李婶家老郎中家都派人过来帮忙,加上之前帮过人家的,或多或少出了人,还有一头牛。 四亩水田两天播种完,黎源没雇人,不用给银钱,最近是丰收季,也没人缺粮,他去镇上买了猪脚,每只篮子两只猪脚,一包烤制的花生,一包砂糖,一小壶黄酒,依旧由小夫郎装填,再搭配河边采来的野花。 没人不喜欢黎家的伴手礼,篮子编得精致,花卉搭配得雅致,就连包裹礼物桐油纸上的草结也格外漂亮,不像寻常人家能编出来的式样。 于是就有人托黎源问问小夫郎那式样是怎么打的,姑娘家学去以后嫁人体面,可惜小夫郎是男儿,不是媳妇,无论媳妇还是姑娘都不方便跟他走近。 黎源倒是学了出去教人。 很简单,就这样,那样,再这样。 教来教去自己都不会了,大家哄堂大笑。 常来找小夫郎的孩童们,有两个心灵手巧的孩子学了去,再教给家里的姐姐。 大家见过那手法,一般人可学不会。 插完秧,稻谷晒得差不多,打谷的打谷,舂米的舂米,微微的热风里,稻香阵阵弥漫。 接下来的活路不会那么赶,但也没闲,病虫害防治,农作物管理,农具的维护和保养都是不能耽误的事情。 为此村长特意将村民召集起来,让大家不要懒惰,注意天气,也让家里的婆娘把菜园子管理起来,不要聚集在一起说是非。 黎源站在人群里偷笑,原来无论哪个时代都差不多,正笑得开心,他被村长抓出来,于是几百双眼睛全部笑嘻嘻地望向黎源。 村长不是让他出丑,而是夸奖他痛改前非,浪子回头金不换,同时还不点名批评村子里几个好吃懒做的人。 黎源早就收起笑容,一脸严肃的附和村长的话。 眼神坚定的下一秒就要入党。 可惜正经话没说到几句,一些胆子大的媳妇就笑嘻嘻的明知故问,“源子,你跟小夫郎都是男子,到底怎么生孩子?” 此生孩子非彼生孩子。 直差直白问他们两个如何行房。 黎源哪里知道两个男的如何行房,读大学时室友会在电脑上看成人片,他瞄了几眼,兴趣不大,加之学业和兼职,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做那些无谓的了解。 他对两性知识的了解可能就比课本上多一点。 黎源面不改色,“你们怎么生,我们就怎么生。” 顿时引来众人哈哈大笑。 有人更粗鄙,“你的小夫郎又没小*。” 是呀,男的没有。 黎源呆呆想,那到底怎么弄呢? 村长见众人越说越没边,笑着轰走大家。 晚上坐在院子里,小夫郎在烤瓜子。 孩童里有两个十三岁的,一个叫大牛,一个叫春狗,最听小夫郎的话,这些瓜子就是他们送来的,连着花盘送来几十个,一大堆堆在院子角落,小夫郎将瓜子掰下来晒干,研究着如何烤制。 黎源倒了两杯人参酒,招来小夫君,“珍珠,试试这个人参酒,经常喝点对身体有好处。” 小夫郎转过来喝了一口,算不得好喝,但也不难喝,家里最大那笔银钱是卖人参所得,黎源没有瞒他,但得知黎源将其中一只用来泡酒,小夫郎还是有些惊讶。 人参在他们家只是寻常东西,家里库房甚至放着几十盒千年人参,但小夫郎也知百年人参很难得。 之前人参酒未泡好时,黎源提过这酒让他喝,他只当玩笑,没想到是真的。 小夫郎小口喝着人参酒,心里暖暖的。 待来窑炉传来葵花的香味,两人拿出瓜子就着人参酒不知不觉喝完整整一杯。 洗澡时,黎源觉得有些晕乎乎,但神智还算清晰,行动能力也正常,正是微醺状态。 等他走进卧室,小夫郎正坐在床上擦头发。 纱帘尚未固定,被夜风吹得轻轻飘浮。 偏头垂眸擦头的小夫郎恬静美好得不像真人。 黎源坐在床边看着小夫郎发呆。 小夫郎突然红着脸望过来,“你看什么?” 黎源倒也直白,“有没有人夸过你很好看?” 小夫郎微微蹙眉,他是男生女相,偶遇不识他身份的人看呆住,他是很厌恶的,好在身份高贵,一旦那些人知晓他的身份,再没有亵渎的胆量。 黎源在小夫郎身旁躺下,眼睛一直看着小夫郎。 今夜月色明亮,把小夫郎的侧影映出一轮珍珠般的光泽,黎源觉得珍珠这个名字再适合不过,不仅不女气,倒格外衬出小夫郎气质中贵不可言的矜持。 见小夫郎不说话,黎源咂摸出小夫郎不高兴。 他又坐起来,抚摸着小夫郎散开的发丝,“跟你的名字一样,很好听很好看,我很喜欢!” 小夫郎愣愣地侧过头,“黎哥哥很喜欢?” 黎源的手抚摸上小夫郎白皙洁净的脸庞,乡下生活朴素,也不知什么缘故,小夫郎被他越养越好,也许天生丽质。 特别那张红润的嘴唇,像花朵似的红润饱满。 黎源仿佛闻到花朵香甜的气息,他渴望尝一尝花朵清甜的味道。 “黎哥哥……唔……” 黎源尝到花朵的味道,甜的,软的,还有薄荷的清凉。 小夫郎从脚尖红到头顶,最终只能软绵绵扶着黎源精壮的肩头,无力地倒在床上。 那吻是浅的,淡的,像月光抚摸身躯。 又在下一秒变得炙热,像滚入喉头的人参酒,带着野性和热辣。 小夫郎浅浅回应,深深沦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小真猪 两人关系似乎又发生变化。 黎源每日天不亮出门先要把小夫郎吻醒。 两人就着天幕微弱的星光,在昏暗沉默的天色里拥吻,吻到彼此气喘吁吁,黎源再给他脸颊落下大大的早安吻,才起床离开。 迷迷糊糊的小夫郎会再次入睡。 再醒过来会脸红的不知如何是好! 父母之间也是如此,如此孟浪吗? 姐姐跟姐夫也如此吗? 还是全天下的有情人都如此? 劳作一天回家后,黎源不像以往先吃饭,而是先去溪边洗个快澡,然后带着一身凉气卷着小夫郎回卧室。 两人有时候刚进卧室就吻到一起,慢慢挪到床边,然后一起坐下放慢速度,细细品味一天的思念。 有时候直接将小夫郎扑倒在床上,这时候的吻就会很激烈,激烈到小夫郎喘不过气。 他们只接吻,并不做别的事情。 也不知道还要做什么。 吻到小夫郎的束发全部散开,两人才衣裳松散的坐起来,这时候小夫郎会窘迫羞涩得不敢看黎源。 黎源则笑眯眯盯着小夫郎一直看。 看着看着又将小夫郎抱过来亲,亲不够似的。 原主家除去四亩水田,就是宅基地附近的旱地,这个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邻里间离得不近,没有后世频繁的地界矛盾,大多在地界两边种些蔬菜,当做界限,原主懒惰,这些旱地大多长满杂草。 黎源之前忙着储备粮食,外面的地没有管,随着重建工程提上日程,心中的规划图一点点扩大,院子外面最好种几排果树,荫下成道,又能挡住几分院子,私密又静谧。 第一波土豆成熟时,黎源稀释一锅盐水,把土豆浸泡后放入地窖储存,这样就不易发芽腐烂。 晚上吃饭做了土豆闷饭,土豆煎得焦黄酥脆,连带着米饭结了一层锅巴,切成细丁的腊肉透着油光,香得小夫郎眯起眼睛。 最近茄子吃得太多,别说小夫郎,黎源看见茄子都想吐,眼看就要烂在地里,黎源干脆全部摘下来切条晒干,蒸熟后再封入坛中,这样一直到秋冬季节都可以吃。 黄瓜的做法差不多,但不用封坛,加盐腌制后清洗再晾干,八成干即可,吃的时候直接凉拌或者炒制。 小夫郎变得像只小松鼠,每当黎源制作这种易保存的食物时,他眼里泛着亮光,得到的干货用桐油纸仔细包好,再打一个漂亮的绳结,小心翼翼搁置到房梁下方的竹篮里。 随着日子的增加,吊在屋粱的竹篮也越来越多,当然这都是后话。 黎源逗他,想吃些干货,小夫郎就会露出不舍的表情,一边搭着板凳取干货,一边念叨现在有新鲜的瓜果蔬菜。 小夫郎的个子长了些,超出黎源的肩膀,现在踩着板凳就能拿到竹篮,但黎源仿佛不知道般,并没有缩短零食筐的绳结。 黎源又种了丝瓜苦瓜豆角等当季蔬菜,不过这些没有种在院子里,他把外面的旱地清理出来搭上竹架,原本荒芜的菜地有了生气。 他耕种的菜地特别漂亮,一洼洼菜地四周插着编好的矮篱笆,藤蔓也梳理得整整齐齐,看着特别赏心悦目。 渐渐过来看稀罕的人多起来。 他藏拙但不藏私,请教的同时也把自己知道的先进知识一点点分享出去,被农人问到,便说自己瞎捉摸出来的,大家都赞他有天赋。 当然,黎源也学到不少新知识。 他大方,农人们也淳朴,他家门口渐渐多起蔬菜来,有时候是四季豆扁豆,有时候是各类蔬菜,有时候是南瓜蒲瓜,有几次还有西瓜,大大丰富了黎源家的菜篮子。 东西多到吃不完,黎源又去买了几个坛子,起了酸水,加入花椒八角辣椒冰糖等,开始炮制酸菜,第一次炒酸豆角肉沫,小夫郎干掉两大碗米饭。 黎源叫他“小真猪”! 这段时间,黎源买了些黄麻纸,把木炭包裹做笔开始写写画画,小夫郎见他拿笔的姿势奇奇怪怪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 后来实在好奇,“黎哥哥,你在做什么?” 黎源笔下不停,“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小夫郎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 他觉得他们最近做那事做得太勤了。 嘴唇一直没消肿,吃辣椒时十分难受。 往日住太师府,厨子做菜清淡养生,小夫郎便以为自己一直不能吃辣,直到跟黎源生活在一起,他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是辣椒小达人。 他不知道小达人什么意思。 大概是出类拔萃的意思。 黎源说话有些奇怪,据说读过几年私塾,但又不像他接触的文人墨客那般引经据典,但细细分辨,又觉得他的话似乎暗藏渊博的知识。 当然,那些奇奇怪怪的话除外。 嗯,他就是一个出类拔萃的辣椒狂。 小夫郎犹犹豫豫凑过来,瞅准黎源还在专心画画,赶紧在对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正要撤离,一只大手揽住他的腰,铁箍似的,他挣扎了两下,可怜巴巴看着黎源,“黎哥哥……” 黎源一本正经看着纸面,突然垂脸咬住小夫郎的嘴唇,小夫郎弱弱轻哼一声。 两个菜鸡没任何经验,一开始不是你咬破我的嘴,就是我咬破你的舌头,明明痛得要死,还坚持学习。 好在两人都聪慧过人。 不多久就知道要用嘴唇嘬。 黎源最喜欢小夫郎回应他,怯生生,小心翼翼试探,弄得黎源蹿心苗。 心苗维持得时间长,黎源不知道怎么舒缓,抱着小夫郎又亲又挠,小夫郎害羞得紧,却也抱着他慢慢回应,黎源喜欢得紧。 松开小夫郎时,对方的嘴唇红得像樱桃。 红润的嘴唇湿漉漉,黎源眸色发沉。 不知道小夫郎是不是跟他一样难受。 跟乡下汉子相处久了,闲时大家要聊些荤段子,大家说得直白露骨,说谁家婆娘像驴,又说谁家床板咯噔咯噔,撞得房子都要塌掉。 大家点到为止,彼此眼神传递着心照不宣的意思,但黎源明白一个道理,那件事是极爽的。 可是他并没觉得舒爽,甚至很多时候都难受得厉害。 但是抱着小夫郎接吻又是一件甜蜜幸福的事情。 闺房之乐不好问他人,只能自己慢慢琢磨。 黎源压下渴望,凝神绘完最后一笔。 “这样的床和衣柜你可喜欢?” 小夫郎看着黄麻纸上粗糙利落的线条,那些家具是他从未见过的简朴模样,没有雕花,没有床幔,亦没有脚踏和屏风,光.裸.裸的一张床,无端让人觉得放浪。 黎源继续说,“我不喜外人进入卧室,客厅需要扩大,增加待客的区域,但邻里热情好客,没有不进卧室参观的道理,我在客厅和卧室之间增加一间书房,放张软塌……” 小夫郎看着书房的软塌,这个软塌更像百姓常用的床,他们家会在花亭放置软塌,供贵客歇息。 黎源指着书架旁边一个不明显的门,“我们用暗门,所谓暗门就是不易被察觉的门……” 这个小夫郎知道,家里有几处密道,便安装着暗门,他走过那几处地方,昏暗潮湿,空气也沉闷压抑,并不喜欢。 黎源眼睛冒着亮光,“推开暗门才是我们真正的卧室,我打算地面铺木地板,进去要脱鞋更衣,里面的床便是上张图纸那样,你若喜欢床幔,我再增加梁柱,挂着轻纱……” 黎源刷刷画了几笔,一张放浪不羁的床顿时多了几道轻纱,但是显得更加不正经。 “床两边有小矮柜,给你打一套妆奁,我知道男儿不化妆,你就放自己喜欢的东西好了,这面墙开个大大的窗户,对着后院,外人看不见,我们种藤蔓月季,每到夏初开满月季,可还喜欢?你快看看还想要什么?” 小夫郎被那淫.靡的一幕迷得回不过神。 他们好似变成什么花神,整日什么都不用做,只用躺在轻纱漫舞的床榻上谈论风月。 小夫郎垂下眼睛,羞答答地说,“你定得极好。” 受到鼓舞的黎源干劲十足,不出三日画好整个房间木工活部分,接下来就是要找师傅讨论商量,他从不觉得繁琐,虽然师傅会觉得他麻烦吹胡子瞪眼,但往往到了后面,师傅又想挖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还装着什么。 画完图,黎源抽空去了趟镇上,找到售卖房梁的店铺定制墙面改造和扩建。 知晓他家房梁刚刚换过,店主人很愿意接下这个活路,再细谈,店主人恨不得轰他出门。 怎么有那么奇怪的建房念头,不合规矩。 这人不知道屋子关乎主人家的家宅运气吗? 怎么胡乱开窗建造,还有茅房为何要单独做一个,还有专门洗浴的房间,他们不是没造过富贵人家的房间,实在是要求过于离谱。 但是在卧室里增加地龙的想法又十分实用和有意思…… 到底要不要接下这个活路。 哎,看起来是件超级麻烦的事情。 但似乎又能学到很多东西。 哎,好麻烦,好麻烦! 谈妥屋子重造,黎源在镇上采买必需品,毫无疑问,糕点是必备品,虽然种类简单,但店家用料实在,东西还算好吃。 他又移步谷肆购置盐,酱油,香醋等调味品,香醋酱油用粗陶瓷装,运输过程麻烦,黎源每次到镇上都向老郎中借用板车,这次他只背了一个背篓,因为他即将成为有车一族。 黎源选的独轮车,古代没有橡胶轮胎和金属轴承,物件越大,推起来越吃力,独轮车虽然要靠人力保持平衡,却比板车轻松。 黎源没打算买新的独轮车,去酒楼码头转了一圈,想捡漏,可惜淘汰下来的独轮车问题繁多,最终花了不少银钱购置一辆全新独轮车。 有了车,可不得使劲往上装东西。 买完吃的又买用的,还去定了棉花。 还买了新的布匹,直到在一个首饰店铺前停下步伐,银器固然好看,金器更值钱,玉器可望不可求,而小夫郎至今为止只有一根湖绿色的束发带。 黎源至今还记得他拿出湖绿色束发带时,小夫郎眼中浅浅的笑意。 那般欢喜,那般容易满足。 致富之路任重而道远,继续努力。 黎源遏制住消费欲望,推着沉甸甸的独轮车朝村子赶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宴请 房屋扩建跟换梁的原理差不多,只需抬高承重墙的柱子即可,原先的墙体不用拆除,直接往上砌砖石。 黎源将之前的卧室变成书房,再扩建一个真正的卧室,书房打了整面书架,门也做成书架的式样,做成时,工匠觉得有趣玩耍了许久。 厨房将猪圈并进来,整个空间顿时变得宽敞。 临窗做成整条料理台,窗户下方凿一小洞,细细的竹子顺着小洞伸进来,一头接着水缸,一头对着石头凿成的水池,竹口塞着木塞,用水时只需把塞子取下来即可。 有些像自来水管,下水道的问题也好解决,水池下方挖好排水沟通到外面,与院中的排水沟相通。 灶台也移了位置,不再躲在角落,天色一暗就看不清锅里炒着什么菜,而是靠着操作台,这样方便锅子用水,做饭的人一眼就能兼顾院子里的情形。 黎源增加了一个排烟道,这样就不会像往日那般到处都是烟子,又将房梁熏黑,容易引起火灾。 最绝的是厕所,旱厕没法取消,无论是排污系统跟不上,还是农家肥作用大,这样东西必须保留,但是原先只在坑面浅浅铺的一层板子被黎源封实,只保留小小的出粪口,厕所朝外扩大,所有脏水秽物直接通过一个z型通道排入粪池,平日里不用时就用带手柄的盖子盖上,入厕洗澡时再打开。 墙角放了一只木桶,里面装着清水,每次入厕后舀一勺清水冲刷,也能有效祛除异味。 厕所墙面上方开了一排狭长的窗户,固定百叶窗式样,既通风除臭,也避免泄露隐私。 浴室也在厕所里,但是中间隔着板子,类似于干湿分区,洗澡的地方放置着一个浴盆和几个小桶,而板子上面钉着竹制挂衣钩,棉纱架及洗护用品置物架。 一个高仿现代浴室就这么诞生。 黎源依旧觉得很简单,但工匠们赞叹不已。 这样就不会出现沐浴时闻着臭气,甚至踩着脏地洗漱的尴尬。 在浴盆的另一面还放置着一个木盆架,看得出是平时里洗脸洗手的地方。 一个洗漱的地方弄得如此精致让人觉得诧异。 但转念一想这样的设计似乎很是让人心情愉悦。 这是小夫郎第二喜欢的地方。 确切地说,没有哪里不喜欢。 就连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堂屋也被黎源打造得漂漂亮亮,大门打开后是一排竹制屏风,竹制的桌椅成围合式样摆在堂屋中央。 农家的堂屋大多有后门,连着后院,黎源扩大堂屋进深,后门做得隐蔽且有一排竹子屏风,然后大门后门都挂着卷帘。 书在古代是极为珍贵的东西。 小夫郎看着一整面墙的书架唏嘘不已,他并不觉得黎源能收集或者买得起太多书籍。 不过没关系,他脑子里记得很多书。 等黎源有了闲钱,只需要买回纸张和笔墨,他一字字默下来再装订成册就好了。 过了书房就是让他极为羞涩的地方。 小夫郎看了一眼就远远跑开,似乎那里是个什么销金窝般会要了他的命。 墙体建造几日便完工,黎源没有买石灰涂抹墙面,反而把原先糊着黄泥的墙面用磨砂纸一点点磨掉,露出里面的石块,再用桐油将每一块石面打磨的光滑锃亮,最后用白浆勾缝。 这些事情没有请工匠,而是他和小夫郎一点点完成,家具也是一件件搬进来,等到初见雏形,已经是冬日的事情。 墙面重建跟搭建院墙同时开工,黎家的院墙一日日升高时,里面的模样也一点点被遮挡,弄得想看热闹的人心痒难耐。 墙体改造完成时,黎源家请客吃饭,造屋子在村里是大事,没有不宴请的道理。 村人淳朴,一家有红白喜事都会过来帮忙。 随礼按心意,大多包着腊肉鸡蛋,也有包银钱的,老郎中家包了一锭小银元宝。 主人家也是按经济条件准备饭菜。 黎源的家除去书房的书架和暗门装好,其他木工都未完成,旧家具也未丢弃,暂时放在屋子里,也有掩人耳目的意思。 只堂屋摆着提前做好的竹桌竹椅。 地面没有翻新,黎源可舍不得铺好青砖后让人踩来踩去,农人大多一双鞋穿到坏,田里踩到屋里,茅房踩到卧室,说他小气也好,喜洁也好,反正不行。 可即便这样,还是把不少人羡慕坏。 特别厕所,招好多媳妇们喜欢,围着黎源问东问西。 未嫁的姑娘们则把小夫郎围着,不走得太近,也不说话,就静悄悄羞涩地看着小夫郎。 看他的头发,眉毛,鼻子,眼睛还有嘴巴。 真是哪哪儿都好看。 也有大胆的姑娘家盯着小夫郎的手指,“你的手指怎么那般长那般细那般白,你平日里都不做事情的吧,我听家里弟弟说你睡觉还要黎大哥背着哄……” 素来在黎源面前惯会害羞的小夫郎,突然就大方了,态度不疏不密,任由大家打量观察。 小夫郎微微一愣,想到跟黎源相识相熟,嘴角缓缓绽开一朵笑容,“我有认真学,黎哥哥也有耐心教,我会越做越好的。” 姑娘们看着那朵笑容惊呆了,怎么有这么美的人,还有那声黎哥哥,不知道为什么被小夫郎喊出来就格外婉转悠扬,哪怕小夫郎的声音有些难听,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和美貌。 难怪黎源倾家荡产也要买他做夫郎。 黎源寻村里好几户富足的人家借了大锅,条凳和桌子,碗筷也是各家各户借过来,农村办宴席就是这般,每家每户都会出力。 做饭菜时,他让村长儿子和老郎中的小儿子帮忙招待客人,抽空看了眼被未嫁女和孩童们团团围住的小夫郎。 小夫郎冲他笑了笑,示意他无事,便带着大家参观窑炉,孩童们很清楚这个奇怪的小猫咪怎么烤出香喷喷的美味面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小夫郎拿出烤制好的瓜子花生招待大家。 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葡萄苹果甜瓜管够,大家有的吃,面上都带着笑容,有的人进进出出看房子,看墙面,看木柱,看砌墙的工艺,讨论手艺水平,花了多少银钱。 大家都以为这是完工后的屋子,墙面连黄泥都没抹,看得出黎源家确实不富裕,估计卖精米的钱全部投到这里面。 就不知一会儿的席面好不好,即便不好大家也能理解。 先前小夫郎还担心大家发现真正的卧室,虽然里面什么都没有,他还是无端觉得羞耻,再说像他们太师府,不要说外人,三等以下的奴仆不能进内院。 而父亲的书房只有近侍。 他的房间只有一等奴仆能进去。 可这里不是太师府,他要入乡随俗,而屋子只有一个轮廓就宴请乡里的想法,实在贴合小夫郎的心意,他还担心自己的想法过于不近人情。 庄稼汉对摆满书架的卧室一点兴趣都没有,大多站在卧房门口看一眼就走,年长的走到黎源面前会问问那些架子做什么,听说以后会放书,眼里便多了几分尊敬。 读书人到哪里都受人尊敬。 大家心里琢磨黎源以后是不是要去考科举,又暗叹怎么没把女儿嫁给他,可是没有小夫郎,又哪里来的现在的黎源。 真是一物降一物。 见卧室没有被发现,小夫郎放下心专心待人接客,这些本不用男儿学习,姐姐年长他不少,小时候就坐在姐姐膝盖上玩耍。 母亲教导姐姐繁文缛节和礼仪礼节时,他也听进耳朵,甚至姐姐被选为皇后,学习宫廷礼仪时,他也是跟在一旁。 大朝建立几百年,他们家是世家,皇宫司仪老师来了一趟便说自惭形秽,教无可教。 百年世家仪态端庄高雅不是说说而已。 现在比不得从前,小夫郎自认放浪许多。 华服在身,楼宇重重,门第森严。 人会不自觉变得高贵,而这份高贵又有几分是真的。 乡野虽粗鄙,但也自在。 黎源见小夫郎大方有礼,并不意外,但眼中赞扬的神色显而易见,他从不吝啬夸赞。 特别是小夫郎。 席面需十个菜,三凉三热三蒸一道汤。 条件好的富户会准备三素三荤三卤一汤,穷点的人拿不出荤菜就用卤下水替代。 但这个年头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哪里真的弄不出一道荤菜,只有抠门的人才那般做。 凉菜大多都是黄瓜,豇豆和茄子。 黎源将其中一道换成卤豆干,一道焦香小河虾。 热菜就是荤菜,鸡鸭鱼或者买点猪肉混着配菜炒,也算体面。 帮工端着竹簸箕上菜时,一脸豪气,说明主人家大方,席面有面子。 三个热菜,一盘爆炒鳝鱼,一盘家常鱼,一个猪脚闷黄豆,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黎源给的料足,猪脚剁成小块,满满一大盆。 三道蒸菜就要简单些,蒸南瓜蒸芋头蒸莲藕,虽是素菜却也是给足分量。 最后一道汤是莲子百合甜汤。 虽然没有纯荤,但黎源给每桌都配了酒,酒在这个年代还是比较珍贵。 农民大多都是逢年过节才喝几杯。 对于黎源这么一个败光家底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体面。 席桌从院子里面一直摆到院子外面,十分热闹。 无论是粗野的庄稼汉,还是操持家务的媳妇,抑或是待嫁的女子都喝了酒。 一直吃到夕阳落进山坳才慢慢散去。 帮忙的媳妇们都是干活好手,很快将黎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子条凳也冲洗干净,靠着院墙沥水,等干了后黎源自个再送还,碗筷这些能顺路带走的就带走。 小夫郎拿着谢礼帮着黎源送客。 等帮忙的媳妇们走远了掀开竹篮一看,新鲜嫩绿的叶子上躺着足足半斤重的五花肉。 个个顿时心满意足的离开。 席面吃得很干净,没留什么东西,黎源也不会委屈小夫郎和自己吃剩菜。 猪肉是提前买好的,没有拿出来招待客人,现在身上余钱还多,但那不是明面上的银钱,黎源心里有数,不会乱花。 同样的,请人吃饭不同时请,像今日这种无法避免,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办席时主人家是吃不到什么的,要招呼客人。 黎源做了个青椒回锅肉,鱼头豆腐汤,再炒了个红苕尖,两人坐在院子里吃完晚饭。 今天小夫郎辛苦了,他给小夫郎冲了个酒酿鸡蛋羹。 小夫郎吃得肚子圆滚滚坐在院子里歇凉,懒得都不想去洗澡。 哪怕人群散尽,黎源还是觉得空气中流动着浑浊酒味,他将小夫郎赶进浴室,拿着艾叶把里里外外熏了个遍,等小夫郎从水雾缭绕的浴室里走出来,只闻到艾草特有的清香。 小夫郎不敢追问卧室的事情,规规矩矩躺在书房的旧床上。 他觉得这个硬床板挺好,挺好,挺好。 想着想着耳朵开始发烫,今日有大胆的媳妇偷偷问他,那个舒服不? 哪个? 反正就那个。 媳妇们挤眉弄眼,“听说男人间也可以做那事,如果不能做,世间何能娶小夫郎?” 这真把小夫郎问住了。 古时有断袖之癖,但多说情爱之事。 就像他对黎哥哥,等发觉时已经深陷其中,再恍然大悟原来男子确实能喜欢上男子,与世间其他有情人并无不同。 但书上自不会说男子与男子能行闺房之乐。 况且他也不知闺房之乐如何行,只知道同床共眠一段时日,就会有娃娃出现在女子肚子里,可男子不能生娃娃,又是怎么回事…… 小夫郎实在想不通,反正,反正每日与黎哥哥亲近已是极为孟浪的事情。 难道还有比这更孟浪的事情? 小夫郎想得迷迷糊糊,黎源带着暖暖的水汽走进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卧室 黎源身上带着轻微的酒气。 小夫郎浑身一僵,上次黎源喝酒后两人就亲了嘴,这次,这次…… 黎源将小夫郎拖进怀里,亲密的在温软的脖颈里蹭了蹭,“明日铺砖,镇上的工人会过来,你若不习惯就去李婶家,李婶帮我们做了几身夏衣,你去看看合身不!” 黎源说的夏衣是在家穿的家居服,七分袖七分裤,既凉爽又方便做些简单活路,如果有外人来套件长衣即可。 当然,黎源没说做了几条内裤的事情。 小夫郎静静地听着,身体慢慢放松。 目前家里在重建,到处都乱糟糟,黎源最先把卧室的墙体弄出来,哪怕小夫郎觉得羞耻,还是抵不过内心的好奇。 看着黎源用桐油漆把石面刷出漂亮的光泽,石缝则用大白浆勾勒,有防虫蚁的效果。 地面原先的泥面挖掉后填了河沙,铺了地龙,此时只需铺青砖。 黎源打算在青砖上再垫一层木板材,一个干净整洁的卧室便有了雏形。 木板材在木工铺订好尺寸,刷过桐油漆,到时候直接铺上去即可。 小夫郎也放下心中羞涩,认真跟着黎源一起刷石面勾石缝,黎源看着不再害羞的小夫郎笑了笑又专注起手下的活路。 这个看似繁琐重复的工作显得十分无聊,却在两人心底勾勒出家园的模样,这个家不是生来就有,也不是蓦地出现在眼前。 是他们一砖一瓦搭建起来,每一处都凝聚着他们的心血和期待,无论以后发生什么,这些细节都在心底形成浓墨重彩的色泽。 “黎哥哥明日要去镇上吗?” 小夫郎在黎源怀里轻轻转过身,抬起脸望着对方,脸上没有半分住着陋室的嫌弃和不喜。 黎源想了想,按照约定明日要拖一些板材回来,制作厨房的置物架。 但不知何故,看着小夫郎饱满漂亮的唇珠,他想先把床拖回来,以前在简陋逼仄的卧室里亲吻小夫郎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却觉得太委屈他。 黎源知道小夫郎羞涩,断不会说出自己的想法,含糊点头,“要去一趟,天不亮我就出发。” “那早点睡。” 黎源亲亲小夫郎嘴角,闭上眼睛。 好半晌,小夫郎也凑过来亲亲黎源的嘴唇。 黎源趁机含住吃了两口,然后装出恶狠狠的声音,“再不睡就把你吃掉。” 小夫郎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招惹黎源。 他想黎哥哥应该是知道如何洞房的。 小夫郎怀着紧张迷茫又期待的心情缓缓睡去。 黎源赶到镇上木匠铺时意外发现床随着板材已经一起做好,到这时候床结构上的便利性就体现出来,可以拆卸,榫卯结构,黎源自己就可以组装。 装好板材,老板亲自送他出门,笑着打趣,“这么大的床可是供几个人睡?” 这时候的床一般只有一米三宽,权贵的大些,但最多一米五,黎源定的一米八的床。 黎源笑着回答,“小夫郎爱打滚,时常掉下去,做宽点不会磕着脑袋。” 等黎源赶回家,送青砖的工匠前后脚到。 几人二话不说,进砖铺地,他只让工匠铺室内的地面,室外的等空闲下来他自己铺,这样可以省一笔钱。 这一天吃得简单,小夫郎已经会些简单菜式,凉拌青椒茄子,一锅腊肉煮白菜,再炒了一盘韭菜鸡蛋,焦香小河虾,主食蒸得糙米外加粗粮馒头。 工匠们吃得很满足,连连夸奖小夫郎手艺好。 黎源娶了个小夫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传来传去人家都当小夫郎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花瓶。 若是女人还好,至少能生娃。 男人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当初大家都等着看黎源笑话,甚至有人觉得黎源日子过不下去又会把小夫郎卖掉。 今日一见,除了人细皮嫩肉些,漂亮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在屋子里铺砖,小夫郎就在外面的菜地里忙活,忙活完又打扫院子,虽然家里看着简陋,但很干净。 没有人不喜爱勤快的内人。 小夫郎很喜欢菜园子,往日他赏过各种名贵花圃,皇家园林也是常客,种植过不少珍稀花卉,唯独没种过菜园子。 黎源把菜地规整得干净漂亮,一垄是一垄,一洼是一洼,前段时日种下去的蔬菜开始成熟。 空心菜长得最茂盛,青菜芹菜也长势喜人。 黄瓜茄子吃到想吐,西红柿一个接一个的红,他最喜欢清晨浇水时摸摸各类瓜果,看着它们在自己的照料下一日日成熟。 菜园子里越发茂盛的绿意也昭示着主人家的勤劳,并即将回馈他们硕果累累。 小夫郎最喜欢采摘蔬果,每日早早采摘好洗净放置竹簸箕里,像西红柿黄瓜苦瓜就直接泡在池子里。 工匠们进进出出,看着干净的厨房搁置着水灵灵的蔬果,西红柿黄瓜随吃随取,别提心情多愉悦。 一天功夫就把室内地砖铺得七七八八,还有些角落和厨房部分区域,黎源自己铺。 给了银钱送走工匠,黎源又拿着艾草叶到处熏。 晚饭做了苦瓜红烧肉,清炒菠菜,丝瓜蛋汤,然后再给小夫郎糖蜜了个西红柿。 等小夫郎开开心心坐在院子里吃西红柿时。 黎源溜进卧室组装大床。 大床装起来快,这年代没有床垫,黎源只能多垫几床棉絮,铺好竹席后再把之前买来的棉布铺上去以作床单使用。 之前装衣物的竹箱没有丢弃,黎源的手工精细,小夫郎舍不得,加之使用频繁,箱体开始包浆,也比新作的好用。 他把两个竹箱一左一右摆放好,又把小夫郎的花瓶子搁置到竹箱上。 今日插着一枝淡粉色的荷花,花苞微微张开,旁边搭配着一只莲蓬。 黎源失笑,小夫郎在卧室摆莲蓬,是想给他生娃娃吗? 墙面开了三扇窗户,窗纸还是用的桐油纸,全部放下时,整个卧室黄橙橙,撑起来后便能看见后院的情景。 前几日宴请担心被人发现这个卧室,黎源在后面堆满茅草和砖石,挡住去路,加之后院并没有整理,也没人过来。 这几日清理后,黎源将之前多打的一只水缸移到窗户附近,又将荷塘里挖来的睡莲丢进去,还养了尾小红鱼。 有水的地方容易生蚊虫,黎源将院子里的薄荷移栽过来,这些薄荷还是黎源在河溪旁发现的,挖了一些栽种,长势喜人。 窗子撑开后,可以把竹卷帘放下来,透风也挡蚊虫,这次黎源没有再蒙棉纱,棉纱到底有些不透气,另外家里环境越来越好,不像过去那般多蚊蝇。 竹卷帘虽是黎源自己编制,但他到镇上布店买了三副湖绿色的流苏,流苏尾部坠着如意结,结尾悬着小玉珠,不值钱,但是有情调。 枕头填充物种类繁多,农户大多用稻谷,条件好些的用羽毛木头,权贵家爱用玉石,女子惯用花朵香料,但都有一个特点硬。 黎源睡不惯,宁愿枕些衣物在头下。 终于有银钱置办,可不得换上自己喜欢的枕头,他灌了两个厚厚的棉花枕,担心小夫郎不习惯,给小夫郎那个铺了一层决明子。 床品没有用棉纱,那个柔软倒是柔软,但不经造。 黎源选的棉麻,既透气又耐磨,他先洗过几道又在院子里晾晒过,布料染过色,比较纯正的靛蓝,黎源想法很简单,颜色深耐脏,以后倒是后悔不已。 虽然小夫郎没说,黎源知道他喜欢有床幔的床,黎源不是买不起,主要是等不起,一张带雕花带床幔的床至少几个月才能制作好,而且最多一米五宽,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小夫郎也长势迅猛,怎么可能睡得下。 但黎源做了梁柱,很简易的款式,像后世民宿爱用的风格,为了弥补小夫郎,黎源选了软烟罗,花掉不少银子。 等天青色的帐子从上至下懒懒散着时,黎源便觉得什么都值了。 做完这一切,黎源把地面擦得噌亮,不动声色地退出去,待到晚饭刚过就催着小夫郎去洗澡。 小夫郎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办,等洗完出来,黎源已经从溪边回来,穿着一条内裤,棉纱材质,一条带子懒懒系在腰边,露出紧实的腹肌。 小夫郎立马脸红地转开脸。 他还记得白天去李婶家取衣物时,李婶特意拿出内裤问他做什么用,她照着黎源给的图样做,担心做的不好。 得知是夜间睡觉穿的,直呼实用凉爽。 又笑着夸黎源是个会疼人的,居然舍得用棉纱。 小夫郎觉得李婶看过来的眼神别有深意,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取了衣物给了银钱匆匆离开。 油痞子! 小夫郎心里暗骂。 京城也有不少纨绔子弟,小夫郎坐船夜游时便见过他们松散着衣裳抱着花魁喝酒,里面不乏世家子弟,但那些人从不敢喊他一起吃酒,两船相遇时,那些世家子弟只要看见是他,都会仓惶失措地整理仪容。 哪里像黎源,屡教不改,屡说不听。 熏完艾草,黎源突然牵起小夫郎的手腕。 小夫郎脚下似生了根,“黎哥哥,我,我不困。” 黎源干脆打横抱起小夫郎,“给你看样东西。” 猫眼般的漂亮眼睛立马闪着好奇光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恃宠而骄 竹帘半卷,湖绿色的珠坠随风撞出细微碎玉声。 夕阳斜打在窗户上,被割成碎影散落在古朴圆润的石面上,干净清晰的模样仿佛雨水冲刷过的河床。 但转眼就被一片由深至浅的绿模糊掉。 那绿本是碧穹,深邃到能联想到大漠苍鹰,却很快坠入烟雨迷蒙的天青色江南。 小夫郎仿佛听见细雨敲打芭蕉的绵密,亦想起他有间软烟罗的琴室,后来父亲说脂粉味太重,更换成淡金色的冰蚕纱。 无人知晓,小夫郎喜欢天青色。 不过现在有人知道了。 小夫郎小心翼翼走过去抚摸纱幔,柔软顺滑的手感像拂过心尖的云朵。 被黎源抱到门口时,他还是想逃跑。 脑子里一遍遍出现那些纨绔抱着歌姬的画面,心头有些委屈,黎哥哥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人,专门修出一个房间玩乐他,他虽是被黎源买回家的,但并不是奴仆。 直到黎源温暖粗糙的大手捂住他的眼睛。 笑意暖暖的语气带着紧张和期待,并没有狎.亵的意味,甚至因为珍视而微微发抖。 小夫郎那平静的夏池因这金色的夕阳荡起阵阵涟漪,一圈圈晕开,沾着金色的边,于是金色的光越来越多,在卧房门被推开,大手放下来后,连成一片,整个池塘变成金色,跳跃着无数耀目的细线…… 小夫郎着了迷,目光带着雾气,从天青色的烟雨里走出来,走到清风朗月的窗边,他轻轻抚摸卷帘上的流苏,看着窗外水缸里的睡莲,静听树梢上的蝉鸣。 这里的蝉不似京城里那般聒噪,却有着山里庄稼汉的朴实厚重,亮亮的叫一声,然后要歇许久,显得四周更加寂静。 小夫郎甚至能想象那只蝉的翅膀上布满灰色的麻点,通体也不漂亮,不像京城里的小蝉精致油亮,可是它叫一声,就告诉所有人,夏日正浓,果蔬充盈,粮仓富足,辛苦一年的农人可以安心等待秋季的丰收。 黎源走过来从后面拥住小夫郎,“藤蔓月季栽在拐角的地方,有三株,今年是看不见如瀑的月季,我们好好养护,明年问题不大?” 小夫郎突然转过身,紧紧抱住黎源的腰。 滚烫的眼泪透过薄薄的棉纱渗透到肌肤上。 黎源心里有些发酸,将小夫郎更用力的抱在怀里,低声问,“可还喜欢?” 喜欢,没有比这更好。 晚些时候黎源拉着小夫郎躺在新床上。 “舒服吗?” 小夫郎点点头不说话,眼睛还醉在天青色的纱幔里,身下又像陷在云端,一切都美好得仿佛飘在半空。 黎源拉了拉纱幔,一时间整张床都坠入烟里雾里。 黎源坐起来拍了拍自己枕头,“给你加了决明子,睡着可舒服?” 脑袋轻轻一动就传来声响,小夫郎还闻到淡淡的药香。 黎源又说,“你喜欢花香的话,秋季我摘些桂花。” 小夫郎摇头,“决明子便好。” 他看着黎源想了想还是说出心中所虑,“黎哥哥,我是男儿。” 并不因为做了夫郎就成了半个女儿。 虽然夫郎是嫁人的,许多娶夫郎的人家也只是出不起聘礼退而求其次。 但是小夫郎想要更多的东西。 恃宠而骄的道理他明白。 明白归明白,小夫郎说完还是紧张地屏住呼吸,太傅说他有君子之风,皇帝赞他是淳厚之人,入朝堂是国家之幸,万民之福。 父亲则告诫他月圆则缺,水满则溢。 他从小聪慧,行事谨慎又圣洁。 唯独在黎源这里,他想要一个恃宠而骄。 黎源想也不想,“你本就是男儿,我可没把你当成娇滴滴的小姑娘。” 小夫郎微愣,细细回味这段日子的相处。 无论是整理家务还是种菜,黎源从不嫌弃他笨拙,只要他多问一句,黎源便会耐心教导,并不会因为他不会就不教。 之前因为身子弱做不得重活,现在身体慢慢养回来,他想担水劈柴,黎源都交给他,只有压身子的重活不让他做,说是长不高。 这么一想,好像真是这样。 黎源似乎并未因为他是夫郎,就像许多人那般要么当畜生般使唤,要么认定夫郎只能做某一类事情。 黎源对他不设限。 小夫郎顿时像泡在温泉里,胀得鼻头发酸。 他生长于豪门世家,贵不可言,许多人都以为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只有他知道深门内规矩森严,并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平民百姓更是如此。 他不清楚黎源宠他的边界又在什么地方。 但一定极为宽阔,宽阔到似乎能为所欲为。 粗粝的手指抚摸上小夫郎柔嫩的脸庞,“再掉金豆子我就要被淹死了,小珍珠,你再哭我可要亲你了。” 小夫郎连忙擦去眼角的泪痕。 小声狡辩,“我没有。” 黎源笑着说,“是是是,小珍珠是男孩儿,只会掉珍珠,不会掉金豆子。” 小夫郎扯扯黎源衣裳,“我不小。” 许多十七岁的男孩已经有通房丫鬟,只等成年时迎娶正妻,父亲只有母亲一位发妻,妾是没有的,他没有兄弟,连庶兄弟也没有,自然没有什么旁门左道的途径了解闺房乐事。 但是不代表他不知道些许。 黎源抬起他的下巴,眼中情绪渐深,“那我们做些不小的男孩该做的事情。” 果然,小夫郎顿时满脸通红。 黎源还不放过他,“脸红得这么厉害,是想到什么了?告诉哥哥好不好?” 小夫郎连连摇头,嘴唇咬出印痕。 “不要咬,哥哥就亲亲你。” “还是……你想哥哥做点别的?” 小夫郎想反驳,但剩下的话都被吞入腹中。 黎源也不想这么禽兽,放在后世,那是真可刑的事情。 但此一时彼一时,怀里软糯的男孩是他的小夫郎,他们有婚书,是合法的,合法的,合法的! 做什么都行。 小夫郎紧张到抓着黎源的胳膊,睫毛颤抖得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圆溜溜的眼睛发出猫眼石般漂亮的光泽。 斑斓的眼瞳似有无数朵烟花齐齐绽放。 黎源回到小夫郎耳边,哑声问,“你难受吗?” 那声音似乎远在天边,好半天才落到小夫郎脑子里,想了半天才明白黎源的意思,顿时窘迫得推着眼前精壮的胸膛。 可他哪里是黎源的对手。 一向好脾气的黎源牢牢压着小夫郎,只将对方的嘴唇吻到红透,逼着对方看着自己。 “有什么好害羞,这都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又说,“与你成亲前,我未碰过别人,难受时都是靠自己解决,你呢?” 小夫郎的声音哑哑的,关注点却在其他地方,“你未碰过别人?”那可是村里出名的油痞子,居然没有喝过花酒。 “没有,你若不信我能忍这么久?” 有点道理,小夫郎似信非信地看着黎源,“那你现在又……” 黎源自然不会说他其实不知道怎么做。 但本能还是会的,他压住小夫郎,缓缓贴上去。 小夫郎彻底红成清蒸虾,浑身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 黎源不正经的笑声偏偏响起,“都说人小鬼大,正是说的你吧,再长两年比哥哥还厉害。” 小夫郎何曾听过如此孟浪之语,顿时快哭出来,“哥哥,哥哥……” 黎源也不想逼着他,低声哄道,“就抱抱,你若不舒服告诉哥哥。” 说着不管不顾将小夫郎抱进怀里。 小夫郎失.精过,太医看过后开了药,笑眯眯恭喜他长大成人。 他似懂非懂,只当身体不适才吃药。 后来也失.精过,次数不算多,太医每次号完脉都说他身体康健,只需多休息,吃的药也是凝神静气的,他便没有再多想。 直到恐怖欢愉与梦里情形突然重合到一起,小夫郎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一边推着黎源一边哭起来。 待到平静下来。 小夫郎窘迫得不敢看,捂着脸呜呜直哭。 便听黎源说,“舒服吗?” 很是稀松平常的语气,小夫郎的哭声止住,糯糯地回答,“舒服。” 黎源想笑得厉害,强忍住继续诱哄,“哥哥还没舒服,帮帮哥哥?” 小夫郎红着眼睛问,“怎么帮?” 黎源从后面抱住小夫郎。 两人从未这般赤.裸相对过。 小夫郎恨不得蜷缩成团。 嘴里发出模糊的啜泣声。 黎源不欲拖延,握住小夫郎的手。 待到黎源拿来热水替他清理,小夫郎才缓过神。 一时间难以形容心中复杂。 黎源很温柔地照顾他,像一开始照顾病重的他那般。 月色透过竹帘懒懒而落,小夫郎任由温热的棉纱像月光般轻柔地拂过身躯。 他带着点鼻音轻声问,“哥哥,我们是不是有了夫妻之实?” 黎源经过此事,脑子里隐隐对那事有了模糊概念,就像透着一层窗户纸,很快就能窥得真相,自然知道今日事情离夫妻之实差得远。 他蹲在床边捂着嘴差点笑出声,一双深邃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可爱至极的小夫郎,很是笃定地点点头,“自然是的,从今往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但你不是妻,也是夫,我的小夫郎。” 小夫郎带着羞答答的笑容缓缓睡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花园 夏日浓长,知鸟嘶鸣。 微风吹拂水面,睡莲缓缓转动。 时光仿佛被凝固,看不到尽头般美好。 黎源刷好一面墙,今日墙体任务完成,他深知家园需慢慢建成,不像其他人急吼吼建个房子,外面看着光鲜,内里脏乱贫困。 拾起工具和青砖,转身走向厨房。 置物架已经上墙,上面摆满陶罐。 小夫郎是个细致人,最小的一排摆满香料佐料和果酱,中号存放着各种杂粮,大号则放着最近要吃的粗粮。 每个陶罐系着小木牌,用漂亮隶书写着名称,最下面是一排泡菜坛,坛体干净,沿水清澈。 黎源处理墙角的地砖,这里的活路细致麻烦,稍有不留意,地面就会不平整,他校对尺寸,切割出合适的青砖,抹灰粘贴,不多不少,砖缝笔直,地面平整。 他透过窗户看见院子里忙碌的小夫郎,原先院子里种着一些蔬菜,等吃得差不多他决定清理出来,小夫郎问他要种什么,听说种植花卉植物,顿时把拔园平地的任务抢过去。 两人闲谈时,黎源发现小夫郎的园艺审美极高,虽然从他的插花水平就能窥得一番,但还是被震惊到。 等小夫郎兴致勃勃畅想完,他才说道,“小珍珠,哥哥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小夫郎自知失言,他往昔日常用度大多奢华,其中不乏贵重珍稀,却在黎源面前说不曾用过,他有颗仁厚之心。 他讪讪笑着,“我胡说的,黎哥哥不要当真。” 黎源摸摸他的头发,“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既然我们住在山野,不如就地选材,哥哥有想法,却没有你会装扮,不如这样,我只说想种些什么,怎么种,哪些树木又与哪些花草搭配则是你说了算,如何?” 自然好得很,每次去外面的旱地,小夫郎都会炫些花花草草回来,有一次直接把水芹菜带回来,说是要种在窗台下,然后黎源顶着小夫郎气呼呼的眼神,做了芹菜炒瘦肉,里面加了刚刚泡好的红辣椒,生气的小夫郎炫完三碗饭才不再计较。 将黄瓜西红柿扒园后,整个院子空荡荡许多,黎源规划好种植物的地方,已经被小夫郎细细翻过一遍,听说要铺一层砾石,就急着想去河床捡。 “只要三到五公分的砾石。” 黎源一次只说一句,急得小夫郎差点伸爪子。 “那要捡到什么时候为止?” 黎源将最后一块青砖贴进去,厨房地面便算彻底完工,墙面没有打磨刷漆,被烟熏后的墙面又是一种美。 “你的小伙伴们呢?”黎源问的那些爱缠着小夫郎的孩童。 “大牛和春狗他们吗?应该在河里禿水。” 小夫郎瞬间知道该怎么办,果不然,三四天的功夫,一群孩子送来足够多的砾石,全在三到五公分,没有一个偷奸耍滑。 小夫郎拿出珍藏的番茄酱,让他们涂抹到面包上,一个个吃得喜笑颜开。 弄完地面,黎源又将家里家外走了一圈,看看什么地方还要再弄,什么地方可以缓缓,然后去担水劈柴,家里用水量大,这些重活黎源不让小夫郎做。 劈柴时一斧头下去,木头分成两半,然后再劈,一直劈到每根一指长的宽度,半尺长再劈下一根。 等他回神正好看见小夫郎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劈柴,手里拿着满满一篮筐蔬果也不知道放下。 “看什么?” 小夫郎眯眯眼睛,里面崇拜迷恋的神色被挡住,“黎哥哥,为什么你做每样事情都那么好看?” 黎源不懂。 小夫郎陶醉地解释,“你劈得柴火整齐划一,几乎一模一样,到后面的柴火兴许达不到这个尺寸,你又会把它们归到一类,还有……” 他指着码得整整齐齐近乎一面墙高的柴火,“连摆都摆得如此好看,黎哥哥,你究竟还有什么不会?” 不会弄你,黎源默默瞥了小夫郎一眼。 坐下时,嘴角荡着笑容,没有哪个男人不爱被夸,他也不是故意如此,可能做得多了就做得漂亮了,按后世一种说法,他多少有点强迫症。 收拾好地面,黎源接过菜篮子,里面装了半筐空心菜,三根丝瓜,四枚西红柿,一堆毛豆,一些葱和香菜,还有两个甜瓜。 黎源翻了翻菜篮子,果然在底层发现满满一层朝天椒,黎源微微叹口气,不动声色朝厨房走。 小夫郎是有些挑食的,但没想到这么挑食。 苦瓜不吃,姜不吃,爱吃甜的,特别爱吃辣椒。 泡菜坛里的辣椒已经装不下他还偷偷摘回来又打算泡进去。 也不怕上火拉不出大便。 小夫郎已经学会泡辣椒时要留着辣椒蒂,他趁着黎源做饭,将偷偷洗好的辣椒擦干后,再偷偷地丢进泡菜坛,有时候黎源不给他做辣椒,他又馋得慌,就直接吃泡好的酸辣椒。 泡着辣椒的小夫郎自然又偷吃了几个泡辣椒,辣得直吐舌头都舍不得停。 自然没看见黎源偷偷摸进菜地,摘了几个苦瓜,等吃饭时,小夫郎气得半死。 辣椒是有的,却是青椒炒苦瓜。 苦哈哈被逼着吃下去小半盘苦瓜,黎源才放过他,就在他郁郁寡欢时,黎源笑着说,“毛豆不要摘完了,留着做些豆豉。” 毛豆不去壳煮着吃,煮的时候放盐,八角和花椒,意外美味。 小夫郎喜欢得紧,时不时摘来吃。 因每天都要喝人参酒,喝得次数多了,小夫郎开始耍赖不想喝,一开始放不开,自两人有了“夫妻之实”后,小夫郎越发恃宠而骄。 抱着黎源的手臂喊“哥哥”,就是不喝,一喂就往怀里躲,黎源头疼得厉害。 无意间想起喝酒哪能没有下酒菜。 正好毛豆开始成熟。 小夫郎倒是愿意喝人参酒了,但地里的毛豆开始遭殃,黎源原本打算等毛豆老了再摘,到时候变成黄豆就能拿来磨豆浆。 让小夫郎再继续吃下去,肯定不够来年的豆浆。 “什么是豆豉?”果然小夫郎好奇起来。 黎源简单道,“黄豆做出的一种美食,有两种,水豆豉和干豆豉,水豆豉凉拌搭配稀饭绝美,干豆豉冬季时炒腊肉也是一绝。” 自此,小夫郎摘毛豆的次数减少。 这自然是诓小夫郎的,黎源只是担心他胀气,等黄豆成熟再来做豆豉,哪里来得及。 没过几天,黎源推着一袋黄豆回家,气得小夫郎嗷呜嗷呜的叫,他在黎源面前倒越来越放得开。 这年代牛肉不易得,羊肉倒是好买。 黎源卸货时,除去一扇羊肉还有两块猪油,虽说家里条件慢慢好起来,但夏忙加上两次翻修,家里没有什么积蓄,只赶要紧的备,如今主食是够的,加上晚稻和粗粮,能维持到明年早稻成熟。 之前院子里种了几样蔬菜,加上李婶家接济,蔬菜也够,但要说丰富不至于,直到后来村人时不时送菜,花样才多起来,但都是素食。 至少,小夫郎到现在还没吃过鸡鸭鹅,也没吃过牛肉,更不要说山珍海味,从老郎中那里拿来的滋补药材已只能添到家常汤里。 快要入伏,黎源索性买了羊肉给小夫郎滋补。 小夫郎帮着卸货,独轮车每次回来都装得又高又满,远远看去像一座小山。 黎源夏忙后一直没长回来,整个人看着高高瘦瘦,衣服一脱,浅浅的肌肉紧实地贴着骨骼。 小夫郎不像往日那般害羞,把黎源身上的肌肉数量数得一清二楚,要是哪日某块肌肉变浅了,吃饭时大多数荤菜都会进黎源的饭碗。 要说没有荤菜也不尽然,水美草肥的季节,鱼虾也多。 前段时间,小夫郎吃鳝鱼吃到发腻,但黎源总觉得牛肉羊肉才是好东西,最不济也要时不时煲只鸡。 这次一起运回来的还有一个衣柜,依旧按照黎源提供的款式制作,其实衣柜样式变化不大,他只不过增加了挂衣杆,至少他觉得衣服挂起来比叠放着不容易皱。 衣柜晚点组装不急,两人衣物加起来也没多少,但黎源打得衣柜不小,人嘛,总要往远了看。 小夫郎拿着轻巧的东西往卧室走,自有了“夫妻之实”他不再排斥卧室。 黎哥哥并没有像他以为的那般造个屋子玩乐他,相反,黎源很少歇息,连午后都不歇息,太阳大就做些室内的活路,总是忙进忙出,只晚上才将他这样那样。 白日里认真干活的样子,与晚上孟浪的样子实在反差太大,让小夫郎都怀疑黎哥哥晚上是不是换了个人。 放好东西,小夫郎的手腕突然被握住。 小夫郎心里一咯哒,就不该胡思乱想。 黎源略带兴奋地拉着他朝外走,“带你看样好东西。” 小夫郎顿时松口气高兴地朝外走。 黎源又搬了几样东西后露出一个竹篮,竹篮上盖着一层旧棉絮,轻轻揭开,小夫郎看见一群叽叽叫的小鸡,有两只个头大不少,嘴巴扁扁的。 “鸭?”小夫郎伸手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 黎源摇头,“鹅。” 家里的猪圈没了,原先养着的两只鸡被黎源移到后院外的竹林,竹林两边扎了竹篱,既不担心鸡走丢,也不担心跑出来祸害菜地。 “为什么养鹅?”无论养什么小夫郎都欢喜。 “哥哥有时候要去镇上,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鹅能看家护院。” 而且鹅可以自己找吃的,狗还需要人来养,他们暂时养不起太多东西。 小夫郎脸上露出些许失落,犹豫片刻鼓起勇气,“我能跟你外出吗?” 大多数夫郎不能外出,除了繁重的家务要做,还担心人跑了。 黎源拎起竹篮朝竹林走,一只手牵住小夫郎,“你脚程跟得上就行,我可不等你。” 小夫郎露出笑容。 鸡窝本来就有,担心大鸡欺负小鸡,黎源用竹条做了栅栏把它们分开,又给小鸡小鹅铺了厚厚的草窝,顺路去大鸡那里看了看,果然又有鸡蛋,最近食物多,鸡也容易下蛋。 做完这些,黎源准备先把黄豆泡着再练猪油。 小夫郎坐过帮忙控火,夏天即便是山里也有些热。 黎源说了几次他都不听,红彤彤的灶火映着脸颊上的汗水。 等一锅水烧好,黎源倒进去的不是猪肉而是草药,草药里还加了补气安神的东西。 等小夫郎脸上露出疲惫之色,黎源已经把烧好的药水提到厕所。 厕所有浴桶,兑好水,将昏昏欲睡的小夫郎抱近厕所,又在对方轻声低叫中将人脱得精光塞进浴桶,他迷迷糊糊看着黎源。 “洗完澡先去睡个觉。” 小夫郎乖乖点头,安静地泡澡。 被卖的那段日子,身子伤得厉害,哪怕最近长了不少肉,但小夫郎的体力依旧跟不上,不要说去镇上,进山都难,但黎源哪里舍得拒绝小夫郎渴求的目光,何况他自己也愿意随时带着小夫郎。 炼油时黎源加了八角花椒,出来的猪油香气四溢。 吃面炒素菜时放一点更加美味。 油渣出来一大盆,一部分加盐后放在窗台冷却,等小夫郎睡醒后可以当零嘴吃,剩下的他准备加些蒲瓜丝拌成馅做成包子,第二天带到山里吃。 蒸笼冒热气的时候,黎源已经把窑炉附近的空地收拾出来,他准备搭个凉棚,连着厨房,这样以后下雨,凉棚下面既可以晾衣服又可以晒东西。 他还准备在窑炉旁再砌一个灶台,这样需要熬制大量东西就不用弄脏厨房。 之前翻修时,做好排水系统的同时,黎源用竹子将溪水接通到水缸里,因地势和材料问题,水量不大,但使用起来很方便,浴室厕所最好也能通水,脑子不紧不慢转动着,黎源抽出竹条编竹墙,棚子光有顶还不行,另外两面要编上竹墙,除了可以挂东西,雨大起来的时候才不怕。 黎源刚编好一小段,一截滑滑的手臂从后面抱上来,小夫郎靠着他软软地说,“哥哥陪我睡会儿觉。” 黎源无法,放下东西洗了手牵着小夫郎走向卧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上火 黎源属于体力很好那类人,最近看着瘦,其实慢慢养回来。 等冬季养膘后,他觉得能回到过去那种状态。 即便睡不着躺一会儿也是好的,何况带着药香的小夫郎躺在怀里。 一开始睡觉小夫郎的姿势很板正,因为害怕他才蜷缩着。 现在睡觉哪日不抱着他,起床后就会闷闷不乐一段时间。 小夫郎未完全入睡,一只手搭在黎源的腰上。 太阳虽大但照不到屋内,卷帘放下来随着山风轻轻摇晃。 黎源像抚摸小猫般轻轻抚摸着小夫郎。 大约有些睡迷糊,小夫郎眯着眼睛抬起头,“哥哥,你怎么不亲亲我?” 这种要求怎么能拒绝,黎源自香软在怀本来就有些胀。 但那事耗时间,下午还有活路等着,就亲亲小夫郎全当解馋。 黎源也不浪费时间,抬起小夫郎的下巴含进嘴里。 小夫郎的嘴唇又软又饱满,亲着亲着就有些控制不住。 小猫终于慌张起来,捉着黎源的手失措道,“哥哥,天还亮着。” 哪有白日宣.淫的道理。 黎源只管含住小夫郎的嘴唇。 屋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又在蝉鸣清风间慢慢停歇。 小夫郎眼角夹着眼泪迷瞪瞪看着黎源。 黎源喜欢这种身躯交叠的样子,会显得他们很亲密,亲密到仿佛连根生一般。 无论遇见多么大的风浪也不会将他们分开。 黎源温柔地吻了对方片刻,找来棉纱擦干净小夫郎身上的汗渍,给其盖好薄被出了卧室。 卧室里充斥着麝香的味道,小夫郎以为睡不着,但又夹杂着山林特有的植物香,竟然慢慢睡过去。 羊肉汤里加入白芷和小茴,加姜不加蒜,等砂锅里的羊肉汤散发出诱人香气,黎源开始调蘸料。 韭菜切碎跟青椒一起捣碎,然后倒入香油加盐拌匀即可。 香油是镇上买的,价格不便宜,但为了让小夫郎吃得更香,黎源觉得值得。 这段时间旱地的蔬菜瓜果慢慢成熟,蔬果这一块又接上来。 风调雨顺的年生,只要勤快,农户都不缺吃。 但秋冬要难熬一些,于是农人跟动物一样,都有储存的习惯。 豇豆陆陆续续成熟,除了拿去泡酸豆角,大部分都被黎源拿来晾晒,干豇豆放一年都不会坏,冬天的时候拿出来烧肉又是一道美味。 收纳储存的活路就是小夫郎的事情。 他最喜欢整理这些,分门别类,用纱布袋装裹,放进黎源做的竹篮里,再指使黎源将篮子一个个叉到屋梁上挂好,哪怕黎源在厨房打了一整面墙储物柜,他还是更喜欢挂在屋梁上。 晾好豇豆,黎源将小夫郎唤起来,睡太久也不行。 小夫郎迷迷糊糊坐着,黎源喂了他一碗养生水才彻底清醒。 小夫郎擦擦嘴角抱怨,“你煮了苦瓜干在里面?” 黎源拍拍他的屁股,“谁让你吃那么多辣椒,再吃屁股肿了怎么办?” 小夫郎红着脸穿鞋,“哪有!” 两人有次亲热,小夫郎被黎源摸了出恭的地方。 小夫郎当时的表情别提多震惊,支支吾吾半天说那里脏得厉害。 黎源也是无意,就是两人行事难免会动作幅度大,便看到不该看见的地方。 说实话,黎源觉得屁.眼红红的小夫郎有些可爱。 但也知道小夫郎有些上火,于是想去老郎中那里抓些药。 小夫郎吃药吃怕了,答应少吃辣椒多吃去火的东西才按住黎源。 “今晚上吃羊肉汤。” 小夫郎穿好鞋,“羊肉不是上火吗?” 黎源失笑,“羊肉有温补的功效,不把你补得跟我一样,怎么帮我干农活?” 知道黎源说笑,小夫郎扯着黎源的衣带,黏黏糊糊凑过来,“哥哥对我不好了。” 又撒娇,黎源拿他没办法,拐着人去了厨房。 原先的旧桌子早做了柴火,这套桌椅是刚打的,同样没有雕花,式样简单。 可以说家里所有木工都极为简单,简单到像下一秒快要吃不起饭那种。 反正小夫郎从未见过这般简洁的家具,每次去李婶家,都能看见式样漂亮的家具。 他倒不是羡慕,再贵重的家具都见过,也用过。 就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再一次浮现出来。 黎哥哥似乎有着完全不同于世人的生活方式和态度。 他不清楚黎源的这些念头来自何处,也没发现有人传授给他。 跟黎源相处越久,这种念头越发强烈。 有时候小夫郎也会想,黎源是不是大山里走出来的仙人,替换掉买下他的那个坏人,让他重新感受到温暖和希望。 一顿羊肉吃得小夫郎肚皮滚起来。 黎源将羊肉汤盛出来,加入胡椒盐和香菜,又给小夫郎灌了一碗才放人。 看着小夫郎坐在院子里消食,他又去铺砾石。 小夫郎看了眼小桌上的西瓜,差点吐出来,他抱着肚子忧心地看着黎源,“黎哥哥,你一天做这么多事情不累吗?” 他可心疼黎源,却也知道庄稼汉的活路耽误不得。 但家里渐渐丰裕起来,有时候他觉得黎源没必要这么辛苦。 现在小夫郎有些后悔造院子的事情,黎源的性格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就连铺砾石都铺得异常好看,他其实有所不知,黎源读大学时在园林公司实习过,一般的园林造型难不倒他,毕竟他是农大高材生,要说差,可能欣赏水平没小夫郎高。 当他违背小夫郎意愿,将几株木绣球种在院子角落时。 小夫郎终于忍不住抱着肚皮滚过来。 小夫郎是皇家园林欣赏水平,讲究一个雅致,虽没有名贵花木,但几株狗尾巴都被他安排得别有韵味。 种完木绣球,黎源在土壤周围细细铺上砾石。 小夫郎嘟着嘴问,“黎哥哥,你真的很喜欢它吗?” 也不是,就是木绣球开得花特别多,看着喜庆。 唯一的遗憾没有香气。 黎源点点头,“喜欢。” 小夫郎叹口气,喜欢就喜欢吧,谁叫对方是黎哥哥。 “那你喜欢它什么?” 黎源想象对方开花的样子,半晌眼睛落在小夫郎的肚皮上,“肥美!” 小夫郎一甩袖子,气得回到竹躺椅上坐着。 黎源剪了剪侧枝,慢悠悠回头,“躺着更肥美!” 小夫郎:…… 晚上两人没亲热,抱着彼此慢悠悠入睡。 第二天天不亮就要上山,黎源打算把土豆收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30 第23章 吵架 山里露水重,黎源给小夫郎披好蓑衣斗笠,将人放到独轮车上,转身系好绑腿推车上山。 小夫郎上次进山还是换屋梁的时候,此时再进山心境截然不同。 山里的湿气原来这般大,刚到山脚蓑衣已经全部打湿。 植被的颜色比村里更加深重,一重一重的绿,浓得化不开,人走进去仿佛也跟着变成绿色。 自离开京城,一路南下,人拐子担心暴露,一路选得荒村野地,那时候入目都是荒凉,在一日日越发看不见希望的时候,冬去春来的新绿也无法唤起小夫郎内心的波动。 但此时不一样,山里的绿异常厚重,仿佛能让人窒息。 小夫郎索性转过身看着黎源,高大的汉子时不时冲他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小夫郎便不再觉得害怕,反而有种他和黎哥哥被大山包裹起来,藏在里面,安全着了。 行到粗粮地,天刚破晓。 黎源把一床稻草铺到干爽地,“你先睡一会儿。” 小夫郎又不是真的来玩耍的,解开蓑衣穿好稻草扎好的绑腿,“黎哥哥,困的时候我再睡。” 黎源便不再勉强他。 今年土豆种得有点晚,产量不高,大约气候的缘故,最大的也才四公分的样子,前些日子陆陆续续挖了点回去吃,那时候个头更小,但口感十分好,沙糯微甜,烹饪时易熟,有点像高山土豆,为了不影响第二季种植,黎源只有先挖起来。 挖土豆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一锄头下去,带出来连串土豆。 黎源给小夫郎准备了一把小竹铲,只铲头带着一层薄铁,这年代铁器比较普及,村长家的农具大多都是铁头,黎源家只几样常用农具换了铁头。 土豆地湿软,小竹铲足够,黎源在前面把地翻松,小夫郎拿着小竹铲在后面把土豆一个个从泥巴里翻出来,一时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小夫郎仔细,连指头大的小土豆都不放过。 黎源好笑地看着小夫郎,谁不知道这种小土豆整个放在饭里一起闷,最是焦香。 两分地的土豆收得快,一共收了四筐三百公斤左右。 黎源把地翻了一遍施了肥,肥是之前开荒收拾出来的杂草灌木晒干后焚烧而成的草木灰,再混合鸡粪厨房余渣,施好肥黎源去红薯地看了看,红薯涨势要好些,黎源决定再等半个月来收,到时候正好播种秋季土豆。 玉米已经挂胡子,这批玉米拿来入粮,要等老的时候再摘。 但不妨碍先摘几个给小夫郎煮嫩玉米吃,玉米须煮的水还下火。 黎源掰了几只玉米,挖了少量嫩红薯就准备下山。 玉米在权贵眼里是粗粮,小夫郎见过晒干后硬邦邦的玉米粒,但没见过新嫩的苞谷。 坐在独轮车上也没时间看他的黎哥哥了,一层层揭开玉米的衣服,琢磨着里面一掐就流出白浆的神奇植物。 “黎哥哥,玉米是不是也能做出很多美食?” 那可太多了,黎源抿着笑,这什么家庭长大的孩子,一副见过世面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回去先给你煮只嫩玉米,剩下的磨成浆给你煎成玉米饼子。” 两人将独轮车推到临近的小木屋歇息,等会儿黎源还要再去趟山里。 他本不欲带着小夫郎,要去的地方没有路,不好走。 黎源在小木屋外搭了薄石板,生火烧热石板后把包子拿出来热,退火后包子在石板上一点点温热,不多时流出油脂,一下便把包子煎得焦黄喷香。 小夫郎闻到香味推开小木屋的门,坐在门边探头看。 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蒲瓜油渣包子居然这样好吃。 小夫郎炫了四个,黎源吃了六个。 农家人做饭要量足实在,自然黎源做的包子都有拳头大。 小夫郎炫下四个时,黎源后知后觉发现,小夫郎的个子快到他耳朵。 小家伙长得挺快,一天一个样。 一天天吃那么多不见胖,原来都去长个子了。 好在屁股挺有肉,夜里摸着怪舒服。 黎源有些心猿意马,喝了一竹节的泉水才灵台清明。 小夫郎得知黎源待会儿不带他进山,顿时有些萎靡。 黎源看得好笑,这只是一个idea,大多数情况涉及到小夫郎,都要更改。 如果小夫郎觉得累不想去,这个想法自然成行。 看来小夫郎身体确实好转不少。 吃完饭,小夫郎靠着木门一直瞅着黎源,担心黎源一眨眼就不见了。 太阳出来许久,露水也干掉,黎源把蓑衣盖在独轮车上,拎起竹篓转身往山里走。 几步后回头,“还不跟上?” 小夫郎顿时喜笑颜开地跟上来,路过独轮车时,拾起他的专属小背篓背上,察觉到黎源又在戏弄他,跳到黎源背上咬人家耳朵。 农人大多种西瓜李子桃子苹果等常见水果,山里人家更多重心还是放在主粮产出上,没有专门的果农,自然,果子好不好吃全凭心情。 今年日头足,雨水少,没什么虫害,果子就好吃,反之则不好吃。 小夫郎吃过几次村人送来的果子,还不如黎源山里采来的野果。 说野果也不恰当,那些野果在后世都是紧俏水果,何况一棵树黎源赶最大最甜的摘给小夫郎吃,能不好吃? 黎源先去设陷阱的地方看了看,夏忙前他就把陷阱撤了,担心小动物落进去,一时半会死不了也挺残忍。 好在没有动物尸骸,太笨的也活不了。 小夫郎见他撤了夹子填了坑有些不解,“黎哥哥不打猎物呢?” 原主家擅长猎物,但是原主并没有学会多少真本事,何况,“现在年生好,倒不必天天捉了它们吃。” 小夫郎眼珠子转了转,“那年生不好呢?” 黎源揉了揉有些调皮的小夫郎,“我又不是圣人,无论人还是动物,搏杀都是为了能活下去,如果能活下去又何必赶尽杀绝,日子过得下去没必要为了利贪得无厌。” 这就是黎源的处事态度,说他无大志没出息也好,开得起三万的车就不追求三十万的车,而买车必定是需要才买。 没想到这种理念倒很受沿海老板赏识,校招时曾开出不错的条件,但黎源只想回家务农,婉言谢绝老板的邀请。 之后的路上小夫郎有些沉默。 黎源多看了他几眼,也不知道对方在琢磨什么,等到了一棵树下,小夫郎又活泼起来。 “这是什么树?”小夫郎仰着头看着密密麻麻结满青果的枝头,说是青果又不完全对,大多尾部是紫黑色,有些紫黑色的部分更多,而全部变成紫黑色的大多落在地面被虫蚁吃去大半。 空中漂浮着一种甜腻的沉闷的香味。 “无花果。” 这年代大多数人还是有些迷信,不开花的果子寓意不好,向来喜爱多子多孙的农人更是不喜,连带着吃都不吃。 其实无花果有花朵,就藏在果实里,这是一种很有营养的果实。 树比寻常的李树桃树高大,黎源推着小夫郎的屁股将人推到枝丫上,小夫郎一边红着脸揉屁股,一边躲避黎源似笑非笑的目光。 摘果子无疑也是轻松喜悦的过程。 黎源让他不要摘太熟的果实,小夫郎选好紫黑过半的果实采摘,摘好一小筐就递给黎源,一筐接一筐,直到装满背篓。 小夫郎已经能识别哪些蔬果易放,哪些又不易储存,于是问道,“黎哥哥是要拿来酿酒?” 果子甜味重,适合酿酒。 看来小夫郎也会举一反三,但是黎源摇头,“烤制后就是无花果干,这个可以多做点,给你当零食。” 小夫郎甜滋滋噙着笑,好像跟着黎源,他的零食就没断过,不止糕点铺子买来的点心,各种晾晒的果干,果酱都不曾少。 有时候他去旱地里除草打顶,黎源都会顺路塞他一两把小零食,总把他当成孩子似的。 摘完无花果,路过又一棵树时,小夫郎看见树上结满青油油的果子,树不高,果子却不小,比无花果还要大,但是外壳光滑坚硬。 “黎哥哥这个能吃吗?” 黎源眼睛一亮,山上能遇见什么东西大多凭运气,先前遇见无花果已经出乎意料,没想到还能遇见一棵核桃树。 他瞥了小夫郎一眼,莫非这次带了小馋猫,慷慨的山里神仙都希望把小馋猫养得更壮实? 听说是核桃,小夫郎认识,有款核桃酥便是用核桃治成。 果仁的外面有坚硬的壳。 但他并不知晓坚硬的壳外面竟然还有一层绿壳。 小夫郎眼珠子一转便问,“除了治成糕点,是不是还有其他用途?” “如何说?” 小夫郎便说,“把自己保护得这般好,定然很珍贵。” 有道理。 核桃有易心,增强脑力的作用,还能榨油,许多人只知道老核桃有益,殊不知新鲜核桃的效果更好,黎源摸摸小夫郎的头发,“看来要多跑一趟,我先下去放无花果,你在这等我。” 小夫郎看看四周枝叶繁茂的森林,有些害怕。 “不远的,我边走边与你说话,你能一直听得见我的声音。” “真的吗?”黎源不想小夫郎久等,起身背起无花果边走。 走出去老远,小夫郎的声音高高响起,“你还没说核桃有什么好处呢!” 黎源笑着闪进树林,高昂的声音遥遥传来,“给你补脑子……” 摘完核桃黎源终于要去办点正事,这次上来也是专门为了那两株小灵芝。 予□溪□笃□伽□ 也不能算作小灵芝,黎源看着它们长大,叫习惯了。 扒开藤蔓时,菌盖和菌柄已经变硬,四周散着孢子粉,说明已经成熟可以采摘。 这个小夫郎认识,库房里不少,只有用锦盒装着的那些才有这般漂亮,他便知这两株品相极好。 “能卖多少钱?” 黎源时常与老郎中打交道,大概知道价格。 “五十两左右。” “这般便宜?”小夫郎皱眉,担心黎源被人坑。 黎源看着小夫郎有些心疼地揉揉他,能吃得起灵芝的家庭想来不是一般富裕,“寻常家庭哪里吃的起灵芝,山高路运,路上要是磕坏了就卖不起价,我们是成本价,拿出去后再卖就是市场价,自然不一样。” 小夫郎像往日那般遇见不懂的词就问,“什么是成本价,什么是市场价。” 小夫郎听完解释不像往日那般很是无厘头,而是笑着说,“这个我知道,大朝海司局会用类似的词,不过他们用进市价,岀市价。” 黎源有些好奇,“海司局?” 小夫郎三言两语道清楚,黎源一直以来存在的疑惑终于解释清楚。 原来大朝的海运十分发达,导致商业发达,商户税高,于是农民的税收降低。 又因朝廷鼓励海运贸易,整个社会都十分富足昌盛。 原来如此,黎源再次摸摸小夫郎的头发。 真是可怜的小珍珠,一下变成山里的孩子. 老郎中家靠近山脚,黎源带着小夫郎直接过去送灵芝。 老郎中一看见灵芝的品质就喜笑颜开,他撸了撸花白的胡子,连赞不错。 无论哪个年代,药材都不便宜,何况是珍稀药材。 老郎中原是大城里的问诊郎中,年岁渐长后回到故土定居。 他的医术十里八乡闻名,时常有人请他看病。 若是寻常小病,山上就能寻到的药草,他只收点腿脚费,很受村人尊重。 老郎中家不缺粮,黎源便把刚摘的无花果和核桃分装出一筐送给对方。 老郎中识得这两样东西的好处,很是开心地收下。 两人正要告辞,老郎中有些犹豫地看着小夫郎,“老夫冒昧,小哥儿可是嗓子受过伤?” 原本黎源只当小夫郎进入变声期,但相处久了后他也有些奇怪。 那嗓音确实不像寻常变声期的。 小夫郎停住脚步,看了黎源一眼,发现对方正担忧地看着他,于是点点头,“人牙子喂过药。” 并非致哑的药,只是让小夫郎发不出声音,过段时间就会好转。 但到底伤到嗓子。 黎源顿时焦急地问,“陈伯您给看看,能治好吗?” 老郎中号完脉又看了看小夫郎的喉咙及淋巴等部位,略一思索,“不敢保证能治好,他伤的声襞,身体无碍,若慢慢吃药会恢复一些,只可惜恢复不到从前的样子。” 黎源突然有些自责,若是早点发现是不是能早点开始治疗。 小夫郎生得那般好看,想来声音也是悦耳的。 “黎哥哥,我无事,不痛不痒的。”小夫郎看出黎源的自责,连忙安慰。 其实他说的是真话,他并不喜欢原本的声音,友人说他的声音像珍珠落玉盘,他自己听不出所以然,但他若开口,确实很容易吸引周围人的注意力。 他本生得男生女相,加之声音好听,关系不错的友人才敢冒昧地说一句:珍珠这名字取得极为贴切。 不过他当即皱了眉头,友人此后再不提这事。 因为珍珠是他的乳名,除去祖母偶尔还这样唤他,母亲姐姐都很少再这样唤。 黎源却说,“要吃,必须吃,虽说对身体无碍,但到底受过创伤,我担心随着年龄增加损伤扩大,彻底坏了嗓子。” 这个说法不无道理,老郎中却面露难色。 “陈伯,您有话直说。” 老郎中直言道,“要治他的嗓子有一味必不可少的药,但是本地不产此药,产地距离我们这里至少一个月的车程,镇上的药铺也没有,需向他们预定,而且此药分三六九等,若想有效自然选最佳品质,这价钱……” 这味药名为化橘红。 不是寻常百姓吃得起。 黎源没犹豫,“大概多少钱。” “黎哥哥……”小夫郎摇头制止。 黎源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老郎中看出黎源真的想给小夫郎治嗓子,“我先配一个疗程的药喝着,加些药性跟化橘红类似的,等药铺到货后再加进去,每次不用多加,十克足以。” 看起来用的不多,但治嗓子并非短时间的事情。 化橘红的价格差不多一两银子能购得五十克。 每次入药需要十克,一个疗程就需要一两银子,还不包含其他的药材。 黎源算了算,一个月的药费将近七两银子,三个月的话就是二十一两。 房屋重建把纸币和碎银花得差不多,现在小夫郎的零食筐里只留着三十两。 虽然贵,但没有想象的那般贵。 至少小夫郎三个月的药钱足够了。 他便点点头,“麻烦陈伯帮我定三个月的药。” 老郎中也不意外,从黎源一穷二白就想救小夫郎回来,他便看出黎源真的在乎这个人。 他知道黎源赚了点钱,手头应该不紧张。 但二十多两对于农户来说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何况小夫郎的这个病可治可不治,只是有碍听感,并不影响生活。 老郎中心想换成大多数人家都是不会治的。 黎源这般行径并不让老郎中觉得他又乱花钱,而是愈发觉得黎源秉性纯良刚正。 试想有多少人愿意囊中羞涩去费尽心力照顾他人。 至亲也不一定做得到。 大多数人愿意做出能力范围内的牺牲,而超出能力范围的,则不会愿意。 何况后者并不会受到道义谴责。 然而谁都没想到,反对最激烈的是小夫郎。 他不治,怎么说都不治。 他算的很清楚,要治好他的嗓子,黎源近几个月的努力都会化作乌有,人参灵芝并不是想采摘就能采摘,从黎源撤掉捕猎陷阱就看得出,黎源是一个稳妥人,并不喜欢那种天上掉馅饼似的收入,所以他才回归农耕,老老实实种田。 虽然家里现在有余钱,但是三个月后他的嗓子还是没有治好呢? 一个月七两银子,黎哥哥用光家里的钱又去哪里赚取这么多银钱? 他的嗓子就是一个无底洞。 黎哥哥还有那么多愿望没有实现,他不能成为拖累。 回家的路上,黎源跟小夫郎算帐,“吃食和家里用度你不用担心,肯定管够,多余的粮食我会拿到镇上去卖,现在粮食的价钱不低,等到农闲时节,我再到镇上码头寻些活计,你要相信哥哥能赚到不少钱。” 小夫郎背着背篓默默跟在旁边,就在黎源以为他不会开口时小夫郎轻声说道,“黎哥哥,晚稻还未收,粗粮也还在地里,老人都说天有不测风云,我们不能这般花钱。” 黎源正要张口,小夫郎又说,“你去码头搬东西不知此事最伤身体吗?别跟我说你省的,你若真的没有事情,夏忙时为何瘦那般厉害,每日还让我给你踩背?” 黎源知道小夫郎关怀他,心中十分熨帖,治嗓子的想法更加坚定,“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我现在身强力壮,恢复起来也快,你的嗓子被毒过,这不是小事情……” 小夫郎再次陷入沉默,临近家门口,小夫郎牵住黎源的衣角,“黎哥哥,你何必对我这般好,不值当!” 连他是什么人,什么来历,问过一遍,明明知道他在撒谎便再也不问。 做夫郎的人不少,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黎哥哥就不怕他跑了吗? 一个随时可能跑掉的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他们没有一点点血缘关系,为什么宁愿辛苦自己也要对他好? 黎源转过身来,精瘦的胸膛微微起伏。 小夫郎眼中升起些微怯意,黎源在生气,虽然黎源从未生过气,但他就是知道自己惹怒了黎源。 黎源认真地看着小夫郎,“我一开始说的话是认真的。” 小夫郎征征地看着黎源。 “我对你没那个意思是真的。” 小夫郎猫眼般的漂亮眼睛瞬间积满泪水。 他的心脏仿佛瞬间被人紧紧捏住,痛苦得难以忍受,黎哥哥说的是真话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 “我知道你并不想当夫郎,我想等你身体康健后放你离开,然后发现当过夫郎的男儿永远只能嫁人,那时我便想应该没有人会比我对你更好,如果有一天你的家人找上门,我会放你走,只要你不会被律法强迫着去嫁给另一个男人,我怎么都可以。” 小夫郎想起那段时日黎源前后的变化。 原来如此。 但胸口越来越痛,痛得快要无法呼吸。 原来黎哥哥照顾他只是因为责任,不想他被人糟蹋,所以……黎哥哥根本不喜欢他对不对? 小夫郎难过地看着黎源。 黎源移开目光不看小夫郎,他也有从未落到实处的担忧,既然今日说开,那就索性说得明明白白。 “那晚我是喝醉了酒,强吻了你……但是认定你是我的小夫郎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黎源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夫郎,“还是说你不想当我一辈子的夫郎,想回家?” 后面黎源说什么,小夫郎根本没听进去。 他哭得快要岔气,原来黎哥哥根本不喜欢他。 黎哥哥只是喝醉酒才亲他。 因为亲了他才想承担责任。 黎源也是发现小夫郎快要哭晕过去才发现事情有些失控。 他也懒得再收拾东西,抱起小夫郎进了卧室。 抱在怀里哄了半天也不见好,哭倒是不再哭,只是郁郁寡欢垂着眼睛,黎源头疼地想,说药的事情怎么扯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两人在外劳作了一天,身上都不太干净。 黎源不愿弄脏干净的床榻,好在整个卧室都是干净的,地板更是被小夫郎擦得程亮,进卧室是要脱鞋的。 黎源索性坐在地板上,靠着床将小夫郎抱在怀里,“哥哥可是什么地方说错话?” 小夫郎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又懒懒地闭上眼睛。 已经把人得罪了,索性彻底说清楚。 “我有点后悔。”黎源垂头看着怀里哭得快干掉的小夫郎,此时的小夫郎就像失去光泽的珍珠,仿佛又回到两人初见的时候。 后悔自己来得太晚,要是再早一些,他还是会买下珍珠,但是不会让珍珠给他做夫郎,当他永远的弟弟。 哪怕这份喜爱没多久就变质,但为了珍珠的未来,他也不会说出口。 黎源轻轻抚摸小夫郎的脸颊,“我知道你原本的家比我这里好得多,如果不是家遭变故应该会娶妻生子有个不错的前程。” “但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谁都没办法让时光倒流,不管当初为何要买下你,还有哥哥为什么要碰你,小珍珠,你一点都看不出哥哥的心思吗?” 就是看得出才更痛苦。 哥哥可以为了责任对他这般好。 那是不是当初不管是谁,哥哥都会这样宠爱一个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小夫郎的内心更加痛苦。 他的心不再宁静,他亦不想君子般修心立德。 他想牢牢霸住眼前这个人。 他并非森严礼法教导出来的古板之人,君子修心,修的是仁慈之心。 戒掉的是杀戮之心。 小夫郎缓缓睁开眼睛,猫眼般的眼瞳遥遥看着黎源。 黎源下意识心头微紧,他不喜欢这个眼神。 哪怕小夫郎初次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原主,都不如这个眼神让人头皮发凉,仿佛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小夫郎微微坐起来,整理仪容,擦去泪痕,“我自是明白哥哥的心思,是珍珠多想了,珍珠去整理山货。”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黎源深深叹口气,这哪里是明白了,这明明是更生气了,他向来是多做少说的性格,实在不明白小夫郎哪里来的这么多心思。 眼看小夫郎就要离开,黎源也不管那么多,拽住小夫郎的手腕,在人家的尖呼声里将人牢牢压在地板上。 第24章 来自何方 黎源撬开小夫郎的唇.舌,强势地攻占城池。 一开始小夫郎还反抗,躲闪着想推开黎源。 直到黎源手上力道渐大,与强势的吻呼应。 挣扎的小夫郎瞬间柔软。 强势的吻慢慢变得轻柔,小夫郎何曾被对方如此野蛮对待过,现在黎源一变得温柔,他顿时哭出声,只是不再反抗。 黎源舔掉小夫郎的泪珠子,亲亲对方红起来的鼻尖,伸手解开衣带。 小夫郎微微颤抖,难堪地想躲。 黎源将人抱进怀里,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黎源捧住小夫郎的脸,“你是觉得我对别人也会如此?” 小夫郎偏开头,委屈的轻轻抽泣。 黎源算是弄明白小夫郎的逻辑,顿时有些气笑,“哥哥在珍珠眼里就是那种人?” “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夫郎就对你做这种事情?” 小夫郎抬起眼睛,浓长的睫毛被弄得湿漉漉,他有些生气地看着黎源,“难道不是,你当初不就,不就因为我好看才买我回来!” 黎源被气得半死,也懒得解释,微微起身压住小夫郎。 小夫郎顿时屏住呼吸涨红脸。 黎源半眯着眼睛盯着身下的小夫郎,他的眉眼本就深邃,这副模样莫名有些冷意和不羁。 小夫郎哪里见过这样的黎哥哥,何况这样的黎哥哥还在对他做那样的事情,顿时羞得漂亮的脚趾蜷缩起来,像一粒粒圆润的珍珠。 外衫渐渐松开,黎源看得眸色深浓。 小夫郎糯糯地求饶,“哥哥,不要了……” 黎源留下朵朵红梅,“是,哥哥见色起意,看见你的第一天就想这般欺负你。” 小夫郎嘴里含糊着,“不是……” “哥哥买你回来就是为了做这事,才没有之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小夫郎脸上交织出漂亮的神色,“哥哥,不是……” 黎源俯下强健的身躯,“哥哥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就想天天欺负你,养好你也是为了欺负你……” 窗外的两只小鹅应景般打起架来。 翅膀扇得哗哗作响。 小夫郎吓了一跳,睫毛急促颤动,原本抓着黎源胳膊的手紧紧搂住黎源的脖子。 黎源也不再多语,似乎听着窗外的动静。 他拿来棉纱擦去汗渍,拥着人平复呼吸,小夫郎仿佛睡着般趴在他的怀里不作声。 窗外也没了动静,只白毛那只公鹅时不时委屈地叫一两声。 “哥哥从未想过与男子成亲,当发现你只能做夫郎后,那不如做哥哥的夫郎,这些道理你能明白吗?” “哥哥不会拘着你,限制你,像哥哥答应你的那般,你是个男儿,顶天立地的男儿,并不因为做了夫郎就不再是男儿,何况哥哥也从不觉得女子只能传宗接代相夫教子,你想做什么哥哥都顺着你,只要在哥哥能力范围内……” 伏在胸膛上的抽泣渐渐响起。 黎源摸了摸小夫郎的头发,再次捏捏他的软肉,“但这种亲密之事哥哥只与你做,换了其他任何人都不行,只跟小珍珠做,不是小珍珠,谁都不行,并非因为你是夫郎,而是……你是我的小珍珠。” 胸前的抽泣戛然而止。 片刻后小夫郎抬起脸,眼睛是红的,鼻子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脸上的肌肤又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看着意外诱人。 蓄满水的玻璃珠子不再清冷地看着黎哥哥,像映了彩虹的池子,只饱满的小嘴还有些不甘心又委屈地撅着,“真的?” 黎源将小夫郎往上抱了几许,肌肤亲密地贴合,小夫郎一时间不敢看黎源。 黎源让小夫郎像青蛙般趴在自己身上,“哥哥只对小夫郎孟浪,不信的话再试试?” 小夫郎顿时红得像清蒸虾。 整整一个晚上小夫郎都不敢出门,连院子都不敢出,特别发现自己的脖颈布满吻痕,时不时就红着脸嗔怪地看着黎源。 黎源便威胁他,再看就去卧室,小夫郎才娇羞地收回目光。 黎源将煮好的黄豆用稻草包起来再放入木桶里发酵,做完这些,小夫郎已经把无花果摆在簸箕上,只等明日拿出去晾晒。 黎源见他做的得心应手,便去处理土豆,一部分留作秋季土豆的种子,一部分按老样子盐水浸泡后拿去地窖储存,而小个头最是鲜嫩的全部当做近期食物。 晚饭煮了几个嫩玉米,烧鲫鱼豆腐汤时,顺便将红薯丢进灶火里,为了安抚小夫郎,黎源难得将泡辣椒拿出来炒了个咸肉。 新鲜猪肉不易保存,现在也不是做腊味的时节,黎源便将猪肉烧皮腌制后,用纱布密封再悬挂在外面通风避雨的竹棚下。 他买得不多,一周内吃完,过几天去镇上再割些猪肉,如此反复,就能保证小夫郎一直有肉吃。 吃饭的时候,以往像小馋猫的小夫郎倒是显得恬静起来,时不时拿眼睛看着黎源。 “有话想说?” 小夫郎又收回目光,黎源便不再问,等吃完饭烧药浴时,他还一副沉得住气的模样,倒是小夫郎欲言又止的样子越发明显。 帮小夫郎兑好药浴,黎源没有离开,挪来凳子坐在小夫郎身后,哪怕两人赤.裸相对很多次,小夫郎还是紧张地缩在水里。 黎源帮小夫郎清洗发丝,小夫郎的发质极好,黑黝黝的一捧,显得脸蛋瓜子更小更白。 揉上皂角薄荷液,从头皮到发尾,一点点揉-搓,直到药水的温度变温他才清洗发丝,洗完后再用棉纱擦到半干包裹起来。 小夫郎顶着阿拉伯头巾转过身,伏在浴桶边缘垂着眼睛,半晌才望向黎源,“黎哥哥,我是被人害了卖作夫郎,家中并没有遭遇变故。” 黎源难掩心中震惊,急忙问道,“谁害的你?” “应该是我父亲的仇人。” 小夫郎只说了自己是京城人,旁的便不愿再多说。 黎源没有窥视别人秘密的意思,得知小夫郎已经甩开仇人,微微松开一口气。 黎源心中那个担忧再次浮现出来。 小夫郎不仅有家人,家人还好好生活在京城,那小夫郎会回家吗? 黎源一时间难以按捺心中的烦闷。 前面才说会给小夫郎无限的自由,现在便想把他拴在身边哪里也不给去。 人心终归是贪婪自私的。 但,黎源脸上露-出慎重之色,“你想回家吗?如果你想……” 小夫郎却坚决地摇摇头,他转过身背对着黎源,声音里带着无人察觉的低落,“黎哥哥,我不回去,离开家已经快一年,父亲他们定当我凶多吉少,还有……” 他是世子,父亲唯一的儿子,却做了夫郎。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他们戚家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他的姐姐还有太子都将颜面扫地。 当他死了是最好的结果。 黎源哪里不知道小夫郎的心结,后世同性相恋且不被世人理解,何况是以女子身份嫁作他人。 他见小夫郎养得娇气,心知小夫郎在家中地位不低,兴许是最得宠的幺子,即便回家被家人接纳,亲朋好友又如何理解接纳? 黎源摸了摸小夫郎的头发,“不回去便不回去,但父母养你一场不能让白发人日-日为你揪心,寻个机会写封信告诉对方你还活着,其他的事情不必多提,只是这样可能要委屈你。” 小夫郎突然转身搂住黎源,声音带着哽咽,“黎哥哥,遇见你真是我三生有幸,你是不是山里来的神仙?” 黎源担心小夫郎再哭又伤着嗓子,半开玩笑说,“可不就是神仙。” 那晓得小夫郎突然抬-起-头认真看着黎源,“黎哥哥,你不是他。” 黎源微惊,又很快镇定下来,“何来此言?” 小夫郎便说,“我知道你不是他,他才不会这般照顾我,我那时候病得沉,但知道些许,拜完堂你再进卧室,就知你不是他。” 黎源没想到小夫郎观察得如此细微。 当时原主跟大公鸡拜完堂喝得烂醉,连卧室都走不进去趴在客厅的烂桌子上酣睡,再睁眼就是黎源,不是原主。 黎源并未打算瞒着小夫郎,只是他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不少人有过大梦一场改头换面的,兴许我也是如此。” 小夫郎摇头,“你们走路的方式不一样。” 原主走路拖沓懒散,黎源走路轻快利落。 原主看他的眼神淫.邪作呕,黎哥哥目光清正俊朗,虽然那个时,眼睛里的光也让他害怕,但不一样。 “还有呢?”黎源惊叹小夫郎的观察力。 小夫郎却不欲再说,何况那人怎敢跟黎哥哥相比,没得亵渎了黎哥哥。 黎源老神在在地眯起眼睛,“你就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吧!” 小夫郎赶紧问道,“另一个世界?什么样子?与我们这里又有什么不同,你怎么来的,为什么来?” 黎源觉得头疼,一把将小夫郎从水里抱出来放在凳子上,扯开棉纱替他擦水,“就山里,桃花源记可知晓?就跟那里差不多,在那里我也是名农户。” 小夫郎张开手臂任由黎源帮他擦水,眼睛直溜溜盯着黎源,半晌有些生气道,“你骗我。” 黎源真是哭笑不得. 黎源最终还是跟老郎中定了药。 老郎中提议先定两个月化橘红,吃着看看效果,黎源点头同意。 当然说服小夫郎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但也不难,压着他弄几次,再想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黎源还专门给他留印子,脖子胸前,吸得一块一块的,现在听见“种草莓”三个字,小夫郎就怕得要命。 最近没怎么下雨,但是山里湿气大,河水还算丰盈,黎源每日都去水田逛逛,看着稻子一日日长大,眼底噙着淡淡的笑意。 他懂得多,照顾水稻有自己的见解,路上遇见农人时常都会拉着他闲聊几句。 小夫郎渐渐分担起旱地蔬菜瓜果的照料工作,除草除虫追肥都不在话下,黎源见他做得越来越好,索性放手让他做,只不懂的来问他即可。 黎源发现小夫郎特别喜欢那两只小鹅,有时候趁他不注意就放出来带到地里,好在两只小鹅不啄菜叶吃,黎源便没管。 他只是有些奇怪,暗中观察才发现小夫郎又让孩童们往家里送鱼虾,不限多少,最近两人都不吃这些杂碎,没想到鲜美的河虾进了两只小鹅的肚子。 黎源把土豆洗出来,一部分拿来做淀粉,一些准备晒成土豆干,还有一些切成片。 这便又是到了小夫郎最喜爱的环节,制作储备粮,富人家长大的孩子,也不知哪里养成的小松鼠习惯,怪可爱的。 小夫郎在地里看见升起的炊烟如同看见信号般迅速跑了回来,回来时手里拎着的篮子装满蔬菜瓜果,怀里还抱着一个大甜瓜。 家里要晾晒的东西多,黎源做的簸箕大大小小挂满竹棚的墙壁。 这些东西制作简单,黎源先把土豆煮熟剥皮,晒土豆干和切土豆片的事情交给小夫郎,小个头的直接晾晒,大个土豆切成厚度适中的片状,摊放在簸箕里晾晒,最近日头大,要抓紧晒东西。 小夫郎把一簸箕土豆端出去时,无花果已经缩成小团,院子里铺着砾石,花木搭配得宜,整个前院看起来干干净净。 而且这种地面不积水,小夫郎直接将簸箕放在地上即可,他干活越发利落,很快将土豆晾晒起来。 见簸箕用的差不多,他翻了翻无花果,拾起一枚放入嘴里,香甜软糯的口感顿时在嘴里绽放,没想到无花果干比新鲜的更好吃。 他找来纱布缝制的袋子,将无花果干装入袋子里,竟然满满一-大袋,吃到明年夏季都不定吃的完,招待客人也绰绰有余,但要送礼又是不够的,看来什么时候再跟黎哥哥上山摘次无花果才行。 有了空余的簸箕,小夫郎将切好的土豆片平摊在簸箕上晾晒,他不知道这个怎么吃,问了黎源,黎源也不告诉他。 神神秘秘。 几日后小夫郎吃到油炸土豆片,差点香迷糊了。 黎源是个勤快人,很快将新鲜核桃剥出来,全程不让小夫郎动手,过于脏手的东西都不让小夫郎弄,像他这般爱干净,时常用皂荚水泡手,指缝和指腹还是会有色素沉淀,做农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倒不是很在意,只担心小夫郎嫌弃。 怪在乎,小夫郎特别喜欢他用这双手给挠背上的痒痒。 新鲜的核桃仁用热水浸泡后,再用细竹签挑去外衣,挑外衣的事情就交给小夫郎,也当做一项娱乐。 晚些时候,小夫郎吃到脆脆的核桃仁炒菜豌豆,味道香甜爽口,其他的核桃仁连同泡好的花生糯米磨成浓浆,第二日早上加上红枣黄糖熬成核桃露,小夫郎特别爱喝。 没过几日,小夫郎就看见院外道路两旁多了一棵核桃树,他多看了两眼越看越眼熟,追问下得知黎源把山里那棵野核桃树移栽过来,为了方便移栽,黎源把果实全部打下来,修剪泡根后填土踩实。 小夫郎有些生气,“它明明还能再结很多果子的。” 这下子只能等明年。 黎源运气好,灵芝得四十四两白银,老郎中给他四张纸币,四两碎银,这下黎源彻底不担心药钱的问题。 一同带回来的竟然还有化橘红。 镇上药铺刚进了一批药,其中就有化橘红。 原本幻想着一个月后才能喝药的小夫郎当晚就被灌下一碗苦苦的中药。 既然要养嗓子,辣椒自然吃不得。 地里的辣椒却一批批红起来,小夫郎看着直流口水,哪怕再馋,知道药钱来之不易也忍着。 黎源好笑地将红辣椒收回来,晒干后用绳子串起来挂在屋檐下,一串串红艳艳煞是好看。 黎源许诺,等嗓子好起来,冬季给小夫郎炖红辣子烧肉,可没两日,黎源就在院子里剁辣椒,新鲜的红辣椒加蒜一起剁,迷人的香气充盈着整个空间。 小夫郎趴在窗台上眼巴巴看着黎源,见他将辣椒剁到小块状加盐青花椒一起装坛,加入白酒后封坛放置阴凉处,沿水干净。 一大坛剁辣椒呢! 又在小夫郎气愤怨念的目光下,做了烧椒酱,这个与剁椒酱不同,要浸油,菜籽油加香菜葱等香料炸香后,将切好的辣椒碎下到锅中大火翻炒,炒出水汽加盐及其他调料,冷却后封坛。 等到晚上吃饭看见一道剁椒炒土豆片,小夫郎才知道这种酱不辣,却又带着辣椒风味,十分美味。 除去土豆还有一道松鼠鱼,酸甜口,西红柿做的番茄酱不要钱似的淋上去,吃到嘴里酸甜酥脆。 鸡蛋羹小夫郎是吃腻了,黎源便做成鸡蛋肉饼汤,小小的土陶碗,抹一层剁粹的肉泥,打入鸡蛋,放盐姜丝加水上锅蒸,不爱吃姜的小夫郎炫得干干净净。 甜汤自然少不了,入伏后黎源常备绿豆百合莲子汤,煮好后冰镇到水池里,水池里的水是活水,等到晌午或者傍晚来一碗,别提多解渴。 无花果百合汤和乌梅三豆饮也很靓,这些都是常见药材,老郎中那里便有卖。 可以说黎源家光甜汤就有五六种做法,这还是当季取材,等到其他东西上市,又有新的甜汤,小夫郎每天维二的烦恼就是傍晚要抱着肚子消食。 黎源好笑,“又没让你吃那么多。” 小夫郎便幽怨地看着黎源,谁让黎源太会做菜,仿佛任何食材经过他的巧手都能做出千般万化的花样,宫里的御厨都没黎源会做。 黎源没过多解释,这是他不愿提及的伤痛,爷爷离世前那几个月胃口已经很差,他做不了其他,只能想尽办法做些美食让爷爷多吃点,可惜还是没能留住老人家。 小夫郎不一样,他是年轻的,在自己的照顾下越发康健,脸颊挂着肉,肤色越发水润,眼睛像浸在水池里的玻璃珠一样明亮,黎源会跟着越来越开心,丝毫不在意小夫郎会不会被他喂成小猪仔。 兴许想到爷爷,晚上坐在院子里乘凉时,黎源看着遥远的星空发呆。 小夫郎几次说话他都反应慢几拍,直到一个柔软的身子靠过来。 小夫郎泡了药澡,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哥哥,你不开心吗?” 黎源回过神摇摇头,“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八月十五。” 农历的八月十五正是中秋节。 “真是个好日子。”黎源赞道。 才不好,每年中秋节都要随父亲进宫赏月,等回到家已经是半夜,母亲会等他,奶奶则已经睡下,急匆匆吃完生辰面便要赶去睡觉,不然第二日起不来,他的学业排得紧。 黎源见小夫郎低落还以为他思念家人,“带你去个地方。” 小夫郎立马兴奋起来,他还未曾半夜出过门。 京城里倒是能出去,但他不是纨绔子弟,只每逢佳节父母不拘着他的时候才带着近侍外出,但近侍都是父亲的,锦衣红刃,气势骇人,寻常百姓看了会害怕,他也不好往人多的地方去。 往往定了望海楼的顶楼,一个人在上面吹风看人群。 实属无聊。 家里有蜡烛,但不长点,农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大多用不到。 灯笼自然也是没有的,黎源三下五除二做了个火把,顶头粘了桐油,桐油是之前刷家具剩下的,点燃后火把发出微微的光亮,但足够照亮脚下。 黎源牵着小夫郎朝外走,不是进山的方向,而是前往田野的方向。 很快两人穿过一块块水田来到自家地里,这里临近河岸,哗哗的水流响个不停。 今夜明月藏云纱,斗星映着山河,朦胧依稀。 不远处悠悠转着几个水车,把河里的水抽到水渠,再一路灌溉附近的农田。 黎源检查几处易漏水的地方,发现田埂牢固后牵着小夫郎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走停停,一路来到河岸边,河岸长着茂盛的水草,水草里可见白色的小野花。 “来这里做什么?”小夫郎放低声音,远处时不时有狗吠,近旁蛙虫响成一片。 黎源指了指河岸,“看萤火虫。” 小夫郎知道此物却没见过,探头看了半天也没见着。 “没有嘛!”语气掩不住的失望。 黎源拉着小夫郎在河堤边坐下,左右都是齐腰深的野草,夜风习习,到没什么蚊虫。 “等风。” 不消片刻,上游刮来一阵山风,带着清凉的水汽。 河岸旁的野草顺风而伏,海浪般,就在浪间隙,一点微弱的萤火亮起。 小夫郎蓦地睁大眼睛正要说话,浪里萤火就像被点燃般,一盏盏随着起伏的野草亮起来,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很快萤火慢慢浮起来,星星点点,像坠入浪里的群星。 小夫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怔怔望着河岸。 黎源看着小夫郎露-出淡淡的浅笑。 城里的孩子,傻眼了吧! 直到黎源唤小夫郎回家,小夫郎还念念不舍。 黎源便吓唬他草里有蛇,尽管知道黎源吓他,还是心有余悸地跟紧黎源。 两人回去没走原路,顺着河堤往前,直到田野消失,眼前的路正要拐向高处,前方不远处河岸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夫郎顿时吓得抱紧黎源的胳膊。 黎源听出是人的动静,难道有人打夜鱼? 黎源说了声不要怕,拉着小夫郎上前查看,村人见面多少要打声招呼,何况黎源在村里的人缘渐渐好起来,断没有见了人扭头就走的道理。 他一只手拂开野草,一只手拉着小夫郎,好不容易走到一块平整地,正要说话愣在原地。 看着不远处河床上的一幕,他倒不好再打招呼。 第25章 进展 黎源认得其中一人,王石匠的儿子王申,跟原主一样是个游手好闲的人。 半年前离开村子说是要出去闯荡,等赚了钱就接爹娘去大城生活。 王石匠让他滚。 黎源从老郎中口中得知,大城是离镇子不远的一座府城。 因临江,又叫江安城,相当于后世的市级城市。 不过那条江入海,航运发达,已经是省城管辖下比较出名的府城。 黎源所在的村子及常去的镇子归县城管,但村镇位于县城和府城之间,又有水路,若有稀罕物想看看,到宁愿去府城,不过府城要行两日水路,到县城只需一日水路。 老郎中曾在府城当郎中,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黎源不知王申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带了个男人。 那男子一看就与寻常男人不同,个子矮小不说,身型更是瘦弱。 声音也奇怪,捏着嗓子像女人那般弯弯绕绕,但女人也不这般说话。 两人声音不算小,大约想着荒郊野地没人经过。 身旁水声蛙虫声此起彼伏,行事说话颇为大胆。 只听那小个子男子说,“好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回去?” 王申搂着人家,手里不规矩,“不急这一两日,你先到山上住着,平时里我给你送吃的喝的,等老头子消气了我再带你回去。” 男子发出轻微的娇哼,“老头子等着你娶女人传宗接代,哪会接受我一个带把儿的。” 王申轻浮地调笑,“你用得着吗?” 男子妖娆地推了王申一把,“见了好哥哥就能用。” 王申将人推开些许站起来,语气带着急躁,“不说废话,先帮帮哥哥。” 男子有些不情不愿,“一来就做那事,你到底想不想我。” 王申强行将人压着跪在地上,“想,想得哥哥发慌,你试试就知道了。” 也不等男子再说什么,一把掐住对方的下颌。 对方顿时发出苦痛的呜咽声。 黎源收回目光望向小夫郎,小夫郎蹲在他旁边紧紧闭着眼睛,大约因为紧张,双手紧紧握着面前的两根狗尾巴草。 突然他的睫毛动了动,那双漂亮的猫眼犹犹豫豫地睁开,刚睁开一条缝就看见黎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 哪知黎源突然靠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不如看看,我们会的也不多。” 小夫郎快急哭了,伸手摇了摇黎源的胳膊。 这种事情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黎源却说,“你这个小古板,太遵循礼法小心被人害。” 小夫郎沉默地低下头,他可不就是遵循礼法被人给害了。 看就看,谁怕谁。 他正要抬起头,哪晓黎源又盖住他的眼睛,“下面不能看了,有点少儿不宜。” 小夫郎还是看见些许。 原本被云层盖住的月亮漏出来,将河面照得亮堂堂一片。 那两人反倒成了皮影戏里的人物,一举一动都异常清晰。 王申突然狠狠骂了一句把男子提溜起来。 男子的声音一下带上惶恐,“好哥哥,你去弄点东西。” 王申狠狠拍了屁股一巴掌,“又不是女人哪里来的娇气。” 他左右看了看大约想找什么东西,没找到于是往手心吐了口唾液。 大约,大约是出恭的位置。 黎源不确定地想,再看看。 心中疑惑无数,关那里什么事? 男子随即发出有些凄厉的痛叫。 但那痛叫不但没制止王申,对方反而发起狂来。 黎源脑子里的窗户纸瞬间被戳破。 往日影影绰绰,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豁然开朗。 原来男人间真的可以做那事。 男子叫得惨,但其中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爽意。 直到两人走得极远,那叫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那两人晃动的身影也像加了光影,暗沉又明亮。 一路上两人沉默着不说话。 小夫郎虽然挨着黎源,明显身姿僵硬。 黎源正要开口,小夫郎一僵,不着痕迹地往前快了半步。 他的心很乱,成麻似的乱,又像草丛里的蛐蛐,叫得毫无章法。 黎源收回想要抚摸小夫郎头发的动作,转移话题,“你现在便很好,没必要像他那样说话作态。” 黎源在镇上见过几次夫郎,大多唯唯诺诺跟在夫君身后,就像刚才那男子似的扮女子姿态,有些脚上还拴着链子。 不难猜测,这些夫郎要干重活,吃得不好就很瘦弱,但到底是夫郎,娶他们的男人多半还是希望他们能像女人那般,床笫间难免有些变态要求,可人不是动物,终归有自己的想法,驯服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殴打。 黎源看出小夫郎的逃避害怕心态,安抚道,“你不喜欢我们便不那样。” 疾走一路的小夫郎突然停下脚步,黎源也放慢步伐。 只见小夫郎微微侧身,“他好像一点都不舒服。” 甚至很痛苦。 这也是黎源没明白的地方,如果说这件事只有一方快乐,那倒没必要。 他可舍不得小夫郎痛成那样。 黎源突然凑过来,“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喜欢我碰你。” 小夫郎愣愣地看着黎源,片刻面红耳赤地说,“你都碰我那么多次了还说这种话。” 黎源彻底放下心,绕到前面背起小夫郎就跑。 小夫郎轻声叫了一下捂住嘴,很快后背传来隐隐的笑声。 黎源本想抱人家,但小夫郎越长越高,长长的一条,倒不如原先娇小。 但现在的小夫郎更好看。 两人回到家,后院传来小鹅的叫声,听出是主人又安静下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压低声音溜进卧室。 这一晚上真够刺激,两人一时半会睡不着。 “黎哥哥,你的生辰又是什么时候?” 黎源枕着头看月影被切割成细条在粗犷的墙面浮动。 “跟你一样也是个好日子,腊八节!” 因为这个时节特殊,每次过生爷爷都会给黎源做腊八蛋糕,就是腊八饭上插生日蜡烛。 小夫郎安静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我就说你不是他。” 黎源也不担心漏不漏馅儿的问题,“怎么说?” 身旁传来小夫郎低低的笑声,“我问过李婶,她说那人是春天的生日。” 黎源侧过身刮了刮小夫郎的鼻梁,“小机灵鬼。” 小夫郎用漂亮的猫眼看着黎源,“黎哥哥,我很开心你不瞒着我。” 哪怕像他,还是有很多事情不能告诉黎源。 有顾忌也有担忧。 黎源回应着小夫郎的目光,“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猫眼般的眼瞳微微收缩,片刻后小夫郎凑过来抱住黎源,“没关系的黎哥哥,我会一直陪着你。” 希望如此! 月亮移到屋粱上时两人还没睡着。 艾草的清香弥漫着屋子,里面传来模模糊糊拉扯的声音,“就试试,不舒服我就停下来。” 紧接着响起的是小夫郎的声音,又急又气又无奈,“哥哥,你别……” 不消片刻,小夫郎便瘫软在床上。 黎源捏了捏肉嘟嘟的屁股,终于有些明白一天吃这么多,究竟长到哪里,不是说打顶才会侧枝发育,这怎么齐头并进,不科学呀! 黎源比了比,好家伙,快一般。 怪谁呢,自己养的。 小夫郎害羞得捂着脸不敢看。 满脑子都是岸边看到的那一幕幕。 那位应该也是夫郎,看得出服侍夫君才是正常的,可是现在他们居然倒过来…… 小夫郎的心好似泡进蜂蜜做的温泉里,甜得什么都想不起来。 小鹅在外面亮亮地叫了一声。 小夫郎好半晌都听不见任何声音。 等耳畔再次响起蛙声,一同入耳的还有黎源的恳求,“好珍珠,帮帮哥哥?” 别说做这种事,若有人敢目光不正的看一眼太师府的世子,那也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出生如明月,从不知受辱是什么滋味。 哪怕被人害了也从不觉得屈辱。 现在,被一个男人要求做这种事,理应感到屈辱,小夫郎却鬼使神差地坐起来,发丝凌乱地看着黎源,“哥哥,我,我不会……” 黎源本是开玩笑,见状目光渐深。 他摸了摸小夫郎的头发,“哥哥教你。” 小夫郎的脸烧起来,也没怎么犹豫,慢慢低下头,瘦薄漂亮的背脊玉脂般泛着淡淡银辉。 黎源的手臂肌肉瞬间绷起青筋,他移开目光半躺在床上,“珍珠乖。” 房间响起隐隐的抽气声。 小夫郎没听过这种动静,好奇地望向黎源。 只见黎源微微抬起下颌,露出不断滚动的喉结,他微微阖着眼睛,细长的眼缝漏着一抹深邃的光。 现在,这光散散的,却全部落在小夫郎的身上。 小夫郎没有回避黎源的目光。 望过来的目光单纯又无邪。 果然,黎源眼底的光更散了,利落的下颌线更加漂亮,突出的喉结不断滚动。 连带紧实的胸肌也上下起伏。 深色肌肤并不难看,反而有种粗犷野性美。 一直给小夫郎沉稳安全的人,突然展现出完全不同的另一面,这一面是他从书上,从太傅那里,从亲人那里都学不到的东西。 他只能凭着本能识别,这种美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将他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 他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黎源。 他喜欢这种不一般的黎源,只在他面前露出这般模样的黎源,他想他跟黎源是一样的。 只跟哥哥做这种事情,也喜欢跟哥哥做这种事情. 夜里开始落雨,天明时渐大。 小夫郎身子好些后开始早起,以前未离家时他也睡不得懒觉。 身子刚动了动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夫郎的长腿不自觉缠上去含糊着,“哥哥,起来了。” 黎源闭着眼睛不想起,“外面在下雨,今天不做活路睡个懒觉。” 小夫郎哼了两声搂着黎源的脖子跌入梦乡。 这一觉睡到快晌午,两位是被小鹅叫醒的。 黎源勤快,田里的活路没落过,家里的旱地也被小夫郎打理得井井有条,歇息一两天不耽误事。 但是没羞没臊的睡到晌午倒是第一次。 小夫郎汲着竹鞋没脸看黎源,披头散发地往竹林跑,夏季衣裳清凉,内衣内裤外只套了件棉纱材质的袍子,黎源慢悠悠跟上去,只看见小夫郎翻飞的衣角,小仙子似的,怪好看。 小夫郎捞起桶里的鱼虾,剁了些青菜加米糠麸皮搅拌才堵住一群小鸡和小鹅的叫声。 雨势有些大,黎源把编好的竹席拿出来盖在原先的鸡棚上,又加了些稻草,两只还在外面闲逛的小鹅也不玩了,回到窝里跟小鸡们挤在一块儿梳理毛发。 黎源将蓑衣披在两人身上,笑着说,“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家洗漱呢?” 小夫郎低着头躲在黎源的胳膊下,还以为他害臊得不会说话,小夫郎突然抬起脸看着黎源,眼睛弯成一条细缝,又抓紧黎源的腰部低声嗯了一声。 黎源便夹着人迅速回到屋子。 说是歇息也不会真的歇息,黎源前日晒好的干豆豉拿出来一些,准备炒青椒苦瓜时放点进去,水豆豉也是早就做好,发酵好的黄豆加姜末青红辣椒碎和盐,扮好后封坛,吃稀饭的时候舀一勺特别美味,也可以拌萝卜。 厨房置物架上的坛子随着两人的辛勤劳作一日日增加,似乎没有完结的一天。 小夫郎特别爱干净,每个坛子都擦着蹭亮,沿水时常更换。 昨日李婶让小儿子送来几根大骨,今日正好拿来做大骨玉米汤,大骨上留着不少新鲜肉,够两人美美吃一顿,再炒几个嫩南瓜。 黎源家主食不全是精米,除去最开始小夫郎身子不好全靠精米养身子,等好些后黎源就往里面加粗粮,这段时间土豆成熟,就会将土豆切成小块跟着米饭一起蒸。 还有荞麦馒头,南瓜糕,红糖米糕。 虽没有大鱼大肉,但菜式丰富,时常小夫郎还烤些面包糕点,好在两人都是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再多的东西都能炫完。 午饭后雨势小了不少,不远处白雾绕着青山。 黎源往背篓里装了些干货,都是两人近来存下的,又将之前买来的布匹塞进背篓,盖上蓑衣,牵着小夫郎朝外走。 今日他要带小夫郎去做秋装,小夫郎长得快,快到他耳朵,之前的衣服已经不能穿。 “我一天都不怎么出去。”小夫郎不愿意浪费布,黎源买的还是棉布,却是有名的“飞花布”,百姓里也就富户有几身见贵客时穿这样的衣衫。 这块布是跟床幔的软烟罗一起购置,淡淡的天青色,质地柔软细腻,黎源一眼便相中,觉得小夫郎穿身这个颜色的长衫,梳两根鱿鱼须,坐在院子里抚琴可不就美得跟小仙人似的。 现在院子有了,衣服马上就有了,只差一台琴,等秋收后合计合计,说不定能买一台琴,那时候小夫郎在院子里弹琴,他在院子里掰苞米,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买都买了,又退不掉。”黎源戴上斗笠牵着人就走。 小夫郎不完全是觉得浪费,再名贵的绸缎他也穿过。 但多以暗纹雅色为主。 太师府偏爱乌金银文暗绣,他穿着后坐在紫檀金鹿屏前听太傅和父亲聊天,结束时太傅突然说道,世子肖像其母,父亲盯着他多看了两眼,之后便不再让他穿这种深色衣裳。 他不解其意,询问仆从当时有何不妥,仆从偷偷告诉他,世子爷坐在那里,所有人就看不见旁的人了,他的肌肤像其母亲一般,白得发光,如同身后屏风上的那只金鹿,带着蛊惑人心的神光。 自此小夫郎的衣裳多以浅色雅致的颜色为主。 虽然看起来更加矜贵,但没有那种黑白对比色来得让人惊艳和震撼。 但再浅淡雅致,断没有天青色这种轻浮的颜色。 黎源推着小夫郎,“是我思虑不周,买的时候你年岁小穿得喜庆点没什么,现在再穿出去自然不太好,就在家穿,像你说的,你又不常出去。” 小夫郎简直哑口无言,这才几个月,他从年岁小就变成年岁大了吗? 什么叫喜庆,天青色跟喜庆一点不沾边。 还拿他的话堵他。 小夫郎第一次有种牙痒痒的感觉,这男人真能浑说。 李婶的小儿子也在家,前段时间猎了几头野猪一只花豹,已经拿到江安城卖出去,据说卖到不错的价格,于是回家歇息一段时间。 李二郎身材粗短,但眼睛特别犀利,有着猎人的机警和敏锐。 他轻轻扫了眼小夫郎便不再看,跟黎源攀谈起来。 毕竟黎源家里也曾是猎户,原主败家时李二郎是看不起此人的,上次回来听母亲说黎源大有改进他还不信,此时再回家听说黎源翻修重建家园,把日子过得漂漂亮亮才有所改观。 当小夫郎将一袋袋干货从背篓里掏出来时,才彻底改观。 都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每袋干货都整理得干净漂亮。 农人没那么多讲究,李婶听说土豆晒干后能保存到冬季,当即打开瞧了瞧,只见每粒土豆晒到板栗大小,但果肉金黄漂亮,便又追问怎么做。 黎源让小夫郎自己说,小夫郎便把制作方法告诉给李婶。 李婶高兴得合不拢嘴,拉着小夫郎去另一间房量体裁衣。 黎源跟李二郎闲聊着便聊到王申,这年代没网络,想了解周边的事情只能靠八卦。 原来那男子是王申从江安城带回来的人,至于对方是干什么的并不清楚。 “寻摸着不是什么正常人,王叔不同意,正闹得厉害。” 黎源有些诧异,原主跟王申也算狐朋狗友,但原主搬到镇上后有些瞧不上村里来的王申,王申几次邀请原主出去喝花酒,原主家管得严便没去,两人就渐行渐远。 黎源觉得王申不像个愿意过日子的踏实人。 但这都是他人之事,听一耳朵就行。 他更愿意听听江安城的事情,凡是在大城市待过的人,在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年代,这都是最好的谈资,往往成为引人瞩目的明星。 等小夫郎量好衣出来时,黎源跟李二郎谈兴正浓,看见小夫郎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旁。 李二郎有些意外,便听黎源说,“他家也是沿海人士,自小读过书,后来遇到变故才嫁给我当夫郎,原是委屈他了。” 京城临海,黎源不好直说。 李二郎再看小夫郎便多了些尊敬,这年头不是大灾大难,哪有正经男儿愿意做夫郎,母亲也几次三番对小夫郎赞不绝口,想来不是那种不正经人,也不是什么好吃懒做的人。 可别说,这年头真有好吃懒做的男儿上赶着给人当夫郎,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走前李婶让他们去打枣子,青油油的枣子密密麻麻挂满枝头,在李二郎的帮助下,两人背了满满一篓枣子,等太阳出来晒成红枣,冬日给小夫郎泡红枣喝。 路上出了会儿太阳,黎源把蓑衣斗笠收起来绑到背篓上,一只手牵着小夫郎担心滑摔着他。 “黎哥哥,我知道很多京城的事情。” 那意思不要太明显,快来问我。 黎源有心为难他,便问,“那京城几经几纬?” 小夫郎轻声道,“九经九纬。” 黎源又问,“又有几坊几市?” “二十三坊,东西两大市,各坊又有两小市,海司局设在码头,那里还有专门的海市。” 黎源心头诧异,“各司局又设何处?” 小夫郎不急不缓,一一作答。 黎源越问越心惊,最终略带试探,“那官员跟百姓住的有什么区别?” “百姓住下城,官员住上城,皇宫建在半山腰,叫天宫。” 黎源大约明白,京城地势并不是平的,临山而建,地势越高,地位越高。 黎源还想说什么,小夫郎有些埋怨,“黎哥哥,你再问下去我怀疑你要去攻打京城。” 黎源失笑,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小夫郎竟然也敢说出来,看来真的惯得无法无天。 他假装正经,“这种话切不可对外人说。” 小夫郎吐吐舌头,“这个我自然知晓。” 黎源见他古灵精怪,摸摸小夫郎的头发,“你家可是能看见大海?” 小夫郎似笑非笑回应,“海上生明月时最美。” 黎源不再追问,原来小夫郎是官宦之家。 难怪不想回去。 是不能回去。 两人放好枣子,又前往老郎中家。 一个疗程的药已经吃完,黎源来拿第二个疗程的药,也让小夫郎看看喉咙。 号完脉,老郎中照例查探喉咙和淋巴等部位。 被问及时,小夫郎坦言确实觉得喉咙好了些,之前说话总觉得有异物刮着喉咙,现在逐渐减轻。 老郎中连连点头,“有效果便好,再吃几个疗程声音应该会发生变化。” 平日里黎源有空会进山采些药给老郎中,除去人参和灵芝,大多数情况都是寻常草药,价格不贵,一般情况一月一结,虽然不多,但也算黎源家一项进项。 老郎中只有小儿子在身旁,但小儿子有些笨,药理教了无数次还是会弄错,便只让他晾晒处理草药。 索性黎源勤快又爱学,两人因小夫郎结缘,倒日益处得像对父子。 小儿子也挺有趣,虽然嘴里闹着要娶小媳妇,但每次小夫郎过来他并不像寻常人那样瞧不起小夫郎,听说小夫郎养了两只小鹅,就要带着人家去看自己养的鹅,说是要给小夫郎传授御鹅之道。 小夫郎见黎源正忙着识别立秋前后要上山采摘的草药,便点点头跟着陈三去了后院。 黎源把药图记住后,又各捡了些晒干的草药。 寻小夫郎时才知道人跟着陈三跑出去玩了。 能交到朋友自然是好事。 黎源才不会拘着人家。 等候时磨皮擦痒,老郎中笑骂,“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黎源也不再藏着,等老郎中听清他的问题,很是无语地瞪了黎源一眼。 黎源脸皮厚,朝着老郎中作了个揖。 老郎中走进药库,再出来丢给黎源一罐膏脂,“行事前涂抹到那处,另外事前事后都要清理干净,不然后患无穷。” 黎源拿着膏脂罐惊呆了,他就问问男子间行事是不是并不舒服,结果老郎中直接给他解决方案。 他要抱着老郎中喊爸爸! 黎源很会举一反三,“是不是润.滑扩张的作用?” 老郎中笑得有些色,“有些男人用不着,你用不用的着我哪里知道?” 黎源惊掉下巴,老郎中开嘲讽了。 嘲讽他小,怎么可能! 黎源又问,“如果一方爱吃辣椒总是上火怎么办?” 这一琢磨就知道小夫郎爱吃辣。 可老郎中偏偏不随人愿,继续嘲讽,“那你们换过来不就好了?” 我去! 黎源只好无奈说道,“别闹!” 辣椒不易多吃,行不了房倒是其次,长痔疮了怎么办? 老郎中谈及江安城不少人家也娶夫郎,只不过娶回家做妾,家里自然有正妻也有子女。 黎源大约明白这种家主不是双性就是尝鲜。 老郎中见过很多这种夫郎,□□开花不在少数,等到年老色衰,大多会被卖掉,而男子与女子还不同,那事做多了有后遗症。 如果黎源爱惜小夫郎,不要耽于此事。 黎源一脸正气,他绝不耽于此事。 晚上就琢磨着要不要试试。 第26章 过往 第二日天空放晴,原本打算挖红薯的黎源只有再等等,这时候的红薯水分大,口感不好,还容易烂。 例常田间走一趟,除去消灭杂草还要看看田埂牢固不,刚下过雨容易跑水。 黎源通过观察发现,这个时代的农业已经高度发达,缺乏的只是工业化。 到了后世工业化介入农业其实优缺掺半。 除虫并非以为那般都是靠手捉,这时候已经有熏烤法和草药种植法,即将一些具有驱虫效果的草药种植在稻田里。 黎源这批种子是从村长家拿的,本来就属于优质种子,他拿回家又用中草药泡过一遍,开始时看不出差别,慢慢的黎源家的水稻长得就是比旁人家茁壮。 他大学学的农业,家里有田,曾经跟父母和爷爷畅想过,等毕业回老家,一起尝试有机农场,可惜一场车祸让这个曾经幸福的小家分崩离析。 现在倒不用尝试什么有机农场,大朝商业海运发达,导致农产品价格不低,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增产增量,这个课题已经是国家研究过的课题,大学里他的专业不在这一块,知识点知道,但是不精通,黎源这个高材生反倒要从头尝试。 他没什么大志向,就是田地再多点,家里的粮仓能冒出来,腊货坠满房梁,鸡鸭鹅小夫郎可以点杀现吃,再有几百两余钱便够了。 什么农场主,大时代航海家他没想过。 抱着小夫郎喝酒睡觉不香吗? 好在黎源的学识也不是毫无用武之地,人家有机肥沤得可好呢! 村里不少人找他学习,有些人怎么都沤不好,干脆来他家买肥料。 满满一坑五年老窖肥差点被挖空,每次黎源都开玩笑让小夫郎多吃点,好产点肥料。 小夫郎便想起当初自己埋的地雷,黎源清理出来后也没丢,直接沤成肥料。 小夫郎便面红耳赤地去捂黎源的嘴。 黎源查看完田地往回走,他还想买头牛,大黑角那种,干活才有力气。 遇见王申时,黎源也不意外。 原主跟他臭气相投,又都娶的夫郎,王申回家肯定会找原主。 两人寒暄几句,王申自来熟地拉着黎源要去喝酒,说是去镇上,现在这点去镇上自然赶不回家,黎源便知王申拉他去喝花酒。 黎源自然不会去,再次搬出小夫郎,“内人独自在家不放心。” 王申见实在拉不动黎源便换了语气,一副愁苦的语气,“兄弟见你现在过得这般好实属羡慕,我家老头儿就是不允我跟小苗的事情,不像你没家翁管教……” 黎源拉下脸,一脸严肃认真,眼神坚毅,“王兄说什么话,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王申讪讪收起话题,疑惑地看着黎源,总觉得黎源这幅端正严明的态度很像……很像门上贴的门神,一股正气扑面而来。 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 他也不装了,痞笑着说,“都说你家夫郎美得像天上的神仙,多少银子买的?” 这个社会夫郎要过契,也就是买卖,主要担心夫郎嫁过去不安心过日子会跑掉。 航运发达的时代,一不留神跑到海外去的也不少。 夫郎的身契都在家主手里,寻常人去外地过城门时要检查户籍文书,夫郎拿不出来又没有男人跟在身旁就会被扣押。 原主花七两银子买小夫郎的事情十里八乡都知道,王申不信他全部家当就只有七两,不然怎么这么快就把家翻修重建,肯定藏着银两。 黎源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正气凛然,他木着脸说,“你也是有夫郎的人,与其跟我在这里说话,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让家翁认下他,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事。” 黎源心想王石匠不愿认对方也跟王申依旧游手好闲有关。 王申不满道,“不说就不说,我要是娶个美若天仙的夫郎,家翁也不会多言。” 黎源冷哼,“你既然都将人带回来,何必说些有的没的。” 王申,“自己跟回来的,要不是看他身段软,还不如抱个女人。” 黎源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转身便走。 谁知王申又打起精神,“什么时候去你家吃个饭,让小苗跟你家夫郎学学?” 做梦! 黎源是看出来了,王申根本没认真对待这件事。 这两人说不定还无媒苟合着,兴许那个叫小苗的男子并未将身契给王申,想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黎源加快脚步,这人断不能再往来,惊扰小夫郎事小,万一把小夫郎的行踪泄漏出去才麻烦,如果小夫郎的家人找上门,想来两人再在一起会颇受阻挠。 黎源也有了私心,只要小夫郎一日不愿回家,他便一日不放人走。 回到家黎源没有先进门,而是绕着院子走了圈,没看见什么闲杂人等,鸡鹅也安安静静在林子里啄食才放下心。 菜地里的蔬果挂满藤架,茄子过几日要拔园,秋季播种又要开始,黎源顿时将王申的事情抛之脑后。 见小夫郎已经把饭蒸上,黎源从水池里捞出清洗好的蔬菜,沥沥水放到案板上整理,“明日跟我进山,这两天下过雨正是采菌子的好时节。” 正好躲一躲那两人。 小夫郎开心得不得了,正好再采摘一筐无花果,大牛和春狗他们也喜欢吃。 黎源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嘱咐,“小苗若是找到你,你随便打发了便是,小苗就是那夜河边见到的男子。” 另一位小夫郎已经从黎源口中得知是谁。 一想到此人跟原来那人是一路货色,小夫郎觉得恶心同时又后怕不已。 自己要是落在这种人手里只怕一日都活不下去。 小夫郎正从坛子里捞酸藠头,手里顿了顿说,“他刚才来菜园子找过我。” 黎源立马放下菜刀,“说什么呢?旁的都不要理会,以后我来应付。” 小夫郎摇摇头,“也没说啥,就问你怎么勤快起来的。” “我说我也不晓得,当时生了一场大病,再睁眼你便是这般。” 当然不止这些,对方只当小夫郎是个软脾气的人,说了些怎么抓住男人的所谓经验便走了,临走时撇撇嘴,说小夫郎生得这般好看怎么还要做活路。 小夫郎哭笑不得,他母亲身为太师正妻,一品诰命夫人,他姐姐更是贵为皇后也是要做活路的,这个活路不是指管理内宅或后宫,而是抛除这些人情往来后,她们都要做真正的活路,母亲有片花园要打理,姐姐则有片果园要照顾,都是不假人手的。 但有些话倒是让小夫郎意外。 小苗说跟男人做了那事就离不开男人了,就会天天想着那事。 他原本不想这么早把身子给王申,但醉酒后让王申占了便宜,王申这么无耻就是打定这个主意。 小夫郎那日看是看到了,但跟之前的黎源一般看得云里雾里,那姿势他跟黎哥哥也用过,却并不像小苗那般痛苦。 现在小苗又说舒服,小夫郎彻底迷糊了。 他想自己也是舒服的,那是不是以后也离不开黎哥哥,小夫郎没有多想,他本来就离不开黎哥哥,倒是不知道黎哥哥离不离得开他? 这么一想,小夫郎便有些不开心。 这是他的心结,哪怕黎源已经发过誓,还说了许多羞人的话。 但他更知道黎哥哥是仁心,哪怕不是他,是另一个人做了黎哥哥的小夫郎,黎哥哥也会尽心尽力照顾对方,日久生情这种事又不是没有,难免黎哥哥就不会喜欢上对方。 “我觉得他俩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以后他再来找你,你就躲进屋子,只当家里没人。” 小夫郎回过神点点头。 等酸藠头炒肉的香味四溢出来时,正认真炒菜的黎源听见旁边悠悠传来一个声音,“小苗,小灵芝,小珍珠,你怪会给人按小字辈的。” 那语气说不出的幽怨婉转。 黎源拿锅铲的手一紧。 不是,人家就叫小苗,什么叫“怪会”……. 次日天不亮两人拴好门进山,黎源记得那个小苗好似住在木屋里,带着小夫郎走了另一条山路。 昨夜可是哄了好久,这路上要是遇见再被对方问一句话,以后他是不是连家门都进不了? 夫管严虽然麻烦,但也挺甜蜜的。 下了两日雨,山上果然长了很多菌子。 这个季节正是采鸡枞,牛肝菌的时节,采到中秋节前后就没有了。 家里的小鸡也长大不少,黎源准备杀一只给小夫郎补补身子。 正好做鸡枞菌煨鸡汤。 采菌子要慢,不然一不留神就踩烂鲜嫩的菌子,好在两人都是仔细人,从发现第一颗菌子起,就陆陆续续遇到不少。 两人一边采,黎源一边给小夫郎介绍菌子的名称及吃法,小夫郎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看见一大片鸡枞,一向稳重的黎源都藏不住笑容,小夫郎不明所以。 黎源笑着解释,“我那个地方这东西可昂贵了。” 小夫郎好奇,“有多贵?” 两人晚上不睡觉便喜欢聊些各自的世界。 小夫郎的京城,黎源的后世在彼此眼里都是带着梦幻色彩的奇谈。 “差不多二两银子一斤。” 小夫郎吃惊不少,然后笑着说,“你那里也不见得比这里好。” 黎源立马表态,“自然没有,光你一个千金不换。” 两人黏糊糊,肉麻兮兮地一路采着菌子。 树上的鸟都嫌他们恶心。 除去鸡枞,两人还采到青头菌,红菇,羊肚菌,松茸,黎源采到松茸时顿时把鸡枞往一旁粗鲁地刨了刨,小心翼翼放好松茸。 原本的鸡枞鸡汤,也变成松茸鸡汤。 小夫郎一直眼睛亮亮地看着黎源,这般如孩童般的黎源也是极少见的,他也喜欢这样的黎源,仿佛再也没有烦心事,只有无忧无虑的生活。 两人玩了个尽兴,黎源才去采草药。 小夫郎不觉得疲惫,背着背篓亦步亦趋跟着黎源,直到看见一串串小挂蜜。 黎源转身捏了捏小夫郎的脸颊,“我就说你是我的小福星,每次带你进山都有意外收获。” 小夫郎不认得,“那是什么?” 黎源朝前走去,“蜂蜜,摘下来给你做糖浆。” 小夫郎立马紧张地拉着黎源,“黎哥哥,会被蛰,不要摘。” 黎源好说歹说小夫郎都不同意,黎源只好应允改日带好装备再上来摘,小夫郎才作罢。 中午两人吃着小夫郎烤制的无油无糖面包,小夫郎聪慧过人,很快琢磨出烤炉的原理和面包的制作原理,他往面包里放置片状无花果干,又在面坯表层洒满麦麸或面粉,有时候面包烤出来,黎源都要多看两眼,这孩子是不是也穿越过。 黎源提及牛奶黄油等物,不想京城有这两种东西,甚至牛奶比较普及,卖牛奶的小贩推着奶车沿街叫卖,车身上挂着一只铜铃,走一截便敲一敲,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于是京人又将其称为叮叮奶。 黄油买的人不多,只糕点铺随售,酥油更受欢迎,可以做酥油茶,黎源听着觉得不像他知道的藏区酥油茶,反倒更像奶茶。 既然不是稀罕物,小夫郎很快想出替代方法,用猪油替代黄油,于是能做出更多美味面包,除去缺少奶香,口感更加松软细腻。 小夫郎还带了一小罐草莓酱,把面包掰开后涂抹好草莓酱小心翼翼递给黎源。 黎源吃得幸福的眯起眼睛,“等冬日做腊肉的时候,看能不能做些火腿,面包里面除了摸果酱,放生菜鸡蛋和火腿也很好吃,不过那叫三明治,不叫面包了。” 小夫郎继续三百问,“什么是火腿?” 黎源回忆制作过程,“也是猪肉腌制的成品,但可以生吃。” 小夫郎沉默片刻突然问道,“黎哥哥,你们那里的时间很珍贵吗?” 黎源顿住,他又说,“无论吃的穿的还是交通工具,似乎比这里都要快很多,你们的寿命很短暂吗?” 黎源摸了摸小夫郎的发丝,“挺长寿,人均七十八岁。” 小夫郎吃到甜滋滋的无花果片,见黎源的快吃完,便挑出来喂给对方。 “户司去年统计,大朝人均寿命七十五岁,看来不比你们那里低。” 黎源点头,一个国家国力昌盛,百姓安居乐业,自然寿命不短。 “那你们这般着急,多余的时间拿去做什么?” 黎源靠着树干发愣,忙忙碌碌,碌碌无为。 很多人都很急,很赶,却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黎源看着阳光从树缝落下斑驳的光影,看着七星瓢虫在小草顶端慢慢爬行,看着小夫郎的嘴唇沾满一圈红色的果酱…… 曾经他也很赶,赶着完成学业,赶着打寒暑工为创业积累资金,大学四年他没有回过家,再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父母也是,赶着打工,赶着为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却在一次夜班后骑着电瓶车超载的情况下被一辆大车卷入轮下。 黎源闭了闭眼睛,将脑海里这些灰暗的画面挥去,他笑着看着小夫郎,抹去他嘴上的果酱,“累不累,无花果在另一个山头,走过去有些远,但……我们可以休息好了再出发。” 小夫郎征征地看着黎源,换作以往黎源会把他送到半山空旷地,然后自己跑去帮他摘无花果,黎源从不辜负他的任何想法,去实现时却不希望他受累,小夫郎能理解,但并不开心。 曾经他小心试探地走到灶火旁说愿意帮黎源分担时,并不是客气,也不是为了保命。 如果说那时候还有一点点小心机,现在他是真的想分担,还有陪伴,这种陪伴从朝夕相处,寸步不离到灵魂上的再无间隙。 就在刚刚,他从黎源身上感受到哀伤。 他知道哀伤来源于黎源在那个世界独自一人,没有人生来就会这么多东西,黎源一定有一位引路灯般的长辈,也一定有着爱着他的家人们,才让黎源在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岁时已经可以承担起一个家的责任。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只有真正爱他的家人才如此。 而黎源也以卓越的能力回馈着家人。 但很显然,黎源没有等到回馈家人。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间最遗憾的痛事。 所以这是属于黎源的痛苦。 兴许自己有着移情作用,但他是那般仁慈,敏锐察觉到自己无声的渴求,再一次用行动满足他。 这个世界上,最宠爱他的是祖母。 最期待他的是母亲。 最言传身教的是父亲。 最懂他的是姐姐。 而黎哥哥……是他的一切。 小夫郎凑过来,将还残留着甜腻果酱的嘴唇贴到黎源的嘴唇上,贴了两下,小夫郎看着黎源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小夫郎罕见的没有脸红,“我们现在就先休息一下……” 他微微张开嘴唇,含住黎源的嘴唇。 在把那张嘴唇舔出潮湿的气息后,小夫郎终于红着耳根伸出舌尖探入黎源的口中。 浅吻慢慢变成深吻,直到小夫郎一阵天旋地转,他轻叫着被黎源放在地上,地上铺着松软的干草,还带着植物特有的清香。 黎源似笑非笑凝视着浮着薄红的小夫郎,“胆子越来越大,白天就敢勾.引我。” 小夫郎刚想反驳,黎源卷住他的口舌,这个深吻顿时变得狂躁,有力的手指捏得小夫郎发疼。 小夫郎发出呜呜的浅叫。 可黎源就是不松开他。 直到黎源将他拉起来整理衣裳,小夫郎还弯着腰不舒服得慌,伏在黎源的肩头小声叫着,“哥哥,哥哥……” 黎源无奈亲吻他的脸颊,“还没松快下去?” 他断不会真的跟小夫郎在外面野.合。 小夫郎难受得要死,抱着黎源想贴贴。 黎源轻轻揉着小夫郎的腰,“想点别的,以前也不见你这般持久,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生辰,十八岁在我们那边是成年的日子,莫非真的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儿?” 最后一句话色里色气,小夫郎听懂了,抓着黎源的胳膊捶了两下,再抬起头眼睛湿漉漉。 黎源迅速移开目光,再看下去他就禽.兽了。 看来以后不能随便撩.拨小夫郎,正是劲头大的年龄,又没学会自控,秋播快要开始,可不能在这件事上耗完体力,等冬闲时他们慢慢来。 可小夫郎一直这样也麻烦。 黎源附到他耳畔轻轻说,“我寻到一样好东西,据说很舒服,不如晚上试试?” 小夫郎琢磨出黎源说的事情跟那天晚上看见的有关,一时间又紧张又好奇,注意力被转移,不多时恢复正常,起身跟着黎源去摘无花果。 趁着这两日菌子多,两人往返山上数次,背回来不少菌子,因为赶得急,等回到家匆匆烧饭洗漱,便再没有多的精力做其他事情。 第27章 控制 黎源把茄子拔园后,将土地翻了一遍曝晒,一来让泥土松松气,再来杀杀菌。 然后把胡萝卜种上,每窝配得他研究的中草药肥料,这种肥料温和,对种子和土壤都有好处,然后推着小夫郎去旱地收红薯。 有了收土豆的经验,小夫郎自己负责起一分地,还说要跟黎源比比速度。 小夫郎拿着锄头也不像农夫,像林黛玉葬花。 虽然跟黎源穿着一样的短衣长裤,但整个人细细的,腰身更是盈盈一握。 因为长了个子,看起来更加修长。 黎源还将他保护得好,凡是有烈日的天气都不让人暴晒,无论下雨出太阳,带着幕篱,村人不知道防晒的原理,只当他稀罕小夫郎,不想外人见了去。 小夫郎速度不慢,可惜他的对手是干活的好手,黎源也不是真的想比过他,锄一会儿等他一会儿,一开始小夫郎还跟得上。 等发现黎源超过他一大截后,人家就开始嚷嚷不比速度,比数量,跳过来将黎源刨出来的红薯全部装进自己的背篓里。 黎源杵着锄头笑得直不起腰。 玉米拿来入粮,要等老一点再收。 黎源看了看生长情况,苞米结得多不说,颗粒还很饱满,随便撕开一个都带着丰收的喜气。 连小夫郎都发现,“哥哥,为什么我们家的农作物比旁人家长得更好看?” 黎源便深入浅出讲了讲化学知识,化学是工业革命的基石,而古代也并非没有化学研究,像欧洲的炼金术,中国的炼丹术都跟化学有关。 黎源在讲的过程发现小夫郎也并非完全不了解,除去词汇不一样,叙述方法不一样,原理都是一样的,看来小夫郎也是个学霸呀! 难怪面包做得好。 这次两人戴好割小挂蜜的工具,其实也简单,就是幕篱,然后就是手,在小夫郎的强烈要求下,黎源用纱布缝了个简易版手套,再把裤子放下去,全身不留一点缝隙,小夫郎才将人放过去。 小挂蜜摘下来直接带回家占地方,一次也运不了多少,两人商量一个晚上,决定就地过滤。 小夫郎站得较远,也全副武装着,身旁放着一个大坛子,坛口放着斗状细竹条编制的过滤网,旁边还有一个木盆。 黎源点燃驱蜂的草药,绕着有小挂蜜的地方熏,等熏得差不多便开始摘,蜜蜂实在是多,黎源也怕蛰,动作极快的用镰刀割下蜂巢上方最饱满的一块,连着树枝一起拿走。 他不会摘完,每只小挂蜜留下三分之一的蜂蜜给下方的蜂巢。 而且小挂蜜酿造起来很快,留下的蜂蜜既能保证蜂巢里蜂蛹不饿死,也足够蜜蜂酿造新的蜂蜜。 割完一个他慢慢朝小夫郎走,一边将盘在上面的蜜蜂用树叶扫掉,等到小夫郎手里,蜜蜂已经不多。 小夫郎身旁也燃了草药,他把小挂蜜从树枝上用竹刀撸下来,捏碎,等里面的蜂蜜流到盆里,积累到一定量再倒入坛口过滤。 蜂巢渣也有用处,丢入一旁的竹篮里。 这一片的小挂蜜不少,看地势应该是蜜蜂喜欢筑巢的环境,两人过滤了大概一年的蜂蜜量便收手。 小夫郎还有些担心,“明年蜜蜂记得这里有两个杀手会不会不来了?” 黎源牵住小夫郎往一处偏僻的地方走,那里植被茂密,藤蔓从树上垂下来缠绕得到处都是。 黎源掀起一处藤蔓让小夫郎朝里看,小夫郎竟然看见漫山遍野的小挂蜜。 顿时惊得合不拢嘴。 “我们怎么不去那里摘?” 黎源摸他的发丝,“那也要我们走得进去,这么多蜜蜂不怕被围成蜂人。” 小夫郎想想那场景吓得吐吐舌头。 回到家时间还早,黎源把大公鸡捉住给宰了,这只大公鸡最近老追着两只小鹅啄,加之打鸣时间太早,影响睡眠,不如吃了。 松茸土鸡汤不仅味美还祛湿。 前两天摘的菌子大部分晒干,鸡枞练成油保存,最近忙着采菌子主食从简做的面条,鸡蛋面上放些油炸后的鸡枞及鸡枞油,小夫郎能炫半斤面。 黎源有时候会想,原主要是没嗝屁肯定后悔买回小夫郎,这谁家的熊孩子呀,这么能吃,关键是还不知道长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吧,黎源知道长到哪里了! 小灶火煨着松茸鸡汤,黎源去竹棚下的灶台处理蜂巢渣,小夫郎好奇,一边闻着鸡汤咽口水,一边跟着黎源看稀奇。 灶台新砌出来,一口大铁锅起码十两银子,黎源不想花冤枉钱,去邻居家将对方熬猪食的锅买回来。 邻居姓林,儿子在镇上做事,半年前刚买了个房子,儿子和媳妇带着孙子先搬过去,近来老两口也搬到镇上,只每隔几天回来照顾一下地里。 可能早有搬家打算,年后便没有养家畜。 蜂巢渣加水烧开,融化后直接进冷水凝固,然后把凝固的蜂蜡放到双层蒸笼,下面放置一个木盆,融化的蜂蜡就会流到下面的木盆,杂质则被留在上一层。 这个过程需要两个小时左右,黎源和小夫郎准备其他的东西。 蜂蜡可以做蜡烛,润唇膏,薄荷艾草膏等。 蜡烛简单,准备好细一点的竹筒,把灯芯放进去,二次过滤后的蜂蜡倒进去冷却后脱模就是蜡烛。 夏日月光好,黎源家不怎么用蜡烛,等到秋冬天色黑得早便必不可少,黎源备得不多,冬日跟小夫郎早早躺被窝不香吗? 艾草是路上打的,小夫郎以为他要晒干后熏蚊虫便没有多问,直到被使唤去剪些薄荷。 “采多一点。”黎源嘱咐,小夫郎特别喜欢薄荷的味道,平日里宝贵得要紧。 果然,小夫郎摘了一小把过来。 黎源无语地看着他,“艾草有多少,薄荷摘多少。” 小夫郎不动,声音绵绵的,“哥哥,你做什么呀?” 黎源一边撸艾草,一边虎着脸,“撒娇没用。” “哼!”小夫郎去了后院,他的薄荷快把卧室窗台下给霸占了。 薄荷艾草一比一用盐清洗干净,沥水晒干后切碎加入山茶油,装坛后上火蒸两个小时,然后过滤出油,静置使其油水分离,只要上面的油,加蜂蜡隔水融化,倒入香盒里,就是一罐淡绿色的薄荷艾草膏。 香盒是石头制成的,黎源去王石匠家定青砖时发现对方喜欢做些小玩意儿,谈不上多精致,但一些奇怪石材的成品有种古朴的风韵。 因为青砖定得多,黎源想买这些所谓的“装饰品”时,王石匠十分大方地送了不少。 第一次做没掌握好用量,黎源做了满满一大盒,用到明年都用不完。 家里一天要熏好几次艾草,砌围墙时沿着墙根洒了石灰和雄黄粉,之后把前院的菜地变成砾石院子后,家里蚊虫大大减少。 但近日来蚊子毒起来,小夫郎不可避免被咬了几口,其中一个还在脸颊上,白嫩的肌肤顶着红彤彤小包,分外明显。 黎源自然心疼。 原本要用橄榄油,这年代可找不到橄榄油,况且山茶油具有消炎的作用,比橄榄油好不少。 黎源本不会这些,耐不住读大学时同寝室哥们为了追女孩,天天拉着他去实验室倒腾这些。 最后女孩没追到,反正黎源学会不少东西。 当晚小夫郎没等到艾草薄荷膏,吃了半只鸡喝了三碗汤,干掉四个玉米馍馍,抱着肚子去睡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不紧不慢,两人把菜园子清理出来,养养土壤为立秋后的播种做准备。 两人也把干货整理出来,打包好送给关系亲近的村人,当初黎源家没菜吃的时候,村人也接济不少,虽说是黎源愿意倾囊相授,舍得五年老窖肥,但一码归一码。 加上村里的小孩们都喜欢小夫郎,村人对黎源一家大为改观,都说莫欺少年穷,黎源现在变勤快了,小夫郎虽是个男子,但为人和善,谁说人家以后就不能挣下一份家产。 黎源真的闲不住,趁立秋还有几日,索性准备挖个池塘,今年种藕是不行了,但可以养养池塘生态,明年秋冬就有爽口的脆藕吃。 池塘要选有活水的泉眼地,这种地一般有水溢出来形成小片的沼泽,山里生态好,水系发达,一下雨,路上到处都是纵横阡陌的溪流。 黎源在靠近厕所的不远处选了地,那边地势低洼,高处是溪水上游,雨水充沛时,溪水会漫出来坏房基,黎源打算挖条排水沟连通溪水和池塘,这样池塘除去自己的泉眼,还能容纳雨季漫出的溪水。 池塘下方也做了排水沟,那边是野地,再过去就是河床,不担心积水问题。 做好规划黎源便开始动手,近日烈日灼人,黎源不让小夫郎跟着下地,但可以坐在树下看。 主打一个陪伴。 小夫郎把竹茶几搬过来,上面放着冰镇好的甜汤及瓜果,他坐在躺椅上抱着蜂蜜水小口小口地喝。 漂亮的猫眼紧紧盯着黎源,看见黎源对着背拍了一巴掌,他跟准备好似的瞬间跳起来冲到泥地里,抠出一坨艾草薄荷膏往黎源背上摸,“哥哥,快抹点,一会儿就不痒了。” 看着小夫郎光着脚踩着稀泥,黎源一时分不清这小子是为了下来挖泥巴,还是为了玩艾草薄荷膏。 两人前前后后挖了三天,挖得不深,半米的样子,第一天水只到脚踝,第二天就到腿弯,等黎源挖好引水渠,一个晚上就把池塘蓄满。 黎源把溪水那边的口堵上,等池塘自己慢慢净化,过了几天再去看,除去底部有一层淤泥,整个池水异常干净,甚至还有一些小鱼苗在里面游来游去。 等池塘的水草长起来,生态系统也会慢慢恢复,说不定到时候池水清澈,泥地肥沃。 于是有一日晌午,太阳西斜后,大树挡住大部分池面后,黎源叫来小夫郎看稀奇。 小夫郎不明所以,穿着内衣内裤便跑过来。 这里虽不是院中,但也在黎家范围内,邻居搬走后近处再无人家,加之池塘的位置被大树和屋子挡去一部分,小夫郎从后院就可以出来。 黎源爬到溪边打开拦水石,很快清澈的溪水顺着引水沟进入池塘,平静的池面荡着一层层涟漪。 好看是好看,到没必要专门叫他过来。 小夫郎正在蒸糯米粑,方子是黎源给的,他想尝试尝试,采摘的新鲜菌子不能再放,正好拿来做馅料。 杏鲍菇切碎炒成金黄加肉沫和调料炒香,糯米粉揉成光滑面团,然后像包包子那般做成圆团,按扁后取两片竹叶,刷油后包好糯米团,再蒸半个小时即可。 东西刚上蒸笼,小夫郎满怀期待又小心翼翼地等在灶台旁,要不是黎源叫得急,他才不想过来,这可是第一次独立给黎哥哥做好吃的。 结果就是看这? 他转身想走,被黎源揪住衣裳,尚未反应过来,黎源大笑着,“你下去吧!” 就把人推下了池塘,等小夫郎跌跌撞撞顶着一头淤泥站起来时,黎源笑得东倒西歪。 小夫郎气死了,横了黎源一眼往岸上爬。 黎源跳下去挠小夫郎的痒痒,起先小夫郎还忍着,后来忍不住干脆跟黎源闹起来. 两人闹了好一会儿,小夫郎气喘吁吁扶着黎源,他快记不住上一次这般玩闹是什么时候,好似从来没有过。 他笑意融融地眯了眯眼睛,突然顿住,眼前是精壮紧实的胸膛,因为沾了水,衣服湿漉漉贴着,显得更加缠眼。 太师府握有兵权,小夫郎从小就有武艺师父,师从大将军孟常,那可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厉害人物,他学得还算不错,看着娇惯却不像其他权贵家的孩子都是花拳绣腿,但不知是体质缘故还是什么,小夫郎永远练不出父亲近侍那般精紧的身体。 孟将军曾笑着说,小世子儒雅矜贵,看着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等长大些若还是这般更容易迷惑敌人。 那时年岁小,学业多,小夫郎没有想太多,毕竟家世不需要他以武力□□。 健体只为防身,虽然没防到。 小夫郎内心是喜欢这种看似消瘦,实则精劲有力的身躯。 手指不受控制地抚摸上眼前的薄肌,黎源的身材极好,微隆的肌肉线条似乎蕴含无限力量,他的小腿也有肌肉,但不像有些庄稼汉鼓鼓的一坨突兀又难看,他的肌肉线条是纤长的,用力时一根根拉出来,看着特别震撼。 玩得好好的,小夫郎突然色.眯眯地开始摸黎源的胸膛。 黎源以为他闹着玩,大大方方让对方摸,学校有健身房,像他这种单身狗空闲时就会跟几个哥们儿一起去健身,网络时代信息发达,高材生们琢磨着琢磨出不错的训练方法。 他有个哥们就特别喜欢练胸肌,练得特别发达,像健美先生,他们没事就去捏一捏。 黎源只当小夫郎眼热,为了配合小夫郎他把胸肌鼓起来,特别有弹性。 摸着摸着就不太对劲。 黎源一下敏感地松开劲将小夫郎搂进怀里,“你最近有点色色的。” 小夫郎靠在黎源的怀里不说话,手也没从湿透的衣裳里拿出来。 摸完胸膛又想摸腰,还想摸黎源的屁股。 想不得想不得,越想心里越热。 正要松手,黎源搂紧他的腰,将人家涂了润唇膏的嘴唇含进去。 小夫郎第一次用润唇膏,好奇心重,睡觉前糊一层,起来后糊一层。 每次把嘴糊得像吃了猪油,黎源也不点破,转头嘿嘿笑两声。 果然,小夫郎黏黏糊糊的声音传过来,“你把我的唇膜吃掉了。” 还唇膜,黎源吃得更起劲。 亲到两人变成硬邦邦的男人,黎源扛起小夫郎爬上池塘,没有热水的麻烦就体现出来。 黎源找来棉纱把小夫郎包裹起来,跑去烧热水。 小夫郎坐在竹凉椅上擦头发,湿衣裳进屋时就脱了,跟黎源的上衣混在一起,湿哒哒搭载门外的竹架上,小夫郎擦着头发后知后觉红了脸。 如同灶台里的柴火烧得正旺,一只大手抚摸住他的脑袋,带着微微下压的力道。 黎源声音低沉,“看了那么久,是不是该帮帮哥哥?” 小夫郎脸红得厉害,手却鬼使神差伸出去。 黎源仰起头,发出绵长的呼吸。 屋外光线明亮,厨房里却暗幽幽的,明暗一线之遥。 在灶堂里的柴火发出砰的一声爆裂时,小夫郎眯了两下眼睛,表情有些呆滞地看着黎源。 黎源目色深沉地看了小夫郎一眼,手指磨蹭几下对方红肿的嘴唇,提着热水前往浴室。 把小夫郎和自己洗干净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头发只擦到半干,黎源便急不可耐地扛起小夫郎走进卧室,倒在床上的瞬间,小夫郎意识到什么有些慌张地想起身,却被黎源强势地按了回去。 夏蝉在树上嘶鸣,屋内除了模糊的声响再无其他。 小夫郎散开的目光,像被卷帘剪碎的日光,影影绰绰。 等小夫郎躺着回魂时,黎源拿出膏脂。 他原本打算等到冬闲时跟小夫郎慢慢研究,现在有些等不急了。 等小夫郎明白黎源在做什么,顿时窘迫得绷紧脚趾,“哥哥,你做什么?” 黎源不好明说,“你好像有些上火,陈伯给的药膏……” 小夫郎瞬间僵硬。 他屏着呼吸,“哥哥……” 黎源的大手安抚着小夫郎,“放松,很快就涂好了。” 他担心伤着小夫郎,索性将人抱进怀里。 小夫郎慢慢放松身体。 但不舒服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小夫郎不明白今日的黎源为何不与他亲热,倒是对涂药特别感兴趣。 他几次三番发出行乐的邀请,黎源只是把他吻得更加神思不属。 也不知过了多久,黎源似乎很是激动地抬起头看着他,“还难受吗?” 小夫郎皱着眉头看着黎源,点点头,“哥哥,不太舒服。” 一向顺着他的黎源却低头啄吻他哄骗着,“再适应一会儿,等不难受了再说。” 小夫郎移开雾气蒙蒙的眼睛,“哥哥,今天……不做吗?” 黎源不正经地看了小夫郎一眼。 小夫郎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也没想出所以然,他带着雾蒙蒙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黎源,“哥哥,我不上火了,我们做那事吧!” 小夫郎抬起头吻住黎源,一只手有样学样地抚摸着黎源。 他吻得急切,一来想摆脱难受的感觉,再来他想做。 黎源差点岔气,看来今日是不成的。 小夫郎太娇气了。 黎源压住内心的渴望接受起小夫郎的喂养。 难得这么主动,他半躺着与小夫郎接吻,小夫郎渐渐翻到他的身上。 大多数时候都是小夫郎先黎源再跟上来。 此时黎源真有种想躺平不再管顾他人的感觉。 但小夫郎一声幽怨的“哥哥”,黎源就跟个劳模似的,四肢发软地爬起来,将小夫郎抱进怀里。 小夫郎仰靠在黎源肩头,眼神全乱了,只愣愣看着黎源俊朗的脸。 黎源望过来知他所想,凝着神色低下头含住对方的嘴唇。 黎源不清楚是自己有些脱力,还是小夫郎又长大了。 小夫郎的时间延长了。 这是件挺好的事情,小夫郎若是频繁失.精其实对身体不好。 黎源心想以后还是要有意控制控制小夫郎那方面。 毕竟他一向爱惜小夫郎的身体。 就是有点手酸。 第28章 致富思路 立秋后开始秋播,两人播种了大小白菜,菠菜香菜等很多蔬菜,数量不多,主打一个品类丰富,营养均衡。 除去蔬菜,黎源还播种了花生黑豆等作物。 黎源也没多想,家里穷,这一年首要任务就是脱贫,只要勤劳就能有收获,能种的自然都种,其他的以后再说。 期间黎源移栽了一些果树到回家的路上,有些是在山上看见不错品种移栽回来,有些是找村民要的树种,希望明年能吃到自家结的果子。 原主家有一棵石榴树,碗口粗,如今已经结满果实,再等一两个月就能吃。 黎源只吃过软籽石榴,学生们培育的,好吃是好吃,但黎源更怀念小时候的味道,那时候家门前也有一棵老石榴树,每次掰开果实,里面的石榴籽红得发黑。 后来乡镇重新规划被砍掉,黎源便再也没吃过那般好吃的石榴。 “黎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小夫郎站在门口恋恋不舍地看着黎源,衣柜打好了,黎源要去趟镇上,一趟要走一两个小时,小夫郎的脚程跟不上,况且黎源担心晒伤他。 天还没亮,山风比较清凉,黎源戴着幕笠和竹桶水,小夫郎左右看了看又将艾草薄荷膏拿出来,“热的时候擦一点,免得中了暑气。” 黎源把小夫郎推进院子,“再去睡一会儿,我尽量早点回来。” 直到听见拴门的声音黎源才迈开脚步。 到了镇上黎源先去木材铺,店老板与他相熟,热情地打招呼,黎源将打包好的山货拿给店老板,店老板开心的直乐呵,镇周围也有田地,但分到手里便不多,田地也赶要吃的种,山货便很少。 除去衣柜还有一套书桌,都是黎源提供的款式。 木料是好木料,但黎源没有钱上好漆水,依旧只让店家涂了层桐油漆,这种家具稍微富裕点的家庭是看不上的。 店主送他一件小案几,东西不大,但侧面有雕花,黎源连连道谢。 东西装载好,黎源把独轮车先放在店铺,转身想去镇上逛逛。 前几次都是买要紧东西,黎源还没去码头看看,等冬闲的时候说不定要出来找活路。 码头不大,在黎源看来就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渡口。 停着几艘小舟,除去卖河鲜的便是蹲着等货船的闲汉。 好家伙,蹲着十来个闲汉。 大家一看见年轻高大的黎源,眼里露出警惕不满的目光。 镇子不大,就一家酒楼和些许店铺,因本地没有向外输送的经济,这里的商业并不发达,活路自然不多,可谓僧多粥少,等到冬闲时来的人更多,一天能不能抢到活还不好说。 黎源走过去找了个面善的人攀谈,因这里是府城与县城水路的必经之路,时常会有人下来歇脚住店,聊着聊着黎源拿出零嘴分与大家吃,他家零嘴看着就漂亮干净,众人便知这人家里有贤内助,而黎源本人也是勤快和善的,慢慢就有人围过来攀谈。 这个年生农产品价格不错,但新鲜蔬果不易运输保存,种再多也卖不出去。 主粮倒是可以贩卖,早稻出来时就有人沿岸收购精米,但山区的土地不平整,产量跟不上去,农户也只是赚点闲钱,以此为主业不可行。 说直白点就是运力跟不上,这是短时间没办法解决的事情。 不过药材倒是可以,因为许多药材都是晒干后贩卖。 可是药材季节性强,多与少全看山神给不给,属于走不起量。 黎源又与大家谈谈府城,县城的情况,这两地小夫郎也没去过,知道的不多。 而京城据说水路要走半个多月,黎源短时间没有去京城的打算。 去了干什么,把小夫郎还回去? 做梦。 打听到想要的信息,黎源去糕点铺买了些糕点,问及有没有牛奶时,说是要预定,提前三天即可,他们也是从府城运过来,顺便买了黄糖红糖和冰糖。 店铺老板认得黎源,这人每次过来都要买糕点。 便打趣是不是家里小媳妇来日子了,还知道买红糖给人家补身子。 黎源露出恰到好处的憨笑,非常淳朴善良。 对方只当他不好意思。 转着转着黎源转到文房四宝的铺子,东西都很简单,卖得最多的是麻纸宣纸,再好的便没有,毛笔也是最简单的软毫硬豪,砚台是那种用麻纸包着的黑乎乎的一方,黎源觉得要是买了还不好拿,会弄得到处都是墨印子。 他便只买了麻纸,其他的打算自己做。 布行也去逛了逛,还是上次见过的那些料子,黎源琢磨着冬衣的价格。 打酒时,酒肆就在酒楼隔壁,黎源去酒楼找陈二郎聊了几句。 陈二郎是大厨,招呼他就在楼里吃饭,黎源婉拒说家里小夫郎还等着。 陈二郎见他不去喝花酒还想着回家,欣慰地拍拍对方肩膀。 走的时候陈二郎拿出五两银钱让黎源帮他捎回家。 黎源慎重地接过,这是一种信任的表现。 过去拿酒时,黎源才发现酒肆旁边有条巷道,那巷道弯弯曲曲看不清通向哪里,只听见里面传来放肆的笑声。 酒肆老板嘿嘿笑两声,“小哥儿要是馋了尽管去,花不了多少钱。” 黎源这下反应过来原来里面是喝花酒的地方,他谨慎地看着老板,“您开的?” 老板摇摇头,“我只提供酒,不过后面那院子是我的,养娼子可不便宜,我才懒得管那些事情。” 黎源肃然起敬,提供酒和酒吧,还怕你们不来! 黎源提着酒正要离开突然有人唤住他,巷道里王申搂着一个衣着豪放的女子走过来。 “黎兄不进来喝两口?”王申带着些醉意,光天化日一只手伸进女子的衣服里。 那女子也不羞涩,推搡间带着显而易见的风尘味。 “我还赶着回家。” 王申却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女子,跟我来,里面也有漂亮的男子。” 黎源脚下不动,“我已经有夫郎。” 王申嗤笑,“有了又如何,律法可没说不能玩外面的。” 简直对牛弹琴,但黎源也不是不善言辞的人,“小苗可知你在外面如此?” 王申大约想在娼女面前挣点面子,“他算老几,不就被我玩腻的男婊.子,家翁又不喜欢他,难道还把他当菩萨供着。” 黎源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王申站着醉酒骂骂咧咧,“好你个黎源,以为自己浪子回头金不换,也不看看自己从前是个什么德行,好好的家财都被你败光了,还好意思教训我。” 黎源充耳不闻,反正骂的又不是他。 要不是王石匠身体硬朗,手握财权,只怕王家也被王申败得差不多。 农人积累点财富不容易,都是经年累月劳作所得。 若是无痛无病还好,只要有人生病万贯家财都保不住。 他要跟小夫郎一直走下去,肯定就会涉及到生老病死。 何况他们还没有孩子,等老去后赡养也是一个问题。 黎源推着独轮车匆匆往回赶,上百斤的货物此时在他眼里也不算什么。 走的时候不觉得,此时真是归心似箭,万般想念小夫郎。 路上寻处树荫匆匆吃了面包喝了水,再次顶着烈日赶回家。 等到家时不过下午三点的样子。 黎源担心小夫郎还在午睡,没急着敲门,准备绕到后院跳进去。 结果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从后门溜出去,很快闪进地里不见踪影,他正要喊捉贼,人却被拉住,小夫郎一脸惊喜地看着他,“黎哥哥,今日回来的这般早?” 黎源指着那道影子大声问,“那谁呀?偷偷摸摸的,为什么进我们家不走正门?” 看着说给那贼人听,小夫郎一看他的表情和语气,就知道是说给自己听。 小夫郎在村里待了不短时日,除去去李婶家他不爱串门,一般都是村人什么事找上门黎源又不在他才露面,但架不住他有群小朋友呀! 自他家挖了池塘,这些小孩儿又多了个戏水的地方。 小孩儿别看小,也是八卦小能手,围着小夫郎叽叽喳喳说着从大人们那里听到的东西。 其中不少香艳着,小夫郎都搞不懂这些半大小子怎么一点都不难为情。 自然他也知道黎源啥意思。 倒不是担心他偷汉子,就是这般鬼鬼祟祟实在引人怀疑。 小夫郎担心他招来神出鬼没的小朋友们,拉着黎源急忙进屋,“那是小苗,王申消失好几天,他饿得受不了进村找吃的。” 夫郎的地位本来就低,像小苗这种不被王石匠承认的,村人自然也不会承认。 王申管他还好,要是不管他跟流民没什么区别。 要不到吃的还算好事,说不定还会被村民挤兑辱骂几句。 黎源心想小夫郎大约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觉才可怜小苗,“你不要与他走得太近,若是可怜把东西放在外面架子上,切不可再放人进来。” 小夫郎点头,“我没让他进屋子,他就在后院等我拿吃食,放他进来也是担心村人看见说闲话。” 见小夫郎思虑周全,黎源不再唠叨。 “王申看着不大行,今日在镇上看见他喝花酒,怀里搂着个女子。” 黎源说的平常,不想身后好半天没人应答。 黎源拿帕子擦尽身上的汗水,扭头便见小夫郎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黎源立马走过来,“担心什么,我又不是原来那人。” 小夫郎点点头,“我晓得的。” 但是大朝几百年来也没听说谁家夫君和夫郎白头偕老过的。 黎源知晓小夫郎心里的不安,“我那里男子与男子也可以成亲,并且受律法保护,大朝这方面稍显不足,但你放心,我必不负你。” 小夫郎表面松了口气,内心始终不安,他又想起小苗自哀自怜的那些话,说他被王申占了身子才这般离不开,他想他也是一样,被黎源这样那样,所以心里极度依赖黎源,可是他希望黎源也离不开他,可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黎源也离不开他呢? 还是说只要把黎源对他做过的事情,也对着黎源做过,黎源便会离不开他? 可是那件事大多数都是黎源主动。 他本来年岁就小,这事不开窍,可以说完全是黎源一步步带着他醒事。 于是这件事上,难免黎源主动他被动。 何况小夫郎有君子之雅,那些放浪的话和行为他不太做得出。 但小夫郎又想起上次为躲避黎源的手指难得主动,虽然事后让他羞耻不安,但好似并不难,甚至感觉挺不错,而黎源的反应也验证对方不讨厌他的主动,甚至很喜欢。 小夫郎脑子里浮现出黎源喉结滚动的样子,心思飘摇。 小夫郎把自己想得面红耳赤。 不过心里倒是下定决心,以后还是要主动点。 只等他把这些事情对着黎源做一遍,两遍,无数遍。 想来黎源也会越来越离不开他. 立秋后下过几场雨,黎源照例田间山里两头跑。 黎源家有了存货,渐渐拿出来与村民以物换物,在乡下这种形式还是较为常见。 无论是晒干的菌子木耳还是其他干货,黎源家的东西干净漂亮,品相也好,拿来送礼特别体面。 黎源收了些油菜籽榨油,榨好的油放到厨房柜子里,以后入冬后也能有油吃。 小夫郎在溪边摘了些洋荷,准备炒酸芋头梗,他喜辛辣食物,因为吃药暂时戒辣,就靠酸剁椒及腌制品解馋。 原先还不吃姜,现在来者不拒,苦瓜加了干豆豉炒也能吃几口。 藤蔓月季爬了小半面墙,灯心草在院子里一丛丛茂盛地开着,六道木与蓝湖柏次第依偎,苔草和矾根丰富小花坛的颜色。 仔细一看,里面还有黎源从石匠那里淘来的小亭子,被小夫郎嫌弃的木绣球也枝叶繁茂的探出墙。 这院子还有几分新气,等围墙的石缝生出青苔,砾石被雨水冲刷出光泽,四周的植被一层层盖过来,这个家就融于景,变成景。 但今年这番模样已经让黎源很满意。 两人吃了午饭后带着一罐蜂蜡前往老郎中家,又到拿药的时候,黎源也有事与老郎中商议。 例行检查后,老郎中满意地点头,“声音有些许变化,药方改几味药继续吃着。” 黎源诧异,“他声音变了?” 老郎中点头,“你天天听着不易察觉,我们倒是一下就能辨出差异。” 陈三郎连连点头,“珍珠哥的声音好听了不少。” 老郎中收了蜂蜡让小儿子拿去库房,陈三郎走的时候又将小夫郎带出去,说是参观他的蚂蚁,老郎中无奈摇头,“这般大了一天天就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 黎源与老郎中商议的正是种植药材的事情。 老郎中见多识广,略一琢磨便知黎源指的不是寻常中草药。 黎源观察过四周环境,从土壤到温度再到湿度,“我想种植灵芝。” 其他经济价值高的药材生长周期长,不符合黎源的期待。 “民间可有人种植此物?” 老郎中想了想摇头,“灵芝至少也要十个月才能采摘,而且对环境要求高,品相稍有缺失,价格跌的就不是一点两点,会种植的农人大多不愿在这上面花费时间。” 近一年的时间不知可种出多少吃食,即便卖不出去也不会饿着家里。 灵芝即便种好了怎么卖出去又是一个问题。 黎源便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出,他想选择适合灵芝生长的环境进行种植,专人照顾。 一开始老郎中还不太看好黎源的这个想法。 随着黎源越说越详细,老郎中眼里升起光泽。 下午时,两人商量好种植的大步骤,黎源负责重点培育监管,陈三郎负责日常维护,老郎中负责联系药铺销售。 老郎中有两儿一女,大女儿嫁到江安城,二儿子在镇上酒楼当大厨,唯有小儿子在身边,却是个不大中用的。 原本想把一身本领传授给他,那小子却是个过目就忘的人,最终只能做些晾晒收捡草药的杂事,老郎中时常忧心自己百年后,小儿子又该以什么为营生养活自己。 如果黎源这件事能成,小儿子也算有条活路。 灵芝属于菌类,黎源觉得问题不大,何况灵芝长得好不好真的很看生长环境,而梨花村背靠大山,四季分明,雨水充沛,得天独厚。 商量完老郎中留黎源和小夫郎吃晚饭,黎源没有客气,甚至包揽起做晚饭的活路。 陈三郎是主人家自然也要做饭,但他似乎跟小夫郎说不完的话,于是喊上小夫郎一同前往,索性老郎中也跟着去,直接在院外的灶火上做起饭菜。 黎源早已把陈二郎托付的银钱转交给老郎中,家里的小子无论分家与否都要给家翁上交银钱。 陈三郎的菜也是烧得不错的,但不像二哥那般稳定,说到底还是脑子有些笨。 老郎中见小夫郎安安静静跟在黎源身旁帮忙,于是召他过去聊天。 攀谈中老郎中意外发现小夫郎记忆好,似乎对药理也有些了解,细问之下才知曾经接触过,老郎中早知小夫郎的出身可能不那么简单,可再不简单已经做了夫郎又如何。 他也算半个庄稼汉,性子直爽,直言询问小夫郎愿不愿意跟着他学医。 黎源这种学狗,只要能学都能扑过去,闻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夫郎。 大有小夫郎不答应他就答应了,至于学不学得好再说。 毕竟在黎源眼里,医生是顶好的职业。 小夫郎看着黎源笑了笑,点头同意。 老郎中可是严师,让小夫郎第二日便过来上课。 小夫郎眼巴巴看着黎源,散养儿童不想上学。 “我们家一日三食,晌午后我送他过来,酉时接他,学五休二,陈伯如何?” 什么? 还有休息日? 混账!!! 可那是人家的小夫郎,当然黎源说了算。 小夫郎感激地看着黎源。 吃饭时黎源与老郎中喝起酒,男人们一喝酒话就多。 小夫郎吃完饭与李三郎收拾碗筷,做了些下酒菜给二人,两人便又去玩耍啦! 老郎中对府城比较了解,见过现代化都市的黎源像只土狗听得津津有味。 这个时代从时间线上有点类似他那个世界的明朝。 但又不完全像,这个世界不知在哪个节点上拐了个弯似乎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明朝的造船技术也很发达,但最终都用于政治目的。 而大朝没有,而是开启了航海时代。 高度发达的农业社会没有走向没落,而是朝着另一个阶段迈步。 黎源心中也会掀起澎拜的思绪,如果有一天能走出,他想看看这个世界。 当然这只是一个idea,不代表必须执行。 孰轻孰重他分得非常清楚。 说完大事说小事,说完国事说家事。 “用起来可还顺畅?”有些醉醺醺的老郎中突然压低声音。 黎源反应了片刻才反应问的那瓶膏脂的事情。 他看了看后院,没看见小夫郎的身影,同样压低声音,“好用倒是好用,就是……” 老郎中皱着眉头看他半晌,突然恨铁不成钢的嘟囔,“搞了半天还是个雏.鸡,无能,没用,真是丢男人的脸。” 喂,不是,小夫郎也是男的。 雏.鸡对雏.鸡有什么好丢脸的。 黎源无辜地摸摸鼻子,老郎中又压低嗓子,“那事第一次对方肯定受不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开荤吧,忍忍也就过去了,等习惯了可有福气等着你们。” 黎源来了精神,“那个真的很舒服?” 老郎中把脸一拉,“我怎么知道,不过……来找我看病的那些夫郎们可享受了。” “你是个爱惜人的,他以后肯定不会像其他夫郎那般早早落下病根子,所以放心大胆的去弄,那种膏脂我这里管够,快用完的时候又来拿。” 黎源跟小夫郎就用过那一次,之后小夫郎不知道是学精了还是咋回事,他眼神刚刚往放罐子的地方一瞥,小夫郎就热情了。 小夫郎一热情,他就五迷三道了。 有时候他觉得要不要那样做其实不重要,现在两人就挺舒服挺快乐。 这种私密事情不能拿来分享,黎源含糊点头。 晚上黎源躺在床上睡不着,微醺的身体让他如同漂浮在云层里,因为惦记着一件事又没法安然入睡。 要不跟小夫郎坦白,说两人并没有夫妻之实,要这样那样才算。 如果这样说了,小夫郎会不会很伤心。 一定会的。 他算不算欺骗了小夫郎? 肯定算的。 小夫郎这般俊雅的人说不定能理解他。 屁,小夫郎那个小心眼又敏感的家伙一定会胡思乱想,那他岂不是又要花很多功夫来哄对方? 黎源不是不想哄,而是这件事他理亏在先。 万一小夫郎问他为什么骗他。 黎源总不能承认自己也是刚刚学会。 那可不行。 正胡思乱想,一具软滑的身体缠过来。 小夫郎的肌肤像丝绸,有时候又像月光,朦胧美好的不像话。 于是黎源朦朦胧胧看着小夫郎白玉般的手指拿着那瓶膏脂。 他做梦了? 然后黎源听见小夫郎说,“哥哥,你睡不着是不是想做?” 想,想得头快炸了。 黎源静静地看着小夫郎,“珍珠,你真的想做?” 小夫郎没有回应,而是打开罐子,伸手挖了一坨,然后才开口,“哥哥,今晚给你用?” 迷梦般的雾气散开,不是做梦,黎源猛的坐起来,语气难得慌张,“那是给你用的。” 小夫郎疑惑地皱起眉头,“可是哥哥,我看见你也有些上火。” 黎源移了移屁股,将那个洞盖严实,“我没上火。” 小夫郎的猫眼水晶般看着他,“哥哥是在害羞吗?” 小夫郎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白葱般细长,他低声说,“哥哥,那我轻一点,况且,我的手指比较细,你……忍忍就习惯了。” 熟悉的画面,熟悉的台词。 但说话的人完全调过来。 黎源一时间觉得魔幻,到底要如何说服小夫郎放弃这个想法。 “哥哥自己来。”黎源欲接过罐子。 却被小夫郎躲开,“珍珠不嫌弃哥哥的,哥哥都没嫌弃过珍珠。” 嗯…… 黎源认命地翻身趴下,是他死要面子欺骗珍珠,但是看着珍珠如此懵懂无知的样子他又觉得喜欢。 上药而已。 珍珠迟早是他的人。 黎源瞬间绷直双腿。 他的肌肉紧实,一夹紧肉像铁,硬邦邦。 小夫郎无奈地叹口气,“哥哥,你放松一点。” 黎源尴尬地抓着枕头,缓缓放松。 小夫郎很温柔,确实,小夫郎的性子一直软绵绵,哪怕被黎源弄生气了,也只是横一眼,从不让人觉得强势蛮横。 小夫郎果然在认真涂抹膏药,里面加了些许薄荷,有些微凉但不刺激,黎源觉得怪舒服的。 接下来就不舒服了。 但小夫郎与黎源的阴暗心思不一样,人家真以为手里的膏药有消肿祛火的功效,涂得认真仔细。 又绷了几次长腿,在小夫郎一声声对不起,哥哥,我的技术是不是不好的自责声里,黎源抵住身体本能反应,尽量放松再放松…… 说实话,真的不舒服。 但黎源感觉得到,小夫郎已经很温柔。 再想想自己,那可粗鲁得多,可小夫郎除了含着眼泪看着他,并没有拒绝,这般一想,黎源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可恶。 这般胡思乱想,身旁的小夫郎渐渐没了声响。 小夫郎本没有多想,当时黎源怎般照顾他,他就一一复制到黎源身上,虽有些疑惑,只当这样做能更有效治疗火气。 另外他也不敢多想。 而且他居然一点不觉得恶心。 他喜欢这种感觉。 突然黎源打起冷颤,小夫郎以为弄伤黎源,吓得正要住手,便见黎源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似乎是难受又似乎是极度的舒爽。 “哥哥?” 黎源好半晌才回过神,顿时满头大汗枕着手臂平复战栗的感觉,又连忙哑着嗓子安慰小夫郎,“我,我没事!” 一点不像没事,小夫郎也不涂药了,连忙爬过来查探黎源的情况。 黎源很快恢复正常,刚才跟过电似的,浑身一个激灵,脑子瞬间空白,原本难受的感觉消失,要说有多愉悦也没有,就是主打一个刺激。 见小夫郎收手,黎源心下微松。 不知是不是刚被“电”过,黎源四肢酥麻,力气有是有,但心思很散,人也慵懒,想继续跟小夫郎缠绵的想法也淡了。 他拿来棉纱擦干净小夫郎的手指,“睡吧。” 小夫郎只当自己技术不好弄伤哥哥。 窝在黎源怀里看着自己的手指半晌,必须提高技术水平。 第29章 小别扭 既然要上学,自然要准备文房四宝。 像黎源这种学霸深信笔记记得好,成绩一定好。 从溪边砍回一堆香妃竹,小夫郎便知他要做什么,询问得知黎源还要给他做砚台,便包揽下做毛笔的活路。 黎源读书时自制过铅笔,中性笔,想来制笔是每个读书人都会的歪门邪道,便放手给小夫郎,小夫郎蒸上香妃竹带着幕篱出门去了。 说是去李婶家薅羊毛。 说到墨条,黎源没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直接扛着梯子上了自家屋顶,重建时,黎源让石匠在屋顶铺了层石板,而不是瓦片,这种更坚固耐用,石板铺好凝固后再铺茅草。 承重自然没问题,上了屋顶爬到烟囱口,拿着竹片开始刮烟灰,虽说松木烧出的尾烟才是最好的原料之一,这不是没条件嘛! 刮好烟灰后熬药,黎源手上没这些药材,送小夫郎上学时去老郎中那里称了点原材料,就羊胶稍微贵点,其他没收钱。 等傍晚接小夫郎时,一块湿漉漉的墨条制成了,墨条风干至少半年,黎源挖出一小块应急,其他的拴在屋檐下阴干。 黎源的两只手洗过无数遍,还是黑乎乎泛着油光,这是摔泥时留下的墨渍。 小夫郎心疼地拉着黎源的手看了半天,连墨条都懒得看,“黎哥哥,我用得少,以后不要做了。” 黎源摇头,“时间赶,下次烧了松烟重新给你做,明年就有好一点的墨条给你用。” 又拉着小夫郎去书房试用,新鲜墨条水分重,融水后墨汁不均匀,加之麻纸的品质低,好好的一个字过会就洇成团,小夫郎的字迹秀美端正,都被弄得丑呼呼。 黎源有些沮丧,“改日去镇上重新给你买。” 小夫郎连忙阻止他,“哥哥,真的不用,我都记住了,用碳条吧,我觉得你那种写字方式也挺有意思。” 这倒是,硬笔书写确实提高效率。 小夫郎一向体贴人,黎源没有多想,用黑糊糊的手抱着小夫郎美美睡觉去了,直到看见埋进土里的那块应急墨块,及被移到屋檐最角落的墨条,黎源才知道小夫郎有多嫌弃他做的墨条。 可黎源仔细对比,他做的墨条比镇上卖的怎么也好上那么一两分,平日里并不嫌贫爱富的小夫郎怎么就突然嫌弃了。 黎源想不通,抑郁了三个小时。 黎源提及灵芝种植并非心血来潮,频繁进出大山让他对山里环境十分熟悉,加之专业养成的素养,几乎看见每一样作物都会在脑海里过一道对方的生长环境周期培育方式及经济价值。 灵芝无疑是他短时间能找到的最佳经济作物。 黎源很快找到适合环境,就是上次发现小灵芝的那个地方,挨着溪流,土壤肥沃,空气潮湿,且有不少腐掉再生的树桩,藤蔓植物也多,至少之后黎源又在附近发现不少灵芝,因无人照顾,大多被虫蚁吃掉,有些看得出是被小动物撞坏的。 这些问题不难解决,养殖地周围设围栏。 种植时尽量选择树桩中段,可以有效避免虫蚁。 没错,黎源打算自己育种,野外养殖。 这是后世研究过的在保证品质的同时,最大程度增加产量,只是很多无良商家拿大棚灵芝冒充野生灵芝,用低品质冒充高品质,甚至高温蒸煮后冒充紫芝等,加之化学肥料和杀虫剂的使用,导致灵芝市场不被信任。 而黎源现在的环境将这些不利因素大大降低,只要明年第一批灵芝成功上市,经济效益应该不错。 因为时间还早,黎源带着陈三郎绕着溪流走了一圈,大概圈定范围,等秋冬草木干枯后再来扎围栏,到时候正好把周围的环境清一清,最好远处做一条防兽沟,免得大型野兽跑进来。 这期间村里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小苗在王家门口将好几日不见的王申给堵住了,原先说好回乡下成亲,现在倒好,王家长辈不让他进门,王申干脆玩起失踪,小苗心里不甘心,想找王申要个说法。 结果两人在王家门口争吵起来,引来好多人看热闹。 两人争吵激烈,王申本想离开被小苗扭住不放,小苗到底是个男子,力气并不小,王申走不掉觉得丢人索性跟对方打起来,他下手重,没几下将小苗揍得满脸是血,看着十分骇人。 村人们担心出命案,拦住王申,小苗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出王申早骗走他的身契,两人无媒苟合着,就等回村办婚书,现在人,身子都没了,王申坏了他的名声还想卖掉他,完全不给活路。 村民们顿时哗然。 夫郎的身契大多与婚书同时签订,某种程度保障了夫郎的安全,身契只是防止其逃跑,而不是真的变成仆从被买卖,跟寻常奴仆的卖身契是不一样的。 如果夫郎是妾,家主可以将其卖与其他人做妾,如果是正妻的地位,则不可随意买卖,除非夫郎犯下错误。 王申定然使了什么手段骗到小苗签下身契,那时两人情意正浓,王申兴许真的有过迎娶小苗的想法,后来家翁不同意,生出旁的心思也说不定。 村人大多善良淳朴,从未见过如此歹毒心思。 一时间看王申的眼光都变了。 事情闹到这一步,眼看就要收不住。 村长带着人赶过来,他断不会让自己的地界发生恶劣事件,正要令人撬开王家大门。 王石匠推开门一脸怒容看着王申。 这真是让他从此以往在村里再无颜面待下去。 他盯着王申骂到,“还不将身契还给人家。” 王申自然不愿意,他原想让小苗承担家里劳作,谁知家翁不允,他才想着要不要将人卖掉,反正两人没婚书,他说是妾便是妾,甚至妾都不是,养的外室罢了。 不过他幸好没说,要是说了肯定被唾液淹死。 哪有人养的外室住小木屋,出来讨饭的。 到底是村子里,王申不敢违背各位长辈的意思,不情不愿掏出小苗的身契递过去。 小苗接过身契看了看,顿时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这件事便算完了,众人都以为小苗会离开村子。 要不是大牛春狗几个调皮的孩童跟着想看热闹,只怕小苗就死在河里了。 小苗瘦得厉害,晃晃悠悠走在河边。 被人欺辱,举目无亲,不知何处是归处。 噗通一声跳进河里。 几名孩童哇哇大叫跟着跳进去将人救起来,见人进气比出气多,吓得将人丢在王石匠门口跑了。 最终,小苗进了王家的门。 黎源端着碗目不转睛听着大牛和春狗复述。 这真是一波三折,堪称年度家庭伦理剧呀! 下饭神器! “那王伯接受小苗了?” 春狗皮实机灵,摇头晃脑学王石匠,“你这个丢人现眼的败家子,要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怕死后下去骂我断子绝孙,老子当年就把你射.墙上!” 黎源:…… 小苗拿到身契还跑去跳河,好似被王申伤透心般,反正大家都这般说,无论什么事情加上痴男怨女就格外香艳。 黎源觉得哪儿没对,但是王家留下小苗却是不争的事实,他也懒得多想,吃完饭跑去刷碗烧水。 家里来了新闻播报员,可不得好好招待。 小夫郎带着新鲜烤制的小面包和泡好的藠头带着孩子们去池塘玩,小点的分了面包,一边吃一边往水里冲。 大牛和春狗帮忙抱着甜瓜泡进池塘旁的引水渠里,春狗放的时候溅了一脸水,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疑惑地问,“珍珠哥哥,你为什么让我们跟着那个叫小苗的?” 怎么知道他会跳河。 又怎么知道他们会救起对方。 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村里就死人了。 他听阿娘说过,如果有人意外死在村里,风水不好不说,来年县城给的一些奖励就会收回。 他觉得珍珠哥哥不仅长得像神仙,还像神仙那般神机妙算,开了天眼般预知小苗将有危险,让他们施以援手。 小夫郎轻轻看了眼后院,后院的院墙一半石砖一半竹篱,虽看不见厨房景致,但厕所上方架空,可见微微灶火印在上面红红的光,便知黎源还在厨房里忙碌。 他微微一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都是有功德的娃娃,以后说不准能长命百岁。”. 当桂花的香味静静弥漫开时,已是到了入秋时节,黎源家前两天把玉米收了,金灿灿的玉米在院子里堆成一座小山。 大部分晒干脱粒装袋储存,想吃的时候磨成玉米面或者玉米粒。 地里的玉米秸秆埋土腐熟后也是不错的有机肥料,等土壤养好,黎源打算在上面播种冬小麦,之前的土豆地种了甘蔗,红薯地则留着一起种冬小麦。 玉米串起来后挂在屋檐下,晒得更快,加上之前挂满的红辣椒,看起来十分喜庆。 墨条事件后黎源总想重新找个事情让小夫郎对他刮目相看。 黎源去邻居家打了桂花,之前跟邻居打过招呼,对方让他只管摘。 有时候顺手,黎源会帮对方打理下菜园。 上次去镇里,邻居也是好多天没回家,黎源便把他们菜地成熟的瓜果摘下来带过去,送去时才知对方的儿媳生了孩子,一家人忙着照顾才没回来,黎源来的正好,送了满车新鲜蔬果,虽说是自个家的,但这趟路可不好走,硬要留黎源吃饭,黎源还有事便婉拒掉,最后揣了十几个红鸡蛋才走掉。 桂花是雨后打的,不用清洗直接晒干。 小夫郎在前院打理植物,除去日常浇水外,修剪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黎源暗中观察,这堆细叶茅草多了一丛,小夫郎要拔掉。 鸟巢蕨边缘有些发黄,小夫郎会不辞辛苦前往山里寻找新的更换掉。 原本平平无奇的艾草被他移栽过来后,也成为石墙下一道独特的风景。 这些小景也不是一开始就好看,被小夫郎删删减减,添添换换,品类不断丰富的同时,色彩也斑斓起来,黎源隐隐觉得小夫郎打造的前院有几分花镜美感。 反正现在前院归小夫郎管,黎源想动一分一毫都要打申请。 见小夫郎又在前院忙东忙西,黎源将粘米粉,糯米粉和糖粉混合搅拌均匀,分次加水揉成颗粒状,筛过后放入竹子做的圆形模具里,平均划成小份,撒上干桂花。 蒸熟后每块糕点上面淋上蜂蜜即可。 这种做法的桂花糕特别松软香甜有嚼劲。 黎源还偷偷做了两罐糖桂花,干桂花加冰糖一起熬制,冬日里泡水什么特别香甜,还带着浓浓的桂花香。 有了桂花,黎源又酿造两缸桂花米酒,就等冬日窝在家里不出门,天天跟小夫郎烧酒喝,可惜尚未等到冬日,一缸桂花米酒就被小夫郎偷吃的差不多。 剩下的干桂花被黎源用干净的纱布袋装好,放到小夫郎那一堆宝贝的干货里。 反正他不说,墨条的事情没想通,有好东西也不给小夫郎分享。 让小夫郎自己找,等发现的时候再来问他。 他再考虑要不要说。 哼! 小夫郎忙完院子又去菜地看了看,摘了新鲜的蔬果回来,快到午饭时间,刚才就见黎源去了厨房,似乎在弄什么吃食,现在拿着蔬果回去应该差不多。 可等他走到厨房,哪里有黎源的影子。 除了灶膛燃着小火,锅里蒸着什么。 小夫郎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打开蒸笼发现蒸着寻常的玉米粑,又奇怪地到处看了看,依旧没看见桂花的影子,倒是角落里有两个大缸,上面捂着一层薄棉被。 小夫郎记得黎源说过要买两个大缸装东西,以为他装着粗粮面之类的,便没有打开翻看。 闻闻嗅嗅,小夫郎走了一圈都没找到,最终只好把目光投向悬挂在屋梁下方的篮子里,不知不觉已经挂了几十个篮子,每一个篮子连同里面的干货都是他和黎源辛辛苦苦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在此之前,小夫郎从未意识到农人的生活会如此辛苦。 但辛苦之后又是回味无穷的甜。 他的零食篮依旧在,哪怕现在好吃的零嘴越来越多,但黎源只要去镇上还是会给他带糕点,而零食篮里也永远放着五十两白银,之前用掉后剩三十两,黎源卖掉灵芝后又补给他二十两。 小夫郎知道黎源手里银钱不多,但黎源几乎不向他开口要钱。 家里吃不完的蔬果,晾晒的干货,编织的各类竹子用品,黎源都用这些东西置换物品。 好似黎源打定主意这些银钱就是给小夫郎自己花费的。 哪怕小夫郎提过几次,黎源也只是笑着说,不够了自然会找他拿。 小夫郎在后院看见蹲在池塘旁的黎源。 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啃着果子好似在发呆。 两只小鹅看见小夫郎摇摇摆摆走过来用喙蹭蹭小夫郎的袖子,小夫郎摸摸它们的脑袋又回到厨房,想了想将池子里清洗干净的蔬菜拿出来整理。 小夫郎会做面包,也会些简单的吃食。 案板功夫和炒菜手艺实在不咋样,一只土豆能切出长短不齐粗细不一的土豆丝也是蛮厉害,他回想近日可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结果什么都没想到。 “呲……”刀口切破指头,鲜血瞬间流出来。 正啃着果子走进来的黎源立马丢掉手里的果核跑过来,“疼不疼?” 说着捏紧伤口上方位置又拉着人找药。 小夫郎原本想摇头,看着黎源慌张的背影闭了嘴。 上好药粉见小夫郎一直不说话,黎源抬头看见小夫郎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伤口。 连忙安抚,“血止住了。” 他又看了眼案板上的土豆丝,“切得很好,下次别切了。” 本来想装下委屈的小夫郎这下真的有些委屈,默默收回自己的手指头扭头望向窗外。 黎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知道小夫郎不高兴便想哄他开心,“平日里鼻子比狗还灵,今日怎么没动静?” 小夫郎的猫眼回望过来,眼尾带点红,不甚明显,黎源却看得清楚。 黎源捧起小夫郎的脸蛋,“哟,怎么还委屈上了?” “不是都包扎好了吗?还疼?” 小夫郎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受伤的右手食指被纱布包成厚厚一坨,他举着食指闷闷回答,“不疼了。” 小夫郎许久未这般消沉过,微哑的声线透着股清洌,就像深夜的山脊又迎来落雪,那是极好听的声音,有夜的静和雪的冷,却因突兀的雪声打破原本的清冷宁静,但絮絮的雪声也是好听的,软的糯的哑的。 黎源便知声线里那些哑的杂质是声带受伤发出的。 黎源也知道了小夫郎原本的声音应该是怎般模样。 不知为何,黎源更喜欢现在这种声音,没那么纯粹清透,却因为这一两分杂音,小夫郎性格里的软和娇都流露出来,软呼呼的,格外令人心疼。 于是他也藏不住了,“不疼了就来吃好吃的,我做了一个早上呢!” 小夫郎似乎想笑,又忍住,微微撅着嘴不动。 他就喜欢黎源哄他疼他爱他的模样。 黎源好笑地牵住小夫郎,“本想藏起来让你自己找,这下好了,全白藏了。” 小夫郎见他从一排果酱坛子里拿出一笼小蒸笼,“啊,我找过这里。” 黎源笑出声,“原来找过,看来我也没白藏。” 小夫郎有些脸红地瞪着黎源,黎源得意洋洋放到桌上打开蒸笼,用竹刀竹叉将一块三角形的桂花糕小心翼翼挑出来放进木碟子里,“快趁热吃,我再去炒点菜,然后送你去陈伯那里。” 小夫郎打量着盘中的桂花糕,虽然没有以前吃过的糕点那般精致,但质地非常细腻,却又不是寻常米糕那般蓬松,像下了一夜的雪,一层层铺上去,是厚实的,上面的干桂花淋了层蜂蜜,有种晶莹剔透的美,像琥珀也像琉璃。 小夫郎轻轻挖下一块放进嘴里,顿时被绵密的米香和桂花香包裹。 刚睁开眼睛,一杯温饮放在面前,浓浓的桂花香一同飘过来,“这又是什么?” 黎源好笑地看着小馋猫,“糖桂花冲的,尝尝。” 小夫郎喝了一口发现很不错,特别搭配着桂花糕,好似一个浓长夏日积攒的燥闷都在这桂花香里给一点点化解掉。 黎源转身去做饭,小夫郎吃吃喝喝,两人间那点小别扭便消散无形。 “黎哥哥,你将糖桂花涂抹到杯壁上?” 黎源没回头,“玻璃杯的话这样抹着才好看,玻璃杯的制作工艺与琉璃杯差不多,只是原材料不一样,琉璃杯有颜色,玻璃杯大多是透明的,也有做成磨砂的,你若是见过琉璃杯应该能想象出来。” 小夫郎看着氤氲的雾气没有出声,他何止见过,太师府也有自己的海运队,每次回来最上等的货便是送到太师府,他能够想象涂抹糖桂花的琉璃杯又有多么好看。 黎源切菜的手顿了顿,再次恢复正常。 老郎中看见小夫郎包裹严实硕大的手指头,也是很无语地瞪了黎源一眼。 和好如初的两人相视一笑,不理会老郎中的奚落。 第30章 生日 临近中秋节,糕点铺开始售卖月饼。 黎源去看过,与其说是月饼,更像麻饼,唯一一款月饼售价十分昂贵,他向店铺老板打听,得知里面包着五仁馅,顿时打消购买欲望。 小夫郎说他们多吃五仁和金丝凤梨,也有枣泥核桃,芝麻花生,不过那东西甜腻又重油,小夫郎并不爱吃,只是时节应个景。 黎源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找村人换了莲子和咸鸭蛋,回家将莲子泡发后煮到熟烂,然后加油研磨成泥,再加蜂蜜麦芽糖加热,炒制抱团,冷却后就是莲蓉。 他将甜度减半,试吃时口感好了许多。 面皮也简单,面粉加油枧水和蜂蜜的混合物,揉搓成团即可。 没有现成的枧水,黎源找到清香的果树烧灰滤水而得。 等小夫郎放学回家,餐桌上摆着做好的广式莲蓉蛋黄月饼。 模具不易制作,黎源也是找王石匠刻的花,一朵盛开的桃花。 黎源十分想念后世各式各样精致的模具,他打工的面包店制作月饼,光模具就有几百套,一盒月饼要卖近千元,每只月饼只有手心大小,但确实精致漂亮。 因两人都吃不得过于油腻发甜的东西,月饼并没有做出馒头大小。 没想到小夫郎竟然十分喜欢,拿着月饼反复摸,“黎哥哥,你做的东西总是与众不同。” 黎源也拿起一个月饼,“快尝尝。” 围炉上烧着一壶茶,小陶炉里煮着野茶,夏初时黎源在山里碰见摘来的,没炒多少,喝个味道,大约现在生态好,这棵不知名的茶树煮出来的茶水也滋味不错。 不过黎源一般不给小夫郎喝,说小孩儿喝多了睡不着觉。 但黎源喜欢看小夫郎煮茶,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让人赏心悦目。 两人坐在屋檐下赏月,还不到八月十五,但月光水银般铺陈每一处高点,亮晃晃,暗处又有三五萤火浮动。 黎源打开大门,透着门扉,微风中菜园子欢快的轻轻摆动着,他家地势颇高,菜园子下方是海浪起伏的稻田,再远处是连绵不断的青山。 黎源吃了块月饼就不太能吃得动。 小夫郎没吃过莲蓉咸蛋馅儿,哪怕觉得油腻,还是再想吃一个,被黎源无情拒绝。 黎源家虽不是顿顿大鱼大肉,但高蛋白是保证了的,兴许山里的东西还带着灵气,小夫郎最近又抽高了一点点,比黎源的耳朵高一点了。 细细的腰身拉得更长,晚上搂在手里像搂着一条水蛇,按理说小夫郎也没少做活路,在他身体康健后,除了繁重的活不让他干,有些时候黎源还会刻意训练他。 不是说做了夫郎就要像女子那般柔若无骨,何况农村里的女子也是要干活的,像他们村里的媳妇姑娘们,也都健健康康,四肢有力。 小夫郎作为男子更应如此,可不知什么缘故,小夫郎就是不长肌肉,皮肤滑滑的,皮下的肉摸着饱满有弹性,肚子看着平坦,实则软乎乎,后来见他担水背柴都不在话下,黎源也就不再强求。 兴许小夫郎就是传说中的……细狗? 眼见离着中秋越来越近,黎源忙进忙出也没提给小夫郎过生日的事情。 小夫郎想起往日在家的情景,虽说每年都要进宫陪皇帝皇后赏月,但皇帝会赏他东西,连带大臣们也会祝贺他,姐姐送的礼物更是合乎心意。 回家后虽不像旁人有热闹的庆生宴,但礼物不会少,母亲的祝福也不会少,第二日还会在祖母那里得到一番疼爱。 他是骄矜而尊贵的。 这是小夫郎第一次没有至亲在场的生日。 以往从不在意的事情如今变得难能可贵,他想自己开始变得贪心,在这个清贫的家里希望得到礼物和庆生宴。 黎源对他很好,自然不会忘记这么重要的日子。 但对这个好不容易有点积攒的家来说,他的想法又是那般不合时宜。 何况从未听说哪家夫郎会过生辰。 就这么期期艾艾到了中秋头一天,老郎中给小夫郎放了假。 其实这天也没上课,黎源将月饼包好让他送给老郎中就走了。 竟然不送他上学。 放学时,老郎中不放心,让小儿子送小夫郎回家,他说必须让村人知道他们家没有欺负小夫郎,这小夫郎都快掉金豆子了。 陈三郎一路小心翼翼地把小夫郎送回家,然后火烧屁股的跑了,平日里他与小夫郎相处没觉得有什么,与其他男儿无异,甚至小夫郎的奇思妙语并不见得少。 怎么一遇到黎大哥的事情,小夫郎变得跟水做的。 黎源给村长李婶家及交往不错的几家都送了月饼。 然后推着独轮车去了趟镇上,他订的牛奶今日到,明日正好拿来做东西。 一来黎源真的忙,再来没料到小夫郎那般早归家。 等他推着载满货物的独轮车回来时,小夫郎独坐在院子,可怜的模样快变成留守儿童。 小夫郎看见黎源连日来的郁结顿时消失,他快步走到黎源身旁,“哥哥,你去哪里呢?” “去了趟镇上,明日你生日,买些东西给你做好吃的。” 搬东西的小夫郎顿了顿,回屋里的脚下差点蹦起来。 黎源买了块排骨,一袋棉花,些许香料,适合放在院子里的一套圆桌矮凳。 然后就是一个大罐子和一篮子油纸包裹的东西。 看着就有些精贵。 “哥哥,这又是什么?”小夫郎正要搬大罐子,被黎源抢了去。 “你别动,这东西可不好买,要预定呢。” “到底是什么?”小夫郎便去拿篮子。 “牛乳。” “哦。”小夫郎稀松平常地应道。 黎源看他一眼没再说这东西多不易得,“我们那里过生日要吃生日蛋糕,哥哥没啥稀罕物送给你,就给你做个蛋糕。” 生日蛋糕! 小夫郎细细咀嚼这几个字,顿时期待起来,他笑着说道,“京城的牛乳有各种味道,女子偏爱花香,男子偏爱茶香。” 黎源静静听着,抱着罐子的手却不由紧了紧。 他极少因为什么感到自卑,大约在接过爷爷的医药账单时感受过那种难堪,只是事情紧迫,他没有心神多想,转身投入到赚钱的压力里。 与小夫郎朝夕相处,很多细微处即便他想模糊也模糊不了。 而且小夫郎不是爷爷,他们有着看似岁月悠长的相处时间。 而随着时日的增加,内心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趁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其实还有其他选择。 小夫郎断没有让他难堪的意图,那些在平凡人看来奢华到有些发光的生活,兴许只是人家日常,他知道小夫郎的出身可能比原先预料的还要好不少。 柔软的手突然覆盖在黎源的手背,黎源抬头对上小夫郎弯弯的眉眼。 “我等你的礼物等了好多天,可你一直不提,害我提心吊胆许久,却瞒着我偷偷去准备,如果不是今日实在瞒不住,你是不是还是不会告诉我。” 黎源沉默,生日礼物当然要惊喜才有意义。 直到实际操作起来黎源才发现困难重重,若不是条件受限,他恨不得偷偷做好蛋糕捂住小夫郎的眼睛直到蜡烛亮起的那个瞬间。 可看见小夫郎落寞地坐在院子里,他才明白惊喜的前面不应该是拉长战线的失落。 兴许早早告诉小夫郎他的安排,直到蛋糕做出来的这段时间,小夫郎都应该是开心和期待的。 黎源摸了摸脑袋,“是我思虑不周。” 果然,小夫郎上前一步靠着黎源,“哥哥,无论跟你一起做什么事情我都特别开心。” 黎源抚摸着小夫郎的长发,“哥哥知道了。” 小夫郎抬起头,猫眼透出一丝狡黠,“所以,京城的牛乳再好喝也没有哥哥买的好喝。” 黎源约莫一想就明白了。 好呀,小夫郎也学会搞心态了。 一句话分成两半,先抑后扬,弄得他七上八下,心里酸溜溜。 小夫郎没有以前乖巧可爱了。 黎源捏住小夫郎的细腰正要挠痒痒,小夫郎搂住黎源的脖子躲闪。 嘴里“哥哥”“哥哥”的撒着娇。 花朵般粉嫩的嘴唇近在眼前。 黎源便顺其自然接住这个吻。 秋天不是卷着落叶来临的,是沾着桂花的清甜黏住嘴角,告诉繁忙一个夏季的农人,丰收的喜悦即将来到. 黎源一大早起来将屋子里外洒扫了一遍,小夫郎起来时看见青砖上还留着水渍。 黎源指着家里几个陶罐,“你去摘些花草插着,看着喜庆。” 小夫郎戴好幕篱,将鹅放出来带去溪边觅食。 四周野花多,足够小夫郎发挥艺术特长。 牛乳在水缸里镇了一晚,还很新鲜。 黎源把面粉拿去蒸,冷却后就是低筋面粉,正好做蛋糕坯,等坯子进烤炉的时候,黎源开始做打发奶油的工具。 找来一截干净新鲜的竹子,取十五公分长度,留八公分作为手柄,剩余部分用刀剖成一厘米左右的细条,然后把细条朝外掰开,一个简易的打发器便做好了。 光涂个奶油也太难看了,黎源将无花果干切出片状,又将花生核桃炒香后切碎备用,新鲜水果也是少不了的,芒果是不错的蛋糕水果,可惜这年头村里是没有的。 好在这段时间为了做蛋糕,黎源一直在找各种原材料,在山里倒是找到一片树莓,这个季节还有树莓也是意外之喜。 昨日回来的时候,黎源绕到山上采了树莓。 昨夜将一半牛乳分出来,发酵一个晚上后已经变酸,早上小夫郎过来闻了闻,有些嫌弃的捂着鼻子走开。 走了几步又走回来拉住黎源,“黎哥哥,这个也是做什么生日蛋糕的吗?” 那时候,宽敞的案台上已经摆满各式各样的器皿工具,都是黎源自制的蛋糕工具。 小夫郎心里咋舌,父亲寿宴里最费时的菜也用不到这么多工具。 见黎源点头,小夫郎抿起嘴唇,犹豫再三,“做好了要还是这味,我可不吃!” 黎源刚抬头,小夫郎便蹦了出去。 中午包的饺子,猪肉白菜馅,白菜此时刚刚长出来,又嫩又鲜,黎源和的水馅儿,这样饺子不干。 小夫郎很快抱着一大捧花花草草回来,两只鹅摇摇摆摆跟在后面,它们已经开始换毛,大约小夫郎养得好,体型看着比一般的鹅大,等真的长成大鹅,又是村霸两枚。 小夫郎没关着它们,让它们在院子里巡弋。 小夫郎坐在餐桌边插花,眼睛一直瞥着黎源。 黎源目不转睛包饺子,“做事要专心。” 小夫郎将紫菀花茎上多余的叶子扯掉,“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黎源眉毛微挑,小夫郎最近的战斗力直线飙升。 “我这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最后一只饺子成型,黎源给锅里抹了层薄油,把饺子一个个摆好,盖盖子,炉灶里燃微火。 小夫郎插好一个花瓶摆在灶台靠着窗那边,一枝蛇床探出窗外,“四路八方通珍珠。” 黎源将百合莲子放入粥里,因热气皱着的眉头突然松开,似是想笑,又敛住,终是没忍住,嘿嘿笑起来。 “小脸皮越来越厚。” 小夫郎点头,“跟哥哥学的。” 两人有说有笑等到粥浓饺香,黎源还拌了几条鲫鱼,许久不吃的青红辣椒酱调味后用热油一泼,再淋到鱼身上,味蕾都要多分泌点唾液。 “别吃太多,下午才是正餐。” 小夫郎点点头,一口咬破酥脆的饺子皮,鲜美的汤汁顺着红润的嘴唇流下来。 两人歇息了一会儿,黎源又起来准备晚上的大工程。 排骨分成两份,一份煲汤,芡实莲子茯苓泡水半小时,加排骨山药,两粒无花果干,这汤养胃,另一份做成蒜香排骨。 出锅时小夫郎忍不住尝了一块,差点香迷糊了,又给黎源投喂了一块,黎源追着他的手指把小夫郎咬得嗷嗷叫。 一个虎皮青椒,一道酸辣凉粉,鸡蛋牛乳布丁,糕点若干,一盘月饼,花生瓜子红枣等零食也有小竹篮装好,小围炉上煮着野茶,琥铂色的人参酒旁摆着白玉般的桂花糕。 院子里的小木桌上摆满美味佳肴。 “哥哥没做太多菜,蛋糕才是重点。”说这话时,黎源在小夫郎越瞪越圆的眼睛下,把一盆平平无奇的牛乳打发成大大一盆白花花膏脂类的东西。 小夫郎记得加了鸡蛋,那盆酸酸臭臭最后变成黄色的东西,还加了糖和什么? 而且那盆发酵后的臭东西后面居然又不臭了。 黎源说那是黄油。 黎源把脱模后蛋糕坯放在竹子做的一个平盘上,先涂了一层奶油加树莓和无花果干,再放一层蛋糕坯,然后用奶粉封住蛋糕全身。 他转得呼啦呼啦,原本凹凸不平的奶油渐渐变得平整光滑,然后开始装饰,把切碎的坚果碎洒满全身,再摆放水果和从小夫郎那里薅来的小花朵。 “黎哥哥,什么都可以往上面放?” 黎源点头,“只要好看。” 看着小夫郎端来的一碗红彤彤的小泡椒,他笑得把碗没收,“辣的不能跟甜的一起吃,会拉肚子。” 小夫郎遗憾的叹口气,也拿起树莓花朵帮忙装饰,他喜欢在蛋糕的侧面嵌上一朵朵月见草和蓝花参的花瓣,粉色搭配深蓝有种异样的美。 “这里不要放了。”黎源指着摆满树莓果干的前面部分,那里刻意留出一块空地。 “要做什么?” 黎源又拿出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把小夫郎珍藏的草莓酱和蜂蜜混合后填入到那个沙袋里,然后捏在手里用尖尖的那头对准蛋糕表层空白处。 小夫郎很快明白过来,“你要写字?” “写什么?” 黎源笑着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小夫郎横他,“你打趣我!” 深红色的果酱细细的挤出来,黎源写着:祝珍珠十八岁生日快乐! “这些字有点奇怪,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哥哥,是你们那边的文字?” 黎源读出来。 小夫郎看着那几个字久久回不过神。 他与至亲间的情意表达是含蓄而克制的。 即便最疼爱他的祖母也不会说什么刻意的祝福,因为祝福里的含义他们与生俱来就拥有,唯一期盼的不过是将这种生活延绵下去即可。 像他们这种家族会出几个纨绔子弟,但大多不是旁系就是庶出,嫡子嫡孙肩头承担的责任和拥有的权利财富是旁人想象不到的。 何况他还是个孩子,过于富贵长寿的词还用不到他的身上,说的最多的不是平平安安,就是健康如意。 而快乐这个词更不会用,因为它轻浮得有些放浪。 看到这行字的时候,小夫郎就明白,黎源希望他快乐,也身体力行让他快乐着! “先别感动,再等会儿!”黎源闷笑着取出两根数字蜡烛,他将木头雕出模具,用蜂蜡制成的蜡烛,为了喜庆还加了植物色素,紫草和苏木染出的紫红色蜡烛,有点土,但喜庆。 “这是一,这是八,合起来代表十八,小珍珠是大人了。” 黎源将蜡烛插在蛋糕上,晚霞渐消的傍晚点燃它们,“哥哥先给你唱生日快乐歌,不一定好听,也是我们那里流行的必备节目。” 黎源少见地露出一分腼腆,清清嗓子唱起生日快乐歌,小夫郎漂亮的猫眼映着烛火,亮晶晶地看着黎源。 唱完后黎源摸摸小夫郎的头发,“闭上眼睛,许三个愿望,然后再睁开眼睛吹灭蜡烛,就可以吃蛋糕了。” “三个愿望?” 黎源点点头,“三个愿望,你最想实现的愿望,默默地许,说出来就不灵了。” 小夫郎明白了,跟许愿是一个道理。 只是他不知道向谁许愿。 他们在寺庙里道观里向神灵许愿,还要供奉神灵,但很多时候难以如愿。 现在,黎源也让他许愿,他不认为是向一块生日蛋糕许愿,那应该向谁许愿? 烛光里,黎源目光融融地看着他。 深邃狭长的眼睛里揉碎了星光。 小夫郎知道该向谁许愿了。 又如何许愿了。 他闭上眼睛,默默说出心中的愿望。 黎源看着小夫郎认真的样子微微有些失神,他不知道这三个愿望里面,有没有跟他相关,他不是太贪心,只要有一个跟他有关,他便知足了。 黎源只让小夫郎吃掉一块就把剩下的收走了,心有不满的小夫郎看着满桌子吃食又消停下来,一会儿吃块排骨,一会儿塞块月饼,喝碗排骨汤,又喝几口人参酒,又是零嘴又是小吃,忙得不知道先吃什么好。 等黎源喝着热茶慢慢消食时,他又端着蛋糕吃起来。 看见黎源瞅他,小夫郎长身玉立地转过身加快速度。 黎源好笑地便不再阻止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家书 中秋后黎源带着小夫郎去了趟镇上。 街角有代人写信的先生。 “去写份家书。”黎源推了推小夫郎。 小夫郎穿着天青色的长袍,戴着幕笠,飘逸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儿。 小夫郎透着掀起的缝隙静静看着黎源。 黎源又说,“若是担心别直接寄到家里,有相熟的人最好。” 小夫郎这才点点头走向写信的摊子。 先生一早就注意到这两位,小夫郎刚刚坐下,先生便说,“小哥想写什么,老夫定帮你写好。” 幕笠如云雾让人看不见说话人的容貌。 那声音是好听的,不知是压低嗓子还是什么缘故,带着一丝暗哑。 就像秋高气爽的秋日突然多了片不和谐的阴云,无端令人心生阴霾。 “麻烦先生给我一副墨宝。” 先生一听便知对方是个识字的,顿时心生敬意,摆好墨宝又将毛笔递给对方。 天青色的袖子里伸出一截皓腕,先生尚未仔细看清,便被那一手游龙惊凤般的狂草给震惊住,他细细辨认,不知是字体缘故还是写得过于娟狂,先生竟好多不认识。 等他想再细看,小夫郎已经收笔拾起信纸,待字体晾干后装入信封封好递给先生,“麻烦先生找人送到封面的地址上,这是银钱。” 先生看了看地址,琴川府东市一处粮油铺,江安城水路过去七八日,陆路骑马最快也要四日,竟是省城,挺远的地方。 “原来小哥是琴川府人,放心好了,东西一定送到。”先生收了银钱保证到。 正好幕笠的薄纱被吹起,一双漂亮的猫眼露出来,冲先生微微一笑。 等先生回过神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先生捊着胡须细想,却怎般都想不起小夫郎的容貌,只记得那身纤媚的姿态,小夫郎身边的汉子倒是记得,俊朗挺拔,虽作短衣农人打扮,不知为何没有半分卑微的感觉,先生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说魅惑人心的狐仙旁便会有位高大沉稳的汉子守护着,可那也不是什么寻常汉子,而是山神化身的守护神,守护着他的小狐妖。 先生收好信放入怀里,暗笑自己一定眼花认错字,神仙般的小两口哪里会写什么屠不屠的凶戾字。 黎源带着小夫郎去木材铺收了几件家具,除去两只大木箱,都是小件,到了店铺,店家热情询问上次的衣柜图纸能不能卖与他,据说成品打好后,有些顾客见着有些喜欢,都是农人,哪怕镇上的富户也是泥腿子出身,比起华而不实的雕花漆艺,黎源的衣柜更实用还省钱。 黎源自然愿意,这样的老板厚道诚信。 何况这也不是黎源的原创,是无数人一代代累积起来的经验。 见黎源点头同意,老板高兴地合不拢嘴,连忙作揖行礼,黎源赶紧抬手扶起对方。 现场就有墨笔尺子,黎源找了块废弃板子当纸,给老板画起图纸,老板是个仔细人,遇见不明白的就问,还让店小二给小夫郎搬来凳子和茶水。 最终黎源得了几钱银子,不多但足够最近的生活开支。 黎源又带着小夫郎去糕点铺买东西,最近出了枣糕,菊花饼和椒盐金饼,黎源每样称了点递给小夫郎,店铺老板是名中年妇人,今天终于见到黎源的内人,一看是名男子吃惊不小,她一直以为能得黎源如此疼爱的是名漂亮小媳妇呢! 不过等两人买完糕点离开她就理解了,两人买东西有商有量,那位小夫郎说话轻言细语,既选了自己爱吃的,也选了当家爱吃的。 小夫郎还会算帐呢! 绝不贪吃浪费银钱,赶最划算的买,而当家的呢,把自己爱吃的退了一份换成小夫郎喜爱的,两人拉拉扯扯好半天呢! 老板看了好半天热闹。 真是没见过感情这般好的夫夫。 回家的路上,小夫郎拒绝坐到独轮车上,黎源见他跟得上便没有再强求,但放慢步伐。 “黎哥哥,为何图纸卖得那般便宜。” 黎源笑着看着小夫郎,大约觉得闷,小夫郎把纱幔撩起来,露出一张光洁美丽的脸,乍看下有点分不清男女,不过女子没有他这般高的身量。 “为何这般说?” 小夫郎想了想,“去年户部统计全国近七成人口还是农户,这份图纸虽算不得巧夺天工的手艺,若是黎哥哥好好经营一番,应该能卖出不错的价格。” 小夫郎一下便分析出家具适宜的消费人群,真是厉害。 黎源说道,“我大学专业不是学制造的,这是最简易的家具,再复杂些便不会了,越是简单越是容易被模仿,木材店主是个厚道人,不代表外面的人也一样,你说的经营在我们那里也称作运营,运营需要人力物力财力,还需要官府有人,除此之外还需要后续的持续开发,也就是说要一直有不错的图纸出来,而这些我做不到。” 黎源看着开始泛着黄色的稻田笑了笑,“我喜欢当农民,也愿意在农作上投入时间精力,断不能因小失大。” 两人走到一处山岚,路边有棵百年古树,枝叶繁茂,绿意盎然,下面出现一条河流,是小村的那条河,河两边的田地种植着绿油油的稻子,晚风送来一波波轻微的稻香。 黎源摘下小夫郎的幕笠,替他擦去额头沁出来的汗水。 又将加了盐的蜂蜜水递给小夫郎喝。 小夫郎喝了几口又递给黎源。 黎源喝完擦擦嘴才说,“哥哥没什么大出息,小珍珠可会委屈?” 小夫郎走过来靠在黎源的肩头,他是个极为知礼节的人,断不会在外面做出如此亲密行径,但这个时候他就想靠着黎源,安抚黎源有时候突如其来的不安定。 “你又说这种话,老是一边占人家便宜一边问人家后不后悔。”小夫郎的语气带着点骄横,却听得黎源无比熨贴。 黎源亲亲小夫郎的额角,“是哥哥说丧气话,那哥哥努力一点,让你老来当个手握良田的富家翁?” 小夫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黎源,“送我几亩?” 黎源整肃表情,“真是贪心的小夫郎,还想要好几亩?” 小夫郎眼珠子转了转,“那把山上的旱地给我。” 黎源诧异,“你要旱地做什么?” “种零嘴,红薯干,土豆片,爆米花……” 黎源将晒干的玉米籽与干净的河沙一起炒,炒出香喷喷的爆米花。 小夫郎便知黎源他们那里也看戏,但是看戏的时候不吃糕点果子,而是吃爆米花喝汽水。 “小馋猫。”黎源刮刮小夫郎的鼻子又道,“一年一亩地吧,太多便不买了,种不完。” 一年一亩地那也是一个不小的目标。 小夫郎喜滋滋又问,“不买地了又买什么?” “你猜?” 小夫郎笑着问,“玉佩还是簪子?” 黎源嫌弃地推起独轮车,“谁买那玩意儿,以后给你买金子,大戒指大项链,来客人时就挂满全身带出去,万一遇到年生不好还可以换粮食,玉器不行,换不到任何东西。” 说完,黎源瞥了眼小夫郎,偷偷加快脚步。 正好是下坡路,一下就蹿出去好远。 等小夫郎回过神顿时明白又被黎源逗弄,也不顾礼仪,追着喊,“哥哥,不要买金器,太丑了,太丑了……” 黎源笑着加快速度. 九月时晚稻成熟,黎源家四亩水田收了将近27石稻米,也就是一亩近八百斤的稻米,在这个风调雨顺的时节,最厉害的庄稼人也只能收六百多斤。 收割那天不仅关系亲近的来帮忙,不怎么熟稔的也跑来看热闹。 甚至邻村的闲汉听闻此事也跑了过来。 稻米割下来脱壳,再一担担跳回家,整整三十二担,帮忙的人越来越多,回家的小路上全是络绎不绝的身影。 小夫郎将大门打开,院子里的圆桌上摆着晾好的野茶,厨房餐桌上摆满新鲜的果子。 农村没有不让邻里不进门的规矩,好在黎源早就料到将厨房的门开在外面,这样万一有客人过来,院子厨房都能坐人,也不用往堂屋挤。 很快厨房便放不下,小夫郎让邻里们将稻米就放在院子竹棚下,做这些事时他一直瞅着客厅,倒不是嫌弃村人弄脏家里,家里每块青砖都是他跟黎源一块块擦出来,后来黎源不想他太辛苦,就给青砖上了桐油,现在家里整洁干净到蹭亮。 今天过后不知又要打扫到什么时候。 谁知等他有空去看时,发现不少邻里放下担子就离开,并没有像翻修宴请那次里里外外看个遍,也有留下的,但都聚集在树下圆桌边喝水,神色拘谨不安,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黎源挑着稻谷进来顿时明白什么原因,大声招呼村人坐下来吃果子,还让小夫郎将果子端出来,又与人讨论分工明日去谁家帮忙,后日又去谁家。 一说到自己熟悉的事情,村人放开许多。 村长小儿子率先开口,“黎大哥,你这院子屋子到底花了多少钱,我进来时都不敢落脚,生怕踩坏哪颗花花草草,还有那是厨房吗?怎么光鲜漂亮的比新嫁娘的屋子还好看?” 黎源告饶,“你可别臊我了,当初翻修屋子你们不是都来过,后面挖草药换了点钱就铺了青砖,都是王石匠帮我弄的,价格也不贵,院子里这些东西就更不值钱,都是河里淘来的石头,什么花草不花草的,你们仔细看看是不是就路边长的那些野草嘛!” 黎源把他和小夫郎精心挑选的每一样东西三两句就盖过去。 大家细眼再看,可不就是平日里见得惯的东西,怎么一到黎源家就那般好看。 有人不相信又跑进堂屋看了看,发现堂屋还是那套竹子编的桌椅,甚至墙面连泥都没抹,于是又跑去厨房,然后发现点不同,厨房里居然好多柜子,都是那种没有任何雕花,也没有漆水的板柜,占了整整一面墙,墙上还钉了许多板子,很是简陋,但也不知那些大大小小的罐子怎么一摆,就格外不一样。 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所以然。 退出来就听见黎源说,“家里都是珍珠弄的,他喜欢花花草草,我又不懂。” 于是大家都望向小夫郎。 小夫郎安安静静坐在黎源身旁,也是同大家一样短衣打扮,为了方便干活,手腕的袖子是卷上去的,裤腿也是挽着的,露在外面的皮肤洁白如玉,怎么都不像会干活路的人。 但是家里的粮食家具,院子里物件农具都是大家看着黎源一点一滴挣回来的。 自然没有旁的精力打理家里。 没想到小夫郎看着不中用,还是个勤快人。 顿时,男人们看他的眼神便没有往日那般漠然。 在农人眼里,无论娶的媳妇还是夫郎,只要勤快会过日子就受欢迎。 送走村人,黎源去外面割了许多芭蕉叶盖在竹棚下稻谷上,担心半夜落雨坏了稻谷。 黎源打算就在家里晒,前院够大,又没有种菜,许多地方铺的砾石,在上面铺几层芭蕉叶便好,村里有晒谷场,但黎源家离得远,加之最近都是收割季节,也不与村民抢这么一两块地。 邻居也回了家收稻谷,他家只有一个儿子,叫林帆,因是独子,自小要宝贵些,小时候送去镇上私塾读过书,如今在镇上杂货店当掌柜。 两家关系还不错,林帆跟着父母一起回来帮忙,他拎着一只母鸡送给黎源。 黎源招呼他坐下喝茶吃果子,林帆看着院子里的景致愣了愣,到没有旁的那般拘谨,黎源知道他家劳力少,应下第三日过去帮忙,林帆十分感激。 闲聊得知,林帆辞了掌柜活路才有时间回来帮忙,等晚稻收完,他将前往江安城做事,据说是镇上的老板介绍过去,老板侄子在那边有间新开的古玩店需要掌柜。 古玩店并非只卖古董,更像杂货店升级版。 原来是高升,黎源自然恭贺一番。 不到傍晚黎源就锁了院门,接下来几日连带着这几日收割稻谷都是极其累人的一件事,早点休息才有力气干活。 黎源走进厨房时,小夫郎已经蒸好米,洗好菜,蒜米姜片切好,佐料碗筷备好,就等黎源开炒。 黎源刮刮小夫郎的鼻子,“今日这么乖?” 小夫郎朝着竹棚的灶台走去,先把水烧好,吃完饭就可以洗澡。 “你在大家面前夸我,要是不做事改日你又说我坏话怎么办,村人偏心着,信你不信我。” 黎源哈哈大笑,等他做好饭菜,小夫郎已经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干净。 他指着门口一处砾石说道,“人多还是容易脏,要是有你说的那种高压水枪就好了。” 黎源暗笑,小夫郎到底是个男儿,对工业化机械化的世界很是好奇,问了很多那方面的问题,可是他并不是特别了解,也只能说个囫囵。 两人洗完澡带着一身薄荷香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时,天边还微微发亮。 浓郁的艾草味里,小夫郎侧对着黎源,“哥哥,我给你踩踩背。” 黎源哼了几下,沉沉睡过去。 小夫郎看了黎源许久,看着余晖最后一点光影在黎源的轮廓上转移,由浅至深,最终像暮色笼罩的大山,带给人一片安心。 小夫郎凑过去亲了亲黎源的眼睛,“哥哥晚安!” 黎源梦见父母出车祸的那个晚上,警察把电话打到他那里时,刚从图书馆出来的他整个人都懵掉,第一反应是打给爷爷,最终黎源没有拨通这个电话,父母跟他不在一个城市,最近的火车飞机班次都在第二天,他打网约车,费用高得吓人,只要有人愿意接,他倾家荡产都接受。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去,没人接单,黎源前所未有的感受到绝望。 他蹲在马路边蹲,抓着头发不断捶头,周围的景致落在眼里全是怪象。 连最后怎么上的车,又是几点赶到医院都不太记得清。 他只记得医院的墙很白,白得刺眼。 医院也很冷,冷得刺骨。 没有医生,只有一名警察,同情地看着他,与一名工作人员带着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走了几步黎源停下来,脸色灰白地看着警察,“叔叔,手术室不是在上面吗?我们为什么往下走。” 警察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最终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车祸发生时他们就走了,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致命伤在胸腹以下,脸没有受什么伤。” 黎源直愣愣盯着警察,他希望听不懂这些话,可是他瞬间就明白了。 他以为父母还在抢救,十几分钟前他接受不了父母遭遇车祸在经历抢救,现在,他宁愿父母还在抢救。 至少……至少还有希望。 梦的画面是零碎的,快速变幻的。 他坐在爷爷床前,握着爷爷枯槁的手。 “小源儿,爷爷对不起你,爷爷还想多活十年,看着你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爷爷就放心了,爷爷放心不下,你一个人怎么办呀……” 老人因病气塌陷的五官透着无尽的悔恨和愧疚。 黎源在这种痛心的情绪里一觉睡到天光蒙蒙亮。 近处是温软馨香的身体,黎源彻底醒过神发现小夫郎半趴在他身上牢牢抱着他。 梦里灰暗沉痛的情绪在温软的肌肤接触里潮水般慢慢消退。 小夫郎的四肢修长,身躯却柔软薄瘦,要半贴半搂抱着硬邦邦的黎源,体感并不舒服。 所以小夫郎微微皱着眉头,却执着地没有松开手。 黎源没有动,搂着小夫郎的腰埋进对方的脖颈吮吸那股沁人心脾的温暖。 然后黎源轻轻退出来,替小夫郎揉了揉应该发麻的臂膀,正要离开,小夫郎惺忪地睁开眼睛,“哥哥,你要起床呢?” 黎源压低声音轻哄道,“你再睡会儿,手应该麻掉了,要是起来后还不舒服用热水敷一敷。” 小夫郎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一块温热的帕子还是捂到小夫郎酸胀的胳膊上。 小夫郎勾了勾嘴角彻底睡过去。 第32章 信任 今年稻谷价格不错,除去交税,余下的稻谷拿到市面去卖折合银钱有两百两。 这是不吃不喝的情况,黎源发现这个时代物价不低,大约很多百姓弃耕从商导致农产品上涨,也可能海运发达让贵金属贬值。 这对农户来说是好消息,也更坚定黎源务农的决心。 近几日天势不错,三日就把稻谷晒好,这些事情都是小夫郎负责。 黎源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割稻谷本就不轻松,虽然村里有打谷机,不用甩谷,但也不是一项轻松活,哪怕黎源每次回来都冲小夫郎乐呵呵,但他又肉眼可见的黑了瘦了。 小夫郎忍住心中不舍,整理菜地,喂养鸡鹅,准备饭菜,得空还去背柴火。 有次竟然跑去山脚的旱地察看小麦的种植情况,被黎源知道后唬着脸严令不许再去。 黎源熟悉山里,平日带小夫郎都是去的外围,再往里走就有野兽,野兽都是机警的,知道这段时间农人忙着收割不会进山,有些胆大的就会跑到外围来,万一小夫郎遇见猛兽怎么办? 小夫郎应下后黎源才放心。 “晚稻收割后就没有什么东西要种,其实没有早稻成熟时那般辛苦。” 说是这样说,转眼黎源又给地里种上油菜,小夫郎见村人都如此,不好多说什么。 农民的辛苦可见一斑。 除去油菜,黎源还种了小麦,小夫郎爱吃面包,这玩意儿耐保存,是不错的干粮。 收割稻谷虽然辛苦,适应了这个强度也能接受。 黎源最喜欢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让小夫郎给他踩背疏通经络。 小夫郎跟着老郎中学得不错,这段时间看黎源十分辛苦,他便向老郎中提出想先学针灸经络,老郎中没有那么多规矩,应允后等黎源来时,提出晚稻收割完后寻个日子把拜师礼给完成了。 这说明老郎中认下小夫郎这个徒弟。 黎源顿时开心得不得了,犹如家中小孩考上985名校。 搓着膝盖直说,“要拜,要拜,一定要好好的拜!” 小夫郎听闻这个消息,起身站立,他身材匀称偏瘦,虽作短衣打扮也是俏生生的模样,他双手作揖,长臂微抬,玉身倾斜,朝着老郎中行了个很是正统的大礼,“徒儿珍珠谢谢师父教诲。” 老郎中捊着胡须微微点头,眼中尽是满意之色,别的不说,小夫郎是个一等一绝顶聪明的孩子,好好教授,说不定将来能造福百姓。 针自然不敢往黎源身上扎,何况银针很珍贵,老郎中也才一套银针。 舒经活络倒是可以用起来,黎源也不担心小夫郎才学几日,趴在床上任其施展。 干艾草用茶籽油浸泡后得艾草油,是不错的按摩油。 方法是黎源告诉小夫郎,小夫郎自己浸泡。 今日也是拿出来第一次用,黎源觉得小夫郎哪是要给自己按摩,分明就是想试试艾草油和自己新学的东西。 谁知效果不错,自制蚊香幽幽的燃着,黎源竟然缓缓睡过去。 那蚊香也是小夫郎做的,说起来简单,艾草叶晒干捣碎,再将木炭捣碎,加入渝姆粉雄黄粉用水混合,搓揉后用木棍碾成蚊香厚度,再切成长条弯成盘,晒干后就是蚊香。 睡得正香的黎源突然惊醒,他眨眨眼睛看着蹭亮干净的石墙,还有轻轻飘逸的天青色纱幔,发现自己确实还躺在床上,没有发生什么奇怪事情,紧接着再次传来不适,证明刚才梦到不小心坐到尖尖的木锥上并非错觉。 黎源条件反射绷直双腿。 身后传来小夫郎幽幽的声音,“珍珠弄醒哥哥呢?” 黎源回头欲起身,“你在干什么?” 小夫郎带着埋怨的语气,“哥哥上火了怎般不说,要不是珍珠按摩时看见,再过几日你就要难受了。” 黎源被压着又躺回去,眨眨眼睛,他上火了吗? 没觉得呀! 小夫郎的力道比上次掌握得好。 黎源觉得怪舒服,便慢慢放松四肢。 小夫郎语调平淡地说道,“哥哥需放松些。” 黎源咬紧后槽牙努力放松,心里莫名觉得奇怪。 正胡思乱想,黎源闷哼一声闭紧眼睛。 全身过电流般,白光闪现,意识飘忽。 小夫郎上次便察觉到黎源奇怪之处。 好似舒服又好似痛苦。 当时小夫郎吓了一跳,后见黎源没有任何不适,甚至睡得更好,他都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跟着孟尝将军学艺时,已知人体上百处穴位,直到近日学经络,才知人的穴位远不止上百。 他是个追根究底的性子,找来穴位图研学,终于让他找到长强穴,被老郎中看见,笑眯眯地提及他们两人最是能用到此穴位。 他正觉得师父笑得奇怪,老郎中又端正神色,一本正经说道,按压穴位若是伴随疼痛,便是由经络不通引起,多按几次,疏通经络后,疼痛就会慢慢消退,周身也会越来越舒服。 原来如此。 黎源那些奇怪的反应是因经络不通引起的。 小夫郎兀自想着老郎中那里学来的知识要点,丝毫未察觉趴着的黎源快要咬碎银牙。 待发觉时,黎源满头大汗无奈又尴尬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学的按摩手法?” 小夫郎看了眼床面,顿时面红耳赤地支支吾吾。 眼里是藏不住的羞愧和懊恼。 就蛮……复杂的。 等黎源问清缘由,长叹一声反过来安慰小夫郎,“通了通了,手法不错。” 黎源忍着虚脱跑去换床单,忙进忙出时,小夫郎偷偷将手指背在身后。 他脸红彤彤的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黎源铺好新的床单将他压住,两人离得极近,能看见彼此眼中的虹膜,小夫郎的眼瞳较寻常人大,此时微微收缩着。 黎源真是拿这个时不时弄一出的家伙没办法,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更教不得,于是用鼻尖蹭蹭对方的鼻尖,低声说道,“这么好的养身之法,是不是该轮到哥哥让珍珠松开松开?” 小夫郎不知何故羞得眼睛沾染浅粉,抿紧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真是乖得不得了. 黎源留足两人来年吃的稻谷及种子,再将之前早稻打出的米一起运到镇上去卖,总计得一百多两银子,到此时,黎源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他先去买了拜师礼,再去买了文房四宝,花掉几两银子时都不心疼。 照例去首饰铺看了看,一块玉佩最便宜的十几两银子,好看是好看,但不买。 金器要便宜些,但造型及其浮夸,老板见他逛了半天,知道最近大丰收,农人手里有余钱,便不像之前那般理都不理。 听闻黎源想打两个素环,老板脸上笑容淡去不少。 黎源也不为难人,转身便走。 结果老板又拉住他,苍蝇肉再少那也是肉。 金器按重量算,有造型的另外算,黎源要求的素环几乎没有人工费,老板要了十几文打造费,黎源没有讨价还价,老板脸色这才好看些。 说好取货日期,黎源转身去布行,买了冬季的布料,这次上了几块缎,都是大富大贵的颜色,给镇上富户人家准备,唯有一块丁香色的缎子,适合年轻女子穿。 黎源没多犹豫,拿下。 他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非要小夫郎穿的女兮兮。 这块缎子做斗篷合适,再镶一圈兔毛,别提多漂亮。 小夫郎年岁不大,穿点鲜艳的好看,再大些黎源也不会给他买这般浅的颜色。 家里的衣柜大是大,但空荡荡,除去一列柜子有柜门,旁边则是镂空的悬杆,直接可将衣物挂在上面,这样衣服不容易褶皱,在这个只有纯棉和丝绸锦缎的年代,除去富户以上的家庭有丫鬟专门熨烫衣物,大多数只能靠家庭主妇操持。 黎源可不愿小夫郎都把时间花费在这上面。 一开始小夫郎挺不习惯,黎源便又做个帘子遮挡住,看习惯后小夫郎也承认方便实用,却绝口不提好看,明明怪好看的。 看来这种朴实美小夫郎确实欣赏不来。 黎源的短期愿望就是来年把两人的衣柜添满。 除去古香缎,黎源买了不少粗布纱布和棉纱,但这些加起来赶不到古香缎一个零头。 农人冬季穿棉鞋,李婶也做鞋子,除去样式普通,穿上倒是舒服,黎源便不愿乱花钱买鞋子,第一个冬季,主要目标就是吃饱喝足。 然后黎源去了趟肉铺,之前也来,但买得不多,何况这次黎源有别的想法。 此时铺子没什么客人,店主便与他攀谈起来。 听闻黎源询问整猪的价格,老板便知黎源家应该没有养猪。 老板自己就是屠夫,猪也是家里喂养的,过年前后生意好还要去乡下收猪。 老板给了个价格,黎源咋舌,这年代猪肉确实不贵,但是没想到整猪更便宜。 一头猪才十多两银子,包括杀猪分割装售,连猪血都接好凝固后拿给顾客。 于是黎源定了一头猪,说两个月后来取。 老板没想到居然来了单大生意,顿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黎源走时,老板送了几根大骨一副腰子。 黎源又去木材铺取客厅的烤火炉,等天气冷起来院子里自然不好再待,小夫郎是个正经人,除去睡觉很少去卧室,想来两人冬季待得最多的地方应该是堂屋。 堂屋只有一套简易的竹编家具,黎源暂时没有换掉的想法,只需找李婶缝些垫子即可,但是烤火炉万万少不得。 烤火炉早就有,黎源只是在原本的样子上少做改动,在上面加了张桌子,桌底有挂钩,可以挂着铁壶烧水,到时候只需要缝个布套子把桌子四面围起来,两人窝在桌边烤火的日子别提多香。 加上零七八碎的东西,又是一大车。 这次黎源不是一个人回去,卖粮换钱后许多人都来镇上购置家用。 大家都愿意跟黎源攀谈,他家稻谷每亩比别人家多出近两百斤,同样用的村长家的秧苗,也比村长家多一百斤,这可不是小数目。 这年生当农民不穷,但都是辛苦钱,谁不愿意多产出点东西。 何况黎源愿意教,大家都感激他。 聊着聊着,黎源得到一个大八卦,王家的小苗居然带着卖粮钱跑了。 据说王石匠直接气得病倒在床,王申已经出去找小苗。 没想到小苗会逃跑,当初拿回卖身契宁愿跳河都不走。 眼看着好日子要来临怎么又跑了。 黎源琢磨出不对劲,正要细想,村人好心提醒,“卖粮的钱自己收着,千万不要给夫郎,哎,我们知道你家小夫郎是个好的,但是到底是男儿,谁又真心雌伏他人之下。” 黎源讪笑,还没雌伏呢! 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不到那一步他不想真的碰小夫郎,最近忙着收割,两人那事上就比较敷衍,其实黎源有心避免。 小夫郎已经写信回家,如果家人真的在意他,迟早会找过来。 至少在家人找来前,黎源不愿把事情做到毫无挽回的余地。 之后小夫郎还愿意跟着他,那他肯定要好好疼爱对方。 当然这期间也不是说忍就能忍,只要小夫郎不过分可爱,黎源觉得自己还是能忍住那份邪火。 黎源回家便将剩余的整钱全部交给小夫郎。 一共五个十两的银元宝,两张十两的纸币,共计七十两,剩下的散银便自己收下当做零用。 小夫郎接过银钱顿了顿,漂亮的猫眼很深地看了黎源一眼,“小苗带着卖粮钱跑了。” 黎源点头,“回来的路上听说了。” 知道了还把钱给他保管,小夫郎险些藏不住笑,他搬来凳子把银两藏于不同的篮子里,其实他跳一跳也能拿到篮子,但小夫郎不会做那般粗鲁的举止,黎源倒是想举着他拿篮子,小夫郎怕痒,黎源一摸他就笑得不要不要的。 黎源只得无奈放弃这个举高高的行为。 小夫郎收起笑容说道,“以后你若是有别的心思我就像小苗那样带着银两跑掉。” 黎源冷哼,“就你那腿脚功夫,我给你一天时间你也走不出梨花村。” 小夫郎顿时被气得鼓起脸,“我现在的身体比没受伤时还要好。” 黎源指着外面的石磨,“那去给我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 两人斗着嘴开始准备晚饭,其实黎源不是没怀疑过,小苗已经脱身为何又要重新回到王家,之前百思不得其解,当他带着卖粮钱跑掉时,一切豁然开朗。 他就是为了报复王申。 那么之前的投河就显得故意为之,但小苗是大牛春狗两个孩子救起来的,怎么就那般巧? 黎源会怀疑不是没有依据,大牛春狗以小夫郎马首是瞻,别人不知道他最清楚,何况小夫郎时常救济小苗。 小夫郎不会出这种骚主意,但他应该是知情的,但在此之前小夫郎没有透露过半句。 黎源倒是没有埋怨小夫郎的意思,就是卖粮钱等于农人的活命钱,王申要是追不回这笔钱,接下来一年王家会过得很艰难。 但怎么说,王申活该! 黎源只是有些同情王伯,他断不会迁怒小夫郎,经过这事他倒是对小夫郎放心不少,不是在他面前那般娇滴滴不通人情世故的样子,外人应该骗不了他。 小夫郎原本就骄矜聪慧,只是被人害了才遭遇大难,黎源想起最初两人开始亲近那段日子,他真是走哪儿,小夫郎跟哪儿,与其说小夫郎还是孩子心性,倒不如说小夫郎害怕了,遭遇苦难的小夫郎像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他。 现在不一样,小夫郎有了安全感,于是本性一点点展现出来,但不会跟以前一模一样,人就是这般,承接着原本的秉性,在一路前行时融入悲欢喜乐,融合成复杂斑驳的性情。 黎源只希望在小夫郎往后的人生里,与他走过的这段旅途是暖色的,愉悦的,哪怕以后再遭遇悲苦,这段经历会不断治愈他。 黎源也是用这种想法指导自己,他与小夫郎的这段快乐时光兴许会治愈他过去的悲苦,也能让他的未来充满勇气。 晚上路过厨房,小夫郎的目光划过一个个篮子,这次不用隐藏,他露出开开心心的笑容,他真实感受到自己被黎源宠爱和信任。 他可以在黎源面前做任何事情。 第33章 制衣 为了给小夫郎做斗篷,黎源找李二郎定了只白狐,原本打算用兔子毛,去李婶家做冬衣才发现白狐现在并不稀有。 李婶还问他要不要虎皮。 黎源:呃…… 为减轻内心负罪感,黎源与李二郎聊了聊,梨花村靠着的大山很深,往里走还有几座高山,延绵数百里是有的,到了冬日大雪封山,很多动物出来觅食容易留下足迹,所以对猎人来说,冬季是不错的狩猎季节。 像野猪麂子这类动物主要卖个肉钱,真正值钱的是猛兽的皮毛骨,狐狸的毛也值钱。 “我看黎大哥有些不忍心,到底读过书,心中仁慈,狐狸这东西长得快,等明年这时候,又是一窝窝小狐狸,如果母狐狸受伤逃走,你跟着去看,会发现一窝被它咬死的小狐狸,狐狸这东西坏得很,宁愿咬死后代也不留给我们,咬坏的皮毛便不值钱了。” 越说越不忍心听。 黎源找了个要看小夫郎裁衣的由头跑去李婶房间。 农村没什么不能进内人房间的规矩。 只要不往姑娘小媳妇房间钻,其他不用顾及。 李婶带小夫郎进内屋,只是避着外面那些男人们,毕竟这是小夫郎。 黎源进去时,李婶正小心翼翼拿着古香缎往小夫郎身上比划,“这料子可贵啦,我还是年轻时见镇上的富家姑娘穿过类似的,黎源那孩子可真疼你。” 小夫郎听见声音正好抬起眼睛看见黎源。 “黎哥哥,这颜色好……”鲜嫩,小夫郎后来的衣裳以浅色素雅为主,多是荼白月白带印花织锦,也有薄柿落栗稍微亮丽的,但从未穿过这般鲜艳的。 黎源笑着说,“很好看,我们种的藤蔓月季中有一株就是这个颜色,要等明年才开花,你先穿给我看,这个冬季便提前欣赏到满墙的月季。” 小夫郎红着脸点点头。 李婶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到底是读书人,说的话我这个老婆子都听不懂,但是听出一个意思,你男人夸你美。” 这下小夫郎连脖子都红了。 两人定了四套衣服,除去那件斗篷,其余都以农人衣裳为主,但黎源还是给小夫郎定了件冬日穿的袍子。 大朝除去官员服饰有特殊要求,其他人几乎可以随意穿,只要不逾越就行,农人因为要干活,大多短衣长裤,市井百姓的衣着就要丰富得多,男子最里面穿抱腹,然后是中衣,再是贴里,再套长衫或搭护,最后是领袍或道袍,最最后就是系腰带戴配饰,这种穿法比较适合秋冬,春夏要根据温度酌情更换面料薄厚。 黎源定的长衫和领袍,夏日穿的那件湖绿色是长衫,里面只穿了中衣,外面也没有套领袍,黎源好说歹说,小夫郎才愿意穿出门。 他说他们那里夏天都穿背心出门,小夫郎默了半天才说了句:有辱斯文。 连带着似乎对黎源的世界都没啥兴趣了。 “黎哥哥也要做一套。” 黎源正要摆手,小夫郎又说,“明年你去卖灵芝难道也穿现在这般?” 黎源自然知道人靠衣装的道理。 “明年要穿的时候再做。” 小夫郎坚持,“你不做我也不做,我天天在家穿这些做什么?” 两人都是心疼对方。 李婶看得合不拢嘴,建议道,“不如小夫郎的长衫就省了,上次做的那件冬日也是可以穿的,节约下来的面料给你哥哥做身领袍,明年再来做长衫?” 这自然是极好的。 两人开心地应下。 黎源还定了几双冬鞋,小夫郎只做了两双,黎源担心他还会长。 再长黎源就要犯愁了,哪有夫郎比自己高的道理。 第二日,黎源和小夫郎拎着拜师礼前往老郎中家中。 拜师是大事,三叩九拜,敬师父茶,医者有医者的词,黎源站在旁边听了半天,就听懂悬壶济世这个词,三叩九拜拜的神农,神龛里挂着老人家仙风道骨的一张画像,小夫郎的三叩九拜极为标准,黎源不自觉屏住呼吸。 老郎中抚胡子的手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着小夫郎,待他敬完茶,老郎中说,“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但从现在起你戚珍珠是老夫门下的弟子,就要按照老夫的规矩行事。” 小夫郎慎重点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珍珠明白。” 老郎中与小夫郎相处日久,知道对方是个知书达理行为端正的孩子,今日拜师老郎中才品出个中不同,小夫郎那姿势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出来的,抬手的高度,跪拜的力度,一举一动标尺般,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和矜贵,比他见过最富贵家境出来的人还要端庄大气。 如果小夫郎的出身真的不简单,那他和黎源能不能走得长久真不好说,老郎中在江安城待了几十年,阴司的东西见得多,他一向明哲保身,对外只现三分医术,就是担心被贵人唤去做昧良心的事情。 律法规定男儿只要为夫郎就一辈子都只能为夫郎,富贵人家再没出息的男子也不会当夫郎,如果真的无意变成夫郎,你说人家会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黎源这小子看着也是个聪慧机警的,不会看不出来,老郎中的目光投向黎源,顿时心头一梗。 那孩子跟个傻子似的,一脸骄傲的看着小夫郎,跟成亲时那副昏聩样没什么区别。 也不同,那时色眯眯的,现在是满眼疼爱和骄傲。 老郎中只当自己多心,何况事情并未发生,何必杞人忧天,只时不时敲打小夫郎两句好了,哪天小夫郎真的要走,也要让黎源心甘情愿,而不是像小苗那般,坑害王家。 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农人又要为冬季蔬菜播种育苗,梨花村村民大多都是自给自足,一家人够吃就行,少有大量种植拿出去售卖。 总的来说,晚稻收割后,村人渐渐闲起来,但也只是相对。 黎源还是老样子,田里山里两头跑,下午将小夫郎送去上学后,就跟陈三郎去山里修栅栏,挖防兽沟,回来的路上看看冬麦的生长情况。 他是个眼里有活的人,出山从不空车。 菌子野果药材柴火每次都装满车。 陈三郎跟了几次也渐渐往家里带东西,老郎中越发喜爱黎源,对小夫郎自然就越来越严厉。 小夫郎看着娇滴滴,不想功课从未落下。 一边是爱徒,一边是亲近的子侄,老郎中越发希望两人长长久久,时不时给黎源塞一罐膏脂。 黎源有苦说不出,那膏脂大多用到他身上。 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也不是没想翻身为主,倒不是为了那事,至少让小夫郎也舒服舒服,不知小夫郎顾着礼义廉耻,还是他的手指太粗糙,小夫郎并没有觉得快活,每次都红着眼睛含着眼泪任他嚯嚯。 有几次见小夫郎这般模样,黎源差点忍不住露出凶相,到底还是忍住没有继续,之后索性不给小夫郎弄,不弄就看不见,看不见就能灵台清明。 等到山林开始落雾时,黎源把干玉米芯拿出来,用石灰水泡发后培育菌种,半野生灵芝要根据时节来种植,黎源打算先在家里无土培育一批,看看生长情况和品质。 为了这批灵芝,黎源在院外又搭了个棚子,专门放置相应工具,泡玉米芯便是在棚子里完成,石灰水味道大,可不能熏到小夫郎。 小夫郎把菜地的花生收了,一串串果实连着根系带出来,满足的表情像小松鼠。 棚子挨着菜地,小夫郎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还偷吃,掰开黄壳取出红仁,放进嘴里轻轻咀嚼,清甜浓郁的味道在口腔里迸裂开,好吃得直眯眼…… “嘿嘿!” 小夫郎猛的睁开眼睛,四周看,啥也没看见。 正要再掰一颗。 一个怪模怪样的声音响起,“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叽里咕噜滚下来……” “哥哥!”小夫郎站起来想气又想笑。 黎源背对着他认真捣玉米芯,让每根玉米芯都泡到石灰水,石灰邻村才有,中午赶不回来让小夫郎自己去上学,为此小夫郎的嘴撅了一个下午,老郎中说再撅就给他挂个油瓶。 黎源也是第一次去邻村,方向与镇上相反,要走两三个小时,黎源可舍不得周末跟小夫郎相处的时光,便选了个小夫郎上学的日子,那晓得人家还是不高兴。 黎源也是去了才知道那个叫石垩村的盛产石灰,黎源再一琢磨,石垩不就是石灰嘛,真是吃了文盲的亏。 当初家里翻修用的石灰都是王石匠供应,如今王家不好过,黎源娶的也是夫郎,不好过去给人添堵,才想着打听哪里有石灰。 看不出邻村还是个矿场之地。 采矿地对生态破坏大,黎源为此专门跑去看了看,还好还好,很小的一个石灰开采场,跟他们村的豆腐作坊差不多,况且石垩村在下游,影响不到梨花村,黎源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 黎源认真捣玉米芯,语气正常,“什么事?” 小夫郎拎着花生叶走过来,下面坠着密密麻麻的花生崽,“就是你,装神弄鬼捉弄我。” 黎源将人推开些,担心石灰熏着他,“花生可以榨油,可不就是偷油吃。” 小夫郎娇娇地哼了一声,“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吃。” 黎源好笑地看着他,“明日没课跟我上山捡栗子,那个更好吃。” 然后黎源看见小夫郎显而易见地咽了咽口水。 哈,原来小夫郎喜欢吃栗子. 第二日两人睡到天亮才起床。 近几日不忙,黎源拿之前肉铺要的猪鬃毛,用石灰水脱脂后做成牙刷,刷柄就地取材用竹子做的,只需打一层蜂蜡手感就会好很多。 牙刷的做法跟后世很多小集市售卖的毛刷做法一样。 牙刷做出来时,小夫郎眼睛一亮,“比我用的更精致漂亮。” 黎源便知这个年代已经有牙刷。 “有牙膏吗?” 两人时常交流信息,小夫郎摇头,“你们用的那种牙膏我们没有,你不是说过工业革命之后这些东西才渐渐被发明出来。” 这年代洁牙大多用牙粉,包括之前两人用过的粗盐和薄荷。 没有就好,黎源又可以露一手。 粗盐,淡竹叶加鸡金内捣碎后装入竹筒封泥烧成炭化,砸碎后用药碾碾成灰,干薄荷木炭也碾成灰,草木灰取碱水,把粉末搅拌成泥状就是牙膏。 对新得的两样东西,小夫郎爱不释手,每日星辰未亮,晨曦未出,就跑去刷牙梳妆。 小夫郎把嘴巴刷得干干净净香喷喷,恨不得一日二十四小时对着黎源说话。 后来黎源逮住他亲得对方差点喘不上气,小夫郎才有所收敛。 其实倒不是小夫郎孩子心性,大约药喝得太久,小夫郎有些败胃口,加之前段时日天气炎热,小夫郎日渐消瘦,本养起来的婴儿肥似乎退了一圈。 现在小夫郎自己也是郎中,与师父商量后停了药,黎源为此事还专门跑去老郎中家。 其实喝到现在,小夫郎的声音已经发生很大变化,只声色里带点暗哑显得有些不和谐。 老郎中说得很直白,恢复到这样已经可以烧高香,声带受过损要想完好如初是不可能。 黎源很遗憾,小夫郎反倒过来安慰他。 倒不是说小夫郎的声音不好听,就是太好听,那丝暗色显得有些奇特,像叮咚的山泉水融入一股冰山消融的寒流。 既然本人都不在意,黎源也就无话可说。 停药后的小夫郎饮食也不见起色,总说嘴里怪怪的,直到黎源做出牙膏,才感觉那股苦味渐渐消散。 早饭两人吃的豆皮汤,说是豆皮跟豆子没有任何关系,刚收的大米新鲜香甜,黎源磨成浆后,在大锅里顺着锅边画圈,烙成盘状,揭下来晒干就是豆皮,这是黎源老家特产。 煮的方法跟煮面条一样,里面卧两个鸡蛋。 没想到小夫郎很喜欢,既然不再吃药,小夫郎自然大开辣戒,黎源还没发话,自己拌好稀豆豉萝卜,准备好泡椒肉沫,眼巴巴站在灶台旁等黎源炒浇头。 “上火了可别怪我。” 小夫郎盯着香气四溢的锅里,“不怪不怪。” “那可是要上药的。” 小夫郎皱着眉头一脸纠结,最终没有战胜辣椒的诱惑,“上吧上吧,你轻点。” 黎源便觉得不该开口,下腹跟灶膛里的火一般,贼旺! 两人吃饱喝足上山郊游。 有存粮又有余钱,黎源便不像过去那样起早贪黑,他决定上五休二,休息的两天跟小夫郎在家摆烂,或者出去踏青。 两人也没带车,背着背篓上山了。 小夫郎昨日做了窑炉面包,手艺越发娴熟,自从知道黄油的提取方法,时不时让人帮忙带牛奶,他自然不找别人,只找大牛春狗,两个孩子年岁大,不担心跑丢,半大的孩子脚程快,一去一回一个多小时,小夫郎自然要给银钱,也不多,几文钱足够两孩子买许多零嘴。 何况他们吃惯小夫郎家的零嘴,外面的零嘴瞧不上。 与其说他们想赚零花钱,到不如说更想在小夫郎面前表现表现,喜爱小夫郎的心思不言而喻,大牛要笨一些,说话直白,直接问小夫郎自己若是存上七两银子能不能买个跟他一样的小夫郎。 被黎源听见,黎源骗人家,“那是去年的价,等你们长大起码七百两。” 一句话就把这件尴尬事糊弄过去。 自然晚上安慰小夫郎又是另一回事。 小夫郎在面团上用竹刀画花,一开始见黎源只在上面画几条简单的线,烤出来的面包会炸开,出现深浅不同的两个色泽,他便灵光乍现,开始做图案,一开始简单,到现在比黎源见过的最复杂的纹理还要漂亮繁复。 因里面加了黄油,口感十分蓬松柔软。 黎源见他着实有天赋,便提了提各种面包蛋糕的方子,虽然受条件限制,有些高难度的糕点做不出来,有次小夫郎连戚风蛋糕都做出来。 草莓蛋挞,蒜香面包,黄油菠萝包都不在话下,可惜乡下购买牛奶仍旧不是容易的事情,两人便不是常常吃到松软面包,大多以碱水面包为主。 今日做的核桃面包,小夫郎还带了两节果茶,野茶加干果熬制冷却后提取,喝着酸酸甜甜还带茶香。 零食若干,糕点若干,用小竹篮装好后放在背篓里,十足的郊游准备。 黎源也有准备午餐,但没拿出来,这是秘密,昨日趁小夫郎去上课,偷偷做的。 黎源带小夫郎捡到两种栗子,一种是小夫郎见过的寻常板栗,还有一种只有指头大小,又叫锥栗子。 两人换上竹鞋,用硬底踩开落在林间的栗子外壳,再用竹夹把栗子捡进背篓,两人边捡边聊天,听树上的鸟儿啁啾,看阳光一点点推开雾气,倒也快活。 “黎哥哥,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农业,而没有选择其他专业?” 这个问题小夫郎问了无数遍,黎源也回答过无数次,每次答案都不一样,手笨没有选择机械专业,不想秃头没有选择IT…… 每一项回答都会引起小夫郎更多的好奇心。 但直到此时黎源有种感觉,小夫郎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实话关乎黎源内心的痛处,轻易并不想揭开。 正低头捡栗子的小夫郎撞到黎源的怀里。 他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黎源,看见那双深邃的黑眼睛里隐隐的哀伤。 “黎哥哥……” 黎源想摸摸小夫郎的脸颊,伸出的手指快要碰到时改成指背,一触即离。 “黎哥哥为什么从来不摸我的脸?”看来心细的人不止一个。 黎源笑了笑,“手粗,担心弄疼你。” 随着农活加重,手指变粗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小夫郎捏着黎源的手,摊开手掌,几个月前还光洁的指腹已经布满细纹,有些甚至是刮伤,小夫郎将自己的脸贴过去,“我喜欢你摸我。” 说完话,脸颊一点点红起来。 黎源摸了摸小夫郎的脸颊,将人拥进怀里,“哥哥的爷爷是农民,父母是外出务工者,哥哥从小跟着爷爷生活,读书后选择农业专业是想以后回家务农。” 小夫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但凡读书人都想要飞黄腾达,即便不能也希望脱离过去的生活,极少有人读书后反哺乡邻,至少小夫郎没听说考取状元的人又回乡下当教书先生。 而小夫郎从往常闲聊套出黎源是他们那年高考的省状元,这与他们的状元有什么区别吗? 小夫郎不觉得有任何区别。 黎源看着小夫郎认真的眼神,“大学毕业那年,哥哥的父母突发车祸身亡,之后爷爷因为此事一病不起,哥哥……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他没说这场车祸发生得有多仓促,仓促到没能见父母最后一眼,而肇事司机虽被判刑,因家贫根本无法支付高额赔偿,之后爷爷的重病更是耗尽家财,让平凡的小家支离破碎。 小夫郎快与黎源一般高,他将脸轻轻贴在黎源脸上,“对不起哥哥……” 黎源拥紧小夫郎,亲吻他的脸颊,“没事,都过去了,大约老天爷为了弥补我,这次真的当上农民,又见我一个人孤单,给了我一个小夫郎,哥哥现在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小夫郎轻轻回吻黎源,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哥哥,珍珠一直陪着你。” 嗯,黎源心想哪怕对方的家世再富贵,他也是要争一争的。 突然树后传来隐忍不住的嬉笑声。 两人侧头望去,看见大牛春狗带着几个娃娃,背着背篓在偷笑,大牛和春狗还抱着对方模仿两人亲嘴。 顿时,大家再也忍不住笑闹开。 有个小娃娃一边捂着眼睛一边羞羞脸。 小夫郎顿时别过脸窝在黎源怀里不敢出去。 黎源笑着哄走孩童,小夫郎红着脖子跟他闹,“哥哥,明天村里人肯定都知道了。” 黎源笑得快按耐不住,“那不是你的情报员吗?快去收买他们。” 两人捡了几十斤栗子,除去大牛春狗他们,前后又遇见几位上山捡栗子的村人。 直到打开竹篮吃午饭,小夫郎还红着耳根。 黎源居然打趣他,“你别一直想,一直想一直脸红,哈哈哈哈……” “哥哥……”漂亮的猫眼欲语还休,黎源清清嗓子扭过头。 招惹嘛,招惹嘛,最后吃瘪的还是自己! 等黎源变戏法般掏出一个竹盒,小夫郎嗔怪地看着他,“又是什么?” 黎源抬抬下巴,“自己打开看。” 漂亮的米团里加了糖醋红萝卜丝,上面点缀着黑芝麻,旁边放着像蛋卷一样的东西,还有新鲜的菜叶和切成薄片的梨。 “饭团,这是厚蛋烧,快尝尝。” 辣口的小夫郎吃得很开心,但还是觉得加点小泡椒更好,两人吃饱喝足靠着一棵松树休息。 树下落了厚厚一层松针,坐着十分舒服。 黎源把玩着小夫郎的手指,意外发现小夫郎指腹也有伤痕,但伤痕很深,看着像陈年旧伤,应该不是落在人拐子手里受到的酷刑。 黎源正要将手翻过去,小夫郎轻轻地开口,“很小的时候就要学君子六艺,手指是那时候不小心划破的。” 黎源上下打量小夫郎,君子六艺的乐书数他是信的,至于射和御,不信。 小夫郎自然看出黎源眼中的奚落,捶了黎源一拳,软绵绵的,不像平日里会干农活的样子,大约他自己也发现柔若无骨的样子,窘迫得靠着黎源发笑。 “改天给你做个弹弓,你要是能把树枝射下来,我就算你学过射术。” 小夫郎娇嗲着,“真学过。” 这下黎源真不信了,敷衍道,“是是是,我们小珍珠学过射雀雀。” 小夫郎:…… 黎源倒是更关心其他,“家教严不严?” 小夫郎点头,“很严。” 黎源又问,“想他们吗?” 小夫郎看着湛蓝的天空,“想。” 黎源欣慰地笑了笑。 第34章 被宠 锥栗子烤着吃最香甜。 寻常板栗颗粒也不大,但很饱满,黎源一起丢进灶膛里烤,试吃时发现这些野板栗是老种,色泽金黄,香气浓郁,口感软糯香甜,是上好的板栗种。 黎源没做糖炒板栗,因板栗本身口感已经很香甜,加糖反而破坏口感,用刀切口后直接跟干净的河沙一起翻炒,炒到板栗在锅里发出闷闷的爆裂声,就可以盛出来开吃。 这时候的板栗虽然烫口,但风味极佳。 又做了几坛糖水板栗,分送给关系较好的人家,其中一家姓田的,黎源多送了一坛。 他家只有一个儿子,却是个傻子,不全傻,能说话就是费力,爱傻笑,走路跑跑跳跳。 他家在梨花村算困难户,老两口上了年纪才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治病花了不少钱,加之年岁渐大,不像年轻时能干活,家境不是很宽裕。 黎源也不是无缘无故帮扶,收割晚稻时,田家小子也来帮忙,大约家里一直在教他,农活做得还不错,只是情绪不受控制时不时爱到处跑。 黎源送过去时,老两口一直拉着田小子给黎源道谢,田小子尝了一颗板栗,笑得直咧嘴,又转身给父母各塞了一颗,眼见还要给黎源塞。 黎源找了个由头跑掉了。 从外面绕路时看见田家猪圈里养着几头大肥猪,养猪不仅臭还累,而且不像种田赚钱,但是田间时时需要人管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黎源种出高产的稻米。 想来田家也是深思熟虑过,趁他们能动就把田地种着,教会儿子不至于饿死,养猪则是最后保命的本领。 隔日,田小子送来一大筐梨,黎源没客气直接收下,待到入冬后去了趟田家,说要买头他们的猪,价格按镇上的整猪价给,田家老两口高兴地直落眼泪。 这两人也是藏得住话的,杀猪时任谁问都不说是谁买的,只说拿给儿子补身子,邻里都知道两口子宝贝这几头猪,怎么可能舍得给儿子吃,儿子又能吃多少! 剩下的板栗黎源找来一个大缸,一层带潮气的沙子,一层板栗这般铺,放置阴凉通风处,一年都不会坏。 有板栗自然要杀鸡,黎源在小夫郎不忍的目光里往后面竹林里一钻,只听见一阵叽叽咕咕,再出来鸡就死了。 杀鸡凶手三下五除二剔毛剖肚,再把新鲜的板栗放水里煮,这样脱毛快,两样准备好加红枣枸杞姜片,就能出一锅营养丰富,味道鲜美的板栗炖土鸡汤。 刚才还于心不忍的小夫郎抱着碗说:真香! 天气冷起来也是快,霜一层层降,地里的庄稼一批批成熟,花生黄豆等五谷杂粮被小夫郎用干净的纱布袋装好悬挂到屋粱上。 黎源迟迟未见有陌生人来梨花村,悬着的心慢慢落回去,他并不清楚小夫郎在信里说了什么,这点自由和信任应该给予。 小夫郎总说会一直陪着他,黎源相信这话。 但经历过大灾大难的人也清楚,很多时候命运不由人定。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黎源这般想,他开始期待下雪。 下雪封山,道路难行,即便寻人也不会在冬季出来寻人。 那么他跟小夫郎可以过个好年。 山里冷起来时能冻死人,进山的人渐渐多起来,为冬日储存柴火,也有人烧成炭拿到镇上卖,运气好遇到外地人在码头收炭能卖到不错的价格。 黎源家造了地龙,费柴多,好在他勤快,每次进山都拖着柴火回来,寻常做饭细树枝干玉米芯即可,烧地龙就需要耐烧的木料,橡树枣树都是不错的选择,黎源但凡遇见不错的就砍掉带回家,如今已经积攒满满几面墙。 他打算再过段时间就烧地龙,一是除潮,二来硬木出炭率高,正好积攒些客厅烤火炉的黑炭。 黎源看了看菌种的情况,不知是天气冷还是什么缘故,灵芝长得不是很好,他打算过几天移到地龙附近看看。 为此黎源在靠着卧室那边搭了棚子,这年代没有塑料布,保温效果大大较低黎源只能尽量把竹条编得密一点,编的时候夹着稻草一起编,再多码几层,也不需要多暖和,加上地龙口的热气,应该会好一点。 “黎哥哥,为何这个季节种灵芝。” 黎源便跟他讲解育种及肥料的重要性。 黎源一直对有机肥颇有研究,用中药做肥料或杀菌其实自古有之,只是效果不佳,后来化肥发明后,这种古法便弃之不用。 后世随处可购买的农业化肥等都需要工业化手段才能生产出来,黎源重启研究,开心得不要不要。 这些研究自然少不了小夫郎,黎源懂化学,小夫郎懂医学,强强结合,比过去更和谐。 过去大多数时候都是黎源教小夫郎,或者各忙各的,唯有这项研究需要两人相互讨论共同协作。 小夫郎没学过现代科学体系,有时候会跟不上黎源的思路,等黎源脑子转了几大圈回来,发现小夫郎并不会像平日那般撒娇叫委屈。 只会红着眼睛低头抿住嘴角。 小学霸自尊心受伤的模样可见一斑。 黎源便会摸摸他的头发,“我只是比你先知道这些东西罢了,等我慢慢讲给你,你也就明白了。” 小夫郎破碎的自尊心瞬间复原,漂亮的猫眼亮晶晶地看着黎源,马屁拍得飞起,“哥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老师。” 黎源强压笑意,“我们是相互学习。” 日子就在劳作学习研究中一点点滑过去。 门口的石榴树缀满果实,一个个有碗口大,裂开口,露出玛瑙般的石榴籽,红得人心头发烫。 时常过来转悠的小孩儿们自然吃到第一批石榴,小狗似的在黎源家院子里蹲成一排,笑眯眯看着黎源把石榴掰开,把石榴籽一颗颗掏出来,在碗里堆成小山,再拿出勺子递到小夫郎手里,“乖,大口大口吃,甜着呢!” 一排鹦鹉笑嘻嘻地说,“乖~大口大口吃,甜着呢~” 小夫郎捏勺子的手一顿,“哥哥,我自己会掰。” 一排鹦鹉,“哥哥~我会掰~” 黎源就去轰鸟,“石榴都塞不住你们的嘴。” 大鸟带着小鸟,“塞不住~塞不住……” 等到河水缓下来,孩子们带来一个消息,村里要拦水捕鱼了,养了一个夏天加一个秋天的河鱼,正肥美着。 捕鱼那天几乎全村出动,两张大网,一上一下两端拦着,上游放一米来宽的口子,这样围一个礼拜,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开始捞鱼。 一条条大鱼被甩上岸,到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草鱼鲤鱼青鱼跟年画里的鱼一般大。 鲫鱼要小些,也比寻常大半掌左右。 不到半米的鱼都放回去。 按人头算,大人一人得七条,小孩十二岁以上得四条,十二岁以下得两条。 黎源家共分到四条草鱼四条鲤鱼七条青鱼,鲫鱼若干,还捞到几条鲈鱼和石斑鱼,村长分给村里几位高寿的老人。 黎源把鱼放进池塘,又可以养一段时间,但没等太久,在一个降着霜的天气里,黎源就把它们全杀了,腌成红彤彤的咸鱼,用竹签撑开鱼身,挂在竹棚下风干。 黎源家的第一道腊货有了。 立冬前后,黎源和小夫郎去李婶家取了冬装,两人分别试了衣裳,不合适好现场改动。 两人身材高挑,长衫在身立马变得与众不同,小夫郎在黎源的鼓动下带着浅湖绿的长衫过来,套上丁香色的斗篷时,整个房间都亮丽不少,都是极浅的颜色,就像春日玉兰上的微光,鲜嫩得能掐出水。 李婶欢喜得脸上的褶子都撑开些。 黎源做了件苍色锦布的圆领窄袖长袍,他身躯高大,四肢匀称有力,穿着后颇有玉树临风之态,小夫郎替他整理领子,“黎哥哥下次做件群青色的长衫穿里面,搭配起来是极美的。” 李婶一拍巴掌,“我的个姑奶奶,珍珠怕是花神转世,光是想想那颜色老身就觉得特别好看。” 李婶的针脚功夫极好,尺寸不多不少无需改动,两人退下衣裳装好,李婶还回不过神,这两人哪里像他们寻常人,仿佛山里走出的神仙,为了不吓着他们才做农人打扮,虽然如此在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稍加打扮还不知多么华贵不容亵渎。 李二郎尚未归家,斗篷的毛要等段时间,李婶极少做这般好的衣料,担心放在家里被孙辈不小心碰坏,便让两人一起带回去,等狐狸捉回来再说。 黎源还做了一套垫子,搁在竹椅上,李婶原本不明所以,还好东西简单,几下就说明白,李婶咋舌,“你可真是疼那孩子。” 黎源笑笑不说话。 李婶又叹气,“看着你们日子越过越好李婶真心替你高兴,可是你们两个男的也不能生个孩子,以后老了可咋办?” 黎源知道李婶真的关心他,“放心李婶,我会安排好,珍珠是个能担事的,并非弱不经风的人。” 每个村都有孤寡老人,晚年生活凄凉是不争的事实,防儿养老不是说说而已。 不孝子另当别论,大多数还是会善待老人。 回到家黎源把晒好的棉花搬出来,两人坐在堂屋往里塞棉花,塞得棉絮到处飞,两人顶着一头白毛看着彼此笑。 这年代没拉链,棉花容易到处跑,李婶出了主意,在几个中心点缝几针便好了,口子也用粗针缝起来即可。 黎源穿针引线……引线……引线…… 引了半天没引出来,自己乐得哈哈大笑。 “黎哥哥也有不擅长的,我来……” 黎源才不信,递过去针线,没想到小夫郎似模似样的缝起来,虽然没有李婶的针脚细密整齐,但已经比大多数人好。 黎源惊叹,“好珍珠,要不给哥哥缝个手套。” 小夫郎正有此意,黎源常年做活路伤手,倒不是嫌弃,等到了冬天裂口才难受。 “早想到了。”小夫郎拿出白色的粗麻线,黎源看了看跟后世的粗麻线差距不大。 “我们那里的手套都是用机器织的,你知道怎么织吗?” 小夫郎眼里盛着光,“黎哥哥说过机器只是提高效率,并不会改变原理,李婶家有织布机,我常去观察过,大概知道怎么弄,你就等着吧!” 说完狡黠的一笑。 没过多久,梨花村的农人都知道黎家那小子矫情,做事要戴手套,无人还好,有人时他先咳嗽一声,慢悠悠从袋子里取出粗麻线手套,抖一抖,再慢悠悠戴上去。 若有人说,“源哥儿真勤快,又出来干活!” 黎源抻抻手亮出手套,“我家小夫郎给织的,怎么样?好看吧,特别舒服,保护手指,再也不怕干农活!” 农人:……. 烧地龙那天,黎源先放了些柴火,都是耐烧的硬木,他造的石头房子,属实不怕火,守着看了会儿见没问题,就塞了根粗木进去,之后只时不时过去查看。 火口其实就是一个下陷的大火塘,出风口在另一头,火要燃起来,热气只有往另一头走,跟后世的水暖一个原理。 由于火口靠近竹林,黎源把后院的篱笆拓开些,将鸡舍鹅窝往火口挪了挪,这样冬天也不会冻着它们,黎源手工活路细致,编织的窝棚夹着茅草,比一般人家的禽类窝棚暖和得多,后来小夫郎担心冻着两位村霸,把它们的窝挪到篱笆内侧,村霸住了一个晚上,回去跟鸡鸡们挤一块儿。 实在是太热了,遭不住遭不住! 这批鸡也算争气,入冬后鸡蛋也没断过。 那是黎源家伙食喂得好,秋天收的玉米吃不完,大多进了它们的肚子,还有一波接一波的新鲜菜叶,真正绿色环保走地鸡。 入冬前黎源又添了十几只小鸡,其中有只公鸡,想等着春天时能孵小鸡。 不知是这只公鸡从小跟村霸一起长大还是什么缘故,它很少打鸣,晃眼看过去不是蹲在篱笆上睡觉,就是窝在鸡棚里想事情。 后宫佳丽三千,从姨姨到姐姐,好像没有一只能引起它的兴趣。 黎源都快怀疑它是只gay鸡,没想到开春后,一窝接一窝的小嫩鸡在竹林里扑腾时,黎源才知道这是只搞大事的鸡。 地龙烧起来后,灵芝终于有了进展。 黎源专门请老郎中过来看了看,老郎中对这种无土栽培很是惊讶,比起看灵芝的生长发育情况,他更有兴趣撅着屁股观察干玉米芯上面为什么能长出灵芝。 “现在太小,看不出所以然,灵芝最后的品相由太多因素决定,再长两个月我过来看看。” 后世有许多人工灵芝,无论是大棚灵芝还是无土灵芝,不管培育得多好,价格跟野生灵芝相去甚远,想来药性差距大,这个问题一直没有攻克,黎源索性不在上面费功夫。 他是第一次培育灵芝,只是想观察一下整个生长过程,等到明年培育半野生灵芝时可以规避许多问题。 既然是实验,自然有多个样本。 这一堆加了黎源研究的中草药营养液,那一堆做了菌株重叠养殖……凡是他跟小夫郎能想到的都试了一遍。 实验嘛! 就是不断折腾。 在他们醉心生活与实验的时候,村长的召令下来了,农闲嘛,既然都没事情做,该修路就修路,该维护水渠就维护水渠。 这是村里的头等大事,每个人都要参加。 早些年村里人口多时,不想劳作的可以出银钱,村子拿着银钱请外面的人帮忙干。 近些年有些人家渐渐搬到镇上,村里的人口逐年减少,加上年生好,许多人不愿意干这种体力活。 黎源想起那些在码头上等货的汉子,一打听才知道搬货虽然辛苦,但是价钱高,村里给的钱少还更辛苦,于是来的人不多。 村人在广场上集合,听着村长说着农闲时计划,大家没有很积极,也没有很拒绝。 这种公共事项,但凡住在村子里都是要参与的。 其实主要就两件事,路和水渠。 路是通往镇上那条路,不知什么年代修建,下面叠着石块,上面是泥沙混合铺就的路面,与后面的沥青路水泥路自然无法相比,一旦破损就难行,有的路段到了下雨天都是泥浆,车轮子陷进去好半天拉不出来。 不像镇上主街都铺了青石板,乡下没有这个条件,这也是有条件的人愿意搬到镇上的缘故,基建在那里摆着,谁不愿意住条件更好的地方。 塌陷的路面要把表面挖开,看看基石有没有损坏,若是损坏就要把这个路段彻底挖开重新铺地基,工程量就比较大。 这个时候,黎源又开始想念后世的挖掘机压路机。 全村的劳动力都来了,无论男女老幼,六十以上,十岁以下不劳作。 男人们负责搬运石块河沙,摔打粘土,混合石灰,填充地基,女人们和年纪稍大的做些轻松的活路,铺石块挑拣碎石,清理杂草等,孩子们打杂工。 这年代铺在最上面的属于三合土,只不过用粘土取代黄土,可能跟当地取材有关。 粘合力坚固度都不错,自然赶不上混凝土,但这时候的路面不像后世动不动就要承受几吨重的车辆,路面也不宽,能容纳两辆独轮车并排通过,如果有马车就需要错车,不过乡下几乎没来过马车。 黎源在梨花村待了大半年,知道村长是个有想法的人,对于修路这种事情自然相当支持,有句话说的话,想致富先修路,虽然暂时梨花村并没有什么致富项目,但便民措施当然是越多越好。 入冬的日头也较为强烈,摔打粘土,夯实地面极为耗力气,再被太阳一晒,很快就汗流浃背,黎源起先还穿件褂子,等周围三三两两的汉子都脱光上衣,黎源也不再讲究,里衣褂子都是新做的,他可不想染一身汗臭味。 等到休息时一回头,先前还跟在他身旁的小夫郎不见了踪影。 小夫郎没去媳妇们那边,也没去小孩那边,而是跟着黎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下的力气并不比其他强壮的男人少,黎源知道小夫郎只是看着瘦弱,也不挑明,遇到要用腰的力气活就会抢过来不让小夫郎做。 一路做活的庄稼汉都嘿嘿笑,也有不讲究的直接开玩笑,“珍珠呀,男人这腰很重要,可得让你黎哥哥保护好腰,怎么你们家反着来。” 小夫郎迷茫地眨眨眼睛,只看见黎源低着头勾嘴角。 顿时明白肯定跟那事有关。 都是男人,他也不是太害羞,跟黎源一样闷着头不说话。 村人们开开玩笑也就不开了,毕竟这事不是什么光彩事,小夫郎在村人眼里已经改观很多,何况参加修路也不见半分偷懒,大家也就点到为止,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 可是没想到说荤段子没害羞的小夫郎,在黎源脱掉衣服后越走越远。 黎源看着小夫郎离着自己十万八千里不明所以,唤他,头也不抬,实在唤得太大声,小夫郎才目光飘逸的抬起头,看东看西就是不看黎源。 黎源低头看了看自己,算是明白咋回事,贴秋膘后黎源又渐渐壮起来,倒不是熊腰虎背的那种壮,而是颇富弹性的胸肌又慢慢鼓起来,胳膊上的肌肉用力时,线条漂亮的肌肉群一鼓一鼓的,流了汗再被太阳一晒,说不诱人是假的。 何况他本来就长得帅,身材又好,没看见远处的媳妇姑娘都偷偷往这边看。 黎源招招手,小夫郎慢慢挪过去。 “你又不是没见过,害什么羞?”黎源压低声音凑到小夫郎耳边。 小夫郎这下藏也藏不住,整张脸都红起来。 他又不能告诉黎源,自己看着黎源的身躯,闻着熟悉气息里淡淡的薄荷味,眼睛移都移不开,好几次拿错东西,只好越走越远。 黎源看着小夫郎渐渐染红的耳根,得意地差点把小夫郎搂进怀里。 “你别走开,帮我挡挡,没看见那些小媳妇都往这边看,影响多不好。” 小夫郎抬眼正好抓住一个偷看他家汉子的目光,哪知那媳妇不仅不害羞,还伸出大拇指相互碰了碰,这手势暗含赞叹和闺房之乐的意味。 小夫郎罕见地竖起眉毛,挡在黎源身前,冲那媳妇圆目怒瞪。 谁知那个媳妇立马回头,原来看好戏的好几个,顿时媳妇们笑成一团。 小夫郎哪里被这样戏弄过,红着眼睛转过身,“哥哥……” 她们笑话我们…… 黎源忍着笑,把小夫郎拉到身后,两人彻底背过身,“别理她们,她们嫉妒我们感情好。” “哦!” 需要重修的路段不多,进村那段走的人多,村长带着大家把这地方重新铺了一遍,其他地方就是修修补补,前前后后大约花了一个月时间。 也不是所有人每天都来,除了大路段来的人多,后面就是修完一段歇两天。 三五相熟的约在一起修这段,那几家关系近的修另一段。 合作还算愉快,不知是不是黎源给过田家小子甜栗子,后来田家小子就爱跟着他,其实大家都愿意跟黎源一起干活,他有方法会安排,每人到手的事情公平公正,他自己还是出力最多的,反正陈三郎仗着自己老爹是小夫郎的师父,挤进团队,村长家的两个儿子没什么说的,必定跟黎源搭档,李婶家的大儿子膀粗腰圆,往那里一站,没人敢说什么,这可都是村里干活的好手,着实令人羡慕。 至于田小子,黎源没开口赶人,大家也就让他跟着。 为了此事,田家年过六十的两位老两口还经常跑过来送吃的喝的。 修完路就是修水渠,冬日河水开始干枯,也是修水渠最好的时候。 村里的水田靠近河边,那里地势平坦,土壤肥沃。 但山区不像平原有着广袤无垠的平整地,不少都是梯田。 梯田灌水不方便,于是聪明的人在很远的上游引水入渠,水渠绕着高地走,从上往下一阶阶灌下来,哪怕是干旱的年生,只要河水不断,田里都有水。 修水渠一是清理淤泥,二是看水渠有没有被暴雨冲出缺口。 黎源也是修水渠才知道梨花村的水渠一直延绵几十公里,通到上游深山一处有地下河的峡谷里,这不知又是多少辈村人辛辛苦苦开凿出来。 真正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只要做着有利民生的事情,福泽是延绵很多代的。 只可惜工业之后,很多大型设备瞬息可将一个地方改头换面。 效率确实提高,但人们也开始变得不珍惜,更是忘记传承的重要性。 黎源并不喜欢过于快速的发展,他记得小时候村里很多溪流,一到下雨天水沼遍布,那些水漫过野草,清澈干净,随便一个水洼就是孩童们的乐园,也是家禽家畜的欢乐地,等他成年后,那些溪流莫名其妙全部消失,除去自来水管里的水还能饮用,其他地方流淌着的水都有股臭味。 再后来进入大学,学的东西多了,他才明白是生态破坏掉了。 那些溪流不是水,是山体土壤的血液,血液没了,山体土壤就死掉了。 经过十多二十年,就会发现山上的水果,地里的庄稼,无论用多少农药,都种不出小时候的味道。 修水渠时,黎源也带着小夫郎,两人聊着这些东西,拎着笊篱竹篮,背着河沙石灰,遇见需要修补的地方,就把水拦一拦,等水浅了,黎源脱掉鞋跳进去修补。 这件事看着比修路轻松,但水渠太长,真正弄完都快到腊月。 那时候天气冷,深山流出来的水透骨,哪怕只剩很浅的一层淤泥,黎源再回到岸上还是会冻得双足通红,小夫郎心疼的不得了,第一次找村长求情,下午村长就同意等寒冬时再来看看,那时候说不定水已经很浅或者结冰。 不过很少人寒冬来修,因为天气太冷,手指不灵活。 如果寒冬修不了,开春修也是可以的。 不修水渠了,两人正准备猫冬,村长大手一挥,黎家小夫郎你这么能说会道,来,去修祠堂的文献。 小夫郎:…… 黎源:哈哈哈哈。 第35章 婚书 祠堂历来是村子很重要的地方,说成本地博物馆也不为过。从村落起源到历史上出过哪些名人都有记载。 梨花村历史不算久,两百多年前有人过来落户,是名猎户。 梨花村靠着的大山叫子都山,黎源不明其意,倒是小夫郎跟他解释,子都是形容男子貌美,再看文献,说的是不少村民在大山深处见过一名美貌男子。 男子做樵夫打扮,给迷路的村民指路。 类似的传说占了文献大部分内容,看来村民很喜欢这类怪谈。 再看人物志,原来村里出过一位举人。 不过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 但总的来说梨花村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小夫郎要做的就是把被虫蛀或受潮的文献挑出来重新书写。 这是黎源第一次看小夫郎写字,字迹端正娟秀,但又不似正楷,被小夫郎科普才知道是隶楷,这种字体清新高古,适合做文献记录。 “这么说你会不少字体?” 小夫郎看了看黎源,提起毛笔,也不知是不是黎源的错觉,拂袖提笔的瞬间,小夫郎身上的气质发生变化,不再是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夫郎,真有谦谦君子之风。 他挥墨写下一行诗句,一字一体,转瞬已经换了十多种字体。 待一首五言律诗写完,整整二十个不同风格的字。 黎源看得连连叹绝。 小夫郎收笔望过来,漂亮的猫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得意。 修文献是件意义深远的事情,村长自然不敢大意,直到看见小夫郎写出的第一篇才真正放下心,甚至十分喜爱地夸赞,“这字是老夫见过最最朴茂工稳的字体,若是有空,劳烦戚先生把这里所有……重要的文献誊抄一遍。” 这个老匹夫,为了让小夫郎当白工,连先生都喊出来,小夫郎连忙避开村长的行礼,半边身子躲在黎源后面,眼巴巴看着黎源。 黎源心骂狡猾的小狐狸,拜老郎中时可没看他,叩首行礼的时候有主见得很。 黎源自然不会拆小夫郎的台,咳嗽一声连忙扶住村长,“表叔瞧您说的,都是一家人,珍珠做这些事情也是福泽村子的事情,有空自然要来,不过他在陈伯那里还有学业,家里又有几十只鸡要饲养,菜园子加山脚的旱地也是他在管理……” 黎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只差没说小夫郎要生孩子。 村长哪里听不出黎源心疼偏袒的意思,笑着说,“这个自然自然,有空就来有空就来。” 将誊抄文献的事情交给小夫郎,临走时村长看着闲得蛋疼帮着磨墨的黎源,“源小子跟我出来一下。” 黎源就知道村长不会放过他,该来的还是来了,小夫郎不帮他不说,还冲他眨眼睛。 村长询问黎源愿不愿意将自己的种植经验分享给大家,说这话的时候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同样的稻苗,产量一直稳居村里第一的村长家居然输给一个后起之秀,着实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也是黎源尊敬村长的地方。 不少人若是遇见村长这种情况,或者在村长这个位置,不说给黎源难堪,肯定是要使绊子的,黎源后世生活的村子,多的是看不得他人好的人,甚至出现后有人承包鱼塘,村里人跑去投毒的。 他不清楚是不是这个时代大家还遵循古法活着,礼义廉耻是很重要的道德标杆。 不是说没有坏人,王申就是。 但大多数都是共舟共济,扶持着前行。 从黎源家稻苗长出来不久,观察细致的村人就已经找上门,黎源并不吝啬分享,但是他从育土时就进行了改善,后期反而不是特别重要。 黎源便跟村长谈了谈想法,分享经验是没问题的,但必须按照他的方法来,如果有人偷偷改方法,就不能赖在他头上。 另外种成后,要交一部分粮食给村里。 村里把这部分粮食分给村里孤寡老人或者生活困难的人。 黎源说完,村长深深地看着他。 黎源又担心老村长行什么要命的礼,赶紧说道,“我跟珍珠没有孩子,如果这个优良传统能持续下去,我们也算老有所依。” “就是我年轻说不起话,这些事情还需要表叔去做,委屈表叔被人身后念叨。” 村长恨不得给黎源一栗子,这哪里是挨骂的事情,分明就是能被写入祠堂的事情。 他拍拍黎源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 两人慢慢朝外走,闲聊着村里的情况。 因为交粮的事情又说到黎源没有孩子的事情,“真的不考虑领养一个?” 黎源摇头,“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把彼此照顾好就不错,哪会儿养嗷嗷待哺的小婴孩。” 见劝不动村长有些遗憾地朝前走,嘴里念叨,“说来你与珍珠的婚书我还没递到县城,上次差役经过时正是农忙。” 县城的差役每季沿镇收各类文书,也相当于下来视察,有重要的事情可以自行前往县城衙门。 现在农闲,村长看见小两口才想起此事。 黎源顿住,他一直以为自己跟小夫郎的婚书早已递交县衙。 鬼使神差,黎源说道,“过几日我正要去县城一趟,不如我自己交过去吧!” 村长自不多疑,领着黎源回家领婚书。 黎源自己也有一份,但只有村长的签名和指印及婚姻当事人双方的指印,另一份盖有县府大印的婚书则由县府保管,同时具备法律效应。 黎源取到婚书详细看了看,是他和小夫郎的婚书,慎重地叠好放进怀里,满怀心事地走了. 村长把村民召集起来,说到黎源要教授大家提高稻谷种植方法,现场一片哗然,大家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我丑话说到前面,稻谷能不能丰收很多时候看老天爷给不给饭吃,风调雨顺年生好,自然产得多,人勤快不偷懒自然也产得多,源哥儿愿意把方法交给大家,因为他是梨花村的小子,一个人吃饱不算吃饱,全村人吃饱才算真的吃饱,说明他记恩感恩,心里有大家,大家也要如此,不能端着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如果不按他的方法来,觉得自己是老把式改来改去,到时候如果没达到预期就不要怪人家。” 村民们纷纷点头,是这个道理。 村长说完对着黎源使眼色,两人商量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黎源也很上道,立马笑着说,“表叔给我面子,其实是怕我撑不住场面,在场的各位叔叔伯伯都是庄稼好手,往后我们多交流多切磋,我还有很多需要向各位学习,各位若是发现我哪里没对指出来便是,讨论才能进步。” 黎源这话用了很多新词,村民听得一愣一愣,但他态度诚恳热情,大家便觉得他的可信度又高了几分,今年种出高产稻谷应该不是运气。 之后村长提出明年若是高于今年产出,高出部分要收取一定量的粮食由村中统计后分给孤儿寡母和孤寡老人。 梨花村除去村里住的人家,也有一些住在深山里,不乏贫困人家。 此话一出,几位困难家庭擦去眼角泪痕。 他们不是失去主要劳动力,就是家中有病人被拖累,这种情况人再勤快也没办法。 天灾人祸最是无情。 此话一出不少人你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小农,平白无故把一年辛勤所得分一部分给他人,说实话没人愿意,灾难没落到自己头上,都只想捂着棉被过冬,哪管他人死活。 与黎源相好的几位年轻人率先站出来,“村长放心,我家没意见。” “我家也没意见。” 一旦有人带头,众人自然纷纷点头。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一个有点吐词不清带着嘻嘻哈哈的声音响起,“我也愿意。” 众人望去正是田家小子。 明明他家也是困难户,居然…… 田家老两口不仅没有制止,反而在身后托着田小子的胳膊,仿佛担心众人看不见他们的决心。 村长眼角湿润,“好好好,梨花村有你们这群孩子在,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呀!” 做完思想动员大会,黎源趁热打铁开始第一课,他自制了个木板当黑板,用炭笔在上面写到:纪律。 也不管大家认识不认识,反正他写的简体字。 原本还有些松散的众人不自觉严肃起来。 黎源上课的规矩很简单,每家不用全部来,擅长种植的来听即可,一旦确定人名不可更改,每次上课要点名,不能无故缺席,缺席三次以上开除。 另外可以旁听,旁听者不点名,男女老少皆可参加。 第三就是每次讲完课他要抽查,无法复述的需要留下来再学习,三次都无法通过,划到旁听生行列。 宣布完规矩,大家以家庭为单位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说是冬闲,其实地里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等到近年关又要忙过年的事情,所以尽管大家很想都来,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 于是有些家庭为了谁能来吵得不可开交。 “大哥,你记不住东西,等源哥儿讲完回家路上就忘光了,还是我去。” “老三,你种地经验没我丰富,二哥学会了一五一十教给你。” 村里的祠堂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祠堂修在晒谷场附近,是一百年多前那位举人捐钱修建,所以哪怕是个小村落,祠堂看起来还是颇为壮观,两进的院子,黑瓦白墙,门槛屋檐都有轻微雕饰,虽经过岁月洗礼有些陈旧,但更加古朴庄严。 主屋存放重要典籍和县府下发的各类文书。 东西两侧各有一屋,没放什么重要东西,黎源便在这里授课,村民大多不识字,也就没有课堂笔记的要求,大家从家里带着条凳过来听课。 考虑到大家的接受水平,黎源讲得很浅显,黑板上大多画的图,一节课讲四十分钟,每天上午上两节,余下时间就是温故而知新。 选择早上还有一个原因,小夫郎就在主屋誊抄典籍文献,门都开着,黎源讲课讲着就踱步到门边,看一眼主屋,再慢慢踱回去。 一开始小夫郎不知道,掩着门。 等黎源第二次晃到门边时,他就把主屋的门打开了,也未全打开,原本敞开的左侧门变成右侧,黎源再晃过来,便看着小夫郎修长如翠竹的身影,顿时勾起嘴角转身,“刚说到育苗的三个重点,现在点同学起来复述一下。” 原本轻松快乐的学生们顿时满脸惊悚,纷纷垂下脑袋,每个细胞都写着:不要点我不要点我不要点我! 他们还发现,黎源只要去门边转一圈就会点人回答问题,自此,只要黎源往门边走,大家就开始紧张。 一开始还有人不太将黎源放在眼里,毕竟原主劣迹斑斑都是事实,大家并不知里面换了个芯子,第一天课程结束时,再无人敢轻慢黎源。 用村长二儿子的一句话,黎源像口深不见底的老井,源源不断往外冒学识,取之不尽似的。 大家都用学富五车形容一个人学识渊博。 像黎源这种还真是少见,四书五经懂一点,农学上的事情当真是学富五车。 五车都不止。 黎源并不骄傲,他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而巨人的身躯正是眼前这些不抱怨辛勤劳作的农人们构建出来的。 第一天大家凑热闹,来的人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外面场院都站满人,到第二天第三天热情褪去,除了名单上的学员,旁听者大多维持在七八名左右,每天人员不一,大多都是真心想学东西,但没法每天都来,只能赶紧干完活路来听课。 其实在黎源看来,每天两节四十分钟的课根本不影响活路,但效率这个词还没有引入,想闲散惯了的农人像后世的学生打工族那般发条式的赶个不停,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黎源也并不喜欢后世那种毫无松弛感的生活。 农人虽然辛苦,但是应时节作息,看似繁忙,其实松弛有度。 旁听生里有一个人让黎源印象深刻,是住在村西头的寡妇林氏,汉子早些年外出务工掉河里淹死了,剩下一个儿子,林氏是外乡人,据说从北地流浪过来,家里也没什么人了。 林氏没有改嫁,留在村里抚养独儿,叫小虫,喜欢跟在大牛春狗屁股后面,又瘦又小。 她家穷,没有水田,只有几分旱地。 蔬菜种得少,因为旱地都要拿来种土豆红薯等粗粮,瓜果更是没有的,因为常年跟着大人流浪,也没学会什么针线编织活,只能靠地里收成度日。 小夫郎做的面包分完孩子,往往会偷偷多塞给小虫几个,早些时候黎家菜园子没起来,蔬果不丰富,常有人给他们送菜,其中就有林氏,林氏不像其他家送来的东西新鲜丰足,但她家一直送,有时候是几根茄子,有时候是一把豇豆,有时候又是土豆或者红薯。 小夫郎从不嫌弃寒碜,总是开开心心收下。 后来黎家日子好起来,小夫郎还让小虫跟着一起吃饭,孩子腼腆,不是每日都来,实在饿的时候才来。 于是小夫郎就给他塞零嘴。 林氏穿得也不好,一身百衲衣,头发用块陈旧的蓝布包着,但人还是整洁的。 黎源见她听得认真就将人请进来。 听课的都是汉子,虽然有媳妇姑娘凑热闹,但看了几日就不来了,或者隔三差五再来,发现跟不走课,也就慢慢不来了。 林氏其实不到四十岁,但鬓角已经长有白发,黎源担心她拘束,就在讲台旁安排了一个位置,于是林氏喜提讲台vip座位。 旁听生除去大人,自然还有孩子,以大牛春狗为首,不过他们是被大人逼着来的,觉得不管听不听得懂,学点东西总是有用的。 上学哪有玩乐有趣,十几个孩子听得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听不下去就开始讲笑话,嗡嗡嘤嘤,扰乱课堂秩序,黎源又轰不走,想到一个办法,你们,去上体育课! 黎源小时候跟着爷爷学过五禽戏,于是教他们五禽戏,还有跑步跳高跳远,反正不能停。 倒不是不想教他们识字,黎源自己都是个半文盲,就不祸害小孩子了,但是村民见小孩子不像过去那般瞎玩,又纷纷求到黎源这里。 黎源想了想,那就学数学吧,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这件事黎源跟小夫郎私下商量过,得知阿拉伯数字早已传入本土,只是大家多用筹算和码子,才没有盛行。 黎源知道这是古代盛行的计数法,但没有深入了解,等小夫郎给他科普后,黎源不得不再一次赞叹古人的智慧,都是自带密码和超速计算功能,不是这个行业的根本看不明白。 坏处也显而易见,因为难度高,无法普及导致最终被淘汰。 小夫郎便说,“就按黎哥哥的方法来,谁优谁劣时间会告诉我们,兴许有不一样的结果。” 黎源以为很简单,结果认识1到0就花了很长时间,大牛看见8自动分解成两个0,弄得黎源哭笑不得。 田小子也来听课,他还是要被点名的正式学员,每次黎源提问,他是为数不多会一直举手回答的,次次问,次次举,黎源不点他,他的手能举到天上。 点了起来又回答不出,只会嘻嘻哈哈笑。 黎源也不气恼,只会说,“田同学回答得很好,坐下!” 他就会高兴得不得了。 黎源给孩子们开的课也在上午,在成人班后面,教室是同一个教室,大人们学完让开座位,或者坐到两边等着温故而知新,小孩儿就开始上数学课。 田小子以为还有课便不走,跟孩子们继续坐一起。 一段时间后,黎源意外发现田小子在数学上有天赋,其他孩子还在掰手指算十以内加减,田小子已经会两位数加减。 上完课,小夫郎也誊抄完当日的东西,夫夫两人便结伴一同回家。 黎源当了老师,他不让大家叫他夫子,说自己不认识几个字,夫子的名头太重,他担不起,喊老师便好。 不管老师也好,夫子也罢,都是备受尊敬的人,小夫郎则更不一样,他是真正有学识的人,因为村长请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看过小夫郎的字,那可不是单单靠模仿就能写出来的字迹。 近年关,又有在外地的人回来,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村长又将小夫郎的字拿出来炫耀。 有一人私下拉着村长说,这字怕不是普通人家写得出来,村长原先只是觉得写得好,倒没有多想,人牙子编的身世他自是不信,私下问过原主,原主爱吹嘘,说小夫郎原是官家的庶子,家里遭难才被卖掉。 官家庶子写得一手好字不奇怪。 村长自然不会说小夫郎可能出身官家。 “贤侄可是有什么顾虑?” 这人也是读过几日书的,识得字体是隶楷,隶楷写的人不算少,写得好的极少,这种字体高出其他字体不在行也不在意,而是风,书成后一股浑厚的古风扑面而来。 大多数人是写不好的,写成后就是普通的楷体,甚至还不如。 这人的东家曾去拜访过琴川府一位官员,他因做事得力被东家带着一起去送礼,有幸进过那位官员的书房,不过他没待多久,放下礼物便退出去。 只是他进去时那位官员心情颇佳,指着墙面一副字迹对他东家说,“你可知这副太傅墨宝老夫花了多少心血才弄到?” 因为好奇,这人跟着扫了一眼。 是一首古词,大三尺的丈二,字迹力透纸背又似沉稳舒展,整个卷面一股厚重的古朴之风席卷而来,这人当时就惊呆了。 村长拿来的典籍都是小册,字体也小了很多,但这人有种感觉,两种字体几乎一样,且小册上的字更胜一筹,厚朴之余自带不羁。 这人便三言两语把自己在琴川府的经历说了遍,“太傅的字画从不外传,两者如此相似怕是……” 怕是小夫郎有太傅的墨宝可供临摹学习。 能得太傅墨宝怎可是寻常小家。 谁知村长很是轻松一笑,“贤侄大概不知,珍珠那孩子原是琴川府人士,后来遭难做了夫郎。” “想来家中有些贵人字画。” “只可惜他是名庶子,也不知家人为何如此狠心将他卖作夫郎。” 两人相视一眼,顿时脑补出一场家庭伦理大剧。 这人顿时舒展眉头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见他柔弱似女子,自然争不过一些厉害的主母。” 这人离开前,村长提点,“都是人家伤心往事,可不要再提及,重修誊抄之事可是惠及全村的大事,不可让人家心寒。” 这人自是知道小苗骗走王家卖粮钱的事情,一对比,小夫郎可真是良善之人,自然对村长的话又信了几分。 这之后,村长再也不拿着小夫郎的墨宝到处炫耀,嫁到梨花村就是梨花村的人,生也是死也是,谁都带不走。 第36章 备年货 下午将小夫郎送去上学,黎源开始忙事情。 年关说着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其实也快。 两人一个教书一个上学,家里的事情多少有些耽搁,好在两人都是勤快人,平日里就把家里家外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黎源只需按部就班即可。 这时黎源不得不感慨贤内助这个词真是发明得妙,他跟小夫郎搭档得越来越和谐。 每日黎源比小夫郎早起一刻钟,烧水做饭,小夫郎起来后便有温热的水等着洗漱。 趁黎源做饭的间隙,小夫郎就去喂鸡喂鹅。 两人吃完早饭,一个洗碗收拾,一个打扫院落顺便把中午要吃的蔬菜摘回来。 中午吃完饭两人要回卧室睡一会儿,地龙的火白日也不熄,因为烧着粗壮的硬木,把两边封口封住只留一点点口子,火势很小,卧室不会太热,驱驱寒气即可,这样出炭率也高,一举两得。 小夫郎已经学习经络穴位有段时间,老郎中确信小夫郎有底子,不精药理却精穴位,老郎心中有个大胆推测。 但是小夫郎柔柔弱弱,手腕皓洁纤细,比女子还漂亮,像是连鸡都提不起的人,要不是老郎中见过他干活路,还就真信了。 “可是学过护身本领?”老郎中不动声色问道。 小夫郎点头,“学过的。” 老郎中惊讶,还以为小夫郎会遮掩一二。 “难怪这些穴位一点即通。” “学得如何?”老郎中神态舒缓,现在便是闲聊。 小夫郎想了想父亲身边的近侍,再想想孟将军手下的大力士,再想想自己被人暗害的事情,幽幽叹口长气望向老郎中,“师父您何必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郎中拂着胡须哈哈直笑,“文人也没什么不好。” 说到这里老郎中不再继续,两人都知道,小夫郎这辈子跟文人雅士无关。 黎源抽空去镇上取了猪肉,这头猪膘肥体壮,比原定的多出小几十斤猪肉,黎源也不废话,补足差价带着四分五裂的猪回家。 肉铺老板是个实诚人,按照黎源的要求把猪分得细致漂亮,排骨是排骨,前夹肉是前夹肉,肥肠都帮忙洗干净另外装在一个小木桶。 黎源去了趟金铺,一对素戒打了几个月没打好,黎源合理怀疑老板拖延他,好在这次成功拿到。 很简单的一对素戒,但戒身打磨得圆润光滑,不会刮到手指,黎源给了银钱便没有抱怨。 他拿着戒指看了半天,最终心事重重揣进怀里。 一头猪看着上百斤,但黎源和小夫郎都是能吃能睡的年龄,所以一头是远远不够的,田家还有一头,暂时不杀,等要吃时再说。 好在天气寒冷,猪肉能放。 黎源把精瘦肉和排骨放好,四条腿及带五花的都腌制成腊肉,其中一条做成火腿,其他三条按古法炮制。 腌腊肉不能洗肉,不然容易坏,常见香料桂皮八角花椒等准备好,食盐炒至发黄放香料,炒香后放冷,肉用白酒抹一遍,再将炒制好的盐涂抹肉身,放入瓦缸腌制两到三天。 再取松木烟熏,不能用明火,松木燃起来后用新鲜的松叶覆盖,浓烟熏制的腊肉带有松木独特的清香。 熏好后悬挂在屋粱下即可。 猪头猪舌包括一半排骨都是这般腌制烟熏。 黎源把猪肠用面粉反复搓洗,然后灌了香肠,肥瘦各半,两种味道,一种是小夫郎偏爱的辣味香肠,一种是酒香味浓郁的广味香肠,前者要烟熏,后者不用。 等小夫郎吃过煲仔饭后,辣味香肠都不香了。 等到田家的猪腌制好,黎源家厨房的屋粱挂满东西,小夫夫俩站在下面看了许久。 小夫郎眼睛弯弯地看着黎源,“哥哥,我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满足过。” 大约就是小松鼠看着一洞穴榛子时的心情。 这都是后话,备年货才刚刚开始。 等到小夫郎休息日,黎源也给学生放假,给的理由是温习,两日后开课考试。 一群学员战战兢兢的回家去。 家里的媳妇们最开心,往年这些汉子都趁着冬日在家当大爷,女人们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是连扫帚倒了都不扶一下。 现在可好了,觉睡不着,天天蹲在墙角琢磨着什么,琢磨着琢磨着猛地站起来,“插秧后要干什么来着,狗.日的我要去问问吴老大。” 媳妇在后面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扶倒补苗加防治,三岁娃娃都会背,说读书读成书呆子看来不是假的。” 倒不是读成书呆子,没读过书的妇人哪里知道,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时的那种窒息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特别黎老师满含期待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若是答不出来,老脸都丢尽了。 顺口溜是小夫郎编的,这样方便农人记忆。 没想到等到开春时,十里八乡都记住了顺口溜。 两人进山先去了趟灵芝养殖基地,黎源还在园口似模似样挂了个木头牌子,指着溪边林间畅想着未来,“等到来年三月中旬我跟三郎就在这里种植灵芝,除去野生的,还有林下芝,哥哥种的赤芝,最贵的那种,这片若是长得好,近百斤可成,但不会是同一品类,哥哥想做分级管理,品相最好的卖一个价钱,依次递减,珍珠……” 黎源说这些话时眼中含着隐隐的期待。 他像每一只雄鸟向心仪对象展示自己的财富那般殷勤又热烈,“哪怕只得十斤最佳品相的灵芝,也能卖到二百两,哥哥许你做拥有良田的富家翁不是哄你的。” 这片林地近一亩,因挨着溪流又要寻找最符合灵芝的野生环境,可以说这段路非常不好走,即便是冬日也看得见溪边石块上厚重的青苔痕迹,到了夏日,这里一定湿气极重。 又不知有多少蛇虫鼠蚁。 黎源为找到此处一定费了很多苦功夫。 小夫郎眼睛渐渐湿润,像泡进水里的玻璃珠,他扬起笑容,语气尽量显得轻快,“那哥哥卖得灵芝后给我买几亩田?” 之前黎源逗他说买多了种不过来,最多十亩,黎源摸了摸小夫郎的脸颊,“十亩,一年十亩,够不够?” 小夫郎环住黎源的腰,靠在黎源肩上,“不买那么多,种不过来,买金戒指,戴满。” 黎源扬起脸看着湛蓝的天空,他真的很舍不得小夫郎。 可小夫郎这般好的男儿怎能只做夫郎。 他要努力争一争,挣得良田,挣得金山银山,让长于富贵家庭的小夫郎不觉得委屈。 看完灵芝基地,黎源带着小夫郎去打松子,经过一片松林,黎源没有停,小夫郎看着枝头的松塔疑惑不解,“不在这里摘?” 黎源笑着摇头,“这是白皮松,里面只有种子没有松子。” 直到走进一片红松林,“这里便是,但要再往上走一走。” 上面温度低,植被也比山下成熟得晚,现在正是松子饱满的时节,两人年轻体力好,脚程也比一般人快,早已走到深山老林,再往里去就是野兽的领地。 趁着日头好,两人打了满满两背篓松塔,快步朝山下赶去,以免遇见野兽,小夫郎开着玩笑,“山神哥哥也怕自家野兽?” 黎源捏捏小夫郎耳朵,“最怕这一只。” 小夫郎侧过脸狡黠地笑,“这只这么乖,你怕什么?” 黎源板着脸左右端详,“怕他掉金豆子。” 说完背着背篓就跑。 小夫郎紧追不舍,“我什么时候哭过,不许浑说。” 一路欢声笑语亦如过去的每一天。 回到家还不到晌午,两人就着昨晚弄的泡椒猪蹄和几个蔬菜简单吃了吃,休息两日一般不午睡,两人要抓紧把平日落下的活路赶出来。 小夫郎去清扫鸡鹅的竹林,收起来的粪肥拢在一起发酵,再去菜园子浇水除草什么的,其实冬日草木不会疯长,但不是没有,菜园子早被他们整理得干干净净,稍加管理即可。 有些懒汉的菜园子,杂草比蔬果长得还茂盛,摘蔬果还要在杂草丛里翻找。 小夫郎正在割白菜,黎源说今日把辣白菜腌出来,小夫郎没吃过,一听到辣字,口水都要流出来,割的时候特别起劲。 黎源在院子里掰松子,留一半生吃,一半烘熟。 小麦前一周就洗净浇水放入簸箕里出苗,糯米浸泡一个晚上,放入蒸笼蒸熟,麦芽撕下来清洗干净剁碎,熟糯米用凉水降温,然后与麦芽碎混合发酵一晚上,今日正好拿出来过滤,出来的汁液熬制后就是麦芽糖。 麦芽糖是制年货的重要东西,今日时候不早,先把东西准备出来,明日都要拿来制糕点。 黎源记得小时候父母尚未外出务工时,每到年前家里就会忙碌起来,炉火上熬着麦芽糖,爷爷用筷子给他挑一坨麦芽糖,他坐在炉边吃着麦芽糖,看爷爷和父母制作米花糖,听着外面的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内心安定又满足。 花生核桃仁南瓜子炒香剥好,晒干的糯米炸成米花,干枣去核切成薄片,芝麻备好,黎源准备好东西准备制作米花糖。 洗白菜的小夫郎听到动静,菜也不洗了,擦擦手站在操作台旁观看,不消片刻,碗里备好的料子慢慢减少,黎源抽空拍了下偷吃的手背,身旁发出闷闷的笑声。 锅里热水下麦芽糖,炒至冒泡,把上面准备的材料一起倒进去,快速翻炒至糖浆匀称裹住每一样食材,起锅倒进模具。 模具很简单,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框,倒进去后才是显露真功夫的时候,力气要大,速度要快,在米花糖里的糖浆凝固之前,把米花压实。 黎源喜欢那种压得严严实实的米花糖,而不是后来超市随意便能买到的酥松米花糖。 压实凝固冷却,然后切成小块装坛密封。 黎源切好第一块递给小夫郎。 “怎么样?” 小夫郎吃得斯文,“很甜,好吃!” 黎源专心切米花糖,除去自家要吃的,有些要送人,“还有呢?” “虽然甜但不腻,还有花生南瓜仁的香味,红枣也软糯。” 小夫郎没吃过这种平民糕点,也是嫁进梨花村才接触,除去米花糖,像枣糕南瓜酥花生露等甜品,小夫郎独爱黎源做的,村里相好的人家做了好吃的点心送与黎源家,小夫郎是不吃的。 不是嫌弃,而是吃过后才知道黎源的每一份食物都包含着怎样细腻的心思,不单单是食物,试问家里的每一样东西,又有哪一样不合小夫郎的心意。 小夫郎知道,爱他疼他的人不少,但像黎哥哥这般像山神一样宠他怜他的再无第二人. 第37章 困兽 做好米花糖,黎源用桐油纸包好,打发小夫郎去送礼,等他回来,背篓里装满回礼,他跑得气喘吁吁,推开院门,看见黎源已经腌制好辣白菜正在装坛,顿时叫着跑过去。 “哥哥,你说等我回来再腌制。” 黎源头也不抬,嘴角挂着笑容,“我得藏着点看家本领,等你都偷偷学会了,以后拿什么留住你。” 小夫郎取下背篓放在屋檐下,搬来板凳坐到黎源身旁,“你不用藏,我也不会走。” 黎源看了小夫郎一眼笑了笑,撕下一块白菜递到小夫郎嘴边,小夫郎张开嘴。 “好吃吗?” 辛辣的味道直冲口腔,但只是辣口,不辣心,还带着一股清甜,小夫郎眯着眼睛点头,“真的好好吃!” 晚上黎源从坛子里拿出腌好的酸菜,酸菜做起来简单,取新鲜的芥菜去尾放开水焯烫,用烧开的淘米水装坛浸泡,一个月后得上好的酸菜。 酸菜鱼,酸菜五花肉,酸菜炖小鸡都是上好的砂锅菜。 小火炉煮得咕咕作响,下粉丝青菜菌子就是最美味的冬季佳肴。 再来一点泡菜或稀豆豉,一碗接一碗,干饭神器。 人参酒是必备品,喝完再泡个澡,地龙烧得正旺,两人裹着浴巾,穿着“吊带”里衣直接滚进卧室,没有什么比这更美的事情。 床上,小夫郎窝在黎源怀里,“哥哥,明日要做什么?” 黎源闭着眼睛,语气惺忪,“炒爆米花,炸油果子,做糯米圆子,事情多着呢,早点睡。” 小夫郎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黎源,事情是很多,可再多也没有农忙时辛苦,那时他们隔三岔五还做,近来黎源已经不怎么碰他,如果他亲密地蹭蹭黎源,黎源也会像过去那样浓情地亲吻他的额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白日里黎源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与他说笑,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着他。 但小夫郎还是察觉到不同。 黎源的不安定和克制像令人寝食难安的虫蚁一圈圈盘绕在小夫郎的心头。 村里的课已经停掉,小夫郎再去老郎中那里一次年前就不去了。 小夫郎背着炸好的年货前往老郎中家,拜年要等到年后,这是自己的孝敬,黎源起大早做好给他装好,每样都用桐油纸包裹得严实漂亮。 老郎中的大女儿二儿子拖家带口的赶回来,兴许老郎中在信中提过他,大家对小夫郎并不陌生,小孩子更是围着这个漂亮的哥哥看来看去。 小夫郎不好打扰一家人团聚,放下东西要走,孩子们回来的突然,原先说是再过几日才回,没想到搭到顺风船,一下全赶回来,大女婿是个大嗓门,“怕不是官家的船,好生气派,不过没见到差役,说不定是回县城探亲的哪家富户。” 老郎中让儿媳给小夫郎装好回礼,又将人拉近屋内,塞给他一个罐子,“源小子好久不找我拿,不用不行,伤身体。” 小夫郎差点烫手接不住,居然这膏脂是,是师父给的。 老郎中见他反应,误会小夫郎害羞,笑道,“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觉得如何?要是不好用师父再调调方子,千万不能贪懒就不用,也不能全依了源小子,年轻人兴头大,这方面一定要注意。” 小夫郎慌手慌脚接过去,就听老郎中又说,“事后一定要清理干净,不能留在体内过夜,不然容易高热不适。” 小夫郎胡乱点头,心里暗道他们从未清理过,什么体内不体内,黎源也没有高热不适过。 似乎睡得更香,师父是不是说错了。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但是回去的路上他又变得沮丧,黎源已经好多日不与他亲热。 再过几日就是腊八节,也是黎源的生日。 小夫郎已经想好怎么给黎源过生日,送什么礼物,只是他不想跟黎源这么疙疙瘩瘩走到腊八节。 小夫郎的渴望黎源并非不知道,他又不是圣人君子,本来就憋得慌,每次小夫郎眼巴巴看着他的时候,而他只能以逃避的心态装睡时,内心便会升起强烈的内疚。 黎源知道,以小夫郎的秉性和两人间的感情,即便他将婚书掏出来,小夫郎也断然做不出立马离开的事情。 但是黎源害怕,他知道只要将婚书掏出来,眼前平静的日子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即便他们情深似海,又有哪个男儿愿意雌伏。 即便愿意,如今律法对夫郎的限制等同于扼杀一个男儿终生的抱负,哪怕有断袖之癖,断不会为了情爱断送前程。 他想了一千个可能,都想不到小夫郎会留在他身边的可能。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黎源才忍住没有碰小夫郎,他不想事情走到无可挽留的地步。 既然如此,黎源还是不想拿出婚书。 他承认自己不是东西,他不知道自己要拖到什么时候,就在这种矛盾中不断折磨自己。 下午的时候大牛和春狗跑过来告诉黎源,李二郎回来了,逮了只山豹,晚点就要去县城卖掉,让他们赶紧过去。 一群小孩叽叽喳喳说得不清不楚,转身又跑向李婶家,显然是去看热闹。 黎源和小夫郎锁了门赶紧跟过去,他们要的是狐狸毛,跟山豹有什么关系。 两人尚不到李婶家,就看见密密麻麻的村人围着李家,隐隐听见野兽的咆哮,两人相视一眼,莫非山豹还是活的? “你就在这里不要进去,我先去看看。”黎源可不敢让小夫郎随意凑热闹,被囚的野兽最是凶猛,万一伤人可不好。 黎源个子高,还在院外就看见院内几分情况,这年代可没什么铁笼子,树藤结成一个逼仄的笼子,隐约可见山豹的身影,那山豹在里面动弹不得,只得发出粗喘吓人的声音,有种做困兽斗的垂死挣扎之感。 猛兽气味大,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腥气。 李婶和家里的女人孩子都没有露面。 李二郎跟几个壮汉站在院子里聊天,眉眼沾着凶戾,脸上却带着笑容。 黎源正欲进门,哪晓小夫郎竟然跟了过来,紧紧拉住他的袖子,“黎哥哥,不要进去,那山豹要破笼了。” 黎源暗惊,“怎么说?” 这里到处都是人,山豹为了逃跑咬死几个人也是可能的,就算大家合力打死它,肯定有人受伤,临近年关,要是伤到人就不好。 小夫郎死死抓着黎源不放,“那笼子看着牢固装寻常小兽可以,猛兽往往不可,山豹机敏聪慧,会解笼子,你看它嘴边的绳索已经磨掉些许。” 小夫郎时常参与皇家狩猎,自然对猛兽习性了解一二。 黎源垫脚细看,果然低喘的山豹并非发怒,而是在磨绳结。 情况看着十分危急,李二郎似乎毫无察觉,倒不是他们大意,活山豹可不好捉,这只大约年迈捕猎不易,便趁着冬日出来找口吃的。 年迈的野兽虽然体力不胜从前,但往往经验丰富,甚至是狡猾,若能逃脱不会胡乱咬人,只会找到突破口重创后逃掉。 黎源见山豹的眼睛一直盯着内堂,忽然一妇人抱着孩童打开门扉站在屋内遥遥望着院子,正是李二郎的媳妇。 情况危急,黎源容不得多想,抓紧小夫郎的手,“你放心,我不会以身涉险。” 小夫郎紧紧盯着黎源,终是松开手。 黎源仗着身高直接翻上墙头,这一举动大为失礼,但也引得院中众人看了过来。 黎源扫过李二郎媳妇,移开目光突然高声说道,“二嫂嫂,你的乳巾掉出来了。” 李二郎媳妇大惊失色,搂着孩子一把闪进屋中锁紧房门。 李二郎大怒,“好你个黎源……” 黎源大喝,“山豹要咬人了。” 众人一惊慌忙看去,只见那山豹已咬断最后一处绳结,正要钻出来,几名猎人再顾不得其他一拥而上,院中顿时尖叫声四起,逃跑的人几乎挤破门扉,黎源便从院墙跳下去协助一二。 那山豹见已是穷途末路,力气骤然大涨,猎人们冒着被抓伤的风险拿着绳索往其脖颈套去,大约还想着要活捉,黎源正要按其股,山豹突然回头咬来,黎源连忙松手后退,只见斜里飞来一棍棒,熟悉的声音颇为冷静的喊道,“哥哥,击头。” 黎源接住棍棒,不做他想,挥棍猛击三下,山豹应声倒下。 几人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敢大意,先将山豹五花大绑,才有一人抬头说道,“没死,晕过去了。” 黎源可是庄稼汉的力气,三棍下了死手,结果也只是打晕山豹,可见猛兽之威力。 黎源后知后觉吓出一身冷汗,身后跑来一个身影,顿时将黎源紧紧抱住,“你说不以身犯险,还去捉人家屁股,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黎源讪笑,搂着小夫郎安抚,“是哥哥大意,这次没经验,下次就知道山豹的屁股也摸不得。” 小夫郎抬起头,一双猫眼红彤彤蓄满眼泪,“你还敢有下次?” 绑好山豹的猎人们一见这情形纷纷闷笑起来,倒是李二郎走过来行礼道歉,“刚才误会源哥儿,真是……” 黎源连忙抬手,“情况危急唐突了嫂嫂,二哥不怪罪我才是,是珍珠最先发现危急,也是他提醒我山豹要寻缺口突围,我见嫂嫂抱着孩儿,只想着怎么先让她们避开这祸事。” 若是成年汉子说不定还能躲开几分,抱着孩儿的妇人那便只有被咬脖子的命。 说不定咬死妇人还会叼走孩子,让追捕的猎人们不敢下死手,那时候才是真正麻烦。 一直抱着黎源的小夫郎突然说道,“你们的绳结结法有问题,若是不想它闷死得换个方法。” 另外几位猎人都是邻村的,闻言好奇问道,“小哥还有更好的办法?” 几人担心山豹再暴起伤人,捆得又紧又勒,连他们自己都知道这种捆法只怕到县城已经变成死尸,但他们万万不敢再松开一点点。 小夫郎松开黎源,找来一截绳子,很快绑出一个绳结,绳索中间有一截可以活动,而两头固定的地方怎么都打不开,汉子们觉得十分神奇,纷纷跟着小夫郎学起来。 等到给山豹换绳结时,小夫郎提醒要绑住它的嘴。 二郎媳妇受到惊吓,但孩子还好,年幼不懂事,等村人散去,李婶将夫夫二人叫到屋内好一阵感谢。 李二郎刚经历一险,担心夜长梦多,与其他猎人一合计决定当即出发租船去县城卖掉山豹,临走前自是对黎源和小夫郎慎重道谢,说是卖豹所得必有夫夫两人一份。 “二哥无需多礼,都是乡里乡亲,就是想问一问这次打到狐狸没有?” 李二郎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你等等。” 说着从屋后鸡窝里拎出一样东西,“母狐跑掉了,我们追过去只剩这只还活着,其他的皮子用不得了,这只伤有些重,但毛发损坏不严重,你们要是不介意我回来杀了再给你们制皮子。” 那是一只小白狐,奄奄一息垂着身子。 大约感受到什么,抬起头向上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小夫郎要了。 “不杀可以吗?” 小夫郎接过来,也不嫌弃狐狸身上的血污。 黎源温柔说道,“不定养得活。” 小夫郎知道家里条件不好,“我能医好它,我们吃什么它吃什么?” 李二郎见两人有了决断匆匆离开。 两人回屋拜别李婶,带着一只小破狐回了家。 第38章 真相 家里多只小狐狸,小夫郎的心思转移到狐狸身上。除去家中劳作,其他时间都在照顾小狐狸。 几日后,小狐狸渐渐好转。 小夫郎也不娇惯它,让它与鸡鹅们睡在一起。 只是时常要过去察看它的情况,起先小狐狸怕生,躲在鸡窝里不出来,等脖子里的伤好些,就开始找寻小夫郎的影子,到后来,几乎小夫郎在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黎源心中暗暗松开一口气,小夫郎转移注意力让他轻松不少。 他担心再这样下去忍不住将婚书的事情说出来。 还得再等等,他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能跟小夫郎继续在一起,又不影响小夫郎的前程。 说他自私也好,妄念也罢。 黎源做不到与小夫郎一别两宽。 小夫郎见黎源日益轻松,抚摸着小狐狸的毛发,“阿紫,我是不是让黎哥哥过于费心了,幸好你来了,但我不是借你转移黎哥哥的视线,我是真心想照顾你,也不想黎哥哥整日心事重重。” 他虽不知黎源为何忧愁,但肯定与他有关。 还有,黎源不想与他亲热便不亲热吧,总有一天他要全部讨回来。 腊八节当天黎源准备好五米五豆八果,分类洗干净浸泡,八果只泡花生莲子百合,红枣要去核切片,熬制中途不能加水,不然粥就不粘稠了。 小夫郎也忙着,忙着给黎源烤制蛋糕。 蛋糕的原材料不便宜,小夫郎不可能随时有练手的机会,只平日里做蛋糕面包时特别细致,今日桌上堆满材料,每一样都摆得整齐漂亮,不许黎源插手半分。 严肃的模样还以为他要提炼什么金属。 村里只有老人过寿才宴请宾客,两人十分喜欢这种二人世界,中午依旧吃得简单。 所谓简单也已经比过去好太多,至少每天都能吃到荤腥,菜式到不多,三菜一汤,入冬后,黎源不再做简单的汤菜,以滋补养身为主,汤类都要下点药材,他总觉得小夫郎那段日子受苦太重,不然身量快与他一般高,怎还是瘦得让人觉得风一刮就倒。 小夫郎也不是真的瘦,有肉的地方怪有肉。 例如屁股,例如那二三两肉。 小夫郎不止二三两,得有三四两,隐隐有超越自己的趋势,黎源已是成年身,再无发育长进的可能,只能望肉兴叹。 到了晚上,两人又摆满整整一桌好吃的。 天寒地冻,不能再到院子里吃喝玩乐。 灶台的火没熄,黎源又将火盆搬过来,燃上一盆麻栎科硬木烧成的黑炭,哪怕冬日黑得早,厨房里也备显温馨暖和。 小夫郎将珍藏的蜡烛拿出来点着。 黎源笑着说,“我们那里一顿烛光晚餐可不便宜,今日总算圆了我的梦。” 两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小围炉炖着排骨,烤着栗子花生红薯干,搭配两三个小菜,若干糕点蜜汁,再喝一口小酒,真是美滋滋。 屋里燃着炭,黎源没将窗户关严实,一阵料峭的风吹进来,两人同时闻到雪花的味道。 先是细细的雪籽敲打窗户,小夫郎有些担心小狐狸,黎源便去后面把阿紫带了过来,小夫郎接过后捏捏阿紫的肚子,“鼓囊囊,看来吃了不少,不知有没有偷吃鸡蛋。” 狐狸的食谱比较杂,蔬菜水果肉蛋鱼都吃,起先黎源担心它偷吃鸡蛋,后来发现阿紫怂得很,两只大鹅在旁边守着,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加之小夫郎怜惜它,时常喂它小鱼小虾,再后来阿紫学会逮老鼠,便解决肉类问题。 当然鸡蛋充裕时,小夫郎也会偷偷给它煮鸡蛋吃。 雪粒下了一阵安静下来。 两人偏头望去,只见昏黄的烛火里,一片片鹅毛大雪絮絮而落。 瑞雪兆丰年,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小夫郎做的蛋糕还是吓黎源一跳,他竟然做出酸奶水果蛋糕。 无论是口感还是搭配,黎源敢肯定超越他见过的很多蛋糕店。 兴许因为欣赏水平的缘故,小夫郎的蛋糕精致中透着古雅。 令黎源赞不绝口。 吹蜡烛时,小夫郎让黎源许愿。 黎源只许了一个,便是让小夫郎的生日愿望达成所愿。 大约最近心理负担有所减轻,喝酒时就多喝了几杯。 放洗澡水时,还是小夫郎扶着黎源去的。 黎源坐在浴桶里唠叨,“明年我想修个浴池,下面铺地龙,这样就不用担心洗着洗着水就变冷了。” 小夫郎想着那情形往黎源身上抹皂角膏,“不怕把自己煮熟了?” 黎源哈哈大笑,“哥哥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自然要做好进水和出水系统。” 小夫郎是相信的,冬日里黎源就把家里的“水管”换了一道,一来竹子用了大半年有些老化,二来黎源又将其优化了一下,现在厕所浴室也有“自来水”,只是没有热水。 黎源什么时候躺在床上已经不记得,他睁开眼睛看到微弱的白光,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大约雪停了,月亮照亮雪面反射的光。 地龙燃得正旺,窗户微微敞开,卧室并不燥热。 但他还是掀开被褥一角,正想看看小夫郎的情况,转身就对上一双眼溜溜的猫眼。 黎源顿时笑道,“大半夜不睡觉你数羊呢!” 小夫郎也弯了弯眼睛伸手搂住黎源的脖子,“哥哥,我们说会儿话吧,你好久不与我这般说话了。” 也说不上好久,冬日修路修水渠时,两人先是要亲密一番,再搂着彼此说着话睡过去。 黎源发现婚书并未递至县府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冷落小夫郎,只是有些逃避。 但两人同枕共眠多日,彼此稍有不对劲就能发现,小夫郎发现黎源的逃避,为不让黎源伤神也就配合着对方,彼此心里九转十八弯,竟觉得过去许多时日。 大约还醉着酒,本应醒来,被地龙一烘,黎源仿佛坠入云里雾里,不如往日那般小心谨慎,他将小夫郎搂进怀里,亲密地蹭了蹭对方的脸颊,却还是说道,“睡吧!” 小夫郎却说,“哥哥,我还未送你礼物,你不想知道我会送你什么吗?” 黎源闭着眼睛嗅着小夫郎身上散发的艾草香,胡乱猜了几个。 小夫郎却都只是摇头,最后黎源耍赖道,“饶了哥哥吧!” 小夫郎却缓缓坐起来,一头青丝垂落下来,他将发丝顺到前面,白色的里衣一点点滑落,露出半只香肩,小夫郎缓缓侧过头来,幽幽说道,“我将自己送给你可好?” 漂亮的猫眼微微眯着,令黎源猛然想起阿紫平日餍足的神态。 黎源立马移开目光,只觉得邪.火乱窜,却还是哑着嗓子说,“谁教你说的,也不害臊。” 小夫郎慢慢俯身过来,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哑意,落在黎源耳朵里痒酥酥,像在心头游弋的细蛇,“我本来就是哥哥的人,送与你又有什么不对?” 黎源想出去洗个冷水澡,但浑身发软毫无力气,还没想出对策,小夫郎一点点爬过来,身上的里衣像蛇皮般褪去,他凑到黎源唇边,轻轻抚摸黎源的眉眼,“哥哥,我不问你心里烦恼什么,但是今晚我们还像过去那般可好?” 言语间已经带上撒娇,“哥哥,你应应珍珠吧!” 柔软的嘴唇贴上的瞬间,凉丝丝的滑手一并贴近黎源燥热的肌肤。 黎源脑子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掉。 他猛地翻身压住小夫郎,在小夫郎轻唤声中,贪婪地含住那张柔嫩的嘴唇。 小夫郎也激烈地回应着他,两人就像久旱逢甘露,又像身下烧得正旺的柴火,噼里啪啦把彼此燃得殆尽。 黎源翻来膏脂挖出一坨。 小夫郎本就有意迁就他,哪怕觉得难受也忍着没吭声。 …… 黎源有些魔怔了,小夫郎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 黎源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看着皱着眉头的小夫郎顿时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哥哥……”小夫郎睁开眼睛软绵绵地看着黎源。 他不是很明白刚才那种行为的意义。 这是黎源第一次让他感受到痛苦。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一向宠爱他的黎源为什么要弄疼他。 看见小夫郎眼中的疑惑,黎源担心他多想,将小夫郎翻过来。 黎源心如擂鼓,各种情绪充斥着他。 小夫郎不明所以,乖巧配合着黎源。 直到两人贴在一起。 小夫郎脑子里蓦地浮现出河岸边那一幕幕荒唐的画面。 还有过往里许多他不能理解的细节。 那个瞬间,一直朦朦胧胧的窗户纸破了。 小夫郎惨白了脸色。 原来他跟哥哥根本没有夫妻之实。 小夫郎回头默默看了黎源一眼,眼角留下清泪. 李二郎不过两三日便归家,说是遇到出手大方的客人,五百两银钱买走山豹,加上另外三人,每人得一百两银钱,还有一百两分给黎源。 黎源只是举手之劳,没想到会分与他这么多。 追踪山豹并活捉并不容易,猎人干的是辛苦活也是危险活,黎源婉言拒绝。 李二郎有李二郎的立场,要不是黎源提前发现危机,等山豹逃脱,轻者伤人,重者亡故,那时候别说五百两,几人可能倾家荡产。 说不定还要背负家人逝去,邻里咒骂的痛苦。 最终李婶出面,黎源收下六十两银钱。 平白多出一大笔钱,黎源自然高兴,被李婶家留着吃午饭,黎源推辞不掉索性留下。 只李婶奇怪,小夫郎那孩子怎么没跟来。 黎源顿时有些不自在。 生日那天两人荒唐一夜,第二日醒来黎源想借着醉酒忘记那事,哪晓小夫郎直接扑到他身上,近乎哭泣的问他是不是以后都不想沾他。 哭倒没彻底哭起来。 就是红着眼睛,泫然若泣,眼泪像池水泡着漂亮的眼珠子。 他哀戚地看着黎源,“哥哥,我的身子都被你占光了,你是腻了想弃了我?” 黎源微一沉思,他虽与小夫郎没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对于重名誉的古人来说,他们之间的亲密行为早已超出安全距离。 他与小夫郎明明一直亲密无间,自己的突然远离确实显得像腻味厌弃后的渣男行为。 看着小夫郎委屈又懵懂的表情。 黎源突然想通,他们本来就喜欢这种亲热行径,他也没想过放开小夫郎,只是想在小夫郎知道自己还是自由身后,慎重思考后能重新选择他,而且他有信心小夫郎会选择他,只是有些具体事宜还要再想得周全。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小夫郎心生芥蒂。 既然想通,黎源也就不再克制,搂着小夫郎又哄又亲,这一下犹如山洪决堤,两人在床上缠绵好几日。 不知小夫郎年岁渐大醒事些,还是这几日黎源捉摸不定的行径吓到他,小夫郎的行径突然大胆放.浪起来。 弄得黎源也跟着浴.火缠身,像荒唐至极的君王,整日只想着那事。 放纵的后果便是两只村霸站在窗外往里看,其中一只飞到水缸上,硕大的身影映着卧室窗纸,差点把黎源吓委顿。 黎源揉揉鼻子,“他有些不适,在家歇息。” 李婶不做他想,“快过年了,得赶紧把身体养起来。” 李婶家条件好不少,除去老两口住的主屋,兄弟几人在附近也有自己的房子,加上池塘竹林,渐有院落之势,属于梨花村排的上号的富户。 主屋堂屋便有火墙,男女老少进进出出,也不觉得冷,酒后几个男人聊天,黎源便打听去京城的事情,距离多远,花费几多。 他也是近一两日想出的法子,小夫郎势必要归家一趟,他自然不会放小夫郎独自回去,不放心是首要的,这件事不管最终是个什么结果,他要从头看到尾。 他对小夫郎的家庭并不了解,甚至他对这个时代的门户之见都只能靠臆想,等来年灵芝有收益存些钱,他便带小夫郎启程。 都说穷家富路,断不能让小夫郎在路上受委屈。 婚书的事情他还是不打算说,倒不是不相信小夫郎,就小夫郎那敏感又矫情的性格,说出来只会平添烦恼。 还有大半年时间,应该足够黎源想出好办法。 回京路上近半个月,他再与小夫郎好好说道,黎源并不希望这段感情成为小夫郎的拖累,关乎未来前程,必须冷静理智。 因为他想跟小夫郎走得更久远。 黎源不是没考虑过对方父母可能会强势分开他们,但对黎源来说,这好过自己将小夫郎强留身边,甚至将婚书偷偷递到县府。 这不是爱小夫郎,而是害了人家一辈子。 李二郎也算走南闯北,最远去过江安城,说到江安城那唾沫都快飞到天上。 街道多宽,屋子若如繁星,路上又是如何车水马龙,再说到码头繁华之像,目带憧憬,“可惜二哥只有一身打猎的本事,我见码头那些汉子,也不用做什么繁重活络,只需站着那里维持秩序,你们猜一个月得多少银钱。” “整整十两银钱呀!” 众人一片惊呼。 黎源想了想,那些人大约是商家请的保镖? 保镖可不仅仅只做看守的活路,而且都是青春饭,但对乡下人来说,又是极为体面羡慕的事情。 黎源离开村子是高中的时候,因为成绩优异被特招进省重点高中,那是他第一次进大城市,尽管在电视上看见过很多次,但还是被震撼到。 好在父母常年在城市里务工,他们带着黎源熟悉地铁怎么坐,公交车如何换乘,现代化支付又该如何使用,他们像小时候抚养黎源一般,在带着切肤之痛熟悉现代都市后,温柔细心地教给黎源。 黎源收起思绪,“二哥不用羡慕,种田打猎虽然辛苦,但都是安心钱,东家都是走南闯北的行商者,自然也见过大世面,想来那些汉子还有别的活路,不然他们东家岂不是亏钱。” 李二郎本是动了心思,听黎源如此说,又知道黎源原先也是个混儿,大约知道些内幕,现在再细想可不就是这个理,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情,他是东家也不会花这么多银钱请人守码头。 “还是源哥儿说的在理。” 李婶本有些担心小儿子冲动,见其熄了心思,顿时感激得招呼黎源吃酒。 老人家没什么大的抱负,一家人健健康康,儿女都在身边便是最好的事情。 今日来李家的不止黎源,还有李家一门远亲,属于李爷子的表外甥女,他们住在离其他村子,听闻李二郎猎得一只山豹,想过来借些银钱使,李婶也不是吝啬人,同意借给对方十两银钱,早稻成熟后再还。 这位小嫂子姓何,夫家姓赵,人称小赵嫂。 黎源本记不住,他哪会去注意一个妇人叫什么,他连李二郎的媳妇姓什么都不知道。 无非就是小赵嫂一直明里暗里将话题引到他身上,农村吃饭没那般讲究,虽然男女不同席,女人们坐的桌子与他们挨着,彼此也相互搭话。 农人们淳朴,只当她好奇黎源家小夫郎。 直到她状若无意的提及自己夫家的妹妹,黎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女人想给他塞个小妾。 且不说他想不想娶小妾,就小夫郎那个性,他娶个小妾过去,还不得闹翻天。 嗯,小夫郎不会闹。 只会拿池水泡过的眼珠子瞅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是控诉他的无情冷漠自私负心。 黎源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小赵嫂还在规劝,“我家那位妹妹可是老实人,平日里只做活不说话,你们现在年轻不觉得,等年岁上去可不得稀罕小孩儿们,你看婶子家多热闹。” 一向和善的李婶突然拉下脸,“赵家媳妇,这话以后可别说了。” 先前还一口一个侄女。 小赵嫂自然不敢得罪李婶,讪笑着转换话题。 但黎源怎么都没想到,这人可是个胆大不死心的,出门时下着大雪,李二郎回身拿伞的功夫,她又跑过来拦住黎源,“源哥儿,你要是有想法了就来找我,嫂子保证给你介绍个能生养的好女子,绝不与你家那位争宠,你现在这般厉害肯定能挣得万担粮,哪能没有儿子呢……” 小赵嫂突然住了嘴,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外面。 黎源早已看见小夫郎。 敞开的竹门外,雪花絮絮而落,小夫郎系着丁香色的斗篷,撑着一柄桐油伞,一双美目柔情似水地看着屋檐下的意中人,但不知何故,那双美目是有些委屈的,又有些娇气。 周围的景是白的。 人也是素的。 可就像在茫茫雪原突然遇见幻成人形的山狐精怪,一切都变得奇幻惊心。 黎源再顾不得小赵嫂说什么,快步走出去将斗篷的帽子戴到小夫郎头上,又将领子拢了拢,“怎么来了,小心天冷。” 小夫郎轻轻一笑,眼波流转,轻轻瞥了眼屋檐那妇人,声音说不出的妩媚娇嗲,“再不来,哥哥就是别人家的了。” 黎源浑身一哆嗦,揽住小夫郎往家走去,“没有的事情,哥哥从身到心都是珍珠的。” 小夫郎意味不明地看着黎源,“是吗?” 黎源觉得小夫郎话里有话,但天气实在是冷,风雪渐渐眯了人眼睛,他将小夫郎彻底拢进怀里,“是与不是,你不是最清楚。” 黎源只听见小夫郎轻轻哼了一声,顿时心里酥麻成一片,再顾不得想其他。 小赵嫂看着走远的两人好半天回不过神,最后拍着胸口直说,“咋觉得是两个神仙般的人物呢?” 李二郎脸色不渝地看着表妹,“你家妹妹也是个老实人,可别耽搁人家了,那两位更不要去掺和,不然以后可别来梨花村。” 第39章 倒计时 意外得来一笔银钱,黎源分出五十两交给小夫郎,揣着剩下的十两带着小夫郎去赶集。 春联纸要买的,鞭炮要买的,香糖果子也是要买的。 香糖果子除去蜜糕,糖塠还有蜜饯。 做米花糖时,黎源还做了花生糖,芝麻糖,松子糖,用油纸一粒粒包好,数量不多,应个景,这年头吃坏牙可不好治。 黎源主要带小夫郎称蜜饯,主打一个零食自由。 年后拜年的礼物也要准备好,路过木材铺,大门只开了一半,看来老板也准备过年。 黎源进去问了一句,才知订的妆奁台已经做好,小夫郎是男儿到不用像女子那般有数个妆奁盒,但黎源知道小夫郎是个精致人。 这次黎源没有提供图纸,而是老老实实选了个有雕花的妆案,做工还算不错,漆水用的红木色,妆奁盒则用的黑色镶铜合页,再挂了个精致的花锁,这样他们家也算有了个密码柜。 小夫郎没有首饰可放,可以放银两嘛。 虽然不怎么安全。 老板将东西包裹得严实,与店小二将东西装到独轮车上,又将钥匙慎重地递给小夫郎,双方互相拜了年就此告别。 倒是经过香粉店时,小夫郎竟然携着黎源一起进去,黎源看了小夫郎好几眼。 两人一进店就吸引不少目光。 大多是镇上的女子妇人前来购置东西,也有十里八乡富农家的女子,黎源今日穿着新制的苍色圆领袍,长发高束,显得玉身挺拔,十分的英俊倜傥。 男子成年后可留须,也可不留须。 夫郎不能留须。 因这条规定,一般容貌稍微清俊些的男子都会刻意留须。 黎源不喜欢留胡子,想着小夫郎不能留,索性跟他一起,他本身须发并不茂盛,小夫郎不知何故下巴也是光溜溜。 黎源若是单独走出去,说不定还会被人误以为是哪家高门高户的夫郎,但小夫郎往他身旁一站,大家便知这是对夫夫,神仙模样的一对夫夫。 小夫郎并不女气,大约被宠得厉害,看着黎源的一颦一笑都带着藕断丝连的柔情和撒娇气,从未见过这般黏糊的夫夫,女子们掩着嘴笑,偷偷打量两人。 小夫郎好似察觉不到一般,走到香粉旁试闻。 这时候的香粉已经分门别类,擦脸的和擦身上的分开,还有撒到衣物里的,及随身携带的,随身携带就有点像后世的香水。 除去香粉还有眉黛,口脂,头油和甲油。 黎源看得眼花缭乱,晕晕乎乎。 直到小夫郎选了一罐面脂,掏钱时发现要好几两银子,黎源也不心疼,谁知小夫郎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银钱给付了。 黎源交给小夫郎的家用就是让小夫郎自己规划的,买给家里还是自己用都无所谓。 黎源开着玩笑,“哟,小珍珠用私房钱呢?” 小夫郎娇俏地横了黎源一眼,“装我兜里的便是我的。” 黎源连连点头,“管家夫。” 交了银钱,店家递来一罐密封的膏脂。 桌案上有根半指粗的小铁棍,那小铁棍置于香炉里热着,制式有些精致,小夫郎取来绕着密封口转了几圈,蜂蜡渐渐融化,再打开就十分轻松。 一旁的店家暗暗惊讶,这玩意可是从琴川府传来的,这位小哥看着十分熟稔的样子。 小夫郎用指腹抹了点,细细擦在黎源脸颊的皴口上,“舒服吗?” 黎源闻到浓郁的茉莉花香,“怪香的,自己用,别浪费了。” 黎源脸上的皴口是修水渠冻出来的,因时不时要下到水渠里,黎源索性脱掉厚实的棉褂,山里风大,寒风一溜一溜的刮,不多时就刮伤黎源的脸。 小夫郎被他包裹得严实,反而没事。 小夫郎知道他舍不得用,便只在皴口处薄薄涂抹了一层,又把罐子盖好,塞进自己的斜挎包里,“买给你的,但是放我这里,我会每日早晚监督你用。” 小挎包是黎源找李婶缝的,不想变成小夫郎的宝贝,店家是个眼尖的,看见后向两人讨要样式,黎源倒是无所谓,哪知小夫郎小气得很,不给店家看,还用斗篷将小挎包藏得严实。 娇气任性的模样一览无余。 店家也聪明,取来一个小罐,“这个摸到脚后跟治皴口最好,小哥让我看看可好,保证不做一样的,你再疼疼你家男人?” 此话一出,满室小娘子们发出抑制不住的偷笑。 小夫郎顿时满脸通红,可神色不见半点羞涩,反而有些小傲娇,装模作样取下小挎包给店家,换得一罐抹脚后跟的膏脂。 他又说,“我可以给你画花样,但你每卖出去一个扣去成本要分我一成银钱。” 店家有些不高兴,“一个布包能值多少钱。” 小夫郎却说,“我画的花样值钱,每个花样只做一个,你拿去江安城卖,一个卖一两银子。” 店家瞠目,“小哥真会说笑,什么布包值这个价。” 小夫郎并不怯步,神态清冷却不倨傲,“你若在江安城有认识的香粉店或衣行,只找贵的那种,搭配成衣或丝帕,就不止一两银子,你先做五个,若是卖不出去,我全买了。” 店家也是个脑子活的,不管小哥说的真与假,至少他不亏。 “那小哥什么时候给花样子?” “你有纸笔我现在就画给你。” 店家听闻有些失望,只当小夫郎是个没见识的花架子,但已经开口不好反悔,引着小夫郎前往内室,黎源也跟着进去。 待小夫郎画好,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他又在纸上标注各类丝线颜色的搭配,然后才交给店家。 店家早已对小夫郎改观,光这图形式样就不是普通人能想出来,他细细思索一番对小夫郎行了礼,“那小哥就等老夫的好消息。” 两人又去买了窗花布料等物品。 “怎想到赚零花钱?” 小夫郎想了想认真回答,“刚才也是灵机一动,黎哥哥说过我也是男儿,不拘着我同其他夫郎那般,既然如此,黎哥哥靠着所学种植灵芝赚钱,我为何不仗着自己所知也赚些银钱?” 黎源深感欣慰,他正是希望小夫郎不要被夫郎的身份所限,还如往日那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珍珠往后赚大钱了想做什么?”黎源逗弄小夫郎。 小夫郎弯起眼睛,“哥哥说明年要修个有地龙的浴池,那珍珠就修幢屋子,像李婶家那般最终变成三进三出的院子?” 黎源心中一片火热,也不知小夫郎如何看出他有再造屋子的想法,现在的屋子不算大,两人住刚刚够,因为年前才翻修,大可不必再造房屋。 但这间房屋对黎源来说还是有些逼仄简陋。 至少离他想象的相去甚远。 只是考虑到来年要跑趟京城,黎源才将这个想法按在心底,没想到还是被小夫郎看出端倪。 黎源将独轮车重新整理,腾出一个角落,“坐上去,哥哥推着你走。” 小夫郎没有拒绝,他倒坐着,离黎源近,抬手就能摸到黎源的眉梢,又方便说话。 “那哥哥等着珍珠的新房子。” 一直推到糕点铺,两人还说说笑笑。 店铺老板已经见怪不怪,见到两人就推荐新出的宫廷酥,这些都是逢年过节才有的精巧东西,两人称了好几份让老板仔细包裹。 老板知道他们拿来送人,包裹时用上红棉线,看着特别喜庆吉祥。 回家后黎源研好墨等着小夫郎写春联。 “哥哥想写什么?” 黎源对古诗词可没什么研究,“你写吧,寓意好便行。” 想了想又说,“你是不是会狂草,就写那种一般人认不出的字体。” 小夫郎挽袖提笔,“为何?” 黎源鸡贼说道,“你写给自家的定然是最好的,被旁人看了模仿去便不好,天上的神仙往下一看,就我们家与众不同,说不定就顺了我们的心意。” 小夫郎抿嘴直乐,待脸上神色尽收,提气挥笔,一气呵成,黎源凑过去看了看,看不懂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小夫郎又写了几副春联送给相好的家庭,村长家尤爱隶楷,小夫郎便给他写了副隶楷的春联。 村长想着返乡子侄的话,内心忧愁。 真想贴,又舍不得贴,还担心贴了引来乱七八糟的麻烦,好在老人家面子大,改天又向小夫郎求了副其他字体的春联,才彻底开怀。 自此,上门求春联的人越来越多. 黎源把灶君画像贴到厨房墙上,又把供果酒菜糖摆好,跟小夫郎点燃香开始祭拜灶王。 等纸钱燃起来时,黎源念叨着希望来年五谷丰登,做出更多美味佳肴,把小夫郎喂得白白胖胖。 小夫郎在旁边笑着抚摸怀里的阿紫,“哥哥真喜欢白白胖胖的?” 小夫郎最近吃得好睡得好,婴儿肥又出来些许,身上穿着群青色棉袄,下面是条桃夭色棉裤,因在家穿,黎源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反正找李婶做好后,小夫郎穿也得穿,不穿还是得穿,式样还是这年代的式样,只是简化了一下,黎源不会大肆改动,不然被人以为是什么奇装异服。 何况黎源觉得传统服饰十分漂亮。 反正小夫郎穿着这一身可可爱爱,更显得皮肤白乎乎,也不会给人太瘦的感觉,他穿长袍斗篷时反而会被拉得修长纤细。 “现在这样就很好,就是……”黎源凑到小夫郎耳边说了句荤话,小夫郎的耳朵一点点染红,长哪里又不是他说了算。 随着个子越来越高,黎源在他眼里不如往日看着高大,他倒不觉得现在的黎源有什么不好,黎源身上每一处他都喜欢,晚上搂着对方睡觉很有安全感。 何况黎源高大的形象早已印入心底,那是什么都更改不了的。 两人祭完灶王开始贴窗花,原先不觉得,贴上后顿时多了一分喜庆,黎源又在院门外,主屋屋檐下各挂了两个红灯笼,等三十晚上就要放蜡烛进去,燃一宿才好。 年轻人心痒好奇,等不到年三十,当夜就在卧室窗户下挂了个红灯笼,小夫郎也舍得拿出一只蜡烛燃在里面,真是过足瘾。 也是今日去镇上赶集黎源才发觉这年代的物质生活十分丰富,只因是乡下才显得有些匮乏,等开春后有机会还是要带小夫郎去县城或者江安城逛逛。 “哥哥,明日做什么?”小夫郎的声音有些模糊。 黎源皱着眉头细想,早已规划好的思路此时飘忽不定,好半天才抓住思绪,“明日扫房,后日冻豆腐,再是炖猪肉,宰公鸡,我们只有一只公鸡,杀只母鸡……唔……” 黎源看着小夫郎的发丝顺着发顶一层层铺开,窗外悬着的红灯头透过窗纸把室内映出橘红色的光。 小夫郎说比夕阳还美几分。 他抬手抚摸着小夫郎的秀发。 小夫郎微微抬起脸,露出挺秀的鼻梁。 抱腹松散地挂在身上,那张白净漂亮的脸上带着娇憨,漂亮的猫眼却隐着一丝妩媚。 他微抬眼看着黎源,红润的嘴唇有些潮湿。 黎源的胸膛微微起伏,粗糙的指腹顺着脸庞一路滑落至小夫郎的下颌。 “珍珠……”黎源喃喃低唤。 漂亮的猫眼越眯越细,小狐般紧紧盯着黎源。 等黎源再起身,他眸色深沉地拉起小夫郎,小夫郎刚刚搂住他的脖颈,两人便缠吻到一起。 好半晌,黎源松开满是汗渍的手,拂开小夫郎的发丝,附耳低语。 小夫郎羞涩得蜷缩起脚指头,却还是点点头。 当他被黎源科普这两个数字在床帏间如何运用时,真是被黎源那个世界的大胆开放惊呆住。 黎源却说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小夫郎只是单纯的单纯。 两人折腾到大半夜,窗外正是连绵不绝的大雪。 懒得顶着寒风去清理,用棉纱擦干汗渍后,拥着彼此入睡,黎源昏昏欲睡时听见小夫郎轻声说道,“哥哥,我怎觉得还是有些不满足。” 黎源不做他想,“十八九岁正是兴头大,过几年就好了。” “是吗?”小夫郎幽幽看着黎源。 他相信黎源是宠他爱他的,但是为何会若即若离,又为何不真正要了他? 小夫郎轻轻抚摸黎源的眉眼,他希望黎源离不了他,心里身子都离不了那种。 就像他离不了黎源一般. 豆腐坊出年前最后一次豆腐,黎源要得多一大早赶去取豆腐,他是常客又是同村人,拿着第一批豆腐豆浆和豆制品出门时,十里八乡的其他人才慢悠悠过来。 一部分豆腐切成块冻上放在竹棚的操作台上,想吃时就捡起直接下砂锅,但这里有个窍门,冻之前要先蒸几分钟,冻出来的豆腐内里才是蜂窝状,且弹性十足,烹饪时能吸收更多汤汁,口感也就更加美味。 黎源还买了豆腐干,豆皮豆筋和豆果子。 这些直接放到竹篮挂起来,可以保存很久。 炖猪肉只是一个大概说法,其实就是指做荤腥,黎源做了梅干扣肉,卤猪蹄膀,炸了酥肉茄夹藕夹和肉圆子红薯圆子,前面做好后用浅碗扣着即可,后者直接放在簸箕里通风。 小夫郎跟在一旁打下手,剩下的就是吃吃吃。 等到正式吃饭时已经塞不下多少东西。 黎源也知道他吃不下,只让他喝了炖汤。 两人最近那事有点勤,黎源不耻下问,从小夫郎那里问了方子,隔三差五便炖个滋补汤。 今日是淮山桑寄生砂薏仁炖排骨,这汤健脾胃补肾气,小夫郎喝了一碗就不喝了,黎源只当他吃得太多太杂,适当空腹消食也是好的。 过了会儿就发现小夫郎从厕所里走出来,脸上有水痕,脸颊上带着一抹红痕。 竟是流鼻血了。 黎源笑得不可开支,小夫郎从后面抱着他的腰贴着黎源撒娇,“哥哥,我又没吃太多辣椒为什么上火,师父说憋坏了也会如此,可是我们不是每晚都做嘛!” 黎源收起笑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事给小夫郎补什么补。 他只好安慰,“今晚多服侍你几次?” 小夫郎不依不饶,“没用啦,不多会儿又难受,哥哥到底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黎源自己都是个小处.男,也不是很懂。 那种未彻底发泄的感觉他也有,只不过他会转移注意力,小夫郎正是上头的年龄,又不知具体原因,还只当次数少了。 可是真的做是万万不可的。 黎源有自己最后的底线。 他转身搂住小夫郎,“那晚上你忍一忍,等实在忍不住时再说,想来会好一些。” 第二日洗漱,黎源才发现嘴角破了口子,张嘴时还酸得不得了,问小夫郎感觉好些没,小夫郎犹犹豫豫点头,黎源便觉得有效果。 那再酸也要坚持下去. 接下来便是打扫屋子,杀鸡发面蒸馒头包饺子,两人白日不紧不慢地做着活路,晚上搂在一起黏糊,可谓过得充实又满足。 就这样终于来到腊月三十这一天。 一早天空就阴沉沉,等到中午开始下雪,下午时已经变成鹅毛大雪。 连续好多天的雪日,漫山遍野都积累着沉甸甸的雪,像盖着厚厚的棉被。 “今日无风,估计晚点就停了,是个好天气。” 黎源贴完春联点燃灯笼的蜡烛,顿时红红的烛光将庭院照得一片暖意。 他揽着小夫郎走进屋锁上门扉又进入点燃屋檐下的灯笼,顿时有些昏暗的院子明亮起来。 地龙烧得很旺,厨房的灶火,火盆里的炭火都燃得很旺,整个房子暖烘烘,亮堂堂。 黎源将小夫郎拉进怀里,亲吻对方的嘴唇,“我们开始准备年夜饭吧!” 小夫郎笑着回应黎源的亲吻,“嗯……” 第40章 过年 这次可比两人过生时准备的丰盛得多。 一年就一次,再者,接下来几日都不兴出门,要到大年初三才开始访亲拜友,原主家已经没有亲戚,较好的人家都要走亲戚,真正等到他们上门拜年已经是初七以后的事情。 两人商议着多做点,从大年三十吃到初七。 每日哪里都不去,主打一个吃了睡睡了吃。 黎源忙了大半年,确实想松快松快,就同意了小夫郎的提议,一向讲礼节的小夫郎愿意放纵,他可不得配合配合。 母鸡已经在围炉砂锅里吊着,鸡洗干净后,肚子里塞糯米人参生板栗大枣大蒜银杏,然后封口放入砂锅,香料用纱布单独装好放进去一起炖。 另一个小围炉上的砂锅烧着酸萝卜猪肚,红红绿绿的泡椒一大堆,小夫郎撑在桌边往里看,瞅着黎源背对着他,正要伸手,黎源说道,“别偷吃,不然一会儿又吃不下。” 小夫郎摸摸肚子,“哥哥,早上中午都没吃,我好饿。” 黎源招呼小夫郎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土碗,里面夹满菜,泛着热气的糯米圆子,还在冒着油泡的酥肉,茄夹藕夹各一块,还有一块流着汤汁的蛋包肉,他将土碗递给小夫郎,“垫垫肚子。” 小夫郎开心地接过去,一边吃一边喂黎源,满满一碗菜瞬间瓜分干净。 “今日别吃杂了,这么多荤菜可不能浪费掉。” 平日里伙食也不差,但黎源杜绝浪费,每次近乎光盘行动。 荤菜每天都有但不多,大菜两三日才吃一次,遇到小夫郎食欲不佳,黎源可以一连七天只吃馒头泡菜。 垫完肚子,黎源把卤菜切好装盘,卤猪肝猪舌鸡脚鸡翅,最豪华的就是卤猪蹄膀,切出来的肉一圈红一圈白再一圈焦糖色的皮,蘸着佐料吃别提多香。 黎源见小夫郎馋得慌,夹了块最漂亮的肉给小夫郎。 小夫郎仰着头接肉吃,吃得嘴角挂汤汁,幸福得眯起眼睛。 鱼是条不便宜的桂鱼,村长家送过来的,黎源养在池塘里,居然一直活到年三十。 黎源杀了后做成松鼠桂鱼,地里番茄泛滥成灾时,黎源见小夫郎喜欢吃番茄酱,索性做了一大缸,这次小夫郎大方,舀了足足一大碗酱汁给黎源,调汁时,酸甜味充盈着整个屋子,小夫郎觉得好不容易抚平的胃又饿了。 粉蒸排骨也快好了,糯米圆子已经装盘,蛋包肉浇上汤汁撒上葱花亮眼又漂亮。 红薯圆子做了拔丝,与一匣子糕点干果摆在一起。 “哥哥,好多菜,别做了。” 黎源头也不回,“再炒两个素菜,不然会腻。” 小夫郎穿着棉拖鞋踢踢跶跶地跑出去,过了会儿一股冷香幽出来。 回头望去,小夫郎去外面折了蜡梅,正往他的花瓶子里插。 等黎源炒好素菜,发现小夫郎好半天没动静。 结果人家找来红纸剪成细条,写了祝福词正往枝条上悬挂。 不多时几瓶喜气洋洋的插花便弄好了。 “怪漂亮的。”黎源嘀咕,那些福条仿佛听见黎源的赞美,瞬间翻动起来。 这个家在热气腾腾的年夜饭里便鲜活起来。 黎源家不是第一个吃年夜饭的。 等到满桌子酒菜摆好时,村里已经响过好几趟鞭炮。 两人穿着拖鞋跑到门口放鞭炮,黎源把火折子塞给小夫郎,自己将鞭炮挂在树枝上,鞭炮也花了大价钱,足足一万响,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年,小夫郎也是离开家人的第一个年,无论过去发生什么,黎源都希望响亮的鞭炮声除去旧年的不顺,迎来崭新的一年。 小夫郎撅着屁股点了几次,尚未点燃就往回跑。 厚厚的棉服将他包得圆乎乎,黎源捂着耳朵站在门前哈哈大笑。 见小夫郎实在害怕,黎源凑过去握住小夫郎的手,炮竹炸响的瞬间,两人叫着往回跑,跑到门口又相互往鞭炮处推搡,噼里啪啦的炸裂声震耳欲聋,两人笑着闹着最后抱在一起,黎源伸出手捂住小夫郎的耳朵,小夫郎也捂住黎源的耳朵,两人依偎着彼此,看着硝烟中不时闪现的亮光,直到鞭炮炸完才慢慢回到屋子,随着硫磺味一起涌入院中,两人激烈的心情还久久不能平复。 两人吃吃喝喝又跑去院里堆雪人。 黎源从地窖里取来新鲜的胡萝卜,小夫郎直接找出几枚黑色的砾石。 两人堆着堆着又开始打雪仗,起先小夫郎还温温柔柔,被黎源的雪球砸中还呀呀的叫两声,后来见黎源来真的,顿时繁文缛节都不讲了,裹了硕大的雪球一直塞进黎源的肚子里才作罢。 黎源也不讲究,“挺”着个大肚子在后面狂追小夫郎。 小夫郎玩到束发散掉才作罢。 疯了一通又有些饿,围炉上的猪肚烧得焦香辛辣,鸡汤也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两人换了身衣裳又坐到桌边继续吃。 即便两人再能吃也没吃多少,只将现炒的菜吃干净,其他能放的又收回去,屋里燃着蜡烛,四下亮堂又不失温馨。 两人搭配着收拾,不一会儿就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倒是泡椒猪肚吃掉不少,主力自然是喜辣的小夫郎,鸡只动了半只,鱼也吃干净。 黎源泡了野茶和果茶,小夫郎喝不惯野茶,果茶加蜂蜜,酸酸甜甜倒是喜爱。 围炉照例烤着栗子花生。 小夫郎撑起身子吃了两颗栗子便再也吃不动,看着满桌子糕点零食,心有不甘的又躺回去。 黎源也没好多少,捂着直乐。 小夫郎蔫儿巴坏,有消食的药丸也不拿出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见黎源开始喝茶,才跑去卧室拿药,等他屁颠屁颠谄媚地递给黎源时。 黎源哼了一声去拿米酒。 米酒度数不高,温热了喝才会有点上头。 黎源做了两缸桂花醪糟,一缸放在里面。 外面这缸已经吃掉大半,时不时煮个醪糟蛋,做重口味菜式放半勺都是不错的提鲜佐料。 黎源拎着酒壶径直走向里面那缸,在椅子上躺尸的小夫郎噌的跳起来,“哥哥,我不想喝了。” 黎源摆摆手,“我自个喝,今夜要守岁,微醺才舒服。” “哥哥。”小夫郎冲过来。 黎源眼疾手快,猛地打开盖子,“好呀,你个老六!”他是说小夫郎的反应有些奇怪。 小夫郎扑过来从后面抱住黎源的腰,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头探过肩膀往缸里看,大半缸桂花醪糟被吃得东一个洞,西一个坑,酒水更是早不见底。 “什么时候偷吃的?”黎源侧头看着罪魁祸首。 小夫郎半眯着眼睛撒娇,偏头贴着黎源的肩头只笑不说话。 黎源戳了戳小夫郎饱满漂亮的额头,最后忍不住亲了亲对方的嘴角。 小夫郎突然踮起脚凑过来,含住黎源的嘴唇。 两人很是热辣的亲吻了一会儿,黎源只得从前面那缸取酒,洒了干桂花置于围炉上,不一会儿就有馨香的味道飘出来。 过子时,村里又有鞭炮陆陆续续响起。 黎源跟小夫郎又出去放了挂鞭炮,新的一年就算来到了。 进屋两人洗了澡穿上新置的衣裳,说说笑笑往卧室走,卧室里正暖和,还带着腊梅的清香。 “哥哥,我的压岁钱。” 黎源刮小夫郎鼻子,“钱都在你手里,我哪里还有钱。” 谁知小夫郎从里衣掏出一个红包,“那我给哥哥压岁钱。” 黎源打开红包一看,里面装着两文钱,各自串着一根红绳。 他大笑着揉小夫郎的头发,“小气鬼。” “哥哥,我跟李婶学了好久,戴着试试。”小夫郎期待地看着黎源。 黎源这才发现是两串手链,细细的红绳各串一枚钱币,细绳编织得简洁古朴。 小夫郎又说,“若能放到寺庙祈福便更好,但我有我的法子。” 小夫郎趁着誊抄典籍文献的功夫,将两枚铜钱洗净后放入祠堂祈福,希望村里的老祖宗们能保护他们。 趁着小夫郎帮他系红绳,黎源摸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摊开手掌,“我们那里夫妻或者夫夫才戴的对戒。” 小夫郎手里的动作慢下来,直愣愣看着黎源掌心的戒指,好半晌才抬起头,漂亮的猫眼泛着红,里面波光粼粼。 “哥哥,你承认我们是夫夫?” 他怕黎源听不明白,又说,“就像别人家夫妻那般?” 黎源不明所以,轻抚小夫郎的眼角,“你这又是哭哪门子,我们不是一早就是夫夫?” 小夫郎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玻璃珠子似的眼睛哀怨地看着黎源,“哥哥,你这话没有一丝一毫骗我的吗?” 黎源自然未骗过小夫郎。 他立马收敛神色认真道,“当然不骗你,哥哥想跟你做一辈子夫夫。” 哪怕道艰且阻,哪怕未来许多困难,又无论他多么渺小势弱,黎源都要牵紧小夫郎的手一步步朝前走。 小夫郎认真盯着黎源的眼睛,他没有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见一点点迟疑或不坚定。 大约如此他险些问出来。 但隐忍谨慎的性格还是让他保留一两分,同时心中的不安定总算稍稍放松些许。 那就是别的原因让黎源犹豫。 小夫郎一时半会摸不到头绪。 不急,总能找出来,等他找出来一定要狠狠讨回来。 小夫郎露出笑容伸出手指,“哥哥帮我戴。” 黎源见小夫郎舒展容颜也跟着高兴起来,小夫郎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敏感多疑九转十八弯,换个人不定像他如此了解。 婚书的事莫非小夫郎察觉到什么。 黎源把自己近来行径想了想,琢磨出缘由,两人一向好好的,那段日子不碰小夫郎,终究引起对方的怀疑。 早知自己定力不过如此,就不搞那一出。 黎源无奈叹口气,拐着小夫郎去睡觉。 睡到不知什么时辰黎源迷迷糊糊被两只鹅的叫声惊醒,他惺忪地睁开眼睛,窗外还黑着,只听到扇翅膀的动静,片刻后又安静下来,怀里小夫郎迷迷糊糊呢喃了“哥哥”,把脸彻底埋进他的脖子里。 黎源困得厉害,搂进小夫郎再次进入梦乡. 黎源醒来后第一件事先去鸡棚看了看,他担心两只鹅欺负阿紫。 结果大家都睡得好好的,把阿紫从鹅屁股下面拉出来时,小狐狸还迷迷糊糊看着他,跟小夫郎一个模样,黎源揉了揉阿紫的脑袋,又把阿紫塞回去。 黎源进厨房烧水时听见小夫郎“哥哥”“哥哥”的喊他,不急切,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劲。 黎源擦把手走过去,“怎么了?” 小夫郎极少这样。 小夫郎说不出由头,就是今日醒来心头跳得厉害,他爬过去搂住黎源的腰,“哥哥,再睡一会儿。” “我烧了热水要看着火,你再躺一会儿就起来洗脸刷牙。” 小夫郎应了一声松开手。 黎源以为他躺回去,紧接着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真是走哪儿跟哪儿,黎源笑了笑由着他去。 早饭吃得清淡,这年代又没电视可以消磨时间,黎源绕着屋子东瞅西看,如果再建个屋子该选在哪里,外面的菜园子面积还不错,再往外走就是坡地,往右走也是坡田,那边的低洼处是邻居家。 两家离得不近,黎源站在坡边能看见被竹林掩着的屋子,此时瓦片上正升着炊烟,他们一家也回到乡下过年。 年前对方还送了一块腊肉过来,黎源也回了礼。 其实菜园子左侧很适合建房子,地底泥土坚固,不会出现下雨滑坡的危险,加固地基即可,屋檐下的空间要大,两边的门都能打开,那么夏季乘凉就有了好去处。 左侧最好做个平台伸出去,既可以眺远也可以晾晒衣物。 黎源丈量两地距离,离现在的院门大约十多米的距离,到时候把院墙拆一半,拆下来的石头把新的空地围进来,新院子不铺砾石,得铺青砖,等稻米成熟后晾晒也方便。 黎源又瞧中一棵大树,怕是种了有几十年,枝干挺拔粗壮,要把这棵树圈进来,新屋子的一半置于树荫下才安逸。 黎源对几进几出的院子没执念,倒是很喜欢后世那种民宿,一个大院子,郁郁葱葱的绿植里,这里一幢,那里一栋。 黎源正想得入神,“哥哥”“哥哥”的叫声再次响起,怎么说呢,小夫郎确实做不了什么坏事,但是呢,他能让你什么事都做不成。 黎源见他实在闲得慌,“院子的雪脏了,我去扫一扫,你把鸡鹅喂了,阿紫也煮个鸡蛋吧!” 黎源极少主动给阿紫喂什么好东西,小夫郎就是他的阿紫,他才懒得再养一只。 听到黎源愿意给阿紫吃鸡蛋,小夫郎高兴地眯起眼睛,转身朝后院走去。 抱腹里衣都换了新的,棉袄还是那件群青色,因是过年前才做的,小夫郎便不让黎源浪费钱。 但黎源还是给小夫郎做了身贴里和圆领袍,贴里是米白色,圆领袍是浅石英,中间的长衫是白藤色,小夫郎试衣时,黎源都屏住呼吸。 这还都是普通布料,小夫郎身上的华贵之气便隐藏不住,也不知究竟怎么养出这般气度。 小夫郎爱惜衣物,把这三件套挂得整整齐齐,还说除非哪家有喜事,不然不穿。 于是在家都穿那身圆滚滚的棉袄棉裤,本不会给小夫郎买桃夭色,太粉了,但是布料放得太久一直没卖出去,老板便宜卖给黎源。 李婶可喜欢这个颜色,因黎源说只在家穿,小夫郎才勉强同意,等穿习惯了自己反倒不觉得有何不妥。 于是,一只圆滚滚穿着粉蓝粉蓝的小可爱披头散发地滚进后院了,他一来,两只村霸就围过来,修长的脖子在小夫郎身上蹭来蹭去。 小夫郎推了它俩好半天才把阿紫拎出来,然后发现阿紫的毛都炸了,也不知被两只鹅压在屁股下面多久。 阿紫伸伸懒腰亲密地蹭着小夫郎。 小夫郎正要转身,阿紫突然挣扎着跳回窝里。 与此同时,两只鹅扑腾起翅膀,脖子一伸一伸望着溪水对面的方向。 这边鸡飞狗跳,百米之外的林间一片肃杀。 小夫郎缓缓转身,只见溪水对面的丛林里黑压压一片。 起先看不出什么,只当那些块状是白雪消融后的黑石。 再细看,只见单膝跪伏着几十名近侍,黑纱金丝贴里,金蟒黑腰带,双配雁翎刀,头戴大帽。 领头两位,抬脸垂眸,声音低沉却从林间清晰传来,“属下来迟,还望世子赎罪!” 小夫郎眨眨眼睛,突然跳起来跑向前院,“哥哥,来了好多乌鸦。” 鲜艳的圆滚滚在竹林里蹿了两下不见身影。 一群人无人动弹,林间空气凝滞肃杀。 溪水对面竹林,两只鹅先是呆呆看着这边,随着小夫郎的叫声缓缓张开翅膀,再是大摇大摆行至溪边巡弋,母鸡们先是缩着,此时也从窝里走出来,沿着溪水啄虫拉屎,最后出来的是小狐狸,扒着鸡窝遥遥看了林间一群人,嗖的一下跑去前院,身形速度与小夫郎如出一辙。 领头左位那人微微抬起眼皮凝视竹林,他眼小目深,精光敛而不露,腰间配三把雁翎刀,在小夫郎彻底消失不见的瞬间,面肌轻微抽动。 终于有人忍不住,“大人,声音不似,会不会认错人。” 领头右位男子从始至终未有半分异色,他也抬起眼皮,五官同样冷硬,目色却要平和些许,他看着小夫郎消失的方向,“就是世子,既然世子不认定有其他考量,我们先退回去。” 小夫郎一路心惊肉跳地跑回去,到厨房外墙骤然停下脚步,该来的还是来了。 从他写信回去便意识到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从未怀疑父亲的情报网,只是没想到他谨慎又小心,还是被找到。 他深陷囵囿,近侍们铺天盖地杀过来都没能把他救出去,他怨过恨过。 现在,他不想走了,他们又来了。 直到阿紫咬他的裤脚,小夫郎才回过神。 一向清澈的眼神微微沉凝,就在阿紫有些害怕想蜷缩起来时,小夫郎展颜一笑,抱起阿紫,“可不能告诉哥哥,会吓着哥哥。” 黎源看着转出来的小夫郎,“刚才鬼叫什么?母鸡听见都要少下两枚鸡蛋,还从这里钻出来,堂屋没有门吗?” 小夫郎看着黎源的碎碎叨叨,眼底暗色彻底消散,“我发现阿紫胆子好小,刚刚一叫它吓得缩起来。” 黎源把雪扫做一堆,院子里没有泥土,雪不脏,等其消融后会流进砾石下面的土层,倒不用黎源再把雪运到院外。 “阿紫被自己的母亲差点咬死,难免留下心理阴影,以后对它好些,胆子会慢慢大起来。” 小夫郎撇嘴,“我对它还不好?” 黎源叹气,“鸡蛋熟了,快喂给它。” 黎源看着身量快跟他一般高,却一脸长不大的娇憨模样的小夫郎,笑着嘀咕道,“再宠下去就会变成爸宝男。” 小夫郎不动声色看了眼溪水方向,自己刚才装疯卖傻只能唬住他们一时。 太师府等级森严,他们断然做不出强行带走他的事情,若父亲下令则另当别论。 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无法传回消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办法 黎源把鸡汤热了叫小夫郎过来吃饭。 鸡汤里下了羊肚菌,味道更加香浓。 其他食物黎源没有全热,选了两样没那么油腻的上笼蒸热,再将辣白菜切出来放到小夫郎面前。 过年最怕吃伤胃,黎源自然不会等到小夫郎食欲不振才换清淡的。 但吃饭的时候还是发现小夫郎有些心不在焉。 “明日跟我去田里看看?”最近忙着过年有几日没照顾地里。 小夫郎闻言撅着嘴,“不是说好与我七日不出门?” 黎源是看小夫郎兴致不高担心他闷坏,所谓去田间也不过是散散心。 于是他又说,“那你在家,我去去就回。” 小夫郎哪敢放黎源一个人出去,“我去还不成。” 接下来黎源便发现他走哪儿小夫郎跟哪儿,跟之前的黏糊还不一样,小夫郎连他上厕所都不放过,弄得黎源出恭时怪难为情。 他只得安抚,“今日不会偷偷出去,再说初一不出门,外面天寒地冻我也懒得出去。” “我知道的。”小夫郎倚着浴室门,纤细的手指一下下顺着木门。 刺啦刺啦的。 黎源实在没办法,带着小夫郎去后院薅竹叶,然后做了副扑克牌跟他玩比大小。 小夫郎不会牌局类游戏,长姐入宫后会了些,他进宫探望长姐时会陪玩几局,与其他妃嫔不同,长姐贵为一国之母,不能在此事上精通,也不能以此事为乐。 太师府亦是如此。 小夫郎上了瘾,抱着阿紫玩了一把又一把。 他牌品极好,输了也不生气,黎源便加了赌注,输的人要被挠痒痒,懒懒散散的小夫郎立马认真起来,几个小时下来黎源负债累累。 黎源只是没那么怕痒,不代表不怕,小夫郎说存着晚上一起讨。 晚上小夫郎的动静有些大,频频令黎源侧目。 后来不得不笑着捂住小夫郎的嘴,“你再出声,阿紫都会跳上窗台偷看你。” 小夫郎有些害羞地移开目光,他也不想如此放浪,来的近侍他认的,领头那两位是天行近侍,颇受父亲器重。 近侍分天地玄黄四等,天行顶尖。 这些人没有直接带走他,可能外面没有彻底安全,但是他寄回去的那封信不出意外父亲应该能找出暗害他的对象。 小夫郎推测,父亲有意不接他回去。 失踪的世子比找寻到的世子筹码大得多。 他跟黎源的事情瞒不住,近侍们没有直接对黎源动手,大概率他们根据蛛丝马迹找寻过来,而非向人打听,因为没有人会想到堂堂太师府的世子做了夫郎。 小夫郎要做的就是在他们知道真相前把事情做实,做绝,在他们把他的消息传回去前给他们当头一棒,小夫郎还推测这两位接的是死令,即找不到他就不用回去了。 得知他已经成为夫郎的近侍们会短时间乱了阵脚。 次日,小夫郎随着黎源前往山脚旱地察看麦子生长情况,又转回田地,最近连番下了几场雪,但没有持续大寒,麦子的生长情况还不错。 甘蔗也不错。 回到家黎源进厨房弄午饭,小夫郎拎着篮子去竹林捡鸡蛋。 阿紫闻到小夫郎的气味从窝棚里钻出来,走了几步又唆的钻回去。 小夫郎轻笑,“真怂!” 起身,溪边竹林下站着那两名近侍,今日他们没有带大帽,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两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小眼睛那位更是一直盯着厨房,单手握着一把雁翎刀,大拇指轻轻推动,露出锋利的刀身,似乎隐忍着什么,又缓缓推回去。 “陈寅,唐未见过世子。” 小夫郎将窝棚里的鸡蛋一枚枚放入篮子,转身经过二人时终是开了口,神色清傲,语气冷淡,“世间再无世子,唯有黎源的夫郎珍珠。” 两人立马单膝跪地,“是属下来迟罪该万死,还请世子再给属下一个赎罪的机会。” 赎罪的机会? 杀了所有知情人,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人间明月的世子? 小夫郎从不觉得做黎源的夫郎有何低贱,但世人不这般想。 小夫郎缓缓转身,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哀怨愁苦,“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们是在琴川府失去我的踪迹!” 陈寅目露痛色,沉重地点点头。 唐末的手背青筋暴突,紧紧握着刀柄。 “那之后我经历过什么便不说了,如果不是黎大哥,世间真的再无戚旻。” “你们何苦找过来,找我回去又让父亲如何待我?” 唐末再也忍不住抬起头,小而精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夫郎,“世子,太师的命令是找到您也暂时不回去,这件事我们不会告诉太师,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您尽可放心好了,除去我们再不会有人知道您做过……” 小夫郎眯着的眼睛微微弯起,他侧过身掩饰住情绪。 微微摇头,“我们的婚书已经入户籍,用的戚珍珠这个名字,当初是希望你们早点找到我,只能说造化弄人。” 小夫郎微微抬头,目光哀伤地望着远方。 唐末几乎咬碎牙根,村镇户籍放在县府还是……以他之能把婚书偷出来,再把相干知情人审问出来又会花多长时间。 他正凝神细思,突闻陈寅说道,“世子放心,我们定不会伤害黎公子一分一毫。” 这个陈寅还挺上道。 小夫郎未展露太多情绪,只淡淡道,“既然父亲没让我回去,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还有,不要再叫我世子。” 小夫郎正欲离开,陈寅又说,“明公子,娘娘十分想念您。” 小夫郎深深看了陈寅一眼,快步离开。 “鸡蛋怎么捡那么久?”黎源正把藕夹茄夹过油,剩的不多今日吃完了事,油炸食品还是少吃,蛋包肉昨日便清空,今日还剩些糯米圆子,黎源蒸了一截香肠,切的时候油汪汪香气四溢。 他担心小夫郎上火,今日做的猪血粉丝里放了鱼腥草。 陈寅官职高于唐末,他说不会伤害黎源便不会伤害,太师府世子明公子要保一个人没有保不住的,但是小夫郎不仅仅想保黎源,他要的太多,只能徐徐图之。 这件事初步解决,小夫郎口腹之欲大开,吃得眯起眼睛,黎源险些以为饭菜做得不够。 吃完饭两人无事又爬上床睡了会儿午觉。 再起床天有些昏沉沉,看来又要下雪。 黎源跑了趟灵芝棚,查看有无漏风的地方,担心冻坏灵芝,小夫郎也亦步亦趋地跟着,看见干玉米芯上长出一朵朵小蘑菇。 “种植野生灵芝时,这批应该能成熟,到时候就是验证你的学业时。” 小夫郎靠着黎源,“哥哥又要考我?” 黎源笑着说,“我自是信你的,你说这灵芝是几等就是几等。” 屋外,陈寅的两名手下相视一眼。 轮值已经开始,两人一组,四个方位共八人,两个时辰换一轮,他们断不能再弄丢世子。 昨日他们并未离开,陈大人和唐大人在商议事情,两位大人连同他们在内都以为世子寻到良善人家躲避祸事。 自琴川府失去世子踪迹后,他们分成几队四面寻找,时间越久越发看不见希望,甚至往南又找过几个月路程的距离,就这般反反复复的搜寻。 却不想在一个小县城遇到转机,那几名猎户手里的山豹,捆绑方式竟是孟将军麾下的惯用方式,他们不敢打草惊蛇,只趁着买走山豹的时候向几名猎户打听,才知他们是几个村子的猎户。 他们先去的其他几个村子,都没有找到世子。 直到进入梨花村,见到家家户户门前贴着的春联,那飘逸俊秀的字体不是世子的字迹又是谁的字迹。 既然世子的墨宝能被悬挂出来,想来人没有危险。 好不容易查到世子落脚之地,不想却被世子拒认。 众人满心欢喜却不知缘故,只能安静等候上司的安排。 众人常年习武,微用内力便能听见远处的动静,那时两位大人议事,他们自是待命状态,哪敢放松警惕,于是便听见不该听见的东西。 他们当时是察觉到唐大人的杀气。 如果不是听见的人实在太多,兴许都被灭口。 虽为近侍,命不由己,但谁不愿意活着。 只是这件事实在太骇人听闻,比起回京向太师复命,面临太师的雷霆之怒,他们更愿意待在这穷乡僻野守护世子一生。 只是如明月般的世子沦落至此,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失职之过,也对不起太师的知遇之恩。 明公子,并非取“旻”的谐音。 而是太师府的这位小世子真的犹如日月当空般的人物。 愤怒悲痛自责几乎充斥着每一位近侍的内心。 直到这两位听见世子与那人的对话。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他们曾远远见过世子,年岁不大却已是极为矜贵的人物,说句犯上的话,他比皇宫的那些皇子还气度不凡。 仿佛只需坐在那里,他便是大朝王朝的象征。 这个富丽堂皇又高不可攀的王朝,这个称霸四方却又淡定从容的王朝,这个歌舞升平又雄心壮志的王朝,明公子就是最好的象征。 可是,那个像孩子般会撒娇的人也是明公子吗? 两人将自己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静静听着屋内的谈话。 “哥哥种的灵芝自是上上等。”小夫郎眯眯眼睛。 黎源笑着摇头,“拍马屁也不行,晚上把鱼腥草的汤喝了。” 小夫郎起身朝外走,“哥哥,我不爱你了。” 黎源无法,“我拿晒干的朝天椒剁碎后给你凉拌?” 小夫郎还是朝外走。 黎源便说,“越大越小气,你去干嘛?” 小夫郎头也不回,“摘干辣椒。” 晒干的朝天椒一串串挂在屋檐下,想吃的时候就扯几个,十分方便。 冬季的鱼腥草最为肥美,也是祛火的宝藏. 劳动惯的农人歇不下来。 逢年过节,他们也不会真的躺在家里,男人们大多找相熟的人喝喝酒,打打叶子牌,偶尔拿点小钱做赌注。 黎源不喜欢这些,往年在老家会陪着父母爷爷看电视,大多数时候他在旁边用手机看文章,农业广袤深邃,大量免费的文献可供阅读,他闲来无事就喜欢看,颇有点老干部风格。 现在条件不允许没得看,到初三这天,两人可谓躺得骨头都酥了,闲得皮都痒了。 一琢磨两人决定做副羽毛球拍。 棉线舍不得用,麻绳管够。圆拍不好做,黎源弯了半天,最终利用麻绳的束力勉强做出两副羽毛球拍,做羽毛球时家里的母鸡们遭了秧,被拔的鸡飞狗跳。 两只村霸事不关己地站在旁边看热闹。 直到被小夫郎拔了几根,它们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夫郎,显然没理解到小夫郎居然会动它们,等小夫郎再拔,它们就伸着脖子过来啄小夫郎。 也不是真的啄,有点吓唬的意味。 那神态动作跟人一模一样。 小夫郎还以为自己手贱无人看见,委委屈屈地看着黎源,“哥哥,它们欺负我。” 黎源叉腰站在竹林,虽一身短衣,但高瘦挺拔,若是从小习武,黑纱金丝贴里配雁翎刀,不知是何等的威风凛凛,定会招至皇帝亲卫装饰面门。 也只能装饰门面,要成为近侍那是何等的功夫和天赋,一般人做不来。 竹林附近负责轮守的两名近侍酸溜溜地想。 黎源笑着问,“它们欺负你之前,你做了什么?” 小夫郎笑嘻嘻地移开目光,“白毛有几根羽毛失了光泽,若是不拔掉,白苓会嫌弃它。” 两只鹅一公一母,小夫郎给公的取名白毛,母的取名白苓,区别对待可见一斑。 做好羽毛球两人在院中开始运动。 那可是打得相当写意,一会儿球飞到院外菜地里,一会儿掉进水缸里,最后不负所望,飞到房顶。 两人看着房顶一阵狂笑,黎源搬来梯子,“帮哥哥扶着,屋顶结了层冰,估计会很滑,一会儿你将竹竿递给哥哥,哥哥把它扒拉下来。” 一听说屋顶有冰,小夫郎急了。 他看了眼四周,虽然那天后再未见过近侍们的身影,但小夫郎知道这些人并未离开。 于是小夫郎咳嗽了一声。 爬到一半的黎源看着羽毛球又从屋顶滚下来。 黎源迷惑地眨眨眼睛,有点违反物理学。 但他更担心小夫郎,立马回头,“感冒了?” 小夫郎仰着脸一脸娇憨,“嗓子痒。” 黎源跳下梯子抚摸小夫郎额头,温度正常,又让小夫郎张嘴看了看喉咙有没有发炎。 小夫郎自己就是医者,但他喜欢黎源在乎他的样子,配合着让黎源检查完,黎源这个门外汉下了药方,“应该是上火,哥哥给你煮点鱼腥草。” 小夫郎气哼哼的看了院外一眼,还需要他提醒才拿羽毛球,这批近侍太不合格了,难怪追人都能追丢。 前院轮守的两位近侍莫名心虚地看了对方一眼。 他们倒是希望黎源爬上屋顶,再趁机用石子打倒梯子或者直接歇掉黎源的脚力,可惜世子将人护得太厉害,将梯子扶得牢固,等那农家小子往上爬的时候,世子居然松开手展开双臂,一副接人的架势。 世子那般瘦弱,竟然想当肉垫。 他们哪里还敢整治黎源。 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陈大人只说不伤害他,他们这叫伤害吗? 不叫,他们只是添堵。 就像得知世子给这农家小子当了夫郎般,除了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内里还堵着,堵得厉害,堵得他们看见那位农家小子就想抽人。 世子那般谪仙般人物,粗鄙不堪的农家小子居然就把人家这样那样,真是不知死活…… 下午时分两人想磨洋工都磨不了了。 大牛春狗率先带着娃娃军团跑了过来。 一个个穿着新衣,轮番给小夫郎检阅。 小虫没有新衣,但他娘亲用一块崭新的料子给他做了个新立领,那料子跟小夫郎身上的桃夭棉裤一个颜色。 黎源一看便知是小夫郎给的,赞许地刮刮小夫郎的鼻子。 两人都是男子,不好与一名寡妇来往。 小虫过来吃不了多少,带回去更不合适。 林寡妇也不允许,小夫郎自不会做那种招人口舌的事情,最多塞点面包零嘴。 这块布料原还可以做身衣裳,李婶爱与小夫郎闲聊,东家长西家短,小夫郎听得极为认真,有时候也说一两句,李婶见他说的公允有见地,就越爱跟他说。 林寡妇不会针线,临近过年也无钱给小虫做新衣,便将省下来的粗布拿出来,想李婶帮她给小虫缝个新领子和袖口。 穷人家的孩子这样已经算不错。 小夫郎便将桃夭布料分出一半给小虫,只不过他没明说,“哥哥说我是大人了还给我做这种小孩子穿的。” “婶婶,做条棉裤就好了,剩下的料子您看谁家孩子合适给做个穿在里面的小夹袄。” 他又说,“这颜色孩子穿着喜庆。” 李婶便懂了,拉着小夫郎更是喜爱。 林寡妇没舍得做夹袄,小孩子长得快,平白浪费这般好的料子,她也心思通透,给小虫做了领子,领子用得久以后不合适拆下来再加一截即可,但她也不能平白拿了好处装闷。 于是大年初三,小虫戴着粉嫩粉嫩的领子来黎源家拜年,小夫郎夸他穿着好看,小虫腼腆地捂着嘴笑。 小夫郎便将他的手拿下来,拉到身前,“大大方方笑,你娘亲有林下风范,身为她的孩儿应向她学习。” 黎源在旁轻轻颔首,后世的年轻人更在意自我小我,跟时代环境有一定关系,但黎源觉得责任先与自我小我,不能抛弃家庭责任说那是我父母,我不想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自我选择并不是逃避责任的借口。 也不是不向父母学习的懒惰理由。 小虫腼腆不大方跟贫困的家境有关,他娘亲也是贫困家境出身,却能够自强自立,勤奋学习,行为举止虽然拘谨却是大方的。 或许这跟生活所迫有关,但不能否认她的努力。 小虫应该向其母学习优点。 而不是躲在母亲身后养成怯懦自卑的性格。 当然这不是说小虫不好,他们也不是苛刻这些懵懂无知的孩子,大约两人以后都不会有孩子,难免爱屋及乌喜爱小孩,爱之深,责之切,自然希望他们越来越好。 小虫红着脸放下手,原本裂开的嘴角抿成一条线,他怯生生看了看小夫郎,见其没有生气,在小夫郎温柔期待的目光下再次笑起来。 一群孩子看热闹似的围成一团。 笑是会传染的,不多时,一群孩子莫名其妙嘻嘻哈哈全笑起来。 孩子来玩不兴招待饭食,零食自然管够,见小夫郎舀来面粉开始和面,一群孩子高兴的在院子里翻跟斗,闹完后就开始帮忙。 大牛春狗已经是半大小子,自认为可以担任起看家护院的本领,绕着屋子检查有没有哪块石头松动,又看看有没有哪里的篱笆不牢固。 时不时就气沉丹田,朝着林间怒目一瞪。 瞪得轮值的近侍差点冒冷汗,还以为哪里漏了身法被几只小兔崽子给发现。 黎源把核桃花生洗净,混着发好的黄豆一起磨成浆,黄豆隔三差五就要泡一波,早上喝一杯是极好的。 小孩儿喜甜又是过年,小夫郎做了菠萝包。 一顿下来家里库存的黄油用干净。 黎源见小夫郎难得大方,趁人不备亲了小夫郎一口,揉面的小夫郎蓦地睁大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娇娇柔柔凑过来,“哥哥,再亲一下。” 两人趁着小子们粗枝大叶,你来我往亲了好多下,正偷偷嬉闹着开心,一回头吓一大跳,后面一个扎着羊角辫四岁的女娃娃睁着大眼睛懵懂无知地盯着他们。 女娃叫梨花,家境还不错,上面有四个姐姐一个哥哥,姐姐都已嫁人,哥哥跟大牛他们差不多,但大牛他们从不与对方玩耍。 重男轻女是亘古不变的陋习,但在农耕时代,男人的作用不言而喻,但黎源观察过,即便是梨花村,男人重在劳力和决策,女人重在传承和教育,一个兴旺和谐的家庭,女人的作用并不比男人少,像李婶家,李婶便是主心骨。 村长家何氏也是颇有话语权的人。 重男轻女到把女儿不当人的家庭是少数。 但梨花家便是。 他家儿子排行第五,生出儿子来还想再生,可惜等到多年只生出梨花,便歇了心思。 嫁女要出嫁妆,夫妻加老人随着年岁渐大赚到手的银钱逐年减少,唯一的儿子不知什么缘故,隐隐有王申之态,家里不反省这些客观因素,把家境越来越不好怪罪到女儿们身上。 据说女儿们回来若是不带东西难免会被打骂,但回婆家却绝不能带东西,这样一来哪个亲家还敢跟他们来往。 黎源记得他们家是因为开培训课,他家儿子本是学员,在无故旷课三次后,黎源将其开除,后来爹娘求到村长那里,黎源才网开一面说下不为例。 那家儿子后来不敢再逃课,但也不认真听课。 黎源点了几次就不点了,大有你不影响课堂纪律就好。 梨花身上的衣服不算旧,但脏兮兮。 小夫郎喜洁,过来玩的孩子都知道,进门后自动去水缸旁洗手洗脚,在外面乱跑的鞋子也要换下来穿黎源专门做的竹鞋。 梨花显然洗过手和脸,也换了双竹鞋,但是她人小,大大的竹鞋穿不稳,一只落在地上,一只挂在脚脖子里。 不算旧的衣裳不知穿了几日,脏得结出一层壳。 头发也不知谁梳的,竟然有几分像被村霸压炸毛的阿紫。 但阿紫可不脏。 小夫郎跟黎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去。”小夫郎轻启红唇,太脏了,不知从何下手。 “你去。”黎源不敢碰小女孩,那软绵绵一团,担心自己手重弄疼人家。 梨花惯会看人脸色,手里拿着米花糖也不吃了,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她第一次来小夫郎家,原是家里在吃好吃的,奶奶将她赶出来,她只好在外面晃荡,结果被小虫带过来。 小虫大她两岁,很多事情也说不明白。 她只明白这家的两个哥哥喜欢干净的人。 黎源戳戳小夫郎的婴儿肥,低声说,“你快把她弄哭了。” 小夫郎横了黎源一眼,走到梨花面前,“你跟我来。”说完径直转身领着人朝浴室走去。 黎源忍着笑奚落,“哦,看不出我们家珍珠是个重男轻女的,不对呀,为啥我们家那只女鹅叫白苓,男鹅叫白毛?” 小夫郎回头看着黎源笑,“哥哥若能生,即便全是女娃我都喜欢。” 真是反了天了,黎源顶回去,“我等着珍珠明年给我生个十斤的胖女娃。” 两人仗着梨花年幼无知说话有些胆大。 反正多年后,梨花记得黎大哥是能生养的。 第42章 斗嘴 小夫郎将梨花引到浴室,见四下无人又带着人绕到后院,两只村霸不在,不知跟小子们去哪里疯玩。 他清了清嗓子,一名近侍出现在身后,“明公子请吩咐。” 小夫郎将梨花朝他面前推了推,“你去把她弄干净,回来时还要这身装扮。” 近侍犹豫一瞬,抱起梨花飞天遁地。 小夫郎再清清嗓子,又一名近侍出现在身旁,他便问了值守的情况和人数,又问陈寅和唐末是否也在。 听说两人去了县城,小夫郎皱起眉头。 莫非那两人想弄回婚书。 近侍仿若知道小夫郎的担忧,“两位大人前去建立基站,我们暂时不会离开,吃穿住行用量颇大,需掩人耳目。” 这倒说得过去。 见世子神色松快,近侍赶紧托出陈寅的嘱咐,以换取世子信任,“陈大人让世子放心,没有世子吩咐,大人和卑职们都不会擅自行动。” 小夫郎满意了几分。 “唐大人可是父亲指任过来?” 唐末是天行顶尖近侍,也是唯一配三把雁翎刀的近侍,他出名及早,皇帝曾向父亲要过此人,父亲以其嗜杀婉拒掉。 小夫郎不喜此人,觉得他杀气太重,更害怕他对黎源不利。 近侍摇头,“唐大人自己申请的。” 哦? 小夫郎有些意外。 陈寅这人小夫郎也有印象,算是近侍里最像儒士的人,他若换上圆领袍颇有几分文雅公子的气质,这人素以冷静多谋闻名,一文一武搭配得当,可还是将他追丢,小夫郎心中掠过京中复杂局势,眉头染上一丝忧虑。 等菠萝包烤出香气出来时,梨花穿着干净的衣裳被送回来,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小夫郎从近侍手里接过梨花时闻到淡淡的迷魂香,顿时怒目相向。 近侍立马单膝跪地,“只用了一点点,属下办事不力还望明公子赎罪。” 黎源唤小夫郎的声音从前院传来,小夫郎放缓语气,“小孩子正是长身体,亏损不得,下不为例。” 药用的果然不多,走到半道梨花便醒过来。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竹林喃喃道,“哥哥!” 每人分到三只菠萝包,一碗核桃花生豆浆,小的吃不了那么多,便让给大些的孩子,大家已形成默契,断不会将这里的东西偷带回去,黎源和小夫郎偷偷给的另说。 梨花吃掉两个,另一个让给小虫,小虫吃掉三个,把新得的让给大牛。 春狗便不干了,“小虫第一次来黎大哥家还是我带来的,怎么现在有好吃的让给大牛不让给我。” 小虫便把塞给大牛的菠萝包又拿回来,一分为二,一人给一半。 气得大牛跟春狗在院子里摔跟斗。 大牛身强力壮但有些笨拙,春狗瘦精瘦精却十分灵活,一来二去两人打成平手。 小虫没想到两人打起来,捏着衣角局促不安地站在院子里劝架。 他希望黎大哥出面阻止一二,回头望去,黎大哥跟珍珠哥哥坐在桌旁看戏似的笑哈哈。 “今天谁打赢了晚上留下来跟我吃猪头肉喝人参酒。”黎源靠着椅子大大咧咧看着院子里,一群小子起哄得厉害。 小夫郎单手支着下巴,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腿上趴着阿紫,与他神态近乎一致,懒懒散散看着外面,他见两人玩闹厉害,显然想都留下来,小夫郎才不干,于是缓缓轻启红唇,“输的把黎哥哥布置的算术题做一百道。” 这下两人才算认真,连番较量后,春狗以微弱优势取胜。 大牛也算耿直,不胡搅蛮缠。 夫夫二人却悠哉悠哉地开始点评,自然这些话不会当着孩子的面说。 “春狗适合做生意,人机灵也懂得变通,就是心气有些高。”这类人不少见,农家的孩子也有一两个出类拔萃的,若是能有好先生引导,以后鱼跃龙门不是不可能,黎源就属于这类,要是不走正途,轻者愤世嫉俗,重者锒铛入狱。 黎源记得他有个童年伙伴便是如此,最后跑去非法集.资,他不是主谋,因最没背景,最终被判二十年,黎源倒不是为他叫屈,做了错事自然要受到惩罚,但很多时候,法管治的是百姓。 他不禁想,谁管特权阶级呢! 看似优秀的一些制度似乎也没有起到永久的制衡,因为贪欲无穷。 嗐,怎么想这些。 小夫郎淡淡出声,“那大牛呢?” 黎源想了想,“是个庄稼好手,也能当个不错的匠人,若是在我们那里,走体育特招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小夫郎喜欢听黎源说那个世界的事情,教育也是最感兴趣的之一。 因材施教并不是后世兴起的话题,自古有之,但在农耕时代还是比较难实现。 但现在不同,黎源说这个世界兴许工业已经发展,商业逐渐走向繁荣,国力昌盛,百姓富足,既然如此为何不实现全民教育。 愚民是为了便于管理,学士太多思想会复杂,但是这个沸腾的大锅若有出口向外呢? 小夫郎想到黎源说的一个词:大航海时代。 初四当日林家上门请黎源两人过去做客。 黎源捡了一块腊肉两只鸡若干点心携着小夫郎前往邻居家。 酒过三巡,林家儿子林帆谈及打算卖掉部分田地,举家搬到江安城近郊,自然镇上的房子也要卖掉。 看得出林帆在江安城发展得不错。 黎源自然恭贺一番,询问要卖掉哪些田地,价格几许。 林帆说出田地位置,与黎源家离得不远,也是水土肥沃的好田,另有几亩坡地,价格颇为合理,但也不算低。 黎源稍加琢磨流露出想买的意思,林帆正有此意,庄稼汉出身都特别爱惜田地,只担心上好的田地落入懒汉手里,令他意外的是黎源居然打算全部买下来。 双方谈好价格便等年后去村里办过户手续。 经过此事,林帆便知黎源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能拿得出这么多银钱购置田地,却没想着修建光鲜漂亮的新房,不过他去过黎源家,虽说是茅草屋,却是极为雅致漂亮的茅草屋,换做是他,也不见得舍得推到重建。 林帆琢磨片刻,询问黎源是否愿意跟他一起前往江安城。 黎源有上京的打算,没把话说死,只说原先年轻不懂事败光家业,现在想先积累点家业再去外面看看。 林帆看了眼小夫郎有些话便没有再劝。 男儿志在四方,他很看好黎源,听闻黎源与新娶的小夫郎感情甚好,若耽于感情耽误事业终归有些可惜。 不过他是有见识的人,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 另谈起江安城海事局,码头人头攒动,江面舟船如群鸟当空,对海运之事颇为向往。 黎源自然也露出神往之色,等到酒席散去,林家老人让小夫郎跟着去后院装回礼,黎源趁机询问京城的情况,可惜林郎也未去过京城,只听江安城的人说,京城大的一眼看不到头,唯有皇宫地高可见全城,那里自然繁华无比,物价也高。 等闲没有几百两银钱不要上京。 黎源点点头瞧见小夫郎收起话题。 回去的路上黎源接过小夫郎手里的回礼背到背篓,又伸手牵住小夫郎。 “哥哥,你想看看大海?” 黎源心头一松,还担心刚才在话题被小夫郎听去。 “有机会便去看看,哥哥以往生活在山区,没见过大海。” 小夫郎缓缓抬起头,“江安城只有江,没有海。” 不过那条江入海口。 京城倒是有。 黎源含糊道,“江也没见过,对哥哥来说差不多。” 小夫郎便不再追问. 初八开始,黎源带着小夫郎开始拜年。 一块腊肉送出去,两只鸭一篮鸡蛋带回来,几壶酒一些干货送出去,一块腊肉一些香肠带回来,村长家给的回礼最多,因小夫郎誊抄文献典籍,里面含着谢礼。 村人大多尊敬读书人,黎源不仅教大人还教小孩,于是上门拜年的人也多。 礼物来来去去,小夫郎家的东西越堆越多。 等黎源再从屋粱上取腊肉,小夫郎的嘴快撅到天上,黎源笑着摸摸鼻子,把东西变换组合再送出去,小夫郎才高兴地哼了哼,反正他觉得别人家的东西都没有黎源做的好吃。 这期间黎源跟林郎过了田契,总共花费近一百五十两。 拿到田契的当日,黎源便将田契交给小夫郎,小夫郎折好田契开开心心放到悬挂在屋梁的竹篮里。 家里的财政大权在小夫郎手里,相当于左手掏出去银钱,右手收回来田契,黎源挂了个礼物的名义送给小夫郎,小夫郎开心得不得了。 黎源觉得这买卖还挺划算,一个人乐了半天。 冬季是制作肥料的好时间,考虑到开春后水田及灵芝种植,黎源又开始制作肥料,有机肥不限于农家肥,它的定义很广,黎源在近一年的耕种过程中也从村人身上学到很多经验。 有些经验是后世失传甚至是失效的方法。 大约后世化肥使用过度,导致土壤发生变化,一些传统肥料效用不佳。 黎源对比过这年代食物口感,无论是主粮还是蔬菜瓜果,口感都比他们那个时候好很多。 欠缺的只是一些嫁接技术,没有让品种更丰富或者口感更上一个台阶。 黎源的主要任务还是提高产量,这次从养护土壤开始便使用加入中药材的方法,他打算将田地一分为二,一半做传统种植,也就是去年的种植方法,另一半做试验田,观察研究中药材在育种种植施肥杀虫上的功效。 农业进步是一个缓慢持续的过程,需要投入大量时间精力,恰好黎源是个极富耐心的人。 另一件事他也在有序的计划着。 元宵节的前两天他才询问小夫郎的意见。 “哥哥想去县城逛逛?” 黎源点点头,“你来梨花村近一年,我与你差不多,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模样,听闻元宵节花灯会颇为热闹,想带你去看看。” 与其向人打听京城的情况不如出去看看。 县城自然赶江安城都差得远,但总有不同。 “家里怎么办?” 黎源说道,“我与大牛春狗说好了,他们会过来帮着照看。” 见小夫郎看过来又说,“自然要许以工钱。” 见小夫郎还看着他,黎源左右想了想,没什么不对劲,便回以真诚的微笑。 小夫郎正给黎源缝制新的手套,收回目光不再做声,半晌黎源走过来碰碰他的脸颊。 “又生哪门子气?” 小夫郎放下手中活路,“你都打算好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真是要命! “难道你不想去?” 小夫郎气鼓鼓瞪着黎源,“哥哥,你自己说的我们要相互尊重,这件事虽然不是什么大事,那顺序应该是我们先商量,然后再决定由谁帮忙照料家里。” “你那行为不是商议,是通知,你根本没有考虑我的感受,我若说不去,你性子好,一次两次依我,次数多了是不是就不爱我了,觉得我娇气任性,蛮不讲理。” 黎源:我什么都没说。 好吧,黎源老老实实过来哄小夫郎,哄了一中午才把人哄开心。 让黎源一时半会弄不明白小夫郎是真的生气,还是单纯想要他哄他。 黎源觉得嘛,小夫郎是有些恋爱脑的。 不是说他不喜欢小夫郎这样,有时候黎源自己都觉得他跟小夫郎忒黏糊。 但……感觉真好! 披着茅草趴在屋顶的两名近侍彼此看了对方一眼,那眼神克制中带着一言难尽。 高远孤傲的明公子似乎远了几分,这娇气的小夫郎近了几分,爱吃醋爱撒娇,有些时候小气又任性,听得近侍想嘣嘣捶他两拳。 不要说夫郎,哪怕是最宠爱的小儿子敢这样都要挨两脚. 前往县城的水路需一日,陆路半日则到,黎源担心小夫郎受颠簸之苦,租了舟船前往。 舟船是那种乌篷船,里面最多坐三四人,只有一名船夫,黎源租的就是这种。 提前两日前往,抵达后住一晚,休整一日后第三日正好元宵节逛花灯会,第四日置办东西,第五日返回,经典的五日四晚游。 小夫郎看着黎源做得详细的图文说明,有些好奇,“这又是什么?” “旅游攻略,花灯会晚上才开始,白日有舞龙表演,据说祥瑞茶楼是最佳观赏点,但是我想等我们过去应该订不到位置,但是隔壁几家应该有平替,到时候我们过去先去订位置,悦享楼的瓦罐菜很出名,看完舞龙我们便去三条街外的悦享楼,然后这里有条街市可以逛,逛完后我们去小东门的糖水铺吃东西,晚饭就不吃正餐,据说花灯会上很多好吃的东西……” 黎源兴致勃勃讲解着,小夫郎怔怔看着黎源,这些东西不知黎源费了多少功夫打听,他早知嫁给黎源是极幸福的事情,但是没想到这般幸福。 小夫郎眼尾微微发红,最终弯成漂亮的弧度笑眯眯问道,“哥哥,这次出去可以买买买吗?” 黎源乐得直仰头,他时常说些新词,小夫郎记住后便爱用,用的极为到位,他豪气地说,“二十两银钱,随便买!” 院墙外的陈寅微微挑眉,二十两……真正是家徒四壁。 唐末的大拇指缓缓推开刀柄,一缕寒光乍现。 便听小夫郎开心的声音,“哥哥你真有钱,豪气呀!” 陈寅:倒不必如此拍马屁。 唐末缓缓合上刀柄。 便又听见那穷酸的农家小子恬不知耻地说道,“那是自然,哥哥对珍珠一向大方。” 陈寅:…… 唐末缓缓推开刀柄。 黎源在屋里收拾行囊,担心小夫郎在外吃不惯,装了不少零食不说,还把一罐桂花糖放入背篓。 林家的屋子和附近菜地不卖,走前将钥匙托付给黎源,让其帮忙照看,菜地自然让黎源随意种。 前几日一家人已经离开,四下里更显得寂静。 小夫郎在收拾菜园,该拔园的拔园,空置出来的菜地便不再整理,他想造屋子,虽然黎源也有这个想法,大抵要等到下半年。 小夫郎算算手里余钱,是完全足够的。 黎源待他好,他自然也想早点实现黎源的心愿。 如果建新屋子,菜园子自然要被占掉。 “找到公子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师,太师的意思不变,让您先继续待在这里。”陈寅站在一旁恭敬地说。 小夫郎手里的动作微顿,陈寅又说,“公子放心,黎公子的事只字未提。” 小夫郎将一根根大白萝卜从地里起出来,那萝卜生得水灵漂亮,白生生看着就让人喜爱。 “害我的那些人可找到?” 陈寅回复,“按照公子提供的线索参与的人尽数抓捕,接手公子的人换了好几波,对方十分警惕,消息层层递减,好在找到上家,只是对方咬死不再交代任何信息,应该是死侍。” 小夫郎神色冷淡,“处理了没?” 陈寅眸色微冷,“都处理干净。” 小夫郎静默片刻,语带迟疑,“那……” 陈寅又道,“疏影公子已经监视起来,暂时没有异常,但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太师的意思先不动他,放长线,钓大鱼。” 小夫郎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若说京城中谁能与明公子媲美,唯有姜家疏影公子姜离,明公子矜贵高远,疏影公子便是傲然玉竹,两人私下也是至交好友。 姜离是姜尚书的幺子,出身自是极好,年长明公子几岁,两人喜好秉性相似,感情胜过许多人。 小夫郎遇害时正是与姜离一起出游。 事后姜离几次三番托父亲进宫向皇帝要求彻查此事,并频繁前往刑部详述当日事发经过。 姜离没有任何异常,但明公子又岂是凡人,连皇帝都称赞聪慧过人的他看出端倪。 如果姜离的目的只是为了羞辱践踏他,那么姜离的目的已经达到。 如果原主没及时被黎源取代,他早就生不如死好多次。 陈寅见世子不再说话,试探提到京中局势,世子自幼跟随太师,太师与幕僚商议也从不避着他,世子十岁那年已经能参议朝堂之事,虎父无犬子,太师对世子极为满意。 唯一让太师有些担忧的,他觉得世子娇惯了些,有些妇人之仁,再深思熟虑的计谋都难带杀戮之气。 世子出事前已经算得上太师的左膀右臂。 陈寅的目的显而易见,他希望世子承担起责任,至于世子与黎源的事情,暂时也想不到别的解决方法,不如先搁置一旁。 就在他担忧世子会像以往不予理会。 拔着萝卜的世子顺着陈寅的话提点一二,陈寅顿时喜上眉梢,这些情报远在梨花村的世子自是无从知晓,无非太师府传递给陈寅,想来太师也想听听世子的意见。 他自不敢说世子已嫁与农家小子做夫郎的事情,只找了个世子身体抱恙正在恢复敷衍那边,世子落入敌手不可能完好,太师府原是做了最坏打算,如今这般太师府那边自是不会多加怀疑。 爱子失而复得,太师的全部精力都是抓出幕后之手。虽有怀疑对象,但没有真凭实据也不能贸然行动。 谈完事情,陈寅明白世子依旧心怀太师府,心情难得有些激动。 正要再说点什么,便听世子又说,“这些萝卜极为鲜美,你们在这穷乡僻壤不容易,拿回去分与大家吃。” 世子亲手拔的萝卜,沉稳的陈大人险些落泪。 便听小夫郎又说,“我们打算在这里造个屋子,黎哥哥今年事忙,造屋子伤身子,你们想个法子接了这活路。” 正感动的陈寅:…… 第43章 游玩 黎源包的一整条船,小夫郎戴着幕篱,但身量跟黎源一般高,很难被认作女子。 两人虽衣着普通,但也是簇新整洁的料子,身量修长气质又好,哪怕背着背篓也不像庄稼汉,反倒像山里走出来的仙儿,周身带着说不出的出尘不凡。 两人坐好船,黎源摘下背篓正要拿些吃喝的,小夫郎替他整整领子,新作的长衫是群青色,也是小夫郎帮黎源挑的颜色,搭配外面苍色圆领袍,再扎根黑色银纹腰带,颇为潇洒倜傥。 “哥哥我不饿。”两人早上出门吃得简单,黄瓜干泡发后凉拌,再煮了两碗鸡蛋面,热的红枣花生豆浆。 河道不宽,遇到水窄的地方若有来船还要错船,冬日没什么景致,两岸野草枯黄,但蓬松修长,不少草尖坠着水面,看得久了倒成了景致。 沿岸村落都设有码头,船夫会询问两位要不要下船休整,黎源见小夫郎不晕船便让船夫径直划走,临近中午,黎源拿出干粮,几只面包,几个水煮蛋,接着又拿出一个竹盒子,打开后里面放着新鲜水嫩的白菜叶和不少薄如蝉翼的肉片,那肉片看着鲜红亮丽。 “哥哥,这是火腿?” 黎源将蔬菜火腿包进面包里,又掏出一个小竹盒,里面垫了一层油纸,装着满满一盒蛋黄沙拉酱。 小夫郎见状掏出便携式刀叉盒,取出叉子将蛋黄酱均匀的涂抹在面包里,包好后先递给黎源,再给自己包一个。 黎源向船家要了热水,泡了两碗桂花蜜,吃起午餐,全程下来,看得船家一愣一愣。 黎源邀请船家一起吃,对方拘谨地笑着拒绝。 下一个码头黎源便让船家停船,说是下船活动活动,小夫郎知道黎源想让船家歇息片刻,便也从乌篷里走出来。 走出来的那个瞬间,船家差点惊掉下巴。 丁香色的斗篷下一张脸比画上的仙儿还美,特别那双眼睛,半睁半阖,流转间似喜似嗔,鼻若悬胆,口若凝脂,肌肤水嫩得就像沾着露珠的白玉兰。 “哥哥,我们去那边瞧瞧。” 船家看着两人久久不能回神,那声音也是极好听的,却带着一丝哑色,可偏偏就是这丝哑色像勾人的小手,拨动心弦欲罢不能。 起先船家还有些纳闷,黎源那般英俊潇洒的男子为何会娶个夫郎,等见到真容也就明白了,何况这小夫郎也不是只有样貌,船家听闻两人交谈,便知这位小夫郎也是极有见识的人,他还异常疼惜身边人,更是惯会撒娇。 若是能娶上这么一位贴心人,不能生孩子又何妨。 两人抵达县城时天色已经不早,于是也不耽搁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实惠的客栈住下。 黎源打来热水给小夫郎洗漱,开口夸到,“就你眼睛尖,藏于巷尾的这家小客栈也被你发现,我刚去后厨楼道看了看,十分干净整洁,可能位置不太好,竟然没有什么人住。” 黎源就担心住得不好委屈小夫郎。 小夫郎笑了笑没说话,陈寅唐末建的基站能不好吗? 晚些时候小夫郎想吃干粮被黎源拒绝,“吃点热的对胃好,你是医者怎么还如此不爱惜身体。” 小夫郎委委屈屈,“我这不是想替哥哥省钱。” 黎源知是小夫郎的小把戏,但心里还是感到熨贴,“既然都出来玩,还何必在乎一两点花销,我们又不是大手大脚的人。” 小夫郎睫毛扇动,有些心虚地望向他处。 坐在隔壁的陈寅:你怕是不知道明公子有多难伺候,这人确实如同日月般耀眼,文采学识见解都异常出类拔萃,以至于让世人并不知晓,这人矜贵的比住在皇宫里的公主还娇贵,他身下的锦塌睡过一个月便要更换,仆役询问缘由,明公子说表层的锦丝断了,睡着不舒服,可仆役将物件抬出去后,怎么都没发现哪里有问题,后来对着阳光才发现断了十二股锦丝,真正是金枝玉叶般的人物。 黎源去楼下点了饭菜,掌柜热情周到,让黎源十分舒坦。 等到掌柜带着店小二把饭菜送进来时,黎源发现他点的三菜一汤变成五菜两汤,菜还是那些菜,但黎源眼睛不瞎,这分明是升级版的粗茶淡饭,也是后世卖得非常贵的那什么概念菜。 面对黎源的疑惑,掌柜倒是很坦然,“后天是元宵佳节,前几日开始东家便对住店的客人有优待,当然住得越久优待更多,这些菜都是我们东家自己做的,他就爱做菜没有什么其他爱好。” 原来希望他们住久一点,黎源只开了一晚的住宿。 看来店家也会想尽办法留住客人,黎源道谢后承诺会延长住宿时日,但掌柜似乎并没有太高兴,反倒是留意着他们的吃食。 小夫郎已经吃起来,那掌柜的眼睛恨不得掉进小夫郎的碗里。 黎源便感觉尝了两口称赞道,“味道很好,代我们谢谢东家。” 掌柜如释重负地离开。 黎源觉得有些好笑,这家店怎么从上到下都不太重视业绩的样子,反倒在意菜品的味道,那何不开个饭店。 人家刚关门,小夫郎便说,“你与他说那么多做什么?” 黎源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住店需要人家走到此处才看得见,饭馆便不一样,香味一飘十万八千里,这条路虽然偏僻,可旁边的主路却是进城游客必经之路,闻到香味自然就来了。 半年后,黎源再来这家店住宿,发现客栈改成了饭馆。 黎源:…… 次日清晨,店小二敲开房门,温热的水已经送上来。 黎源接过水对方又帮忙关上门,“服务真周到,可惜不能搞个好评。” 黎源给小夫郎详细讲解过信息技术和网络在后世的广泛应用,小夫郎只能望洋兴叹,科技的进步也不是一日两日。 小夫郎看着黎源一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哥哥,你们懂得竞争,这里也一样,像你说的除了工业科技,其他并无不同。” 确实如此,黎源点点头,“其实我感叹的不仅仅是这些,你不觉得这家店特别人性化吗?小二哥走来走去一点声音都没有,这可是木地板不是青砖地面,他应该是担心吵到客人才如此。” 隔壁坐着的陈寅:…… 两人梳洗一番打算出门吃早饭,农家大多吃两食,百姓则不一定,吃几食看经济条件,而县城则是从早到晚都有营生,这点跟黎源对古代的了解不一样,他原以为古代夜生活并不丰富。 大朝也宵禁,城门亥时关闭,卯时打开,但坊内自由,据说只有大城按坊建造,像县城只需城门一关,里面随意活动。 城门上有官兵,城门外并非像影视剧里演得那般四周荒郊野地,城门外十米距离就可以修建房屋摆摊营生,所以即便晚到进不了城门,也可以在城门外住宿吃饭。 两人走到巷头就被一家肠粉店留住脚步,这跟后世的肠粉不一样,米浆制作的肠粉里面包裹的不是肉沫,而是糯米鸭血粉丝等不同的配料,也有猪肉羊肉牛肉。 黎源点了两碗,小夫郎摘下幕笠时,热闹的肠粉店静了静。 店家是个热情的中年妇女,端来肠粉笑着打量小夫郎,话却是对着黎源说道,“客官好福气,真是好俊的小夫郎。” 黎源担心小夫郎不自在,便笑着说,“婶婶,难道我长得不英俊?” 店家哈哈大笑自然一顿猛夸。 等人走远,小夫郎再次露出与昨晚一致的表情,“哥哥怎老与外人说笑。” 店小二也笑,老嫂子也笑。 烦死他了。 黎源便不再说话,吃到一半突然抬头,“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小夫郎轻轻哼了一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黎源便在桌下轻快地踢踢小夫郎,“快吃,一会儿带你去订座位,然后我们逛逛东西两市,中午就去吃好吃的。” 小夫郎一脸淡然,“我觉得还是待在家里跟哥哥在一起更好玩。” 东西市算不得大,黎源绕着逛了几圈觉得跟后世大社区的菜市场差不多。 东西品类还算丰富,许多镇上买不到的东西这里基本都有卖。 令黎源羡慕的是这里有长期卖牛乳的店铺,“要是镇上也有该多好,哥哥必让你每日都喝到暖暖的热牛奶。” 街上自是不能做什么亲密行为,小夫郎便伸出手牵住黎源。 黎源不觉得有什么,他时常牵着小夫郎走。 这两人倒是不察觉,只两人身后好多看热闹的姑娘媳妇们,都捂着嘴偷笑。 县城总的来说还算繁华,因都是传统建筑,黎源有种逛古镇的感觉,但与后世商业化的古镇不同,这里极具生活气息,若是偏离主街误入小巷道,随处可见居民晾晒的衣物和各类食品。 几乎每家都不锁门,门虚掩着,有的孩子就自己在门口玩耍,若陌上人走近几步,附近的邻居便会停下手里忙碌的活路,谨慎观望。 每个大点的街口都有水缸,黎源指着问,“这是用于灭火的消防栓?” 小夫郎点头,不急不慢地跟黎源讲解城市规划和布局,又指着刚刚过去的几名差役说道,“看见他们腰带的颜色没有,红色便是灭火的差役,临近元宵节,城防司担心失火,每一刻钟都有人巡查,明日则一直有人。” 小夫郎看着兴致勃勃的黎源,“哥哥还想知道什么?珍珠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黎源想了想,“县府各级办公人员的上下班时间,他们加班吗?薪酬待遇如何?福利如何?地方官员贪污怎么查办……” 小夫郎自是捡自己知道的详细介绍。 两人还谈到官员的安全问题,谈着谈着就谈到皇帝的安全,黎源还问皇帝出行是不是有很多辆马车,每辆马车配置都一模一样,但是谁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坐在哪一辆马车。 小夫郎自是好笑地看着黎源,倒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异样的兴奋的憋着坏的笑。 他便压低声音凑过来跟黎源细细讨论。 陈寅:……. 到了下午时街道上的人流就拥挤起来,黎源已经很少见到这种景致,记忆里还是小时候跟父母去县城购置年货时才能遇到。 他担心挤着小夫郎,全程将人护在怀里。 那小夫郎也是个惯会撒娇,全程缩在黎源怀里做娇柔状,若是遇到看不过眼的老汉冲着小夫郎吹胡子瞪眼,小夫郎就仗着身高凉凉递人家一眼,弄得人家直冒冷汗。 直到行至一家琴行,黎源停下脚步。 他是有执念的,小夫郎到他肩膀时,就幻想着人家梳两根鱿鱼须坐在树下弹琴,何况人家已经长至惊艳绝伦的美男子。 “哥哥会弹琴?”小夫郎有些意外。 黎源笑笑,“看看。” 这些琴自然入不了小夫郎的眼,制式不多,材质也普通,古琴还讲究一个谁制造的,琴分三类,圣人制,文人制,帝王制。 他屋子里好几把近千年的古琴,都出自名家,其中一把和云式据说有两千年之久,确实音色不同凡响。 两人看了许久,店小二见两人气质不凡便上前介绍推销,黎源不想耽搁人家,直接询问价格,果然艺术类在哪个年代都不便宜。 一张普普通通的也要三四十两,连黎源这个门外汉都看不上,若是漆水做工精致些的,就要近百两,黎源有些尴尬地握紧拳头,早知道就不带小夫郎进来了。 正要说点什么挽回男人的面子,小夫郎松开手径直走到卖琴弦的地方,“哥哥,换琴弦便好,不用买新的。” 黎源哪有不明白小夫郎的意思,他何曾在乎外人的目光,只在乎小夫郎如何看他。 黎源一步三挪走到小夫郎身旁,压低声音,“我不会做琴。” 小夫郎弯着眼睛说,“我会,我教哥哥,但要哥哥给我炮制,花纹也要哥哥雕,漆水也要哥哥上,不是哥哥做的珍珠不弹。” 黎源深深地看着小夫郎,捏了捏小夫郎的脸颊,“委屈你了。” 小夫郎按住黎源手掌蹭了蹭,“好琴珍珠也用过,但并无不同,珍珠原先是不懂的,与哥哥相处以来,珍珠逐渐明白外物不过是传递人心的载体,哥哥为珍珠添置的每样东西,种下的每粒粮食,都饱含哥哥对珍珠的真心,珍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委屈!” 黎源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他也是想岔了,如今他是什么身份,家底如何还不清楚吗?他在能力范围内给了小夫郎最好的东西,便没什么好自责的了。 于是两人开开心心挑选琴弦。 在店内佯装选琴的两名近侍纷纷点头,明公子的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 坐在屋顶的陈寅看着人流如梭的街道终是忍了忍,没忍住掏出一壶酒,没让唐末跟捎是对的,怕不是一天下来要动上百次杀心。 这农家小子抠门就算了,自尊心还忒强。 世子也是满口胡话,据说五百年的名琴送到他府上,看都不会看一眼。 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世子自幼便不会说谎,即便聪慧也善谋略,却从不骗人,他宁愿花更多心思将要说谎的部分模糊过去,也不骗人,哪里像现在,谎话张口就来。 哼,他倒要看看饱含真心种下的粮食有多好吃,也就萝卜水灵点,不过他没吃,都是手下吃过后赞了句,那也不过是看世子面子的场面话。 两人玩了大半天回到客栈,刚进门就见店小二乒乒乓乓地跑过来,震得黎源心脏跟着直晃,还以为走水差点出去找水缸。 店小二瞥了眼黎源旁边,急刹车停下来拘谨的傻笑,问清缘由黎源才放心带着小夫郎上楼,原本打算在外面吃,但黎源觉得客栈的饭菜美味可口还划算。 晚上睡觉,小夫郎抠了抠黎源的腰。 黎源捉住小夫郎的手将人揽进怀里,两人身量差不多高,但小夫郎没有肌肉,背脊薄削,腰身纤细,抱在怀里真有种抱着姑娘的感觉。 但屁股又翘又有肉,两条大长腿更是修长丝滑,还爱缠在黎源身上。 小夫郎抽出手伸进黎源的衣服里,又顺着腰上下摸,黎源按住他的手,把人吻得晕乎乎才附着到耳边低声说,“外面不方便,回家了再弄。” 小夫郎才乖乖的安分下来,末了还叹口气。 听得黎源稀罕又好笑。 坐在隔壁的陈寅从窗口翻出去跃上屋顶。 自那次集体非自愿听到不该听的声音后,再夜间轮守都需离开一定距离,村里闲杂人少,八个近侍守住四方放不进一只虫子,也不用再听那些让人窝火的声音。 县城不一样,又是元宵节,游人众多。 过去世子出行,一位天行,四位地形,八位玄行,十六位黄行,就是这般也把世子弄丢,如今虽条件艰苦,陈寅断不敢再粗心大意,前往县城这段时间便是他亲自带队。 于是又听到不该听到的声音,一向沉稳儒雅的陈大人终是红着耳根坐在屋顶喝闷酒。 他很是想不通,世子居然如此主动。 那农家小子竟然还不给。 次日两人睡好觉在客栈吃过早饭才不急不慢地前往一家茶楼,果然传说中看舞龙的悦来酒楼已经人满为患,看着挤爆人的酒楼,即便有空位黎源也不愿意上去。 踩踏事件还是很恐怖的。 好在他们运气一向不错,主街后面一排民居有些人家楼房修得高些,倒不是真的三层楼那种,只是在第二层的上面架一个阁楼,有的连阁楼都不是,算作小平台,上面有遮风避雨的棚子,平日里能晾晒些东西,户主也是会赚钱的,便将这些平台租出来,价钱也不贵。 不好的便是没有吃食供应,需要自带。 黎源租的正是这种平台,等他们上去后才发现,附近平台都挤满人,唯独这个平台只有他们两人。 主人家送了热水上来,黎源询问才知另有一家五口也租了这个平台,暂时没来,黎源暗恼没包场,这点钱还是给得起,挺担心这上面人多将小夫郎挤下去。 但是小夫郎安慰他好几句。 两人先将吃食拿出来,都是些零食干果,黎源给小夫郎冲了碗桂花蜜,自己则泡了野茶来喝,正前方的街面不大看得清楚,但两边倒是不遮挡,此时已有官差维护秩序,将街道的人流往两边的巷子里赶。 舞龙表演还算不错,一条条龙在节次鳞比的瓦片上方翻滚飞舞,真有几分蛟龙戏浪的感觉,街面的喧哗此起彼伏,黎源与小夫郎都看得十分尽兴。 一直到两人意犹未尽的从主人家告辞,那家人也没来,两人高兴得厉害,“哥哥,这就是你说的捡漏?用两人的钱看了个专场?” 黎源捏捏小夫郎的脸颊,“贪了小便宜就不要说出来,偷着乐。” 到晚上花灯会时,黎源给小夫郎买了只兔子灯,想想觉得寓意不好,接过花灯给他买了盏小狐狸的花灯,这花灯的手艺真的不错,并不像后世买到的那种做工粗糙,随意糊弄的花灯。 两人挑着灯慢慢逛,沿途尽是挑着花灯的年轻女子,女子窈窕,衣袂飘飘,映着花灯,面若桃花,她们三五成群,率先看见走在前面点的黎源,大多目带羞涩,移开目光,然后二看三看再看。 每到这个时候就有个人从斜刺里冒出来,挡住频频投来的目光,先前这些目光觉得此人忒烦,有些碍人眼,待将目光聚集到他脸上,就会被惊得一跳,然后快速移开目光再也不敢看过来,接着就会面红耳赤到身体微微发汗。 直到走远才犹犹豫豫回头,那般样貌究竟是男是女,回想衣着应该是个男的,世间竟有这般美丽的男子? 真想回去再找找看,可惜拥挤的人流已经将神思不属的少女们带走了。 黎源看着一会儿跳到他前面的小夫郎,一会儿又跑到后面的小夫郎,很是无奈将人抓牢在手里,怎么这般调皮,玩得发丝都乱了。 替小夫郎整理好发丝,两人继续往前逛,不多时便逛到河边,黎源买了两盏花灯,各自写下祝福的语句放入灯中,点燃蜡烛后放了河灯。 “哥哥写得什么?”小夫郎凑过来。 黎源用身体挡住,小夫郎笑着叫,“河灯的愿望可以看。” 黎源面不改色,“哥哥的毛笔字丑。” 小夫郎不信,他见过黎源用炭笔写字,很有种遒劲潇洒之感,直到河灯置入水中,小夫郎隐隐约约看见几个字“珍珠”“胖猪”。 小夫郎不干了,要去把河灯捞回来,被黎源揽住腰,两人在河边很是笑闹了会儿,直到附近的人走过来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人才有所收敛。 两人回去路上,黎源不由感慨,“不知京城又是何番繁华景致。” 小夫郎便问,“哥哥想去京城?” 黎源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那是珍珠的故里,珍珠可还想家。” 不想。 小夫郎微微颔首,“想是想的,不过现在也很好。” 黎源便试探问道,“珍珠可想回去看看?” 回去了就出不来了。 小夫郎没有回答,黎源只当他因着身份不能回去,他想告诉小夫郎关于婚书的事情,但还是再忍忍,这么温馨亲密的时刻,过一日少一日,就当他自私好了。 但黎源还是没有太隐瞒,拢拢小夫郎身上的斗篷,“等哥哥存够钱就带你去趟京城,便是遥遥见家人一面也是极好的。” 小夫郎于夜色下缓缓抬起眼睛,往日总是懒懒散散的眼神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那然后了?” 黎源沉默,他没法承诺一个自己都无法预料的结果,只是抓紧小夫郎的手,“哥哥自是跟你在一起。” 小夫郎深不见底的眸色一松,懒懒散散的惺忪意又慢慢溢出来,心头疑惑却丛丛盘绕,黎源似乎并没有将他送回去的打算,又为何要带他入京,这个行为前后矛盾,毫无逻辑。 小夫郎心弦骤然一紧,他们亲密无间,哥哥却不真正碰他,黎源的矛盾行为一定跟此有关。 不行,回京前他们定要有真正的夫妻之实,不然等父亲知道此事,寻人来问,以黎源的性格绝不会隐瞒,那哥哥就会有性命之忧。 两人各怀心思,路上再无人说话,只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第44章 逛集市 第四日两人睡了个饱才起床。 在店里吃了早饭准备出门,掌柜热情地问两位要去哪里逛,两人已经商量好去看看耕牛。 黎源想买头大黑牛,也就是水牛,这种牛力气大,是耕地的好手,逛东西市的时候看过价格,一头四岁左右的大水牛要两百多两,也是蛮贵的,但有了牛耕地就不会像去年那般辛苦。 黎源本来还有些犹豫,出门就没有带银两。 倒是小夫郎掏出三百两很是坚决的样子,去年农忙真的把小夫郎吓坏了,黎源瘦得快脱形,有时候趴在床上半天喘不过气,可那时候两人一穷二白,黎源要是不努力,两人只有饿死的份儿。 小夫郎知道道理,心疼得坐在旁边掉泪,也不敢劝说不要种地了。 听说两人要买牛,掌柜恰到好处的眼睛一亮,说他家亲戚正要卖牛,价格比市场上的便宜,不如去看看。 掌柜如此热情,黎源不好拒绝。 走在路上偷偷跟小夫郎咬耳朵,“掌柜戏好足,要不是在店里住了几日都不敢跟去看,担心遇到骗子。” 小夫郎笑道,“要真是骗子我们打得过不?” 黎源,“我应该可以,你不行,到时候情况不对你先跑。” 小夫郎笑得花枝乱颤,“哥哥我跑不动。” 黎源叹口气,“那我背着你跑。” 假掌柜真近侍:…… 黎源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碍着情面跑一场,要是牛不好绝对不掏钱,放到现代怎么也是一台农用拖拉机的价格,属于家里的超大件,马虎不得。 待见到真牛时的第一眼,黎源就相中了,是头黄白花的黄牛,骨骼高大匀称,毛色亮丽软顺,看得出主人家很爱惜。 唯一的不足是头黄牛,不是水牛。 黎源询问价格,只要一百五十两,便宜得有些……说离谱不恰当,但这个价格确实太便宜了些。 黎源有些心动,天上掉馅饼的事不是没有,有的话势必后面还有大坑。 黎源绕着黄牛查看,一边询问情况,得知掌柜的亲戚搬到江安城才打算卖掉部分家产。 看来人往高处走都是趋势,更大的城市预示着更多的机会,黎源也就感叹一下,转头发现一处问题,“这牛生产过?” 黎源心里踏实些,公牛的力气和耐力都比母牛好,一百十五两的低价看起来合理不少。 好的公水牛要二百五十两往上,四到八岁的更贵。 掌柜笑得憨厚,“也有好几个月了,等开春下地完全没问题,这牛才两岁多,养一养体力耐力就能达到巅峰。” 说完紧张地看着黎源,从得知农家小子想买牛到他们去找到货源,前后就两三天,中间还有一天是元宵,东西市开是开着,但很多人都跑去看热闹。 世子的要求颇高,不能贵但是牛要好,到时候贱卖时才能骗过黎源,真是比杀人难多了。 黎源琢磨性价比,从邻居家买了十亩水田,五亩旱地,加在一起黎源家现在有十四亩水田,六亩旱地,他并不打算都自己种,也种不过来。 去年耕地只收一季就足够两人一年的粮食。 当然黎源并不是打算今年就少种,粮食是不能少的,收新粮卖旧粮都行,手里必须有粮食。 四亩水田是必种的,再拿四亩做试验田,剩下六亩租出去,旱地不用像去年种那么多粗粮,黎源打算种些经济作物,例如棉花甘蔗花生茶叶等,离家近的旱地就拿来种药材,这些地就让小夫郎自己管理。 心里算完账,这头黄牛倒是可以买。 掌柜真是急死了,到底买不买,才一百五十两,他买过来都花了二百二十两,这农家小子真是太抠门了。 就在掌柜犹豫要不要降点价时,牛栏那面的木墙被撞得哐哐作响,还发出轻微的哞哞声。 小夫郎踮起脚往里看,“什么动静?” 掌柜讪讪地打开门,一头黄白花的小牛犊飞奔出来,冲到母牛跟前要贴贴。 他们本不想要这头小牛犊,时间紧迫找到一头能贱卖到一百五十两的好牛真不容易,对方要价时他们便没有还价,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还价,对近侍来说,怎么杀掉一个人比怎么便宜的买下一头好牛要容易得多,加之后续还要布局,他们便没有费口舌,拉着牛就要走。 谁知走的时候母牛突然不愿意走,围栏里的小牛犊也哞哞叫,卖家是个会做生意的,直接让杀人不眨眼的近侍们再添二十两带走小牛犊。 近侍们哪里愿意,拉着母牛就走,谁知怎么都拉不住,无法只得掏钱扛起小牛犊。 “好可爱!”小夫郎走进牛栏摸起小牛犊,小牛犊也不怕生,贴完妈妈就与小夫郎玩起来。 “这小牛犊怎么卖?”黎源问道,也看不出想买不想买。 掌柜打算说买一送一,这样穷小子应该不会犹豫了吧,哪知躲在深处的陈大人突然比了个手势,掌柜硬着头皮说,“五十两。” 黎源看着母子情深的两头牛,再看着正玩得开心的小夫郎,心中石头落地,好吧,坑在这里。 黎源心想掌柜也是厉害,居然瞧出他们都是良善之人,更瞧出自己宠爱小夫郎。 没怎么犹豫,黎源支付两百两,牵着牛前往码头找船家先将两头牛运回去。 买完牛两人就去东西市采购春播必需品,种子肥料树苗,还有一些镇上买不到的必需品。 这次黎源给小夫郎买了面镜子,一套梳子,昨夜逛花灯会,两人各给对方买了几支木簪子,虽不值什么钱,但是造型很别致,黎源不太会弄古代的发型,小夫郎倒是会弄,每日都是小夫郎帮他梳头。 县府的糕点铺自然也丰富得多,黎源赶小夫郎会喜欢的买了几匣子,其他镇上有的平替便不再买,主要还是买没有的。 黎源发现竟然有椰子油,于是买了一大罐,小夫郎问他拿来干什么,黎源便说,“家里的皂液用的差不多,其实猪油可以做香皂,但比例不对的话洗完后身上有些不爽利,椰子油就没有这个问题。” 这年代已经有皂糕卖,很像后世八十年代流行的那种肥皂,质地粗糙,杂质比较多,黎源买过几块洗衣服,小夫郎嫌弃得不要不要的。 有了椰子油就可以做香皂,黎源已经想到好几种花香味的香皂,想来小夫郎是喜欢的。 两人又去铁匠铺选购农具,黎源还买了套刀具,家里都是原主留下的,陈旧不说还卷边,并不好用,自然也购置了剪刀,大中小一样一把,拿到剪刀,小夫郎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看得不远处的近侍几欲掉泪,可想而知这一年世子过得是怎般辛苦的日子。 原本找到世子见其完损无缺心头松了大气,后又被嫁做夫郎的事情震惊到六神无主,倒没有细想这一年世子到底过得怎么样。 世子也是谨慎的,不许他们进到屋子里,所以众人到现在都不清楚这家里到底什么模样,只院子里看着干净整洁,砾石植被搭配得颇具美感,便以为黎源虽是农家小子,至少也是个富户。 搞了半天,连剪刀都用不起。 难怪才买牛,真的好穷。 但是他又舍得花五十两给小夫郎买只小牛犊,一时间众人心绪复杂。 出门时小夫郎又被旁边的杂货铺吸引住,这次小夫郎买了粗棉线,棉线比麻线织的手套手感更好,他可不希望黎源手指又皴口,养了一个冬天才好些,看着就疼。 这年头在家做手工的女子不少,绣个枕套,做个香囊什么的不在少数,小夫郎又买了许多针线布头,看得近侍们心痒难耐,是他们想的那样吗,是吗是吗? 黎源好笑地提醒,“文献抄完了?陈伯那里快要复课,我还打算分你一些田种草药,家里的菜园子还有小牛犊,阿紫村霸它们要喂养,你忙的过来?” 小夫郎气鼓鼓瞪着黎源,“哥哥,那你做什么?” 黎源一本正经,“都娶夫郎了,我自然在家当大爷。” 好不容易跟来的唐末大拇指一推,锋利的刀刃冒着寒光直刺眼睛,路过的行人大吼,“哪个兔崽子用镜子晃老子!” 唐末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刀刃推回去。 走的时候小夫郎凑过来,指着一套甲具,“哥哥,我想要那个。” 黎源打开发现竟然是套指甲剪,还包括耳挖,锉刀等小工具,价格不便宜,但小夫郎难得要什么东西,买买买! 等到下午,夫夫两人又是满载而归。 掌柜更加热情,承诺第二日帮两人叫船。 这趟县府五日四晚游就算圆满落幕。 前一日送牛回去便是李婶家二郎接的牛,今日一早来到码头等候夫夫二人,傍晚船靠岸便被二郎告知两头牛已经送回家里,两人自是好一番感谢,又向李二郎借了独轮车朝着家里赶去。 临近村落已经披星戴月,两人都不觉得累,更是加快步伐只想早早回到家中。 又至山岚,梨花村依稀可见,不如夏天看见的美丽生机,但山峰还有积雪,晚风里却夹杂着最后一丝炮竹的硝烟味,这个年算是彻底过去。 “哥哥,我竟从未如此想念过一个地方,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家中洗澡睡觉。” 黎源也是同感,开心地点点头,“珍珠,坐上来,哥哥推你回家。” 小夫郎坐上独轮车,夫夫二人开开心心朝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小夫郎复课后,村里的种植课程也有序不紊的展开,开学第一天,大家自是热热闹闹相互拜年,有的家人过完年就去了亲戚家,前一两日才回来,课堂气氛别提多热闹。 黎源也开心地看着大家,然后清清嗓子,“大家安静一下,我们先来复习一下上学期的重点内容,现在哪位同学先起来总结……” 热闹的课堂顿时变得一片死寂。 春耕在惊蛰前后,现在距离惊蛰还有一月左右,但不是没事可做,尚未维修完的水渠,土壤培育,冬小麦的防寒工作。 前两者有条不紊进行着,特别土壤培育涉及到早稻的生长情况,黎源直接将课堂搬到田地里,到底都是庄稼汉,一到田里便自在许多,结合课堂学到的知识,都似模似样做起准备工作,这时候共同分享的好处就显露出来,往昔说种地种的好,除去经验勤快,多少都有几手不露人前的绝活,但黎源带头分享,有些人不好藏私,分享出来,也有人藏私,但是黎源鼓励大家互相学习共同讨论,于是农人就相互蹿田地,蹿着蹿着绝活就藏不住了。 “狗日的赵大,我就说你家的秧苗为何比我家早出一两日,问你好多次都不说,要不是黎先生你还想骗我多久。” 那人也不怕,“要不是黎先生,这辈子你都比我晚出苗三日。” 大家吵闹归吵闹,但不会真正闹僵,因为黎源总把问题往种植根本上引导,“赵叔,那您知道为什么您家的苗早出三日,收割时却并不别人家快些?” 黎源向来是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的性格,读书时导师便让他考自己手里的研究生,如果没有那场意外,黎源兴许还会在考研和回家创业间进行艰难抉择。 今年天势算不错,立春后虽然也落了几场雪,但没有极端寒流,冬小麦的生长情况不错,村里种的不多,跟地理位置有关,除去产量,品质不如北方好,村民也更喜欢稻米。 小夫郎也忙起来,早上去祠堂誊抄典籍文献,下午去老郎中家学医,好在没多久便誊抄完,于是小夫郎也去听黎源的课,然后再去自己的地里研究琢磨,直到他的药材长起来,村人才知道那是他的田,外村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本村人已经见怪不怪。 春耕前的这段日子发生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据说当初李二郎猎了头山豹拿到县城卖,那几位商人还想再要,委婉打听找了过来,说是想要头猛兽好送给江安城的贵人。 这笔买卖自是赚钱的,李二郎本要点头被李婶拒绝,说是天寒地冻猛兽藏于深山不易出来。 说到底还是被山豹差点伤人的事情给吓到。 李二郎是孝子,做不出忤逆母亲的事情,但又不想断了这笔买卖,与对方商议一番等开春后再说。 哪晓那商人见梨花村山清水秀便不走了,说左右等不了多久,不如玩玩再说。 李二郎却有些犯愁,他家没有多余的房子招待贵客,其他家也差不多,最多空余一间两间,那商人带了十多人,可不得一整套屋子才行。 于是李二郎求到黎源这里。 黎源二话不说将林家的房子租给对方,房子空着容易坏,有人住则不一样,往昔有路人夜间进村子借宿,都是常有的事情。 黎源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借给对方住,他要收租金,还要签合同,合同写的也较为详细,最主要就是租住的人要维持房屋原样,若有改动或损坏按照折旧价赔偿。 而且要预付租金,对方也不纠结,爽快支付租金,拿到租金当日,黎源便将当月租金和一封信寄给林郎,自然半个月后林郎回信让他自行安排,还退回一半租金作为酬劳,自然也再一次邀请黎源前往江安府发展。 商人姓贾,是个白面皮的胖子,没有留须,看着慈眉善目,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黎源作为二房东,自然被对方宴请一番,小夫郎开始学习针灸,晚间有功课,两人商议贾先生只是暂住,到没必要上赶着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于是小夫郎就没有去。 黎源进屋后先是不着痕迹扫视一圈,见屋内没有被随意改动便微微松了口气。 看得出贾先生是讲究人,虽没搬动物件倒是添置不少,东西算不得奢侈。 很快酒菜上桌,都是寻常家常菜,但吃到口中便察觉出不一样。 怎么跟在县城客栈那家吃得类似,倒不是说味道,而是味道后面的底蕴,同样的一道素菜,黎源就是吃出肉的味道,当然后来吃过高汤吊出来的素菜便知道缘由了。 贾先生见识广博,酒桌气氛还算不错,除去他们二人还有两人作陪,一个是妻弟,姓陈,儒雅随和,看起来比较容易接近,另一个是贾先生长辈故交之子,姓唐,这人全程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只喝酒,都是跟着贾先生一起外出学做生意。 几人天南地北的谈着,当然大多数时候黎源都是听,毕竟他对这个世界不熟悉,哪怕被小夫郎科普许多,还是担心露出马脚,原本担心自己说话少得罪人,旁边有个唐公子做对比,他便自在不少。 酒过三巡,贾先生无意问道,“我见黎先生家里亮着灯,可是还有亲眷在,为何不一起请来吃饭,我这里虽都是粗茶淡饭,但绝不会冷待了黎先生的家人。” 此话一出,陈寅不动声色捏紧酒杯,这事瞒不住,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就担心这位大人贸然得知真相,失了分寸便不好,他们亦未料到琴川府的贾大人从传回的信息上察觉出蛛丝马迹,竟然亲自赶过来,得到消息时人已经进村,不愧是情报司琴川府据点第一人。 他不动声色看了唐末一眼,要是不对劲先拿下贾大人,世子做了小夫郎的事情断然不能在这个节点传回去,他们在此跟了一月有余,世子对黎源到底如何他们心知肚明,莫说太师的性格严厉古板,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世家,黎源多半是活不下去的,黎源活不下去世子他…… 世子绝不能跟太师反目成仇。 唐末一饮而尽手中佳酿。 黎源笑着说,“阿弟有功课,明天老师要考校他,正努力着了。” 贾大人笑脸下绷着的神经骤然一松,仰头哈哈大笑,“秉烛夜读,年轻有为呀!” 回到家小夫郎迎上来,“你们又聊些什么?” 黎源携着小夫郎进厨房,见灶火上的水已经冒着热气,便去往浴桶装水,“我说过几次不许点着蜡烛看书?” 小夫郎狡辩,“我见时辰差不多才点的蜡烛。” 黎源哼笑,“我在林家吃饭看见啦!” 小夫郎嗔怪,“哥哥,你又一心二用。” 人却解了衣服迈入浴桶,黎源坐在身后帮他把头发包好,用新做的香皂帮小夫郎搓背,香皂加了桂花油,热气洇开,浓郁的桂花香飘开。 黎源低声说道,“那位贾先生只怕不一般,我瞧着有些不对劲,你平日里尽量避着他走。” “哦?”小夫郎好奇地转过来,漂亮的猫眼圆溜溜看着黎源,嫣红的嘴唇沾了水珠,潮湿又诱人。 黎源将他转回去继续道,“他出来一个丫鬟都没带,进进出出的人很是训练有素。” “会不会是他请的镖人?” 黎源点头,“也有这个可能,但他来得突然,我便觉得事出寻常必有妖,他身边还跟着两人,说是妻弟跟故交之子,但我瞧着不像。” 小夫郎又要转过来,被黎源按住,“两人手指修长,关节粗大,眼神也不同寻常。 除此之外,哪有开口就邀请家眷的,除非知道他家有位男子,黎源故意说成阿弟时,对方又没有异色,想来没有从村人口中打听过他家情况。 黎源越说越觉得不对劲,不想吓着小夫郎就止住话题,“凡事小心。” 小夫郎却问,“那位贾先生长什么模样?” 黎源描述了一番,正要问小夫郎被人暗害的事情里有没有类似的人,小夫郎蓦地转过身,趴在浴桶边,委委屈屈看着黎源,“哥哥,为什么老把我转过去,你是不是想亲我?” 第45章 算计 隔壁林家却是另外一番情形。 贾怀朝陈寅唐末拱拱手,“明日见到世子本官就会离开,不是不信任两位,事关世子安危,本官大意不得。” 陈寅笑着回答,“贾大人仔细些是应该的。” 贾怀又说,“看来黎源确实不知道世子的身份,为人还算良善,等此间事了,给他一个好去处吧!” 陈寅点点头,“大人说得极是,在下先去轮守。” 见到陈寅亲自轮守,贾怀脸色总算稍霁。 两人官职平级,陈寅是近侍,贾怀却是情报司重员,两人在太师那里都颇有话语权,分量轻重甚为微妙。 但不能放贾怀离开,贾怀若是将世子做了夫郎的消息带回太师府,这里所有人包括梨花村将无人幸免。 京中局势未明,世子不能与太师产生隔阂。 陈寅和唐末决定截杀贾怀,事后定然瞒不住,贾怀敢过来必然留有后手,但两人已想好托词,他们蛇影杯弓,误杀了贾大人。 陈寅刚刚推开门,一向沉稳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连忙行礼,“世子怎么过来了?” 小夫郎深深看他一眼,径直走进屋。 贾怀听见动静赶紧起身,先是将来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眼睛骤然发红溢出眼泪,“明哥儿,你真是急死老奴了。” 小夫郎有些动容,绕开贾怀的手,行了个夫郎礼,“贾公公好久不见。” 贾怀当即愣在原地,随着小夫郎摘下斗篷,露出夫郎发型及衣着,惊得差点昏过去。 一盏茶后,小夫郎哀怨地看着贾怀,“贾公公,事情便是这般,我的命是他给的,我的人也是他的,这辈子都离不了忘不掉,你不要告诉父亲,我也无脸回去面对父亲。”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呀!”贾怀痛哭失声,他又怒目望向陈寅,“你们,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我一定要禀告娘娘,治你们的死罪。” 贾怀也是气到六神无主。 陈寅垂着脸不做声,心如明镜,原来贾怀是娘娘的人,幸好幸好。 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 无论是太师还是娘娘只要知道他们欺瞒不报的行为,都活不了。 小夫郎擦擦湿润的眼角,“这件事不怪你们,都是我命不好……嘤嘤嘤……以后父亲和姐姐那里我去说,只是现在京中局势紧张,这件事断不能传回去,若是中途被他人盗取消息,恐怕父亲和姐姐的处境就难了。” 贾怀擦擦眼泪,“明哥儿说得对,老奴一定捂死这个秘密。” 小夫郎便感激地看着他,“多谢贾公公。” 待小夫郎离开,贾怀来回踱步,踱了三个小时又找到陈寅,“我有办法分开他们两个。” 陈寅挑眉,他要现在还看不出世子演技了得就枉为天行近卫,当初也是过于震惊被世子糊弄了去,等回过神,跟世子已经成了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这一个月来我们都看在眼里,两人感情极好,黎源那农家小子也是真心待世子。” 除了有些抠门。 “世子心性良善,两人又有夫妻之实,认准一个人便不会离开。” 贾怀气得嘴唇哆嗦,“堂堂太师府世子哪有给人做夫郎的道理,还是一个农家小子,他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世子只是年幼受到蛊惑,等他见识到人心,心思自然就会淡去,到时候世子还是世子。” 陈寅一脸恭敬,“那贾大人要如何做?” 贾怀冷哼,“你们只知从世子那里规劝,我偏从黎源那小子入手,钱帛动人心,我不信他不露出让世子失望的秉性。” 陈寅也不反驳,“那静候贾大人好消息。” 陈寅正要出去,身后的贾怀淡淡道,“陈大人刚才可是想杀我?” 陈寅微微侧身,一轮清月照着他挺拔魁梧的身躯,浸着一身寒气,“贾大人多虑了,世子这么晚还来拜访您,他是念旧的人,在下也是。” 陈寅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一丝苦意。 他曾是娘娘出嫁前的贴身近侍。 还真是敢说。 一身冷汗从贾怀的内衣里渗出来,他确实留有后手,若遭遇不测必有消息传回太师府,而他敢来也是料到陈寅知道他的安排,不会轻举妄动,直到世子赶过来,他才意识到陈寅冒着危险也要杀掉他。 是世子救了他。 黎源家前院,小夫郎黑着脸看着陈寅,“是不是来十个你杀十个?” 自陈寅找到世子后,世子都冷冷淡淡,即便他谈论京师局势,世子只与他说局势,从不多言,亦如记忆里那个高远孤傲的世子。 但世子跟黎源在一起又是千娇百媚,百般模样,说不嫉妒是假的,就好像他们会将黎源怎么样一般。 虽然他们确实想把黎源碎尸万段。 此时见到世子难得真实一面,陈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多谢世子出手,现在贾大人跟我们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小夫郎见陈寅看破他的打算,也不再遮掩,“你知道便好,多一个人你们活下来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陈寅明白,他只是不懂,“那世子到底什么打算,总有一天您要回京面对太师,您也知道太师绝对不会……”让黎源活下来。 陈寅只看见世子眼中一闪而过快到来不及琢磨的深意,“这不用你管。” “是,属下知道了。” 陈寅才不想提醒世子那贾怀的打算,他也想看看黎源经受不住诱惑时的样子,尽管世子会伤心,但世人便是如此,早点伤心早点忘怀,这段过去会被无痕抹去。 有情人与权力地位相比,不值一提。 小夫郎正欲进屋,陈寅低声提醒,“世子可看出黎公子想上京?” 小夫郎的身影微微一顿快速走进屋内。 陈寅摇头,真是把那人当成宝贝似的护着,也不知像了谁,他长姐若是有一点点这般,只怕在那深宫里也活不下来。 陈寅希望世子能像其长姐,虽然无情但能高高在上有尊严的活着。 不出三日,李二郎急匆匆找到黎源,原来贾怀许诺一人两百两捉拿猛兽,先前几名邻村捉拿山豹的猎人听闻消息已经赶过来,摩拳擦掌只等进山,李婶却万般不同意,现在家里闹得厉害。 黎源如今在村人眼里地位颇高,又与李二郎同辈,李二郎自是愿意找他出主意。 “一人两百两?”黎源诧异,这可是相当于农人近三年的收入。 李二郎一脸兴奋,“可不是,而且对方没说非要猎人,只要愿意都可以去,已经有不少村民向我打听,不是我不顾同乡之情,猛兽岂是那般好捉的,不仅要能吃苦还要机警,最好有身本领在身。” 说着李二郎期盼地看着黎源,“源哥儿,你可愿意跟我一同前往,你家原本也是猎户,上次那事我见你也是有些本领在身,你若愿意跟我同往,我娘定然不会再拦。” 黎源是有些动心的,两百两,不仅修房子的钱有着落,家里还能进入小富阶段。 他们夫夫二人可是提前实现党和国家的政策呀! 黎源咳嗽一声,“贾先生可说要什么猛兽不?” 李二郎摇头,“这倒没说,上次那只山豹正是陈先生出了五百两,这次我们打算最差也猎只山豹,如果运气好老虎也是可行的。” 黎源:…… 一头山豹不值五百两银钱,若说过年前急着送给贵人可以理解,如今来看,贾怀的时间十分充裕,就算他还想讨好贵人,倒不必如此冤大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农人更不会意识到里面的蹊跷。 黎源不好直接婉拒,更不好劝说你们不要去这类话,断人财路一向被视为大忌。 李二郎打猎多年会不知道里面的危险,自然是知道的,知道还要去,除去被钱诱惑,更多也是想给家人一个好生活。 黎源便说自己再考虑考虑,李二郎表示理解,毕竟春耕由黎源带头,全村人的希望都指靠着他。 两人吃着饭喝着酒,待到微醺黎源问道,“你家小儿也快三岁?” 一说到孩子李二郎满脸笑容,黎源这才知李二郎的媳妇又怀上了,难怪想搞钱。 黎源想了想说道,“我跟珍珠打算在村里办个幼儿园。” 李二郎疑惑地眨眨眼睛,“幼儿园?” 教育当然要从娃娃抓起,黎源也是在授课过程发现,一切浅显的知识需要反复讲,这都还好,而是很多学习习惯思维习惯很难纠正。 “太小也不行,至少四岁,一开始不教什么,主要是习惯的培养……” 黎源慢慢说着,他性格平和有耐心,一般情况这种只是计划类的事情不会很早说出来,但是这件事离不开村民的支持,他跟李二郎交好,愿意把对方当兄弟谈谈心,谈着谈着就好规劝对方不要去打野兽。 小夫郎复习完今日的学业见两人还在厨房聊天,热了酒过来又给两人做了简单下酒菜。 李二郎对小夫郎早已改观,不再像过去那般对其视而不见,也不将其视为夫郎碍着礼法客套远离,见小夫郎进来招呼道,“戚哥儿过来一起喝酒。” “好呀!”小夫郎在黎源警告的目光下明目张胆地坐下拿起酒杯。 黎源只得叹口气任命拿起酒壶给小夫郎添酒,看的李二郎直笑。 三人天南地北的聊,小夫郎知道黎源的心思,很快将话题引到一件八卦上,说是前两年有个富商贿赂一名官员,送的是南海夜明珠,得了好处后又去南海搜寻夜明珠,因为给的价钱高,不少渔民下海寻珠,结果遇见海啸,当时捞夜明珠的渔民没有一个回来,渔民亲眷本欲状告商人,奈何官商一家,那商人拍拍屁股便走人,导致当地渔民十户九空,但事情并没有完结,那官员后来犯事扯出商人,捞夜明珠的事情也跟着暴露。 渔民亲眷本以为这次可以拿到赔偿,谁知官府依旧判定商人不用赔偿。 “真是岂有此理。”李二郎气得直拍桌子。 小夫郎赶紧说道,“李二哥别气,这商人最后也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李二郎满意点头,“这还差不多。” 半晌,他才又问,“渔民为其捞珠,为何得不到赔偿?”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替人办事若有伤亡,主事方应做赔偿。 黎源说道,“律法并没有详细规定,商人事先给了定金,官衙可以认定其为赔偿金。” 李二郎喃喃自语,“贾先生应该不是这种人,山豹的五百两给的十分爽快。” 小夫郎便说,“南海商人前几次给钱也给的爽利。” 黎源接过话题,“除去过于危险的行当,大多数行当难以遇到危险,就像猎户只是捕猎寻常猎物,极少动那些猛兽,两件事看似一样,其实不一样,高利伴随着高危,所以,捕猎猛兽不能只看获利多少,还要考虑危险发生时,从事行当的人及主事人的处理方式。” 李二郎隐隐约约觉得有些明白。 小夫郎更加直白,“二哥,就拿你们去捉猛兽的事情来说,贾先生给了两百两银钱那本就是你们应得的,但是若有损伤又当如何,你们事先可有约定?” 李二郎皱眉,自然是没有的,猛兽都没捉到有什么好约定。 李二郎顿时恍然大悟,这样贸然上山的他们跟那些南海渔民又有什么区别。 李二郎立马问道,“那两位说说我该如何做?” 这个黎源擅长,顿时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签订合同,如有伤亡贾先生他们应当做什么,只是赔偿不行,他应带着郎中待命山林深处边缘,以作不变应万变,若真有人伤亡,伤到皮毛如何赔偿,伤到筋骨如何赔偿,残疾如何,没了人命又如何?你们当想得清楚仔细,若是人命都没了,贾先生赔偿的银钱足够赡养老人抚养妻儿不,二郎,这些可都要写清楚?” 李二郎听得寒毛直竖,他果然还是考虑得太不周到。 他迟疑地问,“贾先生会答应?” 黎源脸色一肃,“二郎,主动权在你手里,而不在贾先生手里,切莫为了银钱以小失大。” 李二郎再也坐不住,匆匆告辞黎源往家去。 看来是要找家人商议,兴许还有那几名猎人。 小夫郎仰起脸求表扬,“哥哥,我们算不算夫唱夫随。” 黎源亲亲他的脸颊,“那是自然,希望李二郎不要去,我总觉得贾先生不是什么好人。” 小夫郎笑着问,“哥哥一点不为两百两动心?” 黎源坦然,“当然动心,可是我有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万一受伤到时候辛苦伤心的还是我们的小珍珠,哥哥可舍不得珍珠掉金豆子,若是哥哥不小心折了性命在山里……” 小夫郎脸色一变,“哥哥!” 黎源将小夫郎拉入怀里,“哥哥只是说说,没有哥哥照顾珍珠,哥哥去哪里都不放心,哥哥定要看着珍珠长命百岁。” 小夫郎靠着黎源搂住黎源的脖子,“哥哥也要长命百岁。” 日啖狗粮三百斤的陈大人坐在屋顶看着林家屋子遥遥一笑,贾大人千算万算,没算到农家小子不仅抠门,还是个怂货. 李二郎终是没去山上捕猎猛兽。 事后他寻黎源喝酒告知对方,贾怀竟然真的没有任何考虑,当他把合约内容一条条摆出来时,贾怀的脸都绿了。 那是自然,如果李二郎猎得猛兽,贾怀掏钱拿走猛兽,若是李二郎等人受伤甚至折在里面,贾怀损失的也不过是不多的定金。 但邻村几位猎人还是上了山。 好事被搅和,贾怀自然是看黎源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不过他生得面白和善,眯着眼睛笑那是把皮笑肉不笑发挥到极致。 黎源只当不知道此事,见面照旧打招呼。 有次黎源和小夫郎从林家田埂下经过,他坐在院子里遥遥地打招呼,“黎先生的夫郎也是要下地劳作的哟,我当这么好的人物怎么都应放在家里好生疼爱。” 黎源不着痕迹将小夫郎往自己另一边带带,笑着说,“适当运动身体才能更强健,也是保持身材的秘诀。” 说完笑眯眯看着贾怀圆润的腰肢。 气得贾怀差点翘兰花指。 他不做内侍很多年,早年在宫中养成的习惯都在刻意改掉,没人愿意别人知道自己是个太监。 黎源其实不想跟对方太多交往,只等猎到野兽他们自会离去,谁知不多久小夫郎同他商量,想建屋子。 黎源笑道,“下半年再说。” 小夫郎却说,“我算过银钱,是足够的,哥哥可是有其他地方要用?” 黎源不好说打算上京,等灵芝卖出去加上之前结余的,应该足够跑一趟京城。 黎源摇头,“没什么其他打算,就是觉得手里有钱安全些。” 小夫郎笑问,“心里安全?” 黎源点点头不再拒绝,心里琢磨到时候要不够就寻人借些钱,以他现在的信誉想来愿意借钱的人不少。 小夫郎才握住他的手,“哥哥,我设计的斜挎包卖钱了。” 哦? 小夫郎曾与镇上布行老板约定,他画的那样子的斜挎包只做一个,一个卖一两银子,他取四成利。 老板将花样款式拿到江安城的总店去了后,东家却有了新想法,他将花样布料分成三等,最低等线条最简单,布料也便宜,卖二百文钱一个,中等的花样便复杂一些,布料也好些,但要卖一两银钱,上等的则是用的小夫郎原样,布料也是上等锦绣,卖十两银子,只有十个。 三个等级的斜挎包并不是同时上市,最先上市的就是上等货,在江安城最大的成衣店摆了两日就卖出去,于是店家又上第二个,花样一样,颜色不一样,第二个当日下午就卖出去。 不出五日,十个斜挎包一抢而空。 过了几日,这家布行的所有成衣店都上了中等货,只有他们店有卖,一两一个,原先买了十两的小姐生气的回来质问,一看成品,脸上露出傲娇的表情,询问店家缘由,店家只说之前那种斜挎包制作复杂,成本太高,不赚钱,不卖了,顿时小姐们高兴的离去。 这一两一个的自然卖得异常火爆。 等到元宵节,店家让人摆在街头巷尾卖的就是最次等,二百文一个,那真是太便宜了,但凡走在街上的小姐姐人手一个斜挎包。 待到第二日结账,东家都差点吓一跳,光一个斜挎包,竟然进账近千两,扣去成本,净赚八百两,东家是厚道人,已经让人给小夫郎送来三百二十两,对方态度恭敬。 小夫郎询问为何这么多银钱,对方便将此事说了出来,也算是一个不可复制的成功案例。 “小公子尽管画,我们东家说了以后小公子画多少收多少?” 小夫郎淡淡收起银票,一脸淡然,却不高傲,好似几百两银钱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你们东家接下来还打算这么卖?” 那是自然,尝到甜头的经营模式哪能经常变幻。 小夫郎便说,“以后不用给我分成,我每月出一张图,给我一百两即可。” 来人是江安城布行的掌柜,闻言皱起眉头,哪有人放着钱不赚,不是有更大的图谋,就是…… 掌柜没有半分瞧不起小夫郎的轻慢,恭敬道,“小公子可是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小夫郎摇摇头,“掌柜不用担心,我跟着老师在学医,另外跟我夫君打算在村里办学,除此之外还有田地要种,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做其他事情,那张花样虽只用时半个时辰,但曾在我心中描绘过千百遍才能出得如此迅速。” “再说以你们东家之能要找到善描绘的人并不难。” 原来如此,掌柜松了口气,但还是想劝说小夫郎参与此事,按照他们东家的话,能画出这种花样又能做出这种款式斜挎包的人岂是平庸之辈。 但小夫郎并不动心,见掌柜实在难以交差,才慢慢又说道,“这种模式不可常用,你们东家是经商奇才,本不用我提醒,如有冒犯还望见谅。” 至此,掌柜回去复命。 黎源懵懵地看着桌上的纸币,小夫郎画个花样子就赚了三百多两? 牛呀! 顿时将纸币往怀里一塞,往椅子上一躺,“看来我往后可以在家躺平了,还去种什么地办什么学,不做了,我要当大爷!” 值守的唐末缓缓推开刀柄。 小夫郎高高兴兴凑过来,“那以后珍珠赚钱,哥哥在家躺平?” 唐末缓缓仰望天空,厚重的云层就像他的心。 堵得慌! 黎源将小夫郎抱到身上,“打算种哪些药材,播种春季蔬菜时哥哥一起种了。” 这是要帮小夫郎种药田的意思。 他说得轻巧,加上水田山脚的旱地,只怕分身乏术。 小夫郎趴在黎源的胸口,闻着黎源身上的艾草香,“哥哥,小瞧我不是,我现在也算种田的好手。” 黎源点点头,抚摸小夫郎柔软的长发,两人看着彼此,就是什么也不说都是温馨快乐的。 突然小夫郎再也忍不住,轻快地压低声音,“哥哥,我赚了三百两耶,这是我第一次赚钱耶!” 黎源也忍不住兴奋地抱紧小夫郎,“对呀,三百两,好多呀,我们小珍珠好厉害!” 两人看着彼此再也忍不住激动地笑起来。 等到小夫郎说请了贾怀的人修房子,黎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会修吗?” 黎源不清楚贾怀做什么行当,看着像个行商。 通俗点就是什么赚钱做什么,有点像后世的投资者,当下做什么取决于市场和眼光。 自是不会,小夫郎自有说辞,“他找泥瓦匠,价钱已经商议好,比寻常工匠要贵些,但是材料全包,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出了图纸站在一旁监工即可。” 去年穷,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虽然省钱,但也是真的辛苦。 现在住的房子从换梁到最后一件家具入场,几乎花了一整年,今年便不太有这么多时间亲自造房子。 黎源也不纠结,跟小夫郎设计起屋子。 现在住着的屋子算是一室一厅一卫一厨,原本逼仄矮小,在黎源两次翻修后,虽不像其他富户那般屋子高大宽敞,但也是极为温馨惬意的。 黎源想建个白墙黑瓦的大房子,主流审美嘛。 谁知小夫郎独爱黎源设计的古朴茅草屋。 黎源想了想,“还是不能太简陋,这幢房子要做好保温防寒,地龙都铺上,卧室这边做个平台,夏日赏景纳凉是个好去处……” “哥哥,客厅都放矮些的桌椅吗?” 高脚桌椅已经是当下百姓常用款式,但权贵人家依旧尚古风,以矮案长榻为美。 黎源不清楚什么古风不古风,想着影视剧里看见的漂亮东西,抄抄搬搬,“嗯,不用太高,设计成下沉式,这样腿不容易发麻,地面铺席垫,鞋子放在屋外,最好有圈悬着的走廊,不要加栏杆,这样进出方便,天气热起来也能坐在廊边吃东西。” 小夫郎听懂了,“有点像江南廊棚,岭南的骑楼也有这种做法,还像寺庙,但是起源都是唐风。” 黎源也听懂了,脑袋啄得像小鸡。 小夫郎妩媚一笑,抚住黎源的脸,“哥哥再这般可爱,珍珠可忍不住了。” 黎源诧异地看着小夫郎,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还有,他觉得小夫郎快要通人事了,最近一次居然从后面帮他舒缓,这姿势也不是没用过,但大多都是黎源在后面,或者两人面对面得搂抱在一起。 毕竟他是夫君,小夫郎一向又柔柔弱弱,那姿势莫名有些奇奇怪怪。 黎源来不及多想,小夫郎又说,“这次的门和窗用哥哥说的推拉门和大撑窗。” 工艺越复杂意味着花费越多,难得见小夫郎如此兴奋,黎源便开口,“银钱先用我们共有的,不够的再动你的。” 小夫郎笑着问,“要是用完了可怎么办?” 黎源知道小夫郎是个有数的,“用完了哥哥再赚,但至少留个一百两应急。” 小夫郎眸色微凝,低头继续画图。 小夫郎还说造这房子反正要被人赚了钱去,不如让贾怀赚,冤家宜解不宜结。 黎源自然什么都听小夫郎的。 待到贾怀领着匠人过来做工时,黎源跟着守了一日,见那些工匠的手艺非常专业,贾怀虽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死样子,但监工时比他还严厉,这些工人也非常服从他的管教,效率质量都是杠杠的。 黎源暗想这人虽然有些讨厌,但能力倒是不错,难怪赚得比一般人多。 最让黎源欢喜的是不用包饭菜。 工匠们自己带了米油锅具,向黎源借了菜地的空地,砌灶烧锅做饭。 倒不是黎源舍不得,而是小夫郎把自己家的存货看得太紧,现在大牛他们过来也甭想吃到火腿。 菜园子清理出来,围墙拆了一半,其实黎源不明白为什么要拆围墙,完全可以等到屋子建好再通院子。 但贾怀说工匠要用水,虽然后面有条小溪,旁边就是池塘,到底是给自己家建屋子,黎源没有那般苛刻,只是每日工匠干完活收工,黎源就拿一人高的柴火把缺口堵上,小气的模样看得贾怀恨不得将白眼翻上天。 其实平日里还好,两边互不干涉,小夫郎比他更仔细,每日开开心心跟贾怀几人打招呼,转身就给屋子厨房的门挂个大锁。 看得黎源想笑的不得了。 就是吃饭时忒烦,那贾怀脸皮忒厚,端着个只有米饭的碗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时不时来一句,“哟,黎先生家今日吃香肠呀!” 黎源不好怠慢他,请人进来吃饭。 请了贾怀就要请陈寅,请了陈寅就要请唐末。 陈寅笑得儒雅,抬手行礼,“在下却之不恭。” 唐末啪叽一声冷冰冰的直直坐下,弄得黎源以为自己欠他几百两银子,但那人刚坐下又猛地站起来,不情不愿地猛拱手,“多谢!” 三人第一次登堂入室,虽然只是进的厨房,还是被内里布局震惊了一下,这怕不是比京城许多官宦之家都漂亮富足,倒不是说有多少珍贵食材,就那宽大整洁的操作台,码放整齐的坛罐,一缸缸充裕的米粮,各式各样的调料再到悬挂在屋粱下密密麻麻的竹篮及丰足的腊味,看着就让人欣喜满足。 这穷小子住着茅草屋,内里倒是有些东西。 每次几人一起吃饭,黎源便发现小夫郎不说话了,起先以为他认生害羞,不多时发现小夫郎的筷子速度提起来了,最好的那几片香肠不是进了他的碗就是进了自己的碗。 然后汤也没了,小夫郎还踢他,让他快喝。 鸡蛋羹也是,早早分到两人碗里。 这小孩子心性真是爱死黎源了。 贾怀头两次吃得不多,好像不习惯这种朴素的农家饭,初次见小夫郎风卷云涌般扫完饭菜,瞠目结舌地看着小夫郎欲言又止。 黎源便解释,“小孩子正长身量,多吃点好。” 贾怀欲言又止地移开目光,半晌嘟囔,“担心积食。” 说这话时,小夫郎嘴里塞着一个包子,手里拿着块红糖米糕,怀里抱着罐黑芝麻豆浆,碗里还有好几块油汪汪的糯米大圆子,整得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 等到小夫郎穿着短打挑着粪肥开始倒腾邻居家菜园子时,贾怀心疼得不得了,“使不得使不得,世子您放下来,老奴来……” 小夫郎目不斜视,一脸冷淡地挑着粪肥轻盈地穿过田埂,“你又不会。” 再吃饭,贾怀恨不得小夫郎一顿吃五碗。 第46章 不方便 小夫郎将学医的课程调到早上,下午与黎源一起去办幼儿园,老郎中知晓后自然很是赞同。 幼儿园就开在祠堂,两间侧屋做教室,中间的空地当操场。 下午开三节课,分大小班。 六岁以下上小班,六岁以上上大班。 大牛春狗成为有史以来最高龄的幼儿园学生。 小班不做具体学习任务,主要是习惯规范,常识讲解,再认几个字,数学是唯一的重点。 大班就有具体的课程,夫夫两人商议后根据孩子们的不同因材施教,像田家的傻儿子已经开始学九九乘法表,哦,他是编外人员。 村长家两名孙子也在,之前读过一两年私塾,过完年听说不再去镇上读书,家里的儿媳妇有些意见,孩子受母亲影响便有些不想学。 小夫郎问学过哪些功课。 大点的头一扬不想回答,他听镇上的小伙伴说,夫郎就是妇孺,哪有妇孺教授功课的。 小点的老老实实回答,《论语》学过几篇,《诗经》也学过几篇。 小夫郎让他们背,除了开头几篇,其他都背得磕磕巴巴。 小夫郎一改和悦的脸色,冷哼道,“我像你们这般大已经能熟背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御制大诰及律法,背个论语还磕磕巴巴,不如回去种田,何必浪费父母的血汗钱!” 小点的顿时涨红脸,大点的梗着脖子不服气,“你吹牛,我们夫子都背不下来御制大诰。” 小夫郎便轻启红唇,淡淡的一条条念下来,流畅丝滑,惊得两小屁孩一愣一愣。 不多久,黎源发现孩子们更怕小夫郎。 遇到他虽然尊重,但胆子大外向的也会跑来跟他开玩笑甚至掰手腕,看见小夫郎则不同,都像被施了定身术般,紧张地喊一声“戚先生”,见其点头后才缩手缩脚地跑掉。 但仅限于在学校,到他们家又是另一番景象,梨花尤爱黏着小夫郎,有几次还喊错,“姐姐”“姐姐”地叫着。 黎源不清楚是他们的幼儿园新颖还是贾怀几人闲着没事,他们开课这几人也来围观。 当然不止他们三人,同村的媳妇姑娘也不少。 媳妇来好理解,六岁以下的在小班,她们多少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其实在农村,只要孩子能走路,大人一般就不再管,都是大的带小的。 现在春耕没开始,媳妇们相对比较闲,再说黎先生也说了,女子也能来读书。 姑娘们来无非就冲着陈寅和唐末。 陈公子儒雅又风度翩翩,颇受姑娘们喜爱,有胆大的找他聊天,他也和颜悦色回复几句。 往往这时贾怀便要嘴贱,“唐大人可是有些羡慕。” 唐末冷冷看他一眼,侧过身去。 贾怀便觉得脖子哇凉哇凉,但下次遇见还是要嘴贱。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先是拉伸,然后就是三千米拉练,八岁以下跑八百米即可。 乡下孩子大多体力好精力旺盛,一个个跑得跟猴似的还呜呜地叫,叫得唐末眉头直蹙,瞎练。 然后就是五禽戏。 在黎源看来就是广播体操。 做完五禽戏就是跳远跳高,然后是接力赛,跳绳拔河或者羽毛球等项目。 看得唐末第一次走过去找黎源谈话。 唐末说话很直接,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就有大牛春狗,说是他想单独训练。 黎源早看出唐末会些功夫,能让村里的孩子学点防身术自然是好的,即便以后不能去镇上营生,做猎户也不错,李二郎就是年少时跟着一名武师学过身手。 但是唐末还点了小虫的名字,他多少有些意外。 在他和小夫郎的刻意引导下,小虫已经不像过去那般羞涩腼腆,但在男孩子里还是属于内向的,加之这些年生活不好,一直都瘦瘦小小,看着像小姑娘似的秀气。 果不其然,第三天小虫就哭得稀里哗啦。 黎源留意过唐末的训练,就是扎马蹲,一扎好几个小时,黎源也不清楚他怎么说服几人,反正每次散学,那几人居然心甘情愿留下来。 小虫一哭黎源就打算过去求情。 大牛春狗等几人是自愿,小虫是完全被要过去,懵懵懂懂的,因年岁小,性子内向,哭的时候不出声,大眼睛哗哗往下滚珠子。 小夫郎拦住黎源,“哥哥干什么?” 黎源搓手,“太小了,哭得让人难受。” 小夫郎不干了,“不许心疼别人。” 黎源:…… 小夫郎才说,“他筋骨软,若能坚持下来,会比大牛他们更见卓效。” 林寡妇家没地,今年开课后找上黎源,很是局促地询问能不能租一亩黎源家的水田,黎源本来就要出租部分水田,自然愿意。 林寡妇又说,“家里没有余钱,能不能等产粮了再给租金。”租金一般是分两次给,种植前和卖粮后,这些年农户的生活不错,大多要银钱不要粮食。 原主更是只要钱不要粮。 黎源想都没想,“秦嫂子收粮后给稻谷即可。” 林寡妇先是一愣,最后用袖子压了压眼角。 大约她私下教育过小虫,凡事听先生的话,所以哪怕扎马蹲再辛苦,他也只是掉眼泪,没有叫苦也没有甩手不干。 黎源觉得小夫郎说的有道理,狠狠心不再看小虫。 倒是贾怀装慈悲,趁小虫休息时把人拉到怀里,“唐先生真是狠心人啦,哪有让这么小的孩子吃这种苦,小虫子不哭,贾伯伯疼你。” 等到休息时刻一过,小虫又焉头巴脑地站过去。 就在大牛春狗坚持不住,想偷奸耍滑时。 小虫倒是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坚持下去。 贾怀哪里管这些孩子苦不苦,他的心尖宝贝儿都在挑粪肥呢,只是一日日下来,倒是对小虫另眼相看,不过这都是后话。 夫夫二人的作息很稳定,六点过起床洗漱,七点吃早饭,八点时黎源前往田地做些琐碎事情,包括自己试验田的管理,其他人的田间管理,初期课程基本教授完,育肥杀菌到育种都是看各家本领了,遇到问题才来找黎源。 小夫郎则去上课,老郎中已经开始让他看诊,平日有乡里过来看病,症状轻微的都是小夫郎负责,有时候遇见邻村症状较重,需要老郎中上门的,小夫郎也会跟着出诊,这时候黎源下午就会早早放学去村口外等小夫郎。 田间活路多与少跟主人勤快不勤快有关系。 夫夫二人都是勤快的,所以黎源每日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有时候十点不到就回来,有时候干脆不去,那么他就拐去菜园子看看,该种的蔬菜按照时节开始种植,但大多数情况小夫郎已经种完,黎源觉得诧异,他不觉得小夫郎的时间比自己充裕,也不知道小夫郎什么时候种的。 大约时间仓促,有些东西种得便不太好。 “这些种得太密,长出来影响结果,真是个粗心鬼。”黎源把密集的植株拔起来些许。 近侍们彼此看一眼,默默点头。 这是贾大人手下干的活,一会儿去告状。 回来的路上,黎源便看见贾怀又在骂人。 那些身强力壮的汉子一个个都缩着脑袋不敢吭声,黎源觉得贾怀过于苛刻,但是他的手下,黎源可不会去碍事,就是……就是烤窑炉面包时会喊工人们过来一起吃。 黎源得空便帮小夫郎种药田,旱地也有好几亩,因为离家近,黎源分了些给小夫郎,余下的打算种些粗粮和经济作物。 山脚下那块旱地可以空起来为以后的灵芝培育做准备,好灵芝要种,普通灵芝自然也要种。 像林下芝产量便很稳定,当野生灵芝容易遭受意外时,林下芝也是项稳定收入。 十一点左右黎源回到家开始准备午饭。 因贾怀等人也来吃饭,黎源不收银钱,他们便提供肉食,除去猪肉羊肉,牛肉也时常能吃到。 黎源自然愿意,他不过劳苦一些,但小夫郎顿顿都能吃到肉他就很开心。 今日有上好的牛肉,黎源回家时,十几斤的牛肉已经摆在厨房案板上,他曾跟贾怀提过几人吃不了这么多肉,贾怀那脸上就快写着“爷有钱”,不过话说得还是漂亮,“吃不完做成腊肉,我走的时候带回去。” 做饭前黎源特意去问了问,“几位可是能吃辣?” 京城临海,不太能吃辣。 贾怀是个人精,“黎先生喜辣?” 黎源摇头,“我还好,珍珠喜欢。” 贾怀连忙说,“能吃能吃。” 黎源捞了一整碗朝天椒泡成的酸辣椒,红红黄黄,十分漂亮,他准备给小夫郎整个泡椒牛肉,春天来了,冬天的寒气要发一发。 贾怀他们总提供肉食,黎源自然也不小气,杀了只母鸡煨成香浓的松茸炖鸡,加黄芪党参当归等药材,补气补血,老少皆宜。 最近小夫郎天天往外跑,黎源觉得他寒气有些重,便又做了个红糖醪糟蛋,等小夫郎回来时刚好垫垫肚子。 贾怀趴在梯子上往里张望,他眼神尖,“今日没有甜香肠,哎……” “这鸡汤为何比宫里的御厨吊得还香!” 陈寅抱臂站在梯子下面,他是知道原因的,宫里的娘娘主子们哪个不是矜贵人物,谁有个头疼脑热不都要整的太医院不安宁,除去太医院,便是御膳房不安宁,哪里敢做重口食物,都以清淡平稳为主,药膳更是不敢随意吃,就怕里面下了要人命的东西。 没有香肠有其他的腊味,黎源切了半个腊猪头肉,烧开洗净,一半切成片,装得满满一碟,看着肥腻油亮,其实还好,搭配黎源特制的微辣海鲜蘸水,小夫郎能干三碗饭。 另一半下到煮猪头的汤里,几乎不用调味,下白菜放葱花即可。 然后就是麻婆豆腐,酸辣土豆片,蒜蓉白菜,外加好几样养眼的小菜,例如稀豆豉,泡豇豆或者豆腐乳之类的。 一桌子菜看着都不是什么名贵菜,但颜色就是搭配漂亮,味道也是极好的。 贾怀的口水都快留下来,他看了眼陈寅,“一天到晚就给世子吃这些粗茶淡饭,真是岂有此理!” 小夫郎回家的脚程最快,进家前这段路几乎是用跑的,也不跟贾怀几人打招呼了,背着药箱一溜烟冲进家门。 洗手时便问,“哥哥,今日有腌鱼吗?” 黎源将醪糟蛋装碗里,撒上桂花,笑着隔着窗户对他说,“不许点菜。” 小夫郎撇撇嘴,“做那么多年货就是拿来吃的,又不是挂在房梁上做展览的。” 黎源又说,“做了泡椒牛肉,去叫几位先生吃饭。” 小夫郎嗷呜一声滚进厨房,直接拿手夹了块牛肉,在黎源宠溺的眼神下迅速跑出去。 院墙外,小夫郎一本正经,“我记得贾公公吃不得辣?” 贾怀一脸感动,“多谢世子记挂。” 小夫郎又望向陈寅,“陈大人似乎也不能吃辣?” 陈寅忍着笑颔首。 他又望向唐末,急忙道,“我知道你们都不能吃辣,今日有道泡椒牛肉特别辣,记住,特别辣!” 吃饭时,黎源发现小夫郎居然不急着夹牛肉,这孩子遇见这么喜欢的菜居然不抢,好生奇怪,微微一想便知另三人应该吃不得辣。 可他刚刚明明问过,还有小夫郎哪里知道三人喜好…… 就见陈寅率先夹起一块牛肉。 餐桌瞬间静止了。 反正黎源觉得时间静止了,世界安静了。 然后本来悠哉悠哉的小夫郎开始加快夹菜的速度,陈寅之后就是唐末,两人本来就是本着逗逗世子的心思,后面到不是,那菜是真的好吃,泡椒牛肉香菜,夹在一起送入嘴里,辛辣刺激,香气扑鼻,再混着米饭大大吃上一口,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满足。 两名天行近侍吃得额头冒汗双眼猩红。 贾怀先是疑惑地看着大家,然后试探地夹了块牛肉放入嘴里,然后厨房里响起惊天动地的呛咳声。 一道泡椒牛肉不到五分钟被瓜分完毕。 黎源知道小夫郎没吃好,忍着笑给人盛鸡汤,夹猪头肉,“这个也是极好吃的。” 小夫郎含着眼泪看着黎源,“它不辣,不好吃。” 黎源迟疑,小夫郎又上火了,也是他惯的,“那……哥哥给你夹点小泡椒?” 往日小夫郎自是愿意。 “没炒过,不好吃!”本来就婴儿肥的脸因为嘴里含着米饭显得像只松鼠,还泪汪汪看着你。 黎源摸摸小夫郎脸颊,“珍珠乖,哥哥下午再给你做一次。” 唐末率先放下碗筷,谁都不看,“吃饱了。” 一溜烟跑出去。 贾怀也不知是接受这两人关系,还是一时忘记,在黎源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也就穷小子这种拙劣手段能哄住单纯的世子。 在他看来,世子那是真的单纯。 善谋略与绿茶婊是两回事。 再说他有滤镜,宫里的皇后使手段便是谋略,其他妃嫔都是绿茶婊。 陈寅日啖狗粮三百斤早练出来,淡定地将筷子伸向猪头肉,本来还哼哼唧唧的小夫郎也不哭了,端起碗开始争夺猪头肉。 这顿饭试问谁吃得最开心。 自然是陈寅陈大人是也! 吃完饭收拾完,黎源让小夫郎进卧室躺会儿,他洁面漱口后也跟进去,今日看来午睡不成,小夫郎吃得太多,黎源大概率要给他揉肚子消食. 这般不慌不忙便到惊蛰,春耕正式拉开序幕。 黎源家的新房子初现轮廓,盖房子是大事,村人时不时就来观看,看了几次便对贾怀一行人改观,砌墙的石头也不知如何打磨,竟然大小一样,每块石头都抛得光滑蹭亮。 手艺更是漂亮,比他们在镇上员外那里看见的房子还漂亮,可惜建的依旧是茅草屋。 若是修白墙黑瓦大屋子,不知道多气派。 砌墙的工匠听着议论声差点翻白眼,他们这些人都是秦川府情报司要员,平日里自然不会像普通官员那般准时上班下班,而是都有几样傍身本领做掩护,实际做着各种情报搜集工作。 说到手艺,三百六十五行,他们十几个人就能包揽一半,建个房子算什么,皇宫都能建。 直到有一日被贾大人的密令召集起来。 去哪里做什么事都不清楚,等到了地方发现是个不知名的村庄时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贾大人的行径更是奇怪,一会儿要打猎一会儿又造房子,大家都是机灵人,不多时就看出贾大人想跟一个叫黎源的农家小子走近,但贾大人又没有下令让他们调查此人。 但大家还是弄到消息。 就是一个不务正业败光家业的农家小子在娶了位夫郎后改头换面重新做人的故事。 有趣是有趣,但也没有太新颖。 直到有人认出唐末的三把雁翎刀。 再到贾大人一见到那位小夫郎脸就要笑烂的奇怪表现,再到其中几位一直跟着世子那条情报线。 晴天一个霹雳。 完了,他们这些人还能活着回去? 若只有贾大人一人,他们拼了老命想好计划,说不定还能挣一线生机,可是也只能活自己的命,家人的命就不要想了,贾大人心狠手辣可不是说说而已。 何况队伍里还有位传闻中天行近卫里的“弑神”。 哪里还有跑得掉的机会。 但又很快,大家发现那个最该死的农家小子,被“世子”护得死死的,而农家小子平日里还多有照顾他们。 那是不是……是不是…… 背叛顶头上司是不可能的,但人都想活着。 可不得把这房子建得令农家小子满意。 农家小子满意了,世子就满意了,那他们是不是就有一点点活下去的可能。 握了个大草,世子当夫郎的这种灭口秘密怎么就被他们知道了,早知道工作就不那么出色,也不与贾大人走那般近。 “兄弟,这幢房子是不是很贵?”农人大大咧咧地问,要不是黎源不在,他们就直接问黎源了。 砌墙的“工匠”手里一顿,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这要问我们东家,我们也只是干活的人。” 说的在理,农人们点头,却议论肯定不便宜。 工匠们相视一眼又说,“我们东家什么都接,都以物廉价美闻名。” 农家小子的屋子造好了,再造村人的房子,只要一幢一幢的造下去,他们的生命线怎么都比现在长不是? 于是看完世子上课,心满意足往回走的贾怀被农人缠住脚步,他可不想承接什么造房子,给世子造房子能跟别人一样吗? 但他深知梨花村暂时离不得,不说扎根,也不能与当地人弄得水深火热,上次猎豹一事已经引得村民对他们不满。 贾怀脑子一转有了主意,“你家打算造房子?三间大屋?白墙黑瓦?门檐走廊?那自然还要造个园子摆些花鱼山石,定个风水局,您家祖上都是庄稼汉?那我已经想好造影上刻什么花纹,绝对让你们家从此大富大贵……” 巧如簧舌,那真是听得农人各个美滋滋。 今日吃饭没有贾怀,问了陈寅唐末,二人都不知他去了哪里,黎源发现这两位跟贾怀的关系并不好,一个是妻弟,一个是故交之子,都是碍于情面不得不一起工作。 黎源还发现,陈寅唐末两人似乎达成某种共识,连成一气孤立贾怀。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黎源拿出干净的碗给贾怀留菜。 果然,陈寅端起碗淡淡一笑,“黎先生对贾兄不错。” 黎源面不改色,“你们兄弟三人来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不容易,我算半个房东,你们又多有照顾,我岂能怠慢你们。” 陈寅的手微顿,“是在下说错话了。” 黎源却说,“贾先生这人难搞呀,你们也不容易。” 陈寅和唐末相视一眼,眼底漫出笑意。 贾怀正从外面冲进来,“说我什么坏话?” 黎源将满满一碗清淡美味的菜肴递给贾怀,“贾先生快来吃,今日菜式清淡。” 贾怀看着碗里嫩黄漂亮的蛋包肉,翠绿亮泽的糖醋莲白,令人食指大动的家常五香鱼,终究是哼了一声安静坐下。 只不过饭后拉着黎源到一处聊天。 说他又找到发财的路子,希望黎源跟他一起做。 黎源真的很佩服贾怀的口才,对方说了半个时辰,他就动了半个时辰的心。 待贾怀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时,十分动心的黎源客气地笑笑,“多谢贾先生厚爱,造房子确实收入可观,如果村人有需要,在下一定将他们介绍给先生,可惜在下并不精通此事,春耕已经开始,怕是要辜负先生的厚爱。” 贾怀还欲再劝,小夫郎娇娇柔柔的声音已经从浴室里响起,“哥哥,我擦不到后背。” 贾怀顿时脸色一僵。 黎源宠溺地看了看浴室方向,朝贾怀行了礼,“珍珠那里我要去看看。” 眼见黎源的身影就要消失,贾怀极为不甘心,“要不你不用出资钱,先跟着我干,赚钱了直接分红!” 浴室里,小夫郎懒懒散散靠着浴桶,“哥哥,你们说什么呢?” 黎源将澡豆子化开,抹在小夫郎玉质般的肌肤上,浓郁的桂花香荡开,黎源心想今年白玉堂花开了要给小夫郎做点其他味道的沐浴品。 春节逛县府时,黎源发现少量舶来品,小夫郎说过京城有海事局,林郎更是举家搬到江安府,多半也是想从事海运,外界暗潮涌动的蓬勃经济到黎源这里,他只关心还有什么东西传入本土。 像玉米土豆花生等后世常见作物在大朝建国初期就已传入。 想来柠檬应该也已传入,可惜他在集市上没有看见柠檬树,要是有柠檬,又可以做很多东西。 像澡豆子里加入柠檬汁便比米醋好得多。 黎源把贾怀想拉他做生意的事情说了遍。 小夫郎眯着眼睛轻哼,“他倒是喜欢你。” 黎源无奈,小夫郎真是什么醋都吃,“我们那里电信诈骗特别厉害,手段也是层出不穷,诈骗犯先请你出去吃喝玩乐,还让你看各种赚钱的项目,等你过去轻者当一辈子免费劳动力,严重的直接移植器官。” 小夫郎自己便经历过非人待遇,自是知道人有多穷凶极恶。 黎源轻轻抚摸小夫郎的背肌,那些鞭痕早已消失,但仔细看还是有一条条白色的印子,这些印子是永远消失不掉的。 “哥哥这辈子多半没什么出息,赚不到什么大钱,但哥哥可以给你一世安稳,珍珠愿意吗?” 小夫郎转过头来,眼睛红彤彤,“哥哥,你不隔三差五拿刀戳我的肺叶子就不自在是不是?” 黎源:呃…… 他确实有些担心,担心小夫郎见到家人就不要他了,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低,但他还是慌。 特别两人没有夫妻之实。 有那么一两次黎源忍不住想把小夫郎给办了,但小夫郎上火厉害,屁股红得像猴子,他就担心把人给伤了。 冷静下来又会痛骂自己。 黎源觉得拖得越久自己就越缺乏勇气,他打算早稻收割后就带小夫郎上京,不能再拖,为了小夫郎绝对不能再拖。 当晚动静便有些大。 贾怀睡前想去看看世子,他想说些话,坏话自然不能直接说,阴阳人是要的。 黎源这次没被诱惑不代表他不贪财,很可能是胆子小,他再琢磨琢磨,不信穷小子不上钩。 害人这事他很擅长,设计让人跳坑,同时散布谣言,双管齐下,没有拿不下来的人。 给农人造房子的事情他准备继续,便可以让手下散布黎源的各种谣言,搞臭他,让他在村子里待不下去,到时候他再提赚钱的事,黎源多半就会答应。 走到半道,贾怀被陈寅拦回去。 贾怀脸色不虞,“拦着我做什么,怎么?陈大人担心我在世子面前说你坏话?” 陈寅淡淡一笑,“世子不方便。” 贾怀冷哼,“我看着他们的灯熄灭,肯定都睡下,世子正好避开他出来,有什么不方便。” 陈寅还是拦着,“就是不方便。” 两人僵持不下,突然黎源家后院一阵鸡飞鹅跳,接着就是那只叫阿紫的白狐传来十分嚣张的尖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妲己似的。 贾怀缩着脖子冒冷汗,抓着陈寅的胳膊,“陈大人,那什么声音。” 陈寅叹气,这动静大的把阿紫都招过来,真是不把他们这些内力深厚的近侍们当外人。 若不是为了拦住贾怀,他何至于离得这般近。 贾怀是个人精,片刻便琢磨过来。 一脸白脸涨得通红,“真是岂有此理!” 拂袖而去。 次日,陈寅等小夫郎出门,绕到前面装作偶遇黎源,“今早吃饭不见阿紫,可是生病了?” 小夫郎洗漱完就会去喂鸡喂鹅,顺便撸撸阿紫,很多时候吃饭时就把阿紫放在腿上,那白狐平日里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结果谁都摸不得,贾怀有次想摸就差点被咬了手。 它跟黎源也不对付,说不出来,反正陈寅从未见过黎源摸它,就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阿紫虽然躺在小夫郎怀里,大多数时候盯着黎源,等小夫郎出门上学时,阿紫会耐在腿上不动,黎源便轻轻挥下手,阿紫才顺着小夫郎的腿溜下来,夹着尾巴回到窝里。 黎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昨夜他跟小夫郎很是干柴烈火,先是劳累了嘴巴,再到数字,过年以来,小夫郎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黎源的嘴都酸了,小夫郎还能眯着眼睛撩拨他,那晚上他终于有了一较高下的心思,忍到后面被小夫郎用纯纯的眼神一看,到底棋差一招。 就在他平复气息时,小夫郎黏黏糊糊靠过来,“哥哥又不顾珍珠了?” 他正要起身,小夫郎突然从后面贴过来。 什么是乱棍打蟒蛇? 黎源是感受过了,痛得闷哼出声。 阿紫好像早就蹲在窗户外,也不知看了多久,黎源闷哼时,它顿时跳起来发出挑衅的哈哈声,气得黎源隔窗指指点点。 小夫郎似乎被吓到,含着眼泪要哭不哭。 黎源哪里还舍得责怪他,将人哄了又哄,早知道当初就不让小夫郎忍耐,结果倒好,时间比他还长。 黎源尴尬地笑笑,“小孩子调皮,以后不会了。” 第47章 造谣 家里多了头牛就是不一样,春耕时明显轻松不少,去年也借了村长家的牛,但只是活路最重的那两天借用一下。 今年翻地小夫郎跟老郎中告了假,挽起裤腿跟他一起下地,天气还冷,黎源虎着脸都吓不退小夫郎。 有些农人没把握,就先过来观摩黎源怎么做。 他们不会站在旁边看,而是跟着一起劳作。 因为有牛也不存在抢收,黎源让他们跟一会儿熟练了就去忙自己的,每家都有田,都耽搁不得。 贾怀没想到世子会下去犁地,世子那么矜贵的人物居然毫无怨言,震惊之余又有种说不出的欣慰和疼惜。 恨不得自己代替小夫郎。 他不是没下过,脱了鞋袜刚把脚伸到地里就扎得龇牙咧嘴。 黎源好不诧异,“贾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贾怀笑得假惺惺,“体验生活,早些年我还不太记事时,父母也是种田的。” 黎源好心相劝,“贾先生还是别下来了,你要是喜欢我分你一点旱地种种蔬菜瓜果,说不定还能吃到自己种的茄子。” 贾怀心里mmp,缓缓收回脚,一群工匠纷纷跳入田地,黎源只能疑惑地看着他们。 倒是小夫郎拉拉黎源,“我给了工钱,你还要进山弄灵芝的事情,不能耽误太久。” 有人帮忙当然好,黎源可不希望小夫郎在水田里待得太久,见人跟着走了一圈后,强行将人抱到田埂边,帮其擦干净脚穿好鞋袜才偷偷问,“贵不贵?” 小夫郎笑得像狐狸一样狡猾,“反正哥哥的钱还没用完。” 黎源捏捏他的婴儿肥,转身驾起牛,母牛被喂养得很好,干活时力气足,拉得快。 先前跟着劳作的匠人没发现黎源有什么不同,他们会的手艺多,唯独不太精通种植,因为农人大多散落在田间,劳作时间长,不利于消息打探和传递。 他们以为黎源跟其他农人差不多,无非有点经验再就是勤快点,等一亩地犁完就彻底改变看法,这农家小子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年代整地大多两步,即粗耕和细耕,这个村庄还多一步盖平,很快大家便知最后一步是黎源要求的,他有条不紊进行每一个步骤,大家觉得差不多的功夫,等再看黎源已经远远走到前面,而他整过的地方就是分外漂亮仔细。 整完地就是灌溉,灌溉时工匠们发现黎源往里面撒入粉末状的东西,撒粪肥是有的,这种东西是什么就不太清楚,有农人掌握不好用量,前来询问,工匠们才知是什么草药肥,倒是第一次听说。 “育土时已经做过杀菌养肥,现在肥料到不用太多,浅浅撒一层便是。”黎源细心嘱咐。 看着地里劳作的工匠,农人们好奇问一句,黎源便说雇佣了对方。 对方修房子见过,手艺精细高超,想来种地也是好手,赶紧询问价格。 贾怀立马对着最近的工匠使眼色,种地太累,不接。 小夫郎便笑着说,“三百文一亩地。” 工匠们:…… 除了小夫郎,众人皆惊,这般便宜? 小夫郎便冲着贾怀眨眨眼睛,“贾先生是这个价对吧!” 贾怀脸上的笑快兜不住,真要是接了种地的活,他的手下往哪里散播黎源的遥远。 大地吗? 黑土吗? 农人们赶紧对着贾怀行礼,“劳烦贾先生得空去我家看看,我们包一顿午饭。” “是了是了,我们家也包一顿午饭。” 诸位身价不菲的情报人员就以三百文的价钱被贾怀卖给了梨花村。 哦,是世子。 秧苗提前在秧地里育好,那是黎源在旱地弄的块育田,这年代还没有大棚技术,黎源便用竹子扎出一个棚子,再覆盖厚厚的茅草,起到保温的效果,里面的泥土和种子都经过提前孕育,出苗情况不错,比村长家的秧苗还好上不少。 因为大家信任黎源,这次的秧苗大多由黎源提供,他也不藏私,带着大家在好的田间扎了好些这样的棚子,再由成绩好的同学带着大家分管不同的棚子,若有哪个棚子的出苗情况不理想,他倒不责怪他人,安抚对方的同时不断找寻原因,如此一来更得信任。 插秧的那天小夫郎更是脱了鞋往下跳,田里洒了粪肥,臭烘烘,贾怀急得差点跳起来。 幸好黎源一把接住小夫郎,打了屁股一下将人抱回岸边,“没事做是不是?” 黎源忍着笑威胁,“椿芽出了,没事去摘点,晚上给你做椿芽炒蛋。” 那头,贾怀脱了鞋露出白森森的脚丫子,捏着鼻子假惺惺往田里跳,黎源眉头直跳,这一个个的真不省心,“贾先生,劳烦您陪珍珠去摘点椿芽。” 贾怀高兴都来不及,赶紧穿鞋跟上小夫郎,弯着腰的模样跟狗腿子似的,见黎源还看着他,顿时拍拍腿脚上不存在的泥土,“哎呀,都弄脏腿了,真是难洗……” 种完田,等秧苗长至膝盖的位置就要下鱼苗。稻花鱼不仅没有土腥气,味道还十分香甜。 往年没有这种做法,但大家信任黎源,跟着去镇上买了鱼苗,一时间好多人在田边潴留,后来见鱼苗不仅没死,还欢快地游来游去才放心。 黎源又选了油菜籽棉花茶叶等经济价值高的作物播种到旱地,倒不是为了拿出去卖,在这个工业尚未全面发展的年代,与其拿钱出去买,到不如自己耕种。 黎源做事情向来认真,哪怕只是随便种种的东西也不会真的只是播下种子就不管,从田埂到田间,他家田地最是好认,一眼望去,整洁又漂亮,便是黎源家的。 大约受其影响,今年不少家也开始像黎源家靠齐,反正外村人感受最明显,只要走进梨花村,那里的田地漂亮得像皇家田地,虽然大家都没见过,但皇家田地就是最高赞誉。 贾怀是见过的,皇田还赶不到这一半漂亮。 田里的事情弄得差不多也到了农历三月的样子,梨花村的梨树桃树开得云蒸霞蔚。 天气晴朗时还不觉得,下一点雨,白茫茫带着点粉的雨气一层层晕染开,整个世界有种虚无缥缈的美。 近侍们最爱在这种天气轮值,特别坐在屋顶看着贾怀及其属下在田地间劳碌,有种特别美妙的心情。 又落一场雨,黎源打算进山种植灵芝。 现在山里的湿度上来,正是种植灵芝最好的时节,菌种也是培育好的,只需移植到选好的树桩上即可。 老郎中有些好奇,便随着小儿子一同前往。 小夫郎自然也跟了去。 一路上夫夫两人挨挨挤挤,悄悄话没停过,看得老郎中直皱眉,最后实在忍不住敲打一二,“你是来学习还是来踏青?” 小夫郎倒是恭敬,朝着老郎中行礼,“师父,徒儿自是来增长见识的,我们四人中……黎大哥最擅种植。” 合着贬损他儿子不行。 赵三郎是个傻的,笑嘻嘻地看着父亲跟小夫郎。 老郎中也不动气,等夫夫二人又肆无忌惮黏糊时,他指使儿子跟上去,“听听他们说什么,说不得都是跟灵芝相关的重要东西,可不能拖黎源的后腿。” 赵三郎就傻乎乎跟上去了。 也不知道听到什么,不多时就往两人中间挤,小夫郎移到黎源另一边,赵三郎就偏着头听,听不到了,又挤到两人中间去,气得小夫郎直瞪眼,不得不换到另一边。 老郎中在后面撸着胡子直笑。 种好灵芝后期只需时不时过来察看,主要防止虫蚁啃噬,其他就要靠灵芝自己吸取天地精华,黎源跟陈三郎又将林下芝播种下,田地四周也扎了竹篱笆,担心小动物跑进来吃坏灵芝。 “他们怕是有一个多月了?”黎源看了眼深山方向。 老郎中眼中带着丝担忧,虽说进山捕猎的不是本村人,但大家都不希望闹出人命。 “那贾先生还住在林家?”老郎中问道。 黎源点点头。 老郎中瞥了眼不远处的小夫郎,压低声音,“那位先生面白无须,瞧着有些不同常人。” 黎源也是察觉出此人不同,但后世见多男扮女装倒也不觉得怪异。 黎源和善地笑笑,“我也不留胡子。” 虽然天气还凉着,黎源为了方便劳作穿着单衣,袖子半挽,肩膀绑着两处缚膊带,防止衣裳累赘影响劳作,农人大多这般装束,但绝不会有人将黎源误认作夫郎什么的,不仅他的皮肤深,手臂上隆起的肌肉还有粗糙的手掌都是最佳证明。 他虽长得好看,却有种粗旷的味道,很有男子气概。 老郎中见黎源没听懂,叹了口气,“那位阴阳失调,可能是位……” 黎源这下听懂了,公公? 晚上黎源就把自己给出卖了,一脸八卦的跟小夫郎分享这个秘密。 小夫郎一脸稀疏平常,“公公又不会在宫里待一辈子。” 这个黎源知道,有些混得好的公公退休时还能做一方富家翁。 一般情况都是五十岁退休,宫里有指定的地方养老,不愿去也可自行离开。 有些身体不错又受信任的会留到五十五岁,但太监大多坚持不到那时候,毕竟身体受过大亏损,也有提前离开的,这种有点像提前买断工龄的。 这般一说,黎源突然觉得在大朝,太监与宫中诸人的关系可能并不像他以为那般是生死一体的关系。 小夫郎笑着解释,“上个朝代亡于太监,大朝立国时原本要废除太监一职,但当时宫里还有很多太监,加之民间的思想一时改变不了,有些贫苦人家依旧会将孩子卖入宫中。” 但大朝并不打算养太监一辈子,流动性较之以往大得多,虽说会带出宫中很多秘密,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宫中诸人大多不会再拿太监当心腹。 贾怀自然不在此列,他三十岁伺候皇后娘娘,五年后买断工龄离开皇宫,他只是服侍皇后娘娘众多太监中的一员,虽然官职不低,在其他宫也是能抬起脸走路的人,但皇后身边又哪有低职位的太监,因此他的离开并没引起多少注意。 当然,离开后辗转进入太师府的情报司工作从明面上说只是职业的变动,就是有身边人认出他的行为方式,也不会多事嚼舌头。 都进情报司了,谁还那么没脑子去问出处。 黎源静静听着小夫郎讲述,末了竟然产生一丝羡慕,“有点像我们那里的公务员,这工作倒是值得大家争一争。” 小夫郎侧过身,漂亮的猫眼划过一丝狡黠,“哥哥想去当一当太监?” 黎源脸色一白,“我不是只说了它的好处嘛,挨一刀还是太不人性。” 小夫郎忍着笑,“不挨刀的。”? 黎源摇摇小夫郎,“不挨刀?那是怎么弄的?” 小夫郎半张脸隐在被子里,笑得有些明晃晃,“哥哥就是想当公公。” 黎源就去挠小夫郎的痒痒,两人闹了会儿,黎源也知道了大朝的太监是不挨刀的,只吃药,类似阳.痿的药,在宫里待多久吃多久,离宫后就不吃了,也有传闻离宫的太监娶了女子得了一儿子的猎奇传闻,想来只要不吃药也能人事。 只是小夫郎并不认同这种传闻,那药是虎狼之药,伤身体的厉害,没见贾怀离宫近十年,也被老郎中瞧出端倪,贾怀不能再待在这里。 刚带领下属种完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贾怀又带着下属给黎源家继续修房子,但是贾怀不开心,因为来找他们修房子的订单越来越多。 属下一个个累得只会躺在地上喘气,哪还有力气去造谣. 黎源家新屋子盖好时,卧室窗外的藤蔓月季已经爬满一小面墙,等爬满要两三年的时间。 池塘年后撒下的莲子已经冒出铜钱大小的嫩叶,时有小鱼顶动莲叶,池面荡起一抹抹涟漪。 黎源趁着修屋子的时间,又把家里的进出水系统优化了一下,因为厨房彻底挪到左侧,也就是原先竹棚的位置,但是扩大不少。 原先的厨房变成宽大明亮的餐厅和储物空间,两边连通,既可以从院子里过去,内里也有通道。 厕所还在原先的位置,黎源让工匠们将入口处设计成回廊式,既解决了过去在厨房就能隐约看见厕所的尴尬,也隔离了气味,哪怕黎源家的厕所已经是最干净卫生的厕所,但是旱厕不可能完全隔离味道。 唯一不方便之处就是厕所离新卧室较远。 新屋子是个四室一厅的屋子,格局沿用当地风格,倒不是黎源不想用现代风格,没有那么粗长的梁,山上倒是有,但是砍伐风干上漆再到人工搬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黎源觉得古代制式的建筑有其独特的美。 何况廊侧的使用已经比较特别。 初时贾怀还嘀咕修得像个庙宇成何体统,等他真的坐在廊沿啃西瓜时就不这般说了。 中间依旧是堂屋,也就是客厅,左侧有两室,朝着院子是琴室,元宵节没给小夫郎买到古琴,黎源颇为自责,开春后就上山寻找做古琴的好木头,找到棵不错的云杉,跟村里报备后准备找伐木人伐好运回来,第二天那棵树就放在院子里。 因为那时贾怀的工匠正好在山上寻觅木料,就一起运回来。 黎源抽空就做,图纸是小夫郎提供的,遇到不明白的,夫夫俩就一起琢磨,做到现在琴身几乎完成,再打磨几次上完漆水就可以装琴弦。 琴室撑开大窗,窗前移栽着一棵桃树,春日里开过几朵桃红,颇有意境。 紧邻琴室的便是卧室,卧室朝外撑大窗,可眺望整个梨花村,新旧交加的树叶,云蒸霞蔚的桃李,纵横交错的田野,还有隐藏竹林的农户,真是美不胜收。 琴室与卧室之间只隔了一组大衣柜。 这次贾怀他们把室内木工活也包揽下来,黎源曾私下跟小夫郎嘀咕,贾先生为了赚钱真是什么都敢接,也不知道手艺如何。 等衣柜打出来大半,黎源才放下心,手艺真的顶呱呱,大约看出黎源不相信他们,工匠硬是给每扇门都雕刻出复杂的麒麟纹。 又不额外收钱,黎源自然赞不绝口,“这些小狮子很是憨态可掬。” 工匠们:…… 唐大人在哪里? 小夫郎原不想搬卧室,黎源可受不了两人干那事时,一堆六道之外的张怀民隔窗亦未寝呀亦未寝。 “哥哥,我的黄昏就没了。”小夫郎喜欢那件屋子每一寸黎源的用心,当夕阳透过桐油纸照亮整件屋子时,一室黄昏都是哥哥的爱。 新卧室朝着山野的方向有平台,黎源推开卧室阳台上的门,“但是你有了一室山风。” 小夫郎几经犹豫,“哥哥,我们夏天住这里,冬天搬回去可好?” 黎源自然什么都依着小夫郎。 堂屋右侧也是两间屋,两人暂时没想好拿来做什么,先空着。 新屋子虽然没有浴室厕所,但是水源也通过来,黎源做的廊下小水渠,水渠也承接排水沟的功能,水源来自屋后的溪水,最后又流回水塘里,小水渠做了半掩盖式,可以防止灰尘杂物落进去,平日里洗个手什么的绝对干净。 先前黎源只想修个屋子,随着工匠们的活路越发精细,他自然也贪心起来,一来考虑钱都给了,再者下次不一定请到这般厉害的工匠。 想通后索性把浴室也改了改,旱厕上方原先打着木板,后来在旱厕里增加承重木,上面用混凝土浇灌,当代预制板地面成型。 黎源才意识到除去没有水泥,聪明勤劳的百姓早就发明实用性很强的混凝土,钢筋也有替代品,但是好像是工匠们不外传的秘密武器,反正黎源拿在手里琢磨了半天也没问出所以然,小夫郎也不认识。 黎源去问,对方吃了他那么多天的面包,不好拉脸子,但怀疑他们技术的仇恨不共戴天。 黎源第一次被搪塞回来,想了想,没想通,跟小夫郎嘀咕,下午小夫郎就将方子递给他。 谁知黎源没有预料中的笑容,“为何我问不给你问便可以?” 小夫郎知道黎源是有些大男人主义的,当他自尊心受损,胡捏了理由,无非工匠见他年轻爱笑,便说了出来。 哪晓得黎源气了一个晚上。 被黎源亲得气喘吁吁,发丝凌乱的小夫郎终于反应过来,眯着的眼睛透着深不见底的光,“哥哥可是在吃醋?” 黎源本没这般敏感,但随着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他的心越来越不踏实,得知贾怀极可能做过太监,这种不安达到顶峰。 小夫郎的家能看见大海,他的父亲是几品官,如果官职不低,小夫郎是不是见过太监,甚至接触过,他与这些人接触得多吗? 没有遇害沦为夫郎前,他是不是也曾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甚至进过宫,他长得好看又知书达理,是不是受尽同龄人的仰慕和来自长者的爱护。 黎源脑海里缓缓展开一副他无法想象的京城画面,大多都是模糊的,只有小夫郎是鲜活的,鲜活的像一轮明月,让整个京城都熠熠生辉起来。 黎源抱着小夫郎闷闷出声,“以后少与他们说话。” 小夫郎回抱黎源的微顿,黎源是他少见的成熟之人,见识谈吐都超越同龄人许多,虽然农家子大多成婚早,但黎源的成熟并非这般简单,直到知晓黎源的秘密和那个令人悲伤的过往,小夫郎解决疑惑的同时,万分心疼黎源。 黎源的强大沉稳都是用世事的悲伤一点点雕琢而成,虽然令人心疼,但这份强大沉稳将小夫郎从深渊里拉出来。 如此的不安稳甚至带点孩子气,小夫郎第一次遇到,他倒没觉得黎源不该如此,反而勾起心中长久来的警惕,他没有抚摸黎源的后背,反而将人往外推了推,有些小性子的说道,“哥哥说什么胡话,听说贾先生是琴川府人士,手下的工匠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如今他们帮我们造房子,手艺也是肉眼可见的精湛,哥哥常让我与他们打好关系,怎么突然自己又别扭起来。” 黎源不好说自己的小心思,那心思在他看来阴暗又扭曲,特别小夫郎一脸懵懂跟他说道,他会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人。 黎源松开小夫郎撑起来,目光沉沉,“珍珠可是敬仰他们?” 向往他们,怀念过去的生活? 小夫郎同样半眯着眼看着黎源,床笫之间,他这般模样有些懒散有些迷蒙,像是被黎源欺负过头,若是深谙此事的人又会是另一种看法,觉得身下之人乃人间尤物,勾人摄魂得厉害,特别那双半眯半睁的眼睛,将里面的一片深光全都遮掩住。 小夫郎轻启红唇,“这般厉害的人物京城也是少见的。” 黎源突然笑了笑,一如既往亲了亲小夫郎的鼻尖,转身躺下,半晌,小夫郎再唤他,黎源便发出惺忪的轻哼声,俨然一副即将入睡的样子。 小夫郎缓缓躺下,眯着眼睛盯着黎源的背影看了许久,最终闷闷转过身去。 黎源睁开眼睛看着被月光映亮的窗帘,直到月亮西移,室内暗淡,他才重新闭上眼睛。 旱厕上浇筑成平地,厕所移到最角落的位置,加上前面回廊式设计,不特意走到粪口都闻不到味,粪口也是干净整洁的,上面覆盖着木板,需要农家肥时移开便是,厕所增加一个坑位,夫夫两人没有结伴拉屎的癖好,主要方便随时过来玩耍的孩童们,除去原先就有的冲水装置,黎源还增加一个洗手池,便前便后洗手的习惯深入人心。 浴室自然就比之前大了好几倍,除去洗漱台浴桶,黎源增加一个浴池,下面可以烧火那种,溪水直接接到浴池边,使用时打开塞子便有冷水进到池中,用完后拔掉池底的塞子,脏水进入污水排水沟,生活类脏水也是排入粪池里。 黎源对浴池十分满意,用的一种火山岩石,黑黝黝,泛着亮光,光滑无比却兼顾防滑功能。 一想到小夫郎冬日也能泡个热水澡,黎源顿时无比开心,笑着笑着,脸上的笑容又缓缓沉入寂寥,他摸了摸头不再胡思乱想,转身去给小夫郎做早饭。 早餐依旧丰富,不过现在还多了鲜牛乳。 也是开春后没多久,村里就有人背着牛乳等一些新鲜食品售卖,那人推着一辆车,上面除去牛乳还有奶糕油饼包子等食物。 黎源觉得奇怪,还多问了几句,才知是他们村的路最好,镇上商贩若是顺路,愿意来梨花村走一圈,大约他们村子的田种得好,来参观的人把看到的事情又带出去,渐渐的,梨花村便是外人越来越爱来的村子。 没毛病,贾怀也提过他们村最好走,所以最先来找的李二郎。 黎源没有多想,隔三差五能给小夫郎买到牛乳已经很不错,黎源小时候都不能喝到新鲜的牛乳。 黎源煮牛奶时往里放红枣放醪糟再打一个鸡蛋。 有时候放的是银耳莲子,有时候又是坚果葡萄干,几乎没有一日是重复的。 再煮一碗素面,一碟荤菜,几样凉拌小菜。 面条会换成包子馒头或饺子。 包子饺子的馅儿不重复,连做法也不重复,有时候是煎饺,搭配一碗五谷粥,有时候是煎包子,搭配一碗米汤。 反正贾怀数了三十日,没见一日是重复的。 从梯子上下来时难得没骂黎源一次。 但今日不同,贾怀发现有两样菜跟昨日一模一样,昨日吃了红枣桂圆甜酒牛奶蛋,今日还是,昨日吃的香菇肉包,今日还是,就连小菜里的辣白菜,昨日也是有的。 “腌制的泡菜就五样,重复很正常。”唐末抱胸淡淡地说,他们只过来混顿午饭,早晚饭倒不好意思过来打扰,世子也不让。 贾怀翘着兰花指推测,“不对劲,以前从未如此,黎家小子有问题,我再上去看看。” 今日小夫郎不上课,幼儿园也放假。 往日夫夫二人都要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何况外面还下着小雨,吃完饭,黎源坐在屋檐下穿草鞋,他要去地里看看,披好蓑衣戴好斗笠,黎源推开院门缓缓离去。 小夫郎在屋子里待了会,去了对面的新屋子,新屋子刚刚修好,还在通风散味道,推拉门和大窗依旧糊着桐油纸,但到底还是比之前的屋子明亮许多,小夫郎进了卧室趴在窗边,看着黎源越来越远的身影,红着眼睛喃喃低语:哥哥…… 不到中午,夫夫二人闹了别扭的事情就在近侍群和情报司传递开。 贾怀拉着陈寅,“陈大人,你说他们因何事闹别扭?” 贾怀琢磨,他的手下还没把谣言散播开呀! 陈寅似笑非笑看着贾怀,“这不是正合贾大人的心意。” 贾怀回过神,“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他眼珠子转了转,“在下从几碟小菜看出端倪,敢问陈大人都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 这是职场竞争,虽说近侍跟情报司属于不同部门,但很多时候他们都要协同工作,而一个好的近侍,他的观察能力并不弱于情报司的人。 但情报司的人大多数都不会功夫,这就让贾怀觉得很憋屈。 陈寅笑了笑,“贾大人不必耿耿于怀,我只是时常坐在屋顶,视野较你们好罢了。” 贾怀执拗,“那到底是?” 屋里的情况陈寅不可擅自偷看。 他能看到的,趴在院墙的贾大人也能看见。 今日落雨,换做往日休息日,黎源不会出门。 哪怕担心田间,也会与小夫郎说一声。 他什么都没说,闷头闷脑坐在屋檐下穿鞋,动作慢之又慢,一改往日爽利的模样,显然在等什么。 还能等什么? 等世子挽留,亦或是追着一起去。 世子也没有像往日那般追过来,而是等人走了,又巴巴追到窗边去看。 这两位少年郎真是把儿女情长演绎得比台上的本子都浓长黏.腻,看的日啖狗粮三百斤,身躯日益强壮的陈大人都忍不住再次打个冷颤。 哪晓贾怀听完却擦擦眼角,“哎呀真是小可怜,指不定现在心里怎么伤心,黎源这臭小子真是不识好歹,也不知道哄哄我们明哥儿。” 陈寅额角直跳。 黎源看了一亩水田就准备回家去。 那么将小夫郎一个人晾在家里不放心。 昨天那事是他无理取闹,后面居然还翻身背对着小夫郎装睡,真正是越活越回去,他多大,小夫郎多大,小夫郎还遭过那么大的罪,好不容易重新开朗起来,他就甩人家脸色,哪有这样做人家丈夫的? 黎源越想越有道理,回去好好跟小夫郎道个歉,再哄哄,想来小夫郎的性子不会太计较。 正要转身,田间冒出村长家二儿子的脑袋,“源哥儿,你跟珍珠吵架了?” 黎源:…… 讪笑,“没有的事。” 黎二郎笑得揶揄,“没吵架你休息日跑出来看田,还是下雨天。” 黎源:…… “我只是不放心过来看一眼,现在就回去。” 又走了几步,王家小子冒出头,“黎大哥,你跟嫂子闹别扭了?嗐,别担心,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回去后哄哄嫂子,还是不行就多疼他几次,保证管用……” 黎源:…… “你们到底从哪里听说的我们吵架了?” 又一农人从田间冒出来,“我听陈师傅说的。” 黎源看着王家小子。 对方摸着脑袋,“我听李师傅说的。” 黎源气笑了,四周看了看,“还有谁听说了,又是听谁说的?” 空旷的田野并非一望无际,田野间总有一些旱地或者野草地,陆陆续续五六道声音带着笑响起。 “赵师傅说的。” “丁师傅说的。” “钱师傅说的……” 合着贾怀养了一群扩音器,还有,他们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并迅速传过来? 黎源快速回到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竹林里找到小夫郎。 此时小夫郎正抱着阿紫坐在鹅窝里发呆,一脸的哀戚来不及收住,就被黎源卷回卧室。 等他锁好门,关上窗户,放下竹帘,才凑到小夫郎耳边神神秘秘说道,“我怀疑贾怀不是商人。” 小夫郎圆溜溜的眼睛缓缓看着黎源。 “那你怀疑他是什么?” 黎源皱眉,这个时代若是明朝那不言而喻,但变成大朝还真不清楚,“我怀疑他是个探子,你真的不认识?他有没有可能是仇家派来找你的,不行,我送你去山上住几天,等他走了你再回来。” 小夫郎一怔,“哥哥不喜欢我跟他们来往,我不与他们来往就是,何必将我……赶出去?” 黎源顿住,他是回来给小夫郎道歉的。 怎么就又扯到贾怀身上? 昨日的事情他明显表露出不喜贾怀的态度,如今又这般说,在小夫郎看来他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黎源仔细回想,工匠们到处散播他们吵架的事情,似乎……确实……是件蛮好玩的事情。 毕竟他们是村里唯一一对夫夫。 从村人的反应来看也确实如此。 如何贾怀真的是坏人,早就可以对他们动手,又何必在这种地方露马脚。 黎源心想,他还是因为前往京城的事情有些草木皆兵。 可他是回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小夫郎更伤心的,小夫郎抱着阿紫坐在鹅窝的样子早就惊得他心神不宁。 那副孤独的样子仿佛自己不要他了一般。 黎源在床边缓缓坐下,深吸一口气看着小夫郎默默看着他的眼睛,“珍珠,过段日子,哥哥带你去京城可好?” 第48章 争执 小夫郎并没有因为黎源的解释而情绪好转。 水润润的玻璃珠子迅速堆起一层雾气,他偏开头望着随风摆动的竹帘,“这件事哥哥不是早就提过,珍珠也同意了,与哥哥要送我去山上有什么关系?” 黎源沉默下来,他还做不到说出婚书无效一事。 片刻后,就在小夫郎忍不住想妥协时,黎源开了口,“哥哥骗了你一件事。” “哥哥那个地方,男子与男子并不能成亲,他们很多人秘而不宣,承受家庭社会的压力默默在一起,这还算好的,如果家里不同意,多半会选择一名女子成婚,害人害己,也有有勇气的,公诸于世,但是随之而来就要承受很多异样目光和不公待遇……” 小夫郎默默听着,心里那层疑惑开始慢慢褪去严实的外衣。”珍珠,如果我们不是夫妻,还能像现在这样继续在一起吗?” 小夫郎的长睫微颤,“可是我们是夫妻,我们有婚……” 黎源生硬地打断小夫郎,“我是说如果,你没有遇害被卖给我,还是家里寄予厚望的公子,我是梨花村一位普通的农人,我们能不能在一起,秘而不宣的生活在一起,或者勇敢点争取父母的同意,甚至再勇敢点争取世人的认同,有可能吗?” 小夫郎眼中出现短暂的迟疑,就是这短暂的迟疑,几乎将黎源击溃。 他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心头不受控制的一阵阵紧缩,手指无意识抓紧床单。 是呀,是他强人所难,是他痴心妄想。 明明有条光明坦途不走,为什么要选择布满荆棘的崎岖山路。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不明白。 他正要仓皇离去,小夫郎突然开口,“不是可以成亲吗?为什么要无媒苟合。” 伤心的黎源自然没看见小夫郎眼中的探究和欲明未明的震惊。 黎源本不想再多说,但还是轻轻解释,“律法对夫郎太不公平,夫郎只是一个婚姻身份,跟其才华能力有什么关系,哥哥只是有感而发,希望我们既是夫妻,珍珠又能像男儿那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哥哥也是胡思乱想。” 黎源行至门口,小夫郎的声音轻轻响起,“所以哥哥希望珍珠恢复过去的生活,宁愿不要珍珠?” 黎源险些身形不稳,他知道小夫郎聪慧过人,但没想到对方如此敏锐察觉到他的真实想法,只是他哪里不想要小夫郎,小夫郎有句话提醒得很对,他可以放小夫郎回去,但再要在一起,他们就是无媒苟合。 无媒苟合乃是当世绝不容许的大错。 他怎么能自私的想要跟小夫郎在一起,而让小夫郎承受世人的唾弃呢! 黎源已经知道上京后要怎么做,也不再多解释,眼看人就要离开卧室。 小夫郎突然从后面扑过来抱住黎源的腰,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哥哥,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要珍珠了吗?你要休弃珍珠还是跟珍珠和离?你到底知不知道律法的规定,即便哥哥休弃珍珠,珍珠也要嫁与他人,珍珠一辈子都只能做夫郎,不是哥哥的,就是别人的,哥哥忍心珍珠被别人欺辱吗?” 黎源险些落下眼泪,最终轻轻拍拍小夫郎的手背,强颜欢笑道,“珍珠胡说什么,哥哥都不舍得糟蹋你,又怎会让别人欺辱你,你放心,珍珠一辈子都是哥哥放在心尖上的人。” 至于小夫郎是否将黎源放在同样重要的位置上已经不重要。 等小夫郎回到京城,回到过去的生活里。 无论是感激黎源也好,憎恨黎源也好,都不重要。 黎源问心无愧。 至于珍珠做过小夫郎的身份,应该有解决办法? 黎源松开小夫郎的手,准备去新屋子待一会儿,今夜便分屋而睡,虽然会让小夫郎不解伤心一段时日,但好过事后怨恨。 谁知小夫郎远比黎源想的激动,他牢牢抱着黎源的腰要将人拖回床上,可他的力气远赶不上黎源,拉扯间,黎源担心伤到他,两人齐齐摔在床上。 小夫郎也不再顾忌礼仪廉耻,爬起来压在黎源身上,黑亮的眼睛冒着一层层火焰,柔和美丽的容颜仿佛结了一层寒冰,“哥哥今日不说清楚别想出去。” “哥哥当律法是儿戏,珍珠是你的正夫,不是想休就能休,和离?你这辈子都甭想,你,你要是敢不要珍珠,珍珠明日就去找其他的男子。” 黎源又气又痛,一双眼睛默默看着小夫郎。 最终别开脸去,他想要不就说出来,兴许说出来小夫郎就不会胡搅蛮缠。 更不会气恼下说出自轻自贱的话。 他正欲开口,突然院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两人无声对峙片刻,小夫郎默默松开手。 来寻人的是陈三郎,他带着惊慌和后怕,“源哥儿,那些进山捕猎猛兽的人出事了,我爹让珍珠赶紧过去帮忙。” 三名猎人只一名逃了回来,胳膊被撕烂,一路逃下山刚到山脚就因失血过多而昏厥,被进山采药的老郎中碰上,要不是发现及时,只怕人早没了。 人暂时救回来,能不能熬过去不好说。 黎源赶过去时,三名猎人的家属均已赶过来,问话的,着急想进山寻人的,阻拦的,闹成一团,老郎中正在施针,小夫郎净手后快速走进屋内。 黎源着急地看着小夫郎的背影,也不知先前的事情会不会影响小夫郎的发挥。 院子里哭成一团,黎源觉得心烦站到角落。 李二郎也赶过来,正在一家家安慰。 里面躺着的人叫赵四,也是三人中的领头人,黎源跟小夫郎赶过来的途中,这人再次出现血崩的险情,能不能救回来还不清楚。 “老三,把那支老参拿过来。”老郎中在屋内大声喝道,陈三郎迅速穿堂而过去往库房,他拿着老参进去,却是小夫郎的声音低低响起。 不知为何,那声音莫名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细听便是让陈三郎如何炮制,陈三郎再出来,动作依旧迅速,只神色间稳重许多。 黎源听着驳杂的谈论声弄清来龙去脉,原来这三人在大半月前就遇到一只吊睛白额大虫,这猛兽最是凶残,原本三人有些犹豫,但受不住金钱诱惑,决定将猛兽慢慢引出深山,到大山外围诱捕,即便失败,三人也有逃脱的机会。 就在前几日,眼见就要成功。 谁知那只吊睛白额大虫突然扑过来,赵四反应极快,大吼一声就往树上爬,另外两人反应也不算慢,上了树,于是一虎三人开始漫长的对峙。 不过两天赵四发现不对劲,那只老虎偶尔消失一段时间,等着他们犹豫着要不要下树时,老虎又回到树下,直到看见他嘴边的兔毛,三人才知这只老虎宁愿捕捉点兔子垫垫肚子,就为把他们熬下来。 赵四觉得大事不妙,不愿再拖延,不顾另外两人的反对,趁着老虎再次出去捕猎下了树,他一路朝着村子的方向狂奔,眼看再过一个山头就是梨花村,哪晓后面突然刮来一阵呛人的腥臭味,多年捕猎经验告诉他必是那只猛虎,停下来就是死,前面是截断崖,不高但摔下去也不一定活,赵四只得拼死一搏,摔下去的瞬间被猛虎咬断胳膊,幸运的是他没有立马晕过去,就带着一截断臂跌跌撞撞赶回来。 因为他记得山里还有两位同伴等着他救命。 这些都是赵四第一次醒来后叙述。 黎源只觉得一直平静的内心隐隐有热血流过。 赵四他们为了钱财冒死捕虎,说是贪欲过重不为过,那么随即而来的致残甚至身死都是风险之一,黎源甚至为了他们的安全得罪过贾怀。 但那时,黎源也只是站在事外的态度。 听闻赵四拼死逃出虎口,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详细叙述被困的具体位置,再次昏迷前也想着让村人去救人。 黎源心想,为财冒险的赵四在选择下树的当口,应该没有考虑钱财,他只想着怎么活下去,自己活下去,同伴活下去。 这样的赵四其实比他勇敢很多。 口口声声为小夫郎着想的他,是真的为小夫郎着想,还是为自己寻找一个不用冒险的方式? 黎源雾沉沉地想着,直到在拥挤的人群里看见一名妇人抱着一名幼儿安静地坐在院子角落。 她看起来憔悴而悲伤。 却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摇晃。 直到有人过来唤她赵四嫂子,妇人先是浑身一惊,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直到听清来人让她带着孩子去屋子里坐,紧绷的身体一瞬间坍塌,流着眼泪木讷地跟了进去。 赵四拼得一线生机逃出来,不知是不是很大程度想到家里的妇人和孩子,如果预料到结局如此凶险,会不会听从同伴的建议再等等,说不定猛虎等到失去耐性已经离开。 黎源承认自己远不如赵四有勇气,无论是先前打算赢得小夫郎家长同意的天真想法,还是后面下定决心,宁愿让小夫郎记恨他一时的无情行为,他的决定都带着一厢情愿的伪善。 可是他此时正如一天前挂在树上的赵四,面临一个生死未卜的未来悬而未决。 突然陈三郎带着欣喜的声音传来,“赵四醒了,暂时没有危险,大家如果没什么事就早些回去歇息。” 赵四媳妇的哭声也是这时隐隐从隔壁屋内传来。 赵四暂时没有危险,但另外两家缠上李二郎,他们让李二郎筹集人马立刻去山上救人。 “当初若不是信任你,我们三家怎会去山上拿猛兽,结果你挑骡子走人,害得我们的家人至今生死未卜……” “李二郎,你不能缺大德呀,那可是天打雷劈的事情。” 李二郎也想救人,只是他一个普普通通猎户,又去哪里筹集人手,就算找到愿意进山的人,又不知过去几日,那两人还在不在树上,如果在,能否坚持这么久。 好在他脑子还算活,急忙道,“让我们捕捉猛兽的贾先生还在村里,我们先去求求他。” 于是一群人闹哄哄朝着贾怀的住处行去。 等小夫郎净手走出来时,黎源还是发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疲惫,黎源连忙走上去握住小夫郎的双手,“累不累,先回家歇息。” 小夫郎挣脱黎源的手,避开对方担忧的目光摇摇头,“我要留在这里,哥哥先回家去。” 黎源顿时心中一惊,他知道小夫郎在回避他,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劝服小夫郎。 自然也没看见身后老郎中看着小夫郎一言难尽的深意。 “今夜我与三郎在,你先回去。”老郎中挥挥手转身进了屋。 黎源一喜,不再顾忌小夫郎还躲不躲他,拉紧小夫郎的手朝家走去. 夫夫两人刚走到林家附近便见到熙熙攘攘的村人围在屋外。 只见贾怀悠哉地坐在院子一张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听着村民说着什么。 他遥遥看见黎源二人,顿时从椅子上站起来,颇为高兴地冲黎源打招呼,“黎先生,看来那野兽真的凶猛,当初我幸亏听了你的劝告没再执着野兽,而是转行修建起屋子,如今日子过得逍遥,银钱也赚了,真是多谢黎先生介绍那么多活路,要是真的捉拿野兽,不知这一趟要亏多少。” 他话刚说完,围着的村民顿时望向黎源。 外村人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和怨恨。 黎源并不清楚贾怀当时与另外三位猎人如何商议,看外村人反应,想来是没有字句为证,贾怀的态度摆明想与此事拉开干系。 这些人原本是李二郎带来的,他想要说什么,却被他媳妇死死拉住。 黎源想了想朝着贾怀行了一礼,“人命关天,还望贾先生施以援手。” 贾怀笑得老奸巨猾,“黎先生说哪里的话,在下就一小小商人,自然什么赚钱做什么?” 黎源抬眼看人,“贾先生的意思是?” 贾怀伸出两根手指,“一条人命两百两,两条人命四百两,保活翻倍。”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有些人知道当初李二郎与贾怀谈条件的事情,背后出谋划策的正是黎源,梨花村的人顿时觉得贾怀真正是坏透了商人,可坏在哪里又说不出所以然,而外村人则将矛头对向黎源,若非黎源坏事,如今求人救命时又岂会被漫天要价,两百两,寻常农户哪里拿的出这么多钱。 黎源冷笑,“贾先生真正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三百两保活。” 贾怀不甘示弱,“黎先生,现在可是你求我。” 黎源微微转身,面露冷漠,“是我家人在山上?” 贾怀顿时一噎,他本来就是借着舆论想煽动村民针对黎源,等这件事缓过去,村民一想通还不把他给吃掉,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他无非是仗着家属情绪激动占个上风。 贾怀马上道,“多谢黎先生又介绍一笔生意,但我只收现银。” 其中一家来的亲眷最多,闻言顿时分散开,有的回家拿银借银,有的在当地有亲眷,就随着亲眷前往村长家,人命关天的事情,再难也要借,而另一家只来了两位兄长和一位嫂子,这两位看着就要贫苦些,面露难色后也分开行动,弟弟作势要赶往村里借钱,哥哥似乎想着什么,一咬牙也要朝着村长家奔去,谁知那嫂子一骨碌滚到在地,捂胸做重病状,哥哥过来拉扯媳妇,动作却十分粗鲁,“你要做什么,三弟还等着……” 那嫂子见骗不了丈夫,顿时坐起来抱着丈夫的腿号啕大哭,骂弟弟鬼迷心窍要去捉大虫,骂梨花村的人黑心肠骗其他村的人送死,还骂黎源伙同外人赚人命钱。 什么难听骂什么。 “闭嘴你这个臭娘们。”哥哥扬起巴掌。 媳妇干脆把脸贴上去,“你打呀,打死我得了,你辛辛苦苦攒了十来两银子,说是来年把我们孩子送到镇上读书,现在好了,钱没攒热,一下欠几百两,你打死我得了,几百两我们农人还得起吗?你这不是救三弟的命,是用我们一家人的命换三弟的命。” 哥哥的巴掌迟迟未落。 黎源不想再看闹剧,也由不得外人败坏梨花村的声誉。 但贾怀确实是他们带进梨花村,他起先也是找李二郎捕捉野兽。 黎源转身望向众人,“十里八乡本为一体,何时分出你我,我们饮一条水,吃一地粮,每年县府发下的奖励都以镇为单位,十里八乡平分,外人眼里我们是一个地方的人,为什么自己反而分出你我?” 他看了眼贾怀,“此人确实由我带回来,我也与他为捕捉猛兽的事情商酌一二,只是未能达成共识,自此,我们梨花村的猎户才未上山,各村各户都有前往码头搬运的工人,大家明白一个道理,你不搬的我搬,何曾有人怨恨对方抢了自己的饭碗,又有何人因工受伤怪到他人身上?” “你们可以说我黎源识人不清,但绝不能污蔑我们梨花村,今日三百两我先垫付给贾先生,人若救回来不用还我,我当为梨花村积德,若没救回来,贾先生……” 黎源深邃眉目直逼贾怀,“贾先生,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事没办好就不能收,特别是死人的钱。” 村长带着几位族长匆匆赶来,大声喝道,“这钱我们梨花村出,另外,家中二十以上的男儿跟我进山。” 一时间响起惊天动地的应答声,院中人回头望去,只见目力所及之处的田野站满年轻力壮的汉子。 一伙人也不再耽搁,回家拿起厚衣农具,腰间别上火把,装上些许干粮浩浩荡荡朝山里走去。 黎源微微蹙眉,这种行为看着义薄云天,实则鲁莽冲动。 若是老虎还在,甚至不止一只,只怕死伤惨重。 但是大家一片铁血丹青,无法制止。 他回家取下房梁上的竹篮,搜出三百两纸币时他不再搜钱,而是沉沉看了眼挂满房梁的竹篮赶往林家。 院中人已经散去,贾怀端着一个茶壶依旧悠哉悠哉地喝着水。 这次黎源的态度比哪一次都恭敬,“望贾先生施以援手。” 贾怀慢腾腾接过纸笔,“要是死人?” 黎源咬紧后槽牙,“黎源认了。” 他清楚,贾怀的能耐远在他见到的之上,他不是傻子,那些手艺过于精湛的匠人们,唐末训练孩子们的方式,陈寅沉稳中隐藏的深谋远虑。 他不清楚这三人为何来到梨花村,但现在村人能不能活,梨花村以后能不能与其他村和平相处,甚至,他跟小夫郎能不能在这个地方长久安稳的生活下去,这一次的选择至关重要。 贾怀笑眯眯将纸币塞进怀里,挥挥手,“你先去吧,我想办法。” 等黎源一走,陈寅转出来笑道,“贾大人打算如何分赃?” 贾怀掏出两百两递给陈寅,“还望陈大人笑纳。” 陈寅接过纸币,“还是贾大人轻松,张张嘴就得一百两,而我们上下几十人才得两百两。” 贾怀装听不懂,“一群愚民,稍加刺激便相互指责谩骂,不如陈大人再加把火,救出世子指日可待。” 陈寅虚心请教,“贾大人希望我怎么做?” 贾怀笑道,“找到那两人寻个机会弄死,黎家那小子自然在村子里待不下去,到时候我再诱惑他几句,说不定就愿意跟我出去做生意了,他二人感情好,我也舍不得从中作梗,但是世子必然是世子……” 他话音一转,收起里面的假惺惺,“两人感情再好,离得远了自然就淡了,只要世子慢慢忘记他,收拾一个农家小子还不好说?” 陈寅低头笑了笑,“贾大人何必如此费周折,不如在下就送那小子一程,只当上山遇见大虫,意外而已……” 贾怀一惊,面有不忍,继而捂着嘴笑起来,“这个方法会不会太冒险,哎呀,陈大人可是天行之首,官职与在下平级,在下怎能质疑陈大人的办事能力,真是该死。” 黎源简单收拾行装便要出门,忽然卧室的门轻轻推开。 小夫郎倚靠在门边遥遥看着黎源。 黎源将面包水一一装进背篓,背好后又将镰刀别在腰间,整个过程他都回望着小夫郎,不躲不避,直到出门时,他突然开口,“你是不是男儿?” 小夫郎缓缓点头。 黎源伸来大手,“还不与我同去?” 小夫郎顿了顿,眼里的哀怨一点点消散,再抬眼,眼中已满是星辰。 他几乎是用跑的奔向黎源的怀抱,黎源一将人拉入怀里,狠狠亲了一口说道,“哥哥把珍珠的钱用光了,暂时上不了京城,但回来后哥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珍珠商量。” 小夫郎被亲得嘴角发红,耳根发烫,紧紧跟着黎源的脚步,“哥哥要与珍珠商量什么?” 黎源露出笑容,“不告诉你,谁让你跟我闹别扭,你先急着吧!” 外面下起小雨,黎源取来斗笠蓑衣披挂在两人身上,春雨还有些料峭,但两只热乎乎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黎源看了眼云雾笼罩的群山,突然无厘头地说道,“可能有一天你会厌烦我,可我不会放手,除非你亲口告诉我。” 身后,小夫郎看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真是傻哥哥,他哪里会放手。 第49章 醉酒 若说进山寻人谁最焦急,便是等候在家中的妇孺们。 还有一个死太监。 贾怀原本以为世子待在家,等人走远他跑去一看,哪里还有世子的人影。 真该死,黎源那臭小子进山居然带着世子。 他站在院子里左等右等,陈寅与唐末都不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是一点都不相信陈寅和唐末。 世子当初就是在他们手里弄丢的。 等到半夜,突然看见一点火光,贾怀以为眼花,再看,一点变成两点,然后越来越多,最终形成一条蜿蜒的灯龙,直到整条龙都燃烧起来。 贾怀再也坐不住在下属的搀扶下奔向山脚。 每个村民的脸上都映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他们高声谈论着什么,把浓稠的夜色也抹淡了些,到了村口,他们径直走向祠堂外的晒谷场,将未燃尽的火把丢入坑中,再搬来新鲜的粗木投入坑中,顿时燃烧的火焰把整个村子都照亮。 很快有人搬来美酒和食物,其中两人形容狼狈,神色憔悴,但眼睛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兴奋,贾怀便知人活着找回来了。 他看了眼人群,找到黎源,但是不见世子。 黎源俨然成为人们的英雄,被大家团团围住,轮番灌酒。 村长正与其他年龄相仿,气势不俗的几人聊天,显然是另几个村子的村长。 贾怀满怀心事往回走,遇见等在半路的陈寅。 他急忙问道,“世子……” 陈寅指指老郎中家的方向,“去查看那位病人情况,唐末跟着。” 贾怀顿时松开一口气,旋即大怒,“好你个陈寅,这边与我商量谋害黎源,那头又让黎源领了功劳成了大英雄,还赚我两百两,还我。” 陈寅装不明白,“贾大人误会在下,这大山我们也没进过,黎源的灵芝地在里面,他早就将此地探查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他领路,我们怎么能这么快回来。” 此话有理。 “但是以你们的身手就算不能干掉黎源,还不能干掉那两人?” 陈寅终是忍不住看智障的表情看着贾怀,“一进山黎源便缠住我二人,我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我和唐末武艺高超,甚至我推测他还察觉我们身后还有其他人。” 贾怀大急,“你的人露了马脚,还是我的人装得不像。” 陈寅带来的近侍从未露面,此次进山,陈寅带着那些工匠。 陈寅摇头,“我不清楚,当时找到那两人附近,黎源便带着村民绕到其他地方,我想他一是发现我们还有人,二是……” 贾怀着急,“二是什么?” 陈寅笑容微敛,“二是他将世子托付给唐末,我们便知他看出我们三人都与世子有关。” “当时世子也在,我们若对那两人出手,你说世子知道还是不知道?” 贾怀脸色一白,陈寅再道,“贾大人,这出戏不出意外世子也参与了几分,贾大人听从世子命令逼迫黎源,私下却想要黎源的性命,在下在天行待了这么多年也不敢背着上面乱行事,贾大人是不是离京太久,忘了太师府的规矩?” 贾怀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心里把陈寅骂了个狗血淋头。 确实他收到世子的暗示,要将黎源逼紧点,虽不明其意,但与他的计划不谋而合,于是有了院子里挑拨离间的事。 贾怀心有不甘,“既然陈大人一开始就没想要黎源的性命,又为何答应在下,你想拿此事陷害在下?” 陈寅脸上的笑意再次浮现出来,“贾大人说什么,为何在下听不懂,你真的打算要黎源的性命?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贾怀深吸一口气,tmd,他根本就没想过除去黎源,因为那是世子的人,除不除不是他说了算,太师府的规矩他怎能不懂,无非是陈寅将话递到他嘴边,他顺着说一说,万一实现了呢! 搞了半天,两人都在演戏。 真是浪费感情。 就不清楚世子逼迫黎源到底为了什么,也不清楚世子的行径跟黎源察觉他们三人有没有关系,世子究竟是想泄露身份,还是想继续保密呢? 搞不懂搞不懂,世子的心思就像藏于云雾里的大山,看着近在眼前,实则难观全貌。 黎源回到家时已经醉得晕乎乎,但没全醉,还有力气跑去泡了个澡。 新浴池,拿自己开光,泡得那叫一个舒爽。 感觉头皮都泡散掉。 滚进卧室时,头发还在滴水。 他的开心显而易见。 小夫郎从被子里爬起来,找来干燥的毛巾帮他擦头发。 黎源酒品不差,虽然醉了,但也只是仰着头看着身后帮他擦头发的小夫郎。 小夫郎没有绑法,长长的青丝柔顺地落在黎源脸上。 白玉堂的味道幽香雅致,比桂花更适合小夫郎。 若拿花拟人,桂花就像泥腿子的他。 他卷起小夫郎的一截秀发放置到鼻端,浅浅吸了一口,笑着说,“我们家没钱了。” 小夫郎轻轻应了一声,几张纸轻轻落在黎源脸上。 黎源捡起来看了看没看清,正要丢开又习惯性抓在手里,跌跌撞撞行至窗边,对着窗外屋檐下的灯笼细看,发现是五十两一张的纸币,足足四张。 小夫郎轻声细语,“还有一百两我明日向贾先生讨来。” 黎源终于察觉不对劲,愣愣看着小夫郎,“为什么……” 小夫郎缓缓走过来,再次将黎源的发丝拢入棉纱,细细擦拭,“哥哥,你又有钱了。” 他微微抬起眼睛,漂亮的猫眼眯成一条长缝,“哥哥,我们明日即可上京。” 黎源突然将手里的纸币掷向远处,“我没钱,上不了京。” 小夫郎便将纸币一张张捡回来,塞进黎源手里,“哥哥,你看我们有钱,我们可以上京,珍珠想父母了,哥哥能不能让珍珠见见父母?” 黎源脸上出现短暂的空白,然后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小夫郎沉默地看着黎源,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又说,带着不忍和疼惜,“哥哥说下山就要与珍珠说件重要的事情,现在哥哥能说了吗?” 黎源还是不动,垂着脸仿佛睡着一般。 小夫郎轻轻叹口气,正要蹲下来抚摸黎源的脸。 黎源抢先一步走到床头,那步伐看着沉稳冷静,没有半分醉意。 他拿起那只小夫郎捡来当花瓶的小酒壶,抽出插在里面的桃枝,将水倒掉,取出一截桐油纸,缓缓展开,小夫郎的眼睛缓缓睁大,他想过黎源藏了什么在家里,可是他把家里翻了个遍,只找到村长印的婚书和身契,再无其他,唯独漏掉这个每日都要换水插花的小酒壶。 黎源展开手里的婚书抛到床上,一张泛黄的纸笺缓缓落下。 黎源望着窗外的方向,微弱的灯光映不出他的神情,他用一种平稳,几乎没有醉酒的声线说道,“这是我俩的另一份婚书,去年农忙村长错过递交婚书的机会,后来被我得知私下要了去,我欺骗村长会将婚书递交到县府,但是我没有……珍珠,我们的婚事不作数,你从始至终没有当过夫郎,你还是可以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的正经男儿。” 卧室陷入诡异的沉默。 小夫郎缓缓弯腰,捡起婚书,婚书上有两人的姓名及生辰八字,还有证婚人及各项细则说明及证明,与家中那份一模一样,独独缺了县府大印,没有县府大印,这就是一份无效婚书。 “这么说我们从来都不是夫妻?”小夫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他将婚书卷起来放入怀中。 “是。”黎源咬牙承认。 小夫郎幽幽一声叹息,“原来哥哥早就不想要珍珠了。” “没有。”黎源急忙否认,卧室再次陷入死寂。 “哥哥要说的就是这件事?”良久,小夫郎在黎源身旁坐下,轻轻抚摸黎源的脸庞。 黎源并没有醒酒,他只是在用不多的清醒面对这件事,他担心等到酒醒还是没有勇气。 他抬起脸想探看小夫郎的神色,可小夫郎背对着窗户,他只看见那双似闭似阖狐狸一样的长眼,无端沾了春夜的月色,带着股寒气。 黎源喃喃道,“是。” 小夫郎似乎笑了一下,“可是我跟哥哥有夫妻之实呀,还怎么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黎源急急辩解,“我们没有,一直都是哥哥在骗珍珠,自拿到这份无效婚书,哥哥又怎么能害了珍珠?” “没有吗?” 黎源信誓旦旦点头,“没有,哥哥忍住了。” 又是一阵带着寒气又摄人心魂的轻笑,黎源恍惚觉得不是小夫郎坐在面前,而是那只叫做阿紫的大胆狐狸。 “原来这就是哥哥不碰珍珠的原因,一直以来珍珠都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哥哥明明想要,却迟迟不给珍珠,害得珍珠伤心了好久。” 黎源连忙摇头,“珍珠很好,哥哥只是不能做错事,那会害了珍珠一辈子。” 这次的笑声更近了几分,甚至带上一丝幽怨,“原来在哥哥眼里,与珍珠行夫妻之实是错事。” 不是,黎源张张嘴又强行压住嘴里的坦白之言。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花,连小夫郎的脸都多出几个影子。 他觉得自己醉了,有什么话还是明日再说。 小夫郎似乎在笑,想来没有太生气,明日他再好好解释。 黎源正欲站起来,便听小夫郎说道,“也罢,这个夫妻不做就不做。” 黎源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小夫郎压倒在床上,湿漉漉的吻压上来前,他听见小夫郎笑着说,“那我们就做对野鸳鸯,你不来就我,我来就你可好?”. 黎源第二天醒来有种浑身被碾碎骨头的感觉。 以至于躺了半天起身时才发现异样,后面犹如被填了火杵,酸胀痛麻不说,连带腹部也疼痛得厉害,他摔回到床上等疼痛慢慢缓解。 也不知躺了多久,再睁开眼睛他看见手臂上一处处盛开的桃花,不仅手臂,但凡看得见的地方都是红色的吻痕,有些地方甚至发紫。 自然,昨夜一幕幕场景也随着这些吻痕在黎源的脑海里复苏。 他脸上先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变得匪夷所思,到最后只剩茫然。 他竟然,竟然酒后与小夫郎行了夫妻之实。 模糊的画面里,身后压着他的身影很难让他将其跟温温柔柔的小夫郎联系到一起。 不是。 不是! 不是? 不是…… 小夫郎进来时只看见黎源睁着一双眼,茫然而不知所措地盯着外面的天空。 “哥哥……” 小夫郎的娇娇柔柔都没唤回他的神魂,甚至,他不着痕迹的往窗边移了移。 小夫郎眼疾手快,一把扣住黎源的腰,人慢慢爬到黎源胸前,带着点嗔怪,“哥哥怎么睡了那么久,珍珠的腰酸了一整夜……” 黎源捂住小夫郎的嘴,两人无声对视片刻,黎源只看见小夫郎眼中懵懂无知的神态,试探道,“昨夜我们做了什么?” 小夫郎笑得好不开心,“我们行了夫妻之实。” 黎源真的有些生气,“那婚书没有效,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意思?” 小夫郎继续笑道,“怎么会没效,我已经让大牛送到县府,想来现在已经盖上县府大印收入户籍保管,哥哥真是大意,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忘记去办,不过现在不担心了,我们不仅有婚书,还有了夫妻之实,珍珠真的好开心。” 小夫郎缓缓贴着黎源。 黎源闭了闭眼睛,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 没事喝什么酒,真的害人害己,他倒不在意身上的酸痛,只是替小夫郎心疼。 贴着他的小夫郎突然开口,“哥哥,你不要怪珍珠,珍珠真的不能没有你。” 黎源心疼地摸着珍珠的发丝,“你真傻,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小夫郎抬起脸认真地看着黎源,“珍珠从不后悔。” 两人腻腻歪歪躺了一会儿,小夫郎的手不安分地钻进来拨弄着黎源的胸前,黎源顿时一僵正要跟珍珠好好说道说道此事,便听小夫郎红着脸说,“哥哥好舒服,珍珠还想。” 黎源:…… 刚开荤的毛头小子最是要人命。 黎源三番五次想要解释夫郎应该做什么都被小夫郎撒娇耍赖蒙混过去,当他再一次捉住小夫郎不安分的手,小夫郎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哥哥怎么老是躲来躲去,还是说哥哥想弄珍珠,珍珠自是愿意的,夫妻之实不就如此。” 黎源一僵,他先入为主成为人夫,自然容易把小夫郎当成妻子的角色,小夫郎娇娇柔柔的性格也很像妻子,如今反过来他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但小夫郎说得又没错。 夫妻之实并没说谁必须在上面,谁又必须在下面。 但总是觉得别扭。 除此之外,黎源真心觉得身体不适。 “哥哥再休息休息,没想到那事怪累人。” 小夫郎见他脸上确实透着疲惫,也不忍心再折腾人,于是抱着人美美睡了一个回笼觉。 幸好今日是周末,不用去学堂。 黎源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全身酸痛散去不少,只后面还是火辣辣的不舒服,无奈之余想着小夫郎大抵受不了这种罪,但看小夫郎倒是享受到,往日里害羞得紧,今早居然还主动提出想再来一次,黎源转着锅铲烧着脸想。 黎源忍着不适做好五菜两汤,说实话,他今日难得带些情绪不想请那三人过来用饭。 在山里寻找那两名猎户时,黎源按照赵四给出的地址提前做好分流。 大部分村民被他引到危险系数不太高的区域,他与村长家的儿子还有李二郎带着陈寅唐末前往出事地点,临近山岗,小夫郎崴了脚,黎源只顿了顿,将人委托给唐末。 有些事情他只是不愿深想,不代表不知道。 特别贾怀一而再再二三针对他,却又没有危及性命时,有些事情他便隐隐有了猜测,但这些猜测在昨夜与小夫郎发生夫妻之实后又变得不确定。 如果这三人就是为小夫郎而来,显然不是为了害他,而是为了保护小夫郎。 小夫郎应该认识他们,既然如此为何没有跟随他们一起离去。 甚至在得知婚书无效后,做实两人间的关系。 黎源想不通,也懒得想,都已经发生,难道他现在还能说出你我二人其实是清白的这种渣言渣语,他也舍不得再让小夫郎伤心欲绝地看着他。 大抵昨夜醉酒的话伤透小夫郎的心,后面才那般凶。 多少有些生气的成分在里面。 黎源不自在地想。 正想着院门被推开,那三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泰然自若地走进来。 贾怀更是露出虚伪的关怀,“黎先生可是身体不适,脸色看着不太好,早知如此我们便不来叨唠二位。” 黎源深吸一口气,“这院子还需多久修完?” 三人对视一眼,黎源可从不如此下人脸面,看来是知晓他们身份,就不清楚世子告知多少。 主屋早已完成,其他改造也已收尾,院子也按照黎源的要求,一半砾石一半青砖,如今只需把院墙砌好,整理院内外花园即可,说到这个,即便是唐末这种经常杀人的小伙伴也不得不承认,黎源是个很会生活的人,更懂得人景合一。 像院外那一行果树,他并不让人移走,而是想办法保留的同时,尽量与屋子相得益彰,不过具体细节则出自世子之手,三人从未见过世子对什么人如此迁就宠溺,只这些事情都做得细雨润无声,也不知黎家小子知晓不知晓。 新屋悬挂上竹帘时,黎源又采买了天青色云烟罗悬挂四周,当暖和的春风吹拂出烟雨蒙蒙的细腻,嫩绿深墨交替时,小夫郎的古琴正式完工。 那日黎源正在院子里晒东西,一道太古之音缓缓流开,说不出的幽远好听,里面情意藏而不露又热烈奔放,哪怕黎源不通音律也听出些什么。 他抬起头望向琴室,一株桃树在前微微晃动枝叶,天青色轻纱间是一身轻衣的小夫郎,虽然没有梳两根鱿鱼须,那头披散的青丝也是极为养眼的,忽然小夫郎抬起眼,赛过桃李的面容突然缤纷起来,一双美目灼灼看着黎源。 “弹的《凤求凰》,哥哥可听过?”那双美目微微眯着,可遮挡不住里面浓腻的春意。 《凤求凰》,那不是女追男的求爱曲,小夫郎弹给他,没毛病。 但黎源笑了笑,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认真把弄手里的活路。 小夫郎微微垂眸,遮挡一闪而过的深意。 哼,看你往哪里逃! 可算让他找到正确的方法,以前倒是自己想岔了,小夫郎不由又想到那夜,手指微颤,倒是弹错一个音,无事,反正哥哥听不懂。 若说以往黎源有多盼着天黑,现在就有多拖延。 往日天一黑他就催着小夫郎快快洗漱,然后搂着香香软软的小夫郎去床上缠绵。 小夫郎又香又软,皮肤细腻柔滑,双腿修长,屁股更是又白又翘。 真是哪儿哪儿摸着都让人乐不思蜀。 现在也无不同,即便有了夫妻之实,床上也是黎源霸道主动。 大多数时候他都将人亲得双眼朦胧,一副迷离要死的样子。 甚至每次都能先让小夫郎快活,这时候他快不快活到不重要,把小夫郎服侍舒服了他才不别扭,等小夫郎躺在床上平复时,黎源便悄悄地躺下,悄悄地闭上眼睛,再悄悄地入睡…… 不过他刚刚闭上眼睛,小夫郎就出声了,“哥哥,把那盒膏脂拿过来。” 黎源沉默片刻任劳任怨地去床头拿膏脂。 塞进小夫郎手里再次迅速躺下,便又听小夫郎说,“哥哥还没舒服,珍珠帮哥哥。” 黎源就会很纠结地说,“我,我已经舒服……” 那指法异常娴熟,小夫郎给他涂膏脂也不是一次两次,那时小夫郎不懂,只当是什么穴位按摩手法,如今黎源到不好提这不是什么祛火的膏药,不然之前的心思一目了然。 反正小夫郎没表露出来,只会天真烂漫地说,“哥哥,想来此处穴位按摩也是有助于行夫妻之事。” 黎源窘迫地将脸埋进被褥里,小夫郎又说,“哥哥转过来,抱着珍珠。” 黎源顿时连脖颈都红透,小夫郎似乎看不见,可能黎源肤色太深,也可能灯光太暗,只听小夫郎害羞地说,“哥哥好舒服,我们多抱一会儿可以吗?” 黎源赶紧堵住小夫郎的嘴,担心他再说出什么令人面红耳赤的孟浪之言。 两人搂抱着亲吻,越发亲密,小夫郎微微抬起头撒着娇,“哥哥,帮帮珍珠。” 黎源臊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小夫郎被他养得好,有些地方已超过自己,黎源弄不清是不是这个缘故,行事时总容易产生快要死去的感觉。 正胡思乱想,黎源屏住呼吸。 若说前两次还有些生疏,如今小夫郎倒是熟门熟路,见黎源微微皱着眉头,小夫郎舔舔他的嘴唇,“哥哥不舒服吗?” 这问题属实难以具体描述。 黎源伏在小夫郎脖颈里不想说话。 小夫郎眯着眼睛,幽幽看着窗纱上晃动的光影,静息听着黎源渐乱的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黎源突然抬起头,“等,等一下……” 小夫郎才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额间瞬间布满汗渍,他痴痴地看着黎源,“哥哥怎么了?” 黎源不知何时睁开眼睛,一向清明的眼睛彻底乱了。两人目光轻轻一碰,就似干柴烈火,再次吻到一起。 直到小夫郎娇气的声音响起,“哥哥,腰好酸,我躺着可好?” 黎源:…… 黎源只好任劳任怨地爬起来,再给小夫郎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明明身子就不好,何必要在上面。 好吧,现在也不算在上面。 但不多久,小夫郎便笑话他,“硬邦邦的哥哥也有软绵绵的时候。” 黎源觉得这话不对,他现在硬得很。 只嘴里再逞强不了半分。 小夫郎的眼睛彻底眯成一条细缝,里面似深不见底的大海卷起滔天狂浪,只语气依旧轻柔淡然,“哥哥,珍珠这样如何?“”哥哥,还要不要珍珠……” 黎源什么都听不见,他微微睁开眼睛。 只见窗纱上扑着一只飞蛾,树影晃动得更加厉害,那飞蛾勉力扒着窗纸,只翅膀颤抖得厉害,忽然疾风骤起,那飞蛾唰的一下不知卷往何方…… 想来是连渣都不剩了! 第50章 家世 受伤较轻的两名猎户修养几天就领着亲眷各自回家。断掉手臂的那位还要在老郎中家治疗一段时间。 断肢可是大伤,稍有不慎便丢去性命。 众人也不知老郎中如何救治,但那日几人忙里忙外的紧急情况都落入众人眼里。 大家只当李郎中医术了得,何况老郎中本就声名在外。 只有老郎中知道,患者能保住性命,得利于小夫郎喂下的一粒保命丸。 这种药丸他在江安城做郎中时见过,只见过一两次,都是位高权重的人家留着的保命药丸,一个家族说不定也就两三粒,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来。 可小夫郎就是掏出来喂给不过一面之缘的猎户。 至于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外面那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 千金难求一枚的灵丹妙药就这般用在维护黎家小子的声誉上。 老郎中终究医者仁心,没有过于纠结此事。 这段时间梨花村比较热闹,几位猎户所在村的村长早赶过来,拿出筹得的银两交予梨花村村长,两位伤势轻的,村长只收下五十两,重伤那位收下一百两。 若不是此人挣得性命跑出去报信,只怕另外两位轻伤者也落得差不多的下场。 这两位村长一商量,又拿出二十两,总计二百四十两。 众人都知真正救人的是黎源那一队,而且黎源早私掏腰包三百两支付给贾怀的商队才能及时救到人,人力药物都是钱。 但二百四十两已经是三个村能凑出的最多银两,主要春耕开始,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各家各户农闲一个冬日即便还有钱也不会有太多,看在乡里乡亲的面上凑个几两银子,再多便没有。 村长断不会因为自己村出人出力非逼着对方掏足银两,但也不会让黎源做冤大头。 黎源当时当机立断掏出三百两时确实震惊很多人,但村子里都淳朴,私下认为黎源应该把家底掏出个底朝天,嫉妒心没生出来,敬佩之意油然而发。 村里有公用储备金,都是县府发的,用作村里各项维护支出,但数额不多。 村长自己掏了些私房钱再跟几位村里老人商议,拿出储备银两,凑足三百两交给黎源。 小夫郎早把贾怀拿走的三百两又拿回来,黎源断不可能将这件事说出去。 略一思考便说让村长把这些钱投到教育里,村里的幼儿园和学堂都用的祠堂,场地倒是足够,但功能性太差。 村长本要推辞,毕竟三百两不是小数目。 但黎源态度坚决,又提出重新建设学堂,另外划出一部分银两用作村中孤寡老人,便是像林寡妇家按照制定好的政策,每年也能领到五两银子,但是村子没有经济来源,这项政策能不能持续下去还是个未知数,黎源只提了一嘴,村长倒是思忖良久。 但这件事就算定下来,消息不出一个时辰就传的全村人都知道。 倒不是大家嘴碎,商议此事时就在祠堂,因为涉及巨额银两,除去村长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各家各户的当家都过来,一并来看热闹的,祠堂围满人。 黎源拒绝时,关系亲近的还当他拉不下面子。 黎源笑着说,“确实蛮多的,我也不是不清楚,但我跟珍珠还年轻,能赚到钱,再说以后等我们老了,还望乡里乡亲看在今日的事情上照顾一二。” 黎源才二十一岁,离年迈老去远得很,他虽拿此做理由,看似合理,实在有着为村为民的一片赤诚之心。 村长当即让众人作证,这些银两划入储备金,但只用作教育和孤寡老人,有个专门的名称,叫:育仁金。 一时间,各种赞誉不要钱地往黎源身上砸。 黎源脸上不动声色,脚指头恨不得刨地,小夫郎还不放过他,站在身侧借着衣袖的遮挡勾住他的尾指,似笑非笑地掐了掐。 说到重新建造学舍甚至包括黎源嘴中的那个幼儿园,自然就涉及到盖房子一事。 贾怀一行人本来就在村里承接造房子的事情。 但此事一出,大家只是纯朴又不是笨蛋,顿时将贾怀一行人彻底恨上。 有几家甚至让他们停工,将工匠们赶出去。 村长正要宣布贾怀一行人的去留。 贾怀便领着陈寅唐末等人,一脸笑得灿烂地走进祠堂。 顿时几百道目光飞镖般纷纷扎向贾怀。 贾怀身中无数虚无飞镖,笑着扬声说,“原来大家都在这里,贾某正好有事跟大家商量。” 村长坐在首位不动,虽是庄稼汉的坐姿,目光却凝实不惧,“我们在召开族会,贾先生怕是不方便出现在这里。” 赶人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贾怀屁颠屁颠走进祠堂,见最外面的位置坐着一位瘦小的男人,宽大的太师椅只占去三分之一,他也不嫌弃,跟人打了招呼挤坐在一起,“经过猎虎一事贾某算是看明白了,若是我大朝还有哪个地方保留着先祖留下的美德,怕是除了梨花村再无其他村。” 黎源一言难尽地看着贾怀,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贾怀一套不要钱地夸下来,村里众人的脸色还是缓和不少。 他移动屁股,终于将旁边瘦小的男人挤出去,笑着说,“贾某行商多年,自然也沾染不少商人重利的势利习性,之前有些地方得罪大家,还望父老乡亲海涵。” 先拍彩虹屁,再请罪,黎源冷眼旁观这家伙还要做什么。 想带走小夫郎,门都没有。 黎源反手抓握住小夫郎,小夫郎的目光淡淡从两人交握的地方划过。 眼里冒出浅淡笑意,哥哥果然越来越离不开他。 有理智的不仅黎源一个人,心慈手软那是妇孺们,凡事顶天立地的汉子们都沉默不语。 便是林寡妇也目光冷冷地盯着贾怀。 贾怀才不在乎,在宫里当奴才,没被皇后娘娘赏识前,什么样的屈辱没受过。 贾怀自兜里取出三百两交给被他挤出去的瘦小男人,男人先是莫名其妙被挤出去,现在又莫名其妙给贾怀塞满纸钞,等看清上面的数额,顿时惊得连连瞅村长。 “这是在下一点心意,若非源哥儿大仁大义,掏空家底救助邻村人,贾某只怕也不会动弹,但正是贾某从头看到尾,被银钱蒙蔽许久的良心突然遭受重重的一击……” 说着还朝胸口咚咚锤了三下,看得黎源目瞪口呆。 总结下来就是贾怀被梨花村的事情感动,良心复发,想起家里先辈创业的不易,先祖开国的坚持,决定捐赠三百两聊表心意。 说到这里,大多数村人差不多放下对贾怀的芥蒂,不管怎么说,他骗黎源的三百两总算还了回来。 村长自然不会在这件事上装什么高尚,让瘦小男人把纸钞送过来,又跟贾怀客气两句,让贾怀在村里随便住,他心想这商人还算明白,要是不送这三百两过来,下一刻他们梨花村就要对对方亮拳头。 村长自然想将这钱给黎源。 黎源摆摆手,让村长自己定夺,村长也没想太久,将这三百两划出部分支付给李郎中那根老人参,李郎中自然也是拒绝,真正救命的是小夫郎掏出的灵丹妙药,老人参值钱,倒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分毫必较,毕竟银钱都是充入育仁金,惠泽的是每一位村民。 最终贾怀捐赠的三百两也充入育仁金。 一场村会圆满落幕,黎源牵着小夫郎往家走。 沿途村民纷纷与夫夫二人打招呼,看着他们的眼神又是喜爱又是尊敬。 贾怀想追上去,这件事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办砸还是办好。 先前世子让他逼着黎源,他自然照办,如今两人看着和好如初,当他向世子讨要功勋时,世子一脸看破一切的似笑非笑看着他,陈寅唐末倒不会那么小人地跑去告他状,毕竟他们也有参与,但贾怀总觉得世子知道他私下里那些不干不净的动作。 捐钱便是他能想到的能在世子面前挽回印象的最佳办法。 看着高高大大走在前面被村民敬仰的黎源,他真的觉得这次亏得吐血。 没让黎家小子倒霉不说,这小子一分钱不花就获得村民的爱戴和敬仰。 他里外不是人不说,还倒贴出去三百两银子。 “贾先生慢点走,我家的房子还望贾先生多多费心。”原本停工的屋主一个接一个追上贾怀,好似先前要赶人的事情不存在一般。 哼,刁民!. 小夫郎也没瞒黎源太久,在黎源三番四次从小夫郎面前晃荡时,小夫郎牵住黎源的手拉到桌前坐下。 此时正是雨多时节,所谓春雨贵如油,当然多多易善。 每下一场雨,地里的庄稼山上的树木又是另一番景致。 新绿叠着旧黛,明亮的河水琉璃似的泛着金光,宛如人间仙境。 小夫郎正在围炉煮茶,给黎源煮了最爱喝的野茶配蜂蜜,又将烤得软糯粘牙的红薯干捡出来递给黎源。 “哥哥想知道什么,珍珠定然知无不言。” 黎源想了想,“你之前的话没骗过我?” 小夫郎笑得狡黠,“大多数没骗,剩下的半真半假。” 黎源咬下一小口红薯干,浓腻香甜的气息盈满口鼻,慌张的心却慢慢安定下来。 “你真名叫珍珠?” 小夫郎一时间眼神复杂地看着黎源,黎哥哥最在意的竟然还是只关于他本人的。 得知珍珠确实是小夫郎的名字,只不过是小名,心中还是有些五味杂陈,一户人家能给儿子取名珍珠,可见多么宝贝。 而戚旻,旻在《说文》里释义为“秋天”,亦有丰收之意,再结合小夫郎如今的处境,黎源莫名觉得玄奥,但旻字又代表志向高远,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恣意生长的意思,由此可见,小夫郎的家人真正是将他爱护到极致,也期盼到极致。 黎源抚摸着小夫郎的长发,“真是个好名字,两个都好,那贾怀他们都是为你而来?” 小夫郎点点头,京城又传来消息,疏影公子突然闭门谢客好多日,因是尚书家,一时也无法查清缘由,但戚家的政敌无非就那几位,据父亲信上说,该布的局已经布得差不多。 其实小夫郎有些疑惑,以戚家当今权势,长姐在朝中的地位,哪里用得着如此煞费苦心,因担心信息外漏,有些话不好再问,何况父亲迟迟不招他回京,为小夫郎和黎源的事情留下喘息的机会,他自不会多问。 但心中总是不安,不安很多东西。 因为形势确实不安定,他们离京又远,小夫郎依旧决定不向黎源吐露太多,免得黎源担忧。 况且他要做的事情实在有违常伦,黎源知晓后不定会阻拦,但一定会改变对他的看法。 他知黎源爱自己现在百般模样。 便一点点都无法接受黎源眼中可能产生的质疑或审视。 小夫郎点点头,“他们确实为我而来,他们是我姐姐的人。” “你姐姐?”黎源一直以为那三人是小夫郎的父亲派来,一个贾怀就令他头疼不已,若是陈寅唐末也加入进来,要带走小夫郎不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小夫郎又说,“我姐姐嫁得挺好,像贾怀他们之前都是吃我姐夫家的饭,后来才转职到姐姐手里,我自被害后姐姐便派了他们来寻我。” 黎源琢磨片刻,抬头愣愣看着小夫郎,“你姐夫至少是朝廷三品大员往上。” 小夫郎噗嗤一笑,也不否认,他家,天家不都是三品大员往上么,没毛病。 坐在屋顶的陈寅扬手丢去一壶酒,坐在另一端的唐末接过酒壶,咬掉酒塞猛灌一口,他奶奶的,太师府莫名其妙就被黎家臭小子降到三品的位置。 他永远猜不到现在就有两个三品压在屋顶。 皇家侍卫分三等,最高等的一等侍卫首领品级等同三品大员,双方相逢都是行平礼,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陈寅唐末虽是太师的近侍,却是皇帝亲封的三品近侍,可见皇恩浩荡。 听了半天,黎源只听出小夫郎有个很厉害的长姐,家人说的倒是不多,只有父母和祖母都健在,家里再无其他复杂人员。 黎源按照自己对古代官宦人家的理解,琢磨小夫郎的父亲应该不是什么朝廷大员,哪有大员只娶一位夫人,只生一个儿子,但虽不是什么大官,至少也是五品,说不定还是四品,反正在他眼里,京官都是顶厉害。 松开一口气的同时,黎源又提起一口气,看来想跟小夫郎名正言顺的在一起还是任重而道远,毕竟人家有个高嫁的姐姐。 “那你如何打算?”黎源不着痕迹捏紧手指,娘家人都找过来,小夫郎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小夫郎脸上却带着轻快的笑,“我被害的事情没有那般简单,姐姐还在调查。” 那调查完之后呢? 面对黎源眼巴巴的眼神,小夫郎心中微叹,“哥哥还藏不藏婚书?” 黎源抿住嘴唇不回答,这份无效婚书要是落到贾怀等人手里,小夫郎早就离开他。 “可是你明明一身才华……” 小夫郎将黎源的手掌一点点掰开,果然指甲掐得掌心冒出血痕,他又是心疼又是开心,找来药膏给黎源敷伤口,“哥哥怎么反倒迂腐了,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尚未发生的事情又何必提前忧虑,珍珠会想办法解决。” 一直以来都是黎源照顾小夫郎,这次被小夫郎信誓旦旦宣布他有办法,黎源放下忧虑的同时,目光熠熠地看着对方,这兴许就是小夫郎真正的模样,不让人陌生,反而绚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一双手握住小夫郎的手,“珍珠……” 小夫郎也目光灼灼地回望黎源,“哥哥……” 坐在屋顶的陈寅和唐末,像两只受惊的大鸹纷纷飞向附近的树丫子上。 爱情的辐射说来就来,从不让人提防。 两人稳住身型遥望彼此,都看出一个信息,婚书原来在世子手里,难怪他们将县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只要不在县府一切都好办,哪怕盖着县府大印都不怕,只需离开时抹除一切痕迹即可。 但是真的抹得掉吗? 两人将目光投向烟雨蒙蒙的梨花村。 村里姑娘们的笑容总是那般热情而奔放。 小虫子确实是可造之材,他娘亲…… 唐末一拳捶向树干,头也不回地飞远,他妈的莫名其妙想起一名寡妇是怎么回事。 梨花村再次恢复宁静,晨阳穿过云雾落到田埂时,农人扛着农具穿烟而过。 三三两两,来来往往,忙碌中透着松弛有度的闲适。 即便已知贾怀等人的身份,黎源也没露出什么不一样的神色。 往日如何待他们,如今也一样,倒不拘着小夫郎与他们交往,若是小夫郎跟他们独处的时间长一些,黎源便会在附近徘徊,那点简单心思不言而喻。 久被疏忽的几人那心里不要太阴暗,恨不得把“我们有要事商议”几字写在脸上,你一农家小子若是知情识趣就不要耽误我们公子的人生大事。 “哥哥,要去灵芝园了吗?等等我!”小夫郎一瞥到黎源的影子立马就走。 “世子,太师的意思……”低声说着话的陈寅看着他家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世子,小蝴蝶似的飘向农家小子。 美色误人,史书诚不欺我。 呸!黎家小子算哪门子美色。 林下芝的进展要顺利得多,栽培成功后几乎无需管理。 野生林芝便要麻烦些,雨大了打坏根部用不得,来了虫蚁咬坏菌盖要不得。 但长在腐桩的灵芝确实更容易招来虫蚁,黎源一合计,在树根部位挖出一圈浅槽,往里面灌注防虫蚁的药粉,再在附近撒些药粉及食物,这个问题才算真正解决。 但也不能根除,毕竟有些虫子长着翅膀。 等灵芝真正长出来时,损耗在两成左右,已经比黎源的预估要好得多。 陈三郎干脆在附近搭了个草棚子,没事吃住都在里面,比往日看着用心懂事得多。 过了初期脆弱期,黎源也不再天天往山里跑,他还有筹办学校教书育人的工作。 这事还是老郎中开口他才将林芝的事情完全委托给陈三郎。 种植灵芝也不是什么秘密,不多时就有人知道黎源跟老郎中家在搞创收。 若是换做其他人,村人也只当做闲谈,但是黎源,大家心里想法就不一样。 问的人多了,黎源大手一挥,去参观。 看到野生灵芝时,大家不以为然,跟有时候看见的野灵芝没什么区别。 主要陈三郎舍不得,带着人只薅了一丛腐桩给大家看,一个树桩就两三朵灵芝,个头也不大,没什么稀罕。 倒是林下芝引得村民连连称奇,原来灵芝还可以像种庄稼一样种在地里。 而且个头品相看着尤其不错,等真正成熟不都得千年灵芝的模样。 黎源一听就知道有些人琢磨到歪门邪路上,他有发展农村经济的想法,特别是以村为单位打出名气,举个例子,如果梨花村一直能保持品质不错的灵芝产量,再结合子都山的传说,简直就是天时地利的宣传手法,以后说到灵芝,人家只认梨花村,只认子都山。 不过这都是长远计划,黎源开口,“林下芝有林下芝的优势,就是品相好成功率高,但是珍珠的师父也看过,这种人工栽培灵芝的药性赶野生的差得多。” 一个地方的经济想活要专业,但是不能专一。 如果梨花村想靠种植灵芝就不能只产林下芝,品质分类才是正确方法。 但前提是要做好品控。 黎源的讲话方式已经被大多数村民接受,一行人安安静静地听,自然又对黎源佩服得五体投地。 黎源为防止有人暗地里动歪心思,提前预警,“吃灵芝的大多都是富贵人家,品质好不好他们张口便知道,我们要做的就是提高品质和产量,让外面的人一吃到梨花村的灵芝就竖大拇指,自然不能种些低劣灵芝败坏自己的名声……” 好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推崇仁信,即便有极个别动歪心思也赶紧打住。 聪明的早看出来,黎源这是要带着大家一起致富。 黎源又说,“这个我也是第一次种,结果如何真不好说,等到收成时再来看,如果明年有人想种黎某自然知无不言。” 众人纷纷点头,黎源能在种粮的事情上慷慨分享,他们不觉得在种植灵芝上还藏私。 那可是私掏腰包三百两办学堂的大气人。 水稻进入分蘖期后期时,京城传来消息,疏影公子姜离自缢书房。 风卷云涌的京城局势缓缓拉开残酷的序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青梅竹马 书房的灯经常亮至半夜,黎源担心他熬坏眼睛,进去看过。 数十灯盏发出明亮的光线,没有灯烟,灯芯小而明亮,丝毫不会晃动。 黎源闻到一股算不得怪的味道,小夫郎伏在案前极速书写着什么。 他尚未察觉黎源的身影,但又像心有感应,头也不抬,“哥哥,我马上就好,你先去洗澡。” 案上还有厚厚的一沓信件,脚边也摆满各种信笺。 “仔细伤着眼睛。”黎源刚说完便觉得手上端着的托盘一轻。 贾怀狗腿地接过黎源精心准备夜宵,端到小夫郎身旁。 放好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出来,肥胖的身躯展示出专业度极高的轻盈和恭敬。 小夫郎似乎习以为常,拿起一封新的信笺一目十行的扫过,嘴里轻轻应了一声。 黎源退出来就看见一脸倨傲又得意的贾怀。 再给他塞个浮尘,那就更到位。 脸上分明写着:你可别碍事了。 黎源正要出门,贾怀倨傲地开口,“明公子用的灯油可是鲸鱼油脂炼成,看通宵都不累眼睛的,知道一钱多少黄金不?” 黎源深吸一口气,他不是没遇见过讨厌的人,但是像贾怀这么讨厌的真的极少。 但黎源也知晓贾怀身居要职且备受信任,可见其能力和处事并无问题。 那就是单纯地讨厌自己。 为什么讨厌自己? 不言而喻! 黎源转身,半垂目光俯视贾怀。 贾怀紧张地缩头,怎么,黎源想揍他? 世子肯定不会帮他,陈寅唐末呢! 哼,那两人巴不得看好戏。 他正要换张面孔,就看见高挑的黎源罕见地露出一丝冷笑,“我有婚书,不满?憋着!” “你你你……”真是气煞贾大人耶! 黎源洗完澡出来,对面书房的灯一盏盏熄灭,贾怀肥胖又轻盈的吹灯图正印在窗帘上,但小夫郎没有过来。 黎源仔细一看,只见小夫郎站在廊侧举目远眺,光线昏暗看不出脸上神色。 黎源知道他的心情不好。 原本只打算浅浅洗漱一番的小夫郎,看着飘满花瓣的浴池顿时不着痕迹挑挑眉。 黎源正沉默地在水池旁准备一应物品,头也不抬,“先进来泡泡,我给你按按肩膀。” 小夫郎依言褪光衣物,看着白皙纤长的背部轮廓及腰身,黎源眸色渐深,又不知想到什么,后知后觉耳垂烧灼起来,小夫郎迈入水池发出舒服的一声叹息,等坐稳后久不见黎源过来,“哥哥?” 黎源看了眼腹下,悠悠叹口气坐过去,先给小夫郎按摩一番再揉碎澡豆子,浓郁的白玉堂的香味四散开。 黎源是做农活的,手上力道大,按得小夫郎四肢发软,极度舒适。 黎源不知如何询问京城的事情,他是个一无所知的门外汉,给不了意见也帮扶不到什么,但多少担忧小夫郎。 “哥哥……我最好的朋友去世了。” 黎源的手上微顿,片刻后再次按摩起来,“你刚才在为他伤怀?” 小夫郎缓缓睁开眼睛,一向温柔多情的眼睛不见半分忧伤,只语气依旧绵软,“是也不是。” “他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 小夫郎的心顿时涌上暖意,“我当日正是被他带出门,我们自幼相识,年纪相仿,兴趣相投,家世也相当……” 等……等等等等,他妈的这是什么青梅竹马剧情。 黎源按住一粒澡豆子用力搓开,小夫郎轻轻叫了一声,“哥哥,你弄疼我了。” 黎源手一松,再按上有些发红的肌肤慢慢搓揉,“然后呢?” 事情不算复杂,这位竹马,呸,这位背刺大师兄仗着小夫郎善良仁义,利用一次出游的借口将小夫郎骗出来,后面的事情一目了然,小夫郎反抗过又落入人牙子手里,直至被卖给原主。 那背刺大师兄为什么要害小夫郎,从外界因素说,他选择投靠小夫郎姐姐的对家,从内里因素说,他嫉妒小夫郎比他长得好,学识好,更得家人宠爱。 背刺大师兄的家世也不错,但只是家中三子,加上上面两个哥哥还有妾生子,可以说竞争非常激烈。 里外两种因素直接让背刺大师兄干出这种事情。 逻辑很合理,但是,究竟是嫁入什么高门的妇人会跟人结下这么深的梁子。 又是什么家庭的三子一言不合就把好友给卖掉。 又是什么局势逼迫得背刺大师兄居然慌不择路自缢书房。 黎源费尽脑汁,他看过的剧里只有宫斗剧才如此吧! 小夫郎又说,“他并不是自缢,应该是他杀。” 哦,这才合理。 背刺大师兄应该只是想给小夫郎一个教训,没想到背后势力却想要小夫郎的命,如今事情快要暴露,背后的人担心背刺大师兄泄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灭口。 小夫郎转过身,猫眼似的眼睛慵懒地看着黎源,一副想听听黎源意见的意思。 黎源干笑,他只会种田,“你姐招惹了什么人?” 这么凶残。 小夫郎又转过去,“跟她嫁同一个男人的呗。” 果然是宅斗,高门大户战斗力就是不一样。 “你姐姐是正室,夫主由着妾室这样暗害正妻的弟弟?” 小夫郎哼了一声,“以前不觉得他蠢,现在看来是有点蠢。” 黎源点头,“确实很蠢。” 坐于屋顶的陈寅和唐末相视一眼,你们确定说的是当今天子? 黎源有些担忧,“你姐姐不会有危险?” 小夫郎抓住黎源的手臂,张嘴轻轻咬了一口,眼里带着一抹顽皮,“什么我姐姐,也是你姐姐。” 黎源无奈看着小夫郎,都有夫妻之实,怎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模样,不过黎源顶喜欢小夫郎这般可爱模样,浇了水到他脸上,“姐姐不会有危险?” 小夫郎眯眯眼睛,很满意黎源顺他的意。 他趴在池边微微睁开眼,被雾气氤氲的眸子湿漉漉看着黎源,黎源喉头滚动,身体灼烧起来,自同房以来的不自在慢慢消散,他勾下头含住小夫郎红润的嘴唇。 两人吻了一会儿才分开,小夫郎漂亮的猫眼已经眯成一条细缝,语气也变得有些混沌,“姐姐将她的长子丢去守祖庙,一年不能回来。” 小夫郎再说,“而且是姐姐知道我活着的情况下。” “既是保护那孩子也是敲打对方。” “姐姐一向果决干脆,望那些人知晓姐姐这般可不是退让。” 黎源确实看过宫斗宅斗剧什么的,跟大学室友们一起,基本上要靠室友们讲解他才明白每位角色的目的和行动意图,大多数情况他在旁边刷手机看文献。 室友们曾开玩笑他活不过三集。 黎源也就笑笑不作回应。 他对自己的未来规划得很清晰,不是做研究就是回乡创业,太高深的角逐不是他的世界。 黎源散漫的心思慢慢归元合一,小夫郎的话已经很明白,他姐是高门贵妇,他姐超级厉害! 姐姐这么凶残,会不会事后弄死他? 小夫郎慢腾腾从热水里爬起来,纤细曼妙的身姿冒着一层热气,浴室光影不明,他像爬伏在雪岩上的狐妖幻化成人,蛊惑又懵懂地冲误入雪林的汉子说道,“哥哥,你说我到时候跟姐姐怎般说,说你我之事……” 嫣红的嘴唇碰了碰痴痴坐着的山神。 屋顶两人面红耳赤地坐着,现在京中局势变幻莫测,他们不敢有失,即便会惊扰世子也不敢离得太远,一般怎么都要等到两人入榻才离开,谁能想到两人今日在浴池里就这般那般,真正是令人羞耻…… 伴随着轻微的扑腾声,贾怀站在院子里遥遥看着两位大人像炮弹似的弹射开。 他笑眯眯地摇着一把蒲团扇,“哎呀呀,小夫夫俩的感情真好。” 现在局势一日比一日严峻,那可是皇储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黎家小子将世子服侍好了,世子才有精力和心情帮助太师和皇后娘娘。 但也不能服侍得太好,万一令世子劳累便不太好,看来需要找些事后保养药方给世子用用,至于黎源那小子就完全没必要。 不服? 忍着! 学堂及幼儿园的图纸是黎源设计的。 工程方:贾怀及众高级情报人员。 黎源的设计重实用性,没有什么回廊庭院,也没有什么雕花檐牌,学堂就是他见过的最实用的八十年代教学楼,一层楼,四面围合,中间是操场,再外面才是院墙,有校门的那排教室从中间洞开,两侧是教师办公室。 教室里不做书案,而是课桌椅,有黑板讲台。 学生们使用炭笔麻纸,黎源的目的很明确,扫盲加培养实用性人才。 文字在简化之前其实很难记,但是黎源又不能依着自己方便教孩子们简体字,就算学会了那跟文盲有什么区别。 就这件事他跟小夫郎专门讨论过,小夫郎倒是支持使用简体字。 “哥哥曾经说过你们那里有些地区依旧使用繁体字,那么哥哥可有认识障碍。” 黎源想了想,“一开始有些麻烦,但是多看几次就问题不大,就是写起来难。” 小夫郎点头,“那就学简体字,等他们出去后若是想继续深造,是难不住有心人的。” 黎源一想是这个道理,简体字就当通往古代文明世界的桥梁。 学舍建造的同时,黎源开始编撰课本,不可能只有他一个老师,也不可能只学文字和数学,他决定将织绣加入课程,毕竟这也是当下一门能赚钱的技术,医学也加入课程,当然不是小夫郎学的那种,只需认识草药和使用方法即可。 如果灵芝真的打出名气,外面采购的人一过来发现大家只是会种植的泥腿子,难免会被糊弄瞧低了去。 体育也是要有的,然后就是课程时间和休息时间,农忙时视情况而定,其他时候早上的两节课变成三节课,下午依旧不上课。 然后就是招聘老师。 听说学校教授织绣课时,梨花村的女人们沸腾了,这要是能学会以后嫁出去在夫家面前也是极有面子的,若是能像李婶那样手艺精巧说不定说话都有份量。 李婶听说后就坐不住了,想去看看女人们到底怎么上学。 织绣课的教室最大,没有课桌,而是一排排长案,毕竟绣娘的东西占地方,丝线还不能弄混,教室大不说,后面几乎空出又一间教室,问及缘由才知,村里打算置办两架织布机,这年头条件好的也会买织布机,但都是最小的那种,而且爱惜得很。 大家拉着村长询问,又知到时候买的不是手摇纺车,而是五锭脚踏纺车。 我滴个乖乖,那岂不是要不了多久村人都能穿上好一点的布料? 村长见机说道,“你们学到这些东西就是不回报梨花村,那嫁人也是极为风光的。” 众人纷纷点头,这年头除了极个别懒汉,几乎没有不想学习的。 只要能学都努力去学,因为多一门手艺就代表多一样生存技巧。 村长再说,“既然是学习,那自然有束脩。” 闹渣渣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这个大家都知道,但为何绝大多数女子都不读书? 除去教育未普及,还因为女子要承担繁育后代,料理家务的重任,谁会花钱学那些并不能变现的文字。 但是织绣不一样,这是能变现的。 果然一起来看热闹的男子,无论身份是父亲还是夫君,大多点头同意。 也有不同意的,以梨花家为主。 梨花娘身上的衣裳也不知多久没洗,头发也乱糟糟,手里却抓着瓜子在磕,“源哥儿不是给了三百两,还有贾大人给的,整整六百两还需要我们出钱,不是一开始就是惠泽村民的事情,现在又收钱咋回事?” 村长也不客气,眼睛一瞪,“只开销,不开源,就是金山银山都能吃空,请老师不用钱,你看看谁这么高尚把一身本领教给你。” 梨花娘还是怕村长,翻翻白眼把身体往后藏了藏。 她自发现梨花能在黎源那里讨到吃的后就彻底不管梨花,有几次还让梨花偷东西带回来,梨花不带就把人掐得浑身青紫,可就是这般,梨花也不往家里带东西。 这件事解决起来也简单,唐末唐大人带着他的三把雁翎刀当着梨花娘的面,削铁如泥削掉梨花家破破烂烂的一根门柱子。 梨花娘也不是太怕。 但是唐末恨,堂堂三品天行近侍,手起刀落只砍人头,现在却要对着一名懒妇砍木头。 于是唐大人阴沉着一张脸,在梨花家门口砍了半个时辰木头。 那门柱本有一人多高,唐大人刀法精湛,又憋着浑厚之力,一刀一寸,一寸换一刀,刷刷刷,半个时辰后,地面一层长短一致的木头。 梨花家两口子早吓得晕死在地上,自此不敢再虐待梨花。 束脩收得不贵,主要是一种象征,免得有些人觉得学习是件轻易的事情。 凡事情变得轻易,人就不懂得珍惜。 到下午,兴致勃勃过去看热闹的李婶晕乎乎地被儿子扶回去。 她怎么就成了一名女夫子呢? 还是有束脩的女夫子,那真正是祖坟冒青烟的事情。 光荣呀! 第52章 比试 幼儿园的屋舍修在学堂旁边,中间有通道。 黎源赞同混龄教育,大的孩子带小的孩子,一起玩闹一起学习,好的风气就一代代传下去。 目前梨花村六岁以下的幼童并不多,黎源造幼儿园的时候村长有些犹豫。 大可在学堂辟出一间教室给幼童。 黎源笑了笑耐心解释,“十里八乡为一体,办学堂这么大的事情要不了多久就传出去。” 种植的技术他可以先不教给外村人,毕竟有些东西你白刺刺给出去,人家还以为你包藏祸心,只有他们村先富起来,其他村看到实打实的好处才会跟上来。 一个村经济发达了,其他的好处也会跟着上来,这个黎源不说,村长也是明白的。 很快村长就想明白,甚至举一反三,其他村要过来学习可以,但束脩就不是那么便宜的事情,只是比镇上便宜点,毕竟都是实打实能换钱的技术。 同样,学堂也欢迎有技术的人过来当夫子,村长颁发印有村长私印的证明文书。 暂时说不出有什么用途,只是一种荣誉。 幼儿园不请老师,但是需要保育员,同时也要交钱,称之为保育费,同时包一顿午饭,孩子可以从早上九点待到下午四点。 这一下梨花村近三分之二的妇人将时间空闲出来,空闲出来的妇人们可以去学堂学知识,也可以帮助汉子料理农活甚至做些能换钱的东西。 一时间,梨花村比过年还热闹。 黎源没想到保育员的岗位竞争很激烈,好多妇人都想过来当保育员,既能照顾自家的孩子还能拿工钱。 但黎源在这块一改往日的宽松,严格不说,保育员还要先培训再上岗。 惩罚措施也严厉,一旦发现保育员区别对待幼童,永不录用。 原本还存着点心思的妇人顿时端正心态。 黎源更绝,他根本就不用幼童的母亲,从根源上杜绝这种现象。 林寡妇几番犹豫还是放弃这项看起来最轻松也有薪水的工作。 她安排得很仔细,早上去学堂学课,下午去干农活。 小虫跟着唐大人学得好,她心里有盼头,想早点挣得一份产业给小虫。 她知道这些都得利于黎源和小夫郎,不说些虚妄的漂亮话感谢人家。 平时看着大家围着黎源和小夫郎,她也只是远远看着。 自被黎源调到讲台vip座位,她发现黎源夫夫两人似乎更喜欢上进好学的学生。 于是她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妇人硬是绞尽脑汁想方设法问问题。 一开始的问题自然幼稚可笑,但渐渐学出门道后,她发现黎源面对问题时的目光不再是鼓励,而是会仔细思索一番后再详细讲解给她。 林寡妇得到解答后自会感谢老师,与旁人无异。 只小虫知道,他娘亲有时候会激动得在家蹦两下。 林寡妇就用这种热忱的学习态度回馈着黎源一家的传授之恩。 林寡妇在心里安排课程,她每门课都要去学,要务必拿到班里前三的成绩。 嗯,加油! 林寡妇一抬头看见地上落着银闪闪的一锭元宝,还很眼熟。 没记错的话,这个月已经是第七次捡到它。 林寡妇头也不抬捡起银元宝,“唐大人,您的东西又掉了。” 绿油油的稻田哪里有唐末的身影。 唐末一本正经坐在屋顶喝闷酒,他见过笨的,没见过这么笨的,白捡的银钱都不要。 要不是第一次大意又好奇,想看看林寡妇到底怎么处理这点飞来横财,也不至于被对方抓到。 不多时陈寅落到旁边,两人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言语。 今日陈寅先开口,“过段日子我想先帮世子恢复内力。” 世子内力被锁住他们第一日就看出来,后来双方关系缓和,世子却拒绝掉。 世子的功力赶他们这批顶尖近侍自然差不少,但寻常有功夫的都靠不近。 加之世子一直给人俊雅矜贵的感觉,京城里除去他身边极亲近的人,都不知晓世子其实身手不错。 所以世子跟着姜离脱离近侍们的视野时,大家并没有产生太大的警惕心。 却不知,伏击的人却是同样厉害的死侍,近五十围攻世子一人,世子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对付不了,短短几息的功夫,那群人就完成掳走世子,抹除痕迹,再留二十断掉后援,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会怀疑姜离,因为只有姜离知晓世子会功夫。 唐末点点头表示知晓,锁住世子内力的也是高手,解开需费些功夫。 只是世子一直不同意,他们也没办法。 现在的世子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没太大区别,那黎源一看就莽得很。 也不知世子如何承受那事。 若有内力护体,想来比现在好得多。 搞不懂世子怎么想。 突然陈寅开口,“林氏刚刚找你。” 唐末石雕似的稳坐屋脊,面无表情地说道,“她叫秦秋月。” 陈寅:…… 唐末:…… 这下唐大人真的成了石雕。 好半晌,那双小而精的吊角眼闪过一丝慌张,“她来做什么?” 陈寅压了压嘴角,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抛过去,“她说拾到唐大人的银两,但找不到你人,只好先交给黎源。” 唐末将银两揣入怀中,脸色早已如常,目光沉沉盯着远处。 黑色的长袍将精壮的身体包裹得精悍修长,三把雁翎刀,一左一右,还有一把插在背上,他习惯戴头巾,人又长得其貌不扬,许多人都对他没印象。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可是在天子那里记过名号的。 只因十年前,黎太师回京路上遇到刺杀,上百人围攻十来人的车队。 杀到后面只剩唐末一人护着太师,唐末就是靠着三把雁翎刀,杀得血流成河,冲出重围,那一次默默无闻的唐末一战成名。 当太师将戚旻托付给他时。 这两位十年来对话不超过二十句的主仆产生简单的交谈。 “戚旻交给你了。” “是。” “唐末,把他当成你自己的儿子。” “……是。” 但他把儿子弄丢了。 他还把儿子送到一个农家小子的床上。 唐末缓缓推开刀柄,锋利的刀刃寒光闪闪。 陈寅又问,“银子不都长一个样,林……秦秋月怎么知道那是你的银子?” 唐末默默合上刀刃。 陈寅再问,“莫非唐大人在什么地方刻了字?” 唐末正想说“是”,那讨人嫌的陈寅又说,“可是我刚才看过,没有记号呀!” 唐末:…… 看着唐末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陈寅躺在屋脊哈哈大笑。 论刀法他差唐末一毫。 男人都有胜负欲,逗逗唐大人也是蛮有成就感。 唐末几个起落就飞到秦秋月家。 听到敲门声打开门的秦秋月有些怔愣地看着外面的唐末。 “唐大人……” 唐末侧立在门口,“我不是什么大人。” 秦秋月连忙改口,“唐先生。” 唐末掏出银子丢给秦秋月,“谁捡的就是谁的,不要老送回来,我很忙。” 秦秋月看清银两正要还回去,唐末已经飞走。 小虫听见动静跑出来,“娘,娘,是师父吗?我好像听见他的声音。” 秦秋月看着手里的银子发愣,很忙还专门送银子过来。 不是,这银子不是唐先生自己的吗? 等唐末回到黎源家附近,便看见贾怀的几个手下鬼鬼祟祟地往后面的竹林里钻。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 那几个接头的四下看了看,显得谨慎又猥琐。 其中一人突然比出两个大拇指,碰了碰,一脸严肃地看着接受情报的同僚,“传:天行三品近侍唐末趁职责之便追求梨花村林寡妇秦秋月七次未果,证物:那坨不足称的十两银元宝。” 唐末要跟贾怀决斗。 两人自不会找世子理论,转头找上陈寅。 原来职场斗争哪个年代都有,黎源整理衣裳站在窗边光明正大地看。 贾怀不会半点功夫,哪里愿意接受唐末的邀战。 “唐先生,你要点脸面吧,我一文人跟你一个武夫斗个啥?” 贾怀围着陈寅绕圈圈,唐末也不说话,贾怀往哪里转,他就往哪边堵。 黑煞神一般! 贾怀急不可耐,“陈先生快评评理,他自己假公济私还让旁人说不得……” 冒着寒光的雁翎刀瞬间出鞘,贾怀啊啊尖叫着翘起兰花指。 “哥哥,你瞧什么?” 小夫郎不知何时蹲到黎源脚步,黎源正欲拉他,小夫郎连连摆手,“我不出去。” 黎源一想也对,这个时候小夫郎出去帮谁都不好。 “那我当你的眼睛,现在贾先生发出音波功欲击退唐先生的进攻。” 小夫郎捂着嘴嘿嘿笑了两声,也竖起耳朵。 本来抱臂看好戏的陈寅突然转向黎源,“黎先生出个主意?” 唐末善武,跟武力相关的项目自然不行,贾怀善文,跟智力有关的项目也不行。 黎源想了想,“那劳烦两位先生将白毛白苓赶回家,不能找人帮忙,不能用食物引诱,不能抓捕,不能使用暴力。” 他走出到院子折了两支柳条递给两人,“只能用这个。” “谁先赶回来算谁赢。”至于输赢之后的事情黎源就不参与了。 陈寅差点笑出声。 谁都知道黎家这两只大白鹅是村霸,个头大不说,脾气还不好,世子时常照顾它们,若说它们坏话,也是要被啄的。 入夜小夫郎翻了个身,一只手搭在黎源的腰间,摸了摸含糊地问,“他们回来了吗?” 黎源将小夫郎带进怀里蹭了蹭,伸手摸到床边毛茸茸的东西,“没,阿紫还在。” 月上山岚。 贾怀在河边扑棱白毛,白毛将翅膀闪得呼呼作响,偶尔发出嘹亮的鹅鸣。 “你这个小畜生,快跟我回去。”贾怀华贵得体的锦衣被扯得稀烂。 不远处,唐末蹲在河边一块岩石上沉默地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几次举起石子又放下去。 他并不擅长暗器。 清澈的河水里,白苓拨动红掌,游得那叫一个优雅自在。 夜不归宿,自由玩耍,还有保镖。 谁不爱! 第53章 端午 转眼田里的稻苗长到拔节期,早先倒进去的稻花鱼也长到一指长大小。 黎源在这个世界已经待了一年有余,虽然今年田地变多,但并不像去年那般劳苦。 有时候去水田旱地查看情况,发现杂草被锄得干净。 雨后也没有被冲垮的田埂。 连山脚旱地的冬小麦也照顾得细致。 他知道这些都是贾怀那些人暗中帮忙。 于是中午那顿饭做得越发丰盛,连陈寅都感叹身躯越发沉重。 来黎源家吃饭的自然只有那三人,其他人想来也不敢来。 谁敢这三位死神待一块儿吃饭呀! 不要命了! 陈寅是三人中看着最儒雅最不易动怒的人,但是据说十年前刺杀太师的人是他审问的,反正只看见人抓进去,没看见人出来。 也不是没有,就是有几车碎骨头碎肉被拉出来。 黎源自然没好心到请每一个人吃饭,但是面包管够。 头天晚上和上一大盆面,发酵好第二天早上整形入窑炉,等到中午就是一炉炉香甜的面包放到簸箕上,簸箕就放在院门口,上面盖层棉纱,随拿随吃,村里的孩子也是可以随便拿的。 没多久,黎源晚上要和面时,一大盆和好的面已经摆在窑炉旁边。 又没几天,黎源早起时,整好行的面包坯已经整齐划一地放在窑炉外。 再过几天,黎源出面时,窑炉里已经散发出淡淡的麦香。 黎源以为这些可爱的手下会包揽整件事,但是最后一步将面包取出来再无人行动。 就像某种仪式感,最后将面包取出来放在簸箕这一步,必须得黎源做。 好像黎源做了,这批面包就是黎源做的。 主打一个参与。 黎源往院门口搬面包,大可不必如此,他也不是非要做这些面包的。 小夫郎才不管这些,他巴不得黎源什么都不做。 但是上面的意思跟下面人的理解总有一定差距。 这又没差到南辕北辙,不管。 黎源负责学堂的数学和识文两门功课,小夫郎也去授课,他的授课对象主要是像村长家那种有基础的小孩,原本村里还有两位在镇上读书,见村长家的孩子回到村里读书,一段时间后,那两个孩子明显变得与众不同起来,自然也求上门。 黎源不替人答应,让他们去问小夫郎。 这便是尊重小夫郎的意思,对方客客气气带着束脩上门,这种学费自然又不是一个价格,小夫郎没提要求,给多少全凭心意。 村长家直接给的银子,比镇上的夫子还多,这两家条件不如村长家。 银钱加粮食也差不多一样的价格。 贾怀是将这四人记住了的,时不时晃到人家面前:你小子真有福气,哼! 弄得十来岁的孩子莫名其妙,也听家人说过贾怀是个不算太坏的奸商。 那就是又坏又好,但是一个人怎么又坏又好呢! 孩子们想到小夫郎讲到历史上各种出名的皇帝大臣时,想到一个合适的词。 再见贾怀,等贾怀阴阳完转身。 孩子们恭逊有礼,然后:呸,媚臣! 把贾怀的脸都气歪了。 除去李婶被聘为织绣师父,李三郎也过来教授辨识草药等知识。 李三郎虽然人有些笨,但笨有笨的好处,做事认真专注。 他教授知识不是随便说说名字就完,而是找来当季的新鲜药材让学生们辨识,还拿来晒干后的药材给学生们看,教授药性时,也不说那些晦涩难懂的语言。 “这个,大家记清楚,屙屎窜稀就吃这个,记清楚啦!” 一群人学得嘻嘻哈哈,等黎源考校时,居然是学得最好的一门。 李婶这里反而遇到麻烦。 织绣多少需要点天赋,有些女子不肖几日就绣得精巧,有的连简单的图案都无能为力。 李婶因为自己绣得好,就不明白明明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笨成那样。 她一严厉,有些女子面子薄,就不愿意再来。 黎源与她谈心,“倒不必各个都像李婶这般厉害,寻常的能做到针脚整齐,能缝制出衣物即可,像有天赋的,李婶可以单独教。” 黎源压低声音,“下午带回家,拜师那种。” 这种拜师那是正儿八经的,以后逢年过节弟子都要过来拜访。 本来有些沮丧的李婶顿时高兴起来,家里几个儿媳都没有得她真传,说实话有些遗憾。 如果能收女弟子那是另一回事,特别是班里有两个脾性跟她相合又绣得好的,李婶恨不得将人家当女儿。 “这个极好,源哥儿眼看就要入夏,今年多做几身衣裳,婶子我刚去镇上淘到一匹好料子。” 黎源明白,这是李婶给他的谢礼。 人情往来就是这样,黎源高兴得接受,“珍珠有段时间没长个子,他现在与我一般高,李婶放心大胆地做。” 李婶自然高兴黎源不与她客气,揶揄道,“我记得珍珠今年十八,吃十九的饭,离男儿真正成年还差一两年,说不定还要长一长。” 黎源呆住,不会吧! 凭什么小夫郎比他高。 他夜夜付出那么多,能不能给他点面子。 但黎源心中更多的是熨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村人已经不拿珍珠当夫郎。 他们像尊敬黎源一般尊重小夫郎。 既然看似愚昧落后的村落都能改变看法,他想小夫郎说的那个未来或许是存在的。 他与珍珠会一同努力。 黎源不再多想,跟李婶约好量尺寸的时间便准备下班。 他可没什么无私奉献的精神,目前的课程至少能维持一年的时间。 因为有些孩子学得快,有些学得慢,就是哪日没有老师过来,大的孩子也能带着小点的孩子学习。 其实在一个全新的地方,最先要建立的是规则和秩序。 等轮子转起来,聪明的人类自己都会琢磨出更多的东西。 只是小夫郎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连老郎中那里都要请假。 老郎中应该看出些什么,黎源来请假他也不生气。 有时候还一副欲言又止。 黎源知道老郎中真的喜爱小夫郎,宽慰道,“他家人找了过来,现在有些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完了我陪他去见见家人。” 老郎中有种猜中的放松感,“可是贾怀那些人?” 黎源点头,“珍珠是被害沦落成夫郎,他们找过来时也不相信,当时有些行为便是针对我,不过现在误会都解除了,师父放心。” 老郎中叹气,那几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特别姓贾的多半与宫里有关,但是他不能这般说,免得黎源这孤苦无依的孩子有压力。 “算哪门子沦落,要不是你,珍珠那孩子早就没命了,你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是这个道理,但是他又将珍珠吃干抹净,没变成仇人就算不错。 “师父放心,我心里有计较,珍珠心地善良,更记恩情,我不会有事。”黎源如此安慰。 其实他拿不准,小夫郎的那番解释他没有尽信。 他想的通透,如果事情朝着最糟糕的方向滑去,他离开梨花村就好,反正不能连累这里的人,他一个人去哪里都无所谓。 老郎中点点头,只是嘱咐,“再高贵的人家也不养宦官,他们多半与天家有关系,有人若诳你去不熟悉的地方,哪里都不要去,紧紧跟着珍珠。” 黎源并不是太吃惊,只是笑着点头。 天天跟着小夫郎那像什么样子,若是这样做了,他岂不是成了小夫郎的夫郎。 不知为何想起夜间的事情,黎源脸上浮现薄红,好像现在也没什么区别。 晚上他就要振夫纲,振来振去也就人在上面,还更累。 小夫郎推推四肢发软的黎源,“哥哥,你压得我喘不过气。” 黎源移动发沉的身躯,躺在床上发出长长的喘息。 下次不用这个姿势了,他想睡觉,休息一晚再振夫纲。 哪晓得馨香温软的气息突然靠近,小夫郎绵绵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哥哥,再来一次!” 黎源拉过被子盖住脸,他不振了还不行! 日子一晃到了端午。 去年黎源家穷困,只包了几个素粽应景,离节气还有几天,他早早割好艾草菖蒲。 忙碌许多日的小夫郎也从书房走出来。 一如预料的,小夫郎将悬挂的艾草菖蒲装扮得花束般精致,中间夹杂着桃梗或楝叶,再搭配妃色香囊,黎源都舍不得送人,想拿到镇上卖。 贾怀一言难尽地盯着他,黎源敢拿去卖,他就跟黎源拼命。 这农家穷小子倒是出去打听打听,哪位世子的夫君跑街上卖艾草的。 啊呸,哪位世子会有夫君!? 黎源包了三种粽子,素粽,红豆蜜枣粽和火腿鲜肉粽,包法是黎源老家常见的三角粽。 后世大多采用陈叶或者煮过的粽叶来包,黎源的爷爷爱用新鲜粽叶。 唯一的缺点就是新鲜粽叶不容易将粽子包得漂亮。 黎源一大早将新鲜的粽叶洗干净,坐在院子里包裹粽子。 糯米干净水润,馅料散发着清香。 黎源一步步教会小夫郎,粽叶一般用三张,卷起的手法要利落。 馅料不多不少,按固定步骤包好后,用马莲草捆绑。 捆绑是个技术活,力道大了新鲜的粽叶会破掉,力道小了馅料会漏出来。 每绑一道都要用大力拉紧,不然煮出来的粽子软塌塌没口感。 黎源绑完十个,小夫郎还在跟第一个斗争。 贾怀站在旁边急得不得了,“明公子再用点力,哎呀,鲜肉漏出来了,少了少了,要再多加一勺糯米……” 小夫郎停下动作默默看着贾怀。 贾怀一个激灵,“我去看看火烧起来没有。” 陈寅跟唐末坐在屋顶事不关己地看好戏。 黎源见贾怀离开,弯着手指碰碰小夫郎的脸颊,“珍珠的手指都勒红了,去帮哥哥把咸蛋煮出来。” 小夫郎乖乖地点头,起身走向厨房。 进屋子后指使贾怀煮咸鸭蛋,独自顺着后门等候在池塘边。 陈寅翻身下来,脸上无奈的笑还未来得及收起。 “公子有何吩咐?” 光秃秃大半年的池塘热闹起来,比人还高的荷叶碧连天,水中时不时有鱼儿翻出的动静。 “解了吧!” 陈寅有些意外,想帮世子解开内力好些日,世子一直搪塞,不想今日主动提及。 莫非世子有了新打算。 他有些激动地看着世子,世子却摊开两只布满红痕的手指发呆。 小夫郎说,“解了内力应该能帮哥哥包粽子。” 陈寅:…… 唐末直飞出去犹如一只黑鸦。 小夫郎不满抬头,“让他不要飞来飞去,哥哥知道是一回事,看见是另一回事。” 陈寅,“……是。” 两人朝着莲叶深处走去,“唐末去干什么?” 陈寅,“回公子,唐大人出去练刀。” 自家吃的就有几百个,黎源摇头,这么几个人他都快养不起,那些富户官宦人家,动辄几百人,光是维持日常开销运行,就是极为不易的事情。 何况小夫郎家里还有像唐先生那般疏忽大意的人,十两银子丢了都不知道。 哎,真的很不容易。 以后他跟小夫郎过了明路,像唐先生那种人最好不要。 也不知唐先生这种是签的合约还是死契,合约倒还好说,若是死契,只怕没人愿意买这般大手大脚的人。 等小夫郎再坐到跟前,黎源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脖颈额头残留着汗水痕迹。 他起身烫了帕子过来给小夫郎除汗,“不该让你去煮咸鸭蛋,天热灶台前待不得。” 言谈间颇为自责。 小夫郎笑着说,“我就这般娇惯?” 黎源点头,“原先是娇惯的,现在是舍不得你操累。” 小夫郎笑得甜蜜,耳根染上妃色,眼底藏着羞涩却热烈地盯着黎源看。 黎源老神在在干着手中活路,脖颈跟着红起来。 “哥哥又拿话撩我。”小夫郎低声说。 黎源从不觉得自己擅长谈恋爱,所想所言所行都是由衷而发,但不知为何小夫郎就是受用。 用各种眼神,各种姿态望着他,最开始那里面是懵懂羞涩的,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挂着晶莹剔透的露水引人一探究竟,待到慢慢绽放时,还是纯洁美丽的,却多了一份不自知的妩媚诱惑,一想到那些情形,黎源就跟着心热。 黎源看了眼厨房,碰碰小夫郎的脸颊,“乖,我马上就包完,一会儿帮你洗个澡。” 小夫郎加快手里动作,两根纤长的手指拉住马莲草一端,轻轻一拉,“哥哥,我应该会包……” 嘭一声脆响,韧劲的马莲草在小夫郎手里变成两节。 黎源没有多想,“要选粗些中段才结实。” 小夫郎将半指宽的马莲草偷偷踩在脚下,他屏住呼吸想了想,哥哥不会察觉到他的力道变化吧! 几百个粽子要分几批下锅,留足自己人吃的,近一半都要拿去送人。 新鲜粽叶包成的粽子煮熟的时间较长,但煮好后自带粽叶的清香,味道十分鲜美。 黎源看着被灶火烤成乳猪色的贾怀,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贾先生待会儿多吃几个。” 贾怀:…… 他想说点什么,说累了,不想说了。 一并煮好的还有咸鸭蛋。 配上五毒饼雄黄酒,就是一份不错的端午节气礼。 黎源又将家里里外外扫撒一遍,撒上雄黄粉去蛇虫,爱干净的模样连挑剔的贾怀都不好说什么。 等到端午那天,黎源打算带着小夫郎去趟江安城,因为那天有赛龙舟。 第54章 噩耗 黎源将家里安排好,哪怕知晓家里有人照顾,还是里里外外看了一圈。 然后将小夫郎抱到独轮车上坐好,替人戴好幕蓠,推着人朝镇上去。 依旧先去酒楼给李二郎送去端午节礼,李二郎帮忙叫了船,两人坐在船前往江安城。 山岚上,两匹高大的骏马驮着黑衣佩刀的陈寅和唐末。 已是夏初,繁花又红江岸,一叶扁舟载着两位新人悠悠驶向远方。 “江安城人多眼杂,我先行一步前往据点,你护好世子二人安危。” 唐末点头,陈寅策马离去。 贾怀原在琴川府行事,江安府属于他的辖区,担心露面被人认出,此行没有同去。 他站在树下望不见身影还舍不得回去。 宛如一位留守老人。 又行半日水域宽阔起来,经过一处渡口看见三河并入,来往船只也多起来。 这年代地图还属于军事范畴,寻常人不会有地图。 贾怀倒是有,偷偷摸摸给小夫郎一份。 小夫郎拿给黎源,黎源转头绘制一份更详尽的给小夫郎,不仅标注十里八乡的方位距离,一些难行的地段还单独标注出来。 后来陈寅看过此图,只怕比军营里的还要详尽,不得不承认黎源是个人才。 “这条西向水路应该是去成安县城,东南向水路应该就是西顺县城。”黎源低声道。 他想当时小夫郎落难被拐也跟不识地理有关,哪里像他们那个世界,只要有手机,汽车就敢开进河。 船夫耳朵尖,笑着夸奖,“客官真是见多识广,这两日各个县城前往江岸城的人特别多,两位也是去观看龙舟赛?” 小夫郎知晓黎源那个世界科技的发达,但并不因此认为黎源无能。 “哥哥若是在军营靠这识途的本事高低能当个大将军。” 黎源笑呵呵往外面摆吃食,找船夫借来小炉子热上粽子和便当。 当农民对地理时节都更敏感,黎源确实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面对小夫郎的夸奖丝毫不谦虚,“那我也只当珍珠的大将军。” 两人恩恩爱爱,黏黏糊糊一路前往江安城。 舟行两日,傍晚时分,船只靠岸,尚未撩起布帘就听见热闹的吆喝声。 黎源先跳上岸,舒展四肢后扶着小夫郎出船舱,支付船费道谢后取下行李拉起小夫郎的手。 江安城其中一处城门离码头不远,城门戒备自然比县城森严,但往来的百姓都神色轻松,沿途摊贩更是数不胜数,一派繁荣和谐的盛景之相。 但黎源反而不像初次前往县城那般好奇。 过城门验完身份后,就拉着小夫郎往城内走,他向船夫打听过哪处的客栈物廉价美。 连坐两日船他要先让小夫郎好好休息一下。 不说小夫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劳累。 走不多远,就有一名身着锦衣,看着像位管事的人上前跟黎源二人行礼。 “陈先生已经知会在下接待两位,请两位随在下前往。” 黎源仔细询问,“敢问那位先生叫什么。” 对方报上陈寅的名字,黎源望向小夫郎,小夫郎摇头,表示他不清楚陈寅的安排。 也对,陈寅是小夫郎姐夫家的人,不会事事过问小夫郎。 但是他还是有些犹豫,担心越来越多的人知晓小夫郎如今的身份。 小夫郎捏捏黎源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幕蓠,黎源才彻底放心。 这次不比在县城,两人早就商议好,小夫郎全程不摘幕蓠。 黎源牵好小夫郎,整个人走在前面,将小夫郎大半边身体藏在后面,一来担心拥挤的闲人撞着小夫郎,再来维护小夫郎的心思一目了然。 他还仔细观察领路人的衣着,虽是锦服却不过分华丽。 江安城比县城富裕得多,路上时不时就有轿子马车经过,这些仆役大多衣着华丽,就是寻常百姓的衣着都是质量不错的绸缎,而他跟小夫郎的衣着则要普通得多,要不是两人身量修长,容貌上乘,只怕也会显得穷酸。 领路人的衣着正处于中段略好的阶段,不引人注目,也不让人小瞧。 黎源心中微微感叹,古代还是跟现代不太一样,若是在他那个世界,其实走在路上不太容易通过衣着分辨一个人的家境,大多通过配饰,也就是包包鞋子手表还有开着的车辆品牌来辨别。 但这个时代衣着质量还是很容易成为评判标准。 锦衣自是最高等,然后是绫罗绸缎,最次是麻布和粗布。 此次出门,两人穿着新衣,绸缎面料,放在农村已经是顶好的面料。 黎源自己不觉得,就怕委屈小夫郎,世人惯会嫌贫爱富,哪怕只是过来看龙舟,也担心与人起冲突平白让人小瞧了他的珍珠。 “两位到了。”管事停下脚步。 黎源抬头,是处僻静的小院落,管事在前面引路,院子里有两名仆从,安静恭敬,他们三人进来后,其中一人就关上院门。 “这处院子是陈先生的私产,平日里无人居住,两位只管放心住下。” 绕过影壁是一个三四十平的院子,打理得精致漂亮,然后是主屋的堂屋,不像寻常见到的院落,堂屋向左拐一下是书房,再拐一下是一间客房,再拐又是一处小院落,然后里面又是一应俱全的客房书房小花厅,不过多了一处浴房。 “刚才进来往右与这边的布局一样,两位可要去那边看看。” 黎源跟小夫郎对视一眼,黎源摇头,“多谢先生,我们就住此处。” 等放好行李,黎源发现浴室已备好热水,忙招呼小夫郎过来洗漱。 小夫郎确实觉得劳累,倒不是吃不得苦,而是被黎源养得娇。 他也不与黎源谦让,脱了衣物泡进热水里。 等黎源洗干净出来,小花厅的桌上已经摆满丰富的吃食。 不见有外人,黎源隐隐松开一口气。 小夫郎披散着发丝看着黎源偷笑,“哥哥这是社恐又犯了?” 黎源沉默片刻,“珍珠在家也有人伺候,多不多?” 他想小夫郎原本在家是有人伺候,就是不知多少,但不管如何他都要学会适应。 他断不会为了自己自在让小夫郎不去过他习惯了的生活。 一想着被伺候惯的小夫郎这一年里跟着他下田劳作,还是蛮心疼。 小夫郎却说,“哥哥这是怎么了,哥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哥哥觉得哪般自在就哪般,哥哥曾说珍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珍珠这里,哥哥也一样。” 如果他真的落在原身手里,或者其他人手里,不要说能像现在这样还能独居一书房处理事情。 只怕早就不在人世。 黎源定定看着小夫郎,不见他有半分委屈迁就,终究松下一口气。 他推开窗,窗外不远处是白墙,墙下不是小道而是修成一路池水,清澈的池水游弋着几尾红鱼,恬静中处处透着精巧,这处院子花费不便宜。 “哥哥又不是傻子,有好生活不过非要过苦日子,哥哥只是不习惯家里有很多不相关的人。” 小夫郎点头,“哥哥喜欢跟珍珠两个人独处。” 黎源失笑,“也不至于,贾先生他们也不讨厌,阿紫白毛他们也很热闹。” 小夫郎盛好汤招手,“我跟哥哥一样。” 他明白黎源,在黎源心中,那些仆从不是仆从,而是一样的人。 因为有着这样平等尊重的认知,哥哥才会觉得生活不便。 他不觉得哥哥的想法有什么不好,就像哥哥处处宠溺他,他也会处处宠溺哥哥。 等到吃完饭有人进来收拾东西,黎源带上门请教,他想去成衣铺给小夫郎买身新衣服。 他见仆从脸上带着犹豫之色,再想起他跟小夫郎的对话,坦然道,“小哥可是有其他的安排。” 原来成套的衣物早已安排好,只是管事看出黎源的拘谨和疏离,担心惹贵人不高兴,才没有贸然送过来。 黎源略一想就明白了,自己对他们排斥,他们不也处处担心自己做的不好影响工作。 若把这里当做酒店,他们支付全套服务费用,人家只是为工作负责,自己处处拒绝反倒让人为难。 黎源释然一笑,“你们送过来吧,不知是管事准备的还是陈先生吩咐的。” 仆从摇头表示不知,黎源只好作罢。 等到明日逛街回来采买些礼物送予大家即可。 黎源的是身深青色圆领袍,上面绣银纹广寒宫,腰间系银带坠银白吊饰。 十分的潇洒倜傥,穿上后黎源甩着两只广袖很是玩了一会儿。 小夫郎的则是杏白直领对襟短衫,内层是同色系带暗纹长衫,加杏色下裙,再套一件月白半透长袍,整个人穿上有种飘飘欲仙的气质,看得黎源赞不绝口。 两人玩了会儿就熄灯躺下,黎源依旧不习惯在外面行事。 只小夫郎的手不老实,捉住一只又来一只,两只都被捉住后,他爬到黎源身上,用小嘴啄着黎源,“哥哥,现在好早。” 两人贴得火热,黎源也不舒服,垫垫小夫郎的屁股将人含住,“外面不方便清理,回家再说。” 小夫郎知道是这个理,断不会因为麻烦的是哥哥就胡闹。 他只是越来越喜欢看黎源不自在,哥哥原先是不知害羞是何物,只两人这事做得越来越多,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我用手帮哥哥。”也不等黎源答应,将手伸进去。 看出黎源想反抗,小夫郎张嘴堵住黎源的嘴。 黎源疲惫地望着窗外,月色将墙照得雪白,怀里的小夫郎发出绵长的呼吸。 他发现自己好像在力气方面开始与小夫郎不相上下。 这可如何是好! 端午节当日果然人山人海,好在府衙管理得当,沿河有衙役维持秩序。 大约赛龙舟也是当地盛事,沿河并没有修建拥挤的屋舍,而是留出宽敞的人行道。 人行道上栽种着大树,早已绿树成荫。 可以摆摊,却不能乱摆,必须摆放在官府划出的位置上。 往后再是酒楼屋舍,但以酒楼为多,大多都是四层楼高的大酒楼。 除去顶楼设有包厢,其他楼层都是大厅,四面窗门大敞,方便上面的食客观赏河里的龙舟表演。 有了昨夜购买衣物的事情,黎源早向管事打听有没有提前订好的酒楼。 管事不动声色看了黎源一眼,细致回答黎源的每一个问题。 酒楼也是订好的,是最好路段的顶楼包厢。 这些自然都是陈先生的安排,陈先生会这样做也是小夫郎姐姐的吩咐。 不管是人情也好,工作也罢,黎源不会越俎代庖去感激报答。 但他有自己的为人处世原则。 等到管事领着两人在包厢里坐好,黎源便拎着礼物赠给管事。 “今日是端午节还劳烦先生过来,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管事恭敬地接过礼物,关上门离开。 下楼后寻了个僻静地方打开礼物,不值钱,却是附近糕点铺最难买糕点。 难怪早晨见着黎源从外面回来。 他隶属陈寅麾下,只不过不是近随,陈寅在忙什么他作为心腹也是知道的。 好几个月不见,再见就是陈寅吩咐他好好款待一对夫夫。 一个照面加上仅有的信息他就猜到两人是谁,压下心中惊涛骇浪,目光再也不敢打量一直戴着幕蓠的那位贵人。 暗中观察黎源倒是蛮多,说不上鄙夷或轻慢。 但等到黎源拿走衣物再询问是否安排酒楼时,他多少有些不公在心中。 贵人那般待他,他却为一点小利喜笑颜开。 若往后前往京城,这番做派不知又会令贵人陷入何种难看境地。 直到收到黎源的谢礼。 这农家小子是有点贪小便宜的,但也懂人情世故。 管事正要离开,陈寅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他面前。 管事目光微敛,“大人。” 陈寅接过管事手上的谢礼掂了掂,“别告诉唐末这谢礼被我拿走,再多一队人分可不够吃。” 管事:…… 那明明是给他的。 陈寅抛来十两银钱,“记得买足三人份,黎源可是给院子里那两臭小子也买了的。” 陈寅走出几步又回头,“记得告诉他们是黎源买的。” 管事看着手中银两,这可以买几十份糕点铺的糕点,自然这些钱都要花在“黎源的谢礼”上。 包厢位置极佳,窗边有美人靠,黎源撑着栏杆看稀奇。 “还以为哥哥不喜欢江安城。”桌上吃食丰富,但小夫郎独爱黎源的准备。 空出一块地方,小夫郎将黎源准备好的零食摆出来,又拿出一壶桃花酿。 黎源摆手,“江安城相当于我那边的市,虽然城市小许多,这跟人口有关,但我观百姓安居乐业,商业发达,亦有考察价值,等明日陪我去东西市走走?” 黎源知道小夫郎忙于家政,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时间。 “哥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除去看看有没有新奇的农作物,哥哥还想看什么?” 黎源还想看看各行各业是个什么行情,特别像药铺的成药价格。 再去码头看看,不是他们前几日抵达的那个码头,而是可以入海的大码头。 走前再去拜访林帆,他依旧对海运没兴趣,但不妨多了解外面的世界。 “你要是觉得累我就租台轿子抬着你,珍珠你又偷偷带酒。” 小夫郎赶紧喝完一杯冲黎源乖乖地笑,“哥哥,难得出来一趟,你就让我喝点好不好?” 黎源没有不让他喝,就是每次喝完小夫郎爱在他身上发酒疯。 拦都拦不住。 不过今日就不多管。 很快外面热闹起来,比赛的龙舟有好几队,锣鼓震天,人群攒动助威声一浪接着一浪。 黎源也被吊起热情,几次喊小夫郎来窗边一起看。 小夫郎嘴里应着,人却懒骨头般赖在桌边喝酒。 第一轮比完还有两轮。 激荡的水面平静下来,只一层层绿波荡漾。 围在岸边的人群四散开购买零嘴,更多人还是等候着。 很快第二轮开始,紧张兴奋的气氛立马一波接着一波传来。 眼看比赛的大旗即将挥下,突然一列骑马的衙役疾驰而过,手里举着诏书,嘴里大喊着什么。 人群纷纷回头议论,骑马的衙役很快赶到比赛的起点位置,举着诏书念着什么,举办比赛的人率先跪下,很快围观的民众跟着一波波跪下。 浪潮般朝着黎源这边蔓延。 然后更多的衙役出现在外面的街道上,警示的锣声哐哐直响,警示民众赶紧离开,酒楼里的食客也开始相互搀扶着下楼。 开着的窗户从上至下一扇扇关掉,一副要立马歇业的样子。 终于几名衙役走到楼下,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戚氏于五月初五薨逝,朕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仁德皇后,以示褒崇…… 一瞬间这栋楼都震动起来,民众纷纷涌出楼跪在地上,来不及的就跪在楼梯旁,大厅里。 衙役官差又赶紧朝着下一栋酒楼走去。 黎源皱着眉头思考他听到的内容,就听见店小二慌忙地推门而入,“客官快家去吧!” 黎源急忙走过去,看了眼直愣愣盯着外面的小夫郎,又喝醉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店小二快速说道,“客官没听清楚,哎呀皇后娘娘薨了,最近一切事宜暂停。” 黎源明白过来,皇后去世了,立马掏出酒钱,对方连忙摆手,“已经给了,两位快回去吧!” 黎源微微叹口气回头,发现小夫郎已经倒在桌子上。 他有些自责没看着小夫郎,上前将人背起来,小夫郎喝太多酒,身体不受控制打着酒惊。 黎源走得飞快,跟着潮水般的人流朝着院子赶去。 转瞬间,人群脸上不复先前的笑容快乐,沿途彩色的灯笼红绸被取下来。 白底黑字书写着大大“奠”的丧葬灯笼一盏盏挂上去。 屋顶,唐末担忧地看着小夫郎。 巷道深处陈寅一张脸绷得面无表情,“琴川府的最新消息全部转到我这里。” 小夫郎紧紧握着拳头,红晕顺着缝隙染出来。 紧闭的眼睛流出一行清泪。 第55章 卖灵芝 小夫郎病得重,郎中请了一位又一位,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药味。 黎源衣不解带地在旁伺候。 高烧不退就是有炎症,这年代有消炎的草药,但是见效不如西药迅猛。 看着小夫郎昏沉沉地躺在床榻间,黎源嘴角一个接一个地生燎泡。 好在五日后小夫郎终于退烧,人醒了过来但面色苍白。 好不容易变得红润的唇色泛着乌青。 黎源替小夫郎换了身衣裳,又拿干净的热毛巾替他擦手擦脚。 “还想再睡一会儿吗?” 小夫郎目光有些呆滞,黎源只当他病傻了。 “我给你熬了米粥,先喝点再睡,我知道你不想吃药,等好些后我给你煮药膳。” 黎源一顿,小夫郎从后面环住他突然呜呜地哭起来。 小夫郎原先也是爱哭的,但此时不一样,他哭得压抑而悲戚,让黎源想起爷爷离世的那个早上。 他像往日那般端着煮好的粥走进卧室,嘴里叫了声‘爷爷’,但只是那一声他就察觉到不对。 偶尔爷爷也有睡得沉叫不醒的情况,事后他反复回忆那日的情形。 那日爷爷的卧室是死的。 农村是时常鉴证生死的地方,死去的家禽,死去的植物,无论周围多么生机盎然。 死物周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场。 爷爷的卧室便是,从空气到桌椅,再到床铺,凝着一种死寂。 连平日里浮在空气里的尘埃在那刻似乎也停止浮动。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为亡者默哀。 当时的黎源就是这般,站在床边看着失去生机的老人那张灰败的脸。 发出压抑而悲戚的哭声。 “珍珠……”黎源轻轻唤了一声,覆盖住小夫郎的手背。 身后的小夫郎却只是哭,黎源便没有再打扰。 之后小夫郎吃了粥喝了药很快再次陷入昏睡。 第二日便照常醒来,人也精神很多,黎源却不多问,忙进忙出给小夫郎做药膳。 等再次走到床榻边,倒是小夫郎拉住黎源,“哥哥,皇后娘娘薨了。” 黎源点头,他知晓,也猜测小夫郎的这场病跟此有关。 “我家是娘娘这一系,娘娘突然离世我家怕是会受到牵连,哥哥……”小夫郎欲言又止,连日来他与父亲恢复通讯,信中父亲并未提及长姐身体抱恙。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长姐的死是意外且非常突然,对方终于出手了,没有针对太子,没有针对太师家,却针对正宫皇后,心思歹毒又下作,实在令人恶心透顶。 他并非不想将实情告诉给黎源,只是这件事关联太大,绝非一两句就能解释得清。 他预测太师府将遭遇史无前例的危机,从长姐离世到举国发丧,已经过去近二十日,他们没有收到京城任何消息,只怕太师府已身处困囿…… 黎源脑子转得也快,当即说到,“将你家人接过来,我们往后就住在梨花村避世不出,如果梨花村不安全,我们就去子都山,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容身的地方。” 黎源历史学得不咋样,但有一点还是知道,一人只要在权势斗争中落败,下场都是极为悲惨的。 特别为皇帝效命的百官,皇帝需要你时,你可享世间尊贵,皇帝不需要你时,连狗都不如。 百年世家说斩就斩,哪给一点情面。 何况小夫郎家还只是一个四五品的京官,典型的炮灰。 小夫郎愣愣地看着黎源,“哥哥不怕吗?” 黎源失笑,“我一个人怕什么,倒是担心连累村里,不若我们不从这里回去,直接绕至子都山水域,上岸便直接进山,我见陈先生唐先生都是可用人才,不知值得信任不,如果值得信任让他们将你的家人偷运出来。” “事出从急,旁的东西不要带,赶紧走人。” 若小夫郎家真是四五品官,又是皇后离世消息刚刚发出,兴许此计能够成形。 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这也是小夫郎放任自己病重多日的缘故。 而他也并非什么都没做,日日夜夜都在脑海中复盘跟父亲的那些通信。 而且史上对官员擅自叛逃的惩罚都极其严厉,哪怕事后证明其无辜,也会被斩首。 何况像太师府那种一品大员百年世家,宁愿折辱而亡,也不会丢下烂摊子就逃。 那是亡国君王才做得出的事情。 小夫郎自不会责备黎源不识大体,他们接受的教育和人生理念本就不一样。 刻入黎源骨子里的是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后话可说。 哪晓小夫郎没责备黎源,黎源倒先责备起自己,“我忘记你们把忠义看得比什么都重,哥哥说话犯了糊涂。” 他颇为为难,看着小夫郎欲言又止。 小夫郎轻声宽慰,“哥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黎源狠狠心,“你父亲若是想当忠臣就继续……当,将你奶奶母亲接过来。” “你姐姐是高嫁,可能最受牵连的是她,若是方便,可将侄儿一并送过来,如果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法,就当我没说。” 小夫郎心思微动,他深深看了黎源一眼,“哥哥,我们连命都要没了,哪里还讲什么忠义。” 忠义是给值得的帝王。 陈寅和唐末在屋外恭候多时,只世子病得重,他们也无能为力。 房门推开的一瞬,世子只着素色里衣,形容有些憔悴,精神却还不错。 他看了陈寅一眼,“近日的谍报都呈与我,笔墨伺候。” 唐末正要去磨墨,黎源已经站在书桌旁开始工作,也没什么缘故,黎源只是尽自己所能帮助小夫郎,哪怕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夫郎一目十行,厚厚一沓谍报瞬息看完,他凝神细思,挺翘的鼻尖慢慢浮出一层薄汗。 在他察觉到寒冷前,一件锦衣披到身上。 他侧头看了看替他披衣裳的人,原本料峭的眼底慢慢溢出暖色。 “哥哥再磨点,字有点多,可能不太够。” 黎源又站到砚台旁开始工作,很有劳模的范儿。 陈寅唐末只差一点点就从世子身上看到几分从前模样,真的只差一点点。 那个消瘦静坐于案前,不言不语可周身贵不可言,气度不凡的不就是世人称赞的明公子吗? 两人不动声色看了黎源一眼,总觉得黎源有点‘祸水’那意思。 写完信笺小夫郎站起身,恭敬地呈出信笺。 陈寅唐末瞬间跪伏在此。 小夫郎却说,“此去异常凶险,两位受得住珍珠这个礼。” 两人只纹丝不动,小夫郎上前将两人扶起来,将信笺交过去。 “一份给父亲,一份给秦宫人。” 秦宫人是长姐身边的大掌事,“如果秦宫人也联系不上就去浣衣局找一位叫小橘的公公。” 两人点头应允,小夫郎又说,“将贾先生一起带上。” 两人自不赞同。 小夫郎心意已决,“信息传递是最重要的环节,他必须回琴川府担起联络的责任。” 待到黎源夫夫回到家,家门前的植被又茂盛许多。 藤蔓月季从后院爬到前院,细细伸出一条嫩枝,像前哨似的开出一朵明秋色的月季。 枝头挂着头一夜的雨水,回家的小路还有些湿漉漉。 不远处的山岚罩着云雾,大约听见他们的动静,后院热闹起来。 经过邻居家看着冷清下来的屋舍,两人便知贾先生等人离去多日。 本心中有些寂寥,突闻熟悉的声音,再看见一条白色的圆团,快得像条闪电,哼哼唧唧直扑小夫郎。 小夫郎将阿紫抱起来,小狐狸又亲又叫,连一旁的黎源也不怎么害怕。 “阿紫这般想你。”黎源打开门。 小夫郎到了家才像彻底卸了那口气,整个人都跨了几分,抱着阿紫在院中椅子上坐下。 黎源也不打扰他,去后院查看鸡舍鹅窝,又去捡了几块木头引燃后放入地龙。 一入夏山里湿气重,平日里不下雨还好,如遇到雨天家里潮湿得厉害。 烧地龙虽然热,但祛湿效果很好。 他又推窗换气,烧水洗锅,等灶台上传来冒热气的声音,他才探出头喊道,“将阿紫放回去,你身上的衣服被它踩得稀脏,热水烧好了,先洗澡去去寒。” 之后小夫郎就像个木偶般,被黎源推着去洗澡,吃饭,再到躺回卧室,发现连被褥都干燥蓬松。 他突然翻过身将要离去的黎源拖回床上,紧紧抱着黎源的腰部深深叹了口气,“哥哥,要不是你,我只怕又难活过来。” 黎源转过身将小夫郎按进怀里,“说什么傻话,哥哥洗完澡就过来陪你,晚上抱着你睡。” 小夫郎虽然舍不得还是乖乖松手。 多日劳顿加思虑过重,小夫郎几乎一松手就闭上眼睛,但他睡得并不安稳,直到一具劲瘦有力的温暖身躯将他揽入怀,闻到熟悉的白玉堂澡豆子香,小夫郎在黎源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又过十多日,贾怀留下的最后一队人修完房子离开梨花村。 此时的梨花村山清水秀,绿荫重重,茂盛的庄稼间坐落着一幢幢白墙黑瓦的漂亮屋舍。 乡间小路铺着碎石,被雨水冲刷后一粒粒圆润亮泽。 田里的水稻已经进入抽穗扬花期,雨水开始变少,时常一连几天晴空万里。 黎源和小夫郎再次恢复往日作息,早上去学校上课,下午黎源忙田里的活,小夫郎就去老郎中继续学习医术。 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只农人偶尔会问起贾先生他们去了哪里。 黎源知道大家并非八卦,而是思念其人了。 黎源便笑着回答,“贾先生他们是有大志的人,应该去大城市大展宏图了。” 问的人就像心愿得到实现,点点头满意地离开。 对于陈寅的离开,村里的姑娘多少有些失望,但也知晓那般倜傥的人物不会在一个村子里选择良人,最多可惜两句。 大牛虎子对唐末的离开也没奇怪,甚至还多出几分欢喜,没有师父盯着的日子自是无比欢快。 唯有小虫日日不落完成唐末的交代,小小少年站在院子里扎马步,挥拳练基础招式,似模似样. 林下芝成熟较早,孢子粉采集后,菌盖成为药用价值最高的部位。 不像野生灵芝都是整株入药。 黎源带着老郎中和李三郎先采了一批,晒干后老郎中带着灵芝拿去药材铺,对方也知老郎中在种植灵芝,只是没看见药材谁也不知品质,等真的看见顿时露出吃惊的表情,这么好品质的孢子粉和菌盖倒是少见。 店家询问大约有多少,老郎中记得黎源的话,物以稀为贵。 老郎中报了跟黎源商定好的数量,果然对方想全部吃下来。 倒不是黎源瞧不起镇上的药铺,他们的灵芝产量往后只大不小,镇上的药材铺肯定吃不下,如果运到其他城市去卖,路程是个首要考虑的事情,等外面的药商得知消息赶过来,主动权就不会掌握在他们手里。 老郎中也是见多识广的,与店铺老板商谈好这次的价格才开口,“我知你有能干的子侄在江安城开着更大的药铺,我还能提供更好的灵芝,但不打算这样廉价卖掉,你们若有心合作来梨花村找我。” 十日后,黎源等来江安城大药材铺的东家。 这时林下芝已经全部收集完孢子粉采摘晾晒完成,晒干的灵芝直接分作三等摆放在药库。 东家姓田,一看见灵芝品质便面露欣喜,只是拿起灵芝细看时微微挑眉。 黎源不瞒他,细细将林下芝与野灵芝的功效区别说了一遍,又拿来新鲜灵芝切片后让田老板品鉴。 黎源又说,“林下芝的功效不如野灵芝,但寻常百姓也吃得起,我们分为三等,按品质不同减价出售……” 黎源希望对方成为他们的代理商,但灵芝上必须打上子都山灵芝字样,还必须留下详细地址:江安城仓南县梨花村 黎源保证三年内只向他们提供货源。 往日药商都是走南闯北到处搜集药材,也有熟识的采药人定期提供药材,但是像这样批量生产的倒是第一次见,品质确实赶不上野生灵芝,但野生灵芝也不是各个都好,品质存在极不稳定的情况。 而黎源他们提供的灵芝品质比大多数野生灵芝都稳定。 之后黎源又带田老板参观林下芝种植基地,田老板便知眼前的年轻人是个有勇有谋的。 他若不答应,年轻人很快能找到新的代理商。 等到回老郎中家,田老板已经想好接下来要谈的内容。 目前一斤干灵芝的价格在一两到四两银子之间,黎源他们种的林下芝品质好,中等品质,也就是老郎中先前跟镇上药铺谈好的那个价格是一斤二两,上等的谈到二两八钱,下等的谈到一两。 田老板原本想将价格压一压,但是中等品质的价格已经卖出去,再想压就不是那般容易的事情。 他也不好责怪自己的叔叔,只是拿眼瞅了叔叔两下,弄得老汉颇为自责。 黎源只当看不见,这时候不抬价,等签了合同再反悔则迟了。 这次林下芝产量在八百斤左右,晒干后近六百斤,上品达一百斤,中品三百斤,下品近两百斤。 总共一千零五十两。 黎源给其抹掉零头,一共一千两整。 田老板是个麻利人,跟来的仆从当即回去叫人过来搬运药材,这可是一宗大买卖。 高等药材搬运过程容易损耗,好在黎源他们已经把药材晾晒,保存极佳。 众人在老郎中的院子里吃酒聊天,田老板试探地询问,“我见子君山如此有灵气,不知几位有没有见过野生灵芝。” 从始至终黎源就没提及野生灵芝,要不是老郎中再三压着小儿子,只怕小儿子就要当场表演个猴子抓腮。 黎源目光高深地看着子都山,“不瞒田先生,子都山自古有个传说,说是山里有位神仙,做樵夫打扮……” 这则故事一讲就讲到太阳快要落山,就在几人听得入神时,黎源话音一转,“野生的在下自然是见过。” 田老板的眼睛顿时一亮,就听黎源说,“只可惜那东西是吸日月精华所成,对环境要求特别高,即便成了又可能存在虫蛀的风险,好好的东西白白被糟蹋,只能说山神不想赏于我们。” 确实是这个道理,几人跟着点头。 “不过田先生放心,我们若是能寻到,自然第一个送到田先生手里。” 田老板大喜,灵芝这东西在富贵人家卖得极好。 寻常百姓碰都不敢碰的东西,他们买来当饭吃。 像上品收购时二两八钱一斤,回到江安城,他转手就能卖四两,甚至更高。 对于富贵人家,四两银钱算什么,何况海运发达起来后,有钱人只多不少。 江安城虽然是个大城,但在整个大朝来说算不得什么,可以说灵芝的市场非常广大。 等送走田老板等人又过了五日。 黎源跟老郎中等乐呵呵地坐在房间里分赃……不是,分享劳动的喜悦。 老郎中没想到种个灵芝居然这样赚钱,当然这都得利于黎源的大胆想法和种植能力。 换个人,可种不出这么好的灵芝。 黎源将钱分为三份,一人三百多两,被老郎中拦下。 黎源想的简单,老郎中负责品控和销售,李三郎负责日常种植照顾,他算技术指导,自然分为三份。 老郎中不乐意,要一分为二。 如果不是黎源,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赚取这么多银两。 两人各自有理,争了半天,李三郎将碗一放,有些生气道,“那野生的我日日照料,爹和黎大哥为什么不让我说出去?”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这野生灵芝自然要包装一下一根根售卖,不过说了李三郎也不懂。 最终两家平分。 银钱的事情都没有当着李三郎的面说,主要担心他忘性大将事情说出去。 老郎中家里还有一儿一女,目前看都比三郎过得好,老郎中这些银钱自然都是为三郎谋划,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还需慢慢考虑怎么分配这些银钱,而且钱不露白,不能一下就让子女知道银钱来得容易,到时候间隙兄弟感情反而不美。 其实任何赚钱的事情哪里就容易,李三郎日日守在山里时他也是多有担忧。 黎源想得更远,灵芝卖掉的事情整个村子都看着,他也不会瞒着村子。 他能保证至少三年内,梨花村在灵芝这块都是独有的一份,之后其他村学会灵芝种植都是迟早的事情,产量一上去价钱自然就下来,但是梨花村的广告已经打出去,三年后他就要走高端路线,只种植野生灵芝。 这次支付的银钱都是纸币,还有银票,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四张五十两的纸币。 黎源乐呵呵揣着巨款往家走,这放在现代也是一笔极为可观的收入。 但是从种植到销售花去整整大半年,对于后世一些高收入人群来说算不得什么。 就是对比这个世界从事海运的人来说,也不算什么。 但对于庄稼汉来说,黎源觉得他再喝点小酒就能把牛皮吹破天。 晚上黎源整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连平日里不爱给小夫郎整的泡椒牛肉,烟熏腊鱼也让小夫郎吃了个尽兴。 小夫郎还是瘦了,虽然看着恢复过来,但是一日没有消息,就不会真的放下心。 他只是强打着精神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也是不想黎源为他担忧。 黎源又哪里看不出来,自然格外心疼小夫郎,但事关家人安危,更多的劝慰黎源说不出来,倒是不管着小夫郎喝酒,还晾了更多的酒给小夫郎。 特别青梅出来时,黎源摘了几十斤青梅,一个个清洗晾晒,装坛放黄糖,晾了整整两大坛青梅酒,如今已经过去快三个月,酒已经成了,当即打来给小夫郎喝。 橙亮的酒水里放置着一颗皱皮的青梅,味道香醇不腻,细品久带梅香。 黎源还在小酒壶上贴了个‘梅烦恼’的谐音标签,小夫郎看了只想笑。 温暖烛光下,小夫郎便见黎源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又从腰间掏出几张,最后还从袖子里掏出几张。 小夫郎懒懒散散支着头,另一只手随意摸着腿上横尸的阿紫。 “哥哥这是发大财了?” 黎源把衣服掏干净还站起来跳了跳,仿佛担心还有钱币没拿出来。 小夫郎噗嗤笑出来,漂亮的猫眼弯成长长的细缝,跟腿上翻身露出肚皮的阿紫一模一样。 黎源挑挑眉,俊朗的眉眼颇为自得,“一共五百两,等野生灵芝上市还有一笔丰厚收入,明年后年还能赚这么多,等你家人过来不说多富足的日子,你有的他们都有。” 小夫郎抬起美丽的眉眼,定定看着向他保证的黎源,顿时红了眼睛和鼻尖。 粗粝的指腹接住滴落下来的珍珠,黎源好不心疼,“珍珠要是难过想哭就哭,哥哥不会笑话你。” 小夫郎捏住黎源的手掌,将整张脸贴到粗糙的掌心,又轻轻磨蹭,一串串珍珠流到黎源的掌心,“哥哥,珍珠好喜欢你。” 晚间又能听闻虫鸣蛙声一片,鹅窝里很是躁动了一番,又安静下去。 黎源差点将身下的床单抓碎,喜欢就喜欢,非要这么表达是不是。 他深喘一声浑身汗滋滋,小夫郎的手指又细又长,但就像铁箍似的抓得他生疼。 不用看,明日肯定青紫一片。 他倒没怎么怀疑,做农活做久后手劲都大。 黎源撑着最后一片清明看了眼窗外,那明晃晃的月亮居然像蹦迪似的晃个不停。 陷入昏睡前,小夫郎软绵绵地趴在他背上,一只手绕着他的发丝玩耍,语气说不出的柔媚,“哥哥,珍珠的腰好酸,你帮忙揉揉。 第56章 抢救 黎源第二日提了丰厚的礼物前往村长家。 黎源与老郎中卖掉灵芝的事情早在村子里传遍,大家都眼巴巴看着,想得个准信。 村长也等候多时,热情地将黎源请回家,关着门商量了一上午。 第二日村长宣布各家来一位管事的,加上村里几位族老一起前往祠堂开会。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村民围观。 这时大牛虎子等孩子就充当起维持秩序的任务,平时里强身健体的效果显露出来,几位庄稼汉都推不动他们。 价格是商业机密,而且钱帛动人心,与其村民为了利益到时候相互杀价扰乱市场,不如一开始就统一管理,这也是黎源跟村长重点谈论的内容。 全村要种灵芝没问题,他提供技术支持,但是只有村子有售卖权,收到的银钱一部分作为育仁金,一部分分配给大家。 既然集中售卖,就要有人负责管理,这需要招一批公正严明不贪小便宜的人。 大家商量后点了几位年轻人,其中村长家的二儿子负责收集销售一事,他在县城做过销售营生,这方面反应快,主要工作就是来年灵芝丰收后,他负责收货和跟代理商交易。 李三郎当仁不让成为品控师和分级师,虽然大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但黎源解释后,大家看李三郎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他工作还涉及到日常养护。 黎源自然多了一份技术提供的身份。 这些都是暂时划出来的位置,随着灵芝真正展开种植,肯定还会出现许多工作岗位。 这里还有一个岗位是大家万万没想到的人选。 田小子成为唯一的计量员,灵芝采集入库的斤数,及售卖后的价格全部由他记录。 不仅因为他的数学特别好,傻子有傻子的好处,不贪财,也不会出现跟人一起贪墨的情况。 田小子父母得知儿子担下如此重要的工作,顿时对着老天作揖。 有人提醒,该感谢黎源,老两口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然后就是大家最期待的环节,这灵芝究竟卖掉多少钱。 村长直言,这是商业机密,暂时不会告诉大家,等到明年卖出灵芝,银钱到手自然就知晓价格。 但是村长有几点要求。 第一点跟种植水稻一样,要听取黎源的安排,若是私自改动出来的结果不尽人意,到时候就不要怪黎源,这点大家没意见。 因为田里的水稻已经看出成效,好在梨花村人口不多,村长的凝聚力又强,除去极懒的梨花家,基本上家家户户目前的抽穗情况都不错。 第二点就是人员安排,种植灵芝初期需要人员跟进,后期就是一个防护的过程,虽不像田里需要日日劳作,但必须有人随时兼顾,这样一来,家里至少缺半个主要劳动力。 看着大家犹豫的样子,村长及时给点甜头,“虽然具体的价格不能说,但是有点可以透露,若是明年情况正常,想重新修幢大房子是没有问题的。 在农村,重新修建房屋都是顶重要的事情,也是一家一户经济富裕起来的标志。 此言一出大家全部露出激动的表情。 第三点控制产量,物以稀为美的道理大家都知道。 第四点灵芝种植技术暂不外传,家有外嫁女也不行,如果家中只有女儿,可以考虑让女儿回家种植灵芝,但技术不能带回去,若是带回去来年售卖灵芝时则不带此家此户。 其实这第四点只是起个警醒,让村民知晓技术和独家经营的好处。 梨花村目前没有分家的家庭,都是以户为单位。 黎源初步考虑每户种植面积为一亩,合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林下芝对环境的要求只是相对野生的不高,但其实还是不容易,择林一块就要耗费不少时间。 于是他把难度说了出来,提醒大家不要走得太深,等地方选好他和李三郎再去察看环境。 会议开了一整天,等散会时,参会人员全部面露红光的走出来。 大家步履急促,看样子是要急着回家去分享消息,有些家人等候在外面的,三三两两就议论起来,但是大家的声音都不大,看得出挺有保密意识。 梨花家老汉也来了,种植稻田他也参与了,拿着黎源家的稻苗,用着黎源家的施肥方式,就是人懒,不像其他农户那般勤快,抽穗时也比不了左邻右舍。 要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但他不会怪自己,只会怪黎源,觉得黎源给他的苗不好,肥料肯定也不如别的家,反正都是黎源不对。 会议开完,他只听出一个意思,黎源肯定吃了不少银两,还贿赂了村长和族老们。 他一边懒懒散散往回走,一边琢磨着是不是让外嫁的女儿回来种灵芝。 四个外嫁的女儿老四还没生孩子,不如就叫她回来,反正又不生蛋,好像婆家打算休了她。 他可不养闲人。 “驴蛋子。”村长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驴蛋子吓得肩膀一缩。 两人是平辈,但驴蛋子自小就惧怕村长。 村长看着驴蛋子缩手耸肩眼珠子却乱转的样子就来气。 “我们走走!”村长要说的是他家四姐的事情,四姐的婆家已经相看好另一门亲事,就等梨花家将人接回去,但是梨花家不干,现在闹到人尽皆知。 四姐其实是个挺好的姑娘,就是小时候饿得厉害亏空身体。 婆家是厉害人,她又生性怯懦,稍微严厉就缩手缩脚,于是更加不受喜爱。 几年来确实生不出孩子,加之梨花家还隔三差五让四姐带东西回去,婆家哪里还能容忍。 “四姐是外嫁女,被休弃不是什么光荣事,但是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你们娘家是个什么想法?” 驴蛋子支支吾吾半天,村长听明白,回来是不可能的。 村长也不客气,“我们梨花村难道还养不起一个休弃女,你们做父母的作践子女,我们可干不出来这种事,住的地方我会安排,但是来年一年的粮食你们要负责提供。” 驴蛋子一脸心疼,但很快说道,“我养她也应该。” 村长刚要放松脸色,驴蛋子又说,“那种植灵芝的事情她要负责,来年收益自然也是我们家的。” 村长真想吐他一脸口水,“你儿子是水做的,十六岁的小伙子没见他下一天地,种灵芝没种田累,他也不行,驴蛋子我告诉你,你想把儿子养成王石匠家那种败家子就尽管养,没那个富贵命就不要做那个富贵孽,王荣跟黎源就是最好的例子,黎源无父无母,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把家业撑起来,你们就不希望儿子能像黎源一样把家撑起来,以后你们两口子安享晚年?” 驴蛋子自然想,但是他懒,也不是很羡慕黎源那种逐渐富裕的生活,那得多累呀! 懒其实不是原罪,而是勤快了也看不见太大起色才是。 村里每家每户的生活都瞒不住旁人,人家是怎么越过越好都清楚。 驴蛋子家就一个儿子,缺乏劳动力,年轻的时候还要养五六张嘴,就是两口子再勤快也过不上好日子,那干脆混日子得了。 反正现在风调雨顺,饿不着肚子就行。 村长又说,“四姐我有其他的安排,你想支使她就别想了,她是外嫁女,即使休弃也不再是你家的人,我也不瞒着你,你若安心种植稻米灵芝,明年至少这个数……当然我不保证一定有,也要看明年年生和药行的行情,你自己掂量,与其偷奸耍滑想要村里贫困户名额,不如多努力改变生活。” 说完村长头也不回的走了。 驴蛋子平日里走在村里别说村长主动找他谈话,普通人看见他都不理睬。 今日被村长恩威并重的威胁一番,别说,还是有点效果。 他伸出手指比了比,十个手指头反复数了几遍,一百两,不会吧,好好种灵芝稻米就能赚一百两?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黎源回家时,小夫郎已经洗好菜擦干净锅,就等黎源回来掌勺。 黎源倒了油入锅,做了几道家常的菜,小夫郎端着番茄大蒜辣椒去了窑炉。 等黎源洗锅烧水时,小夫郎将烤好的蔬菜佐料倒进石臼,捣碎后加入胡辣椒盐搅拌,再加香菜酱油,等这道酸辣酱做好,黎源已经往锅中放入米线。 米线是前几日手工制作的,做好后放入凉水中浸泡,想吃就去捞一点。 小夫郎端着酱料给黎源闻,黎源夸奖,“珍珠的手艺越来越好。” 盛好米线,黎源去窑炉取来烤好的五花肉,切成块放在米线上,舀一勺辣椒酱再浇点汤。 一碗烧肉米线就做好了。 天气逐渐热起来,黎源担心小夫郎的身子养不回来又要经历夏苦,索性饮食上不像过去管得那般严,什么开胃什么能多吃就做什么。 那方面也不禁着小夫郎,放纵一日强过一日,黎源只当小夫郎借此发泄心中烦闷。 就是连续一周下来,白日又是开会,又是授课下田,铁打的汉子都有些遭不住。 又遇周末,黎源一觉睡到晌午,睁开眼睛时正好看见阿紫抬着一条腿,似笑非笑地朝卧室蹭。 它见黎源醒来,哈哈哈奸笑了三声,一溜烟跑出去。 正逢小夫郎端着饭食进来,清淡的鱼片粥,蔬菜一碟,再有一碗胡萝卜炖牛肉。 黎源有些意外,坐起身吃起来,味道还算不错,就是有些寡淡。 他奇怪地看着小夫郎,小夫郎一般不掌勺,但若能做点什么,都以鲜辣为主,居然这般清淡。 小夫郎笑得有些羞涩,“最近累到哥哥,今早起来发现哥哥有些上火,哥哥……休息几日?” 那真是太好了! 黎源忍住心喜,皱着眉头说,“那有劳了。” 等黎源吃饱喝足正要去浴室梳洗,就听见身后小夫郎淡淡哼了一声。 黎源立马说,“也,也不是太辛苦,哥哥就休息一日?” 身后的声音立马欢快起来,“哥哥真好。” 黎源舒舒服服在浴池里泡澡,顺着窗户看着外面的池塘。 心里琢磨着接下来的事情,夏忙快要开始,冬小麦也要收割,蔬菜水果,冬季种子的培育一样接一样,他在心里安排好事情,有些担忧起小夫郎的家人。 希望小夫郎的家人早点抵达,若是碰到夏忙担心空不出时间招待好对方。 对方的房间已经早早收拾出来,夫夫两人已经搬回原先的卧室。 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 黎源收了麦子拿去祠堂脱壳,程序跟稻米差不多。 先前村里以黎源的名义收了三百两做村子公用,村长召开会议后,除去购买织布机,还购买了一头驴,再找石匠打了几个磨盘,方便夏忙时公用。 村里种小麦的人不多,黎源一个下午就脱好壳,将麦粒和壳搓堆装回家。 等着有风的日子扬了扬。 黎源记得扬麦子那天是个傍晚,夕阳照红村落,人和动物都拉出深色细长的剪影。 池塘上方的位置平了块空地扬谷子。 谷壳下雨似的飘向远方。 小夫郎赤着脚在不远处的谷堆上走来走去,月白色的衣袍和长发在风里随着谷壳一起飘向远方。 谷粒变成面粉前要先用水掏,捞出麦余子不要,然后晒干,再掏出余渣就是磨面。 黎源磨了两百斤面粉,剩下的都放进地窖里。 地窖也是贾怀那班人挖的,挖得像个古墓,看见成品时黎源怀疑他们干过盗墓。 不仅大还深,四面做了防潮处理贴了青砖,待得久也不觉得闷。 之前存的好多主食都储存在这里,包括黎源十分宝贝的各种种子。 黎源又查看了粮食储备,发现储量丰富放心不少。 眼看夏忙一日接近一日,稻田里的麦穗染上金黄漂亮的颜色。 黎源时常登高眺望远方。 小夫郎倒不觉得能这么快寻到人,但哥哥这般关心他,心情也一日好过一日。 直到一日傍晚,突然两辆马车驶进梨花村。 最先来报信的是大牛春狗,“黎大哥,珍珠哥,村里来外人了。” 黎源正在院子里做活路,闻言丢下物件,牵起跑出来的小夫郎,两人朝着外面跑去。 马车驶到林家下方就无法再前进,赶车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唐末。 多日不见,唐末满身风尘,也不多礼,“手下幸不辱命,带回老夫人和小公子。” 小夫郎的脸色白了几分,黎源扶住他轻声道,“先把人带回家。” 黎源家住的稍微偏远点,但眼看着远处有人影缓缓围过来。 小夫郎咬牙点点头,布帘掀开,顿时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其他,“祖母,祖母!” 唐末赶紧道,“老夫人旅途劳累有些中暑……” “哥哥,快帮我将祖母扶进屋子。”语气严肃。 唐末一惊,只见老太君双目紧闭,嘴唇泛着乌青,可一刻钟之前明明还好好的。 黎源已经背起老太君直奔准备好的卧室。 车厢里还有一名女子,因旅途劳累又提心吊胆,至梨花村时老太君让她睡一会儿,她靠着车壁打了个盹不想让老太君陷入危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地跟过去。 第二辆马车下来一位小公子,衣着朴素,只周身气度十分不凡,他身边也有一位女子,女子扶着他发现前方形势不对,也不多犹豫,立马搬运起行李。 等她抬起头,身前的小公子已经拎起前面马车的行李。 一进卧室,小夫郎就解开老太君的衣襟,取来银针刺入几处穴位。 然后再取一枚银针戳入老太君的十指放血。 老太君是思绪过重,郁结心肺,又一路劳顿咁样上亢。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中风,是极为凶险的急病。 这一忙活就是一个晚上,等救回老太君已经月上中天。 单怀安一直站在院中看着众人忙碌,他不会医术亦不会膳食,只能默默站在旁边不干扰众人。 这些人里只一人不认得,据说是舅舅的夫君。 他至今不愿相信清风明月般的舅舅嫁作男人做夫郎。 但一想到母后离世的噩耗及父皇的行径又不觉得人间有何事不会发生。 小小少年独自站在树影下,显得有些阴郁孤僻。 突然唐末回来,朝着他行礼,“小公子,梨花村村长已经遣散看热闹的人,属下已经告知你们是公子的亲属。” 来的路上唐末已经交代,至此他们再不是什么太师府老太君,亦不是天宫里高贵的四皇子。 他只是不明白舅舅为什么吩咐人将他带出来,而不是带走太子兄长。 他倒不是怀念宫中尊贵生活,他只是想不明白,手握太子哥哥不是才能让父皇放弃追究外公家通敌之罪? “辛苦唐大人。” 唐末微微抬起头,目光凌厉地盯着当朝四皇子。 四皇子并不畏惧唐末释放出来的压力,沉默片刻终是改口,“辛苦唐先生。” 唐末点点头离开。 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厨房的灯火已经燃起来,桃良正在灶台前准备膳食。 她跟陪着老太君身旁的华岁都是贴身一等丫鬟,行事稳重有能力,这次也只带了她们两位。 黎源在另一个炉子上熬药,起了另一锅烧热水烫棉纱,他虽没有学医术,但跟小夫郎生活一起这般久,也知道一些常识。 突然卧室门推开,院中的人不约而同望过来。 小夫郎有些疲惫地走出来,几步后在廊沿上坐下。 几人正要放下手中活路围过去,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端着水杯过去。 先是将小夫郎搂进怀里摸了摸,然后扶着对方的脸喂其喝水。 单怀安和桃良顿时瞳孔微缩,双目圆瞪看着这一幕,只有离得近的唐末似乎习以为常。 喂完水黎源轻声问,“祖母如何?” 小夫郎脸上终于扬起一丝浅笑,“救回来了,哥哥,我从未想过学到的医术能救回祖母。” 众人脸上紧绷的神色终是缓和两分。 黎源抚摸小夫郎的头发,“那就好,哥哥若没猜错祖母是患了薄厥。” 小夫郎有些惊讶地点点头。 黎源又说,“后期养护要格外注意,你把药配出来,我先去陈伯家里取药。” “我也去。” 黎源摇头,“你守着祖母以防万一,另外家里来了两名女子还有一个孩子,你在才好安排。” 小夫郎注意到站在树下的单怀安,招招手,先前冷傲孤僻的小少年一秒变成猫,乖乖走到小夫郎面前,行了个恭敬的礼,“怀安见过舅舅。” 小夫郎并不像常人那般搂过小少年,但目光仔细看了小少年一番点点头,“长大了,见过黎叔叔。” 单怀安又朝着黎源恭敬行礼,“怀安见过黎叔叔。” 黎源的蒲掌落在单怀安肩头,“不要拘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他未留意单怀安震动的瞳孔,转身抱了抱小夫郎,“好好吃饭,吃完饭先去休息,不用等我,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小夫郎乖乖点头,“哥哥路上小心。” 黎源走后,唐末看了眼小夫郎跟上去。 这时待在里屋的华岁和厨房里桃良全部走出来匍匐在地,“奴婢见过世子。” 小夫郎倒没有责难,只眼神冷漠,“这里是黎家,也没有什么世子,往后不要出差错。” 两名大丫鬟点头称是赶紧站起来规矩地立到一旁。 单怀安这才在小夫郎面前跪下,“舅舅,侄儿未照顾好母后,请舅舅责罚。” 小夫郎仔细问了几个问题,当得知长姐离世后,皇帝居然不让单怀安守灵,小夫郎目光凌厉地看着京城方向。 两大一小简单说了下太师府目前的情况,果然跟推测的一样,太师府被扣下通敌叛国的罪名。 只是证据尚不充足,目前全府扣押中。 老太君因在避暑山庄躲过一劫。 四皇子单怀安则是被叫小橘的太监偷出来,只是小橘为摆脱追捕的人丢失性命。 听完这些,小夫郎也没什么表情,淡淡吩咐几人往后住宿生活问题。 如此这般,四位算是在黎家住下来。 唐末先送的药材回来,不用吩咐,华岁开始熬药。 不见黎源,唐末主动交代,“黎公子去山里给老夫人采灵芝。” 小夫郎顿时站起来,唐末才又说,“老郎中扣下他,我现在带他去。” 小夫郎又吩咐,“你需仔细带他回来。” 这次唐末回都不回,径直离开。 两名丫鬟按下胸中海啸般的惊诧继续做事,唯有单怀安不解地看着小夫郎。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名矜贵高雅,仿佛无人能碰触的舅舅吗? 他还算好的,与舅舅并不疏远,太子哥哥尤其害怕这位小舅舅。 漂亮的猫眼突然望过来,又是一片清冷傲然,“你有话要说?” 单怀安缩缩头,“侄子无事。” 小夫郎语气算不得好,“无事就去寻事做,杵在这里做什么。” 单怀安抿抿嘴角,“舅舅,今夜我住哪里,知晓位置我好归置物品。” 小夫郎指着另外两间房,“你睡右侧里间,华岁和桃良睡右间外侧,今夜开始华岁和桃良在祖母房间轮守,你去收拾,把华岁她们的房间也一并收拾出来。” “是,舅舅。”从未做过家务的四皇子开始收拾床铺。 老太君不过五日就苏醒过来,因救治及时又养护得当,身体日益恢复。 就是行动不太方便,加之家族突遇变故,人不是很精神。 但老太君经历多,消失一年多的宝贝孙子不仅活着,还长成大人模样,再难过的事情都能先放下。 小夫郎向学校和老郎中那里告了假,在家专心照顾祖母。 祖母的卧室阳光充足,又有一个可以跳远的露台,每日小夫郎将门窗打开些许,给老夫人按摩针灸。 书房的窗户也全部撑开,黎源在院子里就能听见祖孙俩说笑的声音。 唐末观察几日又开始蹲在屋顶看鸟,黎家小子倒是知道轻重,不与家里来的两位婢女说话,若实在有什么要交代就通过四皇子,他指使小孩一向随心所欲,只是不知如今指使的是当朝四皇子。 老太君那里他也不去讨嫌,反正至今未在老太君那里露面。 而且黎家小子似乎一点不着急,该干什么干什么,最近已经在磨镰刀,看样子是要去收稻米。 突然唐末感受到一道目光,他脊背一凉顺着目光望过去。 就看见黎家小子举着镰刀冲他笑了笑。 去死! 唐末收回目光。 黎源也不强人所难,今年稻田比去年还多,他一个人是收不完的,之前吃了贾怀等人的福利,这不,还是希望有人帮忙。 哎,不帮就不帮,他请人收总可以吧,反正现在手里有钱。 黎源请人收稻米的事情不肖多久便被大家知道,他的日子逐渐富裕,家里又来了生病的老人,忙不过来是肯定的,自然今年也就没人来请他收稻谷。 但黎源也没在家闲着,虽然没有实打实下地收稻谷,但是会在一旁守着,遇到能搭手的就搭手。 秦秋月最早找到黎源,拿着稻谷来交租金。 秦秋月租种了一亩地,今年产粮八百斤,留足母子两人口粮再缴完税,剩下的粮食变卖后足够母子俩过完一个丰足的年,下一季稻米就完完全全是攒本钱。 她高兴的连日脸上都挂着笑容。 黎源一开始没说收多少租金,因为是长租给秦秋月,价钱便要高一些。 她分出四担米给黎源做租金,黎源只挑了一担回去。 后面黎源只是挥挥手让她不要出声,打谷场到处都是人,秦秋月不好多说什么,含着泪将稻谷都担回去。 再见黎源勉为其难开口道,“黎先生,我也想种植灵芝,不知可以不?” 这个自然没问题,只是,“你家顾得过来?” 秦秋月狠狠点头,“我回家跟小虫商量过,种植灵芝他也要去,他不小了,该担起家里的责任。” 有骨气肯勤劳自然是好的,他点点头,“圈林地时跟陈三郎说一声,让他帮你找块离我们近点的。” 孤儿寡母不易走得太深,遇见猛兽就不好。 两人说事就站在打谷场,免得人说闲话,说完就分开。 梨花家四娘被休弃后回到家,村长给她安排了一个幼儿园保育员的工作,这件事黎源知晓。 如今夏忙村子都将孩子送到幼儿园,她平日里在幼儿园里看孩子,吃住也在。 现在正是中午,有些保育员会跟着孩子一起睡会儿觉,四娘就走出来帮着大家打谷晒谷。 是个勤快人,只是被蹉跎得厉害,不像个二十几岁的妇人。 黎源没有多看,等粮食收割完毕开始晾晒就回家。 他事情多着呢! 第57章 请求 收完稻谷就要捉稻花鱼。 这时候梨花村最热闹,大家都是第一次在稻田里尝试养殖稻花鱼。 先前就有人忍不住捉了几条回家吃,发现味道异常鲜美。 等黎源放水捉稻花鱼时,有几家都把田里的鱼吃得差不多。 他正愁鱼多,就有人问他卖不卖。 卖,怎么不卖。 卖完鱼黎源自己留了几百条,小的放进池塘养着,等下一季时再放进去。 剩下的一部分留着新鲜的吃,一部分用来做腌鱼。 这次的做法跟冬季的不一样,黎源打算做种上辈子吃过的苗族腌鱼。 那还是他的大学同学带来的,对方是苗族人,吃过后意外美味,黎源专门问了做法。 单怀安并不适应农村生活。 他每日功课安排得紧,突然没了束缚一时间很迷茫。 但舅舅说没事就去找事做,家里没有他的事,他想做个什么华岁和桃良哪里会让他动手。 没法,他只好跟着黎源出门。 虽然他并不想跟着黎源,路上唐末简单交代缘由,道明黎源救过舅舅的性命,既然如此赏他些银两即可,为何非要嫁给对方,舅舅又不是女子。 说不出原因,单怀安只觉得这人害了舅舅一辈子,而且还让舅舅变成另一个人。 一开始农人们也好奇这个新冒出来的小孩。 时常问黎源是不是珍珠家的侄子,但小孩不爱笑,穿着干净漂亮的衣裳站在田间显得格格不入。 这其实已经是单怀安这辈子穿过的最差的衣服,但舅舅的衣料比他的还差,舅舅都没说什么。 之后几日大家估计看出什么,也就不爱搭理小屁孩。 大家都知道小夫郎家原是不错的,只是家道中落又遭难才变作夫郎。 如今亲人都投靠过来,看来不是一般的落魄。 要不是黎源大度,谁愿意接济,还这么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大伙想得开,黎源可是他们村的财神爷,你们不稀罕,他们稀罕。 这次按照黎源的法子种植稻谷,那可都是大丰收。 有一家甚至种出亩产一千斤的高产量,县府都派人下来询问缘由,村长可是好一番热情接待。 等黎源捉稻花鱼的时候,单怀安有了变化。 小屁孩换了身粗鄙的衣服,穿着竹鞋跟着下了田。 黎源一看那脚就皱眉,白嫩的像从来没走过路。 “田里有蚂蟥,要是被咬了记得叫我,不然一直顺着你的腿钻进去就不好捉了。” 小屁孩顿时吓得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到底还是坚强,没一会儿身后传来动静。 等两人从田里回来时,一直绷着脸的单怀安终于露出自逃出宫后的第一个笑容。 做苗族腌鱼需要山奈木姜子,这些地里山里都有。 分好鱼黎源就去采佐料,两婢女就看见尊贵的四皇子连鞋都来不及穿,又跟着黎源跑出去。 白净的小腿上还挂着一条血痕。 “哥哥在做什么?”小夫郎在黎源身旁坐下,正闷头杀鱼的单怀安抬头看了眼舅舅又低下头。 “禾花鱼。”黎源挑挑眉,小夫郎便知是黎源那个世界的吃食,顿时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禾花鱼洗净后从尾部剖开祛除内脏,不用清洗直接放佐料。 佐料是剁碎的干辣椒,山奈木姜子和生姜,再加盐。 腌制一会儿后放入木桶层层压实,一个月后就是风味独特的禾花鱼。 “哥哥,鱼泡戳到我了。”小夫郎温温柔柔地抱怨。 “你咋那么不小心?”黎源取来净水冲洗小夫郎的手指,又捏在手里挤了挤,见没有扎入鱼刺才将小夫郎的手擦干,然后放入自己的怀里。 “你不要动手,一旁看着就行。” 小夫郎轻轻嗯一声靠着黎源犯懒。 “血腥味这般重真的好吃吗?”小夫郎安静没一会儿又问。 “所以要腌制一个月,我也是第一次尝试,要是不好吃就给阿紫吃。” 小夫郎嗤嗤地笑,“难怪阿紫不喜欢你。” 黎源想起当日救阿紫的情形,他跟李二郎可是在讨论杀不杀阿紫做领毛,他哪里知晓那么个小东西居然听得懂,导致阿紫现在都记仇。 “又不能浪费,再说狐狸什么都吃,你不要把它养得太挑食,就像你一样一开始什么都不吃。” 小夫郎哼了一声,“就要挑食,可不能让他吃哥哥做的。” 一旁安安静静杀鱼的单怀安每听见‘哥哥’两字就冒一层鸡皮疙瘩。 等黎源发现时诧异地说,“你对鱼过敏?那还是不要碰了,珍珠,给你侄子看看。” “不用。”单怀安立马站起来要走,似想起什么又恭敬地说道,“谢谢黎叔叔关心。” 黎源失笑,“你家孩子怪多礼的。” 小夫郎仰起头,细腻的绒毛在光线下像蒲公英般微微浮动,“不好吗?” 黎源习惯了,低头在小夫郎嘴上啄了啄,“好得很。” 单怀安一个大闪身,惊悚地看着光天化日之下亲嘴的两人,一张脸涨得姹紫嫣红。 黎源听到动静看着把院子里簸箕撞翻天的小屁孩,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啧了一声回头杀鱼腌鱼。 等听见仓促的脚步声跑远,才与小夫郎对视一眼,闷闷笑起来。 “以后要收敛点。” 小夫郎眯着眼睛,“那倒不必,他们总要习惯。” 晚上吃完饭,黎源照旧煮好泡脚的药水,端到廊沿上放好。 这次他没有走掉,华岁说老太君让他进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 屋子里药味还是颇重,除去开窗透气,其他时候都关着门窗。 老太君除了行动不便,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她披着衣裳靠着床头,目光和蔼地看着黎源。 “珍珠已经把你俩的事情告知给老身,老身谢谢你将我们唯一的孙儿照顾得这么好。” 黎源心里一跳,连忙说道,“祖母不用谢,这是黎源应该做的。” 他主动喊祖母,就是要认下这段关系。 说他无耻也行,不要脸也罢,反正他跟小夫郎分不开。 这时,小夫郎的手覆盖在黎源手背上,语气带着撒娇和嗔怪,“祖母,他是我夫君,您不要与他见外。” 看似慈祥实则威严的老太君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几日她早在暗中观察两人相处情况,说实话她真的很吃惊,京中也有喜好男风的家庭,可即便再喜爱也作妾室养在后院,就是再恩爱的夫夫,也不曾见过她家孙儿与这农家小子的相处情况。 这哪里是将珍珠当小夫郎,这明明就是当做正经的男儿。 不仅事事与小夫郎商量,也处处尊敬他,疼爱他,甚至几日前珍珠偷偷告诉她,家里的银钱都是珍珠在掌管,起先她想一个农家子能有多少银钱,直到珍珠说出数字,见多识广的老太君也吃了一惊,这农家子属实能赚钱,也属实疼爱珍珠。 但是那是他们黎家的珍珠呀,怎能给人做夫郎。 老太君脸上的慈爱散尽,威严渐渐流露出来,“珍珠这孩子虽然从小娇惯,但礼仪品行一贯高雅,断不会流露出小女儿般的姿态,如今倒是会在老身面前撒娇卖痴,你同是男儿应该知道老身的意思,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小夫郎的手瞬间抓握住黎源的手,他张口急道,“我跟哥哥已经有夫妻之实。” 老太君顿时气得脸色发白。 黎源拍拍小夫郎的手,“先去看看老夫人的情况,不要气坏老人家。” 小夫郎眼中露出一丝暗淡,哥哥已经改口不再叫祖母。 两人招来华岁,又服侍老太君喝下汤药。 黎源才说,“老夫人莫要生气,您要是有什么珍珠又该怎么办?他吃了很多苦,我遇见他时差一点救不回他,他本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们,现在能重逢已经是来之不易的缘分。” 老太君急忙问道,“珍珠当时如何,你快快说来。” 黎源便将小夫郎当时的情形,还有被喂了药,遭过毒打的事情一一说来。 说的老太君频频落泪。 他们家可是百年世家,比单家的年代还久远,就是先帝看见她都要礼让三分,哪里想得到对手这般下作,如此折辱他们如珠如玉的孙儿。 然后黎源又说,“我从不将珍珠当做夫郎,梨花村的人也不这样认为,珍珠现在是村里学堂的先生,还跟着陈伯学医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并不拘着他。” 说完黎源突然起身,然后朝着老太君行了大礼,又恭敬地跪下来。 小夫郎没有阻拦,而是跟着一起跪下去,黎源又说,“老夫人是珍珠的至亲,我自然希望得到老夫人的认同,但如果老夫人实在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但我不会放弃珍珠。” 意思很明白,你们不认我,那我就不喊奶奶了呗。 但珍珠还是他香香的老婆。 老太君简直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而且她认为哪怕黎源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但也知晓一般官家养不出他们这般气度的人,可这小子一点不害怕。 可惜老太君并不知黎源早已与贾怀等人打过交道。 他连那三尊煞神都不怕,还怕一位老太君。 黎源也不是真的不怕,他身上有种与世无争的钝感,只关心自己关心的人,旁的都不重要。 关心老太君怎么想,不如关心腌制的禾花鱼味道好不好,小夫郎喜不喜欢。 最终老太君也没有点头同意,只意味深长地说到世间艰难。 显然不看好两人,只如今前路未明,说太多都无意义。 但也没有说不许两人继续。 毕竟人在屋檐下,她还能拦着两人不要睡一起。 倒是拦过,找的唐末,唐末那种屁都放不出的一个人,蹲在地上沉默良久,“……世子主动的。” 老太君愣了一个下午,后面倒是像想开般。 只是时不时就要阴阳黎源几句,她哪里做过这种刻薄粗鄙的事情。 阴阳的也不到位,桃良是个机灵的丫鬟,不像华岁那般稳重,于是这任务就落到她头上。 可惜桃良并不是很有机会,因为黎源跟小夫郎就是秤不离砣。 偶尔逮到机会想进去阴阳黎源,转身就看见她们尊贵的世子在求抱抱求亲亲。 而且不止一次,黎源都觉得她家世子烦。 明明跟黎源一般高,却懒骨头似的靠着黎源,就连黎源在厨房里做饭,他也亦步亦趋地贴着黎源。 她还面红耳赤地发现两人一起洗澡,洗得皮肤泛红的世子被黎源从浴室里抱出来或者背出来。 两人当众亲嘴也不是一次两次,而且几乎都是她家世子追着黎源亲。 黎源实在受不了就会打他家世子的屁股,这真的是太骇人听闻. 等到夏季水稻播种到田里,老太君已经能下地走动。 黎源做了根拐杖给老太君用,倒不是为了讨好,家里一堆事情,属实没有人空得出手专门扶着她逛院子。 华岁桃良都是家生子,父母在太师府做管事,地位颇高。 她们的吃穿用度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子女还好。 现在却要事事亲力亲为,就像烧火做饭这种事,都是从头学起。 好在华岁平日就要照顾老太君的饮食,煲汤做点清淡菜倒是没有问题。 桃良便要辛苦得多,她哪里做过浣衣女的工作,但此一时彼一时,每日大多数时间都泡在溪边洗衣服,直到老太君将人唤到跟前,几日前看着还精致漂亮的丫头,此时披头散发,袖子半卷,目光涣散,老太君再用什么就节省得多,不像之前一根帕子擦一次嘴就丢开。 黎源看出老太君想跟他们分开过,他没意见,只担心小夫郎心里不舒服。 不想,小夫郎一直没有向他抱怨,仿佛没看见般。 倒是华岁私下找过黎源,说明来意,不管老太君想跟黎源唱对台戏,还是怎么着,她得把外面撑起来,无论是老太君的吃穿用度,还是在村子里怎么待下去都得心中有数。 黎源挑眉诧异,没想到这女子倒是识大体。 倒不是吐槽老太君,因为牵扯到小夫郎,对方没把他生吞活剥都算好的。 黎源也不是个笨,这时候不刷好感什么时候刷。 得知对方随身带了银钱而不是金银玉器,微微放下心,便将村里及镇上的消费能力大致说了一遍,“村里大多以物换物,如果没有你们写个单子给我,我每旬要去镇上办事。” 村长二儿子负责灵芝销售一事,但无论他本人还是村子里,都认为黎源跟着更合适。 黎源有心将灵芝的产销建立起一套完整的体系,到没有推辞。 华岁自然感激不尽,她们初来乍到,除去内心彷徨,很多事情不到眼前考虑得不周到。 自随着老太君一路南下,她们并不知要去哪里。 直到进入江安城地界,唐大人才将事情简要说明。 失踪已久的世子竟然活着,她们内心激动,以为太师府会迎来转机,唐大人又当头一棒,世子成了夫郎,她们将带着老太君在农村度完一生。 到没有舍不得荣华富贵的意思,也根本想不到那里去。 太师府大难临头,她们能保住性命已经祖坟烧高香,只是担忧府中众人安危。 偶尔车帘掀起时,看见山间农户的情况,她们的心一寸寸沉下去。 可谁知又柳暗花明,世子与他夫君住的地方居然这般漂亮干净。 自然比不得太师府里的奢华富丽,但若是能在这种地方住一辈子,似乎又不是那般辛苦。 华岁平日在府里要负责帮老太君处理人情往来,等安顿下来就意识到问题。 老太君可以耍性子一辈子不出去,她们不行,她们得清楚外面是个什么光景。 言行举止是否得当,不然好不容易保住的世子和四皇子再陷入危机又怎么办。 “黎先生,我与桃良毕竟是女子,事事都来叨唠你并不方便,不知黎先生有没有相识又信得过的人家,家中有妇人的最好,我跟桃良也好了解下村子里的情况。” 黎源蓦地想起贾怀,还有陈寅唐末等人,他们一开始找过来时也不是冒冒失失过来,而是打着猎只猛兽的由头,看来大户人家待过的人在这些方面都有着本能的警觉意识。 这让黎源放下不少心。 黎源将秦秋月介绍给华岁,毕竟这是黎源最得意的学生之一。 他只寻了个秦秋月课后问问题的机会,就将人介绍过去。 秦秋月当天傍晚拎着篮子过来串门,一同来的还有小虫。 小虫一进门就看见蹲在屋顶的唐末,立马眼睛明亮地看着对方,声音都喊劈叉,“师父父!!!” 唐末似乎笑了一下,偏偏头朝竹林方向跃去。 小虫跟秦秋月说了几句话,得到同意后一溜烟绕着院墙跑出去。 等黎源再见华岁,华岁就做了妇人打扮,身上的衣服仔细看好像是秦秋月曾经穿过的。 她气质沉稳,做妇人打扮不显得违和,就是有些像城里大户人家的富太太。 她便拆了发髻卸掉丹寇,再跟着秦秋月学走路,不过几日就好了很多。 桃良长着一双圆眼,性子活泼些,华岁让她依旧做未嫁女打扮,对外人就说是小夫郎的妹妹,她是小夫郎的嫂嫂。 村民们自动帮其补足世界观,看样子一家男的都死了,只剩一个看着啥都不会的呆孙子,可不得来投靠小夫郎,真正的可怜人。 华岁在秦秋月的带领下很快熟悉整个村里的人际关系。 又去李婶那里定了几套衣裳,布料也是在秦秋月的推荐下购置的,不然哪怕是她,也不知道村民们的日常用度,这般一比较,她便知晓黎源家在村子里算过得不错的,而其中大多数用度都用到世子身上。 作为家生子她们没法评判黎源跟世子的事情。 这件事无论放到哪里都是惊世骇俗的事情。 但世子若不是世子,只是梨花村寻常的夫郎,她们又是极羡慕世子的。 能有这么一位知暖知热疼惜自己的良人,谁不愿意。 家里那个啥都不会无所事事的呆孙子,哦,单怀安现在有了个绰号:放牛娃。 黎源插秧时雇了人,他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看了一个下午。 有人看不过去提醒他,不会插秧会不会种地。 不会。 会不会除草施肥? 不会。 那你为什么? 他会四书五经,兵法文艺…… 农人说,“你啥都不会,放牛总会吧,就是把牛牵出去吃草,吃完了再牵回去。” 黎源家有两头牛,没有跟村霸它们养一起。 而是在溪水对面的林子里打了个棚,四周扎着篱笆,不乱跑就行。 四皇子单怀安张张嘴又闭上,扭头跑回去牵牛。 “小崽子欠收拾,源儿哥你别因为他是小夫郎的外甥就迁就着,小夫郎是个好的,大家都知道,但有些人还是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可不能让外家爬到你头上。” 特别像黎源跟小夫郎这种没有后代的,万一对方存着心思吃绝户呢? 黎源辛辛苦苦一辈子说不定最后就是这小子的,那这小子就要有点当孝子的样。 黎源知道村人都是好意,笑着点头。 他没有帮单怀安解释,内心也是存了点小心思,万一以后这些人就落户在梨花村。 单怀安可不就是他半个儿子。 他得好好考察考察,万一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也不会老实巴交把什么东西都给对方,大不了以后给他们在镇上买幢房子,别的就不要想了,他还是跟小夫郎在梨花村美滋滋的养老最好。 看在他为梨花村做出这么大贡献的份儿上,梨花村往后也不会薄待他和小夫郎。 年仅二十一岁的黎源已经开始思考他和小夫郎的养老问题。 单怀安算是众多皇子里最聪慧的一个,教授他的老师时时夸奖他。 父皇对他也极为满意,但是不亲近他。 原因他是知道的,父皇更喜欢太子和贵妃生的二皇子。 父皇喜欢太子很好理解,那是储君,皇家自古爱长子。 而二皇子长得像父皇,不像他,长得更像母后,还有,二皇子嘴甜。 太子跟二皇子私下斗得乌烟瘴气,特别舅舅失踪的这一年。 相比皇家,单怀安更亲近母家,不像太子身为储君不能随便出宫,母后似乎也喜欢时常送他回太师府探望外祖父外祖母。 年岁渐大,有些看不懂的事情他慢慢就看懂了。 加之时常跟母家走动,得到外祖父和舅舅的教诲,他便知这辈子要做的就是好好辅佐太子登上皇位。 与太子明目张胆看不惯二皇子有别。 他更善于躲在暗处挑拨造事,反正一向颇得父皇喜爱的二皇子前些年也有些失宠。 就是这一年又慢慢夺回父皇的注意力。 就不知他这么一走,太子还能不能斗得赢二皇子,毕竟太师府被扣下逆反的罪名,母后又不在人世。 单怀安面无表情地思考着宫里各派系明争暗斗的事情。 捡起一块干掉的牛屎,丢进背上的竹篓里。 “放牛娃,放牛娃!”一串串叫声由远及近地跑过来。 单怀安面无表情,内心有些烦躁地看着大牛和春狗,“什么事?” 两人光着脚,在单怀安面前急刹车停下来,没刹住,冲出去又拉着人停下,拉得单怀安偏偏倒倒。 “我们在村头的池塘里发现这么大的青蛙。”大牛比了个碗大的手势。 春狗激动地说,“肯定有好多小青蛙,走,去抓青蛙。” 单怀安不动,“我在放牛。” 春狗啧了一声,“丢这里吧,就你家有两头黄白花,谁也顺不走,抓完青蛙再回来牵它们。” 单怀安不是第一天放牛,明白这个道理。 他记得第一次放牛,牛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被咬了一腿的包。 黎源也不提前知会他,到晚上才拿了艾草膏给他。 他忿忿不平,趁舅舅不在顶撞黎源,“你为什么不早说。” 黎源靠着门似笑非笑,“你又没问。” 末了还加上一句,小孩子就是要多说话才可可爱爱。 再炫耀一句:你舅舅多好,爱说话又爱笑,男孩子这样才可爱。 我呸! 整个京城,哪个人敢用“可爱”形容明公子,那真的是不要命了。 想完,他又蔫蔫地靠着门柱望明月。 现在的京城还有太师府吗? 还有明公子吗? 以及还有人记得他的母后吗? 十三岁的少年坐在廊沿上半是忧虑半是叛逆。 他发现整个家里似乎只有他一人如此,外祖母抓紧时间偷窥舅舅和黎源,华岁桃良正跟村里的人打得火热,就连唐末也有事情做,他不止一次看见唐末在竹林里教一个小屁孩功夫。 这里连空气里都飘着浓郁的生活气息,根本无法让单怀安产生逃亡的感觉。 但是他们确实在逃亡。 单怀安时常产生严重的分裂感。 “抓个青蛙想半天,你们城里人是不是都这么娘们兮兮?”大牛不耐烦了。 抓完青蛙他还要回去做事,哪里像这小子一天天无所事事。 单怀安把最后一坨干牛粪丢进背篓,栓好牛简练地说,“走。” 大牛春狗眼睛一亮,立马跟上去。 他们倒不是非要跟单怀安玩,但是黎源拜托他们,他们只好勉为其难,玩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发现,这小子虽然磨磨唧唧,又不爱说话,但是搞事情是真的搞事情,俗话说的人狠话不多。 三人一边走一边闲聊,主要是大牛和春狗瞎扯,时不时带上单怀安,“放牛娃,你说是不是?” 单怀安不吭声,默默跟着。 又拐过一处田埂,两人再喊放牛娃,身后传来一个不大但是很清晰的声音,“他叫戚怀安,不叫放牛娃。” 三人回头,小虫不知什么时候跟在后面。 前面两人立马惊悚地看着四周,发现没看见唐末顿时拍着胸口,“小虫你不是跟着师父练功吗?怎么跑来呢?” 小虫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时弯成月牙状,“我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师父放我回家休息。” 他又说,“你们惨了。” 两人以夏忙为由向唐末告假。 谎言被拆穿心里怕得不得了,威胁小虫,“你不许告诉师父,不然我们揍你。” 单怀安不着痕迹挡住小虫。 小虫伸出脑袋指指前方,两名逃学少年一回头看见树下抱臂而立的唐末,顿时魂飞魄散。 大牛春狗被抓走训练,小虫看着眼前的少年,“你还要去抓青蛙吗?我可以陪你去。” 单怀安摇摇头转身朝牵牛的地方走。 走了一截发现小虫还跟在身后,“不要跟着我。” 小虫嗯嗯两声。 又走一段路,单怀安皱着眉看着小虫,“你老跟着我干嘛?” 小虫这一年变化很大,不再是那个胆怯自卑的小少年,虽然不像大牛春狗那般闹腾,但说话时大方,黑亮的眼睛直直看着对方,笑的时候嘴角两侧带着小梨涡。 他喜欢小夫郎,自然也亲近这个容貌跟小夫郎有五六分相似的少年。 加之最近娘亲跟华嫂子走得近,被娘亲叮嘱后,内心是有些同情单怀安。 单怀安是小夫郎的外甥,却跟着小夫郎姓,想来单怀安的族人已经将这家孤儿寡母赶出去。 他自小没有父亲,娘亲又是外地人,在娘亲租种黎大哥田地前,家里过着什么日子他最清楚。 食不饱腹不说,还要被有些人欺负。 他娘亲也是硬气的人,找到村长说理,又发誓不改嫁让小虫承父姓把家撑下去。 这才在村里站稳脚。 心思细腻敏感的小虫自然不会像其他孩子那般专问让单怀安难堪的问题。 这也是单怀安不爱说话的缘由。 “黎大哥做菜的手艺特别好,不如我们去捞点螺丝晚上让黎大哥帮我们做道麻辣田螺?” 单怀安跟着老太君吃饭,没了珍贵食材的加持,那些饭菜清淡寡水得单怀安日益消瘦。 众人只当他心思忧虑,身份地位骤然改变带来的食欲不佳。 单怀安无动于衷地看着小虫,他不觉得麻辣田螺有什么好吃,光田螺是什么他都不知道,跟海里的那些螺一样吗? 每日饭食都是华岁端到这边的堂屋,只是每次吃饭闻到厨房的味儿,他馋得特别厉害。 他都是伴着那味儿吃完自己的饭食。 作为尊贵的皇子,他自然不会跑到厨房去看舅舅他们在吃什么,也不好去,如果去了就代表叛离外祖母。 见单怀安还要牵着牛回家,小虫不解地拉着单怀安,“珍珠哥哥一开始瘦得厉害,就是黎大哥把他养得白胖喜人,我不骗你,黎大哥做菜真的很好吃,他还经常给我们做各种零嘴,管够,珍珠哥哥做的面包就更好吃,我最爱吃蒜蓉酸奶包,可惜不是经常能吃到,要师父夸我有进步了,珍珠哥哥才给我做一回,你是珍珠哥哥的亲外甥,一定天天能吃到,真羡慕你。” 单怀安:…… 他每天都在吃空气。 也不知是小虫的劝说管用,还是回家去也无所事事,单怀安把牛放到河边就跟着小虫去抓田螺。 两个少年在齐腿深的水里摸田螺,时不时就能听见小虫的欢呼声,“怀安哥哥,我这个好大,不过你更厉害。” 单怀安看了看竹篓里的田螺,里面半掌大小的田螺都是他摸的。 但城府颇深的他自不会炫耀,只是说道,“叫我哥哥,就不能叫珍珠哥哥。” 小虫很犹豫,他喜欢黎源和小夫郎,也叫习惯了,而且从辈分上来说他也只能叫对方哥哥。 小虫将田螺放进竹篓,很是遗憾又带着些安抚地拍了拍单怀安的胳膊,“怀安侄子,只能委屈你了。” 晚间,黎源做了道爆辣的炒田螺。 不属于正餐,算是给孩子们的小零嘴。 用竹签挑着田螺肉吃得满头大汗的单怀安终于将心中不快发泄出去。 等到黎源做好饭朝两人招手时,小虫欢呼一声,田螺也不吃了,汲着竹鞋飞奔过去。 “你……”单怀安自然不好意思跑去吃饭,先前华岁做好饭已经叫过他一次,他以吃田螺为由搪塞过去,但是没想到小虫居然抛弃他。 一起摸田螺的友谊说没就没。 顿时觉得手里肥硕的田螺也不美味了。 只是挑着田螺肉的竹签没有停,它自个动的。 黎源好笑地看着小夫郎,“快去叫叫你侄子吧。” 他又不是真的要跟老太君打擂台,只是这孩子跟小夫郎一个性子,内里清高骄傲得不得了。 小夫郎见黎源拿哄他的方法哄外甥,心里很不得劲。 他就说嘛,换个人,黎哥哥一样对人家好。 黎源快服了家里这个小祖宗,“你外甥再瘦下去,老夫人可就真的恨上我。” 小夫郎气嘟嘟走出去。 单怀安专心吃着田螺,他很专心,他不饿,他没听见舅舅的脚步声。 “怎么,吃饭还要三请四催,你是坐上那位置还是怎么的,要不要我跪下来求你?” 单怀安震惊地抬起头,身为皇族,他是第一次听见人对天家如此大逆不道。 戚旻背对着厨房,夕阳在他清瘦的轮廓上渡上一层金辉,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这也是单怀安久别重逢后,再一次看到记忆中的舅舅。 那张矜贵清冷的脸上带着一分讥讽,三分冷漠,七分圣洁,说着最大逆不道的话,“你是要被那深宫后院养成你哥那般的废物吗?想要什么就费尽心思去抢,没有人会送到你手上,小虫想吃我们家的饭,也知道先过师父那关,再送田螺,你连他都不如,等着送死吧!” 说完一扭身回到厨房,脸上又是温温和和的笑,“哥哥,他不吃,我们吃吧,小虫,你多吃点。” 一道身影溜进来,快速在小夫郎身旁坐好,这次不等大家开口,单怀安自己拿起碗,添了满满一碗米饭,夹了满满的佳肴大口吃饭。 小虫高兴地介绍,“怀安侄子,这道西红柿牛肉煲特别好吃。” 若说这次教育后单怀安有什么心得体会,就两个字:真香! 第58章 谅解 华岁见单怀安吃起饭菜,放心地合上门缝。 一回头看见老太君竖着耳朵,只做不知道,“怀安应该吃饱了,老太君不用担心。” 老太君端起自己的碗,仪态雅致地喝进去一口红薯粥。 往日觉得寡淡的那些海鲜粥,此时想来亦有些回味无穷。 倒不是嫌弃这些饭菜不好,有鱼有肉,放在寻常人家都是不错的饭食。 即便她不待见黎源,珍珠也不会苛待她。 只是华岁的手艺……属实一般。 华岁也安静吃着饭菜,内心感到愧疚,心里琢磨着怎么让老太君能跟世子他们一起吃饭。 桃良则要坦率得多,一边吃饭一边耸着鼻头嗅那一股股飘来的香气。 这般辛辣重味的饭菜她们从未吃过,往日路过酒楼闻到也不觉得有多吸引人。 甚至觉得爱吃这种饭食的人大多都是贫民百姓。 “你再嗅就快变成小狗。”老太君皱起眉头。 桃良顿时端正姿态,华岁又盛出一碗汤递到老太君面前,“老太君,您喝点汤。” 老太君自己也吃得寡淡,放下红薯粥端起鱼汤,喝了一口,冲脑门心的腥气差点让她吐出来。 但两个丫头跟着她一路受罪不小,老太君忍着腥味喝进去。 到半夜,老太君腹泻,小夫郎跟黎源自然又是一顿折腾。 等到老太君终于躺下时,黎源站在堂屋与华岁说话。 房子是新修的,地面铺着地板草席,清幽的草香最是怡人。 “老太君肠胃弱,现在天热暑气重,若是饮食不当容易旧疾复发,华岁姑娘若是放心,以后老太君的饮食我来负责。” 这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往日不敢擅自做主的华岁连忙点头,“这个自然是好的,辛苦黎先生了。” 黎源又说,“那麻烦华岁姑娘将老太君忌口的东西写一份给我。” 华岁自然连连称是。 琴室连通堂屋的门没有关,卧室里也能听见黎源他们的谈话。 老太君背对着小夫郎躺在床上。 山风清凉,白日里火辣辣的日头此时消逝,夜风里卷着植物的清香,格外有安神的作用。 小夫郎坐在床边打着蒲扇,轻轻问道,“祖母,您吃得辣不,黎哥哥做菜有些重口,分为微辣,中辣和重辣,您若吃不得,我让黎哥哥……” 本以为睡沉的老太君纹丝不动,“微辣。” 那声音轻若蚊蚋,不仔细听还当听岔了。 小夫郎不再说话,继续摇着蒲扇,等身旁传来匀称的呼吸声,华岁顶替小夫郎进来值夜。 小夫郎刚推开门就看见站在院子里等着他的黎源。 他朝黎源比了个耶的手势,一向稳重的黎源竟然朝着天空挥了下拳头。 这夫夫二人一唱一和居然拿下老太君,坐在屋顶的唐末觉得不可思议。 但一想想又觉得人心都是肉长的,若人人都能像他们这般同心协力,同舟共济,又有什么迈不过的困难。 天边泛着淡金,日出东方还有一个时辰。 但厚重的铅云开始慢慢退散。 被黑云笼罩的京城,不知是否也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刻。 黎源作为主人家忙进忙出地张罗饭食,华岁自然不好意思坐等开饭。 好在厨房开了扇大窗,院子里的情形一目了然,自然院子里连同对面屋的人也能看清厨房里的情形,华岁便大大方方进去打下手帮忙,倒不用担心孤男寡女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她也发现黎源是个心思清正的人,目光从不往她们身上瞟,说话也客气尊重。 虽脸上时常带着笑,却跟世子一样不是那般好亲近的人。 只是帮了没一会儿她就发现自己有些多余,灶台是黎源的阵营,案台是世子的地盘。 切土豆丝时,她明显感受到世子嫌弃的目光,弄得切也不是不切也不是。 世子却夸奖了她,“切得很好,下次不要切了。” 华岁:…… 往日惯会排解尴尬的黎源就像没听见般,皱着眉头卖力炒菜。 华岁只好转去控火,这活路在夏日是个辛苦活,白净漂亮的姑娘拿手挡着火舌的高温,热得汗流浃背不说,脸上渐渐摸上黑灰。 黎源仿佛眼瞎了,一个菜接一个菜的炒,直到小夫郎提醒,“哥哥,这火势是不是太大了?” 黎源仿佛醒悟过来,咳嗽一声,“华岁姑娘,麻烦控下火。” 华岁点头,连忙撤掉几根木头,刚夹出来就听见世子不轻不重的一声轻哼。 华岁离黎源近,又是几乎面对面的位置,于是便看见黎源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转过身低声说,“又怎么了你?” 小夫郎似笑非笑瞥了眼拘谨不安的华岁,“我能怎么了?我又没默契到能跟哥哥无声配合着控火炒菜。”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黎源他就知道,小夫郎是个惯会吃飞醋的。 就因为知道,他都不敢指挥华岁,不然落在小夫郎眼里就变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没想到他啥都没做还是被小夫郎这样那样。 黎源捏捏小夫郎脸颊,“那你去控火?心疼你担心热到,好心还被冤枉。” 小夫郎转身去小火炉上查看鸡汤的情况,见鸡油浮出来便将竹荪下进去。 入夏后停了药膳,小夫郎倒无所谓,反正黎源做的其他膳食也极为鲜美。 倒是黎源觉得再这般补下去,影响他干活。 没想到老太君来后药膳再次续上。 小夫郎拿来小碗,将最表层的鸡汤打出来,黄澄澄一碗十分漂亮。 这碗最是鲜美,留给单怀安喝,既能养生又能养膘。 再打出一碗没有鸡油的鸡汤,这碗药味就要重一些,他看着华岁,“先端去给祖母。” 华岁点头,端着碗连忙逃出厨房。 走到半路回头望去,黎源将她们世子牢牢困在案台边,低声说着什么。 世子的嘴角要翘不翘,直到被黎源抓住下巴咬住嘴唇。 华岁连忙收回目光,往日桃良也跟她小声议论过,都被她喝止。 那丫头才不敢乱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们大白天也亲嘴的。 桃良正在廊沿尽头晒衣裳,见状很是得意地说,“早上提醒你不要去,你不听,被嫌弃了吧!” 华岁有些脸红,“我哪里知道。” 桃良左右看了看,兴冲冲跑过来,“好姐姐,快告诉我,他们亲了多久?” 华岁横了桃良一眼,转身进了老太君的屋子。 今日众人终于坐到一个屋子吃饭,黎源很是高兴。 长长的餐桌被摆得满满当当,换作其他人家,还当有什么喜事。 除去正儿八经的十道大菜,还摆满瓜果糕点,自家烤制的零嘴则装在编制漂亮的小竹筐里。 老太君在桃良的搀扶下坐到上首位置,虽说同意一起吃饭,但表情还是倨傲。 那可是他家集万千宠爱养起来的珍珠,就这么嫁给一个农家子。 但凡想到此事,老太君就没法心平气和地无视此事。 两个孩子的努力她又如何不知,可她的儿子儿媳还在京城生死难料。 老太君即便再生气也只能将此事先放一放,没得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让两个孩子心寒。 要她慈爱地对着两个孩子,她又做不到。 但两个孩子似乎心大得很,仿佛没看见她的态度,热情地招呼大家吃饭。 原本站在后面的华岁桃良被黎源大手一挥,指着位置坐下。 她们本不敢坐,见世子点点头挨着老太君坐下。 “唐先生要喝几口酒吗?”黎源坐在末尾的位置,身旁的位置正是唐末的。 两位丫鬟都瞪着眼睛看着唐末堂而皇之地坐下来。 倒不是唐末不能坐,这可是皇帝亲封的三品侍卫。 黎源语气客气,但行为举止并不刻意照顾唐末。 唐末神态自然地端起碗打饭,盖了满满一碗米饭才望向一直盯着他的单怀安,“你也要先吃饭?” 单怀安抿了下嘴想缩回去,想起舅舅的责骂,将手里的碗递过去,“谢谢唐先生。” 唐末嗯了一声给单怀安盖了一满碗米饭。 “那有劳黎先生。” 黎源起身去拿酒,小夫郎开口,“哥哥,我要喝青梅酒。” 黎源头也不回,“不行。” “哥哥。” 黎源坚持,“下午还要去陈伯那里学习,你若带着一身酒气过去,陈伯又要骂你。” 小夫郎耍赖,“师父也就骂骂,再说你今日要送我去,师父要骂也就骂你。” 华岁还算稳重,自看见唐末坐下就垂下眼睛。 桃良则不一样,圆溜溜的眼睛基本写着,天行排行第一的近侍唐大人跟她们一起吃饭!!! 他居然吃饭!!! 他还喝酒!!! 另一只眼睛则瞅着黎源和小夫郎:世世世子子子……被管了耶! 黎先生不怕唐大人,唐大人对黎先生还很客气。 世子刚才是在撒娇吗? 看不过来看不过来,眼睛不够用,脑子也不够用! 黎源拗不过小夫郎,给小夫郎打了杯青梅酒,自然里面要放一颗青梅。 他跟唐末则喝的人参酒。 得了酒小夫郎开心起来,一一跟老太君介绍每道菜的做法。 这头黎源跟唐末聊起灵芝的事情。 以前这几人身份未明时,黎源只觉得唐末的性格不适合做生意。 他倒不是故意要在唐末面前卖弄生意经,毕竟黎源自己也只是琢磨试验的阶段。 他可不会拿着后世见到的经验来这里卖弄。 但是很快他便发现唐末并非只会杀人,啊,保护人。 这人对海市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除此之外,黎源想知道的一些基本情况,他也算清楚。 毕竟是走南闯北到处执行任务的人,看得多也知道一些。 但是这些信息已经足够黎源调整灵芝的销售方向。 黎源的厨艺自然没话说,何况这一桌是他费尽心思的成品。 山里跑的,水里游的,尽显本领。 腊货存量不多,他将最后一半猪头肉洗净煮软,切成片状装盘,再搭配蘸水食用。 无论是下酒还是下饭,都是一道佳肴。 这道菜离老太君有些远,老太君自然不会伸长筷子去够菜。 黎源又找到几个干净的空碗,用公筷夹了菜肴递给小夫郎。 小夫郎便又给老太君介绍这些美味土菜是什么,唯独漏过猪头肉。 看得黎源想笑,倒是老太君无意夹了块,吃完后没说什么,但后面又夹了三四次。 桃良最后的注意力都被世子吸引,全程盯着她家世子不再更换对象,世子极为挑食的毛病太师府上下都知道,每次家宴她才能真实感受到世子的娇矜,身后的仆从布好菜,世子顶多看一眼,几十道菜布下来,世子最多吃四五口,比猫吃得还少。 但她又觉得正常,像世子那般人物哪里需要吃饭,与唐大人还不同,世子就是雾里花水中月,根本不需要做人世间的俗事。 但她眼睁睁看着世子吃了一碗又一碗。 吃相还是美的,筷子也是不停的。 一顿饭吃得每个人都肚皮滚圆。 只有单怀安仇大苦深地盯着桌面光掉的瓦罐,然后又幽怨地看了眼唐末。 为什么要给他先添饭,还添那么大一碗,他就应该先喝汤的。 竹荪鸡汤真的好好喝,呜呜呜……. 黎源去老郎中家商谈野生灵芝的事情。 老太君突发急病用去不少灵芝,虽然这些灵芝都是黎源育种培育,陈三郎也费了不少功夫。 当初林下芝被运走后,老郎中便寻得合适机会再拿出野生灵芝。 每次拿的数量不多,两三支的样子,一旬一两次。 药铺验过货,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野生灵芝,自此,江安城那边彻底放下心。 知道梨花村有高人,灵芝的品质和产量是没有问题的。 野生灵芝损坏率高,总共得二十多支,黎源家用去一半。 黎源一开始打算跟老郎中家对半分成,数量核对出来正好抵消分成,黎源不亏不赚。 加上老郎中给老太君看病的费用,黎源觉得自己还占了不少便宜。 这是黎源的算法。 老郎中自然不这般想,他儿子顶多算个看守人,看守人哪里拿得到这么多分成。 但黎源坚决不要野生灵芝卖得的银钱,老郎中便不再跟他掰扯。 他知晓黎源不在乎这些钱财,这年轻人是少见的目光长远,胸有大志的人。 实属梨花村的栋梁之材,若黎源能当上村长,梨花村的前途只怕一片光明。 但一想到那位深居简出的老太君,老郎中的眉头恨不得夹死苍蝇。 历经急病而不死不瘫,虽说小夫郎救治及时。 那也看得出是常年养得极好的人才有命逃出阎王爷的大殿。 小夫郎的医术才学不到一年,虽然已经极有天赋,但一些大病重病还是不敢轻易下手。 所以这段日子还是老郎中在给老太君看病。 脉象一号他便知,对方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经年累月温养起来的根基,难怪如今已经能活泼乱跳,老郎中觉得对方适当做些家务也是没问题的,却整日躺在床上不是这里疼就是哪里痛。 这些话自然不好明说,只提醒小夫郎老人家还是要多走动才好。 小夫郎便笑着问,“师父觉得哪种走动才算适宜?” 相处久了,老郎中会不知道小夫郎其实是只小狐狸。 哼了一声说,“我哪里知道,我要是说她能胸口碎大石,只怕黎源第一个不同意。” 夫夫两人看着彼此相视一笑,黎源哪里会不同意,他不过是爱屋及乌。 但两人也算彻底放下心,老太君熬过这一关。 不过生命在于运动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但让老太君出屋子走一趟非常难。 她在儿媳掌管府中事务后,每日便只是赏花逗鸟看戏。 等儿子官至太师,吃穿用度自然跟着升级。 她本出身矜贵,嫁得极好,子孙也出息,年岁长起来后,府里众人更是把她当老祖宗供着,多走几步都用轿子抬着。 老太君今年六十九岁,七十古来稀,可老太君一点不像。 说她五十多岁也有人信。 黎源在咖啡店兼职时,许多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打扮得时尚又精致。 冬泳跑马拉松的都不在少数。 可老太君整日穿着枣褐或者密合色的衣裳,还戴个抹额,只差把“我快要死了”写在脸上。 看来还是得想想办法。 老郎中看不惯夫夫两人黏糊,将黎源赶出去。 黎源出门时小夫郎还巴巴地问,“哥哥几点来接我?” 小夫郎下课时间不固定,但老郎中也不会留人太晚,这般问只不过想多跟黎源说些话。 最近家里人多,两人间那种相依为命的亲密感被冲淡不少。 小夫郎不是很喜欢。 黎源正要回答,老郎中吹胡子瞪眼,“你们再耽搁,我可要留他一个时辰。” 小夫郎气鼓鼓瞪了老郎中一眼,眼巴巴看着黎源笑着离开。 黎源走了没多远被陈三郎追上,对方手里拿着一个木盒,黎源认得是装野生灵芝的木盒。 这些木盒都是找镇上的木匠制作,若说纯手工工艺,后世是万万赶不上如今集大成的时代。 黎源也不在这上面费心思,他的目的很明确,将梨花村的名声打出去。 所以盒子是最普通的抽拉式,但用了做旧工艺,让盒子看上去有几十个年头的厚重感。 盒子上只书写“子都山灵芝”字样,下方有一排小诗,不是什么惊艳绝伦的句子,但是包含了子都山传说和梨花村等重要信息。 陈家小子将盒子递过去,“里面有五支灵芝,爹说给老太君用的。” 他担心黎源跟他算钱,又立马说道,“我爹说不要钱,卖掉的灵芝钱作为明年的预算。” 黎源宛然一笑,谢过对方接过灵芝。 他的付出在一点点得到回报,当然有些时候,不定有回报,但有些时候,回报就像普照大地的阳光,令万物生。 送完小夫郎黎源就去忙地里的活路,晚稻刚刚插上,只需日常维护。 这些事情去年踏踏实实做过一回,今年更是经验丰富,顺手不说,心里也不像去年那般提心吊胆。 水田要照顾得不多,旱地稍微麻烦些。 自老太君他们来了后,好处也是显而易见,人手多了有些事情就不需要黎源亲力亲为。 例如单怀安担负起喂鸡养鹅放牛的任务,华岁桃良负责起家里日常和菜园子工作。 就是有两个吃闲饭的,老太君他不好说什么,唐末倒是吃得心安理得。 黎源倒不是舍不得那点粮食,他看得出唐末看自己不爽很久了。 男人间嘛,都是有胜负欲的。 得给对方找点事,不然成天蹲他家屋顶上,别人还以为他养了只大鸹。 想完事情,黎源拐去今年亩产一千斤的人家,当时他就看过对方的水稻,发现里面有近三分之一的杂交植株,但是分布不均匀,不知是无意还是育种过程出现什么意外。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他约了村长和村里几名种田好手,一起蹲在对方家里研究讨论。 这一弄就是一下午,他要了些对方留下的种子,打算明年育种再试试。 临走时村长留住他,说是要办个村宴。 当初贾怀等人还在村子里时,不少人家重建了屋子,条件好些的甚至新修了房屋。 像村长家就又建了幢屋子,他及其儿子的屋子用高高的白墙一围,已经初见宅邸之势。 修屋子就要宴请四邻,当时修建屋子的人多,接着就是夏收秋种,村长大手一挥,先不请,到时候修建屋子的人家一起请。 宴请涉及人情往来,家中富裕的还好说,像一些穷困人家,不去吃席人情上说不过去,去了就要送礼,一家两家还好,十多家就很难拿得出像样的东西。 虽然说今年丰收后大家的经济都得到很大改善,但太穷苦的至少要等到明年卖掉灵芝。 于是村长找到修建屋子的人家说明想法,不想大家都同意。 村宴一般用于庆祝村中共同的大事,今年不少人家修建新屋,又全村获得大丰收,确实值得举办村宴。 村长带头拿出三十两银钱,各家各户按能力出,最少的也拿出十两银钱。 村宴是不收礼的,但前面有黎源自愿出三百两修学校,现在日子越过越好,谁还抠着手里一两分钱,当然,这也跟村长有能力有关系。 黎源自然赞同,他家虽然只修了一幢,但也在此行列,黎源拿出十五两。 但他又提醒,“办村宴难免会浪费,要找些办事稳妥的婶子负责此事,山珍海味那些东西没必要,让大家吃饱喝足最重要,若还有余钱看是充入公用,还是买一些实用的东西发到每家每户手里。” 黎源的能力村长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他很喜欢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不仅有能力,还有一颗朴实的心,虽然做事不显,却能为一些困难户考虑到。 做村长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大多数村长都以平庸为主,村里不出事就行,有些黑心肠的还会联合村里的地皮流氓欺辱村中老弱,当然也有有能力的村长,像他听说过的,沿海那边的村长就会带着村民走海运赚大钱。 他自认自己不是那般有能耐的人,但也秉持心中的念头尽量一碗水端平。 但若是黎源来当村长,他想这个村只怕会发展得更好。 但是没有人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哪怕只是村长之职。 村长试探问了问黎源的意思,其实一般村长要做到六十岁,然后再推荐村中有能力的后生给县府审核,后生大多出自村长及其亲属家中,所以村长这个职位差不多都被垄断。 除非这个村长胡作非为导致民不聊生,一般情况不会被县府罢免。 村长自然也觉得自家儿子好,但是黎源实在太优秀。 亩产一千斤的事情已经报上去,黎源在县府挂了名,如今在村中的威信越来越高,只怕等他让贤时,黎源已经拥有自己的势力和人脉。 不管黎源想不想当这个村长,他都希望黎源跟自己一条心。 黎源倒是不意外,能者居之的道理他自小就懂,加上一路成长顺利,读书时也多担任班里的班干部,大学时还当过学生会主席,过足官瘾。 但是他发现自己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但如果要实现自己的理想跟官员打好关系是必要的。 这也是黎源一开始就去跟村长套关系的缘由。 他笑了笑说道,“表叔是知道我的情况,我不会跟珍珠分开,也不打算另娶,虽说大朝可以娶夫郎,但毕竟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将珍珠置于他人评判的目光中……” 黎源徐徐说着自己的担忧,自己的愿望,不急不躁。 相比万贯家财,权势滔天,他更希望能与小夫郎悠然见南山。 两辈子的愿望能在这里实现他没有什么不知足。 一番深谈,村长看出黎源对权力没有半分兴趣,放心同时又有些遗憾,知他的担忧实在,拍着胸口保证,“你放心好了,我死了我家三个小子还在,就算他们当不上村长,也没人敢动他们,他们自会保你们一世无忧。” 黎源自然相信,如果小夫郎是寻常人的话。 得了村长的保证,黎源很是开心,便又多提了两句,随着村子经济的发展,村文化也应该弄起来,相应的一些职位也要增加,至于增加什么,就要看学校和灵芝销售有没有需求。 职位的增加,权力的扩大,是个男人都看得出其中潜藏的价值。 村长顿时一阵火热,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去山里再种一批灵芝。 能有一个有权力欲望有事业心的村长,那么梨花村以后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正是靠着大树好乘凉。 黎源看着他未来的大树,又是一阵彩虹屁拍得飞起。 搞的村长恨不得将黎源认作亲儿子。 等两人分开时,已经是老郎中家门口,村长没想到自己竟然说着话被晚辈拐到这里。 顿时哭笑不得骂了黎源几句告辞离开。 院子里正在整理草药的陈小子扭头冲屋子里喊,“珍珠珍珠,你夫君来啦!” 老郎中中气十足地吼,“来了就等着。” 黎源推开院门,小夫郎背着他的斜挎包一路跑出来,拉着黎源朝外跑。 老郎中的声音从里面冲出来,“回来回来,逆徒,还有几针没取……” 第59章 吃席 村宴择一晴朗天气在打谷场举办,一大早各家各户就喜气洋洋地开始准备。 条凳圆桌碗筷,蔬菜瓜果,从一户户人家流水似的搬过去。 帮忙的婶子都是好手,手脚麻利动作迅速,“这是陈大家的碗筷,跟赵四家的很像,分开放不要弄混了,等会儿上桌时陈大家的放前面那几桌,赵四家的放后面那几桌。” 帮手的欢快应着,“知道的知道的,我做了记号,李嫂子你放心好了。” 黎源和唐末送完东西回来看见华岁桃良一脸尴尬担忧地站在院子里。 目光忐忑地看着老太君住的房间。 看得出老太君不愿意参加村宴,但村宴是村中重要聚会,他们作为外乡人第一次在人前露面,若是不去肯定招惹闲人碎语,也会令黎源难堪。 华岁桃良一看见黎源顿时羞愧不安,这段时日黎源对她们到底如何又岂会不知。 特别野生灵芝不要钱似的顿顿不落补给老太君。 她们通过村人知晓黎源是第一年种植灵芝,往昔穷得只差没裤子穿。 虽然她们很难想象去年的黎源有多穷,因为现在的黎源家也没有多富裕。 对于普通百姓是不错,但对于自小长于太师府的她们来说,现在的黎家也还是穷呀! 但不管怎么说,就是这么穷的一个男人,救治起她们的老太君丝毫没有舍不得银钱。 虽说黎源愿意是因为世子的关系,但世子是夫郎的嘛,夫君不同意世子也不能拿出家中最重要的收益用来填一个无底洞。 不管老太君怎么想,华岁桃良是感激黎源的。 感激他将老太君全须全尾地救回来。 但老太君是她们的主子,像疼爱亲孙女那般疼爱她们,自然也做不出说老太君不是的话。 “黎先生,公子在里面跟老太君说话。”话已经说得很委婉。 黎源挥挥手,“你们带着怀安先过去,我跟秋月嫂子打过招呼,到时候我们跟她们还有珍珠的师父坐一桌。” 华岁她们顿时松开一口气,黎源没有生气就好,于是赶紧带着四皇子去吃席。 走了一路看见唐末遥遥跟在后面,桃良多看了几眼。 她还是不习惯天行第一近侍跟她们一起吃席这种魔幻的事情。 作为老太君身边的贴身丫鬟,她们有幸见过唐末几次,不过都离得远。 当年太师被刺杀逃出生天的事情发生时,她们年岁还小没有经历过,但被大人口口相传后已经是近乎神话的传说,这个毫不起眼的男子是个名副其实的大杀器。 但两人毕竟见多识广,只唐末周身内敛到近乎死寂的气质就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所以,至少桃良觉得,像唐大人这种人物是不需要吃喝的。 以往唐末也确实给她们这种感觉,有时候小姐妹间打趣,都会说“死丫头再调皮把你嫁给唐大人”,当然这种话只能私下悄悄说,唐大人是三品近侍,哪里是她们肖想得起的。 无非觉得唐末这种男人,跟个兵器没什么区别。 而且这一路南下双方接触比往日总合还多,唐末一路没什么表情,与老太君说话也只赶紧要的说,其他断不会多说一句。 但是就是这般奇怪,一到梨花村,唐末好似变了个人。 虽然也是冷的,硬的,但好似被春水浸泡过,一下就软了,暖了。 今日特别明显,跟在身后的脚步都有些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一道凌厉的目光突然望过来,桃良吓一大跳赶紧回头拍胸口。 老太君自然知晓办村宴的事情,小夫郎一早探过她的口风。 她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小夫郎便当她不会拂自己的面子。 谁知临时变卦,等他换好衣裳进去,老太君还躺在床上背对着大家。 小夫郎今日穿着制好的新衣,家里条件好起来后,每到换季的新衣少不了。 内衣的衣裳换得勤,一季三套管够,因为贴身穿,黎源用的好布料,像抱腹用的最透气的丝绵,内衬袍外道袍都是极为透气坚韧的布料,当然这里的好布料只是镇上布料店最好的料子。 像满幅织金锦衣,黎源没办法提供。 但小夫郎这身也是极为好看的,与在府里素雅衣裳不同,岱赭色古香缎,走忍冬纹,看着喜庆又不轻浮,还显得活泼可爱。 小夫郎坐在床边抽泣,“孙儿好不容易在村里站稳脚步,大家都想看看是哪个神仙人物养出来的孙儿,您不去我以后还怎么在村里立足。” 老太君胸口直颤,这是她最疼爱的孩子,就是命都可以给他。 她记得珍珠小的时候跟她十分亲近,漂亮的孩子总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孺慕地看着她,她只想把全天下最好的给与这孩子,只可惜他是太师府的世子,生来就要继承家业,她再是喜爱也不能像养幺儿那般宠溺,只能硬着心肠将孩子交予他的亲生父亲教养。 结果自然是好的,她家珍珠年纪轻轻便被天家亲赐“明公子”的雅称。 真正令整个京城名门望族都艳羡的事情。 如今,珍珠真的像过去渴望的那般对着她撒娇卖痴,说不心软不欢喜是假的。 但一想到珍珠是做了夫郎才如此,心里又止不住的邪火。 此一时彼一时,百年世家可能真的在这一代没落,她是抱憾终身带着自责过完余生,还是接受现实看着明月般的孙子只是在一个小小的村落当夫郎。 老太君心头犹如压着千斤石,一会儿忧郁,一会儿自责,一会儿心软,一会儿心硬。 黎源走进来,小夫郎正抽泣得颇富节奏,转过来的美丽脸庞哪有半滴眼泪。 黎源无奈摇头,小夫郎吐吐舌头,又摇头,看来没法说服老太君。 “先去洗把脸,眼睛都哭肿了。”说完,两人发现躺在床上的老太君动了动。 小夫郎演戏演全套,带着哽咽的声音,“哥哥,那我先出去了。” 黎源拿着一套衣裳,知晓要办村宴就去镇上买的新布料,是比岱赭亮一个色的朱柿。 黎源的父母结婚比较晚,他长大成人时母亲也不再年轻。 他记得自己有一年拿兼职钱给母亲买了套羽绒服,他是个实在人,买前就给母亲打电话让母亲选,担心选到不合心意的浪费钱,他记得有三个颜色,白色,黑色,还有一件红色。 其实黎源以为母亲会选白色或者黑色,一个好看,一个耐脏。 谁都没想到母亲选了红色,那可不是大红深红,而是一件粉红。 黎源问过小夫郎,这年代对朱柿的感观可能就跟后世对粉红的感觉一样。 真的是特别鲜艳的颜色。 又拜托李婶赶出来,黎源今早才拿到新衣。 他在老太君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唠家常地说道,“前几日我去镇上看见一款朱柿的料子,那可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颜色,也想象不出谁穿的出来,华岁桃良那些小姑娘肯定是压不住这颜色,直到今日珍珠穿上岱赭色,我才知晓不是年岁压不住颜色,而是人压不住。” “老夫人有所不知,村里还有人问我您是不是珍珠的婶子辈分。” “老夫人端庄威严,自是习惯稳重的颜色,但老夫人脸上连皱纹都没有,成天穿深色总显得有些沉闷,不如试试这件衣服,珍珠也说好看,况且这颜色跟珍珠身上的都是同一色系,老夫人穿上后外人一眼就知道你们是一家人,往后断不会有人欺负珍珠。” 黎源还没说完,老太君麻溜地坐起来,“有人欺负珍珠?” 再看黎源笑眯眯的样子,哪里不知中了黎源的奸计。 老太君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只是家族突遇重危,除去长子长媳被困太师府,她还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都是家世对等的姻亲,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但毕竟离得远她再着急也鞭长莫测,只能把淤积的情绪发泄到祸害她宝贝孙子的黎源身上。 黎源的大方雷拓她何尝不知,换个身份,她也是极为喜爱这位年轻人的。 但现在人家都哄到眼前来,她断没有再落人面子的事情。 老太君的内袍什么的都是穿好了的,黎源连忙抖开衣裳,“老夫人快来试试。” 老太君看着那鲜艳的颜色,“会不会太亮丽?” 胳膊却抬起来,黎源连忙说,“不会呀,珍珠还穿过桃夭色的棉袄,唐先生都见过,还有贾先生和陈先生。” 老太君有些意外,“贾怀?” 黎源笑眯眯,“正是,贾先生私下还寻我讨要这颜色的布料,说是想做件贴里。” 老太君不知想些什么,目光深深看了眼黎源一眼,她只是吃惊,贾怀那种八百个心眼的人看起来跟黎源处得还不错,着实令她意外。 黎源又说,“珍珠是小孩穿桃夭无所谓,贾先生穿那种就不合适,我就婉拒了,贾先生还气了我好长一段时间。” 老太君在黎源的服侍下穿好长袍,她带来的随身衣物是不能再穿,随便一件穿出去都会招惹麻烦。 她有些不耐烦地看着黎源,“你也知道珍珠是小孩子?” 黎源正在系带子的动作微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老太君。 老太君当他心虚,拂开黎源的手,走到窗边挑抹额,每条抹额都是深色系,怎么搭配都不好看。 “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珍珠离成年还有两年,今日起不许再胡闹。” 黎源想了想,勉强理解胡闹两个字的含义。 顿时恨不得拍掌,好呀,他第一个支持。 小夫郎,确实胡闹。 莫名其妙被禁了欲的小夫郎开心地看着年轻一大截的祖母走出来。 顿时那些小心思,小算计都抛之脑后,他走上去扶住老太君,将老太君看了又看,美目亮晶晶看着老太君,“祖母,我五岁时见你穿过这个颜色的衣服,我当祖母一直是天上的王母娘娘。” 老太君被夸得笑颜绽放,那一晃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祖母,抹额就不要戴了,我们快去吃席。”. 最终大家没有坐到一桌,因是村宴,没有外人,吃席的人不像往日那般拘谨。 黎源现在是个明星般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人找招呼。 还没坐下就被拉去村长那边,基本都是梨花村各家各户能担事的人。 大家讨论着今年的收成,明年的灵芝种植,有些心急的已经想上山找寻合适的种植地。 小夫郎也不得空,被拉去另一桌,都是家中孩子在他手里读书的。 想问问孩子的学习情况,以后有无可能再进一步。 看着最不靠谱的桃良也有认识的新朋友,未嫁女将她拉走,寻问时下流行的女子物品。 她自不会说漏嘴,统一口径原本在京城住过几年,后来搬去琴川府。 但在大家眼里,琴川府也是一座大城市,海运比江安城还发达,自然比村子里长大的姑娘时髦得多。 再就是单怀安,被大牛春狗不知带到什么地方。 于是只剩老太君和华岁坐在原先的位置,再就是纹丝不动的唐末。 老太君有些感激地看了眼唐末,像唐末这种武功高超的近侍,没有叛主不说还一路护送她们南下,因担心被人察觉踪迹,唐末没有带任何人,可想而知这一路有多艰辛。 不想村宴这种只会令人尴尬的社交场合,唐末这种人居然愿意现身作陪。 只是……唐末并没有get到老太君感激的目光,姿势略显僵硬地捏着酒杯。 倒是秦秋月很照顾众人,一会儿与华岁说话,一会儿让唐末夹菜。 华岁看着看着好似看出什么,抿着笑应和秦秋月。 “娘,娘。”小虫吃饱肚子看着秦秋月。 秦秋月点点头,“不要到处乱跑,去看看怀安吃了没有,没有的话把他带回来吃饭。” 小虫乖巧点头又望向唐末,“师父~父,您慢慢吃,徒儿先告退。” 说完又跟华岁和老太君告辞。 村宴一向喧嚣嘈杂,老太君这辈子就没遇到这种环境,不习惯是肯定的。 往年出门上香,多去的皇家寺院,她就是那种从出生到现在都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 突然落入凡尘,第一感觉就是吵闹,闹得她想皱眉。 但这种吵闹又带着她从未遇过的浓郁生活气息。 划拳喝酒的,东家长西家短,一群孩子不管年龄大小,呼啦啦跑过去,再呼啦啦跑回来。 她看见自己宝贝的重外孙,每次见她都恭敬沉默的四皇子单怀安。 一张白净的脸庞流着条条黑汗,跑得脸颊红彤彤,头发湿漉漉,拉着小虫在后面捶一个胖乎乎孩子的屁股。 而她最最宝贝的孙子珍珠,正被一桌子人请到首座,陪同的还有几名看起来已经读书的孩子。 一个个鹌鹑似地垂着头,眼睛却瞥着外面疯跑的孩子。 珍珠的表情不再是在她面前的撒娇卖痴,而是清傲矜贵的,不急不缓说着什么,陪同的父母们连连点头,一副受教尊崇的模样,不过他没说太久,就让孩子们离开,顿时那些孩子如获大赦,疯跑着奔向玩乐的孩子们。 珍珠又说了几句什么,起身准备离开,陪同的父母们一脸感激地恭送他。 珍珠没走两步就被一人拦腰捉住,背脊挺拔的他立马软骨头似的靠过去。 老太君正要皱眉,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英俊的五官,是黎源。 黎源笑眯眯看着她的孙子,眼里的温柔笑意直击灵魂,那满心满意的喜爱根本不用隐藏,也不会隐藏。 两人凑得近,似乎说了什么,旁边的人移了移位置,珍珠就在黎源身旁坐下。 立马有人拿来干净碗筷,黎源也不再说话,先给珍珠夹满饭菜才又跟大伙交谈。 珍珠也会参与谈话,甚至他说话时,位置颇高的村民们便停下来安静地听他说。 老太君顿时百感交集,这哪里是人家的夫郎。 除去是两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这件事,这两人更像生活在村子里且备受尊敬的两名寻常人。 只是他们在村子里能受到这样的尊敬,出去以后呢? 还是她的珍珠真的打算在村里待一辈子? 老郎中和他的小儿子也没有留在原先的席位,因为灵芝的事情一早被喊走。 现在老太君这桌只坐了四个人,很是空荡荡。 忙完的婶子们都是哪里有位置坐哪里,顿时也不客气,端着碗筷坐下。 秦秋月连忙帮她们端菜打饭。 要说村里什么样的女人最有地位,就是这类忙活红白喜事的婶子们。 有手艺会赚钱,一到重要时刻就有她们,她们的消息也是最灵通的,且话语权最重。 同时,她们还是一群社牛,不等老太君开口,她们就攀谈起来。 起先话题围绕着华岁,问她相公死了几年,还想再嫁不,有没有什么要求。 老太君自不会这种时候下人面子,她下人面子,就是让珍珠和黎源难堪。 华岁是未嫁女,为方便行事才做妇人打扮,几个问题下来快要面红耳赤。 秦秋月见缝插针帮她打圆场,才没有露馅儿。 问完华岁,几名婶子的目光就落到唐末身上。 唐末心里一个激灵。 一个婶子笑呵呵地说,“唐先生许久不见,大家怪想念贾先生和陈先生,二位还好吗?” 唐末迟疑,不问他有没有成亲吗? 秦秋月被黎源拜托过,知道一些内幕,便笑着说,“唐先生和陈先生都是跟着贾先生学做生意,想来是学成开始单干。” 几名妇人点头,学艺学艺,学成后可不就是要单干。 只是她们记得贾先生好像是名行商,就不知如今唐末做着什么。 大伙对行商也不是很有概念,反正听家里男人解释就是什么赚钱做什么。 于是有人问出来,唐末想了想,“行人。” 很是高深的一个词,把大家都给唬住。 秦秋月笑着解围,“就是帮着接送人,老太君都是唐先生送过来的。” “那岂不是很快就要离开梨花村?”大家有些不舍,但不是太不舍,主要唐末给人印象很模糊,也就跟着他学艺的几名少年及其家人对他熟悉。 但听大牛春狗他们家说,唐先生不与他们打交道,也不让拜师,所以他们都不清楚家里孩子学得怎么样。 而且唐末当时说走就走,大家便没有把他当夫子一样尊重,但是面子上还是过得去。 唐末不想回答,见一旁秦秋月也看着他,于是动动嘴皮子,“暂时不走。” 婶子们好不诧异,“为什么呢?唐先生不急着做生意?” 唐末的手指缓缓抓紧藏在衣摆下的刀柄,最终吐出几个字,“接不到。” 婶子们顿时恍然大悟,做生意要八面玲珑,就唐先生这种性子接得到个屁,说不定这单生意还是黎源委托的。 不行不行,这男人其貌不扬,不会种田,又不会说话,靠他做生意养活一个家庭,痴人说梦。 本来有点心思想问问他成亲没有的,也歇了心思。 而且年龄看着就大,说不定还是个老鳏夫。 终于轮到老太君,老太君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有些激动,有些期待。 “老太太今年多少岁呢?”婶子笑呵呵地问,其实她们不想喊老太太,但人家是小夫郎的祖母,从辈分上就该这么喊。 但是这哪里是老太太,脸上都没什么皱纹,脸颊更是红润饱满。 特别今日穿着喜庆的红裳,要不是举止端庄,众婶子都要背后议论妖里妖气不守妇道。 嗯,多半是继祖母。 可得把家里寡居的公公们看仔细点。 小夫郎真是个可怜的,自己被卖不说,还摊上个继祖母。 “老身六十有九。”老太君回想这一生,也算精彩纷呈,荣华富贵,最近这事不算。 一婶子直言直语,“才六十九?您这不老呀!” 村里好几位超过八十岁的高寿老人。 老太君:…… 这岁数算不得大,但也不小,只是农人大多劳苦,很多五十多岁看着像六七十岁的。 在座大多四十多岁,其中一两个五十多的,看着就不比老太君年轻多少。 但各个都是干活好手,农人不到躺下的那一天都要做事。 村子里不少六七十岁的老人,身体好的下地,不好的也会在家做些力所能及地活路。 于是,“老太太在家做什么活路?” 老太君想了想,倒是华岁解释道,“我家老夫人身子不好,最近都在修养。” 几名婶子看看彼此,眼神传递信息,有个差点撇嘴又被同桌拐了一下肘子。 有人笑着说,“我家婆母也是身子不好,喝完药就去砍了一篓子猪草回来,确实不太好,要是好能砍三篓子猪草。” “小夫郎和源子都是孝顺的,哪里会让老太太做活路,我们家也是,公公都七十多的人了,我家里那位把他的镰刀藏起来,老人家硬是半夜找出来,天一亮就去山上砍柴。” “哎,农村人就是这样,闲不住,根本闲不住。” “地里的粮食本来就是辛苦挣出来的,但凡心疼儿女的哪会真的躺在家里白吃白喝,还不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老太君:…… 她被孤立了,她被排挤了,她被霸凌了。 她想回去躺着。 农村妇人就是这般,说你不好,也说你好,转眼又夸她的衣服,夸她的珍珠,夸得老太君决定原谅她们两天。 好处也是显而易见,老太君回去躺了一天,第二天就不躺了,做活路靠不上她,人家也是金枝玉叶长大的,享了一辈子福气,哪里会做活路。 她不躺着给大家添堵就算帮忙,能在院子里转转强健身体就是帮忙。 第60章 中秋 转眼又到小夫郎的生辰,今年有家人陪伴小夫郎,黎源很是开心。 一大早推着独轮车去镇上采购生辰所需物资。 牛羊肉都是必备的,又买了两只鸭子准备给小夫郎做烤鸭。 两人经过布料店,老板很是热情地迎出来,询问小夫郎最近有没有得空,还画不画花样子。 小夫郎家里出事前,每月都将花样送到这里,再由店铺老板转寄到江安城。 物流体系在这个年代早已建立,只是不如后世那般发达。 几人闲聊,得知江安城那边布料店的老板听进小夫郎的建议,做了几波同样模式的销售后就歇手不再做,转而做物廉价美的小挎包,这种对款式和花样都没有太多要求,专心攻大众市场。 现在他们家的斜挎包及其成衣都有着极为稳定不错的销量,比之前又迈上一个台阶。 反而其他几家布料店现在还在花重金求购花样和力求做出更精致的斜挎包。 耗钱耗力不说,收益也不怎么样,很是拖累人。 小夫郎自然婉拒老板的邀约。 画一副花样就是近百两银子的收益,即便是大城里的人也舍不得这笔收入。 但当家做主的黎源完全没有劝说的打算,店老板也就住了嘴。 这当真是尊重心疼自己的小夫郎。 即便是寻常夫妻里也难得遇见这么一对。 直到人走远,店老板还站在门口看着那对璧人远去的身影。 两人都是动作麻利的人,很快将独轮车堆得满满当当。 “珍珠坐上来。”黎源正要将面前的位置移出来。 小夫郎按住他的手,“哥哥,我能走的。” 黎源微愣,是呀,不知不觉小夫郎的身体大好,自己只是习惯站在保护者的位置。 大多数时候,小夫郎也喜欢被他呵护,并不会要强的显露自己。 若一旦会辛苦到黎源,他便不会再撒娇。 黎源心中熨帖,犹如空气里浮动的桂香,一阵阵冒甜丝丝。 转到香烛铺时停下脚步,小夫郎诧异地看着他。 黎源虽不是原身,但清明节会给原身的父母及自己的家人上香磕头。 现在不是祭拜的时间,小夫郎不知他停下来做什么。 黎源走进去找老板要了物件,看着挺大,用桐油纸包裹着厚厚一叠。 “哥哥买的什么?” 黎源笑着说,“孔明灯,生辰那天多放几盏,保佑你的家人一切平安。” 直到快抵达村口,小夫郎的眼睛还红红的。 哭到没有哭,就是这般似泣未泣的样子,弄得黎源有些心猿意马。 但是两人被老太君明言禁止同房,已经好几日没有睡在一起。 倒不是惧怕老太君,老太君刚露出愿意和好的信号,作为晚辈的他们还不得先迁就迁就。 黎源很是自在潇洒了几日,但不过三日又思念起小夫郎。 没有温软在怀,他很是思念对方。 小夫郎倒没有什么意外表现,每日该睡睡,该起起。 就是单怀安很痛苦,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有几次黎源看见他坐在廊沿下打瞌睡。 看见的人自然不止黎源,很快华岁就将这件事告诉给老太君。 老太君仔细询问,起先单怀安还不愿意说。 最后才告知老太君,舅舅说自己睡相难看,把他从床上赶下来。 所以每日,小夫郎大摇大摆睡在床上,堂堂四皇子像小奴仆似的蜷缩在床榻下。 气得老太君恨不得打小夫郎的屁股。 老太君自然拿出百年世家,皇权在上那套想要让小夫郎善待单怀安。 不等她教训完,小夫郎就狡辩,“您说的那都是老黄历,现在我们住在梨花村,就要入乡随俗,我是一家之主,又是他舅舅,没让他去后面鸡棚跟阿紫住已经很善待他。” 往昔簪缨世族的矜贵言行在这里已经不顶用。 小夫郎看似乖巧的举止下带着村人特有的野性和泼辣。 在被黎源犹如温酒式的照顾发酵后,融合过往暗藏性子里的不羁,翻出狂野的前奏。 老太君还耐着性子,“你虽是他长辈,但大他那么多,从年岁上说也不能欺负他。” 小夫郎撇嘴,“这算哪门子欺负,单怀安,你说我欺负你没有?” 单怀安住了这么久,又是皇权斗争里都不曾吃亏的人物,哪里不知道舅舅那点小心思。 何况舅舅也没瞒着他,甚至做的很浅显,要是看不出来,接下来才是倒霉的日子。 他立马缩着头说,“舅舅没有欺负我。” 老太君气得心梗,她心疼珍珠,但也不愿孙女的幼子被养成这幅没出息的样子。 明明来梨花村前还好好的,稍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这少年怕不是出身不凡。 老太君便让单怀安跟她睡。 小少年继续缩着头,“曾外祖母睡眠浅,我不敢来打扰,地上,地上也挺舒服的。”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不听起话来。 “我不管你了,你母后若是在天有灵知晓你现在……” 单怀安眼神暗淡,悲苦的事情一旦发酵就没完没了。 小夫郎眉头微蹙,快速打断老太君,“我姐会高兴得不得了,怀安不用回那吃人的地方斗得半死不活,别说能不能荣享一生,最多不过两三年,还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哪里像现在吃得像个小胖猪似的。” 老太君噎住,这,这倒也是。 小少年养回来快,最近跟着黎源好吃好喝,前些日子消瘦下去的面颊已经圆滚滚。 真的有点像只……小胖猪。 小夫郎便坐过来依偎着老太君,低声安慰,“祖母,外面的事情以往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去想,我们往前看好不好,现在您跟怀安都好好的,珍珠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一年,黎源教会他,凡事往前看,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重置。 再就是,只要人都在,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老太君沉沉叹了一口气,晚饭时只吃了两碗,兀自躺回床上准备酝酿点心得体会。 她真是越活越回去,好多事情还需要珍珠开导。 两人赶回家时夕阳还未落下。 桃良烧好洗澡水放好干净衣物等着两位,华岁已经把菜准备出来。 黎源让小夫郎先去洗澡,他还要炒菜,不然炒完又一身油烟。 明日是正宴,今日晚餐就吃得简单,除去中午的剩菜,只做了五道家常菜。 路上奔波逃亡时,饮食有些亏损,在黎家落脚后因为分开吃也吃得不舒坦。 后来一起吃饭后,华岁桃良还有单怀安开始那段时间吃得尤其狼吞虎咽,最近养回来,倒不像先前那般能吃。 华岁还好点,能克制自己,单怀安和桃良眼见着圆润起来。 几人也是这时候才知晓,黎源一开始没喊他们过来吃饭,倒不是真的跟老太君打擂台。 就像急渴的人不能喝急水。 最开始那段时间虽然吃得没滋没味,但东西都是管够的,正适合一路奔逃的人。 黎源的手艺颇重口,并不适合那时肠胃清淡脆弱的她们。 黎源的用心并不是用嘴巴说出来,而是生活在一起越多,发现得越多,也就也感动。 自然,除去老太君和唐末,家里人说不定都叛变到黎源这边。 而且黎源喜欢光盘行动,若是不够,就再吃点零嘴。 但黎源做饭又哪里有不够的。 养小夫郎一年那是颇有心得体会。 等黎源泡完澡看见老太君房间的灯亮着,便知小夫郎又陪着老太君。 他站在屋檐下看了会儿,端着自己和小夫郎的衣裳朝水池边走去。 他没有将衣物交给两名女子清洗的习惯,尽管桃良提过几次。 倒不是有什么不能看的东西,主要不习惯,人家也是娇娇嫩嫩的小姑娘。 黎源也看得出这两位应该是服侍老太君的,但黎源就是不习惯。 何况他洗惯了,手劲也大,衣服几把就洗干净,不会出现桃良那种每天有一半时间花在洗衣服上,看着怪可怜的。 晾完衣服,老太君房间的灯熄灭,应该是睡了。 但小夫郎没有出来。 应该直接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黎源磨磨蹭蹭站在院子里数星星,没有软玉在怀,寂寞呀! 一回头看见蹲在屋顶的唐末。 唐末不似陈寅那般舒展肆意,黎源好几次看见陈寅拿着酒壶在上面把清风弄明月。 唐末蹲屋顶就是真的蹲屋顶,老鸹似的抱着膝盖蹲上面。 说实话,瘆得慌。 还是得给他找点事。 黎源便问了问小虫功课的事情,那孩子是真的努力,不仅跟唐末学功夫,还要学课堂上的内容,亦要打理家里的活路。 黎源不知他跟秦秋月如何分配,反正秦秋月来上课时,小虫就不来,应该是在忙家里的农活。 同理,小虫来,秦秋月就不来。 想来上课的人回家后会给未来上课的那人教授知识。 很少能看见母子两人这般齐心协力的。 唐末这人话少黎源也不是第一次感受,难得今日聊到小虫还算正常。 黎源趁他谈兴正浓,话音一拐,“唐先生看怀安如何?他年岁也不小,若是再迟些只怕不方便习武。” 作为宫里的皇子,自小便要学习武艺,跟世子一样。 但这要求跟近侍的要求是不能相提并论,世家皇族学个自保就行,而近侍是拿命拼前途。 唐末收小虫除去对方年龄小根骨奇佳,也因为那孩子韧性足能吃苦。 说到底,唐末不愿收单怀安。 于是场面就冷下来,唐末不拒绝也不接话,老鸹似的抱着膝盖蹲在屋顶盯着黎源。 黎源觉得自己属于社牛那一类人,但看见拒绝交流的唐末一时难以开口。 黎源想了想,还是要找秦婶子说道说道。 唐末夜视能力强,他眼睁睁看着黎源先是皱眉,然后凝神思索一番,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然后一身轻松地就要回房间,顿时浑身寒毛直竖。 以他对黎源的了解,这小子蔫儿巴老的坏,他自知自己的缺陷。 杀人绝对第一,轮心思估计连华岁都不是对手。 黎源正要进屋,一只老鸹刷刷刷落到他面前。 黎源一阵惊叹,真是帅呀! “你要干嘛?” 黎源不解,指指卧室,“去睡觉。” “那之前呢?” 之前? 黎源想了想,他在思念小夫郎,这不好说,于是欲言又止。 唐末深吸一口气,剁黎源的心思从未减少过,但此一时彼一时,“明日叫怀安去小树林等我。” 然后刷刷刷飞走了。 黎源莫名,嗯? 这是解决了? 他啥都还没开始做。 “哥哥……”一道软软的声音从对面的廊沿上响起。 黎源回头,他的小夫郎正光着脚悄咪咪地走出来. 黎源压着小夫郎自是一番火热深吻。 两人不过分床三天,就犹如三秋未见般思念彼此。 黎源只将那张饱满的红唇亲得微微发肿才松开。 两人鼻尖顶着鼻尖,轻轻喘息,“想没想哥哥?” 小夫郎微睁的狐狸眼迷乱散开,“想,每时每刻都想,想得珍珠睡不着。” 黎源顿时有些难受,咬住小夫郎的耳垂,在小夫郎的轻呼里贴住对方。 两人本就犹如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小夫郎应和着黎源的动作,两人又是亲又是摸,很快就要忍不住。 小夫郎纤细的手指朝后探去,黎源抬高腰肢避开,目光沉沉地看着小夫郎。 “想要?” 小夫郎咬了咬嫣红的嘴唇,羞涩地点点头。 黎源最近算是琢磨过来,一向于那事情上娇羞内敛的小夫郎为何大胆孟浪起来,甚至在老太君过来后还日日与他贴抱亲热,所做这一切不过为了给外面那些人看。 亦有坐实保住他的意图。 对于守礼节遵古制的小夫郎来说,不知用了多少勇气突破多少心理障碍,如今两人关系实得不能再实,小夫郎倒不会又变回去,难为情倒是有的。 黎源就喜欢看他害羞又热烈的目光。 黎源伸长手拿来一盒膏脂,碧绿剔透的膏脂只剩浅浅一层,他咬着小夫郎的耳垂说,“快没了,今晚节约点。” 小夫郎眼里含着水光,“明日我找师父再拿五盒。” 黎源的老脸有些发烫,只面上不显,“那你师父又要责备我。” 小夫郎眼里的光一层层加深,“那哥哥要如何?” 黎源挖出一坨膏脂涂抹上去,嘴里发出浅浅的闷哼,等完全适应才说道,“还能如何,受着呗,就是你莫要那般贪吃。” 小夫郎连脖颈都红成一片,语气有些气嘟嘟,他抓紧黎源的腰,“哥哥到底什么意思,不想跟珍珠亲热,又做什么等在院子里!” 黎源将头埋进小夫郎脖颈里,深吸着气,再抬头,眼睛已经带上一层薄雾,小夫郎被他养得太好。 果然,小夫郎眼底的光聚了又散,“哥哥……” 黎源调整姿势,一只胳膊撑着床,一只手穿过小夫郎的脖子紧紧搂住对方。 他得省点力才行,这姿势忒累。 第二日天未亮,黎源摇醒小夫郎,“醒醒珍珠。” 小夫郎翻个身趴在黎源身上,细滑的胳膊缠住黎源的脖颈,又黏糊糊睡了会儿才揉着眼睛坐起来。 两人趁天色未明分开,黎源担心小夫郎磕着,一路护送。 两人偷偷摸摸从堂屋后门溜出去,经过鸡棚时,一群六道之外的张怀民站在栅栏外夹道欢迎,叽叽咕咕,嘎嘎呵呵,两人压低声音偷笑,莫名觉得新鲜又刺激。 黎源回屋躺了半个时辰就起床张罗今日家宴,刚刚将灶台里的火升起来,华岁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有些意外,“黎先生早。”说着也忙碌起来。 往昔世子生辰都在宫里度过,即便如此家里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 世子小的时候回来后会来老太君房间磕头拿红包,后来老太君睡得早就不来了。 即便如此老太君还是会等到熬不住才睡。 今年能跟世子一起过生辰,即便老太君不说,华岁也知道老太君心里高兴。 黎家的东西自然赶不上太师府,但昨日帮忙卸货,华岁也看出黎源极为宠爱她们世子。 所选的东西也尽赶最好的选。 他若是万贯家财的出身,只怕不比为美人一掷千金的纨绔好多少。 不过黎源是稳重的人,大家内心高兴他对世子好,倒不担心这个男人乱花钱。 晨曦出现,桃良单怀安也先后出了房间。 黎源刚将鸡汤和大骨汤熬上,擦擦手走到单怀安面前,“洗完先过来吃饭,一会儿去小树林。” 单怀安不明所以,快速洗完跑进厨房。 桌面上已经摆着热气腾腾的牛奶,鸡蛋和包子,熬好的小米粥上点缀着颜色亮红的枸杞。 煎饺冒着油汪汪的气泡,凉拌青菜碧绿如玉,稀豆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不是第一次吃早饭,宫里的早饭比这里丰盛得多。 但单怀安还是忍不住咽咽口水快速坐下。 买牛奶的商贩本是贾怀安排的人,等他们离开,自然也跟着消失。 但不多久就有真正的商贩过来卖牛奶,黎源跟对方攀谈过,大约梨花村近一年富裕起来,他的生意还不错,所以第一站都是梨花村,等村民选购完再去其他村。 在其他村还以为这只是个别现象,等生意不好就会慢慢消失时,来梨花村的商贩越来越多。 不过这都是后话。 牛奶每日都有保证,黎源是开心的,家里有老人小孩,需要这东西补钙。 “不要吃得太撑。”黎源提醒。 张大嘴正咬着葱香酱肉包的单怀安顿了顿,先吃为敬,黎源做的包子皮薄肉厚,也不知道他怎么蒸的,肉里的油会沁出来,把面皮染得像透明的玉石。 啊呜一大口,不等吃进去就一口小米粥,一口牛奶。 然后才问,“黎叔叔有事?” 黎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没有先问单怀安的意见,但是学狗有一套逻辑自洽的想法。 不管单怀安以前做什么,来了梨花村就要按照他的步调发展,多门手艺多条出路。 以后这孩子再不济也能进山打猎。 听说要跟着唐末学功夫,他很淡定地嗯了声,赶紧把手里的包子吞下去。 之后就不再吃包子,只小口小口喝着米粥。 看着煎饺的目光尤其贪婪。 黎源觉得好笑,“再吃点,不吃撑就行。” 单怀安摇头,大约不想再被诱惑,起身朝黎源行礼后离开。 黎源看得出单怀安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也就不再多言。 但是单怀安跑到无人的池塘旁颇为兴奋地挥了几拳,又抽来一根竹条当做佩剑,藏在腰间拔了好几次,看样子是在模仿近侍拔刀的动作。 若不是性子如此,他定要激动得大喊大叫。 唐末呀,天行近侍排行第一,父皇的亲卫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可是大朝一等一的高手,从现在开始要教授他武艺。 啊啊啊啊啊! 半个时辰后,单怀安垮着脸朝笑眯眯的小虫行礼,“怀安见过大师兄。” 小虫回头望向唐末,“师父父,按照辈分怀安应该叫我小叔叔。” 唐末想了想,太师让他把珍珠当儿子。 单怀安确实是徒孙辈,于是点点头,“以后你就是小师叔。” 小虫开心坏了,“怀安师侄,以后要叫我小师叔哟。” 单怀安深吸一口气。 唐末能以命换命带太师逃出生天,内心有着界限分明的尊卑感。 但他又有私心,四皇子不参与皇权之争,即便以后被抓回去也不会丢失性命。 他希望四皇子看在同门的情义保住小虫。 其他的,他管不了,听天由命。 中午吃得简单,黎源在为做蛋糕做准备,这顿饭就由小夫郎操持。 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小夫郎下厨,说不好奇是假的。 华岁在厨房帮忙还好,不担心偷看露馅儿。 桃良在外面洗衣服,往日要搓好几十道的衣裳也不搓了,在水里抖了两下就一边晾衣服一边看稀奇,看着看着旁边多出一个脑袋,是老太君,桃良吓一跳。 桃良立马拉着老太君说,“公子会切土豆丝,切得跟头发丝似的。” 老太君哼了一声,“他自小跟着孟将军学艺,功夫并不比熙棠身边的近侍差太远,若不是心软信了姜离,对方又有后手,哪里会落难至此,切个土豆算什么。” 熙棠是戚太师的名讳,而孟将军是老太君大女儿的丈夫,自然教导得仔细。 老太君看得不过瘾,也不让桃良搀扶,步履豪迈地走进厨房。 她要看看珍珠这孩子中午做什么吃食,做的不好她可不吃。 一走进去就看见黎源及其案台上摆满的工具,他招呼老太君在餐桌旁坐下。 很是随意的语气,但又透着亲昵。 有种被照顾到,又被依恋的感觉,让准备进去摆脸色的老太君很是舒坦。 老太君被供着好多年,即便是太师见到她也恭恭敬敬。 更不要提其他的孩子,后来长子做到太师一职,搬进太师府邸,等于分家,其他子孙虽然孝顺时常来探望她,但是孙辈们还是以恭敬为主,唯有珍珠亲近她,但后来珍珠的学业日益繁忙,也难以感受舔犊之情。 老太君并不知道黎源跟爷爷的关系,后来爷爷病重时,有段时间觉得自己拖累黎源,脾气很古怪,黎源并在不该成熟的年龄快速成熟起来,比起哄小孩,他更会哄老人。 黎源放下手里的活路,给老太君端来易克化的零嘴,煮上养颜的花茶。 桃良看见洛神花茶饮时激动得只摇老太君的胳膊,倒不是说这饮料多么珍贵,而是这种有品的东西即便是在京城也不是时常能见到,那都是有钱人家有闲时弄的。 黎源拿来蜂蜜,“一会儿开了劳烦桃良姑娘将蜂蜜放进去。” 桃良连连点头,她最擅长此事,“我知道的。” “老夫人若是喜欢薄荷的口感也可以加一两片。” 桃良好不惊讶,顿时又觉得黎源高深莫测,他好像懂得很多东西。 黎源又回去忙活手里的事情。 老太君以为对方就这么把她晾在这里,反正她是过来看珍珠的。 一点都不在意。 没过一会儿,黎源端着蒸好的鸡蛋花,撒了酱油和葱花,拿给老太君吃。 一会儿又端着一碗秋梨银耳汤给老太君。 他不卖弄,也不炫耀,就像照顾小孩子似的,时不时给老太君拿点吃的。 他也没冷落小夫郎,隔三岔五走过去喂小夫郎一些吃食。 只不过喂小夫郎是喂到嘴里,小夫郎笑眯眯地吃,有些时候黎源撤得慢,还会被小夫郎故意咬到指头,黎源也不嫌弃,拿回来放嘴里嘬两口,再去捏小夫郎的脸颊。 老太君的眼底渐渐漫出笑意,她想她是明白黎源怎么把她的珍珠一点点捂热的。 这泡在蜜罐里的宠法,谁不愿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拜天地 晚上的饭菜自然丰盛无比。 黎源将腌制已久的禾花鱼拿出来,开坛时桃良好奇凑过去闻了闻,被那味道冲得一下子蹿出去老远。 农家做菜辛辣,官宦人家吃惯清淡的一开始并不习惯。 等口味转变过来,也能慢慢接受。 但过于阴间的食物她们还是不太习惯,像桃良就吃不惯鱼腥草。 一开始极其讨厌鱼腥草的小夫郎现在每到春季必点鱼腥草。 最是鲜美肥嫩的根茎,切碎后只放盐和干辣椒,十分好吃,干辣椒要选用辣度颇高的二荆条,去籽辣椒段切碎。 拌好后放置一刻钟发酵,等盐味辣味渗进去。 光这道菜小夫郎能干两碗饭。 当然黎源不会让他这般吃。 于是看见桃良嫌弃鱼腥草时,他在黎源紧盯严防的目光里挑了一筷子鱼腥草说,“山猪吃不来细糠。” 这本是有见识嘲笑没见识的,倒好,被小夫郎拿来说道人家。 见桃良嫌弃黎哥哥辛辛苦苦腌制的禾花鱼。 小夫郎自然第一个上去撑场子。 那味道真的上头,小夫郎中途拐道,“怀安去哪里呢!” 被黎源捉了回来,夫夫两人拉扯了一会儿,小夫郎笑着问,“那味道初闻不太好,但木姜子和其他佐料的味道似乎又不错。” 黎源一脸得意,“这道菜要煎着吃,小山猪你就等着吧!” 等到禾花鱼被滚烫的油激发出香味。 桃良站在旁边直咽口水。 当然这种重口的菜只是少数,比起去年,今年的菜就要上档次得多,鸡鸭鱼肉都有,光汤就煨了三个,一个松茸鸡汤,一个酸萝卜老鸭汤,再一个冬瓜薏仁排骨汤。 老太君吃到松茸时有些意外,倒不是意外这样东西,而是这些松茸的品质她在京城都难以顿顿吃到。 太师府厨房做出来的汤精致漂亮,一小罐一小罐,一罐里躺两朵松茸,听华岁说太师将每年孝敬的松茸都拨到老太君房里。 虽说太师府不缺好东西,但她知道这东西珍贵,断不会胡乱挥霍。 哪里像黎源,泡了一大盆,除了松茸还有羊肚菌,鸡枞等好多名贵品种,主打一个管够。 那挨挨挤挤的蘑菇菌子,突然就变得平平无奇。 沙姜葱油鸡,鲈鱼豆腐煲,小河虾滑蛋…… 一道道菜摆上来,真的是五花八门,目不暇接。 黎源忙得很,没功夫管大家。 突然有人敲门,华岁高兴地将秦秋月迎进来。 大家没告诉她今日是小夫郎的生日,但进门时就将一份看着颇有份量的礼物递给华岁,想来她是找人打听过。 就不知道找谁打听的。 华岁笑了笑没有多言。 小虫四周看了看没看见唐末,跟秦秋月打过招呼就去找单怀安。 秦秋月也不客气,进去后就帮着搭手。 华岁桃良本还有些无措,见黎源小夫郎一副平常的样子,也就拉着秦秋月一起做事,当然也只是挑些轻松的活路。 长条的餐桌越摆越满,浓郁的香味弥漫着整个空气。 桃良打了四五样果酒,除去黎源常喝的人参酒,小夫郎爱喝的青梅酒,还有杨梅酒,乌梅酒和石榴酒。 秦秋月也喝酒,她喜欢两位老师家里的石榴酒。 华岁占着一个小灶火炸着土豆片和花生米。 炸好后冷却片刻,拌上盐和花椒粉,下酒好菜。 大家忙进忙出,浓郁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老太君先是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又到窗口附近徘徊。 再去后院看了看大鹅和阿紫。 等第三次从厨房门口溜过时,被华岁抓住,强行喂了一块酥肉后才被放过。 老太君也是几十岁人了,端庄威严一辈子,这年岁居然像个小孩子似的举着一块酥肉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华岁真是的,还真把她当成个孩子。 老太君端庄地坐在廊沿下,保养得当的手指捻着块酥肉,上面沾了花椒粉,香味一股股飘过来。 突然阿紫跳上来,狭长的狐眼盯着老太君手里的酥肉。 老太君看看阿紫,再看看手里的酥肉。 “咔嚓,咔嚓……” 老太君在阿紫艳羡的目光下仪态优雅地吃完酥肉。 本想擦手的,一想到桃良好不容易长点肉的脸颊,犹豫片刻,看了眼厨房方向,将粘油的手指放进嘴里嘬了嘬。 黎源做完大菜也不歇息,转去案台做蛋糕。 小夫郎最喜欢这个环节,去年吃过生日蛋糕后再也忘不掉,之后黎源给他做的都是小蛋糕,除去材料不易得,两人吃不完容易浪费,黎源是看不惯浪费的人。 小夫郎趁黎源炒菜时已经做了大半,倒没有想什么新奇做法,还是主打水果蛋糕,担心众人吃不惯,没有做酸奶蛋糕。 但今年的蛋糕坯子比去年大得多。 又在黎源的建议下加到三层。 随着奶油一层层糊上去,水果花卉一点点摆上去,连在外面玩耍的单怀安和小虫也忍不住跑进来,瞪着细雪般绵密的奶油直咽口水。 一群人围着看热闹,这东西虽然有些古里古怪,但意外好看。 特别香甜的奶油味和馨香的花朵味飘过来时,格外令人舒爽。 花卉倒不是那些野花,而是小夫郎照顾一整年的藤蔓月季。 丁香色的月季一丛丛开着,虽还没有达到如瀑的程度。 也能引来阵阵蜂蝶。 色泽有深有浅,小夫郎挑了几枝,去掉茎叶,又在水里泡了一个下午,等摆弄到蛋糕上时,鲜嫩的花瓣上还汲着水珠。 就像刚刚从枝头摘下来一般。 这次的蛋糕做得富丽雅致,颇受老太君好评。 黎源再炒了几个素菜就大功告成。 老郎中带着陈三和礼物上门。 旁的人就没有再请,黎源人缘好,要请那得把整个村子都请过去,毕竟是小夫郎的生日,这般大办难免留人口舌。 秦秋月跟华岁她们较好,又是黎源的爱徒,老郎中是小夫郎的师父,自然都是要请的。 一群人热热闹闹围着桌子吃饭。 老太君一时间觉得恍然,好似又回到无灾无难的过往。 甚至比那时候更有生活气息。 长子自小端正言行,不苟言笑,他与夫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但也是个端庄的大家闺秀。 早些年长子未升任太师,一大家住在一起。 但他威严颇重,逢年过节再热闹也是不敢这么喧哗的。 因今日又是中秋节,家里前两天就做了几款月饼。 小夫郎自然最推崇莲蓉蛋黄月饼,但黎源依旧觉得莲蓉太甜,打算明年尝试龙井蛋黄月饼,他种了半亩茶地,龙井以西湖为最佳,黎源问过小夫郎,这个世界没有西湖,也没有杭州,倒是有处地理位置相似的地方,离得不远。 等赚足银两,黎源或许会带着小夫郎周游大朝。 梨花村隔壁有个村就产茶,黎源去买了些茶树移栽过来,今年长得不多,但足够黎源一家日常所需。 那茶农种得也不是特别多,却是后世难得一见的六安瓜片。 自清明开始产茶起,黎源陆陆续续采摘着。 如今已经存了一罐茶叶。 等明年茶叶多起来,他再琢磨将这些茶叶制成茶粉。 生活生活,不就是如此。 等富裕起来就开始慢慢琢磨精细的东西。 一顿饭吃吃喝喝,再等吹完蜡烛,吃完蛋糕,已经月上中天。 兴许都喝了酒,又兴许大家吃了新奇的生日蛋糕。 整个院子前所未有的热热闹闹。 黎源负责将醉酒的老郎中送回去,等他回来再一起送秦秋月母子俩。 可等他回来时,只看见小夫郎站在院门口。 问及缘由,小夫郎笑着看了眼屋顶。 黎源也嘿嘿笑了两声,牵着小夫郎进院子。 老太君已经被服侍着睡下,华岁桃良都是手脚勤快的,厨房收拾得干净利落。 “哥哥,我们先去洗澡。” 却没拉动黎源,他不解地回头看着黎源。 黎源从堂屋里拿出一样包裹严实的东西,正是那日在镇上买的孔明灯。 小夫郎露出惊喜的神色,“我都忘记这件事。” 他又深深看着黎源,黎哥哥从不忘记跟他有关的任何事情。 两人选择去附近地势颇高的山岚放孔明灯。 黎源利落地将孔明灯拿出来,“我买了十来个,应该够你许愿,还是不够下次再多买点,等哥哥生日时把许愿的机会一起让给你。” 黎源先撕开孔明灯的纸,拉出灯芯,这时候灯芯用的不是酒精,而是烛油,他正要拿出火折子。 小夫郎接过他手中的孔明灯,“哥哥还记得去年许愿的事情吗?” 去年黎源让小夫郎许三个愿望,并心中暗自祈祷有一个关于他的就好,今年他还是藏着这样的心思,所以买来这么多孔明灯。 愿望越多,几率越大。 黎源察觉小夫郎似乎看出他的企图,有些尴尬地想起身。 “哥哥,今年的愿望一起许,说出来,不说出来神明怎么听得见。” 火折子点亮灯芯,热空气冲进孔明灯内部。 越涨越大。 两人各自执着孔明灯一角,相视一眼,轻轻松手。 孔明灯慢悠悠朝着空中的明月飞去。 “信男珍珠祈祷漫天神灵保佑我的家人,愿他们平安顺遂,度过难关。” 说完,小夫郎看着黎源。 黎源露出一个淡笑,“我愿珍珠的第一个愿望顺利实现。” 小夫郎抿了抿嘴角点燃第二个。 “信男珍珠祈求祖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黎源再次说道,“我愿珍珠的第二个愿望顺利实现。” 小夫郎有些无奈地看着黎源。 黎源点燃第三个孔明灯。 “信男珍珠祈求侄儿怀安健康成长,明是非,辨善恶,知良莠。” “我愿珍珠的第三个愿望顺利实现。” 小夫郎垂下眼睛,“哥哥,你自己没有愿望吗?” 黎源很是坦然地笑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小夫郎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黎源仿佛知晓他心中所想,笑出声,“那我许愿明年种得许多灵芝,早日当上富家翁,买上千亩良田,数不尽的金戒指……” 他顿了顿,“珍珠你看,说到最后还是跟你有关,那跟前面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是珍珠觉得,哥哥跟珍珠必须要分得清楚。”黎源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些微强势。 仿佛溺亡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再是性情温和的人也会露出紧张的一面。 小夫郎连忙说道,“哥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像往昔那般几句话就被黎源哄骗去,到了一定年岁,过去学识的,经历的东西会突然在某个点凝成性情里的魂。 今日十九岁。 小夫郎长大了。 他仰头看了看越飞越远的孔明灯,在黎源的帮助下点燃一只,等到热气膨胀灯体,轻放指尖。 他轻声却坚定地说,“去年我只许了一个愿望,那么今年剩下的所有愿望都用来祈求这个愿望实现,以后的每一年都如此。” 黎源疑惑地看着小夫郎。 那双漂亮的猫眼不像往日般总是懒洋洋眯成一条细缝,清澈的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执着和笃定,黎源心头大震。 下一秒将小夫郎紧紧拥入怀里。 那唯一的愿望一定是关于他的。 是的,自小夫郎家人过来后,黎源的不安一日日加剧。 好在,像当初黎源将小夫郎一点点带出绝境,当黎源感到彷徨时,小夫郎开始反哺他。 一开始是身体上,物质上的,像围着黎源喂食,学习赚钱养家,再到后来时时贴着他索要亲吻拥抱。 现在则是精神上的。 小夫郎在黎源不知道的情况下长成一个有担当的好男儿。 其实不怪黎源,他只是习惯于将小夫郎护在身后。 而不太有机会去看看小夫郎成长的样子。 小夫郎窝在黎源的怀里柔声说,“哥哥切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怀疑,珍珠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事情,珍珠定是要跟哥哥一直走下去。” 两人高高兴兴点燃剩下的孔明灯。 那灯印像信徒的脚步,一步步走向天宫。 “哥哥,我想与你拜天地。”山风吹拂着小夫郎的发丝,缠缠绕绕半身,犹如眼里的情丝。 说到底两人并没有真正的拜堂,原主跟只大公鸡拜的。 黎源眸色深沉地看着小夫郎,拉着小夫郎跪下来,对着月亮叩拜天地,再夫妻对拜,还差一个高堂,但总有那一天的。 两人结伴回到家,唐末立在院中。 听见动静他转过身来,背部笔直,眼神在夜色里明亮。 他说,“公子,京城来消息了。” 第62章 危机 太师府以通敌卖国的罪名被扣住。 太师位属“三公”之列,是直接辅佐皇帝办理要务的重臣,即便是天家也不能随便处置一个重臣。 想来有十分确切的证据落在皇帝手里。 至于这个证据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接下来便是走搜集证据的流程。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皇帝自宣布太师府所有人不得外出的命令后,再无动静。 吏部、大理寺及皇城司等那边需得到进一步指令才能开始调查。 然而他们迟迟未得到任何指令。 不多久就传出皇帝身体抱恙的消息。 一段时日后皇帝上朝时让亲卫隔起厚厚的屏风,只说感染风寒,形容憔悴,不便见诸位大臣,也不宣诸位后宫,当然这要不了多久便引得众人生疑,可身旁伺候多年大太监赵公公并无异常。 有大臣心系皇帝龙体,私下求见,出来便告知同僚,皇帝为皇后离世的事情伤心,又忧虑皇后娘家的未来才抱恙在身。 大家便猜出皇帝不想重罚太师府。 但是另一边陈贵妃及其身后势利步步急逼,思虑加重才疾病缠身。 太师府这个罪名实属来得奇怪,通的什么敌又如何卖国,至今没有详细说法,大多数心里都清楚,这无非是两个派系的斗争。 不管太师府最后怎么样,至少是一场恶斗。 国泰民安的年代,大多数人都不想沾染是非,还是这种杀家灭族的祸事,一时间京城人人自危。 陈氏派系自然要抓紧机会想将太师派系斗下去,这涉及到储位之争,谁都想成为最终胜利者。 太师派系又怎会任人鱼肉,天家只让太师府的人闭门不出,没有削官降职,其他有血缘姻亲关系的人可都还在外面活动着。 于是这两个派系及其附庸跟随者上演着水深火热的斗争局面。 小夫郎一目十行看着父亲的信笺。 很快看出其中蹊跷,父亲跟宫里联系不上。 他们在宫里的眼线并不会因为皇后的离世而消失,但现在就是联系不上,如果皇帝真的打算从轻发落戚家,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小夫郎坐在书房沉思。 幸好当时做了个掩人耳目的书房,此时拿来处理事情也不会影响老太君歇息。 黎源已经磨好墨,他不欲打扰小夫郎,转去厨房烧水。 其实自长姐突然离世这件事发生,一切局面都变得迷惑起来。 就连聪慧过人的小夫郎也看不懂。 “我们的情报司在京城布置得如何?” 小夫郎皱着眉头问,就像黎源说的,信息差,在交通不便的年代这种现象带来的问题更加可怕,他们需要信息,最前沿的最紧急的信息,所有的,蛛丝马迹的。 唐末回答,“贾大人已经亲自前往京城。” 小夫郎微微放下心,他知晓贾怀的本事,人力编制的大网,自然一层层逼近笼罩着迷雾缠绕的京城。 小夫郎很快写好回信,一是在宫外跟陈氏一族的争斗,宫里倒不是很担心,皇帝既然如此行事,朝上自然能抵住陈氏派系的谗言,但是此事不能拖得太久。 他十分清楚皇帝实则是个软弱冲动的人。 二是一定要弄清楚宫里到底发生哪些变化。 不知为何,小夫郎想起已故的长姐。 长姐比他大十四岁,在小夫郎记忆里,长姐极为宠爱信任他。 但长姐并不像寻常世家小姐那般喜爱女子闺中之物。 长姐喜爱读书,最爱读史书和兵法。 等太子出生后,她更是请求皇帝将小夫郎接进宫中一起教养。 长姐在小夫郎眼中是个胸有千秋的奇女子。 长姐也不止一次望着小夫郎羡慕地说,“姐姐若是男子便好了,也不要什么太师府,依旧让旻哥当世子,姐姐想去海外看看。” 或许长姐就像黎哥哥一样,已经前往另一个世界。 他希望长姐去到黎哥哥那个世界,至少这样女子没有太多束缚,也不用像之前那般,身富才华却只能困囿后宫,纠缠于尔虞我诈。 “明公子。”唐末欲言又止,像他这么一个单纯的杀手,脸上能出现这种表情也是难得。 小夫郎止住思绪,“你还有话?” 应该是关于小夫郎的,小夫郎目前列为失踪人口,有些东西就不便书信往来。 唐末说道,“大人说如果有什么不测,你便带着老夫人和怀安从此隐姓埋名,大人还说北地乌郡有我们的势力及银钱,不必东山再次,只望你将戚家传承下去。” 小夫郎脑子里瞬间嗡嗡直响。 唐末硬着头皮说,“不可去海外,戚家死不做番鬼。” 小夫郎咬紧唇舌,父亲知晓他跟黎源的事情了。 他若是贪心怕死之徒或是耽于情爱,就会按照父亲说的前往北地乌郡,那就必须娶妻生子,传承戚家。 但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父亲言传身教于他,又怎会不了解自己儿子,他自然要回去,跳进那个长满獠牙的京城,为家人,也为他与黎源的事情。 太师不是在逼迫自己的儿子。 他只是在给自己的孩子上最后一课。 取舍。 是回京城拼死一搏,还是去安全的北地却要留下后代,则看小夫郎心中如何抉择。 无论小夫郎选择哪一条路,太师都不会责怪他。 一旦做出决定,就要承担决定带来的后果。 无论生死,亦或是失信某人。 “明公子……”唐末迟疑,京城已是龙潭虎穴,以他对夫夫两人的了解,明公子怎舍得带黎源去京城。 小夫郎睁开眼睛,眼底深如暴风雨前的大海,很快他又淡淡一笑,说不出的妩媚邪妄,“父亲太久没见我,不知我已不是从前的无知孩童,这件事不必再议,我自有决断。” 唐末还想再说什么,黎源的脚步声已经浅浅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 黎源那般纯真善良的人,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沾染这些污秽。 黎源来书房见唐末不在,笑着开口,“先去洗澡。” 小夫郎乖乖点头。 黎源吹了灯蜡,推开窗户,好将蜡烛的味道散出去。 日子似乎又回到从前。 黎源早上将小夫郎送去老郎中家,自己则去忙活田里的事情。 下午再跟小夫郎一起去学校上课。 单怀安也不再到处乱跑,早上跟着唐末学艺,下午去学校读书,他学识渊博,仪态端正,在获得大牛春狗等人的认同后,也获得跟着小夫郎读书的那些孩子们的认同,俨然成为村里的孩子王。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小夫郎会单独考校单怀安的功课,那些艰涩的策论,即便是学识颇多的读书人都听不懂。 在孩子们崇拜的眼光里,这样的单怀安也时常被小夫郎教训,一言不合就骂得狗血淋头,自此上课更是认真努力。 特别村长家的大孙子,一直以来他都是小夫郎手里最优秀的学生,得表扬最多,现在有座大山似的单怀安坐在那里,他便知晓自己孤陋寡闻到何种地步。 自此,村长家的灯烛时常燃到半夜。 村长又是高兴又担心孩子坏掉眼睛。 直到小夫郎温柔细语地劝导对方,与旁人比重要,与自己比更重要,大孙子才不再半夜读书。 单怀安气得多干了几碗饭。 秋种忙完后,一层层霜降到地面。 地里的景致不怎么好看,有的地已经收拾,有的地还残留着割掉果实的根茎,等着它们自己干枯腐败,来年再整理。 但是谁都没闲着,反而精神抖擞地准备进山。 大家已经选好种植灵芝的地方,等着黎源和李三郎去检查。 老郎中喜气洋洋地告诉黎源,灵芝的需求量颇为巨大。 几人商议后,决定比去年扩种一倍。 村长家二郎善于经商,黎源将供求的关系讲了讲,对方就已经明白其中道理,他又谈及梨花村及子都山的生态问题,担心过于丰厚的回报让村人被迷住眼睛,而过度毁坏生态平衡。 农人并没有世人想象的那般愚昧。 相反真正的农人都极为爱惜田地,其中自然包括一年四季不断提供馈赠的灵山。 大家都很赞同黎源的建议。 户均两亩的林下芝,近半亩的野生灵芝地,这份产出足够村民生活得到很大改善。 有了村人的这份保证,黎源自然带着大家热火朝天的忙碌起来,有些心急的已经上山清理林地,挖防兽沟什么的。 到了入冬时节,进山的道路几乎扩宽了一倍。 黎源开始在家育种,为了不耽误全村的事情,自然不再去学堂,不过那边运行正常,已经有好几位不错的老师轮流上课。 村长听进黎源的建议,正在扩建领导班子,暂时分为三大类:经济,教育,文娱。 前面两个容易理解,第三个涉及范围较广,除去娱乐外,主要就是解决村里的各类矛盾和纠纷。 梨花村的村民算得上淳朴,有些村落要么分成几个派系一锅乱斗,要么好几家老死不相往来,像梨花村只是寻常鸡毛蒜皮的小纠纷,已经再好不过。 现在又有共同的致富梦想,再大的矛盾此时都不算什么,就连梨花家看着也比以往用力,勤快还算不上,但他家好吃懒做的儿子也开始跟着进山做事。 老太君闭着眼睛舒服地躺着。 华岁正在给她捏肩颈。 “老夫人,我最近瞧着黎先生跟我们公子好像不如往日亲近。” 老太君纹身不动,好半晌才牵动嘴角,声如蚊蚋,“他父亲让他回去。” “啊?”华岁连忙凑近几分,手上动作不停。 “不回去也成,就要赶紧生个娃娃。” “啊?”华岁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 老太君沉默片刻,再开口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黎家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当初跪在我面前发誓不跟珍珠分开,但是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情投意合,更多还是门当户对。” 华岁惋惜,世子即便要跟男子相好,也多的是家世相当的公子等着,何况世子那样的人物又怎会屈于人下做夫郎,即便以后没有太师府也是万万不可的。 可是一想到黎源的为人及处事,她们又没法说出绝情的话,黎源于危难中救扶她们,这是大恩。 华岁也知老太君不是真的讨厌黎源,这就跟天下所有娘家一般,女婿做得再好,都会平白无故被女方娘家人唠叨几句是一样的道理。 老太君又说,“珍珠自小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只是性情好让人误以为他好拿捏,若果真如此,他怎么从不过问姜离的事情。” 华岁再点头,公子不心软才活得长久。 老太君长长叹出一口气,“这俩孩子还有得磨,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为什么他们就不拜兄弟,拜成了夫妻!” “啊?”华岁真是不好说什么。 老太君真是越来越像孩子。 老太君突然朝一旁挪了挪,不高兴地睁开眼睛,“你离我远点,脸上的面膜都被你蹭掉了。” 华岁脑子里不合时宜蹦出一句从村里妇人那里听来的一句话:越老越妖! 老太君泡着香喷喷的热水澡,氤氲的水汽里洒满月季花瓣,脸上糊着一层泥,不清楚是什么做的,反正黎先生说这泥有养颜的功效。 这真是过得乐不思蜀。 华岁不解,到底年轻心系家人安危,“老夫人不担心大人和夫人吗?” 老太君又找了个舒服姿势,“世家跟皇族早如大树的根系纠缠着分不清理不了,说句不恰当的话,我们黎家若是要被挖起来,大朝都要震三震,何况大朝几百年,看似繁荣,沉珂难治,陈氏不明白,天家老一辈死得太早,年轻的便忘了危险,一个族群尚需老的领着,何况是一个天下……” 老太君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似睡着一般。 华岁模模糊糊觉得,比起太师府的危机,老太君似乎更担心大朝的命运。 只是她很快就不再去思考这些问题,只想着怎么将老太君叫醒,泡澡可睡不得. 农人应时节而劳作,说枯燥也枯燥。 但黎源似乎并不觉得单调,把初冬的一些作物收回来。 老太君先前还不愿搭理他,现在见他做事有章法,庄稼种得又漂亮,日头好的时候就坐在院子里看黎源收拾作物。 豆类种得颗颗饱满圆润,老太君看着看着就咽口水。 这个做豆米火锅下豌豆尖最鲜美,那个磨花生核桃豆浆最养颜。 黎源将豆类用麻袋装好,起身笑着问,“老太君要去地窖看看吗?珍珠最爱那里。” 太师府也有地窖,老太君不爱去,觉得沉闷压抑。 等黎源搀扶着她一步步下到地窖,老太君也有些震惊,入口在中间,光线照射下来并不昏暗,四周的墙面铺着工整的青砖,一袋袋粮食分装在麻袋或者坛子里,密封后整齐地靠墙码放。 再往里走光线就要差些,黎源点了蜡烛指着里面说,“这些都是要避光避空气的东西,种子也放在这里。” 老太君在一个架子上看见密密麻麻分小袋装好的蔬菜籽。 除去挂在厨房屋梁下的腊货,这里也有许多。 “你们放心住在这里,我跟珍珠准备了很多东西。” 老太君深深看了黎源一眼,知晓这孩子在表明心意。 黎源的这点家产在太师府自然不够看,但那坦诚真挚的心思让人无法说出伤人的话。 老太君没有作声,点点头又在黎源的搀扶下回到地面。 回到地面,黎源也不在意老太君的态度,他能拿出来的已经全部拿出来。 再多就要看往后的运气和努力。 他并非单纯的大学生,兼职实习时已经明白世界的一些规则。 门户之别,有时候真的像一座大山将人分到两边。 那书上电视里演绎的真心换真意,灰姑娘嫁给王子,穷小子娶得富家千金,也不过是差距还不够大。 他不知小夫郎家里到底富贵几何,但也看得出不是寻常官家。 属于皇后派系,能卷入朝堂争斗,至少是京官四五品以上甚至更高。 那是极为厉害的地位。 黎源也不过站着对方落难,趁机刷点好感,小夫郎家若是能平稳度过这次危机,他真不觉得自己的胜算有多大,可是,让他束手等待,那又不是黎源。 像贾怀等人评价的,黎源这小子是有点小心思的。 黎源将老太君搀扶到有太阳的地方,又拿来零嘴热茶。 担心秋冬的风凉到老人家,又抱着一条被子盖在老太君身上。 做完这些就打算进屋忙乎中午的午饭,老太君突然开口,“若让你做珍珠的夫郎,你可愿意。” 黎源心头大震,倒不是觉得屈辱,而是他从未想过跟小夫郎倒过来,一直以来小夫郎都是被他照顾呵护的。 黎源的神色没有逃过老太君的眼睛,老太君冷哼,“看来你也知道夫郎不是什么受人尊重的身份,珍珠的能力又岂能局限于方寸之间,即便我们家从此都这般,以珍珠的能力就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老身不怀疑你们俩间的真情,既然如此,你放珍珠出去,做他的夫郎,又有何不可,还是说这份情谊涉及到身为男儿的尊严时,便不过如此……” 黎源没有解释。 他转过身突然朝着老太君行了一礼,神色颇为高兴,“是晚辈想差了,因晚辈比珍珠年长几岁,一直以夫君自居,倒没想过别的相处方式,老夫人提醒得对,改明儿我们就去县府更换婚书,我与他谁做夫君,谁做夫郎,不过是个名分,晚辈不在意这些,多谢老夫人提醒。” 呲…… 老太君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她竟不知黎源是个脸皮这般厚实的。 说当夫郎就当夫郎,丝毫没点厌恶抵触。 但自此,老太君不再给黎源脸色,有些时候望着村口的方向陷入沉思。 也不知是为家族命运担忧,还是操心这两个孩子的未来。 黎源趁着一个天气好的日子上山收了甘蔗。 这里的甘蔗甜度比不上南方,但做红糖够用。 甘蔗榨汁后过滤,进锅熬制即可,不少烹饪方式都会用到红糖,黎源将一半原浆凝固用作烹饪所用,另一半就加些姜汁或者干桂花,前者可以驱寒,后者适合女子喝,家里多了老人女子,每月喝点这些都是极好的。 等东西做好,他也没声张,只华岁等人去厨房取东西时才发现。 厨房原先是没有加了料的红糖,新做的却有,自然是做给她们这些女子。 心中感动不已。 人心都是肉长的,也难怪世子会那般紧张黎源。 但主子的事情她们不能多嘴,只提心吊胆等着大刀落下的那天。 希望到时候两人不要太伤心。 慢慢进入冬闲,因开春后要种植灵芝,黎源并不得闲,每日都要开课讲授种植灵芝的要点难点,林下芝种植轻松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难点,野生灵芝费时耗力,一家出一人只怕难以兼顾。 村长家几个儿子带着大家商议,要不组织一个灵芝巡逻队,等灵芝成功长出时每天轮流巡查,但也有持不同意见,担心一些粗心大意的坏了整个村的灵芝产量。 有争论才有进步,管理上的事情黎源只给意见,不参与决策。 几次下来大家见他真的不愿参与便不再强求。 冬至前一天,黎源带着小夫郎前往镇上购买羊肉,肉铺老板前段日子托人给他带话,新来的北方羊羔肉,问他要不要。 家里人多,黎源定了正头羊羔,外加两条羊腿。 到镇上取了羊肉,黎源去布料行取东西,除去给老太君她们定制的布匹等衣物,还有好多蓝底白花的常见布料,裁剪整齐,正是用作包裹用的布料。 小夫郎似乎有心事,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店铺老板倒是多问了一句,黎源笑呵呵地回答应不备之需。 对方看着黎源的日子越过越好,想来以后不会一直住在梨花村,原先对方在镇子上也是有房子,说不定哪天就买回来。 混得再好点,去县城或者府城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说莫欺少年穷。 对方自然恭贺黎源几句。 两人推着独轮车往回走,小夫郎似乎几次想开口,可一旦对上黎源的目光,就丧失开口的勇气。 小夫郎在黎源面前一向乖巧软糯,虽后来性子逐渐狡黠,也以开玩笑逗弄黎源为主,但黎源并非不知小夫郎的真正性子是什么样。 授业解惑时,他站在门外也看过。 小夫郎最是清冷严厉的一个人,脾气也远不在他面前那般好。 村里的小子们就没有不怕他的。 小夫郎将性子里的软和娇独留给黎源。 “珍珠,你可知晓哥哥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 小夫郎点头,他知道的,哥哥的家人是哥哥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黎源抚摸小夫郎的长发,将被寒风吹散的发丝拢到一起,“如果说有那么一个机会能让哥哥的亲人复活,哪怕是登天的难度哥哥也会尽力去做。” 不然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和自责里。 小夫郎不是没有行动,甚至他跟京城的联系越发紧密,正因为联系紧密才知道那是一个龙潭虎穴的地方,他的计划天衣无缝,步步为营,但还有一处最关键的点没有被验证,而这个点若是成功,黎家逆风翻盘,若是失败,满盘皆输。 小夫郎要以身试险,且整个过程藏着谁都无法猜测的大胆计划。 但是他有信心成功执行,可是这个计划里没有黎源。 他不会把黎源置于危险之地。 也不会在尘埃未定之时将黎源置于身后,他担心自顾不暇的时候,有人伤害黎源,这里面兴许有他信任的人。 小夫郎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但他没想好怎么跟黎源开口,哥哥一定会一如既往地不为难他,但他希望黎源理解他。 可小夫郎还是低估黎源对他的宠爱和信任。 “哥哥。”小夫郎抓住黎源的手,农人的手粗糙,他将柔嫩的脸颊贴在布满深痕的掌心磨蹭。 黎源笑着说,“去吧,我在梨花村等你。” 在小夫郎张口前,他又说,“老太君跟华岁她们就留在梨花村,老人家不要再折腾,等你们安全了再来接她们。” 小夫郎露出一抹很淡的笑容,“到时候哥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黎源愣了愣,脸上露出一抹不自在的神色,还是说道,“老太君说我俩要是想在一起,就要我给你做夫郎。” 黎源的笑容坦诚又真挚,“我觉得没啥就答应了。” 如果老太君没有诳他,这倒是一个最便捷的方法。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不过换个称呼而已,黎源没那般讲究。 从某方面说,他们好似也没差,但黎源始终难以将自己放在夫郎的位置上,就偶尔想起会被创一下,之后该干嘛还是干嘛。 小夫郎的猫眼顿时瞪得圆圆的,直将黎源看得越发不自在。 黎源正要将小夫郎的眼睛遮住,小夫郎突然噗嗤笑出声,然后伏在黎源肩头笑个不停。 黎源无奈,“还笑,还笑。” 小夫郎好不容易止住笑,深深看着黎源,真是他的傻哥哥,像黎源这种无权无势的人做了夫郎,还不知被这个社会如何轻贱。 “哥哥从不辱没轻贱珍珠,珍珠又怎会让哥哥受这种委屈,如果世间两个男儿在一起必有一人当夫郎,那珍珠便是哥哥永远的夫郎,大朝不换。” 真是好大的口气。 看着小夫郎眼底的坚定,黎源也在这刻安定下来。 艰难的道路上,总有人容易开始犹疑不坚定。 反观能走到最后的,不一定开始有多么雄心壮志亦或是天赋异禀,不过是能坚持,有些头铁的坚持着。 黎源本就是有耐心爱坚持的性子,会犹疑也不过担心令小夫郎委屈,既然两人坚定,又有什么好害怕。 黎源点点头,“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小夫郎也是果决的性子,既然黎源是他最坚定的后盾,他也不再耽搁,“三日后。” 黎源抓着小夫郎胳膊的力道猛地收紧。 那是不舍,是担忧,此去京城危机重重,也不知最终是怎般模样。 小夫郎透着胳膊上传来的疼痛感感受着黎源的不舍和担忧。 “哥哥放心,我自不会鲁莽地拿性命对刀尖,不过是找些人脉看能不能把家人周全出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哪里都能用,只看能救出多少人而已。”小夫郎轻松道。 黎源知晓小夫郎不过安慰他,也不愿在上面纠缠。 推起车,“走,回去准备好吃的,冬至吃羊肉,一个冬季都暖暖和和。” 小夫郎牵住黎源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第63章 离别 冬至吃羊肉和饺子。 头一天晚上黎源带着大家将饺子包出来,包了白菜猪肉大葱馅,芹菜牛肉馅。 老太君爱吃海鲜,梨花村购买海味不方便,黎源便做了韭菜鸡蛋虾仁馅,虾用的新鲜的小河虾,一点点将肉挑出来,费时费力,不过老太君爱吃也没人说什么,毕竟老太君过去的吃食都丰富奢侈,如今吃得已经极为简单。 倒是老太君自己散步到厨房,说小河虾的壳炸焦后不错。 没想到顶贵人家出来的两位,一个嗜辣,一个爱吃油炸。 黎源断不会将焦香的小河虾直接加到馅儿里,老太君年岁大,脾胃虚弱,断不会为了讨好老太君就不顾及老太君的身体。 可老小老小又要哄着,黎源便用米浆烙出薄薄的米饼。 这个又香又脆,还不油腻,也是极好的。 有了自己想吃的东西,老太君也就不抱怨了。 坐在堂屋的火炉旁烤火,火炉围了厚实的棉布,里面吊着一壶水,正呲呲冒着热气,老太君只需掀开一条缝隙,炉子里的热气便整个冲上来,在这个没有地龙的日子也极为暖和。 她住的那间屋有地龙,听珍珠说这是后建的新房子,条件要好得多,整个屋子都铺了地龙,原本是打算冬季搬过来,如今正好给他们住。 不像对面的屋子,只有卧室铺了地龙。 但老太君并不觉得堂屋厨房就要冷多少,大约人气旺,心里热乎着。 饺子冻了一晚上,硬邦邦好储存。 一大早黎源起床就准备冬至的吃食,一只羊腿拿来炖汤,下陈皮和盐即可,其他的调料都不要加,与水灵灵的白萝卜一起炖,炖两三个小时,等到吃的时候,骨肉分离,羊肉入口即化,还带着橘皮的清香,汤汁更是带着一股清甜,回味无穷。 另一只羊腿就做小夫郎爱吃的泡椒烧羊肉丝,烧好后用砂锅装,上面放香菜叶装点,放到小围炉上继续加热。 这道菜越往后吃越香辣,加点汤汁泡饭能干掉好几碗。 整只羊羔肉是今天的大菜,黎源准备做烤全羊。 在院子外搭了个简易的架子,头一晚就腌制的烤全羊撑开后架在火上烤,随时翻动,黎源正愁让人看着,没想到万事请不动的唐末居然接下这个活路。 黎源还想提点烤全羊要点,被唐末冷着脸挥开。 黎源一想唐末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要点,自己这般属实有点讨人嫌,也就不再多事,拉着小夫郎进厨房,里面的事情还多着呢。 走到院子里,还是有些不甘心。 “唐先生跟你们签合同还是怎么的?” 小夫郎笑着说,“终身制。” 黎源‘啧’了一声,有个这种老员工真的很头疼,难怪企业公司都讨厌老员工,哼,等他上位了,第一个买断唐先生的工龄,炒掉对方。 嗐,这都瞎想什么呢! 黎源按捺住内心的狐假虎威,进去准备其他吃食。 光吃羊肉不行,还得准备几个清淡的素菜。 吃完羊肉还需喝热茶,正好涮掉嘴里的腥膻味。 等烤得焦香鲜嫩的烤全羊被端上来,全家可以说吃得意外满足。 像华岁桃良这种女孩,跟着老太君自然吃过不少美食,高档食材也不在少数,但是太师府等级森严,规矩大,她们作为老太君身边的贴身丫鬟还管着下面的各等丫鬟,别说行为举止,就连表情都不能乱。 那像此时,桃良吃得挽起袖子,最后干脆放弃仪态,一只手油乎乎抓着一块羊肉啃,华岁也少见得将脸颊喝得红彤彤。 接下来的三日都过着十分平顺,没有人因为小夫郎要离开就流露出依依不舍或者不安,只老太君将小夫郎叫进屋子谈了一个时辰。 小夫郎出来后又将单怀安叫到身边谈了一个时辰,此次去京城不带单怀安。 不管他如何说动少年,少年并没有闹脾气,只是比往日更加沉默。 唯有黎源进进出出忙活,甚至向学校告了假。 一开始大家还不知道他忙什么,等一个个漂亮整洁的包袱被整理出来,才知道他在给小夫郎装远行的东西。 吃的,用的,穿的,亦或是小夫郎喜欢的。 小夫郎也没有表现出恋恋不舍亦或是不让黎源操劳,甚至指着厨房屋梁下的篮子,“哥哥,这些东西都要打包。” 不仅有干货,还有腊味。 黎源皱眉,“你到底是去旅游还是去救人?” 小夫郎笑着说,“又不耽搁。” 黎源见他没有开玩笑让自己放松,便知晓小夫郎确实是个有计划的人,于是也不嫌麻烦,帮小夫郎装吃食。 林林总总,装了十几个包袱。 直到黎源说要给老太君留点过年的吃食,小夫郎才罢手。 等晚上都歇息下,黎源抱着小夫郎说悄悄话,却不像过去说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就是一些日常,哪家老人过生辰要去送礼吃席,哪家又有新生的婴儿要去领红鸡蛋,梨花村连续两年没有人离世,最近县府又有奖励要颁发,大家商量着要不要给村子里的老人举办一场长寿宴。 “哥哥,今日我去跟师父辞行了。”小夫郎纤细的手指一下下拨着黎源的下巴。 “这是应该的,陈伯没有说你吧!” 往昔老郎中看着黎源的份儿,又爱惜人才才收小夫郎为徒,这么学了近两年,两人早有师徒之谊,喜欢小夫郎也是发自内心。 至今黎源没过问过小夫郎的家世,不是他驽钝,而是体谅。 但老郎中不一样,虽喜爱徒儿,也想知晓到底发生什么。 小夫郎没有太隐瞒,“师父,徒儿求您将黎大哥看牢点,京城要乱了。” 他不是担心黎源到处乱跑,而是怕事情有变化,自己一时半会回不来,黎源按捺不住找过去,若是落在有心人手里,小夫郎会发疯。 老郎中是有见识的,一听这话便知若是天下要乱,深山老林最是最安全的,他们梨花村便是。 又听闻小夫郎是回去救人,便不好再埋怨。 反倒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切莫冲动行事。 黎源捏了捏小夫郎的手心,“师父终究是心疼你的。” 小夫郎知道的,如果没来梨花村这一趟,他大约永远都不会知晓世上真的有书中描绘的良善淳朴之人,而他终究也会变成跟阀门里的人一般,何不食肉糜,亦无怜悯之心。 黎源亲亲小夫郎的额角,“明日就要出发,早些歇息。” 小夫郎却依旧睁着眼睛盯着黎源,“哥哥,我想再看看你。” 黎源盖住小夫郎的眼睛,“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只怕你不愿看。” 怀里传来小夫郎轻轻的低笑,“看一辈子都不腻的。” 次日一早,等黎源烧好热水时,老太君的房间也亮起灯。 此时天还未明,等会出村才不易被察觉。 村长那边也打了招呼,只说小夫郎要去琴川府接人。 因老太君她们并不走,村长自然相信黎源的说辞,还问黎源是不是来取户籍证明。 黎源都差点忘记此事,幸好来这里跑一趟,不然以后还不好解释,于是取了户籍证明带回去。 等黎源进卧室唤小夫郎起床,谁知小夫郎已经穿好衣裳。 黎源看着小夫郎身上的衣裳,转身取下自己的衣裳,“还是穿哥哥的衣裳。” 小夫郎去京城救人,没必要暴露夫郎身份,他们之间的事情等度过危机再说。 小夫郎拦住黎源,“备了衣裳的,珍珠知晓轻松。” 不知为何,黎源心头隐隐浮现不安。 小夫郎却没有给他多想的机会,走过来紧紧抱住黎源的腰。 他还是像过去一般,哪怕跟黎源一般高,也还是像个孩子似的喜欢缩在黎源的怀里。 黎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去吃早饭,一路去京城十多日,路途遥远艰苦,只怕再难吃到热的东西。” 黎源明白的,他们是去救人,不是旅游,哪里真的顾得了饭食,只怕路上多是风餐露宿,自然,面包干粮也是准备得足够多。 直到一家人坐上饭桌,沉凝的气氛才渐渐显露。 众人沉默地吃着饭,不由自主放慢速度,似乎都想离别的时间再慢一点慢一点。 可终究还是有离别的时候。 黎源将厚实的斗篷披在小夫郎身上,待小夫郎告别老太君,夫夫两人才朝外走去。 等推开院门,黎源还是被外面黑压压的一片近侍惊到。 但不见唐末。 唐末离得远,站在林家附近的道口,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通体漆黑,显得十分低调寻常。 黎源没有露出太多神色,“路上小心,有时间就寄信,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家就在梨花村,跑不了。” 小夫郎眼里终于有了雾气。 “哥哥跟祖母也要好好的。” 黎源抓紧他的手,“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老夫人。” 然后再是无话。 两人就抓着彼此的手,凝视彼此。 再多的不舍和担忧也难以用言语表达。 突然黎源又紧了几分,然后一松,将小夫郎推了出去。 小夫郎却不再像往日那边黏黏糊糊,只是站在原地又盯着黎源看了几许,然后红着眼眶扭头便走。 昏暗的晨光里,他走到马车旁,有近侍掀开布帘。 他似乎又遥遥看了一眼,轻盈地跳上马车,一路远去。 黎源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直到日头将树上的红柿照出漂亮的色泽,他才摸了摸脸转身进屋. 马车一路疾驰几十里。 天光穿过林间薄雾,一点点点亮车厢墙壁上的立体潮绣,百凤争鸣的蓝羽瞬间活亮起来。 如狐眼般细眯成长线的眼睛掀开一角,戚旻缓缓开口,“出来!” 起先没有动静,随着轻微的颠簸,角落里动了动,为了防寒,箱体上面铺着厚实的皮毛,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蠕动几下钻出来。 梨花紧张兮兮地看着戚旻,这一年多她被黎源家养得好,虽没长什么肉,但不像初见时营养不良。 她惯会看人眼色,只在黎大哥和小夫郎面前放得开。 但此时她还是被吓到,珍珠哥哥跟以往不一样,孱弱的小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最是明显。 她并不清楚珍珠哥哥发生哪些变化,但眼前的人跟往日的人就是不同。 梨花缩在角落懵懂地看着戚旻,“姐姐……” 戚旻勾起嘴角,眼底的冷光散去,“哪里来的小东西,要跟我一起上京?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也要去?” 梨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一样了的珍珠哥哥在问她,近来家里对她有所好转,那也是相较过去,不再随意打骂她,但有好吃的依旧将她轰出门。 好在四姐姐归家后常将她接过去,再不济也能去黎大哥家讨些吃食,只是她也知晓不能常去讨人嫌,只实在嘴馋才去。 何况珍珠哥哥一向大方,塞来的零嘴能吃好多日。 头晚家里又做好吃的,自然将她赶出来,她原想去四姐姐那里,去了后听见四姐姐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她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茫然无措地离开。 父母说四姐姐是丧门货,可村里其他人又对四姐姐很好,四姐姐只说自己命苦,让她以后不要像自己这般随便嫁人,做子女不好说父母的不是,四姐姐只让她以后走得远远的。 梨花便看见停在黎家附近的马车。 上一次看见马车还是珍珠哥哥祖母来的时候,那是梨花第一次看见马车,村人私下讨论那是最寻常的马车,看来珍珠家里确实遭了难,可在梨花眼里那也是顶好的东西,仿佛从传说的天宫里驶来的东西,四只蹄子的马车一定能将人带到遥远的地方。 鬼使神差,梨花偷偷爬上马车。 可马车里的情形吓了梨花一跳,厢壁上神鸟仿佛活过来一般,展翅在厢内翱翔,梨花赶紧找到箱柜下躲起来,再也不敢动弹。 梨花听明白珍珠哥哥的话,虽然珍珠哥哥看着跟往日相去甚远,但本能还是信任对方。 梨花点点头。 戚旻颇有意趣地打量对方,然后伸出手勾了勾,“你过来。” 梨花依言爬过去在戚旻面前跪好。 戚旻抬起梨花的下巴好一番端详,像打量一只脏兮兮的小野猫,然后松开手勾动嘴角,“那就跟着吧,是福是祸皆看命。” 第64章 遇蛇 一转眼入夏,梨花村忙得如火如荼。 种植灵芝的事情并非一帆风顺,一开始还好,等灵芝在腐木上长出小菌盖,村人们就轰动了,看热闹的,心疼自己家的,想学习别人家的,那段时间进山的人络绎不绝。 可灵芝这种带点灵性的东西最挑环境。 原本长得好好的突然一夜之间死掉。 好些发育不错的灵芝肉眼可见的掉品质。 那段时间人人惴惴不安,黎源更是日日不归家,小夫郎和唐末走后,单怀安彻底成了野孩子,黎源不待家,他也不待,天天跟着黎源。 他记得舅舅离家前叮嘱他盯紧黎源。 他也不清楚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盯。 但黎源做事有章法思路广,不管多棘手的问题他想一晚上就能找到与众不同的解决办法。 旁人兴许看不出什么,只觉得黎源脑子灵光。 单怀安自小受精英教育,很快发现黎源是思考模式的完全不同,甩当下民众远远一大截。 认知,眼界,这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代表着一个人的上限。 戚旻走的时候,单怀安不像以往闷葫芦。 小小少年颇为犀利,“舅舅是去救戚家还是与单家为敌。” 戚旻深深地看着他,“旁人挣到粮食就能活命,我去挣气运,挣得到我们都活,挣不到,死!” 他又抛出选择,亦如他的父亲那般,对于真心关心的子侄给出选择权,“你姓戚还是姓单。” 若是姓单,再不济也能在成年后得到封地,成为衣食无忧的逍遥王爷。 但单怀安目光坚定,朝戚旻重重磕了一个头,“侄儿姓戚,叫戚怀安。” 戚怀安跟着黎源跑进跑出,起先老太君还担心,小半年过去原本单薄的少年越跑越健壮,她便不再管,每日晒晒太阳,种种花草。 她忙着呢,还要照顾茶饭不思的阿紫,霸道的白毛白苓,温顺的大花小花,还有一群闹渣渣的小鸡们。 “黎小子都没你思念珍珠。”老太君点点阿紫的鼻子,阿紫扭动圆润的身子,露出粉嫩的肚皮。 桃良端着一簸箕糯米,日头好正是晒东西的好时光,她把簸箕放到架子上,拨动糯米打趣道,“阿紫最是思念我们公子,想得身躯日益圆润。” 华岁在厨房烧饭,“最近灵芝长势不太好,黎先生正跟村里几位干事商量方案。” 老太君自然知晓,念叨黎源,一来老太君想念世子了,再者也是真心将黎源当作晚辈。 说到“干事”,也是梨花村特有的职位,什么管销售的,管技术的,还有管人的,又不被府衙认同,但据说竞争激烈,后来才知道有钱拿,钱来自村里的育仁金,村里哪里来的,除去县府每年给的奖励,就是大家种粮种出来的,以后灵芝所得也要加进去。 看着平平无奇的小村庄,经济竟然就慢慢盘活了,难怪不止种粮种灵芝的人,几乎每个人都有干劲。 灵芝产量品质受到影响,自然大家都心急如焚,原本商量的巡逻队因为各种原因被耽搁。 黎源义不容辞,带领大家分析原因,又开会商议解决方案,因为整个过程透明公开,大家又信赖黎源,很快拿出解决方案。 自此子都山不许人随意进出,进山打猎打柴要走另外的路,每户只派一人进山查看灵芝情况,每周去两次,其余时间由巡逻队负责。 林下芝选地时就考虑过统一管理的模式。 几个林子挨得很近。 这里有人常驻,各家各户出人统一培训后轮流值班。 原先还有人担心有的人不认真负责,只顾自己的灵芝,不顾他人的灵芝,后来统一管理后,不想效率提高很多。 主要是林下芝都长在一块,跟蘑菇似的一朵朵冒出来,哪块地的灵芝长势有问题,一眼就能看出,就算看守的人没发现,巡逻队也能一眼看出。 若是灵芝自己的原因还好说,若是轮值的人故意为之,不仅丢掉工作,名声也会变得不好。 梨花村的风气本来就不错,断没有那种狭隘自私的人,黎源和村长又不断引导村民的集体荣誉感,反正种植灵芝以来,还没遇见什么糟心事。 不过一个月,灵芝的品质又慢慢涨回来。 众人提着的心终于放回去。 当然,损失的灵芝自然无法补回来。 这也算经验教训。 戚怀安混在一群大人里本来有些显目,但小虫在师父走后抓紧时间跟着娘亲忙碌生计,两人便时常在山里碰面。 一般情况大山里不让孩子进。 除去容易迷路,山里一到夏季容易遇蛇。 像子都山这种灵山,毒蛇最是凶猛。 小虫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毒蛇咬到脚踝。 小少年被咬后也不害怕,只红着眼睛拜托戚怀安,“怀安师侄,我若是死了,能不能帮我照顾我娘亲。” 当时两人在一处僻静处,以为喊不到人。 戚怀安倒是能背着他下山,只是等赶到老郎中那里,只怕小虫早已归西。 戚怀安难得怒目相向,“你闭嘴。” 小虫抿紧嘴,他不想死,死了娘亲怎么办,师父也会伤心,想来眼前的戚怀安也会不开心。 正东想西想,戚怀安自怀里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那匕首看着就与众不同,刀刃薄如蝉,却给人异常锋利的感觉,师父教他识刀,小虫知道这匕首能有削铁如泥之能。 不等他细看,戚怀安就把他的脚脖子削了。 小虫一声惨叫,看着脚脖子的血飞溅三尺。 一开始流出来的是黑血,那血流得很快,不多时变成浅褐色。 小虫便说,“问题应该不大,你背我下山。” 哪晓戚怀安盯着伤口看了片刻,突然俯下身体,小虫大惊正要缩回去,却被有力的手腕牢牢掐住脚踝,很快传来吸力。 戚怀安吸一口吐一口,不敢让带着毒液的血液在口腔里多呆,幸好刀口开得深,不多时流出来的血就颜色正常。 但两小子都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紧急情况。 小虫不敢阻拦。 戚怀安不敢停。 等黎源赶到时,小虫的血快被戚怀安吸干了。 几名大人也是听见小虫的惨叫跑过来。 一人背一个,飞奔着朝老郎中家里赶去。 小虫还好,蛇毒清得及时,就是有些失血头晕,被惊慌失措的秦秋月背回去后,第三天就活泼乱跳。 戚怀安不同,蛇毒入口,怎么都有些渗入身体,幸好小夫郎留有急救丸在家,黎源回去取了一颗给戚怀安服下,又在老郎中家躺了一周才好。 这件事自然瞒不住老太君,黎源被老太君好一通骂,黎源自然沉默着挨骂。 戚怀安也知道此事,原本还以为黎源回头会骂他,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小虫的身体本来就不如他,哪怕放血急救过,等赶到山下,能不能保住腿难说。 谁知黎源并未责骂他,而是将他按在老郎中这里开始学医,既然那么爱吸,就要清楚什么毒能碰,什么毒又该如何解,不要武侠画本看得太多,动不动就拿嘴吸,中毒身亡事小,面部腐烂还活着才煎熬。 戚怀安:…… 黎源说这话时一本正经,但戚怀安没觉得里面的阴阳味道比舅舅好多少。 人类一旦有了期待时间便过得快。 等到灵芝成熟时,农人恍然一年的时间过半。 林下芝成熟时间早些。 收割时全村最谨慎的人都被召集起来,有男有女,先是收集孢子粉,为保证药材品质,收集人员要做全副武装的防菌处理。 收割后先是清洗,然后烘干,烘干这步技术要求高,烘干室也是一早搭建出来,是个苦差事,因没有现代化设备进行把控,烘干效果受湿度、温度、空气中细菌含量等多种因素影响。 黎源带着团队一遍遍测试。 去年因为产量小,对烘干室要求不高,一旦产量上来,小作坊的缺陷暴露无遗。 好在大家都是耐心吃得苦的庄稼汉。 梨花村的年轻人几乎一个不落,有些技术的老人也来参与,不断给出建议,像王石匠便过来帮忙,前年小苗骗走他家卖粮钱,王家最后就是靠着村子里的扶贫政策度过难关。 看着一个个年轻人吃苦耐劳,再想想自己的儿子王申,自打王申去了江安城,再没有半点消息回来,王石匠属实有点心寒。 倒是村里有人提醒他,现在村子又是种粮又是种灵芝,他家要是缺人不如把女儿女婿喊回来帮忙。 但凡家里只有独儿的,多少有些宠溺和偏袒,若是家中姊妹多还不觉得,王家只有一儿一女,女子为长,不像梨花受了委屈只能忍着。 王家女儿要刚烈得多,打弟弟打到大,因父母一直偏心,后面跟山里一个后生好上,嫁进深山里,王石匠气得半死。 都说高嫁低娶,她倒好,越嫁越穷。 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王石匠自然拉不下这个脸面,好在老死不相往来只是王石匠单方面的,逢年过节,女婿会把猎到的最好猎物放在王石匠门口,人却不进来。 小虫被毒蛇咬伤,最先发现的就是王家女婿,种植灵芝这么大的事情,每天都人赶人地进子都山,住深山里人便也知道几分。 对方虽然住在深山里,但家附近也有几分田地,加上女婿是个勤快人,时不时进山捕猎,日子过得还行,自然赶有手艺的石匠家差得远。 女婿也属于梨花村人,种植灵芝自然有他的份儿,只是往返一趟不容易,一家人只种了易管理的林下芝。 翁婿俩的林地不在一处,但女婿每次都先去打理王石匠的灵芝,弄完才去自己的地方。 王石匠自然知晓,但心气没顺,并不理会。 小虫伤好后,秦秋月备了厚礼一家家感谢,王石匠家也没落下,这还是王石匠第一次感受到村人的尊重和感激。 大家连续三个月攻坚克难,终于造出合格的烘干室,一时间大家欢呼不已。 小虫就是在这个时候带着王石匠的委托,跑到王家女婿丰曾面前,“丰大哥,王伯让你空了去趟家里。” 小虫被蛇咬后村人都以为秦秋月不会再让独儿上山,不想秦秋月并没有阻拦,但给孩子缝了药包戴在身上,戚怀安也有。 学校教授针线,这活路需要细心,秦秋月日日做重活,拿不稳绣花针,她也没有逼迫自己,除去种植,还学了织布,一有时间就去,属于村里最先掌握织布技术的妇人。 她也不吝啬教大家,情人往来,她想缝几个药包,不少女子帮她。 大家见她坚强又不溺爱独儿,越发敬佩起对方,现在都尊她一声秦嫂子。 小虫报完信,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丰曾。 那眼里看八卦的神色跟黎源如出一辙,只是没有黎源会隐藏。 丰曾自然惊喜交加,不知所措地搓着膝盖傻笑,其他人忍俊不禁,这下好了,王石匠想偷偷跟女儿女婿和好的心思,全村人都知道了。 这是好事,不丢人。 第65章 收入 灵芝烘干后要放置到通风处保存。 不过没让村民等太久,江安城的药行老板就带着一队车马赶过来收货。 经过一年运营发酵,子都山的灵芝在周边地区开始有点名气。 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深山里的野生灵芝。 一开始老板还得了六七枝品质上佳的野生灵芝,后面使尽办法都从老郎中那里套不出半枝。 他并不知这是有意控制产量的结果,还有一个原因,另一半都进了老太君的肚子。 这次收灵芝的时候,老板有意打探野生的数量,村长的二儿子负责销售,自然要跟对方接洽。 但老板只认识黎源,也猜测黎源手里有些技术,但黎源还是将双方介绍认识,老板不好拂了黎源的面子,只好一起闲聊,聊着聊着便发现梨花村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地方,这位看着其貌不扬的汉子还是颇有见识。 其实经过近两年的学习,梨花村的整体文化水平和见识都有很大的进步,只是大家日日相处,并不察觉,一与外界交流,就十分明显。 黎源见双方沟通顺利,又见事情不急不缓进行着,一箱箱灵芝谨慎有序地被搬运到马车上,虽然场面喧闹,但并不混乱。 陈家小子带着掌柜验货。 田小子正与对方认真记录核对称重数量。 每等各是什么价格,分毫不差。 交易地在祠堂旁新建的灵芝堂进行。 村人们有事帮忙,无事远远站着看热闹。 没有人大声喧哗。 突然有人问到,“今年中等品数量不够,下等品却要多出不少,跟合同要求的有出入,不知如何处理,源哥儿呢?让他拿个主意。” 众人都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但黎源讲课也讲过合同的重要性,他们都知晓达不到对方的要求是要给赔偿的。 众人顿时在人群里搜寻里黎源的身影。 负责销售的村长二儿子倒是有办法,但他第一次主持交易,还是有些紧张,担心自己思虑不足,也跟着寻找黎源的身影。 倒是埋头记数字的田小子头也不抬地说,“黎大哥说要家去给祖母做吃食。” 众人顺着敞开的大门看见绿意蔓延的田埂上,黎源远去的身影,更远的地方有两只大白鹅,遥遥看见主人高兴地扇动翅膀,发出明亮高亢的叫声。 那道身影清晰明亮,显得主人闲时惬意,可抚摸鹅冠的动作似乎带着某种思念。 众人惊觉,小夫郎已经离开大半年。 村中每有事情发生,无论大小,黎源必定现身,从不推诿,但一旦事情走上正轨,他又不见身影,总有种…… 他在教会学习行走的幼儿如何努力地迈出第一步,一旦走稳便放手站在一旁。 可是他也才二十二岁呀! 有时候一些心思灵敏的人会想,小夫郎离家那么久,接人要这般久吗?又不是生活在北地,小夫郎真的还会回来吗? 但是小夫郎的祖母子侄都还在,他们便不往坏处想。 只期待小夫郎一切都平平安安才好。 这次灵芝每户均创收五百银两,主要初期损失的有些多,中等品质按每亩产量比去年低不少,去年的产量村里几位重要人物都知道。 世界上本无秘密,经一年发酵,许多家庭都知道,一对比顿时扼腕叹息,这要是初期注意点,严格遵守种植要求,起码还要再多两三百两,于是不用黎源提醒,梨花村在灵芝种植方面越发严格。 不过当下更多人都喜笑颜开。 这么多银两可得辛苦好几年才能挣到。 不等大家开心,村长召开紧急会议,这次大家都要参与,村人嘻嘻哈哈拎着板凳,还以为要商量明年的种植计划,不少人想扩大种植面积,一些人力不足的就想拉上亲戚朋友一起干。 谁会嫌钱少。 村长组建了村委会,不止有得力的年轻人,也有地位高的老人,还有能说会道人缘好的妇人。 村委会宣布了两件事,第一:钱不露白,要露也晚点露,想帮衬亲友没问题,拿出去炫耀就不行,点名批评梨花家。 梨花家赚得银钱三百两,两口子领了钱在回去的路上就打起来,后来梨花娘在儿子的帮助下抢到两百多两,梨花爹气得当天就揣着银子跑到镇上吃喝玩乐。 被老郎中大儿子发现,托信告诉村人,村长带着人把他绑回来,回来时人醉得人事不省,然后被村长挂在晒谷场直到酒醒。 只听说过偷寡妇,做坏事的会被挂晒谷场,梨花爹属实没想到花自己的钱居然也被挂。 但他也没脸闹,要不是村子会来钱,他哪里赚得到这么多钱,他也知道钱不露白的道理,但耐不住得意就猖狂。 村委会也不给他面子,抓住典型使劲批评,文化程度不高的地方,讲不得大道理,就要用最直白的语言。 「投毒死全家。」 「偷树断子绝孙!」 越恶毒越有效,黎源坐等熟悉的标语出现,然而并没有,梨花爹也没有像他以为的无赖那般厚脸皮,整个人羞红老脸垂着头。 看来这个时代还是很重礼义廉耻。 第二件事就是再次强调,灵芝不扩大规模,虽然头一年也提过,那时候大多数人对种植灵芝这件事能不能赚钱都持怀疑态度。 现在赚到钱肯定会有其他想法。 一时间整个灵芝堂吵吵闹闹。 好在村委会早有准备,一方面讲解饥饿营销的作用,及短期种植带来经验上不足引起的缺陷;另一方面则有人缘好的婶子找熟悉的人家说清其中的利害关系。 扩大种植是迟早的事情,黎源在后世见过许多,但若是初期不建立规范化管理,很容易耗尽一个地方的资源。 等子都山再产不出好灵芝,学到技术的商人换个地方再找人种植即可,但本地村民呢? 可持续发展是重中之重。 原先村人明白生生不息的道理,但不明白可持续发展道理,特别银钱堆在面前,难免忘记初衷。 光这样劝说还不行,得拿出实际利益。 黎源跟对方签到三年长期合同的事情,想要把梨花村子都山灵芝发展成明星的想法一并说出。 村人恍然想起前来收灵芝的商队,每个箱子上都打着梨花村的名字,有人识得的当时还莫名其妙,这下经提醒骤然想起,顿时直夸村委会想得周到。 黎源坐得磨皮擦痒,他真的是技术流,情商算不错,却不耐烦跟人处理这些琐碎的内部问题。 见村委会的人渐渐掌握主动权,找了个借口溜回家,最近他有些焦躁,因为小夫郎的信笺迟到好些日子。 虽然之前通信也不多,但每个月都能收到一封,内容简洁,也无抬头,不过是寻常的问候和思念,大约担心信笺丢失,但黎源认得小夫郎的字迹,书房墙面上摆满小夫郎亲笔书写的书籍,黎源没事就要翻翻。 虽然一翻就头疼。 等小夫郎离家后,黎源反而能静下心阅读。 距离上次收信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 老太君这几日也有些焦虑,珍珠的信她早几日就收到,唐末带给她,等看完信笺内容,心里有些发虚。 已经在家犯了几天愁。 珍珠那孩子也不说缘由,只说让她将列出的物件带过去,都是往日珍珠用惯的东西,看到这里,老太君是高兴的,说明珍珠还惦记着黎源。 但是为什么要把阿紫带过去。 珍珠格外喜欢阿紫些,过去陪着能让珍珠不那么寂寞。 老太君真的能理解。 但是最后那句什么意思? 这件事也不能跟华岁她们商量,何况她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老太君实在为难。 听见黎源回来的动静,老太君赶紧坐直身体,仿佛即将接受检查的小孩子,可一想到自己待在屋里,黎源又看不见,顿时放松身体。 这么磨蹭到傍晚,华岁叫老太君吃完饭时,老太君才慢慢溜出来,一如既往色香味俱全的晚饭还多了一道油炸小食。 老太君便知黎源那孩子以为自己食欲不佳整日没有出屋。 如今小夫郎不在,倒是有华岁桃良活跃气氛,吃饭间倒也不冷清。 桃良端着一满碗饭菜问黎源,“黎大哥,今日村里吵闹什么?” 黎源简单说了说,总结起来就是一家公司对未来发展方向的决定,说完后发现一群人听没懂,顿时更加思念小夫郎。 他笑着不再解释,感叹道,“利益最是复杂,有人想往东,有人想往西,弄得不好人心一散,再好的事情都办不成,话语权还是由颇具权威的核心人物掌握为好。” 村长及其村委会便是。 而他们权威的建立也并不是一朝一夕。 这个在座几位比黎源还明白,纷纷点头称是。 老太君慢悠悠开口,“你今年赚得不少吧,有没有人眼红你。” 黎源只当老太君关心他,没什么心眼地回答,“比去年略微多一些,不过我有意控制产量,提高品相,等野生灵芝出来时,估计会卖得更好。” 野生灵芝一般要晚出一个月,目前有几支最近就要采摘。 去年一半最好的拿来给老太君入药,断断续续吃到冬日,今年黎源依旧打算拿一半出来,另一半想换成钱给小夫郎寄过去,想来京城的开销应该很大。 黎源也没隐瞒,说出自己的打算。 老太君一时间臊得慌,但孙子的嘱咐怎么都要完成,于是硬着头皮问,“那你记得把钱收好,加起来不是什么小数目。” 去年赚得银钱其实花销不大,老太君等人吃又能吃多少,黎源知晓他们之前的生活必定比在梨花村富裕得多,但老太君她们从未开口提出过分要求。 随着双方相处日益像一家人,黎源自然也不会将对方当做外人,等吃完饭将老太君拉到一旁,塞了些银钱说道,“我跟珍珠的钱都是珍珠在管理,他寻常喜欢放在屋梁的篮子里,这些您拿着零花用,不够再找我。” 老太君立马推开银钱,“我们吃你的住你的,你还给老身银钱,我要是真接了,以后哪里还有颜面面对珍珠。” 黎源执意塞给老太君,他给爷爷零花钱时,也是要磨许久。 “您就拿着吧,我跟珍珠赚好多的,往后我们只会越赚越多,等过年的时候我再给您打个金手镯和金戒指。” 老太君被带走时身上戴着品相极好的祖母绿项链和戒指,来梨花村前才被华岁收起来,但此时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些期待黎源的金手镯和金戒指。 她拍拍黎源的手背,“你是个好孩子,祖母等着你的金手镯和金戒指。” 黎源顿时喜笑颜开,“祖母您等着。” 不出一个月,黎源深刻体会到权贵阶级的险恶嘴脸。 第66章 不善 今年出的野生灵芝没有像去年那般藏着掖着。 一来产量提高,二来人多嘴杂,像江安城药行老板这种精明的人,想要打听出什么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村委会反应迅速,等林下芝运走后便挽留老板在梨花村住下。 自然有干净的农舍,美味的饭菜招待。 老板吃惯山珍海味,突然吃到如此淳朴的农家菜,也颇有几分野趣,加之四周绿意扑面,空气清香,即便是炎热的夏日也比江安城那种临江城市凉快许多,老板住得很是安逸。 等人休息好,村委会便带着老板开始参观灵芝种植地。 这一看,老板顿时更加放心跟梨花村的人继续交易下去。 成片的林下芝园地管理得井井有条,无论是田埂还是值守人住的小木屋都干净整洁。 规模比去年大许多。 甚至开放部分野生灵芝区给老板参观。 当老板在村委会的鼓励下,轻轻拨开茂密的藤蔓,看见一支支品相极佳的野生灵芝时,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好好好。”老板也是胸有丘壑的人,已经开始畅享称霸琴川府整个灵芝市场,再进军京城。 原本大家还担心老板会催促梨花村提高灵芝产量。 谁知听说梨花村想重点做野生灵芝,不断提高灵芝品相的思路后,居然很是赞同。 这点梨花村有所不知,林下芝卖得的银钱确实丰厚,但是又如何跟野生灵芝相提并论,梨花村背靠子都山,这么好的条件不利用起来才是真的暴殄天物。 何况海运发达,即便大朝吃不下,海外是远远不够的。 他最是清楚,大朝的东西在海外有多吃香。 只是……老板想到最近得到的消息,仁武皇帝去世后,新帝继位也有好几个月,但京城的局势似乎并未稳定,据说海市都关了,也不知往后海运还能否正常运行。 不过他倒不是太担心,等梨花村的灵芝发展起来还要好几年,即便到时候不能销往海外,大朝的市场也是绰绰有余。 等到梨花村再次寂静下来,农人们又开始热火朝天的晚稻种植,如今家里有钱,不少人都请来外乡人帮忙种植。 一个地方开始有钱,自然最是吸引外来人口。 种植灵芝的事情自然瞒不住,但是再问,村里人都跟锯齿葫芦似的怎么都不开口。 不过一个地方开始创收,县府自然第一时间派人下来视察。 村长等人接待后,第二日就跟着前往县府。 等黎源再听说时,好似县府想让村长当乡长,带动十里八乡一起致富,村长没有立马答应,还在犹豫。 黎源可没精力管这些。 野生灵芝开始一株株成熟。 等野生灵芝卖掉大半,树梢的叶子染上浅黄。 就在外面热火朝天忙事业时,他家也来了不速之客。 不是一位两位,是一群。 比上次接走小夫郎的人还要多。 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大白天居然没有引起村里人的警觉。 黎源不由看了看溪水对面的小树林,小树林尽头是座小山,攀爬过来不算难,但带着马匹车厢什么的就难如登天。 一向活泼的桃良也安静下来,整理着老太君的物件。 老太君坐在廊沿不说话,只一位身着黑纱金丝贴里的人恭敬地弯着腰跟老太君说着什么。 黎源进门时只听见老太君说,“我不回去,现在京城闹哄哄的,还是这里自在安静。” 那人极其敏锐地朝黎源瞥来,恭敬微笑的脸上却藏不住杀意,不过是对着黎源,黎源皱了皱眉头,顿住脚步,唐末也在,不过这次没蹲在屋顶,而是在看见黎源的瞬间,抱臂走到附近。 那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收起来,大手握住腰间的雁翎刀,隐有防备之势。 黎源笑着开口,“祖母,他们是谁?” 老太君微微叹口气,对那人说了句什么,那人似乎得偿所愿,恭敬地退下。 分布在院落四周握着雁翎刀的众人也将刀移到身后,动作整齐划一地退下,一瞬间,院内咄咄逼人的沉凝感瞬间消退。 黎源后知后觉,这些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老太君跟唐末好似保下他。 黎源冲唐末感激地看了一眼,却不想依旧被唐末无视。 “源哥儿你过来。”老太君招手。 黎源走过去在老太君身旁坐下,“村长今日叫你去做什么?” 黎源也不隐瞒,“村长被县府提拔为乡长,他想让我做村长。” 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黎源无父无母,又无亲友提携帮助,走到这一步都是靠着自己的勤奋和努力,这样的好男儿若是有家族加持,只怕成就不低,真的很可惜。 有时候,命也是一种能力。 老太君罕见地拉住黎源的手,像老辈疼惜小辈那般,“那你怎么想?” 黎源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不是很想当,毕竟我更擅长种植,那些人情往来费时费力又不见得讨好。” 老太君没有评价,静静听着。 黎源恍然间有种跟爷爷坐着话家常的感觉,例如他不想留在城市打算回乡务农时,爷爷并没有像其他老人那般极力反对,而是细心听着黎源解释。 黎源也开始讲述,讲述自己的愿望和理想。 其实他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两辈子所求不过是家庭亲情的圆满,只不过小夫郎还让他感受到爱情。 黎源很满足。 老太君笑着说,“要是珍珠在这里,说不定你还想挣个村长当一当。” 黎源摇头,“珍珠并非有功利心的人,他良善而忠义,还心疼人,说不定愿意跟我当个富家翁,天天陪着祖母。” 老太君却望着远处陷入沉思,她也是刚刚得到消息。 一个十足震惊的消息,而消息里的任何一条信息都与良善忠义无关,即便是经历三朝的老太君也胆战心惊。 但又是在黎源的话里她抓到一丝真相。 珍珠如今的所作所为可与黎源的理想殊途同归? 如果真是如此,她一时间百味杂陈。 既觉得她的珍珠有些异想天开,为了跟黎源在一起才如此大逆不道,又为两个孩子的努力而不知如何责备。 许久,老太君稳住心神,如果她真的要支持两个孩子,得先稳住黎源,老太君拍拍黎源的手背,“这些人是来接我回去的,京城里有些事情需要我这个老妇人出去露露脸。” “珍珠给你写了信,一会儿就拿给你看,源哥儿你不要多心,暂时待在这里,珍珠的父亲是个严厉古板的人,做任何事情都得有章法,你们的事情得一步一步来,你能相信珍珠和祖母吗?” 原来这些人是小夫郎的父亲派来的。 该来的还是来了。 换个角度,小夫郎的父亲能派人来,说明小夫郎家里已经度过危机,黎源立马问道,“可是已经将家人解救出来?” 他问得真诚,且目光带着善意。 真心可见一斑。 老太君心中颇受震撼和感动,老太君笑着点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黎源心中久悬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反过来安慰老太君,“祖母您去就是,我在这里等你们。” 唐末抬起眼睛望向黎源。 华岁桃良收拾行李的手微顿。 等…… 等的到吗? 会回来吗? 为何不带着黎源一起走。 许多疑问盘旋在众人心头。 但黎源没有问。 他好似很轻易就相信了老太君的话。 很快众人收拾好东西搬入溪水对面的树林。 老太君取来祖母绿的扳指,赠予黎源,“祖母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留给你。” 留着做纪念,亦或是留着作为这段时间的感谢之物。 依旧无人说。 双方就像不知藏于平静水面下如旋涡般激烈震荡的真相般,不问不提不责难。 临走前老太君对黎源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当不当村长什么的你自己决定,若是想出去看看要趁年轻体力好。” 黎源点点头。 他将一样绸缎包裹好的物品交给老太君,“本以为珍珠今年会回来,这是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劳烦祖母帮我交给他。” 老太君心中复杂酸涩,拍拍黎源的手背,接过礼物离开。 戚怀安走到黎源面前,这孩子一向话少。 看得出生于富贵人家,却不像小夫郎初始时那般娇气,骨子里有种闷声做大事的果决。 “黎叔叔。”少年抬头看着黎源。 此时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黎源看出他眼中的不舍。 黎源摸了摸戚怀安的脑袋,“回到珍珠身边帮黎叔叔看着点他。” 少年沉默片刻,“舅舅走的时候也这般说,你没什么对我说的?” 黎源失笑,好像一涉及到珍珠,其他人都成了传声筒似的。 不过他听出少年潜在的含义,“我会帮你看着小虫,不让他再被毒蛇咬到。” 戚怀安点点头,突然退后几步,双手抬于胸前,挺直的背脊朝着黎源弯下去,那是极为端正的大礼,“怀安谢过黎叔叔,怀安期待跟黎叔叔重逢的一天。” 说完,转身离去。 华岁桃良也朝黎源行礼告辞。 看着这一幕的赵雾心头大震,若说他还可以不顾忌唐末和老太君,只因太师的位置高于这两人,可是四皇子那话里的意思,分明说予他听。 赵雾看着华岁桃良将老太君搀扶上马车,回身望向附近的唐末,压下心中忌惮,“唐大人请与我一起回去向太师……请罪!” 太师并未下令杀掉黎源,但跟随太师这么久又如何看不明白。 世子走到现在这一步太不容易,稍有不慎前功尽弃,作为太师的近侍,他最清楚如此关键阶段,外人只当世子与太师府同心协力,可实际上世子与太师分庭抗争着,至今未回过太师府,至于因为什么对抗,赵雾看了眼黎源,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他原打算将这件祸事解决掉,以解除太师心中忧患,排除父子两人间的隔阂,只是没料到世子已经提前通知唐末,像唐末这种人,只要有提防,即便他带着一队人想扑杀黎源也是做不到的。 更何况还有老太君和四皇子护着。 唐末只淡淡地回视赵雾,小而精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 赵雾却警惕地握紧腰间的雁翎刀。 他担心唐末骤起杀人,“世子年幼无知被人蛊惑情有可原,你与陈寅贾怀等人隐而不报,等尘埃落定,太师一定会重责你几人的过失。” 唐末这人极少说话。 像赵雾跟他同属天行近侍,也几乎没听见过他开口。 不熟悉他的人只当此人木讷。 但一起行动时,他总是更快于其他人执行任务。 第一个拔刀,第一个削掉敌人的脑袋。 他快得像一道闪电,让人以为他莽撞时,却事后发现他更比寻常人更清楚紧急之下如何反应。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世子做了夫郎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和隐瞒,赵雾想不通,想不通的不止于此,还有陈寅和贾怀。 哪一个不是深思熟虑人精似的人物。 为何连同世子、四皇子和老太君,都牢牢护着一位农家小子。 让他没有丝毫可以动手的机会。 唐末突然在赵雾面前停下,赵雾猛地握紧刀柄。 却听唐末说,“你们先行,进京前我追上来。” 赵雾立马反击,“唐大人莫不是想逃跑。” 唐末依旧没什么表情,“我担心你的人留在这里对他不利,我会清一清,正好雁翎刀已经很久没喂血。” 赵雾猛地吸一口气,他确实有这个打算。 但唐末已经近乎威胁的提醒他,他自然不会再留人,培养一位近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断不会为了无法实现的目的损失自己的下属。 但终究是有些不甘心,“唐大人这是破罐子破摔!” 唐末突然勾起嘴角,发出类似于嘲讽的轻哼,“怂货。” 赵雾顿时气得指尖微颤。 一行人整装轻行,朝着林子尽头行去,很快行至尽头,是茂密的杂草,几名近侍拂开杂草,一个能过一辆马车的洞口显露出来。 洞口潮湿,地面散落着新泥,显然是不久前凿出来的洞口。 等一行人通过,最后两名又将洞外的痕迹消除掉。 一切都恢复正常。 幽深的洞内只听得见车轮撵过的动静,突然一阵“呵呵呵呵”的奸笑响起,众人都是一惊,那笑声尤其像深山里遇见的精怪化作人形,化得又不太好,队伍停下来,众人警惕地看着四周。 车里可是地位尊贵的老太君,断不能有什么闪失。 突然老太君的声音响起,“阿紫知道要去见珍珠吗?你这般样子若是源哥儿知晓定要生气,我见他对你也挺好的。” 那个笑声再次响起,却不是一连串,好似跟人对话一般叽叽咕咕。 众人顿时放下心,原来是只狐狸。 黎源并不知阿紫已经跑掉,拿着小夫郎的信一字一字地看。 这次有了抬头—— 哥哥: 见字如面,哥哥有没有思念珍珠…… 第67章 离开 黎源当了村长,不喜欢是一回事,责任是另一回事。 如果说梨花村是黎源和小夫郎的家,哪位家庭成员会不承担家庭的责任呢? 小夫郎要进京承担自己作为儿子的责任,那么黎源就要留在村子里承担作为村民的责任。 何况梨花村走到今天这一步与他的带动不无关系。 若是往昔村长更迭,老村长必定对村长人选各方衡量,其中不无关联自身利益。 像早些时候村长试探黎源有无当村长的念头。 但此一时彼一时,他并非年迈卸任,而是升官。 作为乡长,他再考虑的就不是单单一个梨花村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高位置让他的眼界更广,心胸也更宽阔。 定村长的事情直接略过自己的儿子,倒不是不相信他们,而是如今的局面,那几个小子还远赶不上黎源。 原先黎源还要顾着家里的老幼,现在一走光,几乎不着家。 只每日回去喂喂鸡鹅和大小花,然后随便吃点东西就去睡觉,第二日又早早离家,也是过了好几日,才发现阿紫不见踪影。 好在唐末并未离开,见黎源像只无头苍蝇找了半天才丢来一枚石子。 得知阿紫跟着老太君离开,黎源好半晌回不过神。 然后下午又出门去。 黎源倒不是逃避,小夫郎信上说得很清楚,如今他们家虽然逃离困境,但麻烦远没解除,加之父亲知晓两人的事情,虽没表态但已经看出干涉的趋势。 小夫郎与他三年之约,到时候定会回到黎源身边。 黎源烦恼的是小夫郎的未来,从老太君戚怀安等人的言谈举止,又如何猜测不到对方生于极为富贵的家庭,而小夫郎自身更是身具才华,这样的男儿只是来梨花村当个小夫郎,黎源替他不值。 虽然取得功成名就与黎源的理想并不相通。 两人也早就此事讨论过。 但黎源第一次感觉到迷茫。 同样道理,就像老太君当时半开玩笑的试探,若是两人情比坚定,小夫郎又有一身抱负,他给小夫郎做夫郎又有何不妥,黎源当初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自然有投机取巧宽慰老太君的意思。 但黎源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寻求平等的同性关系无异于说梦话,就像女子尚不能平等接受教育,两个男子也不能脱离夫君夫郎关系平等存在。 如果跟珍珠在一起,而他却要变成夫郎,扪心自问,黎源没有犹豫。 但若是像其他的夫郎一样只能困囿家中呢? 甚至像大城里的那些夫郎一样,还要与其他女子共享珍珠呢? 黎源找不到答案。 因为他并不是一个毫无理想的人。 在解决温饱之后,黎源想打造一个桃花源记般安居乐业的地方,于是他去做了,不动声色,有条不紊的行动着。 他还想出去看看,在不清楚小夫郎身世前,他就畅享过,等经济宽裕后就带着小夫郎游历天下,而这一切都在小夫郎离开后被中断。 如果两人想携手在一起,黎源能否愿意放弃自己的梦想呢? 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要有一人放弃理想? 甚至卑微地活着? 可在这过去的近两年里,小夫郎不正是毫无怨言地接受着! 他明明有很多机会提前离开。 黎源突然被小夫郎无声的情深重重创了一下。 村委会虽然具有颇高话语权,但很多都建立在里面成员的个人威信上,一个地方要盘活经济,单靠个人的威信是不够的,要有严明的纪律,有集体荣誉感的企业文化精神。 像这种以村为企业的更是如此,而不能等到矛盾显露时再去解决。 接下来,黎源给村委会的成员加了管理课程。 大家突然感受到黎源突如其来的干劲,倒不是说有多激情,他开始提快讲课速度和提高课程难度,依旧耐心,但是若学员弄不懂,不再轻易放人回家。 很多时候他都在学校的办公室待到很晚。 村委会也要跟着学习,还要跟着一起编纂书籍,除去种植类的,很多都涉及到企业的管理章程,若是大城有经验的商人看见都会大吃一惊,只有村民们没有觉得意外,都是平日里接触过的东西。 只不过黎源在一步步完善,不分昼夜,不辞辛劳。 仿佛有什么东西催着他再快一点。 而乡长开始带领十里八乡的主事人上种植课,一时间,梨花村越发热闹,自然也看见他们村居然有学校和幼儿园,离得不远的村落,纷纷把自己家里的孩子送过来读书。 原先跟着小夫郎读书的几个孩子,在小夫郎走后相继回到镇上的私塾,老夫子记得村长家的孩子,原先只是普通水平,不想一年多过去后,学识竟然大涨,若是持续读下去,说不定能考个举人回来也是可以的。 加之梨花村已经初显名气,夫子自然不敢怠慢,对梨花村几个学子的要求极为严格,本以为这几个孩子会傲慢无礼,不想比镇上的孩子还要努力得多,夫子深感欣慰。 至此,小夫郎全家离开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因黎源当了村长,他并未因为年轻当了官而忘乎所以,反而更加努力带领全村人致富,大家自然不会说什么,只私下有人偷偷询问小夫郎是不是走了。 就是跑了的意思,当然不是像其他夫郎那种私逃。 两人可能是和离。 毕竟大家眼睛又不瞎,老太君那群人哪里是寻常人的气度,一个两个还好说,一群人都是,于是大家又猜测,这家人或许熬过去,又起来了,然后觉得黎源家是不是太穷,便带着小夫郎和离高嫁。 不过这些话还没说出门就被家里的汉子或者婆母给阻止住。 心思清明的人不相信小夫郎是这种人。 但世事难说,不管真相如何,大家都不能在这种时候说出来戳黎源的心窝子。 但是众人都没料到,平日里最不靠谱的梨花家反而很笃定小夫郎会回来。 梨花当初偷偷爬上小夫郎的马车,村里人只当来了拍花子把梨花拐走,梨花爹娘也没当回事,家里少一个人就少一个吃闲饭的,只有梨花的四姐姐找到村长面前。 村长正要组织村民四下寻人,镇上有人托信过来,说是被小夫郎带到大城市去玩玩,务必不用担忧。 之后梨花四姐姐收到过梨花寄来的银钱,差点被梨花家抢去,还是村长出面震慑住两口子。 但两人认定梨花跟着小夫郎飞黄腾达了。 若有人说小夫郎的不是,他们两口子多少要顶回去。 弄得黎源哭笑不得。 只是这件事他实在没法跟大家解释,索性随便他们怎么说。 好在他的威信日渐增加,到没有不长眼的跑到眼前嚼舌头。 唯一让人烦恼的就是开始有外乡的问他续弦不。 续个毛线弦。 婚书都不在他手里。 黎源也是被人试探后,跑回家找婚书,本应盖着县府大印的婚书早被小夫郎拿走,小夫郎说是送到县府,黎源没有怀疑过。 回家找自己保管的那份时,不要说婚书,连身契也不见踪影。 然后,他跟小夫郎这两年存的钱,包括卖灵芝所得的,全部不见了,翻遍角落都没找到。 遭贼了? 黎源心想,不对呀,家里有唐末这位高手,怎么可能遭贼,然后黎源跑到屋外找唐末,连‘唐兄’这么恶心的词都喊出来,唐末依旧没有现身。 黎源这才肯定,对方是真的走了。 所以,老太君卷着他的家产跑了? 黎源站在风中独自凌乱。 可老太君又给了他一块祖母绿的扳指,用扳指换他那些家产不是亏死吗? 没有唐末在,黎源再也没收到小夫郎的信笺。 这般忙碌到过年,老郎中念他一人在家,今年过年将黎源叫去他家,黎源没有拒绝。 腊梅花盛开,冷雪中溢出一屡幽香。 空山覆白雪,万籁俱静。 突然一只鸽子飞来落在黎源家墙头,黎源正要出门觉得奇怪,取来一看发现鸽子腹部带着一只小竹管,一看便知是信鸽。 黎源心头跳了跳,取出小纸条。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语气。 「哥哥不要生气!」 上次信笺还是老太君给他的那封,中间隔了好几个月。 若说黎源不着急是假的,何况家里的钱财还被卷走。 灰暗时刻,黎源还想起过小苗和王申。 小夫郎这行径真是一模一样的可恶。 生气过后更多的是担忧,不明白为什么要偷偷卷走家中银钱,若是缺银钱,老太君只要跟他说道,他又岂会不给,之前小夫郎离开时,黎源就将一半的家产五百两塞给对方,这般偷偷摸摸,也不知晓小夫郎是不是遇见什么麻烦事。 自从信鸽恢复通讯后,黎源慢慢知晓缘由。 只可惜信鸽带来的只有纸条,每次写不了什么。 黎源完全看明白已经入夏。 钱财确实是老太君带走的,不过是小夫郎指使。 理由很简单,小夫郎说他才是管家夫,家里的银钱自然由他管着,担心自己不在家,得了钱财的黎源生出旁的心思。 那骄纵的语气和音容样貌顿时跃上纸上。 又嘱咐他祖母送的那枚扳指要好好收藏。 黎源自然会好好保管。 直到动了上京的念头,所有事情才串联起来。 好呀,小夫郎是不希望他上京才带走银两,担心他变卖扳指,又偷偷试探他有没有好好保管。 狐狸般的狡猾心思真是一环扣一环。 黎源真想按住小夫郎,好好打他一顿屁股。 因为没钱,黎源老老实实又在梨花村待了一年。 次年灵芝种植彻底走上正规,虽然十里八乡都开始从种植灵芝里获利,但梨花村独掌野生灵芝的种植方法和销售渠道。 村委会跟江安城药行的合同到期。 这次双方签订了更加长久且互惠互利的合同。 梨花村子都山灵芝已经名不虚传。 黎源知晓小夫郎的父亲不喜自己,也断不会让两人再在一起。 但是他更加信任小夫郎的话。 如果两人没有可能,小夫郎不会一直拿话吊着他。 想来小夫郎还在努力着,他不放心,要去京城看一看。 连续两年都没有小夫郎陪伴的除夕。 黎源回到家窝在被褥里昏昏欲睡,听着雪花絮絮而落,吞尽世间万物般,可唯独吞不掉他对小夫郎的思念。 再到雨季来临,雨水打在茂盛的藤蔓月季上。 一波波的幽香在院子里蔓延开,犹如小夫郎缠着他的四肢,将黎源的心裹挟得密不透风,而每一丝一毫都是小夫郎的音容样貌。 黎源想珍珠了。 这日黎源在家打草鞋,带着清香的草茎很快在黎源的巧手下变成纵横交错整齐的草络子,突然他放下手里打到一半的草鞋起身离开。 若有人进来看,一半的草鞋,尚未归位的竹椅,簸箕里凌乱的针线,谁都会觉得这家主人尚未远行,只是临时有事去忙活了。 走之前,黎源前往乡长家,跟乡长谈论卸任的事情。 乡长家已经是个三进三出的院落,十分气派漂亮。 何氏热情地款待他,端来茶水糕点,走的时候将门关好。 乡长似乎并不意外,其实小夫郎走的时候,大家就察觉出黎源的心也跟着走了。 但他疼惜晚辈,委婉问及若是找不到呢? 至此,大家已经认定小夫郎离家,虽不清楚两人如何商议,再像以往那般是不太可能,众人只是觉得可惜,但是一想小夫郎那般神仙似的人物,只是待在小小梨花村,终究有些委屈。 黎源也不想让表叔担心,说了自己的打算。 他定了个五年归期,如果五年后不归来,他的财产由村委会分配,是卖还是分都可以,钱财归入村中育仁金。 乡长连忙保证定不会卖掉他的屋子。 梨花村做不出这种失德的事情,黎源可以说是梨花村的大恩人,往后看,梨花村只会越来越好。 黎源又说起自己的担忧,不想离开的事情暴露,让乡长能帮忙保密多久就多久,毕竟他有些担心小夫郎的父亲对村民不利。 想来梨花村如今无事,小夫郎在中间周旋不少。 若是他进京的消息传过去,只怕老人家生气上头拿村人撒气。 “只说我进子都山寻找更适合种植野生灵芝的地方。” 乡长便说,“源哥不如晚点走,如今山里毒蛇多。” 虽然只是个借口,但黎源也知在理。 乡长又让他放心,一定照顾好村里人。 他是知晓的,黎源心中装着梨花村的人。 黎源离开前,交给乡长一封信,等黎源离开后,村长打开一看,信结尾处有黎源的签名及手印,上面全是关于他的财产分配,哪些田地赠予哪些人,屋里的粮食和吃食又赠予谁,细节到家里的鸡鹅和两头牛,连泡菜坛都有安排。 乡长看得眼眶积满泪水。 之后黎源前往老郎中家,一样的说辞,一样的信笺,只是五年内把家中牲畜和林家的屋子托付给老郎中。 老郎中沉默许久才问,“你这是为了珍珠连命都不要?” 黎源有些诧异,老郎中道出当年老虎伤人,小夫郎曾拿出急救丸救人,老郎中识得那药丸,非勋贵人家没有此物。 黎源原本推测小夫郎家里是个京城四品官之流。 如今看来是个三品官甚至再往上? 那也是极为富贵的人家,相当于后世的省厅级大官。 黎源呲了一声,他这是明目张胆让省长儿子给自己当小夫郎,真是大胆! 不过黎源更加坚定上京的想法。 老郎中见劝不动,叹口气,“一个个的,脑子里都装着情情爱爱,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 黎源嘿嘿笑了两声不作回答。 不过他也答应老郎中,决不以性命相拼。 就在乡长还在办理黎源卸任一事时。 一日清晨,林间漫着薄雾。 黎源背着背篓走进子都山,进山前有人看见他,与他打招呼,“源哥儿这么早去哪里?” 黎源笑着说,“去灵芝地看看。” 村人不疑有他,笑着与他道别。 薄薄的雾气里,黎源的身影渐行渐远,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踪影。 第68章 进京 黎源通过子都山绕到邻村,再赶到镇上坐船,经临安城未停,一路到秦川府。 秦川府果然是后世省会级城市。 城池阔派不说,往来行人更是熙熙攘攘。 时不时就有印着家徽的马车经过。 驾车的人多少有些跋扈。 黎源没有多逗留,直奔京城而去. 玄武殿盘踞突兀一角,可观沧海望明月。 殿内角落里点着一柱长明灯,月华铺陈地面,浮雕花砖折射出华丽光泽。 一人斜俯于书案前,纤细的手指撑着额角,正闭目假寐。 桌面堆满折子,一摞摞码得像小山,却又分门别类整齐着,面前摆着一封打开的,是礼部递来的折子,说是明相的生辰即到,办还是不办,若是办又是什么章程。 事关明相,议事局拿不定主意,递到跟前。 用词华丽又小心谨慎。 看得人头疼。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时轻时重,听起来并不稳妥,深宫里是不会有这般失礼的行为。 假寐的人却勾动嘴角,狭长美目并不睁开,略带训斥的语气慢悠悠响起,那声音是极为好听的,就如殿外的朗月,让人心情愉悦。 可音色里又带着一抹哑意。 犹如拂过月庞的一缕云纱。 “这个时候还不睡觉又来做什么?” 一个年约八九岁的小少女穿着轻盈的华衣走走停停端着东西过来,她朝假寐的人行了礼,又勾着头朝下看,“我刚看见阿紫了,一不留神又不知跑到哪里。” 慵懒的嗓音再次响起,“你找它做什么,它困了自然会回去睡觉。” 小少女放下御膳房刚刚做好的汤羹,“那行,你喝了我就回去等阿紫。” 假寐的人终于睁开眼睛,那个瞬间,小少女屏住呼吸,犹如一对明珠在她眼前缓缓睁开,纤长的睫毛就像包裹着明珠的扇贝,担心外人偷窥了去。 “没大没小。” 小少女吐吐舌头,见青年将汤羹喝干净才又端起托盘,她不欲打扰对方,自她知事来,青年就没好好休息过。 她还记得那个遥远的梨花村,如果青年没有离开那里,是不是继续跟黎大哥开心地在一起。 但青年说他如今忙碌些也是为了以后。 小少女不是很懂,只能在众人都不敢进来时,仗着往日的情分打扰一二。 她是知道的,一年中有几个时节,青年会格外不开心,去年腊八节那日,几乎未发过脾气的青年掀翻御膳房精心制作的腊八粥,吓得侍奉的人跪了满地,他们只是不知,青年跟自己一样,想黎大哥了。 眼见青年的生日就要到了。 小少女知道青年的心情会越来越不好,众人都怕极了他,唯有小少女不太怕,如果黎大哥在这里就好了。 “梨昭。”小少女停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 青年笑了笑,一如既往地美丽。 不,比两年前更美。 他不束发,任长发随意披散着,一些落在地面,蜿蜒铺陈着,即便已经知道对方性别,梨昭有时候还是会口误,“珍珠姐姐,你想说什么?” 对方被逗笑,摆摆手。 梨昭弯了弯眼睛退出去。 一出门就碰见守候在殿外的司礼监总管贾公公,贾公公看见空掉的碗很是开心地点了点梨昭的额头,“我就说小梨花有办法,阿紫到底是只畜生,主人不高兴也不知道过来哄哄。” 梨昭有些惧怕对方,闻言不如在青年面前放松,便听对方又问,“明相心情可好?” 梨昭点点头。 贾怀放过她,整理衣裳轻轻咳嗽一声,猫了进去。 绕过好几道帘子,尚未见到真容,那懒散的声音再次响起,却随意得多,“你进来便进来,还咳嗽一声,是提醒我还是不提醒我,我若是不想见你,你出去吗?” 贾怀呲牙,小祖宗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伺候。 他硬着头皮上前,窗外的明月又移了位置。 将青年懒懒的身影勾出细长的曲线。 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快说,没重要事还来打扰,接下来一旬都不许来玄武殿。” 贾怀连忙趴在地上,“明相施恩,请先赦免老奴的罪行。” 装神弄鬼。 “说吧!” 贾怀趴在地上不动。 青年眉宇间的笑意一点点淡去,消瘦的身影于重重奏折里勾出冷冽的剪影,他侧身望着地上的贾怀,“出什么事呢?” 贾怀也不再耽搁,连珠炮说道,“半月前派去梨花村保护源哥儿的人说,源哥儿不见了!” 青年细长微挑的眉峰缓缓拉起,一直温温和和的柔情眉目慢慢眯成细长的缝,隐隐透出一点寒冷的光,像刀尖般骇人,“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太师府最近有无近侍调令?” 贾怀连忙解释,“太师府没有调令,我们的人已经仔细查探过,源哥儿说是进山寻找适合灵芝生长的地方,还有村人看见,但是之后再也没回来。” 青年抓着衣袍的手背冒出一股股青筋,“这么明显的谎话你们也信,子都山灵芝的名气已经传进京城,还需要他去子都山找什么更佳的地方?” 老奴也是这般想。 但贾怀不敢说。 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那位小夫郎。 也不是那位俊雅清傲,怀瑾握瑜的明公子。 他是当今位高权重的“明相”戚旻。 又是心思难测让人胆颤畏惧的“妖相”戚旻。 贾怀又说,“我们的人亦找乡长及老郎中打听过,但并没有得到有效信息,不过目前有两个猜测,一是源哥儿确实进了子都山,二是源哥儿来了京城。” 好半晌贾怀都听不到对方的动静。 他正要偷偷抬头,戚旻突然温和地说道,“贾公公跪在地上做什么,地上冷着呢,起来说话!” 贾怀蹒跚地站起来,又摸到旁边的一个圆凳坐下,至此才敢邀功,“我们偷偷跟踪了乡长和老郎中,乡长那里没有线索,倒是老郎中的小儿子隔三差五就去源哥儿家打扫清理喂喂家畜,所以我们觉得源哥儿离开的事情老郎中肯定知道。” “源哥儿应该不是进子都山,又不是打猎,何况夏季山上有毒蛇,源哥儿是个谨慎人,不会这个时节往山里跑,所以他定是远行,才托付人照看屋子。” 是的,黎哥哥最是爱惜两人的家。 贾怀擦了把不存在的汗渍,“按照脚程,源哥儿应该快抵达京城。” 戚旻立马吩咐,“此事交给陈寅,他手下的人都见过哥哥,守住每个城门,务必第一时间把哥哥带到安全的地方。” 贾怀自然知晓轻重。 新政实施近两年,反对的人不少。 持观望态度的更多。 若是让人知晓明相与源哥儿的关系,只怕会引来诸多麻烦。 这些倒不是最要紧,若是太师知晓黎源跑来京城,只怕父子间勉力维持的平静局面就会被打破。 “老奴明日一早就安排下去。” 戚旻又躺了回去,身上随意披挂的黑金银纹长袍发出轻微的声响,及地的长发弯弯绕绕,云雾般缠绕着身后乌木屏风里的那只金鹿。 金鹿踏着云纱瞭望角落的人世间。 众生却如地狱的小鬼苦不堪言,更可怖的上面蒙了一层密集的细点,黑色,浓稠的,好像黑泥裹着苦水变成骤雨责难众生。 黑色的雨点最终汇集成河流转到屏风角落,仔细看连乌木框上都留着重重一条痕迹,最终隐隐翻出一种诡异的暗红。 贾怀知道的,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三十三日不眠夜,京城开满黑色繁花。 皓月般皎洁的明公子终是沦为世人口中的“一代妖相”。 青年突然拂了拂袖子,显得有些欢快。 慵懒的嗓音夹杂着一丝暗哑,卷着上扬的尾音,“我就猜到他今年有了银子会跑来找我,不过派人晚去了几步,真是拦都拦不住。” 啧啧啧! 贾怀倒完牙又望向戚旻,也就这个时候,明相身上还有几分过去的影子,黑金银纹的长袍里是件缟羽色长衫,本不太显眼,却被黑色外袍衬得十分刺目,更刺目的是它的制式,显而易见的夫郎衣制式。 那是让整个大朝不齿的过往,也是诸人回避的隐秘,除去明相堂而皇之展示着,旁人断不敢说半句。 贾怀不知为何自己竟然有些怀念梨花村的那段日子,那个看似天真烂漫,实则也真正开心的小夫郎珍珠. 黎源排了一个通宵,终于以前五十名的幸运身份成为第一批进入京城的人。 他没觉得京城多好,就一个感觉,哪儿哪儿都是人,现在没有取号机,排队就是硬排,排到后半夜,黎源险些放弃。 怀着来都来了的心理,生无可恋地守着。 他也不清楚大家为什么要排队。 里面有限量免费领鸡蛋活动? 阳光跃出海平面的一瞬,嘈杂的人群不约而同安静下来,金色的光晕照亮大国庞大身躯的一角。 黎源抬起头仰望城墙,这是他见过的最高最厚的城墙,有十多层楼那么高,不包括上面的建筑,一眼望上去,连辽阔的天空都被挤得退到角落,每块墙砖均由一米乘三米的巨石垒砌而成,因被精心养护,墙面泛着油亮光泽。 晨曦缓升,巨城从沉睡中一点点苏醒。 黎源被人群推着朝前走。 城墙的厚度形成一个类似隧道的通道。 在没有重型机械的帮助下,光这座城墙就不知耗费多少工匠的心血,黎源来不及感慨,一进入通道,四面八方的回音扑盖过来,场面再次变得嘈杂。 通道两侧是一排拱形“窗口”,每个窗口后面坐着刚刚上班的办公人员,有的以袖隐口打着哈欠。 黎源被人流推着走到一个窗口,窗口比较大,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情形。 黎源递过去户籍证明,对方翻了翻见什么都齐全却没有盖章,也没有还给他,而是开始问问题。 “仓南县梨花村我知道,子都山灵芝是吗?” 说实话黎源有点激动,原本以为再怎么还要过一两年才能传到京城。 他露出得体笑容,“我们子都山灵芝已经这么出名了?” 对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很快转移话题,“你来京城做什么?” 上一次被问是在琴川府,黎源给了个寻亲的理由,不想被追问起来。 他并不想道明珍珠身为夫郎的事情,临时改了珍珠的性别,结果被问得更加详细,好在黎源临场发挥不错,才不至于露馅儿。 不过当时那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虽然最终还是放行,但是引起黎源的警惕。 至京城近郊,黎源换上最好的衣裳,只背着一个包袱,轻装简行的上路。 黎源笑容俊郎,仪态舒阔,“来京城看看灵芝的售卖情况。” 那模样分明是颇有见识的商户。 可审核户籍的公差也不是那般好糊弄,他整日在这里办公,见多南来北往的人,黎源的户籍落在村落,身上却没有明显农家气息,在外行商说得过去,但是……对方没有商人特有的市侩和精明。 公差便挑了几个灵芝方面的问题继续询问。 这下黎源放下心,若是捏造别的身份只怕现在已经露馅儿,黎源仔细回答,对方只是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等黎源说完,对方沉默片刻又问一句,“真是来考察灵芝买卖的情况。” 黎源引起警觉。 他并未告诉珍珠前往京城的事情,只因担心消息被人劫走。 他不清楚村子附近有没有蹲守他的人,所以从子都山绕行,如果真的有,只怕他离开的消息已经传进京,不过绕行子都山的障眼法能拖延一段时间。 黎源决定赌一把,“那是自然,差爷都知晓子都山灵芝,看来是用过的,我原是当地农户,后来跟着村子一起种植灵芝得了些银钱,此际来京城正是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路子,若能扩大销路也不枉千里迢迢跑一趟。” 这位差爷自然是用过,只因他家有个深耕后宅的不肖长辈,他买得多消息便广些,子都山灵芝还是托人从琴川府带过来。 这人关于灵芝的回答确实专业,并无任何漏洞。 只不过他多问一句并非因为灵芝。 子都山的名气大得很,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但凡混迹官场的,对这个地方都有些敏感,他又不能表现得过于好奇,来句“你们那里的子都山是不是有山神,然后那位山神娶了个夫郎。” 这种怪力乱神的话只怕会招人笑话。 况且他现在好奇说出去,一刻钟后司狱所的人就会来请他去喝茶。 这人不想多事,在户籍文书上盖好章,将黎源放行。 黎源收好户籍文书,朝公差拱手行礼,一派闲适的离开,公差不动声色伸出头,据他所知,至今无人从子都山附近打听出任何消息,显然有人刻意拦截,但这小子能成功抵达京城,似乎又不像受到阻拦的样子,一时间分不清曾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则消息是真是假。 黎源察觉到身后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 他装得淡定,实则手心出了汗渍。 通道里的噪音更是像海浪般一波波打过来,打得黎源太阳穴发紧,他凭着直觉保持平稳步调继续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嘈杂的声音蓦地消失,黎源的视线顿时开阔,百味杂陈的人世间涌到面前。 他抬眼望去,一座巨大繁荣的城池一路朝着缓坡延伸上去,看不到尽头…… 第69章 露马脚 宋文彩换班时察觉到不对劲。 确切地说是从早上开始,眼皮就跳个不停。 当看见司狱所的刑大人着便服过来时他这个感觉更加明显,太阳穴一跳一跳。 宋文彩掐指一算,大凶! 两年前邢卫只是太师府一名近侍。 虽属天行近侍,但对宋文彩这种祖上就有三品大员的官宦子弟来说,那无非就是一个能打点的打手,哪怕现在宋文彩身上无半点官职,也是瞧不起刑卫这种人。 可两年后,刑卫摇身一变成了司狱所指挥使陈寅的副手,从六品直接爬到从三品的高位,虽然说那段时间乱象丛生,多的是人从权贵沦为阶下囚,也有如刑卫鸡狗升天的。 但像宋文彩这种官家子弟是看不起对方的。 也不知背地里帮那位做了多少杀孽。 心里瞧不起,脸上笑眯眯。 土生土长的京城人,这点圆滑还是有。 正好轮到他们这组下值。 宵禁时间原是从戌时到寅时,也就是晚上七点到次日凌晨五点, 一旬休息一日,已经干了五年。 但一年前宵禁时间推迟到亥时。 也就是十一点。 城门不是说关就关,从十一点敲钟鸣鼓,到城门彻底落锁,要忙到凌晨去,此令一出大部分守城门的人都很是不满,但又不敢说。 但紧接着,他们这些办事人员跟守城门的侍卫一起轮值,分为三个组,一组上四个时辰,轮值最晚的那组等城门落锁后还可以去值班室睡觉。 再就是一旬休息两日,但不能一起休息,自己组内定好日期提交给组长,由组长批准。 原本想闹事的歇了心思。 一旬两日假期呢! 每日只上四个时辰! 不敢想不敢想。 大家开始勤奋工作,生怕被上峰找个由头给辞退。 宋文彩有点小机灵,混了个组长,虽然没什么实权,但总算有点管事权,月俸也比其他人多几两银钱,虽然他不在乎。 下值后作为组长他需要留下来半个时辰交接工作,一般情况没什么重要事情,这两年大家练就了火眼金睛,但凡有行迹诡异的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因政局动荡,他们也时常能得到一手信息,例如哪位官员要潜逃了,他们也比寻常人知道得早一些。 所以看见刑卫时他并不是很意外。 大约又有什么重要任务要交代。 只是意外刑卫居然没找他们这些组长进去说事,而是自己巡起来。 宋文彩跟另一位组长对视一眼,宋文彩狗腿地跑过去,“刑大人可有事情需要卑职效劳。” 刑卫淡淡瞥他一眼,“我随便逛逛。” 鬼信! 他不走,大家都很紧张,一紧张审核就严格起来,一严格,这个人看着不对劲,那个人看着也不对劲,原本顺畅的城门慢慢拥堵起来。 刑卫看了眼情形皱起眉头。 他认得黎先生,但司狱所设立后,他与当时的同僚分散下去,目前一部分得令分散在十二道城门,另一部分朝着进京方向搜索,寻找黎先生的事情自然不能声张,他带的手下又不认得,只能靠他。 他倒是无事,但显然他的存在造成麻烦。 刑卫很快选定新的位置,城门附近一家客栈,他择高点观察即可,手下散到城门附近观察有无疑似人员即可。 好在黎源还算好认。 刑卫正要离开,宋文彩跟另一位组长刚要松口气,刑卫突然开口,“换值前是哪位?” 宋文彩眉头直跳,“正是卑职。” 刑卫将宋文彩带到僻静的墙角。 要,要杀人灭口吗? 宋文彩冷汗直冒,他可什么都没做,就腹诽腹诽,以后不腹诽了还不成。 刑卫开口,“你不用紧张,我就随便问问。” 宋文彩差点给跪了。 “你当值时可见过仓南县人士?” 宋文彩一天见的人那可太多了,见对方似乎真的有事询问,心神慢慢稳定,让他想想,仓南县是哪个地方,南来北往,五湖四海,光记忆里好似就有三个地方叫仓南。 让他想想。 刑卫也觉得有些强人所难,城门那么多窗口,即便有仓南县人士,也不定正好被宋文彩审核到,像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其他人也不见得敏锐到会立马汇报给组长。 刑卫是整个事件亲历者,知晓轻重,若黎先生已经入城,就只能从这些人口中打听,但又不能全部打听,如果黎先生真的入城,刑卫看了眼身后棋盘似的庞大京城,不免露出苦笑。 人海最难寻人。 刑卫不动声色,小心提示。 “就是有子都山那个,产灵芝的。” 若只问前面那句,说不定大多会想一会儿。 仓南县只是江安城下并不显眼的一座县城,整个大朝不知多少这种县城,但提示到子都山灵芝,只要不是太迟钝的人,多少都会露出点异色。 但问题是,宋文彩早上审核的第一个人就是仓南县梨花村人,他买过子都山灵芝,盒子上的地址就有梨花村字样,子都山占地颇广,挨着的村子何其之多,如果不是买了那里的灵芝,大抵不清楚是梨花村这个村子产的。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刑卫,您不会问的就是梨花村的吧! 刑卫有些不耐,“见过没有?” 宋文彩飞速转动脑子,“是仓南县的人吗?” 宋文彩的反应很正常,都会先确认是县城里的人,还是县城之外的人。 刑卫微微蹙眉,“问那么多做什么,有没有户籍仓南县人士?” 宋文彩微微弓着腰,一副凝神细思的模样,片刻后摇摇头,“卑职应该没见过。” 然后,他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凉凉地落到自己脸上。 被怀疑了被怀疑了! 宋文彩内心犹如擂鼓,疯狂惊叫,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哪里露了马脚,宋文彩立马朝着刑卫行礼,“回刑大人,卑职在的时候没遇见过,子都山近年来名声鹊起,若是卑职见过应当有印象,不如让卑职去其他组员家中问问。” 果然会节外生枝。 刑卫不动声色,“不用,此事不用声张。” 他突然笑了笑,笑得宋文彩血压直飚,“宋组长,此事我只问过你。” 呲…… 真他喵的狡猾。 宋文彩也不再装笨,立马表忠心,“刑大人放心,卑职定会带进棺材。” 刑卫见恐吓起到作用,“那到不用,你去忙吧!” 宋文彩点点头告辞离去。 一路走过四五坊七八街,宋文彩都不敢狂奔,拐进一家酒肆喝了酒吃了饭才回家,一回家,吓得冷汗直冒,跑进卧室痛哭流涕又拜他的三品祖父的灵位,让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他。 他有种预感,刑卫要找的就是早上他放进城的那位梨花村人士。 宋文彩一点都不想深究刑卫找那人做什么,还这么神神秘秘。 他只想保住自己一旬两休,每日四个时辰的养老差事。 但人确确实实是他放进去的。 又是子都山那种要命的地方。 当时他为什么要放那人进去呢? 可上面也没说不让梨花村的人进去! 宋文彩想哐哐撞大墙。 霸着天宫玄武殿的那位,当年被陈氏残害至生死不明,那可是京城顶尖的名贵公子,世家怒目克制,官衙人仰马翻,皇权惺惺作态,世人唏嘘不已。 整个京城的上空风卷云涌。 谁知他竟然大难不死。 等再出现在京城,长发披散,乌金银纹的及地锦衣松松系着。 他那日当值,至今记得当时情景。 已是入冬,灰蒙蒙的天空刮着风雪。 入城的人不多,他在当值的房间里被煤炭熏得有些难受,于是披了斗篷去外面逛逛。 京城不若其他城市,城墙外一里不许有障碍物,于是望出去就是茫茫一片雪原。 起先只是一个点。 然后变成细长的线。 也不知为何,那个人不带一兵一卒,就是那般走来已经让城门侍卫紧张不安。 或许是那位身上太师府独有的黑金银纹服饰。 亦或是那身清傲绝艳的风姿。 也可能是消失两年又突然出现的神奇经历。 但宋文彩什么都记不得,他只记得那位脸出奇的白,嘴唇又出奇的红,像缀在白雪上的红梅。 他好像没有经历什么苦难,不,他好似去了什么仙葩奇幻之地,养得水润娇贵,但又不同,面对守卫森严警惕的城门侍卫只是轻轻抬起眼睛,那双冰寒的黑瞳漫出妖气,“山君夫郎戚旻求见仁武皇帝,臣民手里有陈氏暗害皇后娘娘诬陷太师府的证据……” 后面的话似乎都被冷冽的寒风刮走。 宋文彩目瞪口呆地想着那两个字,夫郎? 堂堂太师府世子怎么就做了夫郎。 但他亲口所言,何必作假! 城门几百人皆亲耳所闻,这条消息就像投下几百枚鱼雷,迅速在人群里扩散,并轰的引起剧烈效应。 他缓缓走进城门,一路走向天宫。 竟无一人胆敢阻拦。 随即赶来的皇城司将领们也只是让原本将矛头对向他的侍卫们收起兵器,转而将围观的人群一层层向外疏散。 宋文彩没见到后面的盛况。 只听说进上城前,戚旻周身近五百米已经空无一人,黑压压的百姓和黑压压的侍卫形成两道拉扯又奇迹没有破损的一个巨大圆弧,以戚旻为中心,顺着中轴线一路北上。 那盛大的场面连仁武皇帝派来的内监宣读圣旨的声音也一并遮盖掉。 从此,世间再无“明公子”。 宋文彩抚摸祖父的灵位,如果挽救家族的代价是放弃一生的名誉,甚至终生都活在世人不解诋毁的言论里,换作是他,是否愿意? 宋文彩没有答案。 他只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第70章 租房 京城布局不复杂,珍珠与黎源仔细说过九经九纬的建城方式。 除去横竖两条中轴大道,再各有八条辅道。 这十八条道路没有台阶,方便车马通行。 但只有中轴大道是直的,其他的因早先建筑、河流、灵塔等原因变得蜿蜒。 城内亦有河流,时不时就能遇见颇为壮观的拱桥。 二十三坊与黎源想象的不一样。 百姓并不全部居住坊内,早期应是如此,但随着人口的增加,坊内只做居民集中居住的地方,但坊外亦有不少住户,甚至不少坊内外连成一片,但还是比较好认,坊外的建筑更加阔派,更多做商业用途,若是临着经纬道,不仅漂亮还精致,自然不是酒肆茶楼就是商铺。 坊内也有商铺,但马路就要窄得多,许多地方随着地势增加台阶。 一些小道看着曲折蜿蜒。 黎源不敢逗留,进城后直奔海市。 京城北高南低,东面临海,海市在东面。 仗着脚程快,黎源连走两纬穿三经。 然后把脚走瘸了。 大意了,这京城只怕不比后世的省会小。 他原以为就故宫那般大。 晚间寻了一坊入住,看着很普通的一家客栈,要二两银子一晚,他带了八百两银子,原本只打算拿一百两用作吃住,这么一算,最多能住一个多月,还怎么找珍珠。 看来当务之急是寻处便宜的落脚点。 坊内不宵禁,酒肆食肆都开着,杂货店古玩店大多还在营业,坊内住户也没有歇息,夜哭郎在外面的街上跑来跑去,妇人在后面追喊。 二楼都不咋隔音,夫妻说话的声音稍微大点,路上行人就能听见。 坊内亦有河道,时不时就能遇见小拱桥,黎源专门去看过,过坊的水道拦了障碍物,估计防止不法分子从河道逃到坊外去。 但是坊墙并不高,如果有人在下面托着,他就能踩着对方的背脊翻过去。 正想着,几名晚归的少年郎相互拉扯着从墙头翻过来,远处有巡逻的衙役吼了一声,少年们嘻嘻哈哈一溜烟跑掉。 衙役也没追着来,转身去了另一条街。 看来是常有的事情。 黎源心中约莫有些猜测,宵禁在大朝并不严格。 此时黎源不像过城门时紧张,一来京城人口数量远超出他的想象,二来因为没有后世的高层建筑和天桥等通道,乌泱泱的人口都挤在大街小巷,没有特殊情况,不会有人注意他。 他若鬼鬼祟祟反倒惹人怀疑。 街口有昭示栏,跟后世的广告栏很像,贴着各种文书。 街坊管理文书,最近朝廷颁发的政令。 还有某某官员处决文书,罪名是贪墨,行刑日期是后日,黎源仔细看名字,不姓戚,也不姓陈唐贾,老太君姓什么来着? 其中政令最多,黎源的目光在上面驻留片刻,慢慢皱起眉头。 大多都是关于海运的改革政令,主要颁布民间船队的一些变革。 黎源翻了翻,政令都是一层层贴上去,旧的并不会撕掉,因为只张贴上方,之前的政令也能翻到,黎源首先看日期,最早能追溯到半年前。 一系列翻下来,半年前海运分出三个队列:国家、世家、民间。 国家除去运营之前的皇家船队,还收购许多运营不下去的船队。 世家变化不大,但从后面的细则上能看出凡涉及到国计民生的业务被国家慢慢收购过去。 民间的变化最大,大朝出台很多帮扶政策。 包含且不限于国家出海运时,这些民间船队可以跟随,不仅能受到保护,缴纳的费用也不高,且鼓励大量收购番邦物品,物品没有限制。 这点跟历史上的海运不太一样,自古丝绸、瓷器和茶叶都是主要的海运货物,因为这些物品在海外最值钱,换回来的多是香料、宝石和贵金属。 其他的东西并不受欢迎。 在黎源的记忆里,他那个世界最后一个王朝极为富裕也极其不争气,而这些财富除去历代老百姓的累积,便有海外贸易赚取的大额财富。 但大朝的这点改革让黎源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它鼓励外来物品或物种的进入? 是想打破丝绸这些自古就占有垄断地位的陈旧市场,还是要干什么? 黎源嗅到熟悉的气息。 他不是很确定。 转到另一面,则是布行食肆亦或是古玩店又上了什么新东西,有点像广告。 亦有寻亲或某类活动的告示,例如哪里要举办诗会,哪里的花魁又要招入幕之宾。 这些内容就十分人生百态。 逛到街上人迹减少,黎源也赶紧回去。 这里不比梨花村,黎源告诫自己要低调谨慎。 第二日黎源退了房就朝打听好的海市走。 但凡交通枢纽地,物价最便宜。 当然鱼龙混杂的地方,也容易被骗被扒。 但黎源不担心,他将钱财藏得很深。 寻常的口袋只装了几两银子。 走了近半个时辰才看见海市的一点影子,同时闻到海水的咸湿味。 临海面也有城墙,且建了两层,中间是过渡区,但城墙并不高大,两层楼的高度,进出的通道非常多,这里不检查户籍文书,黎源过去后发现临着码头,站在海边看着远处的群山和围墙,才知京城将海岸线包进来,难怪检查不严格,这里的人想离开京城又不经过城门只能从海上。 海岸线悠长,建有几十条大小不一的码头栈道。 巨石垒建的码头最为壮观,停靠的船队就要气派得多,挂着大朝的旗帜,看着十分威武。 然后就是挂着家徽的船队,数量也不少。 民营船队最少,有个三四艘的样子,船只也小不少,对比下显得有些寒酸。 黎源记得鼓励民营船队的政令是半年前就颁布,看来卓效甚微。 民营船队的主力军是各个地方有钱的商行,里面成份组成复杂,有世代行商的,有官员入资的,亦有地主和各个阶层的商户,人员复杂很难统一意见,加之海运风险大,近两年政局不稳,很多人都持观望态度。 离开码头再往前就是横陈几乎整个海面的渔船,大大小小,树叶般漂浮在海面,一只接着一只,但只只又不相连,比起码头的宏伟船队,另有一种波澜壮阔的美。 更远处因阳光照着海面,波光粼粼,只觉似有如山如城的海市蜃楼漂浮着。 看得十分不真切,黎源向人打听才知,那并不是什么海市蜃楼,而是番邦船只,大朝有令,番邦船只不能靠岸,需上岸到海事局办理入关文书,办妥后,人可以随意走动,但船只依旧不入关,由停靠在浅海区的船只接送货物。 黎源粗粗扫了一眼回到城内。 海市很大,比在临安城见的东西市大得多,更像后世见过的海边集中贸易区。 海事局耸立在海市附近,足足有五层楼高。 往返海市和码头的人群车辆络绎不绝,番邦人亦不少,黎源看见不少摊位由番邦人经营。 黎源寻人问了问才知,番邦人能租摊位经营也是近两年的事情,他不禁又想起那些政令,进一步肯定颁布政令的人需要外来物品,到底是不是他猜的那样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番邦能有什么好东西,最多也不过是香料。”那人有些不屑地说。 黎源便打听民营船队的事情,那人惊讶地看着黎源,“你想出海?船队以前都掌控在天家和大商行手里,百姓想从中讨点好处那是不可能的,连汤都喝不到。” 那人说得不多,似乎有事要忙,拱了手急匆匆离开。 黎源得出一个模糊信息,以前皇室和大商行控制海运,似乎管理得并不好,造成乱象丛生,近两年改革后好些,但是大家还是持观望态度。 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打听清楚。 黎源转身去附近的坊内寻找住处。 最后在一户人家寻到住处。 这条街算不得好,也不是太破旧,但很逼仄,每扇门只容一人经过,走一截后是个天井,天井有大有小,四周的房间便围绕着天井分割。 屋主住里面,占去楼上最好的三间。 租出来的只有一楼。 黎源选了楼梯拐角处一间,没有窗户,屋内潮湿不说,还很逼仄,但一个月只要一两银子。 也有带窗户的,价格要高一些,靠着天井的房间次之,临街最贵。 黎源不知道能在这里住多久,自然怎么便宜怎么来。 但是这里面不包含做饭的钱,若要使用厨房再给一两银子。 黎源想了想他的打算,没有加这一两银子。 晚上躺在床上黎源瞪着眼睛,倒不是不想睡,木房子不隔音,屋主家的小孩儿呼啦啦跑过去又呼啦啦跑回来,就像拴了易拉罐的耗子。 第二日清晨,天未亮,屋主家的老人就起床下楼。 黎源租住的屋子跟楼梯一块木板之隔。 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黎源,等他睁开眼又没了动静。 以为自己幻听正要坠入梦乡,那动静伴随着轻微的吱呀声幽幽响起,让黎源想起看过的丧尸…… 说实话一点不如梨花村。 但黎源心里又被喜悦充盈着,虽不知道珍珠在哪里,但好歹跟珍珠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这种贴近的感觉将胸口塞得满满当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寻觅 刑卫的人回来禀报,宋文彩一切如常。 刑卫点点头压下心中燥意,目光一错不错紧盯着城门口,在他们这些近卫出身的人眼里,时间流速都是极快的。 但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太多,犹如密集的鼓点一刻不停地敲着脑子,以至于连他的上峰陈寅有时候也会搓着脸想离职。 两年里似乎把十年的事情都做完。 他们只分担一类便觉得疲惫,而那位像河边的水车日日夜夜不停地转动。 那掌控全局的缜密心思,环环相扣的布局,看似不急不缓的步伐,有时候他们都替对手叹息,为什么要惹戚家。 不惹戚家,陈氏怎么都有位地位尊重的贵妃扶持家族,不惹戚家,仁武皇帝就不是住在陵墓里。 刑卫很快不再考虑死人的事情。 议事局的政令一道接着一道,他即便不懂政治经济也看得出,大朝不再是过去的大朝。 他不清楚明相做这些是否跟黎先生有关,但黎先生在这种时候一定不能出事。 否则很难想象失去舵手的大朝会沉沦到何方。 手下又问,“需要继续盯着他吗?” 刑卫摇头,“暂时不用,这人有些小聪明,而且把我们司狱所的行事方式摸得清楚,再让他发现可能会坏事。”. 黎源觉得自己还是天真了。 以前住村子里,除去建屋换大件,几乎花不了多少钱,京城果然与众不同,上个厕所都要几个铜板,那可是农家肥,当年村民向他讨要五年老窖肥,还要给他钱。 大城市真是哪里都是花销,一碗面二十多文,找个最小的食肆点两个菜要五十文以上,还不是太好的什么菜,找人问路打听事情,寻常人没空理你,倒是有专门负责给外地人带路介绍的,一次八十文,几天下来已经花去近一两银钱。 不过也不是毫无进展。 原来九经九纬仅指下城,并不包含上城。 哼,珍珠居然骗他。 不过京城人口大多居住在下城,包括官员。 据说上城区以行政区域为主,只有极少数皇亲国戚和一品大员住在上城区。 即便如此,大家还是会在下城区购置位置好的府邸。 进上城要去司狱所办理腰牌,有的当日有效,有的管一旬,往返上下城便不用频繁接受检查。 珍珠说他家能看见大海,又是品级不低的官员,自然不会像平民百姓随便住哪里。 黎源希望对方没有住在上城区,据说上城区的城防要严格得多。 如果珍珠真的住在上城区,那两人想要见面就难如登天。 黎源沿着靠海的经线走,走过四纬后,街面明显整洁干净起来,建筑花景也精致得多。 有时候还会路过什么府什么府,看着像地位不低的官员或者皇亲国戚的住宅,但是又没有侍卫巡守。 但这种地方不多就是,大约京城地皮紧张,大多数宅邸也就一百到四百来坪大小,若是临着主街便要拥挤些,但都有一个院子,无论大小,说不定还有后院。 门头即便不大,也各有各的雕饰,放狮子的最多,但都不大,小巧精致,憨态可掬地蹲在门口,透过院门可见纵横交错的精巧飞檐,即便黎源这种理工生也觉得极美。 而且每家每户都种有绿植,几支翠竹,一棵桂树什么的,各有各的特色,黎源便知这里的人家经济实力颇丰,虽住的不宽裕,但有闲情雅致打理生活。 就像后世的北上广,哪怕只有几十平,位置好的地方也能称为千万豪宅。 再走两纬黎源就不继续了,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他这样到处闲逛有些扎眼。 黎源寻得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眺望,果然看见波光粼粼的海面,他琢磨最里面那几维应该都能看见海面,且应该大多都是官员的住处。 他再往北看,隐约可见气势恢宏的殿群建筑,应该属于上城区,靠着西北方向还有许多塔楼,看着像庙宇,但更让他惊讶的则是传说中皇家的住处天宫。 之前他埋首于坊市间到处找住处,那边地势低洼,不注意看真的不会看见天宫,原来天宫这般磅礴,大约从山脚处便开始修建,一路至山顶,山算不得高,因盘踞着宏伟的宫殿建筑群,重重相叠,竟有几分超现实主义的感觉。 黎源久久回不了神,他想诗句里说的“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原来真的存在,一时间,黎源只觉得胸中豪情万丈。 丈完后,黎源琢磨着身上的银钱开始计划日后安排. 宋文彩最近过得不太如意,虽然那日后再未见到刑卫,但直觉告诉他,刑卫就在附近,搞得他心力交瘁。 近日下值同僚喊他去吃酒,宋文彩都没心情。 婉拒后跑到家附近喝闷酒,最近无事他到处转过,没有找到那位梨花村,京城这般大,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他也不敢让人帮着打探,唯恐惊动刑卫那帮人,听住在司狱所附近的同僚说,前年开始,那里的灯火彻夜不眠,时常半夜就能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他这辈子都不想去那什么司狱所。 但宋文彩是个土著,他有自己的办法。 梨花村是农转商,近两年才赚钱,显然不会住北纬的坊市,农家子读书的少,自然不会往西经的地方走。 宋文彩圈圈点点,梨花村多半在东经南纬区,这个区域又以海市周边最便宜,宋文彩这几日一有空就去海市附近及周围的几个坊市闲逛,弄得同僚问他怎么身上一股鱼腥味。 宋文彩以最近爱上吃海鱼为由,若不是海市时常能拿到物美价廉的海鲜,众人还要怀疑他。 宋文彩属于官三代,虽然每一代官职都掉得有些非凡,但在城门审核进出人员已经算是体面又轻松的皇差,他家里有些家底,算是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 所以这种人为了一口吃的专门跑去海市似乎也不奇怪。 可惜宋文彩走到脚底打了三个血泡也没找到梨花村。 有时候他也自我安慰,找不到就不找了,又没证据证明人是他放进来的,难道司狱所还能屈打成招。 就这么想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梨花村在跟人吵架。 吵架说不上,青年身量高挑又容貌英俊,但不笑的时候深邃眉眼颇有几分冷意,站在他面前的货郎就显得弱势很多,货郎正涨红脸跟黎源说道,大约不想输了气势,声音颇大、 宋文彩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偷听。 黎源无奈地看着货郎,“小哥让我再租几日。” 货郎连忙打断黎源,“不成不成,也不知你将我的货物背去哪里,卖了两三日一样东西都没卖出去,你付给我的租子都不够我这几日的损失。” 黎源也没干啥,就是找了个货郎租走人家的货物去走街窜巷的卖,到时候再将一日卖出去的东西全部交予对方,他还付租金,一看有这样的好事,货郎哪里不动心。 但谁能想到黎源一样东西都没卖出去。 黎源哪会去卖东西,他背着货物往先前查探的北纬走,果然越靠近上城区越表明那些区域都是官宦人家的府邸。 若是在主街上还好,商铺林立,人流如织,街溜子式的黎源并不显眼。 但离开主街,特别是宦官府邸集中的那些地方。 无所事事的人就特别扎眼,于是黎源想了个背着货物到处查探的方法,他又不想花钱置办货物,于是找货郎租货物,总的来说还很有效,他已经把下城区记了个大概,并重点圈出可疑范围。 货郎坚决不再租给黎源,背着货物转身就跑。 生怕跑得晚一点又被黎源的金钱诱惑。 他觉得黎源的那张嘴有毒,对方只要开口,货郎就动心。 黎源默了默心中的地图,感觉差不离,转身就走。 躲在暗处的宋文彩看得惊心动魄。 好呀,这个梨花村果然有问题。 他居然换了衣着,宋文彩记得第一次见梨花村,对方的衣裳明明不错,虽不是什么名贵锦衣,但也跨入锦缎类,哪里像现在,直接穿着短打,做小贩打扮。 整整一个大换身。 他若真的来京想做药材生意,只会穿得更好。 结果倒好,他居然干起货郎生意。 这人真的是大大的有问题。 宋文彩探头探脑看了会儿,偷偷摸摸跟上去. 玄武殿是独立于前朝内庭的一处独立宫殿。 戚旻最开始将此处作为处理事情的地方,后来事情走上正规,他也习惯了索性住下来,这一无意之举,倒是让那些言官无法坐实他要改朝换代的意图。 新帝登基一年有余,动荡的朝局开始稳定,一切看起来都国泰民安。 曾经让京城官民胆战心惊的三十三日不眠夜,后来更是关系到京城每个人的大朝封航期似乎也被人淡忘。 但他知晓,平静的海面下涌动着无数旋涡。 稍有差池,就会将他连同整个大朝都吞噬得干干净净。 但是无妨,一切危机带来的疲惫都会在幽幽的艾草薄荷香里被抚顺,半沉半醒,他好似回到那个雨水染绿芭蕉的小院,哥哥正在厨房揉着面团,突然抬起头无奈地看着他,“珍珠,你又偷吃!” “哥哥!”戚旻猛地惊醒。 幽幽艾草薄荷香很快消散,草本植物的香气不持久,空旷的宫殿更习惯用檀香亦或是沉香那种厚重的香料充盈。 从梨花村带来的艾草薄荷膏原有好大一罐,那是黎源第一次做,不小心做多了去,笑着说三年都用不完,今年已经是第四年,无论怎么节俭,只剩薄薄一层。 戚旻只会在想得很的时候才舍得摸一层浅浅的在手背上。 贾怀听到动静连忙走进来,他看了看戚旻的神色,挥挥手,一排侍从毫无声息地端着吃食走进来,放好后又退出去。 其中一个侍从是名太监,贾怀拦下他,“去外面候着。” 小太监感激地看了眼贾怀,连忙去外面守着。 大朝已经颁布皇宫不再设立太监一职,原本宫里仅存的太监都人心惶惶,以为明相会将他们遣送出宫,其实大朝近几十年来已经不再限于使用太监,只是风气持续已久,这种不被贵人在意的陋习也就没有改变。 太监们都知道,他们因为药物的原因,在身体上确实不如寻常侍从厉害,同样的重物,他们要四五人才能搬动,而侍从两三名就足够。 更重要的是,他们那方面不行,走到哪里都自卑,觉得低人一等,以为明相尤其讨厌他们才下了这道政令,但后来发现又不是,他们的待遇并没有改变,明相也不像有些贵人,不拿他们当人看。 “明相,吃点东西。”贾怀小心翼翼地走到跟前。 戚旻把玩着阿紫的脚掌,胖狐狸舒服得露出肚皮。 戚旻头也不抬,“陈寅找到人没有?” 贾怀眼睛一亮,那他要告状了。 戚旻淡淡抬起眼睛瞥他一眼,贾怀心不甘情不愿地闭紧嘴。 “已经半月有余,朝外找不到就不会朝里面找?” 据贾怀所知,七日前陈寅的人已经开始朝城内搜寻。 这件事交给别人不好办,只能见过黎源的人出动。 但见过黎源的那些近侍都鸡犬升天,走到哪里都是引来众多目光的移动靶子,难免行动受制。 贾怀不甘不愿说道,“陈大人已经开始找了,只是京城实在太大,一时半会难寻,您也知道,源哥儿是个机警的,当初又被陈雾吓唬倒,定然不会轻易暴露行踪。” 同僚都是劲敌,戳死一个是一个。 戚旻只当没听懂贾怀上眼药,倒是想起黎源曾私下跟他嘟囔,说贾先生像个搅屎棍,他觉得倒是蛮形象。 戚旻眯着眼睛开口,“这件事你协助陈寅去办。” 贾怀欣喜若狂,试探着问,“若是找到源哥儿呢?” 找个漂亮的府邸装起来? 哎呀,他可太想看见黎源那小子一脸菜色的样子。 “着稳妥的人保护好哥哥即可。” “不要惊动他。” “啊?” 贾怀一脸惊讶地看着戚旻,他还以为明相急着跟黎源见面。 贾怀按捺心中疑惑,又问,“也不与源哥儿知会些什么?” 戚旻沉默良久,“这件事我再想想。” 拦在他跟黎源面前的不仅仅是大朝的流言蜚语,更有他的父亲,但父亲不是专制乱杀之流,从陈雾回去被冷落近半年就能知晓他误会了父亲的意图,也对,堂堂一国太师,无论多么动怒,断不会使出让身边近侍暗杀一介平民的道理。 那不仅仅是对自己能力的侮辱,也是对爱子戚旻的侮辱。 戚旻能坚定不移地选择这个男人,太师就将他放在不寻常的位置上,就像当初贾怀想要对付黎源时,也是将自己下沉到跟黎源差不多的位置上针锋相对。 这是百年世家亦或是久居高位对视为对手的尊重和自重。 他若是将黎源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又与豢养何异,这便是将黎源从平等的位置上拉下来,何其不公的一件事。 对两人一直想追寻的东西无疑是种莫大的讽刺。 贾怀有些担忧,“若太师府先找到源哥儿?” 戚旻提醒,“还记得几日前陈雾送的东西?” 贾怀记得,那是一株上好的野生灵芝。 因灵芝没有装入锦盒,仅用锦布覆盖,贾怀以为是太师对明相的关怀,亦有缓解父子俩关系的意图,虽然这种礼尚往来的行为时常进行,外人也以为父子俩的关系跟过去无异,只有贾怀这种身边人知晓他们并不好。 但也谈不上恶劣。 只是分不清这些礼尚往来里有几分试探和各自的坚持。 戚旻提醒,“那是子都山灵芝。” 贾怀大惊,“太师以……”梨花村全村的人威胁明相? 戚旻勾起嘴角,看不出心思。 他哪里在乎那些村民的性命,不过哥哥看中,他跟着在意罢了。 父亲的意思很简单,若在梨花村与黎源的生活是戚旻的妄想,只要他还想保住这份妄想,最好按捺不动。 依旧不是威胁,而是警示。 担心戚旻冲动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要戚旻不动,太师府就不动。 戚旻却知,父亲急了。 第72章 联系 黎源去杂货店买了许多做灯的纸,这种纸跟文房四宝的纸张不同,是刷过桐油的绵纸,他本想买成品,不想价格不低,索性自己做,但是还需要竹篾,黎源不想出京城。 河岸边倒是多,但不清楚能不能砍伐。 他见有巡逻的官差经过,倒是想礼貌询问。 现在非常时期,还是不要特意刷存在感。 虽然目前的通缉令都画得非常写意,但不代表一点都认不出来。 等到夜间,黎源偷偷摸出坊间,找到寻好的地方砍了几棵竹子。 竹子都是一丛丛生长,砍临着水面那方不易被察觉。 黎源做这些事的时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跟做贼没什么区别。 倒不是舍不得银钱购买竹子,他的用量大,以后官差稍作打听就能找到人。 第二日房东便看见黎源坐在天井里剖竹子,再拉出一条条纤细的竹篾。 他的手法干净利落,竹篾粗细一般,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精致。 “做灯笼?” 黎源笑着点头,“再过些日子就是中秋节,做些孔明灯拿到街上卖。” 租住附近的大多都是各式各样讨生活的,有去码头搬运货物的,也有手艺人做些小生意,房东点点头出去讨生活。 半天时间,黎源就做好几十盏,孔明灯可以折叠,不占地方。 出门找处摊贩简单吃过东西,黎源背着孔明灯寻着脑子里的地图开始寻找合适的地方。 嗯,他要放孔明灯联系珍珠。 这是黎源能想到的最迅速找到珍珠的办法。 即便不能见面,把他平安来到京城的事情告诉对方也行。 他不清楚珍珠看见后能否也放飞孔明灯,若能,说不定就能找到珍珠的大致位置。 很快夜幕降临,黎源择一水域放飞三盏,然后两盏,再一盏。 3,2,1…… 外人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这个信号珍珠肯定明白。 放完六盏黎源就迅速离开,不能保证珍珠第一天就能看见,他得预热一下。 黎源没有走得太远,而是站在不显眼的地方守着。 若有官差来巡说明他进京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 特别留意屋顶树梢,他更希望能看见眼熟的唐末亦或是陈寅。 可惜没有任何人过来,黎源便归家去。 正在司狱所喝着君山银针的陈寅莫名打了个喷嚏。 这君山银针是下面孝敬的好东西,放两年前他是喝不到的,如今他身任司狱所指挥使,与另外两位分别管理三个部门,从二品的高位,而且从明相的改革思路看来,司狱所已经取代原先刑部的位置,而他很有可能成为总指挥使,那么他的品级将还要往上升一升。 司狱所是两年前成立的,将一部一寺一司一卫融合到一起。 当明相问他愿不愿做其中一位指挥使时,陈寅便知,除去兵权,整个京城的防务和司法部门都在明相手里,而全国的兵力分散在各地,其中最厉害的常驻郊区的京兵均为孟尝将军麾下,而这支兵力的调派权在太师手里。 那时新帝刚刚登基,大朝的基石兵权和司法权就被父子俩紧握手中。 从政就是豪赌,赌一赌,平步青云。 至此,曾经不能理解他的家族诸人开始释放善意,企图恢复往来,不过陈寅不怎么理会就是。 陈寅喝着香气清高,味醇甘爽的名茶,不知怎的竟然有些怀念黎家小子去山里采的野茶。 这小子可真会躲呀,让他白白在明相面前丢了颜面。 贾怀和唐末……唐末就算了,贾怀那奸宦还不知在背后怎么笑话他。 如今贾怀将寻人的差事要过去。 陈寅便将手下都召回来,明面上贾怀有需要就配合一下,暗地里跟当年轮值一般,各自领队继续寻找,只是与当年不同,轮值的只是无品级的近侍,如今都是从三品或正四品的高官亲自找,黎家那小子面子真大。 贾怀那边肯定要动点手脚,不能让他先找到。 好兄弟嘛,饭一起吃,亏也一起吃。 太师府校场,唐末正在巡视手下最近的训练成效。 自梨花村回来后,他先朝太师请罪,但太师将他分拨到世子身边辅佐,两年的日子一晃而过,对于唐末来说,不过是好用的刀又卷了几把。 他见事态逐渐平息,便婉拒明相让他去司狱所担任指挥使一职,而是回到太师府,但也承诺,明相有召,即召即回。 太师府的人都赞他有情有义。 唐末没有那么多想法,他只会杀人,也只能杀人。 他会为太师府,为明相培养一批又一批锋利的刀。 但是……黎源来了。 唐末并不意外,或者说并不关心。 陈寅不再是太师的近侍,现在太师近侍以他为首。 天地玄黄四等的首领亦听他的安排。 唐末依旧如同往昔,不安排,但执行任务时若有人失手则会掉入最末等,重新一步步往上爬,竞争十分残酷。 若连续两次考核都在最末等,实行淘汰。 与梨花村学业的末位淘汰制不同,近侍被淘汰需服用散去武功的猛药,余生都是废人。 自然,每爬一等,俸禄翻倍。 大家可谓对这个制度又爱又恨。 陈雾自此被唐末彻底碾压。 但是众人又打心底佩服这位煞神,随着出生入死的次数越来越多,几位亲信倒是敢说些旁人不敢说的话。 “听说陈指挥使跟贾总管差点打起来。” “都想先一步找到黎先生,我也想先找到黎先生,他不会功夫,人又善良,京城这种最是狗眼看人低的地方,还不知黎先生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陈指挥使这次落了面子,我们侍首大人念着往日情分说不定会帮他一下。” 另一人皱起眉头,“不会吧,你没觉得我们大人最近挺开心的吗?”. 黎源并非整日待在家做孔明灯,他也不会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到孔明灯上,等近日用量足够,他出门打听商贩的事情。 找珍珠重要,赚取银钱同等重要,特别发现寻找珍珠这件事可能要打长期战,自然就要解决粮草的问题。 黎源很快决定做小摊贩,因为小摊贩流动性强,他可以一边卖东西一边继续查探信息,目前他只是对京城的主要交通枢纽清楚,但具体到每一坊就比较模糊。 万一遇见人捉拿他,很容易瓮中捉鳖。 他打算自己开出京城的GPS地图。 但做商贩要去办理经营许可证,到时候务必要出示户籍文书,他不清楚这次能不能糊弄过官差,毕竟当初城门那位好似对他的户籍比较在意。 黎源突然有点怀念后世贴得到处都是的电话号码。 办许可证的事情再说,黎源想先定下来做什么营生. 宋文彩觉得自己被跟踪了,跟前段时间不一样。 前段时间偶尔能感受一两道视线,但没多久那视线就消失了,宋文彩又磨蹭了一两日出来找梨花村,不想运气不错,居然让他追到梨花村的落脚处。 那之后宋文彩又观察了好几日,梨花村不常出门,这很反常,即便他不是来做生意的,那一定有什么目的才来京城,但来了后居然不出门,特别不正常。 因还有差事在身,宋文彩又担心被人跟踪,便减少过去查探的次数,反正知道这人在哪里就好办。 就在宋文彩刚刚松懈下来,事态不好了。 宋文彩发现街上巡逻的差役换了两三个生面孔。 再就是街边卖吃食的商贩好像也换了一两个不熟悉的。 这在繁华熙攘的京城不算奇怪,既有人来便有人往。 但宋文彩是个土著纨绔官三代,不说对周边的事情一清二楚,但若要问他,八九不离十都能问到。 他经常待的地方一下换这么多人不正常。 非常不正常。 巡逻差役属于司狱所,当初把他叫到角落的就是司狱所的刑大人,那这些商贩又是谁指使的? 宋文彩搓着两个文玩核桃闲逛。 他突然一顿,难道是情报司的人?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两个部门私下狼狈为奸着。 “官爷想买点什么?”脸生的摊贩热情地招揽。 宋文彩拿起摊位上不值钱的手串看了看丢回去,“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那摊贩笑得狗腿,“官爷真是好记性,前几日都是我表叔在这里,他这几日不舒服我来顶几天。” 宋文彩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官话说得不错,继续努力!” 然后大摇大摆地摇回家。 身后没有奇怪的视线追过来,但是宋文彩觉得四面八方有张密网,正慢慢朝他围来. 戚旻睡了半个时辰,被殿外隐隐约约的责骂声惊醒。 他睡眠极浅,安神香安神汤都不管用。 有些时候特别怀念梨花村的日子,不知是年轻还是哥哥的缘故,他经常都睡不醒,特别雨季的时候,搂着哥哥的脖子能睡到中午去。 戚旻揉着额角,殿外的骂声传进来。 特意压过声音,只因贾怀嗓音奇特,压着时显得有些尖利,听得就十分清楚。 说得还是寻找黎源的事情。 找来找去,黎源就像水滴入大海,再看不见影子。 先前还有些似是而非的线索,本来大家有望在中秋节之前找到,不想反倒断掉线索。 戚旻心中日益烦躁。 深埋体内的戾气犹如丝线般,顺着筋脉一点点往外冒。 落霞寺方丈说他杀业太重,恶鬼惊魂,若要余生安稳,不可执念太深。 自幼跟着祖母母亲供奉神佛,戚旻原是信的。 后来就不信了。 他有自己的神明,虔诚信神又怎会是执念。 大师说笑而已。 他是慧人,有自己的方式释怀,亦有无法走出去的迷局。 不是看不透,而是从未想过走出去。 贾怀的骂声歇了片刻,他一向坏脾气,对手下骂来骂去。 戚旻听见他又提起嗓子,尖得像讨嫌的阿紫。 “偌大个京城,你们就都去盯一个守城门的?他那里要是一条假消息,岂不是又要从头再来,咱家不是怀疑陈大人手下的能力,摸到这人身上定是有点原因。” 手下回报,“宋文彩最近一直到处闲逛,手下们盯着他根据他的出行时间、逗留地点,按照黎先生教过的那什么统计表发现这人确实有问题。” 戚旻失笑,这名手下多少是有些头铁。 贾怀如此生气,换作他人早做安抚,这人却执意提什么统计表。 但这人是了解贾怀的,而贾怀知道对方的头铁还要善用。 戚旻体内的躁意一点点平复,神明站在他这边。 将好用的人尽数堆在他身边。 “统计表怎么说?” 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那手下指着几处说道,“宋文彩在这几处停留次数最多,一个人的行为受潜意识影响,就算他意识到不该去,事后用同样的行为进行模仿,但是真实的东西掩盖不了。” 也不知贾怀看没看懂,“又是黎先生教的?” “嗯,在下去旁听课程时学到的凤毛麟角,不过黎先生也就顺带而过,可惜没有讲得太深入……” 贾怀的声音再次响起,“结果呢?” 那人似乎叹了口气,“宋文彩真是个狡诈之徒,他逗留最多的地方居然是我们情报司的摊贩,还让我们的人加油,我合理怀疑他在挑衅!” 贾怀气得拔高声音,“既然都怀疑他,何不抓来直接审问,你们知不知道在他身上浪费多少时间,就由着一个看大门的带着你们兜兜转转。” 戚旻笑出声。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很快传来贾怀轻灵的脚步声。 第73章 妖相 上次只粗粗将海市和码头打量一番。 这次带着找营生的目的再来海市,黎源看到不同的一面。 往返皇家船队的工人腰间挂着腰牌,一眼就能辨认。 他们身材大多健壮,行动十分矫健,看得出是特意挑选过。 想来酬劳最高,用工也十分稳定。 不过用工也会比较谨慎,估计要验明户籍文书。 世家船队在气派上并不输给皇家船队,只是数量上有差距。 飘扬的旗帜印着家徽,其中印着金鹿的船队最多,旗帜是黑色,金鹿泛着淡淡金光,显得金鹿有些若隐若现,颇有神韵。 黎源不知道是谁家的,只觉得能拥有这么多船队的家族一定十分厉害,珍珠要是这种家族里的孩子,就麻烦了。 上次见民间船队最少,如今看来还是没什么变化。 他们只插了大朝的旗帜,没有商行标,船身倒是刻了,刻得密密麻麻,字迹大小都不一,看得十分累眼。 皇家和世家的不这般,船身的刻字工整,制式一致,还有类似广告的标语,莫名令黎源想起子都山灵芝的宣传方式。 黎源一直有个疑惑,按理说现在资本主义已经萌芽。 大朝不限制海运,为何商行的船队显得这般落魄。 从层层改革政令来看,大朝十分鼓励民间资本,但似乎没人响应。 这种情况在其他城池几乎不会出现。 他去过临安城,虽没有去码头考察,但从一些迹象可以看出,这些城池的民间船队都很发达,为何京城不一样? 莫非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情? 黎源印象里好像皇后娘娘的死讯就是开端。 珍珠家是皇后娘娘一系,也说过娘娘死后他家遭了殃。 难道皇后娘娘的死并不简单? 黎源在心中默默打了个问号,不再深究,毕竟信息太少。 再就是老百姓的渔船,渔船小得多,但比黎源坐过的乌篷船大,数量繁多如星辰,渔船飘在浅海域,没有码头。 他看了半晌发现,那些渔船上居然住着渔民,看来有些是不上岸的。 大大小小的渔船间还有一种极小的叶舟,十分轻盈,看来就是这种小舟往返接送人。 回到城内,黎源进入海市。 这里人流如织,并没有近中午而减少。 黎源转了几圈发现这里以大宗买卖为主,有点像批发市场。 买卖的内容依旧以丝绸、瓷器和茶叶为主。 大朝商人也更倾向接受贵金属和宝石。 从长远来开不是好现象,贵金属越来越多,务必造成物价上涨。 大朝不仅要把钱赚回来,还要把钱用出去才行。 黎源脑子里灵光一闪,难怪政令里大力号召接收外来物品。 光号召还不行,还得朝廷带头行动。 但是在工业革命未全力兴起前,一个国家对外来物品的接受度很低,因为内部已经形成完整产销一体的市场,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大朝若是工业发展起来,等到资源不够时,就会开始朝海外寻求资源。 货币就流通起来。 但并非短时间就能实现。 可惜黎源并不是学经济的,若有人懂这个,说不定能帮朝廷想出更好的办法。 但不管怎么说,大朝需要外来物资的想法在黎源脑子里留下印象。 他还想去船舶司看看,大朝能养得起这么多船,造船业一定很发达,工业发达的地方也就是工业革命开始的地方。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现实的,船舶司一定是重地,不是谁想去就能去。 黎源这般走着来到一条地势高些的小道。 说小也不小,有些像后世的步行道。 很多人在这里摆摊营生,因视野佳,能看见远处的海平面。 这里正是黎源想重点考察的地方,带来的八百两银子剩得还多,但那是一年的费用,大头自然用到寻找珍珠这件事上,以后若能找到熟人,少不得要支使银子,于是剩给黎源做营生的本钱就不多。 做吃食是最方便的,成本不高,挑着吃食走街窜巷也不引人怀疑。 但每个地方的饮食有每个地方的特色,黎源正是来考察这个,他记得京城的饮食并不重口,如果真的如此,可能做吃食还不太行得通。 不想这条步行道特别长,顺着地势一会儿朝上,一会儿又向下,只要有空地都摆满摊贩,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吃食的香气,时不时就能看见在海市码头做活路的工人跑来吃东西,客流量还不错。 但是黎源不可能一直待在海市做生意。 就这般揣着反复心思,黎源慢慢巡着。 突然有人热情地说道,“客官请坐请坐?” 那商贩的摊位不错,在突出的一块空地,后面就是视野开阔的大海。 他将一个板凳从摊位侧面的架子上取下来,摆好后用帕子擦了擦,邀请黎源坐下,黎源左右看了看,好似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大多数人都往工作的地方走去。 京城百姓也以两食为主,只有做活路的中午加一顿,但都不是正餐。 难怪摊贩生意好。 小贩是个年轻人,个子不高却眼睛明亮,一边忙碌一边笑着问,“客官想吃点什么,我家做的豆花味美新鲜,有咸甜两种口味,冷热皆有,客官要哪一种?” 黎源面色微紧,来了,咸甜口,冷热感,世界上最难抉择的东西同时放在他面前,选咸的还是选甜的,选冷的还是选热的? 黎源看了眼热情的小贩,你到底还让不让人选择? 最后黎源选了咸口冷豆花。 小贩开心地舀豆花,“客官您选的这种搭配是最少选的,不过我跟你一样也爱吃咸的冷的。” 倒不是,九月的天气还比较炎热,现在烈日高照,虽然有树荫,黎源也吃不进去热的。 黎源端着豆花碗跟小贩闲聊。 原来这里所见并不是全部,小贩顺着漫长的海岸线遥遥一指,“看见那边的山脉没有,翻过去那边就是船舶司,大朝所有的船都是那里造的,据说那边的码头比这边还阔气,停的才是正经的官家船,他们进出市不走海事局,那些宝船长近五十丈,五六层楼高,一艘艘都气派得不得了。” 应该是战船。 两人徐徐闲聊,据小贩所说,黎源心中大部分推测都被验证。 目前海运掌握在朝廷和世家手里,民间因为技术等原因,能去的地方不远,按小贩的说法,应该以南番为主。 也就是后世的南洋一带。 但朝廷船队去得更远,小贩说不清地名,也是听其他人说最远的番邦人皮肤比墨汁还黑,不过那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大朝近二十年没有大规模远航。 黎源:……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后世的明朝就是在后期收紧海运政策。 明明拥有世界上最先进的航海技术,却错失发现新大陆。 黎源敏锐发现,大朝的野心可能不限于推动海运。 战船果然停在船舶司,近海区域也有,一路向南,据说沿海设立军事据点,防止倭寇上岸扰民,大朝自建朝开始一直十分重视这方面,但近百年来逐渐松懈,导致南方的倭寇十分猖狂。 小贩一脸自豪的说道,“小哥有所不知,我朝最出名的孟尝大将军已经被授命为护海大将军,据说等沿海防点建设起来,我们大朝再也不担心倭寇的骚扰。” “还有,南方海外有座岛屿,距离大陆不过近百海里,大将军会前往那里建立军事据点,不过以前就有,只是那里太贫瘠,我们都不爱去,若是有那里相照应,更不会担心什么倭寇。” 黎源愣住,不会是记忆里那个什么宝岛吧! 小贩拍手道,“想起来了,叫东番。” 黎源在记忆深处搜索一番,淡然失笑,还果然是。 突然听到熟悉的地名,自来京城后产生的陌生感骤然消失。 虽然黎源记忆里的历史里并没有大朝这个朝代,但是相似的地理位置相似的人物都让他有些激动澎湃。 他由衷叹道,“我很是敬仰孟尝大将军。” 他又瞅着小贩心想不愧是京城百姓,政治敏锐度就是高。 不多时,步行道安静下来,周围的商贩三三两两寻僻静地打瞌睡。 海市码头却忙碌起来,进进出出都是搬运货物的人。 听小贩说这里的商船每日都有出发和抵达的,十分忙碌。 渔船忙碌的时间在早上,若清晨天不亮过来,会有许多渔民划着小舟上岸贩卖昨日打到的新鲜海鱼。 黎源见对方谈兴颇浓,随意问道,“听说这两年海市并不好,小哥能否告知一二。” 那小哥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色彩,他左右看了看欲言又止。 “我悄悄告诉你,你别拿出去到处说。” 黎源:…… 小哥指着码头的船队说道,“这些船原来都是私人的,至于是什么人的不用我说小哥也能猜到,无非就是皇亲国戚权贵之家,那时候海市就是一片乱象,普通商船想出海是不可能的,想出也不是不可以,就要花重金从这些权贵手中购买出海权……” 若平安无事赚得银钱交了出海权也能小赚一笔。 若是遇见风浪沉了船便是家破人亡。 这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生意。 即便如此,想出海的人还是大有人在,因为上面管理不利,出海权最终被几个家族瓜分,一层层盘剥,底层百姓苦不堪言。 其中陈家为翘楚,据说京城一半以上都由他家掌控。 这陈家也是官宦大家族,据说有百来年历史。 但真正崛起是靠着海运发家。 因他家及其派系一家独大,就连朝廷都要礼让三分。 事情转机出现在两年前,朝廷开始大力整顿海市。 出海权全部回收,由海事局办理,只要手续齐全就能出海,无论进出市货物一律按照规定交税,当然新的制度执行起来也不是一开始就顺畅利民,据说这两年海事局的官员天天工作,全年无休,直到近半年才有所好转。 原本最肥最轻闲的部门一下变得异常忙碌,好多人都唉声叹气,不过不等他们抱怨,海事局便实现末位淘汰制,同时增加新的工作岗位,要求还是蛮高,但只要通过考核就能进去。 最重要的,不是推荐制,叫什么聘用制,这一下报名的人如过江之鲫。 原先想抱怨的人也不敢抱怨了,战战兢兢地开始工作。 小哥笑得幸灾乐祸,“那些官爷原先吃我们的东西都不给钱的,现在哪里还敢这样做,谁要是做了被举报给上面,这么好的差事就丢了。” 黎源若有所思,“陈家既然这般官大势大,为何甘愿交回海运权?” “莫非新帝是个务实之人。”黎源回想新帝多大来着。 那小哥脸上顿时露出更加神秘的奇异表情,说是害怕又不是,忌惮中带着隐忍,隐忍中带着兴奋,他凑过来低声说道,“跟新帝没啥关系,新帝明年才成年,自己都是个娃娃,啥也不懂。” 那是? 小哥声音压得更低,比了个剁脖子的手势,“都是议事局搞的事情,直接把这个陈家给灭了,现在京城再无人敢提这个陈家,据说至今还在通缉其同犯,而这个议事局的幕后之手便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妖相。” 黎源皱眉,“妖相?” 小哥连忙比手指,“嘘嘘嘘……你小声点。” “我跟你说这位妖相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夫君是位山神,据说就是这位山神颁下神谕……” 黎源抽动嘴角,他本来听着令人振奋的大航海时代发展史,怎么突然变成山妖志,还有都做宰相的人,定是花甲之年,这么大的年龄前面加个‘妖’字,还有个什么山神夫君,虽然都是政治家们爱用的神论,倒不必如此牺牲。 试问能不能考虑一下山神他老人家愿不愿意娶个老头。 小贩说了一大堆妖相的事情,无非就是这人有哪些神力,做了哪些大刀阔斧的改革,几乎以一人之力将摇摇欲坠的大朝给挽回。 至于改革内容,小哥说得并不清晰,更多都是神化的吹牛。 黎源一听便知有人暗中操控舆论。 这些东西听一耳朵就行,只需知晓如今国家有个头脑清晰的人在主持即可,这当然不是一人之能,只怕这个妖相已经取得上层大部分权势的支持,就从这点来看也非等闲之辈,必定又是什么了不得的世家出身。 黎源顺着话机再问京城有哪些派系或者势力,甚至天家里的皇后娘娘有没有什么传闻,小贩就不清楚了。 也对,黎民百姓除去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暗地里的根本不了解。 但黎源还是觉得奇怪,妖相组建了一个议事局,灭了在京城称王称霸的陈家,但是整件事皇室都没有任何表现,例如陈家崛起时,皇室是个什么态度,为何纵容,妖相灭陈家改乱象,也没有任何态度,这期间还涉及到新帝登基,两代帝王更迭什么时候都是大事,但偏偏在大朝进行的悄无声息。 黎源不由想起仁武皇帝驾崩的时间。 那是两年前珍珠离开后没多久的事情,县府发出国丧,仁武皇帝驾崩。 紧接着新帝继位。 梨花村那种小地方的人也就唏嘘一下,除去不再大办丧嫁,其他都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家的事情离他们太遥远。 当时老太君她们还在,也没有什么异常,听见跟没听见一样,黎源忙着种植灵芝,也就没有多想。 现在却觉得有些怪异,珍珠家既然是娘娘一系,跟宫里的关系匪浅。 皇帝驾崩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黎源隐约记得老太君还多吃了一碗饭,难道是记错了? 皇后可能是意外身亡,皇帝年岁并不大,怎么就跟着死了? 黎源越发觉得里面有个什么惊天秘密。 但不管怎么说,珍珠家脱困,且没有受到陈氏家族牵连,显然站着那个什么妖相一队,即便没有,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接着又有顾客,小贩忙碌起来,黎源不好打扰人家做生意,让开座位告辞后离开,小贩似乎谈兴未尽,邀请黎源再来吃豆花。 说实话冷的咸豆花下肚后有些不舒服。 下次选冷甜豆花试试。 珍珠就爱吃浇了各种果酱的甜豆花。 原以为他年岁小贪口甜食,没想到这是珍珠家乡的吃法。 黎源顿住,他知道该做什么了,具体的内容还不清楚,但是方向有了。 心中事情大落,黎源脚步轻快地前往海市。 他要购置商贩所需的一应物品。 第74章 靠近 置办摊贩的价钱不高,一副担子,两个箱子,一头放置吃食,另一头放置碗筷工具,若是卖需要加热的东西,还要买个小炭炉和些许煤炭。 以卖豆花为例,一碗豆花十五文,除去成本净赚八文左右,一天卖二十碗就是一百六十文,一个月接近五两银钱,一年近六十两,商贩的税收高于农户,但小商贩一年只需缴纳一两银钱左右的税收即可。 商铺的税收要高不少,最高是海运贸易。 难怪大朝的商业如此发达,更多人都愿意来大城市,虽然物价高房价高,但是赚得也多,运气好过几年返乡,就能在乡下过上富足的生活。 像梨花村的老郎中便是如此,稍微有见识的年轻人也更愿意去大城市发展,跟黎源所在的后世区别不大。 但大城市的不方便也是显而易见,逼仄的居住地,各种生活开支,所以真的要想赚钱养老,在大城市也要省吃俭用,就像黎源的父母,他的父母其实都是技术工,工资并不低,但夫妻两人并不舍得吃用。 黎源算了算,他卖的豆花要绕地球两圈半才能成为大朝首富,兴许到时候珍珠的父亲会让他们两人见面。 算了,还是去跑海运吧! 富贵险中求,但是他目前没有门路,黎源按捺住心中的想法,就算去跑海运也要是跟珍珠见面后,两人商量好再出发,若是他一声不吭就去跑海运,珍珠肯定会很生气。 卖担子的老板见黎源颇有干劲的模样好意提醒,“后生刚来京城?” 见黎源点头又说,“你来的还算是时候,早两年不是这样,你看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似乎做什么营生都赚钱。” 实则不然,小贩的收入除去交税,还有打点关系和孝敬,实则就是层层盘剥,到手的银钱并不多,若是运气不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地痞流氓天天缠着你,再好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除去这些还有同行恶意竞争。 如果百姓日常生活便能遭遇作奸犯科,横征暴敛之事,统治阶级便腐烂到根系,溃烂坍塌是迟早的事情。 看来大朝改革是迟早的事情,若不改只有亡国的结局,黎源第一次生出妖相不易的感受。 老板又笑着解释,“不过这两年有所改善,但小哥最好还是找熟人带带,大家只是想赚点小钱,谁又知政令如何变化,即便执行但阳奉阴违,苦的还是我们老百姓。” 看来跟海运政令一样,其他各项领域的改革,老百姓也持谨慎观望态度。 这是人之常情,政令改革未带来显著利好时,更多面对的是质疑,即便拿到实打实的好处,亦会有不同的声音。 但黎源还是觉得有些违和,每日去告示栏阅读时政成为他新的爱好,议事局大力推进社会方方面面的改革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且没有任何隐瞒试探,政策的利好也是清晰明了的。 亦没看见明显的反对和质疑。 这般看来,议事局及其背后推手已经掌握朝政大权。 但民众的反应却非常谨慎。 他觉得这两年一定还发生过其他大事。 才会让整个社会对统治阶级的“讨好”产生某种迟疑和不信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黎源心中有自己的判断,谢过老板挑着担子离开,老板的提醒很及时,他需找个熟人带带路,黎源脑子里冒出卖豆花的小哥,那倒是个热情健谈的年轻人。 一副做吃食的担子几百文钱,价格不贵。 黎源买好后并没有急着购买碗筷和小炭炉。 做吃食类不仅需要食材新鲜还要味道好,京城的吃食大多清淡,他的手艺偏重口,显然不符合这里的饮食习惯。 不过黎源并不打算做寻常吃食。 也是想到珍珠产生的灵感,兴许做些甜品甜汤更吸引顾客,而且做这类吃食的极少,大多搭配着售卖,也以解渴为主要目的。 另外他也观察过,摊贩的卫生还是有些堪忧,一个担子能装下十副碗筷就算不错,若接待的客人超过这个量,碗筷的清洗程度就不够,毕竟走街窜巷的摊贩不会还背着一桶水。 大多都是遇到水井的时候洗一洗。 这在黎源眼里明显是不合格的。 卫生情况还要再考虑。 黎源将担子放在天井里,再次拿出棉纸做孔明灯,放了好几天,黎源不清楚珍珠有没有看见,人类目视距离其实非常远,如果有光源加持,远超出想象,只要不是长期在屋子里待着,即便人在天宫也能看见。 不过黎源放飞的地点在海市附近,距离天宫已经很遥远,但珍珠在天宫的可能性不大。 黎源眼中闪过一丝暗色,若是人在上城区也很麻烦,他至今没去上城区查探情况,担心户籍文书露出马脚,凡是需要审核的地方都避开,长期来看,过于被动。 “准备做吃食生意?” 黎源回头,不知房东何时站到身后。 他笑着点头,“有这个想法,但没想清楚做什么?” 房东便告诉他,若是做生意用厨房,价钱要涨到二两银子一个月,若用量大还会根据实际情况提升。 之前生活用厨房要一两银子,黎源便觉得有些黑,而且这家厨房十分脏乱。 但是租住房便是如此,不满意自己去找其他的,也有性价比不错的,但需要房屋中介推荐,那势必又要用到户籍文书,这家是黎源自己找的,当时路过时看见房屋门上贴着“房间租赁”字样。 黎源敷衍地点点头,只说做吃食还需要一段时间,若考察好了再来找房东。 房东走的时候有些不满地看着挤满天井的货担和棉纸,让黎源无事不要堵着天井,这是嫌弃他占了地方还不给钱,但黎源并非一直占用,做完孔明灯就收拾干净进屋,所以房东只是不满。 黎源只当听不懂,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一到时间再次背着孔明灯外出. 戚旻看着下面呈上来的反馈,秀丽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的眉型细且长,眉峰微微上扬,若笑起来,那是顶明艳的容貌。 但冷着脸的时候,也是顶锋利骇人的。 让戚怀安想起自己赠与小虫的那把匕首,那是他最爱的东西,也是母后赠与他的。 刀刃薄如蝉翼,美得不可方物。 又脆弱得似乎一碰即碎。 但识刀人都知晓这种宝刀最是伤人性命。 舅舅自不会让人觉得脆弱,至少目力所及的人类已经不会再被这种假象所蒙蔽。 民间资本对政令的反应太迟钝。 这是不应该出现的情况,商人逐利,连出海的风险都不怕,又哪里会对摆在眼前的诱惑无动于衷。 戚旻知晓原因。 三十三日不眠夜让许多人担心他杀鸡取卵。 可当时那种情况,他不得不如此下令。 陈氏步步紧逼,麒麟殿的秘密会东窗事发。 复杂的党派利益之争,腐烂到根系的官场陋习,明哲保身的权贵阶层,垄断霸民的商业帝国,稍有差池,这个京城就犹如怪兽的巨口将他吞入腹中,拖进海底深渊。 新帝登基之际,众人皆在观望。 三十三日不眠夜。 他劈下最锋利的刀,杀得京人骇到骨子里。 那之后,人们说他排除异己也好。 说他祸乱朝纲也罢。 戚旻稳住了局势,将一艘眼见倾斜的巨轮缓缓拉回原位,至于巨轮下垫着多少尸骸,那又有什么关系。 但显然,弊端也很快显露。 陈氏虽是百年官宦之家,却也是最突出的民营资本,它虽祸害市场,但也让无数民间资本看到崛起的曙光,陈氏被灭族,但凡牵扯到储位之争的一律做了刀下亡魂,在这个律法近乎完善的时代,戚旻采用最被诟病的宁愿错杀不放一个的苛令,里面要是没有挟私报复,谁都不信。 但仅仅是报复,民间资本会默认这是权贵阶层对他们的警示。 如今的被动局面再过几十年会缓和。 若一直如此,影响并不大。 黎源告诉他的历史长河里,他目前的做法已经能让大朝再苟活几百年。 甚至在灭亡前走上工业革命。 但戚旻不甘心,若是不知道还好,现在已经知道大朝如此破烂却依旧领先世界上很多国家,他又岂能什么都不做。 他向往黎源形容的那个时代。 当然他是有私心的,且如落霞寺方丈所言,他的私心已经重如魔障。 他恨不能立刻进入到那个时代,两个男人也能不分尊重光明正大在一起。 但他知晓这是不可能的。 “舅舅在为什么烦恼?”戚怀安搁下毛笔。 戚旻自繁重思绪中抬起头,“大朝的钱用不出去。” 这个戚怀安知晓,大朝自丝绸、瓷器和茶叶上获得巨利,国库里的金砖落满灰尘无人问及,父皇在世时只能靠搜集海外奇珍异宝花销,却也被内阁弹劾。 “舅舅准备怎么办?”戚怀安自回京后先待在太师府,太子即位后被戚旻带在身边。 议事局的工作他亦要参与。 十五岁的少年与两年前相去甚远。 戚旻眉间带起一丝笑意,“考我?” 戚怀安仿若回到那个简陋的学堂,他起身朝戚旻行礼,脸上依旧无甚表情,只眼睛微亮,“舅舅下一步是船舶司。” 戚旻点头,民间资本胆怯,他便让朝廷带队远航,停滞二十年的远洋航行会在他手里扬起风帆,当船舶司沉寂到生锈的成千上万的齿轮再次转动起来,当需要的物资越来越多时,海外物品便慢慢在大朝获得生根发芽的机会。 大朝的钱就开始花出去了。 议事局能明白,戚怀安也能明白。 身边支持他的人越来越多。 可惜没有一个人能想到短期有效的办法。 世间,也没有一个人能呼应他的理想。 他像立于黑暗的海面,下面暗流涌动,上面天色微明,遥遥望去,只有他孤身一人。 亦如此际从玄武殿望出去,璀璨的京城灯火被黑暗的苍穹吞噬,遥遥几点萤火,微弱不明。 “还有什么要说?”戚旻望着极远的萤火缓缓升空,头也不回的说道。 戚怀安放下笔,再次起身恭敬地抬手行礼,“皇帝批的折子有三分之二都需要重新批示。” 戚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我早就说过他是个蠢货,你们还要顾及他的面子拿予他看。” 戚怀安不好说什么,那是他同胞的太子兄长。 他从未想过从太子兄长手里夺权,他受到的教育就是辅佐太子当上皇帝,如今太子如愿以偿当上皇帝。 然后舅舅把他给架空了。 有外邦使臣觐见时,就让如今的皇帝出去迎接。哪些需要皇帝嘉奖的,就让皇帝盖个大印再去走一趟。 戚怀安觉得皇帝兄长越来越像黎叔叔口里的形象大使。 自回到舅舅身边,戚怀安慢慢明白,舅舅要培养他,但不是让他取代皇帝兄长。 但是要把他培养成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又是终点,戚怀安并不清楚,他只是明显感觉到,舅舅对于皇权的漠视和冷淡。 仿佛那样东西可有可无,又因为什么原因不得不让它继续存在着。 戚怀安揉揉发酸的手腕,“那以后侄子就自行定夺。” 戚旻没有理会,修长的身影走出玄武殿,在外面宽敞的平台上举目远眺,戚怀安望出去,什么都没有发现,反倒舅舅身上的长袍被风吹起,显出里面纤细的身材,鼓涨的长袍如旗帜般哗哗作响,仿佛下一秒就将舅舅带向天际。 戚怀安心中微跳。 紧走几步靠近戚旻,甚至微微抬起手腕想要抓住戚旻的衣摆。 他不由想到在太师府的那段日子,祖父并不见他,想来因为母后的事情对他心有芥蒂,他知晓母后的死并不简单,但随着父皇驾崩,那些深宫里的秘密仿佛被遗忘。 回宫前,久不见面的祖父让他祭拜戚家祠堂,那时他便知,祖父与舅舅达成某种协议,他将接下戚家的重担。 可舅舅才是戚家名正言顺的男儿。 风骤停,飞舞的衣袍瞬间归位。 戚旻奇怪地侧头,“你做什么?” 戚怀安默默回望戚旻,眼底的惶恐也归于寂寥。 戚旻隐隐叹口气,“哥哥说你是个锯齿葫芦,没想到还真是,单怀民虽平庸无能,但知道如何表达自己想要的东西,你以后莫在这上面吃亏。” 戚怀安觉得自己不是,他很想说,议事局的工作很累,批改奏折很辛苦,他只有一个人,没有分身术,他才十五岁,他有点怀念梨花村捡牛粪的日子。 甚至,过去还在皇宫里帮太子哥哥对付二皇子的日子也是极为悠闲自在的。 他才十五岁,已经得了腱鞘炎。 但他若这样说了,舅舅会让他跟皇帝兄长做朋友。 嗯,大臣们的奏折都是他在批阅。 皇帝兄长不喜欢这活路,刚登基时还比较有兴趣,但是每天的奏折堆积如山,虽然内阁已经过了一道,但是内阁的权力正在减弱,于是皇帝兄长的工作量又繁重起来。 再后面,皇帝批阅的越来越粗糙。 这两年,舅舅组建的新的权力机构迅速挤占旧的体系,重要事情已经不经过皇帝和内阁,皇帝后来干脆将大印丢过来,有示威的意思。 但是他惧怕舅舅,也就示示威,并无实际性行动。 舅舅说拿过来正好,免得掌印太监每日跑来跑去劳累人家。 一直工作到晚上七点,戚旻才放戚怀安回去。 回去不等于休息,他还要再读书到十一点才能睡觉。 中间只有半个小时吃饭休息时间。 等戚怀安告退,戚旻踏着月色回到殿内。 他睡眠浅,又总爱做梦,有时候梦里坠得深,分不清今夕是何年,有时候又会想,梨花村的日子是不是黄粱一梦,只为他能杜撰出山神夫郎这个明显怀有政治目的的身份。 不然为何哥哥一入京城就彻底失去踪迹。 这些思绪随着寻找时间的加长而日益纷乱。 被乌云掩盖多时的明月终于露出来,近中秋,月盘明亮,几盏萤火越飞越高,本有些显目,又在如华月色里变得黯淡。 玄武殿深处坠着层层黑金银纹的蜀绣,重重深影里似乎立着一个影子。 戚旻支着额头似乎睡着,良久,空旷的殿内响起轻微的呓语。 “怀安似你。” 风吹动锦幔,重重深影里什么都没有。 第75章 孔明灯 黎源察觉街上巡逻的官差多起来,看不出是找人,还是因为中秋将近为了维持秩序才增加人手。 但黎源发现他们的目光扫过身材高挑的青年时会多看两眼。 之前放飞孔明灯黎源都选择固定的位置。 既没有得到珍珠的回应,也没有人来捉拿他。 想来暂时没有暴露。 但这个方法不安全,黎源决定增加下次放飞位置的坐标。 下城区按照九经九纬棋盘式格局建成,以坐标的方式非常好表达,只有珍珠看得懂。 不,还有当初待到梨花村的那些人。 他们中不少人跑去听过他的数学课。 从唐末最后保护他的情形来看,黎源推测这些人应该站在珍珠这方,若是他父亲的人,那些人当年就可以动手杀掉他带走珍珠,没有这般,如今看来很明显,珍珠稳住这些人。 但也不能确定这些人就完全值得信任。 哼,珍珠还骗他是什么姐夫的人。 小坏蛋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哪里的姐夫闲得蛋疼来插手妻弟的事情。 珍珠会这般说大约也不想自己对他的父亲心生芥蒂。 黎源不会怨恨珍珠的父亲及其家人,两名男子想要光明正大在一起谈何容易,他理解家人满含期待的孩子,本有条光明坦途,何必走一条被世人诟病的荆棘之路。 若他的父母和爷爷还在世,出柜一事可能也要反复思量如何不伤害他们。 黎源想好下一步计划,一矮身挑起货担隐入如织的人流。 他做走卒贩夫打扮,因挑着担子,视觉上没有之前那般高挑,若遇官差他就放下担子不是半蹲着装作休息,就是拿着帕子擦拭担架,很是掩人耳目。 但他现在有些着急,黎源本是个稳妥的人,会冒险不过中秋将近,他已经错过珍珠一次生日,还是最重要的成人礼,黎源不知珍珠有没有行冠礼,有没有家人朋友祝福他。 黎源心头闪过珍珠离家前穿着的那身夫郎衣。 虽然珍珠说过会换掉衣服,他心里总是沉甸甸,担心珍珠没有换回男儿装扮,他是了解珍珠的,看着娇软温和,心里认定的事情,再多人阻挠都要绕着弯达成。 他担心珍珠为了要跟他在一起而冲动行事。 他不希望珍珠受一点点伤害和委屈. 议事局时常开会到深夜,今日结束的早些。 戚旻刚刚随意吃了点东西,他准备小睡一会儿起来再做事。 进殿时遥遥看见一名小公公在平台上垫着脚眺望。 这名小公公是贾怀最近收的徒弟,宫里太监收徒弟是常事,贵人们并不干涉,但贾怀跟他汇报过,这名小公公叫小林子,有个哥哥叫小橘,曾在浣衣局做事。 原来是护着戚怀安出宫的那名小太监。 戚旻点点头算作同意,贾怀看人很有一套,他是放心的。 小林子平日里很是恭顺,有时候安静得戚旻都快忘记他的存在,这般垫脚翘首倒是少见。 议事局定好思路,已经丢给工程司做详细章程。 听闻这两日工程司忙得鸡飞狗跳,找议事局接洽工作的,找户司要灯油钱、被褥钱的,内部人员重新调整的,听说还把船舶司有经验的匠人请到宫里,看得出他们也要开始加班。 加班好,天天加班就没心思搞小动作。 戚旻心情有所好转,走到平台上,“你在干什么?” 小林子吓一大跳,没想到明相这般早回来,赶紧趴在地上。 戚旻目光落到灯火闪烁的京城,上城区以行政部门和部分官宦家组成,人烟自然赶不上下城区,不过这两年来加班的部门越来越多,很多地方半夜也燃着灯油。 但戚旻还是更喜欢下城区,那里燃着世间百味。 临近中秋,已经有人放飞孔明灯,这里两三点,那里四五点,颇为漂亮,曾经他跟哥哥也燃过孔明灯。 “我又不吃人,这般害怕做什么?” 小林子还是趴在地上微微发抖,戚旻知晓很多人都怕他,索性不再为难小公公,转身欲回到殿内。 身后的小公公似乎鼓足勇气,“回明相,奴才觉得下城区有人放的孔明灯颇为奇怪。” 戚旻放慢脚步,语气却不好奇,“怎么奇怪?” “那人每天都在同一个地方放同样数量的孔明灯。” 戚旻勾起嘴角,这小太监怕是自小长于宫里,并不清楚某种固定的放飞方式也是祈福的一种,但他并未嘲笑,“兴许为了祈福。” 谁知小林子很是肯定,“奴才觉得不是,祈福多点九盏,亦或是三的倍数,但那人放的是倒数,有些奇怪。” 戚旻停下脚步,“什么意思?” 小林子微微抬了下头,却不敢看戚旻,但赶紧将前后缘由说来,他看见那串孔明灯已经有些时日,一开始并未留意,只因他的目力极佳,看得比旁人清晰。 不想后来每日这个时辰都能看见。 明相这个时辰都在主殿跟议事局的诸位大人开会,他才能有时间和机会站在殿外的平台上仔细观察。 同一个地方,同一时间,都是三、二、一…… 戚旻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目光快速扫过广阔的京城,可惜没有看见任何孔明灯,他的目光灼热地盯着小林子,“你说什么?详细说一遍!” 小林子察觉到戚旻的情绪变化,顿时紧张得浑身颤抖起来。 但贾怀教过他,明相最讨厌吞吞吐吐的人。 他便心里一横,眼睛一闭,抬声道,“奴才没有看错,大致就是海市那片区域,每天晚上戌正时刻,就有人放六盏灯,先是三盏,半刻钟后放两盏,再半刻钟放一盏,每天都如此,不多不少。” 戚旻的双手紧紧交握,抓得干瘦的手背爆起一条条青筋。 他的目光再次投放到下城区海市附近,反复搜寻,可惜等了许久,没有任何孔明灯,他忽然想起小林子说过,那人每天只放飞六盏,想来今天是错过了。 戚旻的心从未这般乱过,仿佛有个声音告诉他是哥哥,又有个声音反对着不过是巧合。 他竟一时无法安排下一步行动。 如同一座雕像伫立在平台上,满目都是仓惶,任由海风带起宽大的衣袂。 小林子再次动了动,“明相……您刚才进来时,最后一盏刚刚消失在天际,但是今日有些不同,所以奴才一下又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多想。” 戚旻连忙问道,“有何不同?” 这次除去三二一倒数排列的六盏,又放飞了四组。 分别是四、三、一、五。 戚旻在心中默念这四个数字,猛地闭上眼睛,手指深深掐入皮肉里,是哥哥,真的是哥哥! 飘忽不定,悬而未决的彷徨仿佛找到归家,缓缓落下。 小林子感觉明相突然平复下来,就像即将遭遇狂风暴雨的小舟突然天晴月明,他刚到玄武殿没多久,但跟着贾总管做事学到许多,其中就是观察判断明相的情绪变化。 不管外面将明相议论成什么样子。 小林子觉得明相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般难懂。 他的情绪变化还是好辨认,心思也不会藏得太深,只是不太能辨别明相的下一步会拐到什么地方,可能就是这种多变和捉摸不定让外人觉得明相诡秘。 不过贾怀警告过他不要随便猜测贵人的心思。 他也猜测不到,便只应对明相当下的情绪就好,例如明相看着心情不错,他就及时端些吃食过来,若是明相不说话,他就默默退下当个背景,大约因着这份机灵的本分,贾总管对他还不错。 他不清楚自己说的这些有没有用,明相的情绪确实发生变化,但不明显,也不知自己这多此一举有没有犯到明相的忌讳,正神思难定之际,明相走到他身边,用不大的声音说道,“你对京城下城区熟悉吗?” 小林子想了想,“奴才没出过宫,但因为目力不错对下城区的大致位置有所了解。” 戚旻勾起嘴角,是个聪明的,“北纬三东经五,一会儿把这个地方指给我看。” 小林子又在外面待了半个时辰,大约辨明方向,指给戚旻。 晚上下值,小林子刚出去就被贾怀拦住。 “明相与你说什么?” 往日贾怀也会询问这些事,小林子都会一一回答。 但今日他看了贾怀一眼,突然跪服在地,“望公公责罚,奴才不能说。” 贾怀气得龇牙咧嘴,他正是看见小林子指着远处给明相说什么,还在里面说了那般久,要不是离着远,他突然上前引人怀疑,不然就真的摸进去。 “怎么?以为攀上明相就可以不将咱家放在眼里?” 小林子吓得厉害,“贾公公对奴才有知遇之恩,奴才自然不敢违背公公,只是……只是……” 他知道大家最近都在找一个人,从明相的反应不难猜出放孔明灯的人就是明相要找的人,但明相辨明位置后并没有立马寻来贾怀陈寅等人来巡查,想来明相自有打算。 主子的事情主子安排,哪里轮得到他来到处胡说。 他亦记得贾怀留下他的第一句便是,永远不要背叛明相。 贾怀声厉惧色,“只是什么?你怕不是包藏祸心误导明相,要不就是以为自己得了明相的青睐以为能一飞冲天。” 贾怀本来就长得不像好人,笑面虎大奸宦说得就是他。 他发起怒来非常令人惧怕,更不要说小林子这种小公公。 小林子比在明相面前还要害怕,浑身抖得像筛糠。 但他就是不松口,也不为自己辩解。 “好了,你吓唬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贾怀看着地上的小林子哼了一声,脚步轻盈地迈进去,“哎呀明相,咱家就是为您测试一下他忠心不忠心,没想到人是有些笨,但心倒是实诚的。” 戚旻懒得听他胡扯,只有些得意地看着贾怀,“哥哥跟我联系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们司狱所和情报司联合办事,居然找到不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哥,哥哥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反倒是他先联系到我。” 贾怀无语地看着戚旻,得意就猖狂,是谁这段时间要死要活的。 贾怀自然不能将这种话说出来,明相眼见着开心起来,他也真心高兴,于是凑过去贼兮兮地问,“源哥儿怎么联系您的?咱家定帮您精准找到位置,也不打扰,护着他安危即可。” 眼睛却在平台附近到处搜寻。 莫非是信鸽? 戚旻好笑地看着贾怀,“你是真的要找哥哥,还是想跟陈寅斗个高下?” 他知道贾怀记恨陈寅唐末当年企图杀掉他的事情,不过这些年以来,几人也就相互使使绊子,耽误计划的事情倒没有做过。 这段时间太师府未动,只因他们未找到黎源。 但戚旻明白,只要找到黎源,哪怕他未行动,只是不动声色将人保护起来,按照父亲的性子,势必拿黎源做筹码与他谈判,而谈判内容极可能关系船舶司。 父亲是旧权贵利益维护者,且嗅觉比常人敏锐得多,大概已经看出他在政治方面的改革方向,所以步步紧逼。 他不过仗着对未来政治体系的提前了解而糊弄当下的政客。 趁他们反应过来前完成政治格局的定型。 船舶司是他的重器。 若父亲横插一脚,只怕不美。 现在好了,哥哥居然想出这般巧妙的主意主动联系他。 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便好。 戚旻心中大定。 他只需等着明日坐标上放飞的孔明灯即可,而哥哥不会一直使用同一种放飞方式,后续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信息告诉他。 现在唯一要做的,得告诉哥哥他收到了信息。 第76章 长姐 晚些时刻,贾怀的手下收到信息。 留意海市附近燃放孔明灯的人,黎先生极有可能在这些人中间,不过小半个时辰,陈寅麾下就发现贾怀的人撤掉一半跟踪宋文彩的。 演戏演了好几天的宋文彩日见憔悴。 每天搓着文玩核桃,行尸走肉的到固定位置打卡。 不能多不能少,仿若游戏里的NPC。 但就在这一天,他突然发现快要混熟的小贩又换成原先的人。 他几乎泪流满面地看着对方,“大叔身体好了?” 摊贩一脸莫名看着他,“多谢记挂,身体好转不少,官爷要买点什么不?” 宋文彩为了纪念这个日子,从摊贩手里买了串劣质到掉渣的手串,戴在手上不再摘除。 不过他为人机警圆滑,倒没觉得对方真的放弃他。 定然还有看不见的眼线盯着他。 宋文彩琢磨一番想出对策,老是这般躲着藏着不是一回事。 他要主动出击。 找了黎源好几天,随着中秋节步步逼近,到处都是放孔明灯的人,着实找不到人,陈寅和贾怀也不再遮遮掩掩,索性让手下打着公务的名义,放开人寻找。 有时候闹出动静就按在陈氏余党身上。 反正他们这般嚣张办事也不是一次两次。 时不时陈寅的人就跟贾怀的人在街头巷尾碰面。 先前双方看见彼此还互相试探,嘲讽加挤兑一条龙服务。 中秋节头一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 当初是谁说的,黎源那般善良淳朴的人,来了京城这种吃人的地方,只怕被欺负得厉害。 现在司狱所和情报司联合起来都翻不出一个人,这要说出去,只怕会被笑掉大牙。 贾怀愁得都懒得理会小林子抱大腿。 两人有时候站在平台上望着下城区说笑,真恨不得挤过去问问,满城孔明灯,他们究竟是怎么找出黎源那几盏。 明相也是,明明先前急得不得了,怎么眼下又不急了。 他就像有了定海神针,浮动的心再次平静下来。 贾怀有种预感,明相又要搞大事。 这种感觉在梨花村的时候再熟悉不过。 可那是梨花村呀,最厉害的不过是山里的大虫,整个村子才几百人,现在可是京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玄武殿,盯着议事局,盯着明相,明相又能做什么呢?. 大殿深处黑金银纹蜀锦微微动了动,隐约有个身影站起来。 突然小林子快步走进来,行径有些匆忙,又急急刹住脚,“禀明相,皇帝身边的李公公过来了。” 蜀锦后的身影站住,跟锦缎上的云鹿融为一体。 “让他进来。” 小林子磕了头退出去,不一会儿一位看着颇有气势的年长公公走进来,却在看见戚旻的瞬间矮了身子,恭敬地跪趴在地上。 戚旻拿了个最小计时的沙漏,倒过来,沙子开始快速流动,那公公听见动静不敢再有旁的心思,连忙说道,“皇帝他十分想念明相……” 戚旻清冷的声音响起,“半柱香。” 趴在地上的公公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匆忙开口,“皇帝想将九华宫正殿台阶换成白玉。” 戚旻点头,“可以。” 李公公又说,“明日中秋,皇帝想请明相与众臣同乐,宫里请了番邦舞姬前来表演,据说……” 戚旻打断他,“他自己玩得开心就是,我就不过去了。” 李公公想抬头,但实在受不了戚旻的威压,但是,但是为了皇帝他不得不开口,“皇帝想立皇后。” 戚旻依旧平淡,“可有人选。” 李公公说了几个名字,都是世家里待嫁的女儿,戚旻依旧想都不想,“可以,他自己想好选谁,把名字交给礼司。” 皇室没了自己的私库,所有开销由户司决定。 目前看着还成,但李公公是老人,一眼就看出皇帝这是被架空了,想要帮皇帝多要点东西,但是他又能做什么主,宫里太监实施自愿留存,不愿意留下的早就离开,一些年轻的吃药没几年都选择离开,盼着药力消失后也能传宗接代。 李公公身边早就没有什么得力的人。 他急忙说道,“皇帝乃是一国之君,一位皇后会不会……” 戚旻点点头,“看中的,若女子家里没有意见,都选到他身边,做皇后还是妃嫔他自己看着安排,银钱也会按历制划分。” 李公公顿时松了口气。 等人出去,戚旻未出声,里面一直站着的人影倒是先笑出来,“就他那出息……” 清亮女声里满是无奈和苍凉. 黑金鹿纹的蜀绣幕帘被掀起一角。 一张艳丽华贵的脸露出来,与戚旻有六七分相似,若李公公还在,一定会大惊失色,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薨了的皇后娘娘。 她未着任何宫制服饰,穿着黑金银纹道袍,黑亮的长发简洁高束,眉宇间颇为英气。 她在戚旻身旁坐下,望过来的眼底透着怜惜和疼爱,这是她一手养大的幼弟,若是命好,子承父业,娶妻生子,位列三公,一辈子顶贵荣华,怎般都不会像现在这般,被世人误解,被朝臣猜忌,被权贵质疑。 她如孩子般疼爱的幼弟,披着长发,做夫郎装扮,顶着重压,在未有明灯的乱境里开凿一条无人走过的新路,那般辛苦与寂寞。 值得吗? 而她的长子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却只字未提明日可是他舅舅的生辰,去年是戚旻的成年日,按礼制要行冠礼,拜父母,敬恩师,却因为这离奇的夫郎身份,不了了之,还让言官寻得机会在朝堂上明讥暗讽的骂了一通。 虽然那朝堂已是个摆设,长子不仅没呵斥言官,据说还掩袖打着哈欠任其骂完,真是蠢到极致。 戚旻终于搁下笔,却没有看戚长贞。 他对单家不存任何怜悯,终是对长姐有些歉意,“姐姐,我可保单怀民一世无忧。” 戚长贞眉眼间的杂色已经消散,只剩澄清和信任,“那是他的福气,管理天下本就不是易事。” 不仅要有脑子,还要有胸襟和魄力。 好巧,单怀民都没有。 他是被皇权养坏的种。 不仅他,许多权贵都如此。 大朝若不变革,百年内必亡。 若有异族入侵,不过五十年。 奢华富丽的巨轮其实内里已经千疮百孔。 戚长贞仔细打量幼弟,“那姐姐先祝明哥儿生辰安康。” 戚旻眼底浮现一丝笑意。 姐弟俩又谈了谈变革方面的事情,戚长贞离开时嘱咐戚旻早点歇息,戚旻嗯了一声又埋首案前,显然没有听进去。 月色将海面照得一片银亮。 港口的船只犹如归巢的鸟儿安静依偎。 远处的外邦大船却如同压境的军队沉默观望着,姐弟两人都清楚,大朝稳则易,不稳则犯。 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戚长贞是“死掉”的人,不能示人,她也住在玄武殿,不过是两层殿宇间的一处夹层。 环境并不差,只是没有窗。 长长的透气格渗过微弱光亮。 贾怀在前面小心翼翼引着戚长贞,除去昔日的主仆二人,再无其他宫人。 戚长贞走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黎源那孩子找到了吗?” 这件事贾怀接手后,陈寅便慢慢撤回人手。 他的人实在太扎眼。 有些权贵已经起反应,担心三十三日不眠夜再次上演,正四处打听活动,有的想离开京城搬去乡野,有的甚至想前往海外。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京城内寻人,贾怀比陈寅有优势,他的人大多没有转到明处,三年前营救四皇子时,他回到琴川府协助戚家力挽狂澜,一波波成熟的情报人员被他钉进京城,随他回京后,这些人早已在各行各业稳扎下来,他也一举晋升为大朝的王牌情报头目。 只不过,外人依旧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只当戚旻怀念亡故的长姐,才将老人又调回身边。 两班人马不管平日里斗得如何,该交接的时候还是要交接,何况此事关乎黎源。 贾怀知道戚长贞心疼戚旻,自那件事发生后,皇后娘娘虽表面不显,可内里终究生了魔障,如今又是个死人身份,他便挑些有趣的说予戚长贞听。 为找到黎源。 贾怀当时让最精英的圈层开了个会,里面一半都是见过黎源的。 司狱所都没找到人,他们不敢大意。 在没有高科技设备辅助的情况下,信息灵通除去各家的看门本领,最重要的在于人多,满大街都是搜集情报的人,加上队列中只需一两个人头脑灵光的,就能找出线索。 但现在不能这般行事,明相自回朝野后,没有明目扩充自己的人手,如今政局逐步稳定,更不可能反向行之。 贾怀是个聪明的,将黎源的课堂搬过来,往昔都是单线汇报,例如贾怀手里掌握十条情报线,他将收到十条线索,里面有重复的,无效的,挑选出有效的再派人重查。 现在,他让大家开会。 以时间为轴线,一起往外抛线索,然后乱斗式讨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而他的手下又哪里缺少能人异士。 排出一切繁杂信息后,箭头落到一个叫宋文彩的身上。 这人也被陈寅的人怀疑过。 追踪过宋文彩的刑卫被请过来。 他不明白这个被排除嫌疑的人为何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因为怀疑过宋文彩,事后刑卫亲自跟过宋文彩,并没有什么异常。 宋文彩这人是典型的官三代纨绔土著。 祖父当过大官,卸任前已是太子宾客。 官运算有的,但不多。 宋文彩祖父任太子宾客时,当年的仁武皇帝还只是个小娃娃,等仁武皇帝执掌朝堂时,宋文彩祖父已经仙逝。 荣誉加身,实际好处不多。 到宋文彩父亲,只混了个从八品的闲职,而宋文彩本人,连官职都混不上,只能到城门做审核人员。 宋文彩的信息交到贾怀一行人手里时也没有引起太大注意,毕竟可疑的,疑似的都太多太多。 要说他哪里露馅儿,大约是因为体重。 半个月而已,胖了足足近二十斤。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寅手下办事,大多通过嫌疑人的神色行为痕迹来判断,贾怀手下办事,则通过“反常”来判断,说不出谁优劣,各有各的好。 宋文彩在京城好几处宅子,算不得大,在末流官宦家算比较富裕的,他并未与其父亲居住在一起,因为宋文彩的父亲娶了七位妾室,父子俩因为此事时常爆发冲突。 直到宋文彩问父亲以后自己也娶这么多妾室,能不能跟他父亲的妾室们享受同等待遇。 宋文彩的父亲自此不再催促他成亲。 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宋文彩并不固定住在哪个宅子,他玩乐随性,头一日去哪里喝了酒,当晚就择附近的一处睡觉,直到他开始频繁出入一处宅子。 这处宅子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但是离海市不远。 宋文彩一开始去的不勤。 后面隔三差五就去住。 不当值的时候他都在外面打卡闲逛。 一到时间就猫回宅子里。 很快大家推测出,这人在外面闲逛是为了避人耳目。 那不用多想,宋文彩大抵在宅子里养了人,看情形也是不打算娶进家门的。 本是寻常事情,但与宋文彩这人性格极为不符合,他痛恨自己父亲朝三暮四,淫.乐后宅,断不会自己也如此行事。 一时间大家十分激动,推测宅子里藏的人多半是黎先生。 确定好后,贾怀的人恳请刑卫夜探宅子,结果探出来宋文彩每晚回去后对着他祖父的灵位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活像请神。 他之所以长这么胖,不过是每晚宵禁前,都让附近酒楼送来大量吃食,大家结合他白日行径,这家伙好像真的没吃什么东西,都存到晚上再吃,他吃得狼吞虎咽,看着又像因为什么事情压力太大导致暴饮暴食。 贾怀描述得绘声绘色,戚长贞脸上扫过淡淡的笑意。 “你们小心点是对的,他是不是跟黎源联系上了,可你们依旧不知道黎源在哪里?“ 贾怀顿时露出痛苦的表情。 戚长贞摇摇头,似乎习惯贾怀如此耍宝,”明哥儿后面是个什么章法?” 贾怀没有隐瞒,“明相让我们暗中保护即可,也不用告诉源哥儿。” 戚长贞突然笑起来,“他把你们都骗了,这像是不与黎源联系的意思?不过他确实没通过你们联系黎源,父亲那里算不得犯规,幸好黎源这孩子聪明,不然明哥儿又要烦恼一段时日,父亲那里也落了下乘。” 贾怀皱起眉头,似懂非懂。 戚长贞毫无意外之色,又行几步顿住,窗外的月光被气口的木栅栏切割成条,在戚长贞脸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光影,“当年明哥儿接走祖母我能想明白,接走怀安……原来如此,明哥儿那时候便打定主意让怀安继承戚家。” 贾怀恍然大悟。 戚旻回京这条路一共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 唐末赵雾及天行第三位首领孙明俊就在附近埋伏,再后面是孟尝将军的千骑兵,而城内也做足准备。 只要有人对戚旻不利,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一旦亮兵,意图造反之名永世无法消除。 戚旻否了数条策略,披着斗篷,独步前往,那时候所有人都替他捏了把汗,不清楚皇帝会不会宣见罪臣之子戚旻。 直到再见戚长贞,贾怀才知这姐弟俩究竟心神相通到何种地步,亦或是说戚旻足智多妖到从蛛丝马迹里推测出坐在天宫重重屏风后的早不是什么仁武皇帝,而是戚长贞。 一姐一弟,一女一男。 做出无人敢想敢为的事情。 大胆到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可皇权之争还少了血色浸染? 好在,他们成功了。 贾怀当初可能也就愣了一盏茶的功夫,然后恭祝两位得偿所愿。 那时他想,世子就是世子,不论沦落到如何境地,家世学识赋予他的东西又怎么甘心屈于人下做个夫郎! 梨花村爱撒娇的小夫郎是假象。 黑金银纹斗篷下朴实却不凡的夫郎衣,也不过是迷惑人心的神论,亦或是一个借口。 他很高兴戚旻成为手握重权的明相。 等朝局稳定,权力统一,被世人不解的夫郎身份自会慢慢淡化,一切又有走上正轨的机会。 但此时戚长贞否定了他的想法。 她说明相想让四皇子继承太师府,且在接走四皇子前就做好打算。 什么意思? 贾怀不怀疑明相与黎源之间的感情。 但事情总有轻重缓急。 他能想象到的最完满结果,便是戚旻彻底稳定朝局,重获尊崇,再给黎源一个名分。 贾怀眼中显出震惊之色,只听戚长贞又说,“他终是选择一条最难走的路,众人只当他为了权势拿山神夫郎做幌子,却不想他为了让这个夫郎之名名正言顺,让权势为他做嫁衣。” 贾怀收起心中惊涛骇浪,连忙说道,“娘娘,明相没有这般儿女情长。” 戚长贞点头,“是,他没有,他只对黎源长情。” 戚长贞摇摇头,“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谁又能想到我会亲手血刃……” 贾怀连忙出声,左右观望防止有人,“娘娘起风了。” 戚长贞眼底的血色慢慢消散,坚韧的眉眼再次恢复如常,“无事,我敢做便敢认,他不仁我便不义,没什么好狡辩,看开后,夫妻一场不过是权势的利益抉择,他娶我并非因为爱惜我,我嫁他也并非倾慕他,我只是心疼明哥儿,若不是我执意如此,他在梨花村当个小夫郎未必不是件圆满的事情。” 贾怀心想世间又哪有双全法。 明相既不会舍弃家族的养育疼惜之恩,亦不会放弃跟源哥儿间的相遇相知之情,他走到现在这一步,并不是被逼迫,而是戚家儿郎主动选择的结果。 都是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戚长贞见他听明白,“就照明哥儿的意思,私下不要接济照顾黎源,父亲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你们若是帮他,对两人未必是件好事,另外,我想看看,黎源能不能接住明哥儿的这份情深义重。” “至于明哥儿背地里要做什么,你们不是都在找人吗?哪里有时间一直盯着明哥儿,是不是?” 长长的木道留下斑驳的光影。 戚长贞的归宿未必就是殿宇夹层,但暂时她只能居于这里,不见天日,想见孩子也只能隔着布帘虚虚实实地看一眼。 她希望黎源能明白明哥儿的苦心。 也不辜负这片苦心。 第77章 中秋节 又见中秋,明月早早跃出海平面,却迟迟不升空。 往日总是灯火通明的上城区各行政部门难得熄了明灯。 住在上城区的权贵们则将府邸装饰得灯火通明,门前络绎不绝,访亲探友,香车宝马。 更多官员相互行礼后一路顺着官道朝下城区走去。 有马的骑马,有轿子的坐轿子,一个个都归心似箭。 一过上下城区的检查通道,街市熙攘,人流如织,更多人都在街上游玩,沿途的茶楼酒肆人满为患,路边随意卖艺的摊子都围满人,大人将孩童高高架在肩上,孩童手里拿着风车、灯笼,有兔子式样,也有弯月式样,好不应景。 有人出上城,就有人进上城。 一群群身材高挑的胡姬嘻嘻哈哈地朝里走,身上的佩玲叮咚作响,引得人频频回首张望,来给新帝献艺的番邦人士特别多,在他们眼里前往天宫还是极为荣耀的一件事. 玄武殿今日亦没有开会。 整个宫殿黑漆漆,在一片灯火通明的殿宇中显得有些奇怪。 因它的位置又在殿群右上角突起的一处,格外诡异。 新帝在正殿设宴款待他喜欢的臣子,歌舞升平,丝竹声声。 戚怀安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玄武殿。 歌舞表演实在无聊,他更担心独自待在玄武殿的舅舅。 这两年舅舅每到佳节日都会很不开心。 他又想起还在梨花村的时候,舅舅生日那天又是多么开怀,黎叔叔真的将舅舅宠成一个孩子,连他都是羡慕的。 皇帝说了祝词,大臣们稀稀拉拉地恭贺。 倒不是不热情,而是人太少。 今年请假不来参加宫宴的比去年又多了一倍。 好在有不少番邦使者,歌舞表演也掩盖掉这种尴尬。 其中不少来参宴的臣子,也只是看着往日情面不愿将事情做得太难看。 那就是个吉祥物,捧着就行。 戚怀安知道,大臣们在面对他时要谨慎尊重得多。 现在有些人看不清明相的意图,其中不少权贵还猜测明相是不是想取单家而代之,戚怀安嗤笑,若是如此舅舅又何必大肆宣扬自己的夫郎身份,权贵们享乐太久,脑子跟大朝一样,烂成浆糊。 舅舅不会与权贵割袍断义,但他需要听话的,愿意改变的,其中有些人已经反应过来。 戚怀安觉得自己是反应最快的那批人,所以写话本子的事情就落到他身上? 那些话本子,他手都写麻了,写得怪恶心的。 一只小狐狸跟樵夫黏黏糊糊的。 他只要一代入舅舅跟黎叔叔就汗毛竖立,当年他年幼,舅舅究竟是怎么敢大庭广众下跟黎叔叔搂搂抱抱,亲亲热热的。 他才十三岁。 舅舅跟黎叔叔太无耻了! 戚怀安不耐烦跟过来结交的群臣交际,独自走到殿外远眺。 见他不想被打扰,周围人识趣也不敢过来。 清瘦的少年已经隐有帝王之势。 这便是大家看不懂明相的地方,废了新帝,却又将四皇子带在身边敦敦教诲,究竟意图为何。 突然戚怀安微微睁大眼睛。 只见棋盘似庞大的京城上空缓缓升起几盏孔明灯。 一开始浮于万家灯火之间,并不显眼。 四周也有不少其他的孔明灯。 等越飞越高,离开灯火的遮挡,它们过于整齐的排列方式就引人注意起来。 戚怀安数了数,一共七盏。 每一盏之间的距离等同。 等那七盏升到小半空的位置,又有两盏升起,是同一个地方。 然后是一盏。 戚怀安默默念了下:七二一 然后就没有了,他以为自己多想正要离开,又升起三盏。 这一组是四个数字:三一八六 接下来都以三个数字为一组,分别是: 四五六 五一零 三六零 九八七 戚怀安不确定那些是不是代表‘零’,因为那个单独飞起的一盏不如别的明亮,似燃未燃,将灭未灭,显得特别孤独。 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冲动,立马望向黑灯瞎火的玄武殿,他有种预感,那是黎叔叔燃的孔明灯,也只有舅舅明白这些数字代表的含义。 玄武殿栏杆旁,戚旻的手指紧紧抓着栏柱。 模糊掉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半空的孔明灯。 小声的,珍惜的,一个个数着。 “七……二……一……” “三……一……八……六……” “五……一……零……” “三……六……零……” “九……八……七……” 戚旻伸出一只手捂住脸,海风轻轻吹拂他的长发,仿佛有只粗糙的手指拂开他的发丝,磨蹭他的脸庞。 轻轻地,温柔地,眷恋地说着,“亲爱的,生日快乐,是我啦,想念你,你别哭,对不起。”. 陈寅的人最先抵达燃放数字组合孔明灯的地方。 每组数字间隔了时间,第一组放飞上去,散落在下城区角落的人刚刚看见,今日是明相的生日,他们推测黎先生不会只放一组,心里兴奋异常,肯定能找到黎先生。 问题是到处都是放飞孔明灯的人,明灯不升到一定高度,没法分辨是不是含有特殊含义的数字组合,不过有人在高处眺望,明亮哨声响起时,报信的烟花飞上天,大家很快朝着信号点赶去。 围拢的圈子越来越小,小到陈寅的人时不时就撞上贾怀的人。 逛街的行人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区域突然拥挤起来。 但假节日嘛,大家都不急着回家,所以慢慢逛着,还到处寻探是不是有热闹发生。 已经放飞第二组,到第三组时,两边的人开始急了。 终于在放四组时,让他们找到人。 年轻的男男女女执着花灯在水畔嬉闹,有人组织着按顺序放。 被抓来问了才知,有人免费拿给他们放,不过要按照要求放。 众人:…… 等最后一组升空时,找过去的人看着几名小童嘻嘻哈哈地拍手。 其中一个还叫着,“这盏再等一下,叔叔说要数二十下才能放。” 于是一群孩子齐齐发出:一、二、三、四、五…… 数到二十时放飞手里的孔明灯,又依法炮制下一盏。 找人的实在忍不住走过去询问,“你们见过送你们孔明灯的叔叔?” 小女孩眨着明亮的眼睛,重重点头,“嗯,是个好好看的叔叔。” 另一个孩童插嘴,“他还请我们吃糖。” “那他在哪里?”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只小女孩笑着说,“他说我们放了孔明灯,他喜欢的人就会很开心。” 各位官爷:又是一大泡配方熟悉的猝不及防的狗粮。 众情报司人员已经考虑要不要吸纳黎先生进队伍工作。 众司狱所人员已经忧虑黎先生不要犯罪才好,很不好抓. 除了第一组是黎源亲自燃放,后面委托完就离开。 他今夜还有事情要办。 今日他没有挑着货担,不仅如此还特意打扮过,换上最好的衣裳。 这样自然显眼,他只能顺着人流多的地方走。 好在到处都是人,遇见表演杂耍的地方更是水泄不通。 河道也时不时有花船飘过,都是一家家租着出来游玩的。 黎源怀着激动的心情在人流里穿梭,虽然时间还早但没有什么时候像此时这般激动,他就像校园里刚刚开窍的毛头小子,怦然心动地等待着,期待着。 他把区域反反复复走了几遍,确定没有任何盲点后开始放慢脚步。 今年的狐狸灯特别流行。 小狐狸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他想起珍珠总是望过来的眼睛。 有人坐在河边讲故事,围了不少人。 黎源寻了个不易被察觉的角落靠过去。 听着听着便有些耳熟,直到听见‘子都山’三个字,发现对方居然讲的子都山传说。 子都山最出名的传说就是山神化作樵夫给迷路村民指路的故事。 黎源当初将这个故事好好利用一番,加到子都山灵芝的宣传里。 不过这位讲的故事又有些不同,居然多出一只小狐狸。 黎源家就养过一只狐狸,听着格外亲切。 特别小狐狸可爱的模样跟珍珠很像,调皮起来也像,讨嫌起来则像阿紫。 故事大多都是围绕樵夫小狐狸展开,很是生动有趣。 但说着说着,黎源就察觉出没对。 怎么带了点颜色? 围观的人听得嘿嘿直笑,带着孩子的家长便笑着捂住孩子的耳朵。 说书人讲得艳而不俗,也没说那狐狸化了人形这种引人遐想的设定。 但黎源越听越觉得耳根发烫,感觉好似他跟珍珠的日常怎么被人偷窥了去。 直到一个小孩子高声问道,“小狐狸是樵夫的娘子吗?” 顿时大家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说书人四周看了看,“散了吧散了吧,再讲下去老夫就要去那个地方赏月吃月饼了,各位有钱捧个钱场……” 黎源放了二十文钱进去,说书人自然一阵感谢。 抬头一看,见是位丰神俊逸的男子,便听对方笑着说,“不过是对平凡恩爱的夫夫,倒没有谁依附着谁。” 说书人愣了一瞬再看,人已经不见踪影。 说书人回想他拿到的话本子,虽没提及性别,但联系到天宫那位可不就是只公狐狸,可话本子里公狐狸极近娇媚夫郎之态,正是大家爱听的东西,又因为跟那位有关联,只要一想想高高在上的那位跟他的山神夫君相处时也会这般那般,便有种不能言说的快乐。 虽然大家都觉得那什么山神夫君是杜撰出来的,但能臆想着那位也有伏低做小的时刻,快乐加倍。 这便是这类话本子流行迅速的原因。 但这青年提醒得对,一年前大朝夫郎的地位就提高不少。 不仅不用签下身契,若夫郎与夫君和离或是休弃,夫郎都不用强制再嫁,再嫁自由,也可寡居,但不能择女子婚配。 虽最后一点好多人不明白,但现在也很明显,便是保护女子。 既然选择做夫郎,那定是喜欢男子的,实属没有必要为了子嗣又去祸害女子。 不过这条政令计入民计民生改革令里,很是不起眼的一条,没有被特别关注,也就谈及到那位时,大家挤眉弄眼的笑一笑。 说书人冲着青年消失的方向淡淡一笑,拱了拱手,算是谢过对方提醒。 故事嘛,还是香艳才招人喜欢,但往后讲述时还是应该政治正确才行,大朝早已换天,像他们这些走在信息传播前段的人,一定要掌握好方向,不能做遗老呀! 天色渐晚,街上如织的人流散了些。 黎源察觉到有目光落到他身上,他身材高挑,锦衣一穿更是出类拔萃,先前人多还不显,等一落单就招人,他紧走进步混进做堆的人流。 不想那目光跟着追过来,越来越炙热。 黎源顶着目光抬眼望去,只见一群番邦人迎面走来。 那些人穿着自己国家的服饰,体型高大壮硕,又爱在腰间悬挂配饰,走起来呼呼作响,其中不少番邦女。 番邦女的衣着看着像波斯或者大食那边的服饰,很是绚丽,衣着大胆,许多露出一截漂亮的细腰,头上披着沙丽,材质多变,有半透明纱状,也有不透明的绸缎,大多蒙着脸。 明艳的眼睛顾盼生辉。 纤细的手腕露在外面,上面戴满黄金珠宝配饰,还有铃铛,声音清脆悦耳。 他们高声交谈,露出豪迈的笑容,显得很是高兴。 黎源跟着人群与他们擦肩而过。 “站住!”身后有人高呼。 黎源脚步微顿,眼角瞥见一列官差站在他来时的路口高声说话,目光似乎正是望着他这个方向。 黎源垂下眼睛,脚步不停。 但行人的速度却慢下来,有人开始回头看热闹。 河岸边突然爆出一声鸣叫,直飞云霄,‘嘭’的一声巨响在半空炸开,璀璨的烟火散落人间,路人纷纷抬头望去,嘴里发出阵阵尖呼。 黎源收回目光,伸手牢牢牵住一截纤细的手腕,快速跃过前面的人流。 第78章 重逢 黎源一路疾行,抓着皓腕的力量越来越大,身后铃铛叮咚作响,翻飞的衣角风中纠缠。 两人分开人流,穿街过巷,绕过亭台楼宇,直至一长满芦苇的水畔。 黎源带头弯腰钻入桥下。 拱桥不高,刚够过一艘花舟。 黎源紧紧牵着身后的人,一直猫腰走到桥孔下方才猛地转身拥住身后的人。 怀中身躯不复往昔柔软,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但认不错,化成灰也认不错。 待到两人松开,面纱上一双美目圆溜溜地看着他,眼底的光夺目璀璨,调皮又狡黠。 一如往昔。 “公子为何带我来这里,可是认错人?” 清悦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 语调也是调皮的。 两年前,小狐狸狠着心收起所有眷恋,跳上马车离去。 两年后,小狐狸穿着偷来的沙丽,坠着满身金光,躲在人群里希望能将他找出来。 他不能出声,无法言语。 因为到处都是搜寻他们的猎人。 他盖住自己的漂亮毛发,用渴望祈求的眼神看着他的神明。 认出他来,一定要认出他来。 神明不会让他失望。 神明从不让他失望。 黎源看着眼前仿若幻境里走出来的影,伸出手将对方脸颊旁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再开口声音带着点颤音,“你与我喜欢的人长得好像,我等了他好久,他都不来,请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再调皮,蓦地一下红起来,蒙上一层水雾。 星辰浮动的面纱缓缓滑过,朝思暮想的容颜真实出现,那红一层层晕染开,像女子精心装扮已久的啼妆,目光里的哀思仿佛溢涨的河水,哽咽地轻唤,担心大点声就从梦里醒来,“哥哥……” 黎源再次将人紧紧拥入怀里,“珍珠。”. 眼前的河水静静流淌。 热闹的人流散又聚,烟花时响时消,一时半刻不会消停。 黎源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两人依偎在河堤,手指交握,拨弄着彼此无名指上的细戒。 细戒戴得太久,融了思念和岁华,泛着淡淡莹润光泽。 他们有很多话要说,却没有人先开口。 孤寂太久的人需要先取暖。 可戚旻的时间不多。 感受到他的燥意,黎源捻起浅金色的沙丽,“穿这身出来,牺牲蛮大的。” 窝在怀里的人静了静,然后有些懊恼地扒拉黎源的大腿,一下不够,连着两三下。 这人当年最正衣冠,即便夏季在家也穿得严实,只后来被自己带坏,但也是得体的,不想今日竟然穿着女装满大街跑。 黎源知道他为何如此,目光暖了又暖,低头靠近戚旻的耳畔,“很好看。” 戚旻坐起来些,眼底的寒冰融成春水,整只手都缠到黎源的腰上,“哥哥怎么认出我的?” 两队擦肩而过,不过一瞬,即便是戚旻在那瞬也紧张几分。 黎源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是四个数字,一个坐标,“你都告诉我区域了,我可不得在这片区域到处巡逛,坊内可能性不大,主街官差多也不太可能,狭窄巷道高墙之下不方便,得视野开阔又有脱身之便,现在整个京城下城区的地图都在哥哥脑海里,一想只有靠近水域的这边可能性最大。” 这便是黎源,从不敷衍戚旻,无论戚旻询问什么,他都细细解释。 两年不见的陌生感尚未堆积便消散在熟稔的习惯里。 “刚才出声的那些官差不是来寻我的?” 戚旻摇头,“不是,我当时心都提到嗓子眼,害怕你一着急拉着我就跑,又担心你根本没认出我错过机会。” 黎源失笑,“这般不相信哥哥,你在番邦人群里都快把哥哥盯出个洞。” 戚旻突然仰起脸,脸上带着一抹天真,“哥哥喜欢不?” 黎源抚摸着这张熟悉的脸庞,他的珍珠瘦了很多,若不是有面纱掩盖只露出眼睛,怕是很难盖住男儿特征,原先的五官漂亮却圆润,线条柔和,如今瘦下来又年长两岁,便带出锋利感,显得更加明艳,却绝不会被认作女子。 黎源轻轻抚摸戚旻的脸,目光一寸寸扫过,将人刻到心底后,才将柔软的嘴唇贴上去。 一开始两人只是浅浅的碰触,就像小动物靠鼻尖熟悉彼此的气息。 也不知谁先探入,便一发不可收拾,越吻越急。 静静流淌的河水伴着两人喘.息的声音。 戚旻只能待一个时辰,但对黎源来说已经足够慰藉相思之苦。 那日他走在街上,也不知是谁经过突然往他手里塞了纸条。 直到走到无人处展开纸条,看见熟悉字迹的时候,即便是黎源这般稳重的人也差点落下眼泪,近两年等待,所有的辛苦和不安都在这刻消散。 他努力的,坚持的,珍珠也同样努力着,坚持着。 看着坐标,他便知珍珠收到他的孔明灯信号,想来也收到他的生日祝福,顿时心中的遗憾散去不少,这种方式未尝不是一种浪漫。 “今日是中秋又是你的生辰,偷偷溜出来没问题吗?”黎源说着自己的担忧。 戚旻的嘴唇变得红润潮湿,他痴痴地看着黎源,“我没住家里。” 再无下文。 黎源放置膝盖的拳头缓缓捏握成拳,两人亲吻时戚旻头上的沙丽滑落,一头秀发披散着,他轻轻抚摸戚旻的长发,指尖微微颤抖,“你没有隐藏夫郎身份?” 又趴回到黎源腿上的戚旻静静看着河水,“哥哥希望我怎么隐藏?” 做回世子,反正也无人知晓,再按照世子该有的路,娶妻生子,位列三公? 黎源沉默片刻,“哥哥哪里会怪你,哥哥恨不得所有人知晓我们的关系,只是看不得你受委屈。” 戚旻开心地摇头,“不委屈的,跟哥哥的事情又哪里委屈?” 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黎源也不愿在这种事情上纠缠浪费时间。 “既然你不住家里,搬来与我住可好?” 戚旻直起身子定定看着黎源,“哥哥你说什么?” 黎源心疼道,“我知你父亲反对我们在一起,但我们并非无媒苟合,我不知你这两年如何生活,端看你现在这般样子,定然没人好好照顾你。” 自戚旻说他不住家里,黎源已经想象出珍珠被家里扫地出门的惨状。 戚旻最喜欢黎源这般心疼紧张他的摸样,只仔细盯着黎源的五官细看,哥哥比往日更加俊朗,眉宇间也有了成熟男儿的气概。 他勾起嘴角,“哥哥又乱想什么,我哪里就混得这般惨,即便父亲不管我,祖母难道还忍心看我流落街头。” 黎源尴尬失笑,是他想岔了。 戚旻开口,显得很是随意,“我现在在天宫做事,那里事情太多,没有时间回去罢了,再就是我现在身份特殊,经常走动会招来人诟病。” 黎源当他说的夫郎身份。 听他说工作累便又担忧地看着戚旻,“我听闻那名妖相的风评不好,你平日做事与他打交道多吗?” 那一层层政令紧锣密鼓地发下去,黎源最大的感触,这位妖相不仅有强烈的政治野心,还是个工作狂,珍珠这身子哪里吃得消。 戚旻眼里闪过一丝紧张和不安,那些算不得谣言的谣言,哥哥听说了几分? 便听黎源又说,“不过他看起来很有政治抱负,这种人不是睚眦必报的人,我只担心工作太多会辛苦。” 戚旻绷紧的腰间缓缓松开些许,他有些不自然地询问,“你还听说关于他的什么?” 黎源想了想,“说他是什么山神夫郎,民间还有杜撰的小狐狸和樵夫的故事,映射的就是他吧!” 黎源突然一顿,紧盯着戚旻。 戚旻头皮一层层抓紧。 黎源有些严肃地看着戚旻,“他不会是盗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吧,留你在天宫做事该不会担心你泄露秘密才强行扣押着你?” 戚旻愣愣地看着黎源。 又忽的一下开怀地笑起来。 这便是他心思纯正的黎哥哥呀! 永远不会把他往坏处想。 如果黎源再晚入京一年,戚旻有信心将某些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让朝气蓬勃的大朝发出万丈金光,世人便不易注意到光辉下的阴霾。 但黎源提前来了,有些东西便藏不住了。 如果哥哥有一天发现他的小狐狸不仅吃人,还吃了很多人,哥哥还会一如既往疼惜小狐狸吗?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落霞寺方丈大师的劝诫犹如钟鸣不绝于耳。 戚旻藏起眼底的忧虑和不安。 “哥哥不要担心,珍珠哪里就笨到让人随意欺负。” 黎源见戚旻不像说谎,慢慢放下心。 “你父亲那里……” 戚旻认真看着黎源,“父亲那里我想办法,哥哥相信我好吗,我们需要一点时间。” “那哥哥能帮珍珠做什么?” 戚旻心中一阵潮湿,他想说哥哥什么都不用做,安稳的在京城生活下去即可,他会尽一切努力在哥哥知晓全部真相前换回一点好名声。 也让父亲看懂他们的努力和坚持。 但他又清楚黎源不会独自静好。 “哥哥不是说让珍珠搬来一起住,哥哥现在可有住处?” 黎源尴尬地挠头。 戚旻狡黠一笑,“哥哥不着急,等哥哥有住处了,珍珠再搬过来。” 哎呀,买房的事情居然这么快提上议程。 果然有房才会有老婆。 黎源搂紧戚旻,时间一点点流逝,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 “哥哥准备做饮食生意,其实就是小摊贩,会不会令珍珠为难?” 戚旻嗔怪地看着黎源,“我记得哥哥说过靠双手创造的东西不寒碜。” 黎源笑着点头,“这里不比梨花村,即便是梨花村婚嫁也要看门当户对,我也不能太寒碜,平白委屈你。” 他话音一转,“我看见政令的意图要大力推行海运,哥哥去跑海运如何?” 戚旻顿时秀眉竖立,“你敢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黎源呵呵笑起来,“珍珠这般凶的吗?” 戚旻是真的着急,担心黎源背着他跑海运,那海里的风浪大起来又不识人,于是搂着黎源的脖子要哭不哭,“哥哥,你不要去好不好,穷点就穷点,珍珠真的不在意。” 黎源淡笑着看着眼前的珍珠,即便前面还有刀山火海又如何。 两人同心协力总能度过难关,他知晓珍珠有很多秘密,但他相信珍珠不是故意隐瞒,就像当年他藏着婚书,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一切不过是为了对方着想。 虽然后面做得并不好,惹得珍珠整日担忧伤心。 如今换过来,不管他内心多么担忧,也不能表现出来让珍珠难做。 “哥哥不去,哥哥先做小摊贩的生意,目前考察得差不多。” “我许你做富家翁,来了京城也如此。”黎源眼神渐渐坚定。 或许命运就是如此,上辈子总想着避开大城市,不喜欢那里的环境也好,厌恶复杂的利益关系也罢,如今命运兜兜转转,他势必还是要回到复杂的地方。 兴许这就是他逃不开的宿命。 既然逃不开,黎源便沉下心认真面对。 他一向不缺乏耐心和毅力。 戚旻眼中的不安藏得更深,他知道黎源应承过的东西就不会违背。 他不知道两人的终点是什么,神论推翻后的世人辱骂,还是家族同僚的祝福,后者戚旻没有期待过,只要能不被关注不被留意的跟黎源走下去便是最好的结局。 他要求的不多,只要黎源不拿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所以他更珍惜眼前,眼前眼神沉凝坚毅的黎源,眼前一如既往的黎源。 便是让他安稳的最大靠山。 戚旻轻轻凑过去,柔软的嘴唇再次贴向黎源。 黎源慢慢回应,两人不像方才吻得急切,绵绵的情谊变成鼓励彼此的力量涌入孤独已久的心魂。 两人分开时额头顶着额头。 突然觉得远处的水面有些异样,两人一前一后望过去,只见一船花娘子皆拿扇子掩着嘴看着他们偷笑,目光灼灼,左顾右盼,亦有活泼的正拉着旁人指着他们。 见两人反应过来,顿时哄堂大笑,兴奋的还掬着水玩乐起来。 她们笑得东倒西歪,却又带着善意。 黎源早将戚旻的脑袋按进怀里,冲诸位花娘子们行了行礼。 被这般俊朗的男子礼待,她们自然是高兴的,虽未看清怀里的人什么样子,但这般袒护应该是极其疼惜对方。 不用多说又脑补出多少痴男怨女的情爱故事。 这一幕不知又会被流传多久。 第79章 咖啡鲜果 相聚的时间太短,说不了太多的事情。 不过从珍珠的话不难判断,珍珠父亲并不接纳两人关系,但珍珠曝露夫郎身份,强行出柜令得事情没有扭转机会。 这一行为令大家长十分生气。 好在珍珠已经离家,有着自己的事业,倒不需要看家人脸色。 但两人暂时不能光明正大的往来。 珍珠与他的父亲还在打拉锯战呢! 若毫无顾忌的往来,则是将家长的颜面踩在地上,珍珠重情义,不会如此,黎源重孝道,亦不会如此。 看来两人想在一起还并非买房这般简单。 珍珠为了两人能在一起,终是走了一条十分艰难的路。 而黎源又怎会在这艰难时刻拖珍珠的后腿。 黎源心疼之余燃起斗志。 他要努力赚钱养家。 在梨花村没让珍珠受过委屈,来了京城也应如此. 关于船舶司的最终议案彻底通过。 工程司在几番消耗下早已精疲力尽,如今除去积极配合议事局再无能力做出其他动作。 旧权贵想插的人,想安排进去的势力一项都没能成行,明相在此事上前所未有的强硬。 沉寂二十年的船舶司再次运转起来。 生产大型船只的巨齿发出激昂的轰鸣。 大人们获得短暂休息时间,侍从们如贯而入,端着美味吃食进来,分量都不大,但品类丰富,其中铜钱大小的云吞最受欢迎。 一时间只有碗勺碰撞的声音。 大人们的平均年岁不大,三十多岁左右,放在以往在各部门只能做个不上不下的官职,即便再有才华也要熬资历,都是权贵勋门,上面的不退,他们便永无机会,而很多时候内阁,三公能撑到皇帝换位都不下。 大家私下有句玩笑话,大朝当官比寿命。 于是王八这种生物颇受欢迎,许多人家里都供养着。 但现在不一样,议事局虽然很辛苦,但诸位的政治抱负都能得以实现,不像过去,一件事翻来覆去讨论,一个月也拿不出章程。 现在不行,三日拿不出章程就可能失去参与议事局工作的可能,他们很清楚明相要什么,一开始还怀疑过,新上位的笼络人心是常见手段,但跟着明相行事一段时间,再看看同僚跟自己极度相似的状况,他们便知这可能是唯一一次飞升希望,若不抓住,等着家族的长辈退位吗? 等议事局的轮子真的转动起来,参与的重要改革越来越多,他们变得异常兴奋,那种抱负被实现,理想得以验证的快乐不要太明显。 就是真他喵的累呀! 从议事局走出去的大人最好认,衣着几乎都带着褶皱,形容颇为狼狈,眼下乌青,眼底布满红血色,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接近癫狂。 戚怀安有些疲惫地捏了捏发酸的肩膀。 他已经有两日没有看见放飞的孔明灯,原以为舅舅会失心疯,结果舅舅的情绪蛮稳定。 居然平稳度过中秋节。 搞的玄武殿的侍从们紧张许久。 晚上批完奏折,临走前他随意说道,“贾公公他们还未找到黎叔叔?” 舅舅仿若未听见,看来是不想聊这件事。 走到门口他回头望去,舅舅勾着嘴角逗弄阿紫,那狐狸长得油光水滑,毛发更是厚实蓬松,连着长尾躺着软榻上,与人等高。 再看着耷拉着脑袋守在外面的贾公公,戚怀安睁大眼睛。 贾怀觉得很心累,他们奉明相的命令出去找黎源,戏份那是演得足足的,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演戏,全是真情实意,等他们把京城闹得鸡飞狗跳,估计太师府都在想他们怎么这般笨,还没找到人的时候,明相自己跑去跟黎源见面了。 声东击西。 他们都是一群被明相利用的棋子。 他好恨,皇后娘娘明明都提醒他提醒得那般明显。 他都没留个人跟着明相。 留是留了,留的第一大叛徒小林子。 明相的胆子真的太大了,这京城里不是没有想暗杀他的人。 虽然被清理得差不多,谁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 那黎源是镶金还是镶钻,就值得明相冒这个险跑出去见一见? 而且他到现在都没查出明相是怎么瞒过众人视线跑出去的。 不过陈寅倒是知道他怎么回来的。 因为是陈寅去外面接的明相,回来后眼底藏满震撼和欲言又止。 就很难评那样。 所以,明相到底干了什么,能让陈寅露出那种表情。 贾怀觉得心累,不管了,不想管了,就没见过哪家孩子这么闹腾。 一点不让人省心. 黎源原本打算做甜品甜汤生意。 因营业执照和厨房卫生问题搁置下来。 营业执照他找卖豆花的小哥问过,小哥叫花三,告诉黎源倒不是每个人都要审核,大多都是过去做个登记,每月上交税银即可,若逾期不交,被抓住后会罚得厉害。 因税银不高,偷税漏税的不多。 又好多都在固定摊位摆摊,只有生意不好时才会走街串巷,所以片区内差役都认得脸熟,便更没有人偷税漏税。 戚旻让黎源不用担心,安心在京城生活。 黎源暂时不想暴露,珍珠说有空便来寻他,他便说了暂住地址,两人难得见一次,若是被珍珠父亲知道,好不易得来的见面机会又会被阻挠。 黎源不会闭门造车,没事就去海市逛。 除去常见的各类海鲜海产品,偶尔还能渔民捕到鲸鱼,那场面就十分壮大,前前后后十几条渔船敲锣打鼓地网回来。 一般情况这种被耗得精疲力尽的鲸鱼到上岸时几乎死得差不多,渔民在岸边肢解剥皮,等运到海市时已经分割好,好的部分一大早就被人订走。 各类肉类蔬菜类瓜果类也丰富。 水果区,黎源还看见椰子等南方水果,等看见菠萝蜜榴莲时,黎源露出惊讶表情,怎么运过来的? 摊主得意地看着黎源,“小哥儿不认识吧,这都是番邦水果,喜欢吃的特别喜欢,不喜欢的那是一点都吃不了。” 黎源点点头,指着一个压在下面的榴莲,“这个熟了您把它放上来赶紧卖掉。” 摊主一看果然,不然等发酵的气味飘得到处都是,好奇想买的都不买了,这水果他喜欢吃,刚运过来买的人还不多。 人类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度不高。 摊主跟黎源道谢,心想这小哥儿还是个见多识广的。 黎源倒不是乱逛,他还是对农业最为熟悉。 京城也有种植地,但不在城内,他没法跑去考察,更不会去种地,其实从交易市场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黎源突然在一处摊贩停下来。 摊主是个外国人,看皮肤容貌应该是南洋那边的,他会说大朝话热情地吆喝黎源看货物,茶叶最多,不过是红茶,还有香料大米,水果有番石榴木瓜,品相不太好,显然放置有段时间,买的人不多。 两人攀谈片刻,原来这人只拿出部分产品出来,更多的还在船上,他跟着的那艘船并不大,一路航行近一个月才抵达大朝京城。 黎源询问,南方也有城市,为何绕一大圈来大朝,摊主笑得率真,为了见见世面也想看看有什么能赚钱的,显然他把外面想得太简单,南方水果亦保存,但路途耗费时间太久,损耗较多,而且像芒果的储存方法跟菠萝蜜又不一想。 黎源想了想说道,“下次你还来不如把芒果制成芒果干带过来。” 摊贩连忙问,“什么是芒果干?” 黎源简单说了说水果制干的过程,摊贩听得一愣一愣,等明白后顿时感激地跟黎源道谢,又给黎源装了好些芒果和红茶作为谢礼。 黎源只不过有点想吃芒果干了,想来珍珠也是喜欢的。 而这次交流对于摊贩也颇多收获,学到技术远比卖出多少东西值钱得多,这不正是他们不远千里来到大朝的意义吗? 黎源正要离开突然扫见一堆外形很像红樱桃的硬壳果实,这不是新鲜的咖啡豆吗?同样因为放置时间太久,外皮有些蔫, 这次摊贩是一点介绍热情都没有,看样子无人问津很久,黎源捏着咖啡豆鲜果琢磨,按照时间,咖啡这种饮品现在应该在许多地方慢慢流行起来,进入大朝只怕也有些年,只是饮用方式尚未被大朝接受。 因为大朝更崇茶饮。 但是看着数量并不低的番邦商客,黎源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大朝不是需要外来物品吗? 除去工业急需大量资源,什么外来的东西还能在大朝掀起风浪? 民以食为天,历史上太多饮食习惯发生改变的案例,而后世处处可见的咖啡馆不就验证这一点吗? 当然,咖啡的流行跟资本的全球性扩展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眼前这一堆堆外国人不就是最好的客源? 有点小激动。 黎源带着目的又跟摊贩聊了片刻,问他饮食是否习惯,对如今的大朝是否满意,对方显然想跟大朝人搞好关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饮食还行,毕竟对方来自南洋,习惯差异不像西番那般明显,城内兴起的馕饼就是迎合西番人的口味。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大群西番人,这些人比天竺大食那边的更加壮实,且带着浓浓的杀伤性极高的自产香水,大约他们自己也觉得不文雅,又洒了很多香粉,混合气味连黎源对面的摊贩都偷偷拿袖子捂了捂。 不过那群人很大方,走到一处大朝人经营的茶行买了很多茶叶。 这年头但凡能远洋经商的人不说富可敌国,那也是腰缠万贯。 黎源便问摊贩这些咖啡豆鲜果怎么食用。 有两种方式,一种生食,鲜果带有甜味,味道不错,还有一种就是后世弄出花样的食用方式,取豆烘焙后磨粉煮制或萃取成咖啡液。 按照商贩所说,黎源发现现在的咖啡饮用方法还很局限,应该是受器具限制。 黎源的大学就种植咖啡豆,实验室还有不同时代的咖啡器具,供学生们学习研究。 每到咖啡豆成熟,学生们就结伴去采集烘干,制成豆后再做成咖啡,寓教于乐,格外有趣。 制作咖啡并不难,前序准备工作才麻烦。 咖啡鲜果制成咖啡豆至少需要晾晒五周,黎源不可能等那么久,询问摊贩有没有晒干的咖啡豆。 聊天聊得正哈皮的摊贩眼睛明显亮起来。 自然是有的,带的还不少,最开始就摆着晒好的咖啡豆,也有人询问过,发现味道苦涩,使用方法更是奇怪,再无人问津。 后来迫于无奈才将鲜果摆出来,希望能骗一个是一个。 两人约好三日后一起去船上看咖啡豆。 等黎源踩着晚霞归家时,看见他的行李被房东堆在门口,看见黎源的瞬间,本在门口张望的房东面上顿时闪过一丝心虚。 第80章 暴露 宋文彩真的觉得烦死了。 明明甩掉的人怎么又贴上来,这次连掩饰都不掩饰,两人一组坠在他身后,三个街口一换,再时不时撩起外面的披风,露出里面黑岑岑的雁翎刀。 他本想到彻底摆脱怀疑的方法。 这不正在操作吗? 怎么就不给点排练时间。 宋文彩也懒得再搞什么迂回曲折,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人引到梨花村那里去,至于能不能发现梨花村那就跟他无关了。 反正他不想再掺和这件事。 也不想想他最近过的什么日子,日渐憔悴不说,还日趋肥胖,不想娶亲和不吸引人那是两回事。 宋文彩擦擦额头的汗渍,疾步朝着黎源的住处赶去,跟着的两人对视一眼,看来逼迫有用,宋文彩总算开始行动。 街角正在忙碌的小贩突然放下手里的事情,转身就跑,他们不像司狱所的人可以飞檐走壁,要将信息第一时间传递进天宫,必须滚动式快速传播。 那两人心中暗骂,贾怀就在明相身边,要是得到消息立马就能邀功,明明是他们先想到办法,情报司真是一群捡白食的阴险小人。 两人速速分开,一人去报信,一人与下一队汇合. “这是何故?”黎源多少有些生气,不想租给他房子可以明说,何来将人行李直接丢出来? 房东明里暗里想黎源添些房租,见他要做吃食生意后就一直等着黎源,谁知道黎源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加之货担一直放置在天井,房东心中不满越发激烈。 这日趁黎源外出,他摸进黎源的房间,不见一盏孔明灯,顿时更加气愤,他见黎源扎的孔明灯起码上百盏,既然都卖出去那肯定有不少银钱。 既然这般能赚钱,却又在他这里抠搜。 房东越想越气,索性将黎源的行李丢出来。 “你私制孔明灯,容易走水,我可不想担这个损失,你最好速速离去,不然待会儿官差来了你就麻烦了。” 黎源确实没想继续租住,但那也是下个月的事情,他毕竟支付了一个月的房钱。 黎源将行李挂在货架上,“那行,劳烦先生退我剩下的房租。” 对方自然不肯,又当黎源是外乡人,顿时蛮横道,“你不要在这里跟我胡搅蛮缠,你将那么多棉纸存在家里,我没去官衙告你已经仁慈。” 黎源顿时明白这是遇到黑心房东,铁心要吃他的银钱,黎源脾气是好,却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是吗?想来你这种不缴租房税的官衙也不过问?” 私租只是少一笔中介费,但涉及到买卖都要交税,黎源推测房东连小便宜都要占,自然舍不得交税,因为中介那里就扣了税。 好在他早有准备,黎源拿出房东当日贴在门上的租赁字条,“不如我们现在去官衙核一核这纸条是不是先生的字迹。” 房东脸色一变,当即就要来抢。 同时冲街口走来的两名官差喊到,“差爷,我怀疑这人是陈氏余党,他租房子时说文书掉了,我等他补办好多日,他都拿不出来。” 两名官差脸色微变,转道走过来。 黎源:…… 真没想到这房东怪会利用政治事件。 黎源自然不会跑,这一跑反倒坏事,若实在没办法他出示户籍文书便是,虽然行踪有露馅儿的可能,也比抓去官衙好。 到时候还要珍珠来赎他,怪丢人的! 两名官差快速走过来,房东见黎源不说话,以为吓唬住对方,顿时一阵添油加醋乱说。 那两名官差一人按着腰间的雁翎刀,一人朝着黎源问话,黎源不急不缓,慢慢应对,正要掏出文书,眼角瞥见一人。 宋文彩便见正遭了麻烦的黎源突然朝他望来,笑容很是和蔼,“官爷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宋文彩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黎源租住的地方是条逼仄的巷道,加之巷道并不直顺四周都是居民晾晒的东西,不走到附近看不见人。 宋文彩也没想一次就见到人,但来回走个四五趟,跟着他的人总不会还不明白吧! 哪里想到走到附近,便看见黎源。 他一边高兴把人带到,一边又担心对方认不出黎源,索性想贴着墙边摸过去,反正现在是下工高峰期,来往的人不算少。 哪里想到黎源就那般眼尖。 他们刚才在干什么? 吵架! 好呀,他就知道梨花村被怀疑不是没道理的,光吵架就吵了两次,吵什么来着? 走水,没有户籍文书。 呵呵,你惨了! 两位官差莫名地看着宋文彩,京城这般大,做公差的也不是都认识。 宋文彩正要装作不认识。 黎源赶紧说道,“八月初一早上卯正时刻,我入城时是这位官爷审核我的户籍文书,只是不巧遗失还未来得及补办。” 两名官差的等级高于宋文彩,于是纷纷看着宋文彩,“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城门当值,八月初一早上是否审核过此人?” 呃…… 宋文彩做冥思苦想状,“我每日要审核那么多人,哪里记得……” 黎源笑着说,“当日与官爷小聊几句,官爷家好似要吃到不少灵芝。” “哦哦哦,原来是你!”宋文彩恍然大悟,指着货担恭喜,“你说来京城做些小生意,不想这么快便实现,真是恭喜贺喜!” 宋文彩根本不想认,但这件事他琢磨过很久,若刑卫第一次问他就老实交代,兴许不会有后面的麻烦,但不巧他隐瞒了,以为这点小聪明能骗过司狱所。 之后他越发后悔,但已经走了这条路就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哪里想到梨花村会把他认出来,这会儿再说什么都无用。 一边心如死灰等待着司狱所的捉拿,一边做最后的挽救,“你是橙乡人士吧,户籍丢失证明到户司东南区的几处分司办理即可,赶紧去办吧!” 说着他又朝两位官爷拱手,“若是没什么事下属先告退?” 黎源看了眼宋文彩对两位官爷说道,“这位户主将房子私租于我,现在他不想租了,却不愿意退钱,我们因为银钱事情发生争执……” 房主本就心虚,也是仗着黎源是外乡人才想吓唬一二,他哪里敢在官差面前真的争执,还是司狱所的官差。 果然,两名官差脸上露出薄怒,严厉地看着房主,“谎报陈氏信息可是重罪,你确定他是陈氏余党,可有证据证明?” 事情很快得以解决,房主退还部分房租,还被严厉批评一番。 黎源拿回银钱朝着两位官差好一番感谢,连官民一家亲这种不要脸的马屁都拍出来,拍得两位官差很不好意思,只是上面下了命令,不仅不能扰民,还要尽可能帮助百姓解决困难,不然被投诉后就等着去末位待着,他们哪里敢大意。 黎源挑着货担离开,他打算去中介找处靠谱的房子。 走了一路,见宋文彩一步三回头左顾右盼,于是笑着问,“原来橙乡也产灵芝?” 他不清楚宋文彩为何帮他说谎。 谁知宋文彩一阵‘嘘嘘嘘’,然后抓着黎源的货担边走边看。 奇了怪了,刚刚明明很多人追着他,怎么一下就空了? 他连排水沟都看了,真的不见半个人影。 都去哪里呢? 不抓他吗? 不抓梨花村吗? 宋文彩又走了一路才说,“梨花村,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呵,知道他是梨花村人士的嘛。 黎源甩出试探,“我叫黎源,麻烦就是官爷刚才看见的,不过多谢官爷帮了鄙人,若真的掏出户籍文书只怕还……” 宋文彩一脸震惊地看着黎源,“好呀,你果然有问题,你真的害死我了!” 黎源一脸不解,“官爷说哪里的话,我一寻常百姓,怎能害到官爷身上。” 宋文彩气笑,“你跟我装是不是?哼,当天你刚走没多久就有人找梨花村来的人,我在城门待了那么久就没见过第二个梨花村的,那位大人物肯定是来找你的,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放你进城。” 果然……黎源微微皱眉,珍珠父亲的人在找他,难怪珍珠伪装出行。 不知对方将他找出来,是威胁恐吓一番还是要将他丢出京城,看来低调行事是对的。 黎源并不胆怯,他既已来到京城,断没有离开的可能,“我看官爷现在不是好得很,还圆润了不少?” 好个屁,宋文彩看着自己凸起的肚皮又默默吞回去。 他抓住黎源的货担,“你肯定有问题,现在就跟我去司狱所坦白。” 黎源跟看智障的瞥他一眼,“你刚才已经在两位司狱所官差面前撒谎,按你之前的说法,你在一位司狱所大人面前也撒了谎,我若是司狱所的人,第一个拿你审问。” 宋文彩:呲…… 这人真是小小梨花村来的? 黎源又安抚,“既然没人找你,说明无人怀疑你,你何必自寻烦恼?” 宋文彩指着黎源你你你,心一横,“谁说没人跟踪我,这段时间我都在躲人,见到你之前我还被人跟踪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一个都看不见了。” 黎源微顿,放下货担。 “你确定有人跟踪你?” 宋文彩见黎源神色严肃起来,也跟着提起心。 司狱所的人刚才没抓他,莫非……莫非这个叫黎源的真的有大问题,所以他们放长线钓大鱼,等黎源行动时再一网打尽? 冷静点,冷静点。 他得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定能将功赎过。 宋文彩顿时扬起笑容,“怎么?害怕了?” 黎源见宋文彩吊儿郎当,一时间看不出真假,索性再次担起货担,若真的有人跟踪宋文彩,想来已经知晓他的住处,也不知那些人还在不在,得想个办法甩掉才行。 黎源不再说话,挑着货担上了人流多的街道。 宋文彩倒一直没走,跟着黎源问东问西,一改先前后悔遇见他的模样。 黎源时不时应一两句,不多时就弄清宋文彩在打探他的底细。 一直走到一家食肆,黎源放下货担,“不如我们进去吃个饭,坐下详谈。” 这正合宋文彩的意,赶紧撩起布帘钻进去。 沿街的酒楼租金贵,一些食肆开在七拐八转的巷道里,生意也很不错,不是本地人几乎找不到。 巷口出现两名司狱所的人,寻常官差怕是认不出他们。 但凡四品以上的几乎都认识。 两人的目光没有投向食肆,而是遥遥看了眼远处屋脊一眼,默默退下。 另一边卖花的小贩也看了眼同样的方向,隐没在巷道里。 明相拿他们引开太师府的视线,船舶司那局,明相完胜,私下也与黎先生碰了面,有个这般厉害的儿子,太师的心情应该很复杂。 没看见太师府直接出动了侍首大人吗! 黎先生的位置藏不住了! 后续有人会跟着黎先生,但他们不能再跟。 若是被黎先生认出来,太师便会反击。 寻常家庭若是家长不同意孩子的婚事,无非不给银钱,断了关系就能令其屈服,但这对父子不是寻常人,他们背后的阵营也如瞬息万变的大海,发生着风卷云涌的变化。 而明相与黎先生之间的事情也不再是寻常夫夫间两情相悦的小情事。 远处高点立着一人,黑金银纹罩袍随风轻动,腰间各有一把雁翎刀,背上还有一把,他漠然地看着人流如织的街面,直至眼熟的人全部消失,才收回目光。 没想到黎源真的来了京城。 从那个小小的梨花村一步步走到京城。 唐末矗立良久,将目光投向远处怪石嶙峋般的天宫。 不知道黎源一步步走到那里,又要用多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做梦 黎源本想探探是否真的有人跟踪宋文彩。 但宋文彩突然就转了风向,只说自己觉得黎源可疑,原本打着做药材的借口进京,怎么又变成小摊贩。 这点黎源确实不好解释。 反正两人都没半句真话,索性搁置一旁不再纠结。 黎源当务之急是要寻处安全的住处。 宋文彩这人不值得信赖。 他本想找个借口甩掉此人,但不知是不是被对方看出来。 “黎兄可是为租住房屋的事情烦恼,这眼见就要天黑,可寻到合适住处?” 黎源笑了笑,“京城客栈多得很,晚些便去寻一间。” 宋文彩笑得油腻,“那可不便宜,黎兄这不是进京做生意,怕是来有其他的事情?” 黎源很真挚,“自然是来游玩的,宋兄不知有种游玩方式叫WorkingHolidayVisa吗?” 宋文彩快瞪出瞳孔,“什么我,什么货,什么喂,你乱七八糟说什么?” 黎源想了想贾怀忽悠他的神态,“就是一种游玩方式,快没银钱时就找点事情做,等有点积蓄了继续游玩,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现在便是如此……” 宋文彩真的想骂人,黎源给人的第一印象真的很好,仪表堂堂,潇洒不羁,颇有种话本里游侠的气质,不想是个坏蛋加神棍。 看着真诚老实,其实骨子里滑得很。 见黎源不上钩,他索性以退为进,“原来如此,我还说黎兄要是没地方住,我那里还有空房子租赁。” 宋文彩是珍珠父亲的人的可能性很小。 赵雾可是给黎源留下深刻印象。 有时候做噩梦都能梦见赵雾立在院子里,幽幽看过来的眼神。 哪里会像宋文彩跟他唇枪舌剑。 但这人确实怀有目的性。 不过他更相信自己的推测,这人放他入城是无意,后来发现有人找他,担心差事不保才又冒出来。 按常理,宋文彩找到他下一步应该将他交出去才对,似乎被自己给搅局。 还有宋文彩口中跟踪他的人,莫名其妙消失是不是因为已经确定自己的位置? 一时间饭桌间安静下来。 小食肆的生意很好,时不时就有人三五成群的进来。 饭菜的香味盈满不大的堂厅,五六张桌子很快就坐满。 再进来的客人一见人满了,就吆喝着朝下一间食肆走去,老板也不生气,很热情地招呼让他们下次早点。 黎源很快吃完饭放下筷子,“宋兄的屋子是整租还是单间?” 宋文彩眼睛一亮,有戏。 等他先把黎源骗进去,再跑去司狱所打小报告。 这笔烂账就怎么都不会算到他头上。 宋文彩喝着酒得意道,“小爷房子多得是,整租单间都可以。” 黎源笑得真诚,“在下囊中羞涩。” 宋文彩已经不相信他,“那黎兄不如随我去看看,再做决定?” 两人说好便去结账,宋文彩发现黎源倒是大方,率先结了银钱。 只是没有去前门取货担,而是拉着宋文彩从食肆的厨房后门溜走。 两人走的尽是分不清是人家院子还是毁坏的小道。 很是颠簸一番,再抬眼已经快从一条巷道里走出来。 宋文彩瞠目结舌看着黎源开辟出来的野路,他身为土著都不知道这里有条路,黎源这么个第一次进京的人到底是怎么知晓的? 他不会…… 刚这样想,人就被黎源压在墙上,什么冰冰凉的东西压在宋文彩的脖颈里。 “对不住了,宋兄……” 说着冰冰凉的东西就朝着脖颈里按去。 宋文彩一声惨叫,“黎兄饶命!” 夕阳只剩最后一点余晖映着高墙,黎源的五官深邃,逼视过来的眼神有些变态,说出经典台词,“可是你知道的太多了呢!” 宋文彩早吓得腿软眼抖,眼泪不要钱地往外冒。 “我没有没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想把你骗进我家里,再再……再去举报你。” 果然如此。 黎源松开宋文彩。 “可惜你跟我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 宋文彩吓得差点瘫坐在地上,就听见黎源说,“我来京城找接头的人,若是被抓,你就是我要接头的人。” 见黎源自己都承认了,宋文彩哪里还不相信。 顿时嗷嗷哭起来,像个小孩子坐在地上扑腾,“那你真是害死我了,找你的都是司狱所的人,你逃不掉的。” 黎源不止一次听见司狱所这个名字,听起来像古代的衙门,但似乎不限于这些,更像后世的公安部门,但还兼具武警部队的职务。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找我?” 宋文彩擦眼泪,“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黎源走过来,宋文彩嗷嗷地后退。 黎源无奈地看着对方,“你好好帮我打掩护,等我事情了结后就离开京城。” 这自然是骗宋文彩的。 宋文彩半信半疑,但也没有退路,只好点头同意。 心里把黎源骂得半死。 等两人离开不多时,一道黑影落下。 捡起黎源临走前抛下的”“凶器”,昏暗的光影下,白瓷勺冰冰凉的触感很舒适。 唐末握着勺子比划手感,重复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黎源要是知晓跟着的人是唐末也就不费心思到处躲藏,这爷神出鬼没武艺高强,他不仅不躲,还主动献上双手,劳烦唐爷把他送到珍珠那里去。 也幸好他不知道,要是唐末知晓黎源这般无耻加厚脸皮,直接嘎了了事,也不用让世子劳神伤心。 宋文彩怎敢将黎源带到自己常去的住处。 好在去年他买了一处宅子,当时看着精致小巧一时意动买下来,后来去过一次觉得逼仄就空置下来,平日只遣了人过来打扫卫生。 屋子的环境远超出黎源的想象。 坊市环境也比原先那里好许多,倒不是说面积宽裕,而是不用好几家挤在一起,更难能可贵的,宋文彩的屋子还有前后院。 前院有七八个平方,后院只有四五个,但是有口水井。 一共两层,加起来是个四居室的屋子。 屋子整洁,但是没有烟火味,确实像宋文彩所说无人居住。 一进屋,宋文彩脸上也轻松起来,“整租和单间价格不一样,你选哪一种?我先申明,这里的东西不许乱动,更不能碰坏。” 黎源的眼神扫过来,宋文彩默默闭上嘴。 经过一处门栏又忍不住指着门栏上的木纹雕刻,“看见没有,一百年前的东西,也算古物,值不少钱,你若是粗手粗脚碰坏可赔不起。” 黎源点点头,放好行李说道,“我们先签个文契。” 宋文彩犹疑地看着黎源,第一次见到坏人还要跟他签租房文书的,话本子里都不都直接杀掉再丢进后院的水井里? 宋文彩笑得磕磕巴巴,搪塞今日没带印章,改日再说。 黎源选择二楼靠前院的一间房,主要这间房的窗户还算大,很简单的木架子床抵着窗边,黎源看了半天,原来有木架子床呢? 不清楚是他设计的那副图纸已经流传出来,还是本来就有。 宋文彩见黎源连个木架子床都十分稀罕,顿时心里呵呵冷笑,原来坏人里也有乡巴佬,这床几年前开始在平民百姓间兴起,他自是看不上,黎源这般稀罕,梨花村应该连这种木架子床也是没有的。 宋文彩心里又惧又怒,还不敢得罪黎源,站在旁边看黎源收拾东西。 最后黎源以五两银子一间房的价格租下来,这个价格颇高,但可以随意使用厨房和井水,想来宋文彩短时间内也不会招租其他人,相当于黎源租了整个院子,这般想来还是不贵。 “你不住这里?” 宋文彩脸上露出傲色,“我在京城好几处宅子,哪里住这里又小又……咳,我平日不住这里,也无人知晓我在这里买了房子。” 黎源抬起头,一脸真诚,“那宋兄若是无事,快家去吧!” 宋文彩脚赶脚往外溜,正收拾东西的黎源突然说道,“宋兄……” 宋文彩一个急刹车,背后寒毛直竖。 “宋兄可千万不要漏了马脚。” 直到听见前院传来的关门声,黎源才笑着摇摇头。 把房间简单收拾后,黎源躺在床上试了试,还算舒服。 此时月亮扫过屋脊,精巧的屋檐一角接着一角。 前些日子与珍珠见面的事情突然又不真实起来。 穿着番邦沙丽的珍珠就像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的河神,早知如此应该再逗逗珍珠,想来下次见面珍珠不会穿女装。 他倒不是很担心宋文彩跑去举报,被珍珠父亲知晓自己进京甚至详细住址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倒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只是不能让老人家太早知道两人已经见面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更浓厚的密云笼罩着珍珠,让他察觉事情远没看见的那般简单。 黎源深深叹口气,翻身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珍珠现在怎么样,明日需要再做些孔明灯告诉珍珠新地址。 珍珠一直不放孔明灯因为在天宫做事,难道他平日也住天宫的吗? 难怪一直找不到他,他连上城区都没去过。 珍珠,珍珠…… 黎源做了个梦,珍珠的父亲装了一个房间的黄金来买断两人间的前尘过往,黎源在京城买了好多处宋文彩租给他的这种房子,一辈子不事生产靠租金都能过得十分滋润,然后转身风风光光将珍珠迎娶回家,夫夫两人从此过上蜜里调油的幸福日子…… 第82章 看货 天宫玄武殿,贾怀偷偷摸摸观察明相许久。 又朝着吉向拜了拜,拎着袍子走进去。 “明相,黎先生找到了。” 戚旻抚摸着软榻上的阿紫,阿紫舒服得直眯眼睛。 他头也不抬懒洋洋说道,“你们动作挺快!” 贾怀自然将与陈寅角逐的事情描述得水深火热,暗地里再挤兑对方想抢功劳,不过更多重点都放在描述黎源进京后做了些什么。 戚旻听完看着贾怀几瞬,不去当说书的真是委屈他了。 从贾怀的描述中不难看出,黎源自进京后就一直在找他。 大街小巷的找,一坊一坊的找。 一街一街的找。 是呀,不然那天晚上两人怎能躲过众多搜寻。 哥哥只怕真像他说的那般,下城区的地图都开完了。 “行了,你们都把人撤回来,留两个人保护他的安全即可。” 贾怀知晓轻重,“我们情报司派了一位,司狱所派了一位,一文一武,两人一组,每天轮换,想来搭配得更好。” 戚旻意味深长地看着贾怀,“你们两家总算知晓配合。” 贾怀微微一愣,连忙朝着戚旻行礼,“多谢明相教导。” 这就是戚旻,他的每一步都包含许多目的。 当初大家被夫郎事情震惊到,只当黎源趁虚而入,如今再回想,那时候明相虽然年幼,就真的什么都不懂,任人拿捏吗? 这两人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真不好说。 不过更多的还是两人间情比金坚的情谊。 “太师那边来的是唐末。”贾怀有些拿不准唐末的动向。 戚旻点点头,“他不会背叛父亲,父亲应该也知晓哥哥的位置了。” 贾怀眼中露出一丝担忧,“那要不要让源哥儿换个地方。” 戚旻皱眉,“忘记我怎么交代的?” 除了安危不要打扰。 戚旻又说,“放心吧,唐末不会隐瞒,但也不会伤害哥哥,哥哥换了位置,想来你的人还没把消息传过来,不过应该瞒不了多久,我看哥哥也没有要瞒着的意思。” 贾怀想了想劝道,“那您最近不要再偷偷跑出去见源哥儿。” 戚旻奇怪地看着贾怀,“我又没拿房子装着哥哥,更没有在其他事情上帮助哥哥,出去见他的是珍珠,是他的夫郎,两人名正言顺的夫夫关系,两人现在可怜着,连处住的都没有,哥哥正努力赚着钱,日日辛苦,珍珠要是再不去见他,他得多失望!” 好好好! 您说什么都对! 贾怀真的一个头两个大。 但明相这般确实没有破坏与太师间的微妙平衡。 太师只怕一时间也找不出反对两人的理由。 “且不可让哥哥认出你们来。” “是!” 戚旻起身朝着栏边走去,入眼是望不到尽头的京城和帆船点点的海面,“贾怀。” 贾怀连忙上前。 戚旻轻抬美眸,颊边的碎发被海风拂动。 仿佛有一只粗糙的手指抚摸上他的脸颊,又轻轻把他的碎发压到耳后。 “哥哥……” 戚旻呢喃,贾怀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他看着满城繁华,轻声说,“我将哥哥的位置指给你看。” 贾怀垫脚顺势望去,“是东三南四那边吗?明相,那处以小富百姓为主,环境比先前的地方好得多,想来也不会遇见恶房东,不过源哥儿是个机灵的,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戚旻遥遥看着那个方向,勾了勾嘴角,“哥哥才不是你们以为的那般老实。” 戚旻又看了一盏茶的功夫,将阿紫放下去,拨动无名指上的戒指,“去把孟尝将军的谍报发给议事局,东番自古便是我国领土,哪容倭寇肆虐,再让户司兵部拿出章程,最迟三年,孟尝将军的军队要在上面建市,切不可束缚住孟尝将军的手脚。” 贾怀愣了一瞬,只当戚旻口误,谍报可是重要信息,从不经外人之手,他可只是个宦官,“各位大人已经在议事厅等着了。” 戚旻不急不缓朝外走去,“给各位大人准备提神茶还有宵夜。” 贾怀连忙说,“已经准备好了。” 戚旻突然停下脚步,“以后这种事情就让小林子去安排。” 贾怀的心脏不可抑制地颤动起来,可人还愣在原地。”贾大人请与我一同前往议事厅。” 贾怀是宦官,作为情报司司首不会被质疑,但是参与政事则不成,这有违祖训。 贾怀惊讶又期待地看着戚旻。 戚旻露出明艳的笑容,一时间比月华更璀璨,“改革已经开始这么久,贾大人还要故步自封吗?我们要的是能者居之,要的是适者生存,开创新的格局,不问过去不问出处,改革旧制难如登山,贾大人不助我一臂之力吗?” 贾怀低下头,不过这次没有再跪下去。 他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再抬头泪痕划过脸颊上的皱纹,“贾怀誓死追随明相。” 戚旻转身,“你要追随的是一个新的国家和时代。”. 宋文彩的房子虽小,但五腹六脏俱全。 夜间看得不仔细,白日里看着还颇有些小资小调,前院院角种着一株流苏树,年份不大,树梢刚过院墙,已过花期,枝叶繁茂,黎源已经能想象明年四月的美景。 因无人居住,前院除去流苏树就没有别的植物,青石板间都清理得干净,后院种着几株芭蕉,水井不大,上面压着防尘石,黎源移开看了看,井不深,但井水看着还蛮清澈。 堂屋有一张八仙桌和几张太师椅,漆水光滑工艺精致,看得出原屋主是个爱惜房子的人。 厨房便是常见的那般,灶台旁有水缸,也有吃饭的桌椅。 对面就是旱厕加洗澡的地方,面积很小,味道不算大,每月底有专门清理旱厕的粪车经过,约好时间工人会过来帮忙清理。 除去黎源选择的房间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其他两间都空着,过道那间小许多,放着一张书案,开着的窗户对着起伏的屋脊,黑灰色的瓦片像鱼鳞般漂亮。 看来原主家里有读书的人。 黎源把家里粗粗打扫一遍,能开的窗户都敞开,等阳光照进来时,就慢慢有了生气。 柴火屋里剩得不多,黎源烧了热水洗澡,总算觉得整个人清爽不少,这才出门去购物。 坊内小西市离得最近,柴火十文一捆,油米酱醋面蛋,床上用品,清洁用品,家居用品,一系列买下来花去近十两银钱,算不得多,但在梨花村这些东西都可以自制。 不过大城市就这般,哪里都需要钱。 黎源还置办了简单的厨房用品,又买了个烧炭的小炉子和煮饭用的砂锅,等珍珠过来,就能煮些东西给他吃。 肉比较贵,八十文一斤,但海鲜便宜,特别海鱼都是一筐筐卖。 海鱼直接进热水煮,什么都不加,二十分钟即可,吃的时候蘸虾蟹酱,青梅酱等,黎源在小摊上吃过,大多搭配清粥,再配几个类似馕的面食,这年头番邦人多,面食被大力推广。 黎源买了些酱料和晒干的咸鱼,不由想起珍珠刚去家里的情形,那时候担心他肠胃弱不易消化,一连吃了近一个月的粥,没想到凑巧合了珍珠的饮食习惯。 买的东西比较多,黎源往返几次才将东西都搬回去。 但一散落到家里,又仿佛什么都没添置,看着还是空荡荡,不像他跟珍珠打造出来的梨花村的家,只要走进去都能感受到富裕充盈。 不过造一个家就是这般,没有一开始就齐全的,都是慢慢添补,再就是这是租来的房子,黎源不习惯买太多东西,还得有个自己的家。 他去打听过价格,哪怕像宋文彩租给他的这么个小院子,也要上千两银子,京城果然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前前后后整理了三天,就到了黎源跟番邦商贩约定的时间。 黎源这几天也去其他番邦商贩那里考察过,大致情况差不多,不少番邦商贩都带了咖啡豆过来,数量有多有少,产地不一致,大多都是自备漫长旅途饮用,真正拿出来卖的不多,价格不贵。 黎源只想先尝试一下,货源不足的问题不严重,只需短期所需即可,就算这家的用完了,他可以去另一家买。 品控什么的倒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黎源打算卖咖啡。 如果要卖咖啡,碗筷便不需要,他记得跟宋文彩吃饭的小食肆用小陶罐装茶乳,那东西非常小巧,又比茶杯大,容量跟后世的咖啡杯差不多,倒是合适。 想来价格不高。 若能做出一次性的用具,才能真正带动销量,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 黎源抵达时,不想对方已经等候多时,想来也很好奇黎源要干什么,两人结伴前往码头,尚未抵达停船的位置,摊贩停下来,朝浅海区挥了挥手,很快最小的那种轻舟划过来。 黎源见经过的栈道侧面都有下水的台阶,便知这种是方便小舟小船停靠的,两人上了小舟,摊贩指了指方向,船夫调转小舟顺着海浪飘然而去。 遥遥跟着的两位“保镖”对视一眼,其中一位把脸转开。 司狱所的带着莫名的笑意,“劳烦大人在岸边等候一二。” 司狱所的倒不担心对方暴露于民众眼里,至今为止情报司还是一个神秘存在,内部职位等级倒是划分清楚,但是没有对外公布,所以某家酒楼的掌柜很可能是位高官,而不像司狱所已经过到明处。 但情报司认得黎源的,黎源也认得他们,便只能止步。 这视野毫无阻碍的海域,若是被黎源认出,那可怎么办。 哪里像司狱所的,可能许多人认得他们,但黎源不认得。 毕竟当初这些人都是一起听墙角……保护夫夫二人的,黎源并未见过他们。 见情报司的吃瘪,司狱所的也不再耽搁,从另一条栈道走向官家的船队。 官家船队都有官差巡逻,遥遥看见一个人朝他们奔来,纷纷警惕起来,待看清那人腰间的令牌颜色,顿时大气都不敢出,恭敬地低头行礼,“不知大人来此有何公干?” 对方虽然穿着常服,但出示了令牌,想来是为公务。 一位官员从船舱里走出来,他认得对方,脸上神色一变,连忙将大人迎进去,不多时,一艘战船离开码头。 第83章 晕船 黎源第一次出海,很是新奇。 蓝天白云,海鸟低翔。 在岸边不察觉,坐到船里居然如此颠簸,海浪撞击着小舟,仿佛能将船舷撞碎。 yue…… 黎源差点吐出来。 船夫立马说,“客官不要一直盯着海浪,第一次出海容易晕船。” 黎源很想说他不晕船,从梨花村到琴川府坐了七八日他都没晕,黎源紧锁眉头,不打算争辩,再开口他真的要吐出来,胸中那股呕吐感就犹如这荡来荡去的波浪险些击垮意志力坚强的黎源。 不用珍珠打断腿,他现在不想跑海运了。 等上了商船,黎源缓了好半天才适应。 南番商贩叫阮保,很是愧疚,拿来淡水给黎源饮用,里面加了薄荷香茅和柠檬。 阮保很担心这趟不快让客户不买他的东西,哪知黎源向他问起香茅柠檬的事情,柠檬不算稀罕,大朝人比较喜欢这种水果,近些年带入的越来越多,据说南方已经开始种植,倒是香茅鲜少问津。 他见黎源见识广博,不像有些大朝人那般十分倨傲,对于一些无法接受的食物怀有强烈抗拒心。 香茅是很好的香料,但用处不广,只做为食物香料,但阮保承诺若是再来大朝,会带些香茅的种子。 阮保带了约五十斤咖啡豆,黎源看了看豆子品质,与后世的品质有些差距,但风味干净,果香醇厚。 豆子浅烘过,也没有受潮。 黎源又让阮保当场展示怎么使用,本以为对方会有什么比较初级的冲泡工具,结果拿出个石臼开始冲捣,等捣成粉粒状,一部分拿来过滤,这个跟后世的过滤喝法差不多。 另一部分装入过滤袋中直接放入开水里煮制。 阮保热情地招待黎源。 并大肆夸耀这种饮料具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阮保并不是商船上唯一的商客,他只包了一间房,对应可带一个小船舱的货物,阮保是第一次过来,也不知带些什么东西,便每样都带了些,最主要还是想从大朝买东西带回去。 问及他的大朝语为何如此流利,才知百年前有大朝的贵女嫁过去,阮保的母亲是其后代,一直能说些大朝话。 黎源跟去看了看他的货仓,离船心有点远,看得出不是什么好位置,说明阮保的经济实力在这艘平平无奇的番邦商船里也算不得什么。 船舱里挤着两名小奴,一看见有人进来连忙趴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 他真的带得很杂,手工类占了大半,对于一个工艺高度发达的大朝来说,这些东西不会有人瞧得上,但黎源意外发现了橡胶,起先他还以为是牛乳,发现气味没对。 结果阮保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这是树杆割来的汁液,觉得神奇便带过来,在他们家乡多用来做成球拿来玩,因只有娱乐性,他们国家种得也不多。 黎源内心澎湃,这可是橡胶呀,与石油媲美的战略性物资,但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工业未发展起来前,它就只是不能喝的汁液,只能做些简单的东西。 煮制咖啡的过程,船里一直有人走动,待到咖啡香味弥漫开,那些人时不时就会过来看一眼,显然咖啡在海外的接受度比较高。 黎源询问船上其他人,发现这种煮制法是当下流行方式。 试喝了一下,口感比较杂,可能跟冲制方法太原始有关,而且油脂不丰富,就像喝……中药,他没有喝太多,担心影响晚间睡眠。 黎源将阮保的豆子全部买走。 阮保很是高兴,两人相互留了联系方式,阮保说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坐船回去,希望走前能买几套上好的瓷器和一些丝绸。 看来大朝的瓷器丝绸和茶叶依旧最受欢迎。 一走到夹板黎源就开始头晕。 再晕也要坐船回去。 他忍住强烈的晕眩感就要跳到小舟上,接人的舟船往返都要钱,大朝规定番邦商船不能靠岸,于是滋生出这种小营生,价格倒不贵。 不过闲聊时阮保说常来大朝的告诉他以前乱收费的现象很严重。 上岸的番邦人在海市做营生要收取昂贵的摊位费,若找不到权势庇护自己,很多时候货物会被无故扣下,想要拿回来就要缴纳高额官司费用,也是乱象丛生。 两人都未经历过这种乱象,感到十分庆幸。 “你们在做什么?” 正要跳的黎源被喝住,抬头便看见一艘战船围过来,那战船十分气派,上面的官差均着黑金银纹道袍,外系纯黑大麾,腰间佩戴雁翎刀,其中一位官员正盯着他们。 黎源回头看了看有些惊惧的阮保。 “买咖啡豆!” “海域不许私下交易物品,你们不清楚吗?都上来!” 黎源:……. 阮保放置在船舱里的咖啡豆没有入关。 黎源跟他交易属于走.私。 念在一个是初犯,一个是南番人,批评教育后勒令下不为例,倒没有格外罚钱。 阮保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吓得不轻。 黎源也没好多少,倒不是胆小,主要担心此事会留有案底,传出去对珍珠影响不好。 好在有惊无险。 两人本准备下船,结果威风凛凛的战船朝着岸边开去。 这是要顺路载他们一程的意思? 怪好的。 战船体量大,一路回去颠簸感并不强,黎源这次没有晕船,“捉拿”他的官差已经隐身,只有几名差役在甲板上巡逻。 黎源朝驾驶舱的位置看了看,总觉得那名官差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当初来梨花村接珍珠的人就穿着这身衣服,不清楚是不是同一个体系,就算是也不一定相互认识。 黎源琢磨了下,觉得有点没对劲。 这身衣服显然是司狱所的制服,那为什么接珍珠的人会穿着政府职能部门的制服出行,就像某家小少爷流落在外,来接他的应该是保镖才对,不可能来一群特警,这不合理。 珍珠父亲是司狱所的老大? 哎,脑壳疼! 黎源想了想走到甲板开始跟他们闲聊。 两名大人在驾驶舱里紧张兮兮看着下面。 主要是司狱所的紧张,海事局分所的这位看着他紧张。 司狱所的觉得黎源好似认出他。 可他只在接明相回京的时候露过一面,还低着头站在人群里,这要是都被黎源认出来,黎源的记忆力也太恐怖了吧! 他有所不知,学霸必备硬件之一就是记忆力好。 本以为黎源会老老实实待在船上等着靠岸,一般百姓见到官差都会产生本能的畏惧,何况是司狱所的官差。 他倒好,不晕船了就开始找人聊天。 但司狱所的这位也习惯了,黎源多少是有点社牛的。 船上的差役并不认识黎源,但黎源举止有礼,上面的大人也没有阻拦他们,双方便交谈起来。 战船隶属司狱所,除去城内的安全问题,海域这块也归他们管,职权范围非常大,好处也显而易见,臃肿机构被裁减,办事效率高许多。 他们只是不解,驾驶室里面那位大人可是陈指挥使身边的亲信,他既然出动想来有什么重要案子,结果只是抓了两名走.私的?还是不足金额的咖啡豆交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抽查? 最近对民态度也纳入考核体系,换作几年前差役是不耐烦跟黎民百姓说什么话。 但现在上峰和上峰的上峰就在上面看着,若是态度不好,是不是要去末位待着? 差役很热情。 黎源体感很好,暂时忘记被抓的事情。 问了些司狱所管辖范围和体系划分,对方好像被培训过,只说了能说的,黎源想套的一句没套出来。 不过还有一件事解决了,黎源帮阮保问出哪里的瓷器和丝绸有质量保证。 告别阮保,黎源回家后着手卖咖啡的事情,不过那都是明日的任务,他不急着去做。 白日里清洗的坛子和蔬菜都沥干水分,他起了一坛酸水,把珍珠爱吃的东西尽数丢进去,放辣椒时犹豫几瞬,还是放了足够的量,京城饮食清淡,珍珠应该许久没有畅快淋漓地吃过辣椒。 吃过晚饭黎源坐在院子里扎孔明灯。 他又找到一处易砍伐易拖拽的竹林。 黎源有所不知,自己这一行为还是被巡逻的差役发现,对方正要上前阻止,两名着常服的大人拦住他们,其中一位出示令牌,竟然是他们司狱所四品以上大员才有的黄色腰牌,两位小喽啰赶紧退下,也不知那人犯了什么事情,需要两位大人亲自盯着。 做完孔明灯,黎源回厨房做吃食解决晚饭,再洗澡换衣。 等到月上中天,约莫晚上十点的样子,黎源去外面燃放孔明灯,也是碰见珍珠才知道之前他燃放的太早,那时珍珠多半还在做事,所以才没看见. 议事殿已经掌灯,诸位大人脸上露出长久积累的疲态,但眼睛又是明亮的。 过去内阁权臣的势力很大,许多事情明明有利于民计民生,却因影响到这个派系的利益,那个家族的利益而搁浅,大家明知不对却无力改变,只能看着巨轮一日日沉沦。 但是谁都没想到权贵里那只最大的巨兽,居然是最先起身挥下镰刀的人,血腥到令人惧怕,但以为的改朝换代并没有发生,而且迅速从泥塘里一点点拔出来。 “大人们先歇息片刻,吃些宵夜再继续。” 很快仆从在小林子公公的指挥下端来美味食物,各位疲惫的大人脸上纷纷露出轻松欢快的神色。 唯有美食可以慰藉疲惫的灵魂。 戚旻走出议事殿,时间不多不少刚刚好。 几盏孔明灯冉冉升起。 纤细的手指抓紧栏杆,他就知道哥哥忍不了多久。 时间却比往昔晚了许久。 而且他肯定,以后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能收到哥哥的信息。 独一无二只属于他的信息。 贾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戚旻身后,“唐末知晓了源哥儿的新住址,人已经回太师府,那边暂时没有动静。” 戚旻沉默许久,直到第一组数字升空才低声说道,“知道了。” 戚旻自朝局稳定后就没离开玄武殿,哪怕是太师府也没有回去过,外面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他及太师府。 若太师能放下成见默许两人。 或许明相要轻松一些。 但又怎能不顾念人伦常情呢! 贾怀微微叹息,两人要见一面谈何容易。 书信往来亦是不妥。 第84章 喜茶 “被抓”一事给黎源敲了个警钟。 他原先想威胁宋文彩帮忙办个假户籍文书。 若以后这些‘违法’行为被翻出来,只怕会带累珍珠。 站在珍珠父亲的角度,若是黎源不仅不能帮助珍珠,还到处惹是生非,后果可想而知。 倒不是要跟珍珠父亲打擂台,但行事一定要敞亮。 见阮保前黎源把营业执照办下来,果然像花三说的,办理执照的部门并没有查看他的户籍文书,倒是有很多资料需要他看清楚,如果不识字,就需要跟其他人一起进隔壁的小屋子集中学习,那里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讲解。 主要内容就是做摊贩的要求,例如不能占道经营,不能做油烟重的食物,不能恶性竞争,不能偷税漏税等。 不过黎源没有独自去,而是找上花三,由花三领着他去的,花三性格开朗,看起来与办事人员的关系不错,也可能是这个原因没有查看他的户籍文书。 办完营业执照,黎源去陶瓷店购置陶罐,他没有选择大朝人喜欢的雅致色系陶罐,也没有选择梨花村用的带些侘寂风的粗陶,而是买了一堆色泽亮丽花纹繁复的陶罐。 珍珠看见了一定会追着打他那种。 陶罐一共买了三个尺寸,大的犹如后世的马克杯,中等的拿铁杯大小,小的属于标准杯,后世多拿来喝黑咖,然后又买了一堆花里胡哨的碟子,用来配陶罐。 搭配后黎源自己都觉得辣眼睛,但又有种古里古怪的美。 黎源目前只打算卖一种咖啡,就是黑咖。 他主要针对番邦商客,便不做那么多花样。 相信这个时代,即便是咖啡盛行的地方也没有黑咖之外的其他喝法。 豆子微烘过,这种豆子酸多苦少,煮的过程酸味会更加明显,口感并不好。 黎源进行二次加工,变成中度烘焙,口味就会比较均衡,这点难不倒黎源,他连灵芝那么精贵的东西都能烘出好品质。 其实早期咖啡作为饮品以提神醒脑为主,口感倒在其次,直到咖啡器皿相继诞生,咖啡的醇香才慢慢被人挖掘。 也就是说早期大家喝咖啡就为了醒瞌睡。 并不是因为它好喝大家才喝。 二次烘焙还能怎么烘焙。 就是再炒一遍,跟炒黄豆差不多。 黎源心想要是被资深咖啡爱好者看见,估计要说他暴殄天物,不过黎源在炭火上做了功夫,不用柴火用煤炭,燃起来后再掩盖,用微火慢烘。 纯手工古法烘焙自然会浪费一些豆子,但都在黎源接受范围内,烘焙出来的豆子色泽为棕色,适合手冲和煮制。 黎源买了小石磨,磨了三遍才达到细腻的程度,装好后,黎源开始摆弄手冲装置,主要是过滤纸,原本打算用棉纱,但棉纱残留问题明显,哪怕清洗后也会影响下次使用口感。 何况走街窜巷没办法做到一次一清洗。 滤纸则不同,用一次丢一次。 好在这个时代纸张品质非常丰富,特别在大朝,没有买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 黎源选择一种毛边纸,经过反复尝试后两层叠成漏斗状,既能过滤又不会中途破损,然后就是裁剪成一样大小。 黎源做这些的时候心很静,就像珍珠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看着他,无论做成什么样子,珍珠一定会说:哥哥好棒! 黎源勾起嘴角,初秋的日光打在他挺直的鼻梁上,落下好看的阴影。 将东西收拾好,一一码放在货架上,黎源给自己冲泡了一杯,其实他并不爱喝这些洋玩意,比起咖啡他更爱茶,不知珍珠会喜欢不。 怀抱着这种心态,就像过去给珍珠做每一样吃食,黎源在咖啡上也投入同样的专注和喜爱。 大约怀着这种心境,黎源第一次品尝到手冲咖啡里带着的甜感和醇香。 “哎,黎兄在吃什么好东西?” 几天不见的宋文彩挂着两个黑眼圈冒出来。 宋文彩确实打算去司狱所举报黎源,但不敢光明正大的去,在家附近的司狱所分所逛了半天,不见一个人出来问他,有一次甚至撞上一位官差,还以为对方会呵斥鬼鬼祟祟干什么,结果人家上下看了他一眼扭头离开。 “喝中药。”黎源淡淡道。 宋文彩哼笑,“我在巷子口就闻到香味,你告诉我什么中药这般香。” 黎源将剩下的边角料递给宋文彩,“咖啡。” 宋文彩接过“碗”,看着里面黑糊糊的汤汁一阵疑惑,确实有香味,但看起来又很苦的样子,“咖啡?” 黎源顿了顿,咖啡这词是外来词,目前世界上的叫法还很多,直接用好像不太好,若是遇见好奇宝宝又来花费精力解释,他想了想咖啡传入中原的历史,笑道,“喜茶。” 这名字异常好,听着还喜庆。 宋文彩一听说是茶,不做怀疑呲了一口,怎么呲进去的,就怎么喷出来,那表情比喝了五大碗中药还难受,“黎兄,你要害我!” 黎源乐得直笑,这么难喝吗? 看来珍珠不会喜欢,不过他应该会喜欢奶咖。 到时候第一杯做给珍珠喝。 宋文彩看见货担已经装得满满当当,便知黎源已经想好营生,连忙追问黎源是不是要卖中药。 宋文彩见识颇多,特别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等他找到咖啡鲜果就咂摸出这是不是什么番邦的提神果。 听说黎源果然要卖这种苦死人的饮品,直呼黎源完蛋啦! “黎老弟,你能不能往里面加点糖,太苦了,我们京城人受不了,你多加点糖,我给你拉顾客。” 黎源看了眼宋文彩,黑咖加糖,土狗! 黎源懒得跟他解释,他已经跟花三约好这两天就去海市试营业。 花三说帮他留位置。 走前黎源问到可不可以在后院角落砌个窑炉。 宋文彩自然不愿意,他不清楚窑炉是什么,但肯定是烧火做饭的,那还不得将院子弄得乌烟瘴气。 黎源也没有多说,挑起货担就走。 宋文彩自然不是无缘无故跑过来,不过是想看看黎源有没有开始行动,没想到一过来就碰见黎源要出门。 肯定是找接头的人。 宋文彩想起上峰的话,赶紧跟上去。 黎源走了一路发现宋文彩还跟着,“你今日不去上班?” 嗯? 宋文彩微顿,怎么莫名觉得黎源嘴里的这个新词有种亲切感。 跟着的人没说话,黎源望去,从宋文彩那张疲惫的脸上看出一些莫名的兴奋,有种‘快来问我呀’的既视感。 偏不问。 黎源加快脚步,一路朝海市都是下坡路,走得飞起。 宋文彩屁颠地跟着跑了一路才扭扭捏捏地高兴道,“小爷给你个机会,猜猜小爷是发财还是升官?” 黎源轻轻哼笑,“宋兄还在乎那些黄白之物,这般深藏不露应该是升官?” 宋文彩笑得嘴角快裂到耳后根,“哪里哪里,宋兄我还是很喜欢黄白之物,其实也不算升官,就是借调,不过上峰说见我工作勤勉有潜力……” 他掏出一个白色腰牌,很是精致,“我现在可是司狱所的一名文员,主要做些记录文字……嗐,反正就是顶厉害的差事,寻常人做不了,我现在是司狱所分所的人了。” 黎源恭喜后便问,“宋兄当时不是说司狱所都是心狠手辣的人?” 宋文彩立马嘘嘘嘘,慌忙解释,“那都是误会误会,现在误会解除了,同僚甚为友善,上峰也对我多有关怀,过两日还要带我出去吃饭庆祝我入职。” 宋文彩现在都记得自己走进司狱所分所的情形,就是他在外面闲逛的那家,当时可谓抱着赴死的决心,觉得这项调任来得太突兀,说不定就跟黎源有关。 他已经想好自己走进去,对方关门放狗扑杀他的惨状。 谁知在那间会客室里平安的坐了一下午,上峰才一脸和善地走进来。 只说见他平日工作努力,现在司狱所档案部缺少人手,便将他借调过来,上峰完全没提及黎源,反而询问他五年城门工作的经验感受。 宋文彩真是受宠若惊,司狱所那是什么地方。 大朝最是臭名……精英云集之地,没想到他居然被挑选上。 宋文彩其实是有点本事的,奈何勤耕后宅的爹太不给力,给不了任何助力不说,时常还要宋文彩帮忙擦屁股。 上峰还透露给他一个消息,只在海事局试用的聘用制将推广到各个行政部门,宋文彩之所以爬不上去,或者调任到好的部门,就因为被推荐制所累。 大朝官场有两套用人制度,一条是科举,一条就是推荐制,推荐制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任人唯亲,利早大于弊。 例如像司狱所的前身刑部这种核心机构,哪怕是个看门的,非体系类人员的子弟亲眷不能任用,他明明就读过四书五经,虽然不争气也比那些酒囊饭袋强,却因为家中无人在其中任职,便只能去看守大门,要知道看大门这工作也是来之不易的。 海事局的聘用制早传得沸沸扬扬,很多像宋文彩这种仕途被堵死的人早早就去打探过,可惜聘用要求高,还要有出海经验,最好会一门外语,再经过几轮考试和面试,就能上任。 据说竞争十分激烈,但还是吸引人。 至少看着比推荐制透明得多。 宋文彩只晚上做梦时,梦见司狱所也实行了聘用制,然后他干掉了陈寅当上了指挥使,万万没想到,居然先享受了推荐制。 幸福来得太快,宋文彩自己要缓缓。 上峰一嘴巴的时髦词,据说都是受过山神点化的能人才能明悟的词语,但不知为何,宋文彩觉得那些词不像任何史书记载的那些高深词般艰涩,反而很好懂,有些怪但莫名振奋人心。 例如:加油加油加油! 说的时候一定要双手握拳。 宋文彩莫名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就不知是吃的菜油猪油还是女子们爱用的香油。 若是香油,果然非常有力量。 上峰还让他不要到处声张,聘用制实行在即,他这种推荐的若是被人拿出去乱说,只怕不好处理。 但又让他放心,先工作三个月,只要不出差错就归为正式编制,之后只需要参加每个季度的末位淘汰制考核即可。 宋文彩这才彻底松口气。 看来每晚拜他爷爷是拜对了。 不过末位淘汰制也不是那般容易就是,城门那块还没开始实行,但他爹所在的部门已经开始。 宋文彩已经听说他爹好多日不去后院,在家读书温习。 真是苍天长眼。 像他爹那种身影不正的就应该被末尾淘汰掉。 听完宋文彩的职场飞升记,黎源营业性鼓励,“加油!” 宋文彩脚步一顿,这这这……他总算知道黎源哪里古怪了,他嘴里经常蹦出些没听过的词,原以为是他的家乡话,这不就是新上峰最引以为傲的受山神点化后明悟出来的东西吗? 梨花村、子都山。 我了个去!!! 第85章 细作 大朝的店招可谓五花八门,特别旗帜类,无论店家大小都有一面特别花哨的旗帜,迎风招展时,看得人眼花缭乱。 小摊贩一般不做店招,但大家也是铆足心思让过往的行人知道自己卖什么,有在货担上挂牌子的,也有悬挂小旗子的,最明了的就是将吃食的种类写好坠在货箱四周上,这类都用木牌或者竹牌制成,走动时,一排牌子撞得叮当作响,也是一道风景。 黎源暂时没做店招,试营业,试了才知道哪些地方需要调整和改进。 宋文彩没有跟上来,大约脚程跟不上。 黎源没有管他,脚步不停的走,这点路程在黎源眼里不算什么,梨花村到镇上的路远赶不上京城平整的青砖路面,那时候,即便是娇气的珍珠也能跟着连走一个时辰不说辛苦。 宋文彩主要被自己的想象吓唬住。 最近躲司狱所的人躲得精神紧张,宋文彩倒没有深思黎源户籍地的问题,其实不是没思考,一开始察觉不对他就不想深思,只想赶紧把黎源这个麻烦丢出去。 黎源的身影已经看不见。 宋文彩索性找了个茶馆坐下歇息,他打算琢磨琢磨,明相的山神夫君不就是子都山的吗? 大家都觉得子虚乌有。 但现在子都山那边跑出来一个人。 宋文彩一拍巴掌,有了! 黎源肯定最清楚那边有没有什么山神,什么夫君,他就是明相神论的最大拆穿者。 难怪司狱所会出动刑卫那种高官。 身为司狱所的一员,宋文彩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监视好黎源。 就不知道黎源到底要跟谁接头。 有没有威胁明相的企图。 宋文彩觉得自己就是宇文虚中,是陈登,是项伯,无论是谁,他都将为大朝为明相献出自己的一腔热血。 他应该视死如归,早日将黎源的真面目拆穿,不让步履维艰的明相和大朝再腹背受敌。 想完自己的政治立场和抱负。 宋文彩一扭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花三一看见黎源露出明媚的笑容,热情地把货担往旁边移去,“黎大哥,这里这里。” 正是花三一直摆摊的地方,这种地方没有固定,都是先到先得,一般情况一个人在某个点连续摆一旬,旁人就不会无故占用,除非到点人还没来。 花三这里是伸出去的一个小平台,摆两个担子有些挤,所以平日无人跟他挤一起。 黎源放下货担开始准备工作。 货箱打开时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陶罐,花三兴致勃勃站在旁边观看。 两人接触有段时间,一开始花三对黎源只是单纯热情,他性格便如此,年纪不大,个子不高,皮肤有些黑,但笑起来眼神明亮带着小虎牙,非常有亲和力,就像梨花村某个淳朴却也机灵的年轻人。 但现在他对黎源多少有些崇拜。 倒不是黎源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黎源给人的感觉很稳重值得信赖,照顾人更是信手拈来的习惯。 少年人也想依靠大哥呀! “黎大哥,这就是什么番邦人都爱喝的喜茶?” 花三看见黎源将黑糊糊的粉末装进棉纱袋,那粉末不是随意装的,黎源拿小酒杯量过,一共五小杯,然后又加了些香料。 香料里花三只认识桂皮。 黎源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也不知道他们爱不爱喝,所以今天来试试。” 花三立马鼓励,“黎大哥肯定没问题。” 黎源开始煮制咖啡,他心态好,没想着第一天就要卖多少杯,只要有番邦人过来就行。 小碳炉生好,陶罐里的水刚刚沸腾,黎源将加了桂皮肉蔻的咖啡袋丢进去,这副担子里最重的不是吃食,而是水。 不远处就有大水井,专门为海市提供的。 黎源去看过,大约用的人多,环境和水质不是很好,他顶多去那里清洗陶罐。 煮咖啡期间,黎源打量四周。 步行道对面有棵大榕树下,这棵树据说有千年之久,树干起码要四五个人才能合抱。 沿途不少大树,枝叶繁茂。 正是这些茂密的树冠替行人挡下炎炎烈日。 黎源问过花三,京城的气候算不得好。 昼夜温差大,四季倒是分明,但冬季会落雪,且冷起来比许多大山里还要寒冷。 不过到冬日还有段时间,黎源不急。 这里是凸起的一角,往两边望去视野开阔,一边是海市出入口,一边是码头通关处。 可以说这条步行道是人流必经之地。 之所以叫步行道,因为下方才是车马经过的道路,倒是没有人车分流,遇见上下班高峰期,下面的路面也挤满人。 也是花三介绍黎源才知,这些人行道原先是堤坝,后来城市扩建又加了码头,才弃而不用,不过都是百年前的事情,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已经过晌午,生意冷清着,摊贩坐在给客人使用的小板凳上歇息,听见动静只抬头看了看又撑着头打瞌睡。 很快香味吸引附近的摊贩过来看热闹。 花三充当起解说,虽然他了解的并不多。 卖茶的摊也有,多以凉茶为主。 很快大家发现跟习以为常的茶并不一样。 因为根本没看见茶叶。 黎源的货架打整得很漂亮,最上面那层白棉纱揭开后,露出一个个漂亮的陶罐,浅口那种,里面放置着一些香料和白糖,还有蜂蜜,量不多,不像准备卖一天的样子。 判断一处的吃食好不好吃,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人多不多。 幸得这些人围观,很快有几位番邦人士经过,他们大约在大朝待得久,已经换上大朝的服饰,看着这里围满人,也不矜持,反倒走过来跟着看稀奇。 但没走两步就被那熟悉的香味吸引住。 顿时脚下急促了几分,脸上带着一抹狂喜。 但在看见黎源的容貌后又止住脚步,有些纠结有些犹豫。 就像喜辣的川渝朋友在外地看见火锅店,想进去吃,但第一感觉就是不好吃,不地道。 黎源抬头看见来者,顿时喜上眉梢,顾客来了。 他看不出对方是哪国人,英语现在还未成为世界通用语,而且跟汉语存在一个问题,黎源学习的英语跟现在这个时代的英语有一定距离。 但是黎源是学狗呀,学几句备用语还是没问题。 于是黎源把刚学到还没捂热的几国外语一一说出来,大致意思就是:欢迎欢迎,味道好,香喷喷! 那几个番邦人先是相互看了眼,然后仰头大笑。 大朝可是名声远扬的富贵之地,他们来到这里要不是仗着跟朝廷有着密切的交易,等闲老百姓是不怎么理会他们的,没想到有一天走到街上会被本地人热情的款待。 几位番邦人士大朝话说得比阮保流利得多,询问黎源卖的什么。 黎源试探地说出咖啡这个词,没想到对方眼里顿时颇为惊喜。 “小哥可是去过西番?”大朝出海做贸易的人不少,但都是做些贵重物品的买卖,很少有人在吃喝上费精力。 黎源摇摇头,那几人露出失望的神色。 没去过就代表着味道不地道。 正好陶罐里的咖啡沸腾了,黎源掩掉火揭开陶罐,浓郁的咖啡香顿时四溢开,那几人仗着身量很轻易看清楚黎源的操作。 只见黎源取来一个小巧花哨的陶罐,将黑色的液体注入其中。 便听对方说,“客官不如尝尝,可以根据你们的口味来调整。” 活体实验者,可不得赶紧抓来试试,黎源可以不收钱。 黎源又说,“味道不如意不收钱。” 几位番邦人哈哈大笑,接过黎源递过来的陶罐。 黎源只倒了小半杯,别说他小气,他本来就小气,免费的难道给一大杯? 几人怀抱试一试的心思,瞬间露出震惊神色。 他们平日里喝的咖啡酸味颇重,为了减轻酸味,咖啡豆需要烘焙得更久,那味道就会十分苦涩,加再多的香料都无法掩盖。 但不知对面这位小哥用了什么手法,酸味居然消失了,桂皮肉蔻的香味适中,回味时带着浓郁的果香和甘甜,比他们在自己国家喝过的许多上好咖啡都要好喝。 黎源等着反馈呢! 就见那几位番邦人士吧唧着回味,然后,“这个怎么卖?” 黎源愣了愣,也不是太吃惊,他对自己的手艺一向自信,大约他拥有一双传说中的绿手,就是种什么活什么,连带着厨艺也愈发精进,虽然是第一次卖咖啡,但在此之前他已经试过很多次,像他这种不喝咖啡的人都觉得不错,只是担心不符合番邦人口味。 没想到对方适应不错。 咖啡豆不贵,但是没办法保证豆子都是同一产地,这就造成他没法做出统一口味的咖啡,阮保给的咖啡豆算品质不错,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成本。 黎源拿出三个杯型,“小杯三十文,中杯四十文,大杯四十五文。” 周围摊贩瞪大眼睛,你抢钱吧! 黎源是按后世的咖啡价格换算的,物以稀为贵,后世咖啡价格被外国人炒到天上去,那他先赚点外币,没毛病。 更让人想不到的,那几位番邦人士居然不觉得贵,纷纷点了中杯。 热心群众立马说到,“你们亏了亏了,应该选大杯。” 番邦人不理解,“大杯要贵五文。” 热心群众立马开始帮他们算账,“中杯看着只有五合,大杯却有八合,却只多五文钱,按照中杯的价钱,大杯应该卖六十四文才对。” 番邦人一如既往的数学差,被热心群众算得晕头转向。 反正他们觉得没亏,毕竟少五文钱。 黎源偷着乐了半天,将四人份的咖啡做好递给番邦人士。 几人喝得十分满足,还问黎源明日来不来。 这固定客源不就来了,黎源说了个时间,他打算先卖几日摸清规律,他可不满足只卖几杯咖啡。 四位走了不足半个时辰,又有番邦人士过来买咖啡。 享受的表情不作假,也有大朝人想买来喝,但因为价格太高选择放弃,几十文钱能够去小食肆吃顿不错的. 宋文彩偷偷摸摸回到黎源住的地方。 作为合格的细作……探子,他要趁黎源不在家找出些证据。 宋文彩掏出钥匙正要开锁,发现大门没锁,铜锁挂在一旁。 嗯?他怎么记得黎源锁过门? 不管了,正好方便他行事。 宋文彩偷偷溜进去,偷偷关上门,一回头只见院中间立着一人,那人背影欣长,披着薄斗篷,布料轻薄,微风里缠着身子,勾勒出曼妙的身影。 那人听见动静高兴地转过身,露出难辨雄雌的明艳容貌和斗篷下的夫郎衣,“哥哥……” 第86章 小娇夫 黎源点清银钱,今日只准备了二十人的份量。 卖掉十八杯,以中杯为主,小杯卖了两杯,大杯卖了三杯,共计七百一十五文,扣去成本和损耗,尽赚六百文,差不多一杯咖啡能赚三十文左右。 黎源不清楚这些人只是尝鲜还是能成为稳定顾客。 他观察过,每天往返海市的番邦人不下于三百人,按照花三的说法,冬季是海运萧条期,番邦人会越来越少。 但根据黎源对海运政策的了解,这种现象会扭转。 黎源把预估的客流减了又减。 如果客源稳定,一天差不多能赚二两银钱,一年就是……咳咳,好像比种植灵芝还赚钱。 不过卖咖啡受太多外界环境影响,不像种植灵芝那般都在掌控范围内,这可能也跟黎源的性格有关,他多少是有点掌控欲的,不选择去经济发达的地区发展,可能隐约意识到那个世界不是他能掌控的。 就像不是为了珍珠,他可能一辈子都不来京城。 黎源一枚枚数着铜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每次他赚钱,都是珍珠数钱,若是珍珠赚钱,就是他来数钱,一枚枚的铜钱都数得很开心。 村里人都觉得他救了珍珠,可谁又知道,珍珠是黎源的安定剂。 数完银钱,黎源告别花三回家去。 他至少要试营业三天才能确定大致的客流量和自己这个小货担能承受的极限. 戚旻扫了宋文彩一眼便知对方是谁。 心里由来已久的不舒适感消散不少。 “你来干什么?” 宋文彩被那张脸震得久久回不过神,上一次见到这般惊鸿的脸还是明相,不过他不太记得明相长什么样子,只记得那一点红,咳咳…… 不对,宋文彩直起胖乎乎的身材,“唉,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我是这房子的主人,你一位……” 一位夫郎跑到他家里来做什么,被邻里看见他以后还要不要娶亲,新政提高夫郎地位,不用强嫁,但也不能与女子成亲,看似跟夫君没有什么关系,但明眼的百姓想得透彻,能娶夫郎的男子自然也是喜欢男子的,哪个好人家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喜欢男子的人。 富人间什么娶夫郎是种风雅的看法正逐渐转变。 谁知对方伶牙俐齿,“你既已将屋子租给人家,那这屋子的使用权就属于租客,即便你是屋主也不能随意进出,不然视为贼。” 宋文彩倒吸一口冷气,他第一次听说屋主是贼。 反了反了。 但对面是位漂亮夫郎,宋文彩一挥袖子,“我不与你争辩。” 挥袖间露出腰间的腰牌,他灵机一动,晃动腰肢让那枚白色令牌露得更加明显,好警示对方他是司狱所的人,识相点不要这般嘴硬。 戚旻眉头微蹙,若是在议事殿,一众骨干大臣必定凝神屏息,这是明相要发飙的征兆。 谁知戚旻不断没生气,反倒眼中露出彻底的放心神色,频频听见宋文彩这个名字时,他就将这人从记忆里挖出来,倒不是这个宋家有什么特别之处,一个没落的官宦之家在京城多如过江之鲫,只不过这人的祖父曾是太子宾客,戚旻原也是不认识的,但是其祖父有潘安之美称。 当知晓哥哥与这人交往过密,他心里便不舒服。 如今看着宋文彩像个不倒翁似的在那里摇圈圈。 换作在梨花村,他肯定要说:摇得不错,多摇会儿。 戚旻自然懒得与宋文彩多说,他刚到,还以为哥哥在家,不想扑个空。 前两日有番邦使臣想要进贡,戚旻批了同意,今日他们正与皇帝在正殿把酒言欢。 因双方签订一大笔贸易协议,整个过程议事局协助海事局完成,算得上新政实行后,第一次重要的两国间贸易,于是海事局高官及议事局负责此事项的经济部官员都要陪同。 议事局分管国家方方面面,经济部这块走了其他部门若要做重要决议则不成,戚旻看了看最近的章程,发现没有紧急事项,便放了其他部门的假。 经济部的同僚:…… 戚旻叫陈寅过来时,陈寅就有不好的预感。 看着穿好番邦女服的明相,陈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上次接明相回宫,自然不是撸着人飞回来,他没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是让人占了一条通道,搞出一些动静,让人以为有什么重要的皇亲国戚要走专用通道。 然后明相混着乐人走另外通道进来。 皇帝喜爱番邦杂技和歌舞,每日进进出出的番邦人士不在少数。 戚旻走动间,腰间的铃铛叮咚作响,“哥哥说我穿这个很好看,陈寅你觉得呢?” 陈寅笑得想死,你们夫夫两个自己玩行不行,不要拉上他。 但,陈寅提醒戚旻,他的身份总会瞒不住黎源,他们俩的事情兴许也瞒不住天下,一国之相爱穿女装这事似乎比什么妖相还要令人头疼。 戚旻倒不是一意孤行的个性,认为陈寅提醒得很对。 让梨昭进来服侍他换回夫郎衣,陈寅见他二人神色间还颇为遗憾,就……很难评。 看着漂亮夫郎往里走,宋文彩赶紧跟上去。 嘴巴不停,“你到底来找谁?是不是黎源?” 他很八卦,“你跟黎源什么关系?” 见漂亮夫郎一路上了二楼,他紧跟着,“我告诉你,黎源只租了一间房,除去他租的,其他地方还是属于我,所以我不是贼,你没法去告我,嘿嘿……” 戚旻径直走到黎源的房间,黎源的房间最好认,干净整洁漂亮,不像其他两间房空荡荡。 宋文彩正要跟进去,就见对方突然转身,一双美目冷冰冰盯着他,宋文彩顿时一个激灵,他也说不出为什么,就觉得那人的眼睛非常摄魂心魄,里面凌厉的气势也做不得假,换个场景,就是会被嘎脖子的气势。 他立马收住脚步,朝另一间空着的房间走去,嬉皮笑脸地解释,“我住这间,这间……” 他便见对面的美人夫郎似乎有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哐的关上门。 宋文彩愣了愣,然后笑嘻嘻地关上门,靠着门回忆美人的一颦一笑,这美人真是又美又辣,他平生都没见过这般性情的,虽然知晓对方是男子,但宋文彩不觉得恶心。 宋文彩抹了把脸。 哼,小娇夫,你定然就是黎源的接头人,看爷爷我不抓住你们的把柄. 黎源一路挑着担子赶回家。 路上琢磨了些接下来的计划,虽然咖啡豆不急缺,但还是要把后顾之忧解决,番邦人都是抱团而居,他最好找个番邦人帮他出去找货源。 阮保是个不错人选,试营业结束后找他出来吃顿饭。 刚刚想完就到家,推门放下货担后,黎源将用过的陶罐整理出来,他在井边大致冲洗过,咖啡带有油脂,总觉得不爽利,还是要再洗一洗,最好蒸煮消毒,他管不了别家,自己的东西一定要干净。 突然头顶传来噗嗤的笑声。 黎源抬头望去,就见朝思暮想的珍珠伏在窗边望着他笑,此时天际晴朗,蓝天黑瓦白墙,珍珠的明艳笑容就像伏在墙边的一株三角梅。 黎源顿时笑起来,陶罐也不管了,一溜烟地冲上楼。 冲动的模样像个校园里的毛头小子。 黎源往里冲的时候,戚旻离开窗户去开门,黎源刚刚冲上二楼,戚旻就冲出来跳到黎源身上。 黎源抱着人一阵转圈,“什么时候来的?等的久不久?” 戚旻伏在黎源的脖颈里,贪婪地吸着黎源的味道,“刚来哥哥,等得不久……” 呲着一条缝偷看的宋文彩被湿漉漉的狗粮糊得差点窒息。 黎源将人放下,拉着戚旻朝下走。 “你来的正是时候,前几日起的酸水应该正合适。” 他将戚旻按在厨房的椅子上坐好,便开始烧火做饭。 等米蒸上,配菜切好装盘,他擦了擦手望过去,果然,无论自己做什么,珍珠都会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什么区别,黎源走过去捧起戚旻的脸,将那张嘴吻得红彤彤才松开,“我去买点肉,你等几分钟。” 戚旻红着脸立马站起来,“我也要去。” 他知道黎源担心什么,从斗篷里扯出一截面纱,“有这个。” 两人手牵手朝外走,看见趴在楼梯口张望的宋文彩,黎源先是愣了愣,察觉到珍珠扯他的小动作,立马招呼道,“宋兄,我们出去几分钟,你帮忙看下火势。” 直到两人走远,宋文彩一边嘀咕一边坐到灶台前往灶膛递柴火,这两人不是接头的吗? 怎么搞的像过小日子的? 他猛的看着手里的柴火,像烧火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宅子里丫鬟小厮的事情,他堂堂三品大员嫡孙宋少爷何来做过这种事情。 他看起来也不像能被使唤的,除去上峰,黎源这小子,惯会使唤人,可自己居然不由自主就接受了,奇了怪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烦你?” “我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他,鬼鬼祟祟的,不像什么好人,说是你的房东,有没有欺负你哥哥?” 两人说了会宋文彩的坏话,很快抵达小西市。 两人要买的东西不多,黎源赶最紧要的蔬菜肉类买了又牵着戚旻往回走。 “今日怎么得空回来?” “今日皇帝要召见进贡的番邦,海事局和议事局的大人们都过去捧场便放假了。” 黎源何其聪明,不动声色看了戚旻一眼,珍珠开始一点点向他透露自己的事情,看来珍珠真的在议事局工作,即便没有也离那些核心部门很近,就不知周围的同僚对他如何,有没有低看他的夫郎身份,不过那位妖相也以山神夫郎身份自居,想来即便有人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 两人都是丰神俊逸的姿态,哪怕戚旻戴着面纱,但气质仪态透着不容侵犯的高冷,惹得路过的人频频侧目,不过回家的路比较幽静,倒没有引起什么意外。 两人早已习惯这种目光,也没什么拘谨的表现。 但是衣袖掩盖下,两人交握的手微微出了点汗。 “哥哥不用紧张,不会有人突然出现掳走我。”即便唐末出现在这里,也会揉揉眼睛,然后再会烦恼回去如何禀告。 戚旻没有将黎源装起来,也没有告诉黎源他的身份,更没有利用权力为黎源行方便,现在出现在这条街巷里的只是黎源的夫郎珍珠。 夕阳西斜,海平面上的渔船燃起点点灯火。 两人在门前停下来,黎源伸出手指捏了捏戚旻的脸颊,“吃完饭帮哥哥画店招。” 第87章 薪水 布料是提前买好的,一块红色印花布料。 “这料子不便宜。”两人把书房收拾出来,准备在这里做店招,黎源说了自己要添加的要素和文字,由戚旻帮他设计。 就像他们院子一般,种什么黎源选,珍珠设计。 两人这般搭配都不知多少次,无比默契。 戚旻看着认真做事的黎源,若是哥哥能进议事局助他一臂之力,他不知会轻松多少,而且还是大朝的机缘和福分,只是没有这种可能了。 戚旻收起心神,落笔书下‘喜茶’两字,字迹古朴大气,正是隶楷。 等字迹干掉后,黎源将其剪下来,贴到一块深蓝色布料上,然后按照字体剪下来,再贴到红色的布料上。 除去这两个字,四周点缀着一些奇怪的图案,戚旻仔细辨认应该是装咖啡的陶罐瓷碟,还有面包和小狐狸,看着特别可爱,黎源跟他描述过后世咖啡店盛行的画面,大概能推测黎源想做到什么程度。 他久为大朝的钱花不出去而困惑,这边哥哥就做起番邦人的生意,看起来跟大朝卖与他们丝绸瓷器无异,其实差距大得多,他不清楚哥哥会不会成功,但是这个浪潮一旦掀起,大朝人觉得能从中获利就会效仿,对外来物品的需求多起来,那么番邦除去香料又多了一样要用掉大朝银钱的东西。 或许像哥哥说得,许多事情要很多年才能见到成效。 但终归是一种改变。 且一定比工业带来的改变快许多。 冥冥之中,哥哥又一次帮助他,救护他,为他扫清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有时候戚旻禁不住也会觉得,黎源就是山里的神仙,不仅救了他,还要救大朝,黎源的出现不是巧合,是命定注定,既然是注定,那么落霞寺方丈说的话就当不得真。 “哥哥,我总觉得有些空荡荡,要不要加一行字?”戚旻指着喜茶下方空着的位置,黎源说过,后世的店家都会在品名后面坠一行释语。 黎源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有些腼腆。 戚旻秀丽的眉峰微挑,“哥哥是想到什么?” 一向镇定的黎源突然红起耳根,戚旻眼睛一亮,靠过去,“哥哥到底想到什么?” 黎源笑得不太好意思,“挺俗的一句话,不过这里没人知道用用也无所谓,就是突然觉得挺切合我们两个。” 戚旻来了兴趣,偏着头眼神明亮地看着黎源,“到底是什么哥哥?” “等一个人的喜茶。” 戚旻心头似被谁掐了一下,无端疼痛起来。 黎源并未发觉,带着满足的浅笑,“在梨花村的这两年并不觉得是等待,在京城的每一天也不觉得是等待,因为我相信我们一定会重逢,做喜茶时也没觉得在等待,就是今天下午给客人端喜茶时,阳光穿过树叶落在手背时,突然觉得……我们好像等彼此等了好久……” 黎源再望过去,眼睛有了薄薄的湿意,他在笑,可是笑的不太好看,“珍珠,你怎么又哭了?” 他伸出手将戚旻搂进怀里,“哥哥不好,总是让珍珠流眼泪。” 近七百个日日夜夜,戚旻的思念终于在一刻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这一刻他才终于踏踏实实感受到黎源来到他的身边。 他本应该高兴、狂喜,或者像第一次见面那般,显得镇定而柔情。 仿佛回京前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不累不冷不胆颤。 仿佛众朝臣的冷眼讥讽,不畏不惧不胆寒。 仿佛三十三日不眠夜,冷心冷意无人情。 戚旻伏在黎源肩头哭得像个孩子,“哥哥,他们都欺负我。” 黎源心疼得不得了,不想自己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居然把珍珠弄崩溃,这孩子也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 陈寅坐在屋顶,夕阳落下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明月尚未升起来,或许又躲到哪个海湾里玩泥巴。 大朝的海是黑色的,但是天空却是深蓝色。 戚旻哭起来的一瞬间,他不可避免的嫌弃的皱起眉头。 他清楚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相互都吃对方那一套。 演演戏,增进增进感情就好了。 当戚旻孩子般的哭声没有停歇,而是卷着海浪一波波远去时。 陈寅沉默地垂下眼睛。 哭吧,今夜只有黎源的小珍珠,没有大朝的明相。 戚旻哭累就睡过去,黎源看得出他是真的累,打了水上来给人擦干净,又给盖上舒适的棉被,这才去做自己的事情。 洗陶罐,烘新的豆子,整理厨房,洗澡洗衣服。 等黎源做完一切,月亮总算爬上屋脊,将院子里照得雪亮。 黎源抬头看了眼屋顶,居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肆意地坐在屋顶,注意到黎源的目光,抬起手里的酒壶冲他打打招呼,仰头喝下美酒。 黎源看了半天,突然露出笑容,冲那边招招手。 就像在梨花村一般,带着水汽进了房间。 进屋时见珍珠睡得热乎乎,瘦下去的脸颊不可能一顿补回来,但是嘴唇已经变得红润潮湿,微微嘟着,分外可爱。 黎源关上窗,躺下,将珍珠搂进怀里闭上眼睛。 戚旻动了动,找到熟悉的位置,将头又埋进去几分。 一直睡到晨曦初现,石子打在窗棂上发出脆响。 黎源立马睁开眼睛,推推窗户表示起来了,才又关上窗,担心早上的风冻着戚旻,他捏了捏戚旻的脸,“珍珠,该起来了!” 戚旻呓语几句,缩得更深。 黎源笑了笑起身下楼去烧水熬粥。 等他端着水再上来,戚旻柔顺的长发乱糟糟飘着,眼睛耷拉着,毫不怕羞地打着哈欠,他眼睛也不睁,“哥哥,我好久没睡得这么好。” 黎源拧干帕子,让戚旻靠着他,一边擦脸一边问,“你平日里睡多久?” 戚旻想了想,“不清楚,有时候两个时辰,很多时候睡不着,索性就不睡。” 黎源皱眉,“为什么睡不着?” 戚旻眯着眼睛享受着热毛巾的服务,“有时候是事情多,有时候是想哥哥想得睡不着。” 黎源却没有被糊弄,“你自己也是医者,怎般这样不爱惜身体,这叫失眠,长期不管会精神衰弱,工作压力那么大,身体受不住,有没有安神的药?” 戚旻拉住黎源,“哥哥,再给我做些薄荷艾草膏,我闻这个就能入睡。” “这玩意儿明明是提神止痒的……”黎源顿住,珍珠是真的思念他了。 黎源沉默片刻,“能经常过来吗?哥哥照顾你,买房子要等一段时间。” 戚旻从黎源怀里抬起眼睛,“哥哥,珍珠从不嫌弃你的,只是天宫出来一趟不容易,我尽量好吗?” 黎源知道戚旻的为难之处,也不强求,又端来漱口的牙刷牙膏,东西是专门在杂货铺买的,牙刷还挺精致,但是牙膏没有黎源做得好,戚旻刷得龇牙咧嘴,频频委屈地看着黎源,黎源不惯着他,也拿来牙刷刷起牙。 yue…… 味道真的不好,两人刷得又笑又吐,眼睛还挤着泪花,孩子似的。 黎源漱了口说,“之前还能忍,怎么跟你在一起,这也不能忍,那也不能忍,搞的我也多娇气似的。” 他就着戚旻擦过脸的毛巾也擦了脸,“嗯,还要给珍珠买瓶雪花膏。” 他突然转头,“珍珠,你现在薪水多少?” 戚旻顿住。 黎源皱眉,“怎么?你打白工的吗?那可不行,谁管你的薪水,是议事局还是那位?你得有薪水才行,我见现在大朝从上到下都在改革,你要抓紧机会维护自己的利益和权力,如果你实在不好开口就再琢磨琢磨。” 戚旻试图转移话题,“哥哥,你缺钱吗?” 黎源走过来塞给戚旻五张二十的纸币,“这是一百两,你先拿着零花,其他钱我暂时不能给你,做生意要周转。” 戚旻抿住嘴角,一脸得意又忍着的幸福小表情。 他最喜欢黎源给他塞零花钱的样子。 谁知黎源突然说道,“过去的事情等你空闲下来我再跟你好好算账,哥哥不是活菩萨,你鼓动老夫人搞的坏事哥哥都记在小本子上,到时候一件件跟你算。” 戚旻气呼呼看着黎源。 黎源只当看不见,“平日里跟同僚相处不要小气,时常带些吃食过去分给大家,你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了,人情往来也不要忘记……” 黎源碎碎叨叨,帮戚旻穿衣服,帮他梳头发,像个老妈子。 戚旻嘴角的笑容就没停过。 吃了一夜纪念版狗粮的陈大人精神抖擞,他靠在楼下的墙壁望着漫天星辰,‘祸国殃民’的妖相戚旻,管他的人终于来了,他们这些日日月月年年加班的加班狗应该迎来曙光了吧! 早饭熬的鱼粥,肉泥蛋羹和一笼灌汤包。 戚旻吃得心满意足,“哥哥很早起来?” “半个时辰而已。”做小生意跟种田不一样,黎源还在摸规律,等营业起来可能会忙,但他心中有数,珍珠自然放在第一位。 戚旻吃了几口眼睛开始往橱柜的方面瞄,黎源一阵头疼,这个样子哪里像工作的人,难怪被欺负得那般惨,但他还是硬起心肠,“早上肠胃弱,不能再吃辣,忘记昨晚痛得直捂肚子?” 昨夜自然先给珍珠做了最爱的泡椒牛肉,想来也是许久未吃,吃完后让黎源给他按了半天腹部,黎源颇为自责。 黎源吃饭一向迅速,戚旻还在饭桌上墨迹,他已经装好一个食盒,“里面还有三笼包子,下次过来提前找个人通知一下,我不在就把信丢进院子里,不方便也没事,哥哥主要想给你做些新鲜的吃食。” 戚旻吃饭的动作慢下来,他再一次产生不可遏制的渴望,他想来,想天天来,想跟黎源永远住在一起。 那些四面八方不断飞来的暗箭突然变得不再危险,即便会被射得千疮百孔,戚旻也不想再走一步。 突然一只温暖的大手按住他的脑袋,将人整个按进怀里,黎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就知道你不想去上班,哥哥高中在省会读的,离家很远,开学时父母都没上工,每次开学前哥哥就磨蹭着不走,邻居都要笑话哥哥,只有家里人不笑哥哥,父母更是提前启程将哥哥送到学校,珍珠,等你方便时,哥哥每天送你去上班。” 黎源重重亲了亲戚旻的头顶,“不想上班不丢人,不想做别人眼中的正确事情也不丢人,如果暂时改变不了先坚持一下,哥哥不会笑话你,你要明白,我们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满意,都喜欢自己,珍珠又不是流通货币,不过珍珠在哥哥眼里特别值钱。” 抓着黎源衣服的劲儿紧了松。 离开前黎源叮嘱,“最上面那笼给陈先生,昨夜看见他在外面值夜,怪辛苦的。” 陈寅拎着食盒遥遥坠在后面。 一路朝天宫都是上坡,坡度不急,只地势渐高后,临东的海面看得越发清晰。 海平面一片暗红,密集的海鸟在岸边争食。 戚旻突然停下脚步,陈寅几步追上去。 金辉照亮戚旻的面容,那双眼睛坚毅而镇定,“陈寅,我想我要的世界并不遥远。” 陈寅提心吊胆一晚上的心放下去,每个人都有走不出的魇,有的以杀止杀,有的潜心修佛,有的深藏心底,其实不管外表多镇定,大家都在努力寻找解脱的出口,何况是经历三十三日不眠夜的人。 戚旻是他们中最年轻的,也是最出色和胆大妄为的,于私,他不希望戚旻如昙花一现,于公,他希望好不容易看见曙光的大朝能走向光明,他露出从容笑容,“您并非一个人。” 两人一直走到下城区尽头,此时路的尽头就是悬崖,万丈悬崖露出灰白色的裸岩,海水激烈的拍打着黑色礁石,无数海鸟往返水面和悬崖上的巢穴。 一人高的野草突然动了动,拨开仅容一人通过的空间,走近能看见一条曲折蜿蜒的小道一直通向下方,然后被陡峭的悬崖切割掉。 几名近侍恭候在野草丛里。 戚旻看了一眼知晓是新开凿出来的暗道,“你们挺会找的。” 近侍们彼此看了一眼,听得出语气不太甘心,却还是说道,“贾大人手下找到的,他们中有人爱野钓。” 再告一状,别以为只有情报司的会告状。 戚旻宛然一笑,接过陈寅手中食盒,斗篷只在空中卷起一朵浪花,人便消失不见,“有个爱好没什么,不过这里过去就是船舶司,工业重地,注意安全!” “是!”大家纷纷抱拳。 独留陈寅招着一只手,他的小笼包! 第88章 送分题 黎源的店招一拉出来相当吸睛。 两根细竹竿一拉再一插,便是后世那种最常见的横幅店招,不会扰到旁人,有风无风路过的人都看得见,收摊时取下来一卷即可。 浓烈的配色,古朴大气的汉字,模样古怪又可爱的小装饰,这次不仅有大人围观,好多孩童也跑过来,不一会海市那边传的到处都是,说这边有人卖小狐狸。 有了第一日的好开头,接下来几日黎源的咖啡都卖得不错。 第二天卖出去五十杯,第三天卖出去九十杯。 之后就在九十杯上下打转,遇到休憩日,能突破一百杯,节假日应该更多。 黎源测试过,一百杯是他的极限,超过一百杯手腕就会不舒服,而且品控不好把控,他的思路很清晰,没有团队前做精不做量。 能远洋做外贸的番邦商人不缺钱。 自然口味眼光也刁钻。 当初黎源在阮保那里买了五十斤咖啡豆,眼看着就要告罄,番邦人购买咖啡的时间比较固定,一般分两个时间段,早上十点和下午三点,这日四点过左右,黎源便收了摊。 带着花三前往与阮保约好的食肆。 黎源的生意花三是看在眼里的,说不羡慕是假,但他也没有厚着脸皮偷师学艺,只在黎源忙碌时跑前跑后帮把手。 黎源也不吝啬所知,让他备着油炸小吃。 平日里不见得番邦人来买什么油炸小吃,但不知为何,这些喝着喜茶的番邦人就尤其爱点了,做了没几日,花三索性不卖豆花,专心卖油炸土豆,黎源还教他做番茄酱。 起先花三舍不得,因为番茄酱要放糖。 黎源鼓励他几次后,花三抱着破釜沉舟的勇气迈出脚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他的摊位变成除黎源外最受番邦人喜爱的小吃摊,花三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赚番邦人的钱。 大朝确实富裕,但富裕的是权贵阶层。 这些人早被养成老饕,哪里看得上百姓做的小吃,番邦人也有钱,但是番邦人的口味跟大朝人差得太远,像馕饼也是经过上百年改进才既有番邦人买又有大朝人买,谁都不敢轻易碰番邦人的市场,就怕血本无归。 如今黎源因为货源的事情要跑,于情于理花三都会跟着,俨然成了黎源的小跟班。 不想半道碰见下班的宋文彩。 几日不见,宋文彩眼下的黑眼圈又重了几圈,可眼神很明亮,确切地说看见黎源的瞬间明亮起来。 那日黎源与戚旻返回时,宋文彩还守在灶台边看火,黎源可没留他吃饭的打算,珍珠那是把他告得体无完肤,于是客气而疏离地将人请出去。 “黎兄真巧!” 一点都不巧,司狱所每日加班到夜间十点,哪有四点过就能溜出来的。 他倒不是怕加班想躲懒,也不敢有这个想法,只不过为了证明自己是双面探子,一心向大朝的真心,找了个机会朝关系最好的同僚透露他那“奇怪”的租客,据他观察,这位同僚颇得上峰信赖。 他不清楚是自己表达得太委婉,还是同僚太善良,反正对方没有引起警惕,反倒对黎源卖喜茶,还疑似有位漂亮夫郎的事情很感兴趣。 宋文彩是有些小聪明的,见同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就着重描述了一下夫夫两人给他糊湿狗粮的事情,什么托举,搂抱,旋转,恨不得说两人在跳胡旋舞。 同僚听得面红耳赤,目露星光。 半个时辰后,他见同僚鬼祟地摸进上峰办公室,再小半个时辰后,上峰出来散步,也是面红耳赤,目露星光。 嗯? 司狱所好这一口? 官场新动态? 不过宋文彩很快没功夫琢磨此事,他被分派到一个新部门——城管所,据说这个部门尚未成立,还在筹建中,同僚暗示他,新部门职位空缺多,宋文彩说不定能捞个正式编制,要是干得让上峰满意,说不定还能当个小官。 大朝旧的官员体系并未废除,科举依旧可行,两年前本是三年一次的科考,因仁武皇帝驾崩,科考推迟三年,不想这两年,聘用制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取缔推荐制已是大势所趋,原先想等着科考却耐不住岁月熬人,其中不少有能耐的已经走了聘用制道路。 与其等着司狱所直属部门的转正,当然是哪里有机会往哪里钻,宋文彩兴高采烈接下任务。 并被划到海市那片区域。 前两日交接工作,每日忙到很晚,因是正在筹建的部门,没有自己的办公区,宋文彩还跟之前的同僚待在一起,何况大家都身兼数职,虽然他一个城管混在刑侦里略显奇怪。 宋文彩没功夫思考这些,他被新工作吸引了:找出新颖的外贸小摊贩,追踪搜集资料,为来年的大航海时代添砖加瓦。 送分题,送分题! 这对宋文彩来说绝对是道送分题。 于是宋文彩出现在黎源面前。 黎源不清楚宋文彩又要搞什么鬼,但有宋文彩跟着确实有好处,毕竟是政府官员。 于是几人见面的小食肆也改成宋文彩常去的望月阁。 这次阮保穿得比较华贵。 黎源将双方引荐,阮保看见宋文彩腰间悬挂的白色令牌,言谈举止又多了几分敬重。 白色令牌是司狱所最末等令牌,但在寻常人眼里也是很有分量的身份象征。 几人落座点好菜,黎源直奔主题。 果不其然他没看走眼,阮保确实跟不少番邦人打着交道,算不上熟络,但也不差,得知黎源想要货源,没多想就应承下此事。 离开大朝前尽量帮黎源搜集。 细聊下得知,阮保已经买到想要的瓷器和丝绸,十分开心。 摊位已经退掉,接下来就不打算再做买卖。 这段空闲时间正好帮帮黎源。 黎源问他货物都卖出去了? 自然没有,阮保也不太在意的样子,他没有隐瞒,告诉黎源自己的身份,他居然是那个南番小国的皇室成员,虽然不是什么重要成员。 黎源不意外,阮姓嘛,他还是知道点,虽然高中读的理科,历史也是拿到138的高分。 见黎源并不惊讶的样子,阮保又高看他一分。 当初不告知身份,因为船只在南方城市停靠时,阮保以为说出身份会被尊重,尊重倒是尊重,但是被骗了不少银钱,不然也不会换成最末等的船舱。 黎源突然问阮保愿不愿意将小奴借给他几日,承诺每天给他一百文钱,大朝的人工费差不多在五十文一天,番邦人除了做生意,找不到寻常工作,何况还是两名小奴,黎源给这么多自然希望阮保在找货源的事情上更加负责。 那日在船舱就看出,那两名小奴也是懂些简单的咖啡知识。 穿得华贵实则囊中羞涩的阮保顿时点头答应。 商船不是他一人的,要等全部商客买齐东西才会启航,他还带着两名小奴,每天都是花销。 大朝确实繁华富贵,但也费钱。 花三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菜还没上齐,黎大哥就把事情谈完了,真牛掰! 还雇了两个番邦小奴. 聊完正事,就到了宋文彩吹牛逼……展示才艺的时刻。 京城最好的酒楼叫望海楼,但在上城区,等闲人不会去,四五品官也不见得消费得起。 据说望月阁对标的就是望海楼,不过走平价路线,因性价比稳居京城十大名酒楼之列。 宋文彩隔三差五能来打牙祭,但并不会随意挥霍,二楼以上的位置他就舍不得踏足。 会吃会玩有点小抠门。 菜上得很快,三和菜,芙蓉蟹,炉焙鸡,腌牛舌,石糕豆腐,一道海鱼,一碟瓜果,一碟占米白粉糕,宋文彩点了毛峰,上菜前先上茶,十分讲究,精致的茶器用热水烫过,再将带着香气的茶片放入壶中,招招店小二,店小二便将滚烫的热水注入茶壶。 见另外三人看得认真,宋文彩很得意地开始卖弄。 黎源见他说得有趣,也认真地听着。 等泡好茶水,宋文彩又突显几分文人雅诗的礼节,给黎源斟茶再敬黎源。 黎源一一回礼,他的礼仪都是珍珠教的,看得宋文彩眼神莫名高深起来。 黎源尝了尝,不如他自己种的六安瓜片。 一楼颇为宽敞,中间有个小台子,看样子是说书的地方,宋文彩指着台子神神秘秘说道,“这里的说书先生有点东西。” “香吧,没喝过吧!”宋文彩砸吧一下。 黎源笑着点头。 花三本想跟着砸吧一下,见黎源不这样,便浅浅尝了一口稳重地放下茶盏。 阮保约莫想了想,也学了黎源。 又不是傻子,黎源的仪态好看多了。 最后上的两壶菊花酒,几样下酒的吃食,四人开动起来。 滋味确实不错,大家边吃边闲聊,大多数时候都是宋文彩说,其余人听。 不一会儿大堂躁动起来,黎源望去原是说书先生走了上来。 那人很有风范,抬手朝诸位食客行礼,撩起袍子坐下。 他那个位置在中间天井,楼上的食客也能听见他说书。 黎源一回头就见宋文彩颇为激动地看着说书先生。 “先生是要说些什么故事?”黎源奇怪,说书不都讲三国演义什么的。 难道是西游记? 黎源莫名来了精神,就听宋文彩说,“小狐狸和樵夫的故事。” 黎源:…… 好吧,动画片重播。 果然跟他在河边听见的差不多,但又有些不同,香艳的东西几乎没有,趣味性增加许多。 黎源倒不觉得那天的劝诫有效。 天下悠悠之口,堵不如疏。 只当这里是公众场合,不适合讲那些。 一回头,发现宋文彩跟另两位都兴致勃勃的样子,黎源皱眉,连海外人士也知晓这个故事。 他要找妖相要版权费。 黎源又察看四周,结果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但又不寻常,这些人眼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光泽。 大朝人好这一口? 吃到三分之二时,店小二上了牛乳,用小巧的陶罐装着,罐沿有烟熏的痕迹,显然刚煮出来,里面撒了花瓣和茶叶,黎源见隔壁桌则放的麦麸子或者炒米什么的。 宋文彩热情招待,“这是乳茶,黎兄要加点盐不?” 黎源点点头,等放温后再尝,就是咸甜味的奶茶。 味道极好,果然跟珍珠描述的一样。 后世的奶茶除去有冰能外带,滋味不如这种好喝,大约此时没有香精防腐剂的缘故。 街上人头攒动,沿途都是小摊小贩,还有杂耍的艺人,表演皮影戏的艺人。 黎源一时间恍然,分不清究竟身在何处。 就听惊堂木一响,说书先生不再讲小狐狸和樵夫的故事。 他讲三十三日不眠夜,讲某一夜哪位高官府中突然失火,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惶惶人影映在墙壁上有多吓人。 黎源听着像破案的,便来了兴致。 却发现先前兴致勃勃的宋文彩突然没了兴致,专心吃着面前的吃食。 花三亦是如此。 唯有阮保跟他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正要问大家是不是吃完了,不然他们就先回家,谁知宋文彩和花三又竖着耳朵朝说书先生的方向凑去,再看其他桌,也是如此,与先前兴致勃勃的样子完全不同。 一副想听不敢听的样子。 若说不敢听这说书先生又敢当众讲,挺奇怪矛盾的。 黎源渐渐听出点门道,这故事跟前面那个故事竟然是遥相呼应的,这高官全家是被一只狐妖杀死的,等司狱所查明,这高官竟然参与一件宫闱秘案,不仅如此,这官员还放纵家人残害无辜百姓,罪名只怕不下上百条。 黎源听完就一个感觉,那名妖相真的挺会搞舆论。 自己以山神夫郎自居,带着让人敬畏的神言震慑朝堂,民间又以这种说书的方式将高官贪污犯罪跟妖怪惩治坏人结合起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这种人掌控权力其实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他若有一点点私欲,历史上不是多的是拜神论式的政权,但从目前黎源看到的冰山一角,他觉得这个人有更大的野心。 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只担心珍珠,毕竟珍珠在这人手里讨生活,就目前来看,这人将珍珠身上的事情利用得一干二净,珍珠家地位不低,不知为何没有阻拦。 黎源清楚珍珠想将两人关系过到明处,兴许就是这样给了那妖相可乘之机。 等一行人出来,已经满街华灯。 黎源低声询问,“为何大家对这位妖相又是畏惧又是好奇。” 宋文彩顿时一阵嘘嘘嘘,黎源只好改口,“那位。” 宋文彩左右看了看,“你怕是不知道三十三日不眠夜吧!” 黎源看了眼花三,花三顿时畏惧地缩缩脖子,他一介平民哪里敢说这件事。 黎源摇头。 宋文彩眼底露出惊骇的光,“杀了三十三个晚上,整个京城血流成河,我每日去城门当值,去的时候鞋底是白的,回来的时候鞋底是红的。” 黎源皱了皱眉头,没想到那位妖相如此弑杀。 “没有人反对他?” 宋文彩点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有呀,不过都被他杀了,剩下的不服的也不敢吭声了。” 宋文彩伸伸腰身,“听说言官天天骂他,妖相就是那些言官骂出来的,但是他也没杀那些言官,搞不懂怎么想,你看新帝继位,朝政稳定,海市再次打开,我寻思那位就是报个仇,这不是应该的吗?” “什么仇?”黎源心口一紧。 宋文彩叹口气,“皇储之争呗,他的至亲被弄死了,他若不动手就只有被杀,历朝历代一直如此,只要不危及我们老百姓就行。” 其他两人都点点头。 黎源突然开口,“那位至亲可是皇后娘娘?” 宋文彩吊儿郎当的样子立马正经起来,他狐疑地打量黎源,明相敢以山神夫郎自居,自然是打通那地方的权力人物,这样从上至下才能统一口径,也不是没人前去验证传闻,但结果都不了了之。 按理说黎源只是平民,就算做过灵芝生意也不可能接触到核心,不要说他们那里的村长,只怕整个仓南县只有县令等人知晓,然后再找个类似神论的东西糊弄村民。 他买过子都山灵芝,也读过盒子上的小诗,灵芝卖出来在前,神论出现在后,正是这点让许多百姓甚至官员都觉得明相的山神夫郎身份是真的。 可宋文彩觉得当年明公子失踪这件事说不定都是设计好的,一步紧扣着一步,步步惊心,步步直锁陈氏家族的命门。 一切都是政治手段。 所以黎源到底如何推测出受害者是皇后娘娘,他可什么都没说。 毕竟皇后娘娘被谋害的消息因为皇帝的驾崩和陈氏的灭族最终都无定论。 黎源看着宋文彩,“你刚刚说的。” 宋文彩:…… “黎兄,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花三和阮保一左一右夹着面对面的两人,目光来回巡视。 “那位身居高位,亲人的地位自然不低,又涉及皇储之争,近两三年来只有皇后娘娘……” 宋文彩差点扑上去捂黎源的嘴,被黎源一个后退躲开,他嫌弃地看了眼宋文彩脏兮兮的手,“你便说是与不是。” 宋文彩很想质问黎源来京城做什么,但到底有两个外人在,又没想到黎源这般敏锐,甩了甩袖子说,“我不知道,反正都是你猜的,我什么都没说,对吧!” 另外两人正要指认宋文彩,又想起对方是朝廷人,便神色精彩的保持了沉默。 黎源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妖相借用神论却没有要珍珠的性命,还将人安排在议事局,应该与珍珠家有些亲缘关系。 这人心思太重城府太深,也不清楚珍珠应付得过来不。 黎源又想起现在看见的很多改革措施,几乎条条件件都是利国利民的政策,且里面有着很熟悉的影子,这原是黎源一直困惑的原因。 直到珍珠暗示他在议事局工作,黎源便知这些政令里包含了多少珍珠的心血,虽说这些东西都是黎源讲给珍珠听,但黎源并不精通,只能描述其模糊形貌,而里面的血肉却是珍珠一丝一毫想出来。 那位利用了珍珠的身份,犯下滔天杀孽,又占了珍珠的功劳,做着利国利民的事情,民间舆论却并未为山神夫郎正名,反而着力在艳俗血腥和灵异鬼怪上,把舆论搅得一团浑水。 这究竟要做什么? 几人在路口分别,花三租住在海市那边,跟黎源同路。 黎源心里沉甸甸,一路无言。 第89章 三十三日 花三看出黎源情绪不好,但又不知缘由,与宋官爷的争执吗? 他觉得不可能,那是天家的事情,与他们百姓有什么关系! 就这么走了一路,黎源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沉闷,“三十三日不眠夜你可在京城?” 花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黎源这句话问出口,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他朝四周看了看,虽然有路灯,但灯火昏暗,映得路面影影倬倬。 他缩了缩头回答道,“我当时在的。” 那日天不亮,花三一贯勤快,早早起来做豆花,基本上装担挑出去售卖能赶上第一波上工的人。 他挑着豆花刚出巷口就被拦了回去,只见每条主街的路口都站着黑金银纹服饰的官差,严阵以待地巡着四周。 有与他一般被拦回去的百姓,官差只让他们赶紧回坊内,无故不得外出。 花三算机灵的,看着不对劲就往回走。 他刚走到坊门口,便听见凄厉的惨叫声和血液飞溅到地面的声音。 他不知道官差们杀的谁。 回到家好一会儿还能听见陆陆续续跑回来的脚步声,密集杂乱,有的人还带着□□声,不多时,他租住的屋子外面就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以为朝廷捉拿什么要犯。 兴许第二天就正常了。 谁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起先他们这个坊的动静不大,到夜间时,就不断有惨叫声传来,花三不敢点灯,透过窗户遥遥看见远处有火光,有时候火光很大,像是整条街市都烧起来,有时候又很微弱,像是密集的点,一个接一个在墙面上跳跃。 再后面惨叫声越来越密集。 一直持续到清晨。 等到连续一个时辰不再有动静,坊内有胆大的人试探着出去看看。 花三依旧不敢出去。 但很快,出去的人惊魂失魄地跑回来,把坊内的路面踩出一个个血脚印,有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至此,坊内再无人敢出去。 等到晚上,当火光再次亮起,停歇一整日的惨叫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再也没有停歇,整整持续三十多日…… 花三靠着自己做的一桶豆花活下来。 后面惨叫声越来越频繁,有时候近到就在耳边,花三已经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的,迷迷糊糊中,他甚至看见一名官差闯进来。 他觉得对方不是官差,而是地府勾魂使。 那人全身都在滴血,连眼睛都在滴血。 对方似乎问了他什么,花三早吓得魂飞魄散,只当有人屠城,抱着脑袋直喊饶命。 那人什么时候走的他不清楚。 回过神时,他的邻居正被拖着朝外走,那是一名妇人,平日里十分和善,她的丈夫在陈氏的船队里做事。 妇人身上全是血,一边惨叫一边嚎哭,“我们不是陈氏余党,我们不是,啊……” 血液溅在墙壁的声音,又顺着墙壁流淌下来,妇人睁着不甘的眼睛,血淋淋盯着花三。 花三带着哭腔,“黎大哥,能不能换个话题,我感觉好多孤魂野鬼围在四周。” 黎源双拳紧握在侧,原来三十三日不眠夜是这般血腥残忍,这与屠城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跟陈氏有关,一律屠杀。 他知道权势争斗最是无情,但没想到会牵连无辜的人,“你那个坊死了多少人?” 这不算秘密,事后司狱所张贴所有死亡人数及户籍文书,大有证明这些人并非被乱杀,亦有震慑的意图。 “我住的那间坊一共四万人左右,死了三千八百五十一人,但听说有的坊只剩一半不到。” 难怪宋文彩会说鞋底都被染红。 原先只当他去了现场。 黎源眉头深蹙,“就没有一个人反对他吗?” 花三呆愣住,许久才说,“那些人都是陈氏余党,乱臣贼子,不该杀吗?” 黎源很难接受,他活在法律健全的时代,就连死刑犯也有上诉的权利,像花三口里的那名妇人,甚至只因丈夫在陈氏船队做事就被杀,这完全就是宁愿错杀不放走一个的歹毒手段。 像这种大屠杀,黎源身处的年代只有国外才会发生,真的太残忍了! “那你的邻居有错吗?” 花三回答不上来。 他沉默片刻像是妥协,又像是解释,“陈氏在的时候我们的日子很不好过,但现在我们的日子好过起来,黎大哥,那你说谁是坏人谁是好人?” 黎源也回答不上来。 他早过了以黑白认知世界的年龄。 但他清楚大朝如今的清明确实建立在一场屠杀上,且中间一定不少怨魂,那要如何评判下达命令的人? 黎源依旧只担心珍珠。 与这么一个亦正亦邪,或者说为了达到自己政治目的而枉顾人命的人为伍,珍珠真的能全身而退? 花三再次开口,“黎大哥,我不知你为什么事而烦恼,你若是陈氏的人就赶紧离开京城,你这辈子也报不了仇的。” 黎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抚眼前紧张到害怕的少年人,“你瞎想什么,我跟陈氏没有关系,只是第一次听说三十三日不眠夜的事情,有些难以接受。” 花三果然轻松起来,“那我们就不要管那些事情,本来与我们也无关,我倒觉得死的人并不无辜,要是那位真的乱杀,大朝那么多权贵,上面还有皇帝,怎么不吭声。” 这也是黎源没弄清的地方。 皇权,从古至今高高在上的皇权就像被架空一般。 架空! 新的尚未明示却隐见雏形的新政体。 黎源搓了把脸,他突然想知道珍珠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究竟是被迫,还是胁从。 黎源一路将花三送回家,花三不明所以还是感激万分,一路的光线都看着鬼魅丛生,他也好久不想起两年前的事情,本来正害怕,又不好意思张口。 黎源一路疾行回家,临到家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本遥遥坠在他身后的两人,相视一眼,一人隐藏身影,一人背着包袱从他身旁经过。 路过的人大约觉得他奇怪,还看了一眼。 等那人走出去数十步,黎源突然说道,“出来!” 那人脚步微顿,继续前行。 黎源抬起眼睛看着那人,眼底怀疑越来越深。 突然一人挡住黎源的视线。 黎源脸上露出惊讶神色,“唐先生?” 黎源紧走几步上下打量,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是你跟着我,你怎不出来说一声。” 他正欲拉住唐末,“先去我家坐坐。” 唐末轻轻一跃,已经后退十来步。 黎源知晓他功夫俊,只是奇怪唐末突然冷冰冰的态度,便站在原地盯着唐末。 黎源本不想问唐末,他与珍珠有默契,什么事情直接问对方便好,但此时不同,如果珍珠是为了两人的事情而置身危险之地,他要另想办法。 “珍珠可有危险?” 唐末抱臂立于空荡荡的巷道中央,明明那么明显的一个人,却像要与黑暗融为一体般容易被人忽视。 唐末极少说话,但一旦开口就不会拐弯抹角,“从未安全过。” 黎源的指尖陷入皮肤,带来尖锐的疼痛,“与那位妖相有关?” 唐末抬起头看了黎源一眼。 黎源觉得那一眼很深很沉。 唐末不回答,那就是有些事情不能说。 黎源有些着急,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好似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迟迟找不到入口。 唐末突然拔出背上的雁翎刀,隐藏的那位顿时汗毛竖立,他们本为唐末现身打掩护而感激,若唐末是来杀黎先生,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希望黎先生警惕一点。 至少给他们一点点救护的机会。 虽然那并无可能。 唐末想杀人,没有杀不了的人。 背着包袱的情报司的人在唐末现身时已经快速离开,只要唐末显身,他们都得快速把消息传递出去,无人敢大意。 再给一点点时间,救援就能赶到。 司狱所的额头布满汗水。 他只能拖延几秒,用自己的命。 可黎先生毫无警惕之心。 月光下,唐末的刀刃冒着寒光。 “黎先生,你可知我的刀为何从来不偏?” 黎源皱眉,不解何意。 唐末似乎露出一抹浅笑,很淡,像风吹过湖面,转瞬即逝,“因为我从不怀疑跟随的人。” 无论对与错! 黎源不是死侍,他理解不到。 但他尽力去理解。 所以唐末告诫他,不管如何,都应该相信珍珠? 他从未怀疑过珍珠,他只是担心珍珠。 黎源再抬头,唐末已经不见踪影。 黎源疾行几步又停下,初秋的京城有些凉,他仰望天宫的方向,那里灯火璀璨,其中一处突出的殿宇最为显眼,黎源打听过,知晓那里是玄武殿,是议事局办公的地方。 那里原属皇家最佳观海点。 妖相把控朝廷的意图没有瞒着任何人。 黎源收回目光走进院子。 他照旧燃起几盏孔明灯,黎源有种预感,珍珠的父亲暂时不会找他了。 横亘在他和珍珠之间的,也远不止门第之见。 燃灯时,黎源纷杂的脑子渐渐清明,他什么都没想。 只是通过几盏明灯告诉珍珠,他的思念和担忧。 今夜有风,孔明灯慢悠悠朝着天宫的方向飘去。 宛如连接两端的一串信号点。 第90章 店招 第二日清晨,黎源正烘焙着豆子,听见院外大力拍门声,打开后,宋文彩指使着两名仆从大包小包的将行李从车上搬进屋内。 那两人动作麻利,不一会就把宋文彩的东西整理好,走时宋文彩说道,“再把爷的摇椅拿过来放这里。” 他指着院子里的流苏树说道。 那两人连忙点头,一溜烟推着车子离开。 “你要住这里?” 宋文彩笑嘻嘻点头,“一个人住怪寂寞的,还是黎兄这里有烟火气。” 不等黎源拒绝,他又拱手,“宋某替昨日的事情向黎源道歉,还望黎兄大人有大量。” 黎源不欲再讨论此事,点点头转身去厨房,人家是房东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再者宋文彩几次三番凑上来肯定有目的,他想弄清楚,也想更加了解新令下的大朝。 他不会去问珍珠,能说的珍珠从不隐瞒他。 他不想看着珍珠消瘦的身躯,欲言又止愁苦的眼神。 自两人重逢以来,黎源便察觉到珍珠努力装着像在梨花村那般天真无邪,只可惜他太了解珍珠,原以为珍珠的寝食难安是为两人未来,如今看来并非仅仅如此。 黎源会自己找出答案。 唐末不会骗人,他说珍珠至今尚未安全,那就一定存在威胁到珍珠的事情,他又怎能因为自己的疑虑让珍珠再添忧患。 不管阻止两人的是什么,亦不管让珍珠惊惧的又是什么。 只要人都活着,一定能想到办法。 宋文彩去楼上转了一圈,有些嫌弃地看了眼自己逼仄的卧室,又去黎源房门口看了眼,跟往日一般干净整洁到有些清贫。 嗯? 怎么没有小娇夫的东西? 宋文彩顿时八卦起来,这两人明明关系不简单,怎么没住一起,他还以为两人是夫夫。 哇……难道小娇夫是别人家的。 这黎源真是大胆。 烘焙豆子时,黎源在小炉子上熬粥。 米粥翻滚时,将剁成坨的海鱼丢进去,海鱼不像河鱼长得肥大,大多又细又长,虽然有腥味,跟河鱼的泥腥味不一样,带着一种甘甜。 再配两块馕饼就是一顿简单营养的早餐。 珍珠不在,他不太有心思弄吃食。 但身体的营养要跟上。 黎源在慢慢恢复梨花村的习惯,并不想受繁华京城的影响,梨花村的一切让他有种安定感。 自然,这些东西也是让珍珠安心的东西。 宋文彩进来时,早餐刚端到桌上。 京城的鱼粥很出名,宋文彩吃过大街小巷的各种手艺,但桌面上那罐看似普通的鱼粥,发出的香味居然莫名吸引人。 宋文彩咽咽口水在黎源对面坐下来,“上次那位美人夫郎呢?” 黎源拿筷子的手微顿,然后埋头大口吃饼。 “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宋文彩碰碰大拇指,黎源依旧不理他。 “那你们怎么不住一起?” 黎源三两口吃完早饭,清理好厨房挑着货担就走,宋文彩眼珠子转了转跟上去。 作为城管部门一员,他现在的工作很自由,只需每日下午回去报道一次,三日写一次总结给上峰,就算完成工作。 黎源可是他的重要研究对象。 黎源的货箱上新增几块小木牌,分别是提神果在不同国家的称呼,其中英语跟他认识的coffee有些接近,都是他在海市向番邦人搜集的,阮保的家乡文字叫“喃字”,跟汉字接近,是汉字繁衍出的一种文字。 宋文彩这次没跟丢,一路绕着黎源上蹿下跳,像只苍蝇,黎源也没有完全不理他,不多时就知晓宋文彩去了城管部门。 不知是不是宋文彩的错觉,他感觉黎源又沉默几分,好似心中压着什么事情。 肯定跟那天的小娇夫有关,但黎源不愿说,宋文彩只能按捺不动。 阮保已经带着两名小奴等在海市边,将人交给黎源就去寻找货源,那两名小奴看着畏畏缩缩,等阮保走远就满眼新奇地到处打望。 黎源开始忙碌时,他们又手脚灵活的过来帮忙,语言不通无所谓,眼里有事就行,黎源对两名小奴很满意。 花三见宋文彩跟黎源一起过来,开心地跟宋文彩打招呼,还将刚炸出来的土豆条装了满满一份给宋文彩,又舀了一大勺番茄酱在上面。  宋文彩举着碗装模作样,“我先去巡查市场,一会儿再过来。” 他把海市看了个遍发现只有黎源和花三在卖番邦美食,真是天助他也! 然而等宋文彩回去,刚才还空荡荡的摊位前已经变了番模样。 黎源现在只卖黑咖,一种煮制,一种手冲。 手冲的价格高于煮制,其实两种咖啡一早都准备好,但是黎源没有一起拿出来,等煮制的咖啡销售稳定后才拿出手冲方式。 咖啡这种东西,跟茶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就是很容易改变人的生活习惯。 一开始来买咖啡的番邦人都是喝了咖啡就走。 黎源将大榕树下方的空地打扫整理出来,摆上小板凳和小桌子,慢慢的,喝咖啡的就不走了,坐在榕树下看大海聊最近的交易,聊大朝的局势,家乡的故人。 等他们坐下来,黎源搬出手冲咖啡。 手冲咖啡自然费时得多,黎源用的又是三段式冲泡法,能最大程度激发咖啡豆的原香和甜味。 等手冲咖啡出来,原先买煮制咖啡的瞬间变少。 喝着手冲咖啡的大胡子们都夸:香喷喷! 自然价格也香喷喷。 小杯五十文,中杯七十文,没有大杯。 不过不是每位番邦人都喝的起手冲,特别一天要喝两三杯的,于是不少人选择喝两杯煮制,一杯手冲。 他们也搞不懂,一个大朝人为什么冲的咖啡比他们番邦人冲的还香,因为黎源在咖啡店打过工,给他一台机器,再复杂的拉花也能搞出来,更不要说各种被后世玩出花样的口味。 这才哪儿到哪儿。 此时正值上午十点左右,又不是吃饭时间,不想平日里最冷清的一条步道上居然坐满番邦人,一派闲适热闹的氛围。 大朝人爱热闹,也讲究,这里的环境自然比不上遍布大街小巷的茶馆,但有种无法言状的生活气息,搞得宋文彩都想点杯喜茶坐过去,可惜没座位。 吃得满嘴都是番茄酱的宋文彩突然顿住。 “喜茶”! 他奇怪的不是名称,而是字体,看着莫名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看得出写这两字的人书法功力深厚,他看了眼黎源,不是他小瞧黎源,黎源真不像读四书五经出来的。 他走过去试探地问,“这字……你夫郎写的?” 问的很狡诈,直接将人家认定为黎源的夫郎。 黎源要是否定,怎么解释那天一见面都抱在一起,还举高高。 黎源居然没有回避,“不是夫郎,是我爱人。” 又一个新词,宋文彩脑子转得快,然后笑得猥琐地往嘴里塞土豆条,“嘿嘿,你小子深藏不露,居然有那么漂亮的一位……” 看着黎源望过来的眼神,宋文彩立马改口,只当‘爱人’是黎源那边对男老婆的称呼,“你爱人长得可真好看,脾气也不小,你受得了吗?” 黎源脸上总算露出笑容,“他从不对我发脾气。” 宋文彩回忆那天看见的惊鸿一瞥,对他横眉冷目的小娇夫,一看见黎源就化了,说话声音也软绵绵。 花三正好听见,惊讶地看着黎源,“黎大哥成亲了?” 黎源点点头。 花三立马问道,“那嫂子人呢?” 宋文彩竖着耳朵,又有人点喜茶,黎源一边冲喜茶一边说,“他工作忙,偶尔才能出来一次。” 吹牛吧! 宋文彩翻白眼,他就没见过哪位夫郎出来工作的,还是那么娇气的一个美人夫郎,也不怕被人给欺负了。 寻常百姓,妇人出来做事的也多,花三没多想。 “等嫂子空了叫出来吃顿饭,让我认认脸。” 宋文彩憋着坏不解释,到时候带出来吓你一跳,你黎大哥喜欢男孩子。 还是个顶漂亮的男孩子。 他看了看笑眯眯眼睛明亮跟屁虫似的花三,嘿嘿,到时候你嫂子还会甩你一记白眼。 下午阮保带回百来斤咖啡豆。 放下豆子阮保还想跑一趟,黎源让他不着急,明日再继续。 之前给了定金,黎源支付尾款后查看豆子的品质。 跟阮保给他的差不多,但价格低一些,阮保应该尽力帮他谈了价格,看着阮保满头大汗的样子,想来收集这些咖啡豆不容易,黎源想了想说道,“不一定要这个品质,只要是咖啡豆都劳烦阮兄帮我收过来,自然价格跟着豆子品质涨落。” 阮保松了口气,还担心黎源不满意。 见他收摊这般早,还问黎源要不要将两名小奴领回去继续做事,黎源拒绝,他没有地方给两名小奴住,虽然阮保的意思很明显,随便找个房间把人装进去就行,但黎源做不出那种事情。 两名小奴跟阮保说了句什么。 阮保顿时朝着黎源恭敬地行礼,原来小奴告诉阮保,黎源中午请他们吃了饭,所以特意告诉主人。 黎源一阵无语,那是两个大活人,又是帮他做事,他哪里能不给饭吃。 不过黎源对现在的社会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人权这个东西,是没有的。 平民听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些卑微,但在这个还存在卖身契的社会,平民已经是很不错的身份。 他不禁想到后世,他习惯的那个世界就真的美丽得犹如世外桃源? 黎源收摊,花三就收摊,没有喜茶,他的油炸土豆条卖得不好,只有小孩儿喜欢番茄酱会缠着大人买一份。 两人挑着货担往回走,“黎大哥,晚上去哪里玩?” 现在不用做豆花,花三不用早起,晚上又收得早,年轻人爱玩的性子就露出来。 黎源看了眼西北面,“现在还早,我们去学院那边看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侮辱 黎源不止要做番邦人的生意。 要像茶叶一样成为主要海运货物,咖啡的饮用势必成为当地主要饮品之一才行,经过几日试营业,黎源看出番邦人的市场已经稳定,但也不大。 可以赚钱,甚至是不菲的盈利。 但对黎源的目标来说还是太小。 咖啡能否打开销量,大朝人能不能适应最重要。 他想看看大朝人的反应,不过目前也有大朝人来买,但是大多不会再来第二次,哪怕黎源往里面加了白糖或者蜂蜜。 喝得惯黑咖的大朝人不多。 拿铁在后世倒是受欢迎,但是做起来不方便,还需要商家主动宣传。 咖啡能流行,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洋文化。 实质就是对高等文化的向往。 但现在大朝在各方面都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没有人愿意去接受宣传落后方的饮食习惯。 但其中有个意外,学生群体。 读书的学子最爱的事情除了玩就是吃。 对新奇的东西最感兴趣。 哪个年代都一样。 唯一让黎源拿不定主意的就是价格,喜茶的价格对学子来说太高。 如果降低价格才能吸引学子并不是好方法。 所以黎源要过去看看。 花三不明所以,反正无事,他还有十来份土豆条没卖出去,如果能卖出去最好。 宋文彩一整日看下来其实已经厌倦,他本就聪明,这么一看大概就知道黎源的路数,本来也不是什么难的事情,无非黎源的眼光十分独特,有手艺,也有胆量尝试番邦人市场。 但说来说去不就是小摊贩生意嘛。 反正他觉得对什么推动大航海事业这个宏伟的目标,黎源的小摊贩起不到什么重要作用,新部门这个很有想法的项目最终可能不了了之。 但是现在看着黎源又有新想法的样子。 他顿时椅子也不躺了,跟着黎源就跑。 小凳子和椅子都是从海市的小食肆租来的,因为错峰,老板听说黎源想租后就同意了,心里还暗叹这个年轻人脑子真活。 两名小奴正往食肆送桌椅,阮保准备回去的,听说黎源他们要出去逛,顿时也跟上去,反正没事情做。 于是,黎源身后又串三个葫芦,跟在梨花村似的,他走哪里身后都坠着几个葫芦。 但是这里不比梨花村,梨花村的村民是真的老实。 这里的三个人,花三看着纯善,但人很机灵,躲过陈氏,活过三十三已经战胜很多人。 宋文彩就不说了,凭一己之力,靠着出神入化的演技把司狱所和情报司的人耍得团团转,天天去做npc任务。 阮保虽是个外国人,却是个有皇室血脉的外国人,跟踪他的人回来说这小子会好几国语言,而且挺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毕竟皇室出身,能简单到哪里去。 这四个人里,也就黎源最简单。 跟着的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接下来的任务不好做。 万一黎先生受伤了,跟人吵架了,甚至打架了,他们都不好现身出去帮忙,那三个人说不定能把他们的底裤给扒下来。 但是两人觉得黎先生也快知道真相了。 就不知道到时候会跟明相如何发展。 虽说幸福不能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但狂爱加班的上司能被整治整治,他们还是希望多来点. 书院位于西北区,北纬四西经五那片,离中轴线不太远,后面不远就是金台寺,黎源曾经眺望的高塔便是这家寺院的,附近有座开元观,大朝人信佛也信道。 书院不止一家,而是一片,每家书院各有所长,据说都是有名的学士办的,一代代传下来,又招收博识的文人进来教书,名气便越来越大。 一靠近这里,书香气明显起来,泛黄的树叶慢悠悠飘进水塘里,朗朗读书声穿帘而过。 黎源找珍珠时把这里也摸了好几遍,但是这里显然不是官宦家庭聚集的地方,黎源只记得大致方位和道路。 花三对这里倒是熟悉。 大朝不临外海,没有极端恶劣天气,但冬季寒冷,加上海市入冬后冷清,好多在海市做生意的摊贩会走街窜巷。 学院都不大,最大的也就百来个学生,但学舍修得颇为精巧,掩盖在茂密的绿茵里,又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比好多985名校都看着舒服。 “上城还有更大的书院,属于皇家书院,那里的学子更多,都是各书院及各地推荐过去的佼佼者,等科考时大多都能高中。”宋文彩介绍,他想鼓动黎源去那里卖喜茶,毕竟那里的学生更有钱。 其实能读书的学子大多没有真正的穷人。 像梨花村也只有村长家的几个孩子能读书,直到他和珍珠办了学堂,才把教育普及开。 不过在下城的这些书院也已经很好,要知道还有许多私塾藏在街头巷尾,一般只有一个夫子,带四五名学生,但大多都是一些年幼的孩子,以启蒙为主。 两人刚寻好位置就有学生跑过来买豆花。 显然认得花三的摊子,花三连忙说道,“我现在卖油炸土豆条,要试试吗?” 黎源教过他,弄些试吃的在小碟子里。 打算离开的学子接过花三递过来蘸了番茄酱的土豆条,先是眼睛一眯,然后惊喜地睁开眼睛,“多少钱一份,来一份!” 花三的生意很快开张。 黎源剩的咖啡粉也不多,在这里没必要做手冲,正考虑是向学生打听些情况还是四处走走,一群学生揉着眼睛走出来,满脸倦色不说还伸着拦腰。 “喜茶,就是传说的海市喜茶?”几名学子看着店招议论纷纷。 “听说一点都不好喝,就一股苦味。” 黎源敢来这里,自然熟记咖啡特性,“几位小先生看起来很是困顿?” 几人穿着同一书院的衣裳,连忙行礼摆手,“我们可不是什么小先生,就是读书的学子。” 但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于是半是抱怨半是议论地告诉黎源,学院最近每日都有考试,考得大家疲惫不堪,一通讲下来,连哪位夫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说出来。 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神。 黎源失笑,适时引向正题,“喜茶还有一个叫法,熬夜王。” 清澈的眼睛一个个冒出问号。 “对大多数人来说,喝这个能让人精神百倍。” 不等黎源说完,一名学子抢先道,“那不还是茶,我们喝过各种茶,该瞌睡还是瞌睡。” 学霸黎源露出自信的笑容,跟学生推荐东西最好带点专业知识,“那诸位可知茶为什么提神,因为里面还有茶碱,同样大小的杯子,寻常茶叶含有40毫克左右的茶碱,但喜茶的含量是它们的三倍甚至更多。” 黎源没有引入咖啡因概念,害怕好奇宝宝们越问越多。 果然,“毫克是什么?” “茶碱是什么?” “三倍是多少?” 等黎源讲解完,已经围了一层学子,他也将剩余的咖啡粉熬制出来,差不多五六个中杯的样子。 他装了小杯,“现在天色已晚,不建议喝中杯或者大杯,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效,有些人对茶碱无感。” 本来有些冲动的学子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又犹豫起来。 价格标在木牌上,不便宜,黎源以为他们还会针对价格议论一番,不想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黎源又说,“谁试第一杯?不要钱,估计能提神三个时辰。” 顿时一窝蜂冲过来,黎源还没说话,手一空,最前面的一位学子一饮而尽,喝完的瞬间苦得五官错位,围着他的学子顿时幸灾乐祸地散开。 “哈哈哈哈,幸好我没喝。” “看起来真的很难喝。” “但闻着好香,我喜欢这个味道。” 黎源又说,“下一杯要付钱,但是可以加糖和蜂蜜,不限量。” 顿时有两名学子要了咖啡,他们的反应很极端,一位居然觉得好喝,一位后悔得要死。 这时一个胖乎乎的学生拨开众人,“我要大杯。” “你确定?”黎源淡笑地看着对方。 这学子明显不像能吃苦的,但还是有种舍生取义地说道,“我今日要熬夜,大杯能熬到明早不?” 黎源还是那句,“不能保证,看体质,而且就算你坚持到明日,到中午的时候只会更困,熬夜伤身。” 这名学子有两门功课考核不合格,再如此就要被退学,但是他属于特别能睡的那种,平日里喝茶如饮水,但都没用,刚在外面听了许久,等听懂‘熬夜王’的意思,顿时动心。 “那我来两杯。”颇为破釜沉舟。 黎源摇头,“一个大杯即可,该睡觉还是要睡觉,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听不懂,但是学子莫名觉得黎源说话好听。 点了个大杯,加了几大勺糖,看得花三心疼得不得了,然后抱着陶罐坐到一旁饮用,大约又闻到香味,点了两份油炸土豆条。 两人搭配着很快就卖得差不多。 花三已经习惯黎源进退有序的售卖话术,阮保和宋文彩都是第一次见,差点为黎源鼓掌喝彩,黎源笑笑不解释,不都是上辈子兼职来的经验,算不得多厉害的本领。 宋文彩移步过来,他还是不觉得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喝。 但阮保已经开口,“劳烦黎大哥也给我做一杯。” 像阮保这种经常喝咖啡的对咖啡因耐受度高,不担心影响睡眠,但天色已晚,他拿出两个小杯,各倒一杯递给两人,“请你们喝,不是我小气,夜间不易多喝。” 阮保馋黎源的咖啡已久,但一直忙着找货源,每次等他回来黎源的咖啡都售罄,终于喝到嘴里,阮保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他将咖啡液倒在碟子上,边吹边喝,这是早期的喝法,后来碟子只做装饰和托杯用。 宋文彩土狗似的,加完糖学着阮保倒出咖啡液。 咖啡的醇香更加明显,他喝了几口,感觉好像还行。 反正表情有些痛苦。 黎源在一旁跟花三小声讨论,才知能在这里读书的学子都很富裕,其中不少是外地人,为了科举高中,一连在京城住好多年的不在少数。 黎源突然对喜茶的未来有了更多的信心。 丰富口味将是接下来的重点。 海市那边的客源不能丢失,但他只有一个人,京城太大,走街窜巷耽误时间,那么口味丰富后,开店也将摆上日程,黎源舒展眉头,你看,当事件开始运转,选择也就明晰起来。 出来的学子越来越多,看来到了晚餐时间。 花三的油炸土豆条卖完,还有学子问他明日来不来,花三说自己要先去海市摆摊,若有剩才过来,学子们有些遗憾。 黎源这里还剩两三杯的量,他不打算再卖。 正要收摊,突然另一队学子走出来,从‘校服’看得出是另一间书院,他们人数最多不说,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倨傲。 四周摆满的摊贩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朝着不远处的食肆走去。 嗯,还是有贫富差距。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不知怎么看见黎源的店招,顿时脚步一顿转过来,他也不询问黎源,而是带些嘲讽的语气问四周的跟班,“你们发现没有,这字迹挺像那谁的。” 跟班立马认真看,露出惊讶的表情,“是太傅大人的墨宝?” 另一个跟班立马说道,“你瞎了吧,一个小摊贩怎么可能拿到太傅的墨宝。” 最先开口的拿手里的折扇敲那人的脑袋,“我看你才瞎了,我说的是那个祸害。” 被打的捂着脑袋,“我又没见过那个……祸害的墨宝。” ‘祸害’两个字说得很小声,显然不想被别人听见。 那人笑得鄙夷,声音颇大,仿佛专门说给周围学子听,“太傅可是当朝大文豪,才高八斗,一手隶楷写得古朴醇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夫郎算什么东西,也就那些吹嘘拍马之人将他的字与太傅类比,我若是他早自缢书房,决不让天下人嗤笑……” “呵呵!” 一声不轻不重的冷笑响起。 这学子高声阔论时,不少学子就朝四周散去,显然不想招惹麻烦,黎源不傻,一下就听出这人在骂珍珠,憋在心中几日的怒火噌的一下被点燃。 他想就是妖相放任流言,才让民众不解真相。 那位倒是稳坐高位,无人敢置喙,想来珍珠以夫郎身份在朝中做事,却要委屈得多,无人敢骂那位,但敢骂珍珠,这不就是祸水东引,被骂还要找个替身。 这学子在公众场合非议珍珠,极尽诋毁侮辱之能,那背地里呢? 他想起河畔众人听到故事时猎艳的目光。 酒楼里听到杀戮时众人隐忍猎奇的神色…… 黎源拿着帕子擦拭货箱,头也不抬。 但学子知道刚才的冷笑就是黎源发出来的,他不觉得对方跟妖相有什么关联,这里是书院附近,又是下城区,三十三日不眠夜,议事局下令不搜书院,事后书院分为几派,一些感念明相爱惜人才,一些觉得妖相心机深沉,希望学子帮他说好话,还有一些保持沉默,潜心学习。 这名学子叫李达,其所在的太学书院以正统自称,最是厌恶妖相那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奸臣,弄得皇权式微,祸乱朝纲,并将其视为大朝的祸害。 笔伐口诛比言官们还犀利恶毒。 李达不仅仗着这点,还因他出身极好,自然敢说。 妖相屠城是事实,但他现在若再敢杀一名无辜的百姓,整个大朝权贵阶层不会放过他,天下百姓的唾沫会淹死他。 不然他怎么不敢杀言官,据说每日都被骂的只敢缩在玄武殿。 李达几步走到黎源摊位前,上下打量一番,“喜茶?什么玩意儿?莫不是又是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坐在旁边喝喜茶的胖学子解释道,“这位摊主说能提神醒脑,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李达嫌弃地看了眼胖学子,立马有跟班呵斥,“云鹿书院的末等生,一边待去吧!” 胖学子默默抱紧陶罐,羞愧地低下头。 “这般厉害,那来一杯。” 黎源盖上棉纱,终于抬起眼睛,深邃的眉目冷得厉害,“卖完了。” 李达按住黎源的手,“我明明看见陶罐里还有。” 黎源的手劲大,掐住李达的手腕,李达脸上马上露出疼痛的表情,在对方痛喝出声前将人猛地放开,“剩下的拿回去喂狗。” 李达气得半死,“你……” 黎源接着说,“兴许狗都不喝,脏了!” 立马有跟班想上前拦住黎源,宋文彩抢先一步用肥胖的身躯堵住几人,将腰间的白牌晃了晃,“这吃个东西的事情怎么就吵起来,有话好好说,你们不是只有不到半个时辰的吃饭时间吗?还不去吃饭?” 宋文彩认识李达,不要说他,他爷爷从土里跳上来都惹不起,也不知黎源咋回事,平日里一向稳重的居然差点跟人干架,但他也看出黎源忍下大部分怒火,虽然没表露出来,但喉结滚动的厉害,要不是还有理智,估计就会奋起杀人。 果然,几个跟班看见宋文彩的腰牌,认出是司狱所的人,立马吓得厉害,李达不怕,他们怕呀,谁都知道司狱所等同于明相的私人军,谁敢惹? 于是立马拉着李达离开。 李达狠狠看了黎源一眼,“你以后最好别来这里做生意。” 几人心情郁闷地往回走,结果刚走出巷口,一个拖沓的脚步声跟上来,几人回头看见是那个胖学子。 胖学子有些腼腆,朝着几人行礼,“我们并不是都像他那样,还有这位摊主,你以后还来吗?我好像不太瞌睡了。” 他也觉得自己的要求强人所难,毕竟李达已经威胁这位摊主,“你在哪里摆摊,我让家人去买。” 黎源紧绷的面色这才有所缓和,“海市附近一棵大榕树下,你去了找人问喜茶,他们都认得会给你指路。” 胖学子再三道谢后离开。 花三安慰黎源,“黎大哥,大多数顾客都是讲理的,遇见那种人就当被狗咬了,没必要生气,我们做生意的总要遇见这种人。” 阮保也连忙安抚,“那人看着不像寻常人,黎兄不可跟这种人结仇,凡事低调处理。” 黎源一一谢过几人。 等几人路口分别,宋文彩才问道,“你这墨宝怎么来的?” 黎源也一同问出来,“这墨宝跟太傅的很像?” 宋文彩回答,“先前没认出来,确实看着像太傅墨宝。” “不过……” 黎源打断宋文彩,“这字是我爱人写的,他喜欢写字,可能不小心模仿了谁的字迹,那学子明明是读书人,却满口脏言脏语,我气不过才……今日麻烦宋兄解围。” 宋文彩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也知晓那位的身份。” 黎源心头猛跳,不希望从宋文彩口中听到什么。 宋文彩说道,“那位提高夫郎地位,现在大朝许多夫郎都拜他为神明,想来中秋节黎兄也见过小狐狸的花灯,现在夫郎们就拜这种小狐仙,还佩戴小狐仙的灵符,你的爱人看着就是爱美之人,想来也是极为崇拜那位的。” 黎源提起的心猛地放下,迟疑片刻问道,“会崇拜到什么程度?” 宋文彩想了想,“我对这些夫郎不了解,往昔只能在佳节日能看见他们出游的身影,想来黎兄也知晓,大朝虽然能娶夫郎,那大都是穷苦人家娶不起女子才如此,稍微有些家财的不会正儿八经娶男子,富贵人家都是纳入后院做小妾。” 但近一年来,街上夫郎的身影越来越多。 也是这个时候宋文彩才意识到,娶夫郎的家庭比他们想象的多,只是过去地位太低,爱惜夫郎的都不愿放出来被人低看了去。 “奉若神明。”宋文彩总结道。 黎源沉默地点点头,宋文彩见他愿意主动提及这个话题,于是赶紧问道,“你与你的爱人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才不能住一起,黎兄不若说出来,我们也帮你想想办法。” 黎源笑着摇头,“多谢宋兄好意,等时机到了自会告诉宋兄。” 跟了一路的两位保镖决定给宋文彩记一功。 刚才,就差一点点,明相的马甲就掉了。 好险不险,又穿回去。 不过他们都是第一次见黎源生这么大的气,挺稀奇的。 至于被人辱骂的事情,两人相识一眼。 早习惯了,他们这些人祖宗八代都被咒了遍。 但有句话说得对,债多了不愁。 像明相说的,骂吧骂吧,又不少块肉,把这些人的利益扒得差不多了,还不能让人骂骂? 情报司的决定回去给贾大人打小报告。 李达是李尚书的孙子吧,因成绩太差才进不了皇家学院,嗯,李尚书管的礼部吧,皇家式微,聘用制实施,礼部尚书有些坐立不安吧,嗯,让他再不安一点。 反正他们继承了贾怀的精髓,竞争对手能搞死一个是一个。 司狱所的则在考虑要不要找点人给李达这小子找点麻烦,嘴太臭了,就像黎先生说的,脏了,狗都不喝。 不等两人回去各自打小报告。 黎源自己就行动了。 第92章 打架 黎源回去换了身长袍就出门。 本在上厕所的宋文彩警觉地跟上去。 有些担心黎源的花三跟阮保在海市准备分手时,一琢磨决定回来看看,就看见鬼鬼祟祟的宋文彩,于是两人也跟了上去。 两位保镖一阵头疼,你们一串葫芦能不能挨近点。 人手不够,紧急呼救。 于是几个冲天炮呼啦呼啦冲上天。 搞的司狱所本部差点人仰马翻。 黎源没想做什么,他只是单纯地想看看李达的作息。 很单纯。 李达晚上九点左右下学,出来有两个仆从接他。 大朝只有纵横两条主街可以骑马,只能骑,不能跑。 过去并非如此,不要说纵马,他堂堂尚书之孙,想往哪里骑就往哪里骑,但是上一个纵马的工部左侍郎之子被打了十鞭,现在还不能正常走路,谁敢呀! 李达看着仆从牵来的汗血宝马,又不能跑,有什么用。 他将鞭子丢给仆从,“你们先回去。” 仆从为难地看看彼此,“公子,大人让我们接您回去。” 李达的父亲也在礼部任职,考了科举,名次不错,再走推荐制进的礼部,按传统,等他爷爷卸任,他父亲就能成为下一任礼部尚书,但是明相改革后,他父亲能不能保住现在的职位还不好说,而他就更看不见前途。 过去明明靠家世就能获得轻松人生,如今一洗牌,像他这种无学业能力,又无一技之长的人突然就落末了。 最近传来消息,妖相即将改革教育体系,从听到的粗略章程来看,他那低贱的庶子哥哥居然能进皇家学院,真是奇耻大辱。 正是妖相祸乱朝政,才弄得现在尊卑不分。 李达扔完马鞭就走,仆从不敢放任他独自一人,一人跟在后面。 很快他专捡小道走,把仆从甩开。 还没来得及得意,一个人蒙着脸把他拖进巷子深处。 那人凶得狠,不知拿什么套住他的头脸脖颈,往地上一撸就跟拖死猪的左拐右弯,李达哪里吃过这种亏,想喊,但是脖子勒着布料,他只能张着嘴呼吸,想挣扎,对方速度快,他的脚根本无法在地上借力,只能徒劳挣扎。 不过他到底学过功夫,对方将他往角落里扔的时候就是脱困的好时机,不想又一个肥胖的身躯压上来,把他压得差点吐血,先前那人一拳同时重重砸向他的腹部,李达这下彻底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痛哼。 黎源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宋文彩。 宋文彩看了眼被他压着的李达,两人达成共识,先揍人。 李达的仆从离得不远,找到是迟早的事情。 李达自己也这般想,默默承受痛揍,等仆从找过来,他一定要让这两个人好看,然后隐隐约约就听见仆从的声音。 但不等他高兴,那仆从又走远。 花三笑得眼神明亮真挚,“是个模样周正仪表堂堂的公子吧,好像是往那边去了。” 仆从一阵感谢连忙朝着花三指引的方向跑去。 又遇见一人,再问,果然看见他们少爷,仆从越跑越远。 阮保站在路口装作闲人徘徊,花三跑到巷子也不敢作声,挥舞手臂让两人快撤。 黎源又给了李达一拳,解开麻袋离开。 宋文彩还给了他一脚。 鼻青眼肿的李达什么都没看见,等他睁开眼睛时,巷口空荡荡,一只野狗路过,翘起腿对着他排泄完离开。 李达看着天空的圆月,呜呜哭出来。 众围观的前近侍现高官觉得心情极度舒适。 “真看不出来黎先生这么厉害。” “明相可是他心尖上的珍珠,换作你我也不会轻易罢休。” “真男人!” “想来明相又会心情愉悦一段时间。” “来,见者有份,就看谁先抵达玄武殿外的第一步台阶,谁先抵达谁先去邀功。” 话音刚落,数十道黑影直奔玄武殿方向. 宋文彩有些后悔,怎么一不小心就跑去殴打高官之孙。 但是,真的好爽呀! 他看这些酒囊饭袋不爽很久了。 从小受着精英教育,连皇家学院都考不进去。 像宋文彩头上有个这么不靠谱的爹,他当初也凭着自己的能力考进皇家学院。 还跟那谁……陈家大公子当过同学。 此陈家非被灭族的彼陈家,而是与戚家同名的百年世家。 可不是一百年历史走海运发达起来的乱党陈家,而是比大朝五百年历史还要悠久的陈家,后来为了区分两个陈家,现在都称陈家为陈瑶家,‘瑶’是形容他家素有美玉之称,美玉自然赞的他们家的男子。 不过那位陈家大公子中途退学了,很是可惜。 后来传说他跑去当了死侍,宋文彩跟同学们笑掉大牙,还不如说陈家大公子去跑海运了。 那翩翩美公子也不知身在何处。 陈瑶家也从不出来解释,或许就像他们对外宣称的,抱恙在身,一直深居后院修养。 陈寅坐在屋脊上喝着美酒,看着一道欣长如画的身影走进灯下,又走出莹莹光晕,再走向下一盏灯,一步步走向他心心念念好多日的小家。 “臭小子们,明相不在玄武殿,哈哈!”. 离宵禁时间不远,黎源担心被人怀疑,与三人对了简单口供,让花三和阮保先回去,明日海市大榕树下见面,还让两人先结伴去有人的地方晃一圈再回去。 宋文彩明显具备杀人……做坏事后遗症。 整个人亢奋的不得了,嘴里骂着这些权贵家的酒囊饭袋有多误国,大朝发展至今,机构越来越臃肿,一人立功得了高官厚禄,可以用鸡犬升天来形容。 官位不继承,爵位世袭不超过三代,家族壮大,为了保住后代和家族的荣华,在位的敛财,不在位的竞相把控各个重要职位,导致吏治腐败。 然后就是皇亲国戚,导致大朝土地兼并严重,许多农民无地可种,若不是这几十年开放海运,大家可以从海外获得财富,只怕内里矛盾已经十分严重。 可是在明相执政前,大朝实施的海运政策,无非是将过去的弊端全部移植过来,若不改革,百姓从海运中无法获利,只怕迟早还是会爆发矛盾。 宋文彩兴高采烈的告诉黎源,他爹的考核成绩不好,被末位淘汰制青睐上,上峰决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就是各岗位三个月后再考一次,若成绩合格,可以保留差事,但是俸禄要减半,再考还是末尾就淘汰。 他老爹遣散了六位小妾,只留了一位据说身强力壮的,好服侍他,宋文彩自己越混越长脸,他老爹好几次让他搬回去住,顺道辅道下他老爹的功课。 不回去,宋文彩坚决不回去。 黎源看着宋文彩,心中思绪复杂,初见宋文彩,他与世人一般诟病误解妖相,现今不说是拥趸者,但也明显对未来满怀希望,这样的人不在少数,甚至越来越多。 但是他的珍珠怎么办? 珍珠是真的崇拜那位到甘愿配合,还是为了两人未来才隐忍?甚至,黎源心中不是没有一个大胆的推测,珍珠会不会就是那位妖相? 黎源的心很乱,珍珠那般娇气,怎么承载整个国家的命运。 不是不相信珍珠的能力,而是太辛苦。 还有三十三日不眠夜,如果真是珍珠,他又是在什么情况下下的这道命令,黎源不信杀人后内心毫无波动,性情毫无变化,何况他最是了解珍珠,珍珠顶多有些狡黠,却不阴狠冷血,两人已经见过两次面,珍珠疲惫消瘦,神态与往昔并无区别。 难道眼底的不安是为了此事? 黎源还是无法相信珍珠就是那位翻云覆雨,心思深沉玩弄人心的妖相。 妖相给人的感观实在太复杂,民众对他的评价也很极端,黑与白,光与影同时出现在他身上。 这个人,黎源看不懂。 仿佛置身云雾深处幻化人身的吃人恶妖。 但黎源明白,珍珠跟那位定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我跟你讲,下次再遇见嘴贱的,我们也这般行事。” “不出一年,京城就会流传四侠士惩恶除奸的美名。” “我年纪最长,你们都要称我为大哥……” 碎碎叨叨的宋文彩看见黎源突然顿住脚步,抬头看着前方,一向沉稳的表情露出些许慌张。 宋文彩这才发现已经到家,院中的树枝越过墙头,在外面的马路上洒下浅淡的暗影,一人立在月华疏影里,神色不明地看着他们,确切地说看着黎源。 凉凉的带着些许慵懒的嗓音响起,“哥哥,这么晚是去做什么呢?” 宋文彩莫名觉得脖子一凉,往黎源身旁缩了缩。 为何有种被母老虎抓包的不妙感觉。 黎源警告地看了宋文彩一眼,赶紧走过去拉住戚旻的手,放到嘴边呵了呵,“手怎么这般凉,吃了饭没有?” 说着就去开门,戚旻紧紧盯着黎源,“哥哥到底去做什么呢?” 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黎源头疼同时又莫名地看了戚旻一眼。 因看不见黎源,又见他与不相干的人有说有笑从外面回来,已经燥到极点的戚旻顿时被黎源的这一眼看得心虚起来。 哥哥又知道了些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院子。 宋文彩关上门赶紧凑过来,“你是黎兄的爱人吧,别担心,我们没干啥,我们就出去散散步……” 戚旻一记眼刀甩过去。 回头就撞上黎源好整以暇的目光。 戚旻一改刚才追根到底的样子,声音温柔了八个度,“哥哥,我好饿,你吃饭没有?” 黎源无奈摇头,伸出手捏了捏戚旻的脸颊,将被风吹散的碎发别到耳后,“今夜风也不大,怎么头发又吹得乱糟糟?” 戚旻挽住黎源的胳膊,“哥哥,我想吃你做的鸡蛋面。” 黎源无法,只好先去给戚旻做面,又回头看了眼宋文彩,“宋兄一起来吃。” 因有外人在,黎源便没询问工作的事情。 三人简单吃过晚饭,黎源去烧水,戚旻刚说今夜不走。 黎源忙进忙出,戚旻倒是与宋文彩聊起来。 倒不是宋文彩想聊,而是戚旻将他留下来。 他对这位美人夫郎其实十分好奇,但奈何性子着实不好,周身又有股说清道不明的震慑感,他总觉得这位跟黎源是两个世界的人,两人若分别出现在他面前,他是绝对不会将两人联系到一起,但两人一同框,又有种说不出的和谐感,反正诡异又神秘。 戚旻自然想知道今晚到底发生什么。 虽然晚些时候也能得到消息,但关乎黎源的他就等不了。 这还是黎源第二次有事情瞒着他。 上次婚书的事情差点闹出人命。 哥哥轻易不瞒着,瞒着就是大事。 宋文彩自然不会出卖兄弟,但美人夫郎一改往日凶巴巴的眼神,那双不知道怎么长的漂亮眼睛,时不时看着黎源,比江南最妩媚的春色还要多情,一会儿嗔怪,一会儿埋怨,一会儿泫然若泣,啥话都没说,能演三折子戏。 “我们见面一次不容易,日日夜夜担忧他,他初来乍到不知京城凶险,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办?” 宋文彩努力维持兄弟间的革命友谊。 “当然有宋先生跟着我自是放心的,但是你也知道哥哥那个人有时候是犟脾气,谁也拉不动。” 宋文彩点头。 “今夜我在外面等了许久,不见你们回来,你们不知我有多担忧,我不是想过问哥哥自己的事情,但若事情跟我有关,哥哥若是受伤我肯定会自责不已……” 宋文彩很肯定,“他没受伤,那小子刚要反抗,我就压过去了。” 戚旻:…… 宋文彩:…… 反正说都说了,宋文彩看了眼黎源。 将事情经过添油加醋的说了个遍。 宋文彩对这位美人夫郎已经大为改观,脾气是不好,但也怪会心疼人,知晓黎源是为他出头,自己沉默地坐了会儿,再抬眼,眼尾居然红了一片。 哎哟喂,怎么一言不合就哭了,他只听说小娘子的眼泪要人命,这小娇夫怎么哭起来也这般可怕。 宋文彩手忙脚乱地安慰,“哎,你别哭呀,黎兄黎兄……我明日还要跑趟司狱所汇报工作,就不陪你们了。” 人一溜烟离开小院子。 不住这里也好,黎源松了口气,珍珠不喜外人的。 他回头无奈地看了眼戚旻,“把人吓跑就得意了?” 戚旻一脸得逞的狡猾样子,走过去靠着黎源,“哥哥,你好厉害呀,居然为了我去打架。” 说得黎源像为了争村花的街溜子。 黎源嫌弃地推开戚旻的脑袋,“议事局在一年前就提高夫郎地位,夫郎的身份已经今非昔比,那人公然辱骂夫郎,就是践踏人权,就是与议事局做对,我是为了议事局去打架。” 戚旻知道黎源话里有话。 赶紧说道,“我就在议事局工作,所以哥哥还是为了我。” 黎源终于笑起来,“珍珠,你脸皮变厚了。” 戚旻靠在黎源背上勾起嘴角,“跟哥哥学的。” 厕所不大,刚够摆个澡盆,条件比不上梨花村,黎源早已点燃香料掩盖厕所味道,家里的东西依旧很少,但很多东西已经按照戚旻的习惯准备妥当。 黎源坐在板凳上招呼戚旻过来,戚旻脱衣服时,先倒进去的热水已经腾起烟雾,将戚旻赤露的身体笼得梦幻妖娆。 空间小但一点不冷,黎源将冷水兑进去半桶,一只白皙修长的腿跟着伸进去,“哥哥,有点烫。” 黎源拍拍他的屁股,“先忍一忍,现在夜间凉,洗一会儿就不热了。” 戚旻依言坐进去,黎源将他的长发挽起来包好,“怎么留这般长?” “没时间剪。” 黎源想了想,“下次过来给你修一下,你这头发都快到地了,跟扫把似的。” 戚旻噗嗤一笑,转过来看着黎源,“哥哥不生我的气了?” 黎源刮刮他的鼻子,“我气你做什么?” 戚旻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真的吗?” 黎源沉默片刻,“珍珠可有后悔回京城?” 戚旻摇摇头,黎源眼底漫出温情,是呀,谁会后悔救家人。 桂花味的澡豆子在白皙的肌肤上抹开,不是熟悉的味道,但两人间的相处没有丝毫变化,不管分开多久,不管各自做过什么,经历什么,总能在温馨的日常里捡起过往的一切。 黎源的不快也在馨香的热气里消散一空。 他不管珍珠是谁,时机到了自然会弄清楚。 但有一点很明了,珍珠是他的爱人,他们都在想尽一切办法相聚,像过去在梨花村里那般。 他应该信任珍珠,给珍珠一些时间。 当热水浇到戚旻脸上时,戚旻一直悬着的心落下去。 他知道哥哥好哄,如果可以,他希望黎源一直蒙在鼓里。 戚旻回头看了黎源一眼,狭长的眸子深不见底,笑容依旧,“哥哥,今晚珍珠想吃你。” 第93章 长脸 两人已经许久没做那事,黎源带着水汽进来时,脸上闪过些许不自然,一抬头就被眼前一幕刺激得面红心跳。 戚旻横卧在柔软的被褥里,只露出半只眼睛,狐狸般眯成一条细缝,黑色长发缎子般覆盖着□□白皙的身躯,微弱的烛光将他照得分外妖邪。 他幽幽盯着黎源不说话,仿佛没留意到黎源已经进来。 突然一条白皙的长腿从发丝间伸出来。 紧接着一截细腰也若隐若现的露出来。 黎源的喉结轻轻滚动,珍珠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慵懒地传来,“还以为哥哥对我没兴趣了,吓坏珍珠了。” 黎源仿佛看见他娇养的小狐妖终于长大,往昔并不熟稔的勾引手段突然就娴熟起来,恨不得摄人心魂。 黎源脱掉衣物,几步上床撑在珍珠上方,带着点凶巴巴的语气,“不对你有兴趣,对谁有兴趣?” 他抬起戚旻的下巴,将那张红润饱满的嘴唇露出来,大拇指捻磨着嘴角,“你平日里一个人住,还是有其他人一起,睡觉时也像这般不着片缕还是……” 戚旻正要争辩,黎源已经摸到他红得滴血的耳根,顿时勾起嘴角压下去,只把人吻得湿漉漉,软绵绵才松开,“把腿放进去,夜间气温低得厉害,还有让陈先生找个地方歇息,隔壁好似无人居住,我明日先去把房子租下来。” 戚旻慢腾腾拉被子,布满情丝的眼睛先是懒洋洋看了黎源片刻,轻轻哼了一声,“哥哥与我做这事时,心里想的不是陈先生就是唐先生吧!” 黎源也觉得话题不对,他不过担心陈寅守在外面听见不该听见的,“不想他们,只是不想被听了去。” 戚旻心想百八十年前就被听光了,哥哥的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点,只用腿磨蹭黎源的身躯,想将人的注意力引回来。 看着身下妖精般的戚旻,如今越是细看戚旻的变化越大,虽然身量没有再长,但眉眼间已没有少年人的样子,但又不像其他男子般会露出刚毅的模样。 他褪去稚嫩,却染了一身妖气。 一颦一笑都勾着人的心神。 即便不笑,单是两眼相视,都会毫无缘由的坠入那片看不见底的深情里。 黎源久违地感到一阵酸胀,珍珠为什么不能是他一个人的,珍珠是不是终于像他的名字一般,拂去尘埃,露出夺目的光辉,虽有人不喜他的夫郎身份,但不知又有多少人更加爱慕他的颜色和才华。 黎源带着迟来的醋意,低下头咬住戚旻的嘴唇。 戚旻情动地回应,双手用力抚摸着黎源的后背,肌肤紧密贴合,一只手突然抬起,将被褥罩在两人身上,很快被褥里升腾起灼人的温度。 两人再从被褥里钻出来,月亮移了位置。 小别胜新婚,空气里都充盈着甜蜜。 黎源找来棉纱擦干汗渍,假若说先前还存在啥‘客气’‘生疏’,这下两人再不见一丝隔阂,他们像渗入彼此生命的农作物,根茎纠缠在一起。 戚旻红润的嘴唇有一下没一下咬着黎源的下巴,“哥哥你好沉的。” 两人素来都是黎源更为热烈主动。 只因珍珠不仅爱撒娇抱怨,又让黎源帮他揉腰,仿佛羸弱不堪的样子。 但每次折腾的时间并不短。 黎源不是没想过其中矛盾之处,可十有八九能掐出青紫,黎源便觉得珍珠已经很努力。 黎源厚着脸皮说,“你不是喜欢吗?” “哥哥,要不换换也可以的。” 黎源按住戚旻不老实的手指,“小屁孩怎么那么多要求?” 戚旻挣脱黎源的手,“哥哥,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下次来你又要重新准备,今夜不用再……” 黎源捂住他的嘴,熟悉的小色狼回来了。 黎源凶巴巴地瞪戚旻,戚旻便用两条长腿缠着黎源,用牙齿细细地咬黎源的脖子,两人闹了好一阵,黎源败下阵,翻身坐起来,“你披好衣服再来。” 黎源的身材一如既往的好,消薄的肌肉浅浅覆盖在漂亮身躯上。 戚旻目光紧锁黎源,贪婪又邪妄。 黎源便见一向懒骨头似的珍珠迅速翻身穿上衣服贴过来,他从后面抱住黎源的腰,凑到黎源耳边,咬住黎源的耳垂,“我就知道哥哥什么都依着我……” 黎源轻轻回应一声,扭头吻住戚旻。 等月亮再移动明显的一步,卧室的灯总算熄灭. 阮保只花了一个星期就将番邦船只里的咖啡豆翻了个底朝天,按照目前的销量,可供黎源销售三月之久。 但豆子的品质问题十分突出,产地不一样,风味也不一样。 阮保是不清楚这些的,他是贵族,在自己的国家有人服侍,咖啡都是长喝的那一种,并不清楚居然有许多口味,他以为咖啡的味道都差不多,好在黎源提醒过他,才没将咖啡豆混一起。 整理咖啡豆时,黎源意外发现一袋猫屎咖啡,阮保露出抱歉的表情,说这种咖啡的产地距离他的国家不远,但是几乎没人喝,只有百姓想喝又喝不起才在林子里捡来喝。 他本不想收,想起黎源的嘱咐才勉为其难收下来。 黎源:…… 黎源在阮保嫌弃的目光里默默地把猫屎咖啡收起来,想等阮保走了再拿出来卖,到时候翻十倍卖。 两人约定阮保回去就给他发咖啡豆,包括猫屎咖啡。 因没有店铺,收货地址写着租住地址。 要发货肯定找大朝官方船只,价格要高不少,但是有保证,除非遇见大风浪船只沉底,货物都能抵达。 黎源去海事局询问外贸交易时,发现流程已经很完善,几乎他能考虑到的问题,官方都考虑到,甚至像他们这种交易,海事局可以做担保。 例如黎源取货时将银两支付给海事局,等大朝的船抵达阮保的国家后,阮保可以凭借户籍文书取到货款。 如果黎源对收到的货物不满意,要求退回或者只支付部分费用,那么黎源就要先与阮保谈好协议,在合同上提前约定好,如果不约定好,海事局不接受委托,变相于教会民间商贸如何经营。 阮保看得异常激动。 如果大朝每处海事局都如此,他也不会被骗呀! 海事局官员听闻阮保在南方城市被骗的经历,很重视,将人请进去仔细询问经过,记录完毕后告诉阮保,这件事会派人过去调查,若有结果再通知阮保。 还说海事局目前的管理方式在成熟后会推广到大朝所有沿海城市。 弄的阮保连说三遍:大朝也太好了吧! 黎源看着货物单有些疑惑,这跟后世的快递单几乎没有太大区别。 阮保却一脸激动,好像自己已经做上了不得的海外贸易。 谈好生意,阮保带着小奴启航,黎源继续去海市卖喜茶。 一副荣辱不惊的样子。 倒是旁边的花三因为年轻,激动得有些手忙脚乱,因为黎源说想租铺子,拉他入伙。 花三十多岁就跑来京城做生意,确实存了些钱,但租铺子那等美事从未想过,京城的铺子是寻常人租得起的?那得花多少钱,又要花多少钱装修?还要卖什么才能撑起一个铺面的费用? 铺面的事情不急,黎源打算海市进入萧条期再开始,那时候铺面便宜,还会遇见急转急售的情况。 除去中轴大道的铺面不缺客源,很多地方的铺子客源都是稳定的,黎源的这个铺子主要针对番邦人,脑子里大致勾勒一番,排好先后顺序,黎源有条不紊的开始冲喜茶。 最近喜茶销量涨到一百二十杯左右。 手冲稳定在五十杯左右,煮制的缓慢增长,买喜茶的依旧以番邦人为主,但最近增加了一些仆从,黎源问了问,果然是书院那边的学子。 这些学子的人很好认,除去都是仆从,买了喜茶还要买油炸土豆条。 黎源跟花三一合计,推出个学生套餐。 大杯煮制喜茶+大份油炸土豆条,一共六十文,原价可是七十三。 对,花三在黎源的指导下也将土豆条分为三种分量,小份二十,中份二十六,大份二十八。 这可比卖豆花赚钱多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单卖不好卖。 没想到这个套餐一推出直接炸了,过来买喜茶的仆从越来越多,不过黎源不提供陶罐,让他们自备,好在大多仆从都带了陶罐,毕竟那么远要带过去给努力学习的少爷们吃喝。 根据反馈,喜茶的提神醒脑效果非常牛掰! 那天喝了个大杯的胖学子,第二天下午课堂上还炯炯有神。 这就导致早上十点一过,黎源的煮制咖啡就售罄,那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扩大销售量呗! 于是黎源将货担变成小推车,花三暂时不动,其实他也想换成小推车,这推出去多有面子,但黎源让他节约成本,节约下来的钱投入到店铺里,花三本来有些提心吊胆的心就在黎源稳打稳扎的步调里平复下来。 但两人没开心太久,迎来第一波麻烦。 有人告他们恶意竞争,扰乱市场。 黎源生意红火,自然引来不少嫉妒目光。 想过来学习的偷师的大有人在,也有人买了咖啡豆回去捣鼓,但都捣鼓不出黎源做的那味道,不是太酸就是太苦,许多还带着一股糊味。 甚至有人想偷偷买走所有咖啡豆,等黎源缺货时再高价出售,阮保自然跟他们大打出手,可阮保是个番邦人,做小生意的也是划分势力范围的,还都是大朝人,眼看就要落败,不等他告诉黎源,番邦人自己形成规矩,不是黎源的人来买,不卖。 他们缺那点咖啡豆钱吗? 不缺。 他们缺个像黎源那样会煮咖啡的高手。 真想打包带回国。 模仿不了黎源就模仿花三。 油炸土豆条能有什么难度,但是无论他们怎么调制,都调制不出那种酸酸甜甜的番茄酱。 当学生套餐推出来时,有人终于逮住机会,告他们恶意竞争,扰乱市场。 城管局的人下来调查时,看见他们的同僚宋文彩正围着围裙炸土豆条,人手不够,他被黎源以每天一百文的价格租来帮忙。 他缺这一百文吗? 不缺,他缺的是每日报告素材。 起先宋文彩写报告还咬文嚼字,引经据典,一份报告要想一个晚上,后来同僚拿了份模板给他,一看,竟然是白话文,可以这样搞? 同僚告诉他,引经据典的文书形式正在被淘汰,特别基层部门,讲究一个高效。 “反正你又不知道上峰爱看啥,要看啥,与其琢磨那些,不如好好写报告。” 面对调查黎源临危不乱,花三还是害怕,放在过去,不管有理没理,先把货担没收,然后做摊贩的需到处走关系才能拿回东西,几乎脱一层皮。 黎源不慌是因为他对当下的政策已经十分了解,换作其他城市这些政令执行起来需要时间,京城则不会,从他看到的点滴,新的政局执行力非常强。 果然,调查团并没有乱搞,而是认真询问,不仅向黎源了解他们的经营模式,还向周围摊贩及顾客了解情况。 周围摊贩都是跟着黎源受益的。 聪明的自己捣鼓出番邦人爱吃的东西,稍微笨点的就客客气气请教花三黎源,黎源依旧不吝啬,适当提点,搞得花三醋意大发,埋怨黎大哥把赚钱的门路教给外人,黎源只笑不解释。 倒是引得宋文彩对他刮目相看。 周围摊贩自然齐齐摇头:没有恶意竞争,没有扰乱市场,大家一起发财发财! 番邦人更是齐齐竖起大拇指,香喷喷香喷喷! 两个时辰出调查结果:黎源没有恶意竞争,没有扰乱市场。 但还是提醒他们,花三的油炸土豆条虽不属于明火范围,但油烟不算小,要注意环境卫生和安全隐患。 花三很紧张,生怕来钱的生意就这么没了。 黎源安慰他,有店铺就不担心了。 花三真是对黎源佩服得五服投地。 调查结束了,宋文彩隆重登场,招呼同僚们坐下来吃喝,他请客,大朝没说官员不能经商。 但他到底在上班时间打第二份工,说出去不好听,于是他满场子端喜茶和土豆条,大谈特谈自己的工作思路和报告素材。 知道些内幕的相视一眼并不多说,反正他们知道这个借调来的宋文彩颇受司狱所和情报司的重视,估计想吸收为内部人员。 也不知攀上哪个高枝,得了青睐!. 晚间贾怀看着呈现来的情报,眼睛一亮,黎源真是长脸,小小一份喜茶生意居然做得有声有色,他就知道这小子不会被埋没。 但是明相正在……骂人! 骂新帝单怀民,堂堂一国皇帝,跟个鹌鹑似的跪在地上。 这位皇帝,在知晓先帝才是‘杀’他母后的真凶后,震惊是震惊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在旧臣的怂恿下,企图给戚旻按个祸乱朝纲的罪名,他当时说得理直气壮,说自己姓单,天下是单家的天下,他才是正统。 那时正值三十三日不眠夜。 戚旻提着的雁翎刀的刀尖还在滴血,黑金银纹的长袍未系,露出里面的夫郎衣,黑色长发有些凌乱地贴着脸颊,望过来的目光淬着冰,他一刀削去新帝的头冠,“君权神授,君权天授,君权人授,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天下是你单家的,这么多年姐姐悉心教诲你,你就学会这么个玩意儿!” 刀尖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新帝吓得差点尿裤子。 戚旻丢给他一支笔,新帝上位的第一件事,杀了不少拥立他的老臣,本就混乱的党派就像被融化的冰山,迅速坍塌。 新帝后面也反抗过几次,每反抗一次权力就被剥一层。 剥到后面当了个吉祥物。 他自己还以为自己在戚旻眼里多有分量。 弄得戚怀安都不想承认这是他哥。 丢人。 这次来还是为了他的婚事,他不到二十,尚未到娶亲的年龄。 他爱户部尚书的千金,又喜工部尚书的小孙女,拿不定主意让谁当皇后,还有东阁大学士的小妹妹,年纪比大他,再不定下来人家就嫁人了。 戚旻说跪跪就想清楚了。 于是他就跪了。 戚旻看了贾怀一眼,贾怀以情报司司首身份进入议事局,没人反对,也就言官叫嚣了一阵,叫得新帝直打瞌睡。 嗯,新帝每日还是要上朝,不重要的官员,不重要的皇帝,就跟景区表演的工作人员一般,早九晚五地表演一下。 议事局内部更没人异议,大家都知道这里就是一个看真章的地方,没能力跟不上,自己都不好意思久待。 但也是这时大家才意识到戚旻身旁到底藏着多少能人异士。 这情报司脱胎于戚家情报网,在帝位变更里悄无声息取缔天家情报网并成为一个独立的情报组织,可想而知有多厉害。 上一个这般厉害的便是陈寅,他是太师近侍出身,明相失踪后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却在先帝患病时回京,然后被先帝召进宫担负起皇宫内外的安全职责。 在戚旻回京后,一跃成为司狱所指挥使。 这样的人在之前绝无仅有,在之后只会越来越多,重新洗牌的新时代,与其叫嚣谩骂,不如抓紧机会获得话语权。 而主导这场变革的戚旻,他最聪明的地方没有彻底与权贵阶层划清界限,不仅如此,他得到很多权贵们的支持,只是此权贵非彼权贵。 看见贾怀,戚旻知道哥哥一天的信息又传上来。 单怀民这蠢货带来的烦闷感一扫而空。 戚旻走出殿外,一目十行看着情报。 贾怀立马开口,“源哥儿真是会赚钱,哪里都能把日子经营得漂漂亮亮。” 果不其然,戚旻悠悠叹口气,“我见哥哥卖喜茶卖得挺开心,大约都不记得自己有位夫郎叫珍珠。” 那尾音,那味道,多么的熟悉,多么的让贾怀怀念。 前两日早上没有这么酸的。 夜不归宿天亮才跑回来,那明亮的眼神,那红扑扑的小脸蛋,不要以为他是太监就不知道这两人干了什么好事! 两夫夫的事情,贾怀从众多经验教训中得出一个结果,不要参与,不然就变成他们play中的一环。 但是明相不开心就要加班。 贾怀不想加班,正要说点什么,眼睛一亮,指着从棋盘式的巨大城池里慢慢升起的孔明灯笑道,“源哥儿给您的信呢!” 他见明相的神色总算缓和下来。 试探道,“明相,源哥儿到底跟您说什么?” 七二一 七五六 “亲爱的,辛苦了!” 戚旻的嘴角慢慢勾起。 第94章 店铺 阮保离开一月有余。 海市进入萧条期,每两三日才有船只离岸靠岸,据说只前往东南亚一带,最多到天竺。 其他国家的人要来大朝,需由这两个地方换乘,然而这两处的海运技术远不如大朝,耗时伤财不说,还不安全。 往昔大朝减少海运次数主要原因是年关将近,皇家为准备除夕新春的各项祭祀庆典,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再就是各地官员进京,述职的,进贡的,各项活动的。 为安全考虑,也确实抽不出人手,于是海运进入萧条期。 新帝继位第一年一切照旧。 因丧期及三十三日不眠夜影响,一切低调从简。 第二年开始重大改革,祭祀庆典大规模缩减,述职汇报工作的由一年一次变成一年两次,分批次入京,分别定为五月和十一月,官员自行选择入京时间。 今年是第三年的十一月,大朝国内再次忙碌起来,官家世家出的船少,海市便再次萧条。 黎源仔细观察过,京城地处内海,气候算是不错,没有极端恶劣天气,冬季虽然寒冷,但日照充足,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蓝天白云,海鸟盘旋,其实是个绝佳的旅游胜地。 可惜往年大朝的整个冬季处于停航状态,连带南方温暖地区也如此,加之航线不远,导致海外贸易一直没有出现大爆发的状态。 许多人都习以为常,但黎源看见的不一样。 知晓珍珠在议事局工作,且分量不低时,黎源敏锐察觉今年冬季的海运市场可能不一样。 只因现在是述职期,让人误以为进入萧条期。 他是个果敢的人,迅速决定租下铺面。 “黎大哥,我们要不要再等一两个月?” “阮兄的豆子也不知什么时候发过来,现在两三日才发几艘船,就算阮兄找到豆源,也不一定有位置。” 花三颇为担忧,黎源要去找铺子就没法做生意,损失算下来可不少。 花三一个月卖土豆条能赚十两银钱,过去卖豆花要卖两三个月才能赚得,但他更替黎源心疼,黎源的喜茶比他赚得多,生意忙碌起来后,他帮黎源卖煮制喜茶,黎源要给他提成,先前他不收,黎源便说不收便不让他帮忙,花三才收下。 一个月下来一结算,好家伙,十两银钱。 他现在每个月能赚二十两。 可想而知黎源多能赚钱。 黎源便将自己的推测简单讲予花三听,花三听不懂,但听懂冬季也有生意,宋文彩听懂大半,内心火热,摩拳擦掌。 “黎兄,还缺人不,我我我!”极力毛遂自荐,他有钱呀,他要入份子钱。 黎源拿捏,“宋兄想来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小钱。” 宋文彩恨不得扑倒黎源,他恨自己当时狗眼看人低,黎源是什么,黎源就是“招财进宝”,每天看着银钱流水似的往钱袋子里淌,他都眼红得恨不得打劫黎源。 但奇了怪了,他们做生意以来,从未遇过劫匪,连小偷都没遇见,不过司狱所在治安这块的管理确实越来越严格。 宋文彩没有多想。 他想赚钱。 “不用分给我多少,但是你们租铺面的钱我可以出大半。”宋文超眨得眼睛都快瞎掉。 花三才笑着说,“黎大哥,宋大哥也是不错的人。” 黎源自然只是逗他,“入份子可以,但我说了算!” 那是自然! 回头宋文彩就写了洋洋洒洒三千字小作文给上峰,结果这次作文写得不错,被上峰找去汇报。 进屋子时吓他一跳。 屋子里坐了好多人,他还看见好几个腰间悬着黄色令牌的高官。 上峰和蔼地安抚他,“我见你的报告里面谈及冬季可能迎来繁荣期,思路很是不一样,详细与我们说说?” 宋文彩愁眉苦脸,该说的都写在报告里。 还要怎么说? 看着大家期待的目光,宋文彩硬着头皮上。 一个会开到晚上,宋文彩精疲力尽地走出来,结果上峰们还在里面继续开会。 他不敢走,在另一间屋子等反馈结果。 屋子里。 “原来明相是这个意思?” “十有八九是了,明相一直扶持发展海运,去年不明显,今年听说秦川府那边好几支商行打算过来发展,因为目前京城的海运政策最好最落实。” 突然一人试探开口,“会不会是黎先生从明相那里得知了内部消息?” 会议室一片寂静。 说话的人顿时露出懊恼神色。 “我倒觉得不是,黎先生至今不知明相身份,若是明相说的,岂不是自乱阵脚?” 众人纷纷点头,明相有心结,又把黎先生看得重,不希望在黎先生心中有一点点不好的印象,除此之外太师那边亦不好交代。 明相三年不入家门,是个心气高的,他定是要做出一番伟业,让太师自行让步,又哪里会在这种小事上给黎先生方便。 “那两位当真是心意相通。” 是啦是啦! “所以我们可以动手买些铺子?” “告诉亲朋好友不要断了海市的生意?” “准备投海运的要把银钱提前从钱庄里取出来?” 是啦是啦! “大家低调处理。” “这件事就不要汇报给明相了。” “你想死吗?” “哎,我说的我们之间的事情。” 对啦对啦! 宋文彩眼巴巴看着鱼贯而出的各位上峰,他的上峰一出来就和蔼可亲地招招手,比往日更加亲切,宋文彩顿时提心吊胆。 “经过我们一致开会决定,从明日起你就转入正式编制,一定要好好干,争取做出一番成绩,考核里绩效增加的分数最多。” 宋文彩顿时被幸福砸得头昏脑涨,他竟然提前转正了,还是这么多上峰一致通过的,他真TMD是个人才! 宋文彩的加入对黎源来说是个大方便,像办理营业执照,店铺租赁等,他作为本地人就要熟悉便捷许多,随便找个熟人就能快速办理此事,还不用走弯路。 这段时间黎源主要办理两件事:寻找合适的店铺,注册“喜茶”商标。 古代也有商标保护意识,例如在行当前加上姓氏是最常用的方式,但即便这样也有人山寨,毕竟姓氏不具备唯一性,这就需要正版商家花钱找人不断宣传自己,再就是报官抓山寨的。 官府抓的是制假,并不保护专利权和专属权。 黎源在打造品牌方面非常熟练,子都山灵芝就是他和珍珠一手打造出来的,独特的商标,超越同行的经营模式,即便没有律法保护,已经打出名气。 若再加一个具有法律效应的注册权,就“无敌”! 他几乎每日都去昭示栏读政令,不巧,前段时日议事局商业部刚刚通过注册商标权的法令。 黎源不会在“喜茶”前面加自己的姓氏。 这样做的话,以后会冒出张氏喜茶,赵氏喜茶,时日一久,等咖啡普及开,人们记住的是姓氏,而不是喜茶。 他要将“喜茶”两字注册为独一无二的商标,以后若有人卖咖啡,就不能叫喜茶,可以叫黑茶、苦茶,唯独不能叫作喜茶,他还有更大的畅想,以后世界各地,这种提神醒脑的饮料就叫“喜茶”! 他还希望那句酸不拉几的话能流传十年、二十年,甚至更多年,以宣示他对某个人的主权。 但是这件事有难度。 法令刚通过的注册权并不完善,主要保护民间惯用商标,像“喜茶”这种看似囊括性较广的名称能否注册并无说明。 就像大家都认识的“绿茶”、“白茶”这种物品名称并不能被注册。 黎源决定跟商业部谈谈此事。 商务部在下城区设立四所办事中心,它们不管日常商业活动,而是处理一些无法解决的事情,和收集各类信息意见。 黎源准备过两日就去走一趟。 铺子其实他也看好了,离海市极近,走出去就能看见他们摆摊的那棵大榕树。 直白点,就在大榕树后面那个坡上。 优点是这里是看海的绝佳位置,视线一点不挡,因离开下面的主干道,看不见人摊杂乱的场景,但是又能听见熙熙攘攘的人流声。 缺点也很明显,这里不属于任何一条主干道,只在路口有几家茶楼酒肆,针对海市客户,然后就要走一截带着坡度的小路才能抵达。 小路不算窄,可过一辆马车。 宋文彩和花三看着这家屋舍无言以对。 “黎老弟,我们开的是茶铺,不是小食肆,要那种门面大大的,特别气派的,位置非常好的地方才行,这,这,这……” 黎源问,“谁喜欢那种?” 宋文彩指指自己,花三也指指自己。 黎源再问,“番邦人呢?” 宋文彩很肯定,“自然喜欢,这些番邦人最喜欢我们的茶楼。” 黎源不否认,“那他们为什么喝我的喜茶?” 花三举手,“黎大哥做的味道好。” 黎源摇头,“他们在喝故乡的味道!” 宋文彩立马反应过来,“可番邦人来自五湖四海,你怎么保证这个地方就能让他们感受到家的味道?” 黎源继续摇头,“保证不了。” 他笑了笑,“但至少能让他们觉得这里不是太大朝!” 晚上,黎源搂着戚旻说起此事。 “其实我挺没谱,后世的咖啡店都装得十分高大上,走的小资路线,那是先进文化的输出,早期我们没有话语权,他们觉得怎般洋气就怎般弄,而国人没有反对的理由,几乎是趋之若鹜的接受。” “宋兄和花弟的担忧不无道理,我把店铺装成最古色古香的模样,番邦人也没理由不喜欢,但是……” 黎源撑起胳膊,看着窝在他怀里认真聆听的戚旻,“珍珠,喜茶不是本土饮品,他们喝喜茶的历史比大朝早许多年,就像我们去到海外,在圆顶古堡里喝到地道六安瓜片会欣喜若狂,若是在一座古亭里尝到六安瓜片是不是会热泪盈眶?” 黎源落进戚旻幽深的眸子里。 原本是水洗的玻璃珠子,不知什么时候再也瞧不见干净漂亮的小石子。 黎源一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戚旻勾住黎源的脖子,亲了亲黎源的嘴唇。 “那哥哥想好装成什么样子?” 珍珠是黎源的美学家,换做以前,他会把要素画出来,让珍珠帮他修正,但现在不行,珍珠的腰还是细得盈盈一握。 不能再让珍珠为自己的事情操劳。 他们曾经是一个整体,夫唱夫和。 现在他们也没分开,但需要独成秀木,再结伴成林。 黎源露出轻松的笑容,“哥哥做事一向稳妥,什么事情都是十拿九稳才去做,唯有一件事不是如此。” 戚旻征征地看着黎源,他知道黎源要说什么,却还是想听,听黎源亲口讲出来。 黎源亲亲戚旻的额头,将戚旻搂得更紧,“进京的事情我一点把握都没有,不知道如何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你,不知道找到你后还能不能像过去那般与你在一起,但这是我绝不后悔的事情。” 黎源看着戚旻的眼睛,人总是要成长,没有谁一成不变,没有清澈的眼底便没有了,难道他就不爱了不要了? “现在我们重逢,再在一起,这件事给了哥哥莫大的信心,就算店铺的定位失败了,哥哥也有勇气再来一次,无数次,因为珍珠就是哥哥的最强后盾。” 珍珠掉珍珠,噼里啪啦一大堆。 黎源看着自己弄哭的人,无奈又心疼,将人抱到身上好一阵轻哄安慰。 后面倒是不哭了,红着眼睛趴在黎源身上看着黎源,似乎有些生气黎源把他弄哭,将黎源的手指放进嘴里,有一下没一下泄愤式咬着,又没真咬,再看着黎源喃喃地说,“哥哥,珍珠好喜欢你!” 在梨花村时,不管两人多亲密,戚旻多少都会穿件衣裳,大约两人分开太多,就像得了肌肤饥渴症似的,天气越来越冷,戚旻来黎源这里过夜,都是未着寸缕,黎源也喜欢,两人躲在被褥里,跟过冬的蛇一般,丝滑地磨着彼此。 在黎源眼里,珍珠这样像极往日娇软模样,依旧可可爱爱,而丝毫感受不到半分里面攻击性极强的危险气息和令人窒息的邪魅。 他就像个胖头蛇,某些时候极为傻气和迟钝的与自己的大白仙缠在一起,并不知他的大白仙扭头是要吃人的。 第95章 熟人 黎源看中的房子是个居家院子。 房东住西南区,这房子只拿来出租,原先的租客做海市生意,海市萧条后退租返乡。 因离海市近租金不低,导致寻常百姓不愿意租,出得起钱的又觉得这里环境不好。 所以一年大半时间都空着。 黎源与他签订三年租约,走官府文契,合同约定黎源对屋子进行的各类改造,十分详尽。 全程都是宋文彩办理,宋文彩写报告写了有段时间,这些东西做起来不要太得心应手。 黎源看过后一阵删删改改。 宋文彩再拿过去肃然起敬,语言简练,直指核心,想到的没想到的都有,比上峰要求的模板还要模板。 这之后宋文彩开始向黎源请教怎么写报告。 黎源是实验报告写得多,他大二因为专业课成绩突出,被院系点去跟着参加实验,当然一开始只能打下手,大四时已经能承担重要类别工作,后来他才知道,当时实验室的导师可是那个行业的大拿,国内外著名科学家,要求自然非常高。 不知是不是想到故人严厉的模样,黎源一阵头皮发麻。 自然对宋文彩也要求……多一些。 注册商标的事情,黎源已经跑过一趟,当他说明意图,对方也愣住,没办过,不知道怎么办,于是黎源拿出写好的资料交予对方。 只有大致框架和步骤,对方有兴趣愿意做再说。 商业部工作人员看着白纸黑字的硬笔字……毛笔字都不会写,但是字体遒劲潇洒,莫名的好看,于是找来上峰。 上峰一目十行,这是在教我们做事? 教得真好,多教点。 工作人员便看见他们的上峰露出和蔼的笑容,“不知先生有没有时间,我们可以坐下来详谈!” 黎源还有事。 何况你们先把框框里的内容吃透,我们才好详谈,但话不能这样说。 “鄙人才疏学浅,这些只是很粗糙的一个想法,多半令官爷为难,官爷势必想的比鄙人更加详细透彻,等官爷拟出新章再找鄙人?” 上峰一阵呲牙,这种行事方式莫名的熟悉。 根据议事局透露出来的点滴风声,那位好似就是这样,定个方向让他们去出框架,修修改改再扔给议事局要章程,圈圈点点后再要细章。 一开始有人还觉得那位也不懂。 现在早没人这般看了,那位心里清楚得很,不过是手把手扶着下面这群宝宝们走路。 告别商业部,黎源转去找花三。 装修店铺跟装扮一个家不一样,那时候他们没钱有时间,可以慢慢弄,现在他们有钱赶时间,效率便要提上来。 再靠黎源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他将图纸画出来,交予花三去找工匠。 普通的装修改造都简单,何况这年代又不需要走水电,就是黎源要的一些造型有些古怪。 拱形还好说,那个什么圆顶是个啥? 好在有图纸,十分详细,连尺寸都标出来。 但还是不好做,这馒头有什么好看的,还做好几个,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这家要卖馒头? 黎源跟花三跑了好几家,要么说做不了,要么就是要价太高工期太长。 黎源动起歪脑筋,“海市应该有不少番邦人没走,你说请他们来做会不会好点?” 花三眼睛一亮。 黎源又说,“来大朝的都是商旅和杂艺者,再就是船员舵手,其他的工匠应该不多。” 花三眼里的光又暗淡下去。 黎源不动声色捉弄完人家,“走,跟我去个地方。”. 黎源是知道一个地方的。 珍珠第一次往家里寄信,寄的琴川府,后来他向写信的老先生打听过,是琴川府一处粮油铺,名字也记得,叫‘粮珍阁’。 进京前经过琴川府他去地址上的位置找那家粮珍阁,却没有找到,那一排铺面十分逼仄不起眼,都由私人经营,便以为这家店铺已经换地方或者倒闭。 直到在京城再次看见‘粮珍阁’,他起先还以为是重名,隔了几条街又看见同名的粮油铺,且无论是装修风格还是里面掌柜的衣着,看得出是连锁店。 黎源便知琴川府那家是自行关闭。 黎源当时便想进去打听珍珠的消息,但他不清楚这家店是背地承接送信业务,还是珍珠家产业,便不敢贸然行动。 他也在其中一家店外蹲守过,没发现什么异常。 后来找到珍珠,自然就没有再过来的必要。 但他眼睛不瞎,黎源好几次瞥见眼熟的身影,定眼再看,又不见了,加上上次出海见到的那位眼熟的官爷,他终于想起这些人为什么眼熟。 可不就是当初贾怀和陈寅的手下。 当初陈唐贾三人,黎源最欣赏陈寅的为人处世,最羡慕唐末的身手,最眼红贾怀那帮手下的工艺。 至今为止,他没见过陈雾,倒是当初围绕珍珠身旁的人偶尔会冒出来一两个,他不太清楚珍珠与其父亲如何交涉,想来暂时不会找他麻烦。 黎源原本不打算过来套交情。 他也确实不是过来套交情的. 两人很快抵达粮珍阁。 一般情况,连锁店都装修得一模一样,唯有总店会装修成最阔气的店面,粮珍阁也如此。 黎源走遍京城,总共发现几十家粮珍阁,算不得多,但也不少。 黎源选的这家粮珍阁绝对是所有分店里最不显眼的那一批,没有门庭若市,也没有门可罗雀,里面的掌柜和店小二也是最寻常不过的,主打一个真实。 所以当他们看着黎源穿过街市,目标明确地朝着他们走来时,掌柜藏在柜面下的手正微微颤抖,他把近来所有可能都想了个遍,他们究竟是哪里露馅儿呢? 说来可笑,当初司狱所和情报部最能搜人的机构硬是没能将黎源从京城里搜出来,而黎源一个平平无奇,第一次来京城的农家小子居然精准地找到情报司总部。 总部只负责最重要信息传递,在总部轮值的自然也是最得力最被信任的几位手下,今日这位正是当初前往梨花村执行任务的工匠npc之一。 看着黎源阔步走进来,掌柜差点钻到桌面下去,倒是店小二只诧异一瞬,迎了上去,无他,每日走进来的正常顾客不少,但像黎源这样的绝无仅有。 一来眼生,单从容貌气度就能辨认黎源不是京城人士,能在连锁店购置日常所需,除去固定客户,就是其他地方的大粮商。 二来也有看“稀奇”的普通客人,但大多衣着华丽,举止傲慢,这种多为其他地方的富家子弟,被父辈派出来学习考察。 但黎源没有这两种气质,他的衣着得体,一身苍色圆领袍穿在身上显得潇洒不凡,但衣料非锦缎,亦没有繁复花纹,那便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哥。 他的气质有些另类,淳朴中带着点洒脱,善良中带着点机警,莫名令店小二想起画本子上的游侠。 穷而见多识广。 冷而阳春白雪。 默而颇为健谈。 他冲店小二淡淡一笑,在店内逛起来。 “客官想买些什么东西?” 黎源礼貌回应,“我先自己看看,若有不懂再劳烦小哥。” 店小二点点头继续收拾货物,他很喜欢这种顾客,有礼貌又不耽搁他干活,非常讨厌不懂装懂,瞎问一通什么都不买的顾客。 掌柜低着头飞速琢磨,贾大人说过若是遇见黎源就当作不认识,现在黎先生都怼到脸上来,还要怎么装不认识? 他连忙扒拉自己的假胡子,又低头看衣着,与在梨花村打工的样子相去甚远,应该认不出来! 掌柜松了口气,连忙给店小二打暗号。 谁知店小二被跟黎源一起来的小子给缠住。 那小子一看就很机灵,也不知说了什么,让他亲自培养的接班人居然没有丝毫警惕心,笑呵呵的跟对方闹嗑上了。 混球,看我这里。 重大消息要传递。 看我这里,麻蛋…… 黎源把店内的商品看了个遍,每样商品上都插着价钱标签,十分方便,除去黎源识得的日常农作物,还有高粱、燕麦,甚至有青稞。 杂豆类五花八门,居然有鹰嘴豆。 香料品种更是繁杂,黎源数了数竟有六十种之多,其中一些即便是后世很多小城市也难以购买。 看来那位对外来物品的需要真的非常急切。 急切到等不及工业的发展。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黎源大致验证之前的猜测。 那位及议事局希望民间能跟上当局的思路,这样大刀阔斧的改革才能有个正向体现,观望质疑的各方势力才会歇掉心思。 黎源不懂政治,但察觉到执政人的难处。 珍珠在其中担任了重要角色,于公于私,黎源都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把喜茶发展起来,让番邦饮品在大朝拥有一席之地,想来就是对珍珠的最好支持。 黎源看了个尽兴,这期间也有其他顾客进来,看得出都是熟客,只问是否按照往日惯例送货,也有新客,店小二就会带着新认识的朋友花三开始介绍推销。 一切如常。 掌柜心想黎先生应该是碰巧走进来,他先按捺不动,等黎先生离开时他再将消息传出去。 然后,“邱先生别来无恙!” 第96章 成交 黎源笑眯眯看着换了行头,贴了胡子,撑着额头假装不认识他的邱虎。 他记得邱先生的木雕极为出色,新屋子衣柜上的雕刻便出自他的巧手,当初他认成小狮子,被邱先生瞪了好几日,后来珍珠告诉他,那些憨态可掬的小狮子其实是麒麟。 邱掌柜迅速瞥了眼店小二,店小二自然也是体制内员工,但不到他这个级别,并不知道关于黎先生的事情。 什么是秘密? 秘密就是大家都知道,但都不说,还以为对方不知道的“公开式”事件,就属于秘密。 所以邱掌柜瞬间汗毛竖立,要是跟黎先生私下相认的秘密从他这里传出去的,坏了明相的好事,他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岂不是又要掉回末位? 不,不会! 他要是跟黎先生相认了,就破坏明相跟太师间的平衡。 他这辈子都将是棒打鸳鸯的恶人,同僚都会鄙视他! 于是邱虎露出这辈子最好的演技,抬起头一脸莫名地看着黎源,“在下姓吴,小哥是不是认错人呢?” 黎源盯着对方仔细看,看得邱虎一阵不自在,但是他的易容术没问题呀! 店小二一直讨好他想学。 黎源微顿,对方分明认出自己却装作不认识。 是珍珠的意思,还是珍珠父亲的意思,甚至有更深层次的缘由? 黎源决定再试探试探,他急需工匠。 “一别三年,吴先生一如当初健康安好,想来吴先生的胃口还是好的。” 邱虎是为数不多能进室内的情报人员,当时被众人羡慕不已,因为这些做室内活路的人有额外的加餐,反正每次黎源进去,都看见邱虎嘴里叼着根法棍。 邱虎真的会谢,好好的提当年做什么。 当年觉得梨花村又穷又苦,习惯后慢慢好起来,再经历后面的事情,梨花村又美好的仿佛从未存在过,有时候他们也禁不住想,黎源或许就是山里的神仙,在世子走向明相这个权力的巅峰中,给了神来一笔的帮助。 现在神仙从桃花源般的梨花村走出来。 带着熟悉的腔调调侃着自己。 哎,黎先生,我们有话好好说。 邱虎笑得比哭还难看,“鄙人刚想起来自己好像真的姓邱,呵呵哈哈……” 黎源露出了然的笑容,压低声音,“劳烦邱先生帮我联系贾先生,黎源有事求他帮忙。” 黎源这个人怎么说呢,内里是有点傲气在的,贾怀带着他们跟黎源接触了那么长的时间,也没见黎源对贾怀低过头,当初村民被猛虎围困,黎源宁愿散尽家财也不向贾怀认输,可见是块硬骨头。 如今能放下身段,不过是为了明相。 邱虎内心是触动的。 两人面对面已经聊了好几句,正跟花三聊得开心的店小二突然狐疑地望向这边。 花三立马拉住店小二,“哥哥再跟我说说海运的事情。” 店小二被一声哥哥喊得通体舒泰,“那有什么难的,改日哥哥带你去……” 邱虎的眼睛疯狂往店铺外的巷道里扯,黎源顿时明白过来,拱拱手转身离开。 店小二意犹未尽跟花三挥手,“有空了我去找你玩!” 刚蹭回掌柜身边,“上峰,刚才那人是谁,找您做什么?” 店小二知道他的上峰曾跟着贾大人出过任务,反正内部都传开了,他上峰以后肯定会高升,他得把大腿抱紧点。 邱虎专心算账,“问路的。” 店小二执着,“问路随便找个人就问了,怎么专门跑到我们店里,您就没问问?” 邱虎头也不抬,“你又问出些什么?” 店小二好不得意,“那位叫花三,居然是跟喜茶合伙卖土豆条的,真是钱途无量呀,他招呼我去海市喝喜茶,还说给我优惠价格……” 邱虎无语地看着他的接班人。 那花三一看就是进来绊住店小二的,同样是跟班,怎么这么不一样,都怪明相的聘用制,有才华的都去考编制了,害的他收这么个二愣子。 “那位是不是就是喜茶老板,上峰你们到底聊什么了?” 店小二肯定,但凡是只猫从他们店里经过,有没有成亲生了几只崽都得被问出来。 上峰怎么啥都没问就放人走了。 哼,他才不信。 邱虎这才满意地看了店小二一眼,还不是太差。 知道这下属是个好奇心重的,做他们这行就是要好奇心重,为不引人怀疑,邱虎淡定道,“你不说我都不知这两人是谁,难怪询问我们这里有没有豆源,可惜我们没有那番邦豆子。” 店小二失望地走回去当npc。 但是一刻钟后,店小二又开开心心带着密信离开。 直至傍晚时分,邱虎正发愁怎么还没来下一步指示。 突然一名信差跑进来,丢了信笺又匆匆离去。 信差的工作就是送信,每坊的信差每日都要收信送信。 其中自然有他们的人,今日来的就是自己人。 双方也不对视,邱虎懒洋洋拿起信笺,下面滑出另一封。 一目十行,看完即焚,店小二闻到焚信的轻微味道,也没当回事,反正他们每日都会收到上面的指示,他只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上峰这个位置,想来焚信时也是格外激动的。 邱虎一点都不激动,贾大人什么意思。 他又不是故意让黎先生认出来的。 居然把他的信看完又假装没看,原封不动退回来,上面的火漆封封得不要太敷衍,再给他一张小纸条,似乎怕人认出是贾大人的字迹,不知用脚还是左手写的一行狗刨字:自己看着办。 要不是太了解贾怀这位上峰,邱虎都担心信被人劫走,这个老不死的坏东西! 他这是被贾怀抛弃的弃子吗? 他就这么被踢出情报司了吗? 狗日的!. 一间小食肆。 邱虎刚点好菜,眼前一暗,黎源和花三在对面坐下来。 邱虎扫了眼花三,这少年怪好看的,笑起来还有小虎牙,呲…… “没想到邱先生现在已经自己做了生意。”黎源也不拆穿,邱虎先前的反应已表明不想暴露身份。 邱虎找店小二添了两双碗筷,黎源没有动筷的意思,旁边跟着的少年看了黎源一眼,也安安静静地坐着,邱虎觉得一阵头疼,这两人不是见过面了吗?怎么黎先生身边还带个人,明相到底知不知道黎先生身边跟了个脑残粉? “黎先生不要为难在下,两年前我就换工作了,现在在这家粮油店当掌柜呢!” 黎源便笑着问,“琴台府的那家都被你们干倒闭了,东家还让你们继续做京城的,看来你们东家真心善。” 邱虎:…… 邱虎便说,“我真的就是一个跑腿的,我已好久没见到贾先生,实在没办法帮你联系他。” 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黎源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说实话,邱虎有些于心不忍,按照明相今时今日的地位,黎先生在京城横着走都不为过。 当年去过梨花村的都接到上面的指示,若遇见黎先生只当不认得,即便被认出也要自行想办法解决,就跟刚刚收到的密令一样。 当年黎源对他们不薄,知晓世子做了夫郎,他们便知自己离死不远,贾怀是什么人,贾怀不是人,他定不会让他们带着这个秘密活下去。 当贾怀拉着黎源想一起修建房屋时,他们以为看到希望。 结果黎源拒绝了贾怀。 当时他们是怨恨黎源的。 但贾怀没有带着他们离开,而且真的修建起房屋。 慢慢他们才知道,黎源虽然没有跟贾怀合伙做生意,但村中的房屋修建活路都是黎源介绍,若不是黎源担保,那些村民哪里会随意找外地人修房子。 也就是这么拖拖延延,大家的性命保住了,再到后面绑在一根绳子上。 离开梨花村时,贾怀说让他们记得黎先生的好。 他们自然记得,只想着往后若能再遇见黎源,一定报答他的再生之恩。 但现在跟命令相违背,他不可能做出违背命令的事情。 但是黎先生看起来好可怜,他一个从未出过梨花村的人,居然冒死来京城找明相,真的让他很感动。 邱虎在这里进退两难,内心戏十足。 黎源又扬起笑容,“那我就问问贾先生,他可还好。” 邱虎差点猛虎落泪。 好,好得不得了,都进议事局了。 据说还写了封信给唐大人,邀请唐大人参加他的升职宴,现在官员不能大办宴席,除非生辰和死翘翘。 于是贾怀就请了两个人,一个陈寅,一个唐末,陈寅倒是去了,唐末送了口棺材。 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好寓意! 但是唐末用他的雁翎刀把棺材劈成两半。 不提也罢! 听说贾怀还好,黎源点点头。 黎源当年便看出,贾怀是真心心疼珍珠,陈寅对待珍珠更加像对待弟弟,唐末却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在里面。 不过找不到贾怀也无所谓。 “黎某今日过来本来想找贾先生做生意,他不在没关系,不知邱先生有没有兴趣?” 呃……邱虎想说他是情报司高官。 黎源又说,“原本以为邱先生还在贾先生手下做事,既然邱先生已经出来另谋生路,倒不用再通过他。” 呃……其实还是在贾大人手下。 黎源再说,“我当年见邱先生手艺极美,在贾先生手下做事想来是有些委屈的,我现在急需一批工匠,价钱好说,只望邱先生能介绍到跟您一样出色的人物!” 呃……有点心动咋回事? “包一顿饭!” 成交成交成交! 内里疯狂动心,表面犹豫不决的邱虎,“当年的人散的东南西北,一时要找到不易。” 黎源把图纸掏出来,“我就做些这玩意,并不麻烦,邱先生找三五个同行便行,太多我那里也装不下,毕竟不是……修房子!” 邱虎一阵面红耳赤。 但图纸快速吸引他的目光,这图纸也太高级了吧,当初负责屋舍建造的那位现在跟他一样是从三品的高位,要是能见到这种图纸,只怕得欣喜若狂。 黎源又拿出一张木工图纸,“邱先生,这种花纹能雕不,我要的不多,只在回廊拱形门附近装饰。” 邱虎饭菜也不吃了,“这是什么花纹,看着有点眼熟。” “大食波斯那边的,不过我记不太全,邱先生应该见多识广!” 邱虎举起图纸,“让我瞧瞧,你这花纹这个地方不对,让我进宫……去书社查查资料。” 邱虎一把抓住图纸,匠人之魂熊熊燃烧,“几时动工?” 黎源,“越快越好!” 邱虎,“等我三日!” 黎源,“包一顿午饭!” 邱虎,“……我想吃法棍!” 黎源,“一言为定!” 黎源谈妥事情就离开,走的时候还给邱虎点了壶美酒,那般不急不缓,镇定自若的样子让邱虎又看见梨花村的影子。 邱虎陷入沉思。 黎先生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拒绝相认而沮丧,甚至他根本就不是来相认寻求方便的。 黎源身上有种自成一派的闲适和淡然。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跟明相其实是一类人,真正在意的只是彼此,邱虎希望黎先生能早日得知真相,兴许,明相就会轻松很多。 邱虎吃完饭回到粮珍阁,写了数道消息传递出去,不一会儿对方纷纷收到。 有的跟着贾怀进了议事局。 有的进入某部门高层。 还有一个白日里在上城区行政区上班,晚上跟司狱所的搭配跟着黎先生,虽然不是每晚都出动,最近也累得够呛! 第二日他们在约定的地方碰面。 “我最近跟得紧,知道的要多些,太师那边一直没动静,但明相与黎先生见面的消息还是传过去。” “谁说的,嘴巴这么贱?” “唐大人!” “……” “各司其职,大家都理解,我的意思是我们去做事会不会破坏父子间的微妙关系?” “我们只是去打第二份工,用的是我们的手艺,并未在其他方面帮助黎先生,这不算乱用职权吧!” “话是这么说,但听说唐末一开始只说了黎先生的位置,并未说明相跑了去,等太师寻他再问,唐大人说……是去了一个人,不过不是明相,而是一个叫珍珠的夫郎。” “噗,突然觉得唐大人也蔫坏蔫坏的。” “哎,为了这件事太师动了好大的怒,差点扒掉他侍首的位置,后来还是老太君出面解决的。” “那太师这算是接受了?” “你做梦吧,太师想将一些世家的人安排进议事局,明相正在想对策。” “议事局是明相的核心部门,哪里能让那些废物染指。” “明相想收走太师手里的兵权。” “哎呀,这父子俩打起来可真是异常精彩!” “虎父无犬子嘛!” “所以,我们不认识什么黎先生,就是有人看中我们的手艺,现在高价请我们去打工。” “嗯,就是这个道理!” “快把图纸速速交出来!” “十两银子换黎先生亲绘!” 第97章 吃醋 邱虎几人上岗时,黎源的院子已经动工大半。 原本的屋舍拆了大半,只留了四周一圈屋子。 一间用来储存豆子和器皿,里面做的简单,只有一口用来烘焙豆子的炉具,然后就是成排的货架。 最大那间则是制作喜茶和室内喝茶的地方。 制作喜茶的地方很像寻常店铺里的掌柜位置。 不过并非放着木柜,而是石砌的台子加木板台面。 预留了煮制区和手冲区,这两个地方还算宽裕,另一头是炸制区,连晾油的架子都做好了,通好排烟管道,过道通向后院,后院便是清洗区,可谓一切都井井有条。 但又跟寻常食肆的后厨相去甚远,看起来十分干净整洁。 墙壁上做了好几排木架,与黎源家的厨房有些像,邱虎几人看得一阵千思万绪。 几人也不废话,与黎源打过招呼就进入状态。 黎源不需要内部穹顶,只需要做出圆顶装饰即可,至于木工那块只在屋子外的长廊及窗户装饰出氛围感即可。 原本做活路的工人算不得慢,等这几人加入就发现不一样。 做事情太利落了,不过一个上午,其中一个圆顶初具雏形,做木工的也是,已经雕刻出四五副悬挂木饰,且工艺十分精湛。 黎源也没闲着,带着花三砌窑炉。 窑炉就在院子里,比梨花村那个大许多。 第三日中午,邱虎几人便吃到思念已久的法棍,蒜蓉味,那叫一个香,因为要包午饭,黎源便最先用上烘焙室的炉灶。 每到中午,麻辣鲜香的味道能将海市里的人都吸引过来。 “黎先生为什么不做餐饮?”虽然京城吃不得重口,但现在外地人越来越多,黎源只需将口味调淡些,还是能吸引不少食客。 黎源随意说道,“我见政令需要外来物品,喜茶不正好响应政策,我寻思跟着政策走准没错。” 几人相视一眼,还是黎先生政治觉悟高呀! 然后便又听黎先生说,“做菜那事怪累人,珍珠又不在。” 呲……熟悉的狗粮又糊一脸。 戚旻最近来的频繁,两三日就能过来一趟。 不过只留宿,晚饭一般是赶不过来吃的,黎源便只准备宵夜,即便只吃宵夜和早餐,戚旻的气色也好转不少。 等到述职的官员开始离京,黎源的店铺也进入尾声。 邱虎他们修的圆顶特别漂亮,一簇簇,大大小小挨着,数量不多,这里三四个,那里三四个,矗立在屋顶上,据说海面上就能一眼看见,已经好些番邦人激动地询问过,听说是喜茶的店铺,反正尚未开业,喜茶有店铺的消息最先在番邦人圈子里传开。 一些无事的番邦人进来看过,看见回廊里的木纹雕花,有些思乡情切地已经开始抹眼泪。 黎源看了眼尚未抹灰的墙面和地面,这才哪儿到哪儿,晚点掉,怕到时候眼泪不够。 墙面不涂白墙,室内也一样,黎源将原本的石墙露出来,然后再涂抹三合土,营造原始洞穴的质感。 地面则是造价最高的地方,一律用花砖。 绿釉地砖,四角草叶纹,中间是一四瓣花卉,周围装饰鸟雀蝴蝶,生机盎然。 宋文彩掏银子时,心都在滴血。 黎源手里有九百两银子左右,知晓他要开店铺,戚旻给了他一千五百两,当初珍珠离村,黎源给了五百,加上上次零花钱一百两,就算戚旻一分钱不用,手里应该只有六百两。 难道老太君拿走的一千四百两也给珍珠了? 黎源自然问出来,夫夫俩没啥不能问的。 戚旻笑得不好意思,老太君生他的气,那钱没给戚旻,说是以后要连钱带息一起给黎源。 所以戚旻手里多出来的钱哪里来的? 戚旻说这两年一直没领俸禄,回去找财政部算了算账,领到一千二百两。 “我手里还有三百两,你不够再给你。”戚旻当时这样说。 黎源沉默好半天,“你们的薪酬好低,做那么多事情才一年六百两,跟我卖半年的喜茶差不多。” 他又半开玩笑地说,“珍珠,要是做得委屈就不做了,哥哥卖喜茶养你。” 戚旻就等这句话,靠着黎源抱怨这,抱怨那,抱怨完第二天大清早又起来去上班。 邱虎几人做完工程就要离开的,奈何黎源做的饭菜实在是……不是,奈何黎源原先请的工人做事太不认真,三合土的墙面刮的东一坨西一坨,老是无法明白黎源的意图,地砖也是,拼接的一点都不平整漂亮,于是商量后,黎源给原先的工人结完账,邱虎又找了几个工人过来。 “你们小心一点,这地砖可贵了,弄坏了你们可赔不起。” 宋文彩的上峰的上峰的上峰很无语地看了眼这位下属的下属的下属,小心翼翼拿起一块花砖。 这个店铺总投入一千五百两银子,算不得大。 京城稍微好些的店铺装修加其他成本,都要几大千。 但这个店铺位置不好呀! 寻常小食肆要运作起来,上百两银子就能搞定。 黎源投了八百两,宋文彩投了六百两,花三投了一百两。 其实花三投得最多,几乎把这些年赚的都投进去,可见他多相信黎源,六百两对宋文彩不算什么,但也不少,算得上一笔大开支。 贴地砖时,宋文彩几乎天天守在这里。 花三也紧张,但没有像宋文彩这般谨慎,黎源在教他做各式面包,花三不仅卖过豆花,还做过各种吃食,有些手艺基础。 “黎大哥,这些东西真的受番邦人喜欢?”花三揉得满头满脸都是面粉。 黎源在一旁指导,“这里不要朝着一个方向,太早起筋口感不好。” 花三连忙换方向,才听黎源说道,“他们喜欢不喜欢我不清楚,但是大朝人喜欢……” 说着伸手弹了弹花三脑袋上的面粉,花三望向屋子外的一群工人们,确实,每次烤面包,这些人做活的速度就慢下来。 花三也喜欢吃,但还是觉得有些发干。 黎源做的最原始的几款面包,其中包含碱水面包,只有吃惯的人才能吃出面包里的香甜,外面那些都是在梨花村养出面包胃的。 花三突然顿住,院墙已经砌好,面朝大海那面不是大朝惯用的白墙,而是一个个拱形大窗,灰白色三合泥凝固后,映着蓝天大海有种说不出的美,番邦人特别喜欢这个院子。 他不是被美景愣住,而是灰白色拱门外突然出现一个人,那人生得极美,身上孔雀绿混着缟白内衫的夫郎衣在风里飒飒而舞,仿佛海里走出来的美人。 似乎在看见黎源拍他头发上的面粉时,一双柔情美目顿时凌厉起来,不仅美目凌厉起来,走得也极快,几乎是怒气冲冲地就冲了进来。 正贴着地砖的几位工人,有点惧怕,有点幸灾乐祸地朝角落里挤过去,看得宋文彩大急,“哎,你们偷什么懒呢,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 一扭头顿时笑颜逐开,“哎,小珍珠,你来了?” 邱虎几人对视一眼:…… 戚旻在看见黎源帮人拍面粉的瞬间,脑子就炸开了,一路追到黎源面前,“他是谁?” 花三一脸莫名,美人好美,美人好凶。 黎源眼里漫出笑容,“你怎么找过来的?让陈先生通知我一声,我过去接你,这路不好走的。” 说着走过去揽住戚旻,“我熬了桃胶,你来尝尝。” 戚旻不动,红着眼睛盯着花三,“他到底是谁?” 黎源莫名,“花三呀,跟你提过的。” 戚旻快哭出来,“你没有说过,你没说过他这么年轻,长得还……”可爱! 你还帮他拍头发上的灰。 黎源一阵头疼,以往华岁桃良她们在的时候,黎源特别注意,没想到珍珠连小男生的醋都吃,他真的只把花三当弟弟。 黎源赶紧跟花三介绍,“花三,他是我的爱人,你要喊……” 花三收起眼里的震惊,立马露出亮晶晶的笑容,“小哥夫,我是花三,黎大哥天天晚上放孔明灯,原是放给你呀,我好羡慕他的。” 一声‘小哥夫’总算让戚旻消了气。 他傲娇地看了花三一眼,“那你要好好听黎大哥的话。” 花三连忙点头。 黎源总算把人带进烘焙室,光安慰还不成,只把人吻得双眼迷离才作罢,桃胶熬得软烂,这也是新品之一,正好拿给戚旻试吃,听说是试吃,又被戚旻瞪了好多下。 两人恩爱完,黎源拿出菜单给戚旻看。 菜单做的简约却不粗糙。 “哥哥还是以黑咖为主?” 黎源点头,除去黑咖,上了一些甜品和面包。 甜品不多,面包以欧包为主。 “这边的客户还是番邦人多。” 戚旻眼波流转地看着黎源,“你就那么肯定冬季会迎来海市繁荣?” 黎源要笑不笑,“那你要不要透露点枕边风?” 戚旻顿时笑得明艳,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独行于黑色海面,无一人与他呼应,此时深深感受到,他的神明一直在,并尽自己所能给与他呼应。 戚旻站起来抱住黎源,将头枕在黎源脖颈里,“哥哥,你做的极好,不用替珍珠担心。” 黎源回抱戚旻,“你是我爱人,我哪能不担忧你?” 花三有些紧张地站在院子里,“小夫哥生我的气?为什么?” 宋文彩笑得不怀好意,“你一天到晚跟屁虫似的跟着黎源,人家夫郎不生气才怪!” 华三一脸莫名,“我也有夫郎的,要生气也是黎大哥生我气呀!” 宋文彩好不震惊,“你才多大,你有夫郎?” 花三不好意思,“没成亲啦,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后来发生一些事情到我家做童养夫,哎呀,黎大哥他们到底和好没有?” 邱虎他们也站成一排,“肯定和好了,正亲着呢!” 宋文彩再次震惊地看着这些工匠,他听花三说过,黎源与这些人认识,好像之前就找他们做过活路,宋文彩承认,这些人做的活路确实漂亮,但到底只是雇佣关系,这般看雇主家的八卦不好吧! 而且他总觉得这些人不正经,哪里不正经又说不出。 反正一身违和感。 就像漂亮小姐姐有喉结,霸道总裁手指粗短……哪儿哪儿都违和。 突然房门一开,宋文彩就见一排工匠顿时回到墙脚蹲成一排,贴砖的贴砖,抹墙灰的抹墙灰。 “剩下的豆子风味有些欠缺,等阮保的豆子送过来,我先给你做拿铁喝。” 花三偷偷望去,小哥夫真的好美呀! 那声音也好听的不得了,暗哑的音色带着懒懒的感觉,跟刚才的气势汹汹可谓是天差地别,“苦不苦,苦的话我才不喝。” 黎源逃避问题,“但很香,我告诉你一件事,有一种咖啡特别香,但是是……” 花三便见一向稳重的黎大哥突然很孩子气地凑到小哥夫耳边嘀咕着什么,小哥夫脸上闪过嫌弃的表情,未消散就听见黎大哥说,“我决定了,你是这款喜茶的第一个试喝者。” 说完,就跳进大房间。 小哥夫也不矜持了,追着黎大哥跑进去,“哥哥,我不喝,哥哥,哥哥……” 花三一脸羡慕地看着,“黎大哥跟小哥夫好恩爱。” 宋文彩嬉笑,“你不是有吗?” 花三张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戚旻留下与大家一起吃饭,吃得邱虎几人痛不欲生。 宋文彩这人还贱,走过去问邱虎,“哎,平日里灶台我都挤不进去,今日邱先生怎么不进去?” 邱虎懒得理他,拿着大碗,蹲在院子里晒太阳。 大碗里夹了好多菜,但是他最喜欢的菜放在明相面前,他哪里敢夹,失策,不爽,心里emo…… 宋文彩奚落完邱虎,又去奚落另一个人,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转过去,屁股对着他,他也不生气,因为他也不敢进去,里面的狗粮撑得他想吐。 突然啪嗒一声。 一块黄色的令牌落在地上。 宋文彩端着碗的手一顿,这令牌,这颜色,这花色…… 一只手迅速伸过来,将落在地面的令牌收回去。 第98章 试营业 店铺装修收尾时,大朝的航线再次打开。 不肖几日,海市再次繁荣起来。 原先每两三天有十来艘船出航,现在增加到二三十艘,甚至越来越多,茶叶瓷器丝绸,一箱箱被搬往码头,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民营船队也张罗起来,据说是琴川府那边来的商队,不止一家,看规模,都是实力雄厚的商队。 返程的官员最清楚,更多的商队正从大朝各地有条不紊的进京,犹如一串串蚂蚁行走在丛山峻岭间。 商队有了,但是没船。 观望的京城商队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不出几日,一艘艘气派的宝船从船舶司方向驶出来。 全是新船,将整个海面挤得黑压压一片,白色的海鸟在大帆上翱翔,看起来格外宏伟壮丽。 船舶司的高层官员亲自带着民营商队验船。 礼炮放得震耳欲聋。 那气氛,那场面,简直把整个海市堵得水泄不通。 但凡能看见海面的地方都挤满人看热闹。 ‘喜茶’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试营业。 低调,干嘛要低调。 宋文彩不知从哪里请来腰鼓队,从大榕树下面开始敲锣打鼓,一路跳到喜茶店,再跳回去,如此反复,跳几个来回就上喜茶,喝完精神抖擞后再接着跳。 借着民营商队正式入驻京城的热闹东风,喜茶第一天卖出去五百杯咖啡,三百份油炸土豆条,两百份面包。 面包卖到后面几乎是被一抢而空。 出一炉空一炉那种。 单日一天盈利二十三两。 也就是说两个月后三人就收回成本开启盈利模式。 晚上算完账,宋文彩躺在钱堆里不想动弹,“黎老弟,我想辞职,我想卖喜茶,我不想写报告了。” 黎源抬起头笑了笑继续工作。 第一天营业他发现很多问题。 花三也没好多少,一枚枚数着钱,数到后面数不动,平复下心情拉起宋文彩一起工作。 黎源打算招人,花三要主管面包那块,油炸土豆条就需要雇人,黎源本想把收银这块交给宋文彩,但是宋文彩还有本职工作,所以他们还需要一位掌柜,然后就是后厨的小工,店面清洁员。 这几日顺了海市复航的东风,黎源还需要观察一下接下来的销售,但招收店员是肯定的。 三人初步定了招收四人:一名收银员,一名清洗工,一名清理员,一名厨房帮工。 “必须是复合型人才,例如收银员不能只收银,收银不忙时,就要帮忙打扫做土豆条面包其他活路,同样的,打扫卫生的也要会收银。”黎源指出。 宋文彩皱眉,“要是有人偷拿银钱怎么办?” 黎源画了个圈,“所以我们三人要有一人留在总台,一般情况卖了多少东西我心里有数,你们呢?” 花三自然没问题,宋文彩琢磨了一下,他可是城门审核员出身,一天看几千人都能记住个大概,自然也没问题。 “收银模式改为先买单后出食品,同时增加下单表,一式两份,作为晚上核账的依据。”黎源慢慢将后世店铺经营方式搬出来。 这年代一般都靠机灵的店小二记单算账,银钱统一到掌柜手里,如果有人逃单,吃亏的就是店小二,喜茶每单销量不高,但是客流量大,如果都由店小二来记单,很容易出现逃单现象。 通过黎源解释,宋文彩和花三总算明白为何收银台跟餐台挨在一起。 三人几乎忙到通宵,才将营业中出现的问题找到对应方法解决,三人简单吃点东西就在店里找了地方随意睡一觉,天刚蒙蒙亮又开始忙碌。 宋文彩之前跑了趟分所,将自己的情况跟所里汇报过。 所里对这种全新经营模式很有兴趣,让宋文彩暂时不用来所里,只需一旬回来汇报一次即可,其实也不用他汇报,许多人过去看了热闹,觉得喜茶这个店铺真是哪里都新奇。 原本只是想让番邦人引发思念之情的装修风格,居然让大朝人觉得异常新颖,一屋子漂亮的绿釉地砖,踩的时候都要轻点,不然担心踩坏了。 院子很大,摆满小圆桌,那圆桌不是大朝人爱用的款式,桌子腿弯来弯去,雕花也很奇怪,光溜溜的小人背上居然有对翅膀,看着有些不雅,但西番人特别喜欢。 大家似乎都很喜欢坐院子里,特别靠着拱形门窗的那排位置,几乎整日没有空缺,时不时就有漂亮曼妙的番邦女站在拱形门边凭栏眺望,缤纷的沙丽弄得满院子梦幻氛围。 黎源丝毫不怀疑,要是有照相机,这里都要成为打卡圣地。 屋子里的位置也紧缺,因为朝着院子那面黎源同样采用拱形门窗设计,就连窗户也是拱形,但可以从中推开,与传统的中式撑窗很不一样,还有客人向黎源打听这种窗户找谁设计的。 黎源便问了问邱虎,愿不愿意接活路。 邱虎不愿意,他忙着呢,好几个同僚知晓他接了黎源的活路,都在打听他是怎么避开明相和太师间的纷争,但是他哪里好意思说他们几个人又回去做了工匠。 还被一个小兔崽子指挥得团团转。 邱虎委婉,“这个工艺除去拱形打磨不易,合页也是找……船舶司定制的,这个造价可不便宜。” 邱虎疯狂暗示明相的身份地位。 黎源微微一思索,“邱先生考虑过批量生产没?现在京城对此需求小,可以定两到三个固定型号,我见京城房屋制式并未统一,想来各家窗户做大做小都是根据实际情况变化。” “你们可以先接单,固定型号标价,数量达到盈利标准再统一生产,当然这只是我个人建议,如果不盈利就没必要。” 黎先生,请看我的眼神。 我想告诉你的不是这个,你却教我做生意赚钱。 邱虎定了价格,一扇两米乘四米的拱形窗售价一百两,装琉璃玻璃售价三百两,MMD,贵死你们,这可是喜茶特供。 结果,最先来订窗户的是番邦人。 “花纹很漂亮,让我们想起故乡的月亮,但是我们想雕小狮子上去,大朝的小狮子可爱又威武。” 邱虎:那是麒麟麒麟麒麟!!! 招聘贴出去的不到一刻钟就无数人来应聘,无他,黎源写好薪水和休息时间,一个月十两银钱,六天休假,跟码头最辛苦最赚钱的搬运工差不多,跟大酒楼的掌柜薪水差不多,不来是傻子。 但很快大家就发现,喜茶的招聘要求很高,快赶上政府衙门的招聘要求,会外语的优先,要会收银,会文字记录,会食物加工技术,还愿意打扫卫生,清洗陶罐,简直一个全能。 有人骂骂咧咧离开,有更多的人跑来应聘,包括一些码头能干的搬运工,他们多少会点外语。 黎源亲自把关,宋文彩协助,挑挑拣拣一个星期,终于挑到满意的四个人,一个长得漂亮可爱的小姑娘,一位彪形大汉,一位白胡子先生,一位四十多岁的妇人。 除了小姑娘能看,其他的三位各有各的缺点。 但很快,他们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他们除去黎源的要求都能达标外,若有脾气不好的客人,小姑娘上,若有重货,例如面粉咖啡豆要搬运时,彪形大汉上,若有官员或是文人墨客来,白胡子先生上。 最最最让宋文彩和花三大跌眼镜的是,那位四十多岁的妇人居然是个全能型人才,她也是第一个掌握手冲咖啡和面包制作的人,而且几乎店里出现的突发事件,若是黎源他们不在,这妇人都能解决,她有点圆润,长着一副笑脸,大家都称她胖婶。 自然胖婶成为黎源第一家分店的店长,店长有股份的,不过这都是后话。 四人一上岗,黎源他们的压力减轻许多。 但也没有太多,因为从第一天开始的热销,便没有随着民营船队的启航而减弱,就这么一直维持下去,且有不算低的增长空间。 因为这个店里卖的一切东西都是新颖的,几乎上什么大卖什么,不会出现后世滞销的情况。 第二个月,成本尚未收回来的情况下,黎源决定买下店铺。 如果他们店铺未火,买下来不难,但是火了就很容易被人抬价,这是常理。 黎源先不动声色让人打听附近有没有人出售房屋。 不巧,隔壁两家都有出售意愿。 而打听到店铺位置,果然房东不愿意,但是房东并不清楚来打听的就是黎源他们,只当有人眼红,不过也透露要买可以,需要加三倍的价格。 这里的屋子地段不好,房屋也旧,差不多一百两就能拿下来,与宋文彩那个上千两的小院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几人商议后,先将隔壁的两处屋舍拿下来,一共花了三百五十两,因为隔壁两处都比这家大。 等到开始慢慢动工,房东一看好似是黎源他们有搬迁的打算,顿时急了,虽然有合约,但黎源他们不毁约继续做生意,等时间到了,那边也发展起来再搬不就成了。 房东倒是可以等他们搬了再卖或租,但黎源他们的生意具有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暂时四周都没有其他商户愿意搬来。 于是房东主动找上黎源,问他们愿不愿意买。 自然愿意,但是不能表露出来。 最终还是买了下来,花了接近两百两。 “真是气死我了,这房东也太贪心了,明明就比隔壁小,还要那么多!”宋文彩义愤填膺。 黎源笑着安抚,“宋兄换个角度想,他若不卖给我们,这些装修钱可就打水漂了。” 是这个道理。 宋文彩又变成开心的小壮子。 至此,第一个月盈利只剩一百四十两。 三人都没有动这个钱,除去新的屋舍改造要钱,时常耗材也需要钱,例如陶罐和装面包土豆条的纸袋。 这也算喜茶店最与众不同的地方之一。 往日食材要打包都用食盒,但是食盒笨拙不方便,面包喜茶又不占地方,于是黎源设计了纸袋子。 其实在糕点铺和蜜饯铺就有这种包装,一般是巴掌大的古法纸,具有隔油的作用,包起来也特别讲究漂亮。 但是黎源要一个便捷,更要顾客拿在手里边走边吃,这就是一种宣传,于是他找到大纸行,与对方商议。 黎源要三款,一种是可以拎在手里的纸袋,一种是敞口能包住每个面包的小纸袋,这种又分大中小三个型号,最后一种是盒装,侧面有一个放酱料的地方,这就是装土豆条的。 对方看着黎源一阵无语,但是这是喜茶老板呀! 麻烦是麻烦,难道就放着送上门的生意不做? 黎源还要求,每个袋子都要有‘喜茶’字样,因为他的注册商标已经下来,经过商业部商议研究,喜茶并非某类食物名称,黎源可以注册。 他们还有图标,印在另一面,一只小狐狸抱着陶罐说:香喷喷! 黎源拿给戚旻看时,气得戚旻跟他闹了好一阵。 因为小狐狸胖得像头猪。 还是花三提醒,黎源才反应过来,他们居然还没有正式营业,那可不得好好设计设计! 第99章 正式营业 为了迎接正式营业,黎源增加了两样酱汁:蛋黄酱和蜂蜜芥末酱,蛋黄酱简单,芥末酱需要用到山葵,也是逛海市发现的番邦物品,数量算不得多,足够一个月用量。 黎源觉得够用,像芥末酱这种有就卖,没有就换,倒不是必须,结果做出来颇受欢迎。 那怎么办? 给番邦圈发个通知,谁有下次带点过来。 所以像蜂蜜芥末酱的供应就会出现时有时无的情况,结果一旦有,土豆条的销量就会出现井喷式销售。 让黎源想起后世的饥饿营销,挺好。 面包品类上新,除去原有的欧包和碱水面包,增加红豆面包和戚风蛋糕,后面两款自然迎合大朝人口味的。 特别戚风蛋糕一出,卖疯了,京城每一个时尚的小姐姐都要过来买。 开业这天,来买喜茶和面包的排起长队。 从店面口一直排到海市门口,再折回来,折了四五折,搞的官差不得不过来维持秩序,新品种只做了宣传,并无人吃过,大家都想尝新,再就是有开业大酬宾,充值送钱。 充一两送一百文,充二两送三百文。 看得同是做生意的肯不得扒了喜茶店,一个卖饮品的居然一两银钱起冲,这不就是抢钱吗? 但……充的人多。 以学子为主要群体。 这一天窑炉差点烤炸了,也不怪一炉炉烤,主要窑炉就在院子里,烤好的面包一簸箕端出来,飘香十里,色泽诱人,但凡看见不想吃的都要买一个尝尝,何况是人来人往的院子,还是敞开式院子。 咖啡还好,因为前两日阮保的咖啡豆终于坐着船抵达。 阮保一共运来五百斤豆子,豆子品质非常好。 他信里说几乎将他们国家的豆子都搜集过来,应该够黎源卖大半年,正好明年的豆子成熟。 但是他并不知道喜茶店的豆子消耗量已经成倍增长,黎源赶紧写信让他去其他国家搜集豆源,按照三百斤一个月的用量搜集,还提到如果可能,可以适当加大种植面积。 南方温暖地区也可以种植咖啡豆,但是有个水土不服的问题,还需要不断优化,短时间无法实现。 黎源将银钱和信一起送到海事局外贸处,这里专门办理此类事项,刚转身就被一个番邦人拦下,询问黎源还要不要豆源。 这不,豆源就自己来了。 世界上最好的咖啡豆,大多产自非洲,然后就是南美洲和东南亚。 黎源看着对方的肤色,询问对方来自哪里,对方大朝语不是特别好,不急,海事局就有搞翻译的,还不要钱。 三方坐下来详谈,好巧,这人虽不是非洲的,但是已经很近,对非洲那边的情况比较了解,两人详谈时,无论是番邦人还是海事局的官员都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位喜茶老板好像对那边并不陌生,但是自喜茶出名以来,大家都暗地打听过,只打听出这位老板来自临安城那边,从未出过大朝。 真是奇了怪了。 黎源便让这人带些咖啡豆过来,他需要先验咖啡豆的品质,然后再决定买不买,如果买再约定品质和价格,但也透露不会低于给阮保的价格。 自此,黎源不用再去海市闲逛,自有番邦人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找黎源,还有人带着头长颈鹿问他要不要。 嗯,活的! 黎源觉得人家……那鹿怪可怜的,不远万里来到大朝,就将人家安排在隔壁还没使用的店铺里,后来被戚旻找人拖走,被陈寅好一阵笑话,就连唐末都跑来看热闹。 黎源记得那场景,唐末立在店铺屋顶上跟长颈鹿的卡姿兰大眼睛深情对视。 黎源不敢再收长颈鹿什么的。 不然还有人给他卖尼罗鳄,因为番邦圈子传开了,喜茶老板啥都收。 开业那天请了临时帮工,十几个人维持秩序,清洗餐具,清理室内外,即便这样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 宋文彩更是嘶声力竭,发丝凌乱。 他请了番邦艺人,没位置就在外面搭了个台子,各种眼花缭乱的舞蹈加杂耍,轮番演出,一有官员或者商行的人来,他就大喊:放! 鞭炮便不要钱的噼里啪啦地放。 那些白花花的细腰晃得官员只拿手挡眼睛。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直到晚上才消停。 几人钱也不想数,坐在院子里仰头望明月。 突然宋文彩拿手挡住嘴,一阵狼嚎般的呜哇大叫,大家有一学一,都叫起来,太兴奋了,从未如此兴奋过。 黎源站在拱形门下,望着明月照亮的海平面,他依旧在每一个重要时刻思念珍珠,他们已经有一周未见面,因为海市开航,珍珠也忙得脚不沾地。 消停下来的宋文彩突然又哇啦哇啦叫起来。 连同花三和其他人都站在院子里惊讶地望着天空。 “黎大哥,黎大哥快看,是你干的吗?” 黎源不解,回头被眼前一幕震惊到说不出话。 无数盏写着‘喜茶’的孔明灯密密麻麻地升起来。 大家跑出院子一路朝高地走,不仅仅是海市附近,一路向北,包括整个上城区和下城区,密集如星点的带着‘喜茶’字样的孔明灯凌空而起。 “哇哇,我宋文彩宣布,今夜我和大家就是京城最牛逼的人。” “太有排面了,太有排面了。” “哇……哇……到底是谁,黎老弟你是不是认识什么大人物,哇嗷,哇嗷……” 黎源也说不出半句话,但他的目光定向玄武殿。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里立着一人,是他朝思暮想的人,黎源知道这么远的距离没人看得见,但还是冲那边遥遥挥了挥手。 一夜间,喜茶在大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至此喜茶有背景是不宣的事实。 是谁不清楚,但连上城区都能燃飞孔明灯,其中包括一些行政区域,那不消说,对方地位肯定不低。 大家有个推测,喜茶说不定背靠议事局,或许就是议事局推出来的假扮民间经营,因为它太契合议事局的政令,无论是对外来物品极致化应用,还是它的小狐狸图腾都迎合着明相的政令。 就是小狐狸有点胖,明相不提点意见吗? 第二天清点账目,大家还是被吓一跳。 头一天确实准备好几倍的用量,从咖啡到面包,卖完好几轮,单这个盈利就有一百多两,充值回流现金四百多两,一百多人充值二两的卡,两百多人充值一两的卡。 一天近六百两。 什么概念,什么概念? 一天赚了京城几家大酒楼一个月的银子。 宋文彩已经叫不出来了,瘫在椅子上发癫笑。 黎源将充值卡的账本丢给他,“你保管哟,若是丢了核对不上你负责。” MMP。 充值卡就是这点麻烦。 但是资金快速回流就可以拿来做更多的事情。 黎源赶紧招人装修隔壁的店铺,他把三家打通,装修风格统一,不过期间因为装了一只长颈鹿,停工了十天。 宋文彩等人后知后觉发现,黎源像个永动机,脑子里的计划一步接着一步,好似永远没有停歇的那天。 员工还有每月六日休息,他和花三已经很久没休息了。 就连花三精力这么旺盛的少年人都时常沧桑地望着大海。 很快进入年关,因为没有停航,朝廷也没有大型祭祀活动,整个京城一派欣欣向荣。 一日黎源将花三叫到面前,少年人支支吾吾半天。 原来花三好几年没回去,原本打算今年回乡一趟,但是现在生意好,他便不好开口。 黎源当多大的事情,但是花三犹豫不决。 “黎大哥,我不是想分钱,就是我能带着银钱回家吗?” 黎源一拍脑袋,怎么把这事忘记了。 装修还是请的邱虎,但是这次来的人不一样,但都是老熟人,黎源也懒得问,不是散到五湖四海吗? 什么湖什么海,还能隔三差五轮流来做工。 按照三人投入的份额,黎源占50%,宋文彩占40%,花三占10%,账目都是透明的,扣除成本,黎源留一千两作为运作资金,不到三个月,黎源分得七百五十两,宋文彩六百两,花三一百五十两。 宋文彩直接回本,花三还赚五十两,激动得手指发抖。 四名员工不仅正常发薪水,每人还包了一两银钱。 连一向不苟言笑的白胡子严先生都眉目松弛开。 小姑娘丁香随父母进京讨生活,彪型大汉原是码头搬运工,本来那边薪水也不错,但伤了腰,为以后考虑来这里打工,他也是京漂一族,严先生和胖婶都是本地人。 黎源想了想决定营业到腊月二十五,正月初八再开市。 但是过年前这段时间都不再大卖特卖,只按照一家店铺能承受的销售量售卖,这个决定一出,大家都松开一口气。 赚钱当然开心,但是太累了! 花三拿到钱就准备启程,他家在西北,一路过去要十来天,黎源有些担心,让他把钱兑换成小额然后分不同地方缝到里衣,黎源这才知晓花三有个小夫郎,不过两人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 “当年他家遭灾后,我家出的银钱帮助他家渡过难关,后来他家不想还银钱就将他抵给我家,我们那时条件还行,就将他当儿子一起养,但后来父亲病重就不行了,父亲离世后,母亲身体也不好起来,母亲大约觉得我们这条件讨不到媳妇,便做主让我俩定了亲。” 但是现在花三赚钱了。 黎源看出花三的犹豫,“你想解除婚约?” 花三支支吾吾看着黎源,“黎大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有钱就变坏,特别坏那种?” 其实花三以前也没想过这事,他也是看见黎源跟小夫哥的相处后才发觉他跟家里那位真的只是兄弟情。 他跟发小只定亲没有成婚,所以想退婚来得及,也不耽误两人以后的婚嫁。 但是发小的父母早搬走了,不要他了。 花三离家这些年,都是发小帮他照顾母亲。 退婚这事他说不出口。 “那你们兄弟处起来如何?”黎源笑着问。 花三扬起明亮的眼神,“自然是极好的,我们从小就睡一起,经常打打闹闹,不然我也不会放心将母亲交给他,他比我细心。” 黎源便说,“那你打算回去怎么做?” 花三想把赚到的钱都给发小,再带母亲来京城,但是他又不放心发小一个人在老家。 又是一个我为你好。 跟当时的自己何其相似,黎源便说,“你不如将自己的想法跟发小说清楚,你也能知晓他内心的想法,况且你们还小,也不知道什么是情情爱爱,不如将他们一起接过来,说不定你们各自都会遇见真正喜欢的人,那么也就不存在这类让人为难的事情,若你们各自娶妻生子,想来你母亲也是高兴的。” 花三眼睛一亮,他本就不放心发小一个人留在老家。 当时只想到他们之间只有兄弟情,如果还待在一起会不会尴尬,倒是黎大哥想的周到,于是花三高高兴兴家去。 黎源找宋文彩谈了笔大买卖。 他想买下宋文彩的院子,一来那地方确实不错,二来零零散散黎源添置不少东西在里面,懒得再搬。 宋文彩没犹豫就同意了,主要这院子对他来说太小,住不习惯,黎源照市价给宋文彩,一共要两千两百两,黎源钱不够,先支付一千两,有钱后再支付剩下的,拖延的尾款支付利息即可。 宋文彩本想便宜点卖给黎源,黎源笑着说亲兄弟明算账。 也对,是这个理。 等两人一过房契,黎源就拜托宋文彩快搬出去。 宋文彩指着黎源说不出话:好一个亲兄弟。 宋文彩的东西不多,找来仆从几个来回就搬空,黎源看着精致漂亮的小院子,微微松开一口气,他跟珍珠总算有个家了。 宋文彩走前迟疑地告诉黎源,“可能我看岔了,来给我们装修店铺的那几位好似是情报司的人。” 黎源不动声色,“怎么了?” 宋文彩皱眉,“大朝改革后,除去原先的官员体制,还有一套官员体制,像我的白牌,就是普通员工,那是枚黄牌,相当于正四品以上的官员,那可是我上峰的上峰的上峰,怎么可能跑来给我们装修店铺。” 正四品以上! 黎源的瞳孔微微收缩。 宋文彩本就精明,这段日子赚钱赚傻了,现在很多巧合一堆积起来,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于是也跟黎源坦白自己后来频频跑来献殷勤的缘故。 原来想当双面间谍,真亏得他想得出来。 黎源无语地看着他,“确实有人盯着我。” 宋文彩一阵紧张,倒不是怕卷入什么是非,他才刚刚享受到暴富的滋味,让他再多舔一会儿。 黎源只说两人的婚事对方家里不同意,宋文彩想了想珍珠那容貌气度,虽然每次过来穿的衣着都普通,但那身气度骗不了人,不像寻常家庭出来的孩子。 “那你们怎么成亲的?”宋文彩好八卦。 黎源推开他的脑袋,“你管得真多。” 宋文彩又问他们接下来怎么办。 黎源笑着说,“我买房子了,以后跟珍珠有家了,等有钱了再换大房子,珍珠也在努力工作,我们会越来越好的,总有一天他家人会同意的。” 宋文彩恍然大悟,难怪黎源赚钱不要命似的。 宋文彩拍胸口,“你们肯定会得到家人同意,我们明相都是山神夫郎,你只看街上越来越多的夫郎,便知男儿跟男儿在一起不会像过去那般……” 黎源慢慢抬起头,“你说什么?” 宋文彩莫名,黎源重复,“明相?哪个明?” 宋文彩回答,“日月明呀,还能哪个明,整个大朝都认识他,他当年……” 黎源打断宋文彩,“好了,你快家去,我要去买东西给珍珠。” 宋文彩呲牙,“你们真是卿卿我我!” 远处跟着的两人相视一眼,他们总觉得黎先生猜到什么,但又不确定,三十三日不眠夜放在任何人眼里只怕都觉得惊惧不可思议,像黎先生那种人又会如何看待这件事的下令者呢? 是与明相划清界限,还是心生芥蒂? 可这就是明相洗不掉的污点,也是迈不过的心结。 第100章 轮回 黎源请了工匠改建茅厕和厨房。 等邱虎他们知晓时,已经改造完成,只埋怨黎源不委托给他们,黎源淡笑着说,那边工程小又不包饭,没必要。 不知是不是错觉,邱虎觉得黎先生对他们冷淡不少。 直到腊八节前,黎源都将更多的时间花在小家装修上。 弄得四名员工很奇怪,三个老板,一个走了,一个不常来了,常来的那个整日坐在桌前写报告,都不赚钱的吗? 宋文彩摆摆手,“不要担心啦,你们黎老板给他爱人装修小窝呢,要装修得漂漂亮亮的,一床被褥都要选半天,就没见过这么疼惜爱人的。” 小姑娘果然爱听这些事情,缠着宋文彩又问了许多。 宋文彩就陪黎源买过一次东西,觉得黎源太鸡婆,再也不去,“洗澡的木桶,要专门定制的尺寸,澡豆子不要桂花味,不要沉香味,非要什么白玉堂的味道,麻烦死了!” 还有衣裳,从里到外,不同色系花纹各式搭配。 让店里最会搭配的店家帮忙选。 光斗篷就定制了三件。 晚些时候,丁香家去。 一路顺着经线朝北走,过了内城城门,再一路朝北,直至走到位置最好的东维某处,那里的府邸一看就不是寻常品级官员居住,几乎占据上城区最好的位置。 受天宫庇佑,又面临大海明月。 除去天宫,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就连楼宇的屋檐都透着世家的舒阔和威严。 丁香拐进一条小道,又绕了半天,磕开这家府邸的一处小门,很快有人开门,露出熟悉的脸,桃良一把将丁香拉进来,不等对方问,丁香就高兴地说,“黎先生买房子了,他跟世子有家了。” 桃良露出高兴的笑容,却比在梨花村稳重很多,“你去跟老夫人详细说,她一直等着你呢!” 丁香连连点头跟进去. 很快至腊八节。 黎源早早做好一桌子菜等着,新家只在厨房装了火墙,关上门窗也十分暖和,二楼便要冷许多,不过黎源提前燃了炭火,不多时天空开始落雪,下的雪粒,敲打在瓦片上,分外清晰。 黎源拿了伞走出院落,他这里往前走一截便是下坡,几条台阶后路往左拐去,前方视野蓦地开阔,能看见整个大海和些许天宫。 天宫一侧临着悬崖,此时黑漆漆一片,看着陡峭渗人。 黎源去那处等着,风很大,比梨花村冷许多。 一道道刮在脸上,刺骨的寒冷。 “哥哥!” 黎源回头看见立在院门前的戚旻,按理说戚旻不应从那个方向来,他眼里带着慌张和不安定,黎源几步走过去将他的手拢住,果然冰得厉害。 “快进屋。” 一进屋,脸上结的寒冰被热气蒸腾,戚旻一时间觉得眼前模糊,耳边传来黎源的笑声,“你定是走的海边,危险不?” 戚旻心头直跳,又听黎源说,“先坐下吃饭。” 今日是黎源生日,戚旻散了会就赶过来。 因下雪道路湿滑,确实走的海边小路,时间便有些耽搁。 父亲的信笺也在这两日递给他,让他今年回家过年。 喜茶营业,戚旻燃放三千孔明灯。 两人的事情终是推到他与父亲的牌局上。 太师的一些人顺利进入议事局,戚旻并不担忧,那些人能不能跟上议事局的节奏,也要看他们的本领,戚旻不觉得现在的议事局还能被外人左右。 信笺通篇没提黎源。 父亲依旧不打算在黎源的事情上让步。 黎源是重要筹码,是父亲维护旧贵族的重要突破口,哪里会轻易松口,但两方争斗已经看出端倪,一方尚有积威,却已成保守之态。 戚旻当机立断,亮剑进攻。 今日让议事局通过教育改革令,三日后就会下发到全国。 父亲想维护贵族阶层,他就从根本上破除。 高手对弈,不见血腥,却杀得硝烟弥漫。 戚旻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跟父亲站在对立面,他们不是要了彼此性命的敌人,却因各自立场不同而执棋相向。 如果黎源没有出现,戚旻或许会成为下一位太师,掌握朝政,把玩权势,但黎源出现了,给了戚旻一个从未有过的世界,他便不甘再做旧世界的维持者。 而黎源终于成为两人谈判的筹码。 戚旻怕极黎源在这个时候与他心生间隙。 他思前想后许多事,若有什么事情会让他与黎源产生隔阂,那一定是三十三日不眠夜。 姐姐安慰他不要多思多虑,兴许黎源能理解他。 戚旻摇头,三十三日不眠夜并非单纯复仇行为,也非杀红眼的冲动行为,他反复思量过,陈氏也不足为患,但只有这样类似屠城的行为,才能彻底震慑各方,才能在短时间内为接下来的变革行为最大程度扫清障碍。 他知道这个决定会牵连很多无辜。 却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行为。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错事,但这件错事能带来很多好处。 戚旻没法为自己辩解。 他同样了解黎源,黎源决不认同这种事件。 黎源看着戚旻神思不属的样子微微叹口气,他还什么都没说,虽然一早就知晓珍珠爱乱想,但老是这样容易魔怔。 黎源给他夹了满碗的饭菜,把人的神魂唤回来,“那头长颈鹿怎么样?” 戚旻回过神开始吃饭,“不太适应京城的寒冷,准备天气暖和后把它运到南方去。” 黎源啧的一声,五十两买下来的冲动,珍珠不知又要花费多少财力物力,劳民伤财说的就是他,好好的买什么长颈鹿。 黎源想起历史上祸国殃民的那些人,大抵一开始也没想那么多,因为位置不同,影响就会比普通人大得多,难怪电视里看各国元首的新闻时,都跟木偶似的不敢动弹。 黎源浅浅想一下就不再深想。 因为很多东西是他现在无法改变的,倒不如去做些现在能改变的事情。 黎源谈了谈店铺接下来的方向,拿出一枚钥匙递给戚旻,“现在还欠宋兄一千二百两,珍珠,你们过年发年终奖吗?” 一直闷闷不乐的戚旻先是愣了愣,终于笑起来。 “明年吧,争取明年每个官员都能拿到年终奖。” 两人看着彼此不再说话,片刻后又默默移开目光。 但黎源又很快开口,“今年铺子里忙就没有做生日蛋糕,哥哥无所谓,珍珠会不会失望?” 戚旻舀着碗里的腊八粥,“粥很香,珍珠很喜欢。” 一桌子菜竟然只吃了一两分。 看着黎源去准备热水,戚旻却觉得冷到骨子里。 厕所比之前大了许多,把沐浴的地方分开,虽然还是逼仄,却不用闻着臭气。 戚旻闻到久违的花香,回头看了黎源一眼,“哥哥?” “是白玉堂,感觉如何?” 戚旻点头,“是这个味道,但又觉得不同。” 黎源失笑,“还是哥哥做得香……今年没有材料,明年再给你做艾草薄荷膏。” 戚旻猛地回过头,眼底红成一片,声音微微颤抖,“明年也做给珍珠?” 黎源心中疼惜得厉害,在戚旻想躲回去时,牢牢捧住戚旻的脸,“你做什么又这样,哥哥不如你聪慧,给哥哥点时间,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会想明白。” 戚旻却突然发起疯,执拗地盯着黎源,“哥哥要怎么想明白,哥哥知道珍珠是什么样子的吗?珍珠杀人,哥哥就要放火,哥哥放得下去吗?” 父亲的话,恩师的话,诸人的话如潮水般涌向戚旻。 “你们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永远不会明白一个时代的人在想什么?” “门户之别自古有之,别的不是财富,而是见识。” “为师现在也会觉得古时活人祭祀极为残忍。” “他所施舍的那些善心不过是由你构建的桃花源,没有你,哪里来的平凡快乐。” “你醒醒吧,一旦他明白一切只想快速懦弱地逃回那个貌似平等的世界。” “你的这些政治构想不过是黄粱一梦,等你死去,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戚旻痛苦地闭上眼睛。 初时得知黎源消失在子都山的梦魇一重重出现。 他现在都记得清梦里的情形。 黎源如往常般背上背篓,手里拿着割草的镰刀,与认识的村民笑着打招呼,朝着大山走去。 那日没有哪里不寻常,天空是晴朗,却有薄雾缠绕。 阳光穿过雾气,在林间落下一条条光影。 黎源就这般穿过薄雾,带着光束闪动,消失在山里…… 在找不到黎源的日子里,在等待重逢的日子里,甚至现在每日都无法见面的日子里,这些梦从未断过。 似乎潜意识告诉着戚旻,终有一日,黎源怎般来,就会怎般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不要命的,发疯似的创造一个新世界,一个他和黎源可以长相厮守的世界,却越发觉得他想要的东西犹如指间沙,越是用力,越是消散得更快。 黎源无法知晓珍珠在担惊受怕什么。 但他看得出珍珠的痛苦和恐惧。 黎源擦干戚旻身上的水,拿来一件新斗篷包裹上,用着最柔软的面料做内衬,镶着最舒适的兔毛,然后把人背上。 楼道很冷,也很黑。 黎源背着戚旻一步步朝上走,突然顿住,“为什么你杀人我就一定要放火?” 戚旻也不知是洗澡的水太冷,还是又有寒风钻进斗篷里。 他紧紧抱着黎源不松手。 黎源站了一会儿说道,“你我本一体,若你作恶,我便行善吧,功过能不能抵消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说了算,对不对?” 直到把人塞进被褥里,黎源又洗了澡上来,戚旻还没缓过来,黎源把屋子里的炭火拨大了些,窗户开了条缝钻进被褥。 两人抱着捂了好一会儿才回暖。 戚旻才像反应过来,“哥哥说什么?” 黎源亲亲他的额头,“说我的小狐狸整日胡思乱想,哥哥的小狐狸是什么样子哥哥难道不知道,小狐狸会把好看的布料省下来给小虫做袄子,小狐狸会把好吃的面包塞给孩子们带回去,小狐狸知道村长家的孩子天赋不高却勤奋,总以鼓励为主……” 黎源顿了顿,将人搂得更紧,“难道养狐狸的人不知道狐狸会吃鸡?” 戚旻深不见底的瞳孔缩了又散。 他很想问黎源,如果吃的是人呢? 黎源没有给戚旻这个机会,亲吻上他的嘴唇,等两人分开时,戚旻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些生气,黎源松了口气说道,“以后不要走海边过来,我去那里看过,分外危险。” 黎源紧紧抓着黎源,他就知道瞒不过黎源。 “我不知道你与那位明相是什么关系,甚至你就是他,虽然我依旧觉得可能性不大,但珍珠,哥哥说的话是真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的坏的,哥哥兜不了,但是跟你一起受着。” “哥哥现在看见的是一片清明,街头巷尾都在夸耀明相和议事局,往来商旅对大朝也充满信心,百姓更是从中获得富足生活,珍珠……大胆去做。” 戚旻眼底有了生机,他知道黎源即便知晓真相也不会说他什么,但是他不能接受两人间有一丝一毫的间隙和隔阂。 说他偏执也好,妄念也罢。 他要霸着黎源,便是从身到心都要霸着。 但似乎,黎源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两人间都不会产生隔阂,戚旻微微放松心神,却并未落到实处。 他不清楚这种悬而未决的心态来自何处。 察觉戚旻终于放松些,黎源抓着人家的手指轻轻揉捏,“我倒是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戚旻抬起头,“什么事情?” “我们那里有个说法,五百年一轮回,算算时间,五百年前不就大概是现在,真想知道你在后世又是谁。” 戚旻这一夜都睡得不安稳,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睁开眼睛时,却什么都不记得。 晨曦初现,在黎源深邃的轮廓上打下深深的阴影。 戚旻痴痴看了许久,又窝回黎源的怀里。 “哥哥生日快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心魔 宋文彩看见黎源时还诧异地多看了两眼。 小两口不是刚买了新房,怎么都不温存一下。 “宋兄年底工作繁重,接下来我来看店。” 喜茶从摊贩发展成店铺,从日入几两银钱到几十两,这个跨越实属惊人,足够宋文彩编一本《如何做大一家店铺》这种宏伟著作。 见黎源没有跟他客气,宋文彩赶紧收拾东西往家去。 店里的客源不算少,番邦人不过春节,只按照自己的步调走,天气好要来喜茶喝咖啡,天气不好更要来,因为室内有壁炉,烧得十分暖和,点一杯喜茶可以坐一整天,喜茶并不赶客,当然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只点一杯咖啡,因为面包蛋糕土豆条太香了。 黎源想了想开始设计简餐。 打算年后推出。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是名大朝人,两人对视一眼都愣住。 居然是林帆,显然林帆也认出黎源,眼底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居然能在京城相见,自然缘分了得。 黎源找了靠着后院的僻静位置将人引过去,又让店员上了喜茶和糕点。 林帆便是琴台府商队中的一员,他的东家已经发了好几艘船,因要回去过年,便留林帆在这里负责剩下的。 林帆早已听说喜茶,但因为繁忙没有过来。 不想今日过来居然碰见黎源。 “你居然就是喜茶店老板,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又觉得情理之中。”林帆笑着恭喜,眼底带着疑虑。 黎源离开梨花村近半年,见林帆似乎有话想说。 原来林帆中途回去过一次,发现黎源离开后向村长打听过,因为老郎中家小子帮他也整理屋子,便也去了老郎中家,结果得到同一个消息,黎源去了子都山,再也没有回来。 黎源并未让两位一直这般说道。 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珍珠的意思。 他便随便找了个由头解释一番,林帆自然还问他出海不,黎源苦笑,将自己晕船的事情告知对方,林帆好不遗憾,还说开春后,自己要随船只前往南番,这是林帆第一次出国,看得出心向神往已久。 在这个航海技术还没有彻底发达前,黎源真心佩服林帆这种人,敢想敢做敢为。 双方又谈及家人,林帆确实有本事,已经将家人带到琴川府定居。 自然对方也问到小夫郎,黎源便简单提及已与珍珠在京城安顿下来。 不过林帆并不八卦,提到一句便是。 双方留了通讯地址,就此作别。 黎源想了想给乡长和老郎中分别去了一份信。 乡长那边主要让对方将‘子都山灵芝’注册,又提及已经在京城安家,梨花村那边的屋舍和家畜可以按照约定处理,亦留了店铺的地址,若有关种植的事情可以寄信到此处。 老郎中那边便写得详细些,提到珍珠,说两人已经安了小家,做起生意,近来都无回乡打算,让老郎中不必担忧,自然也是留了店铺地址。 等到腊月二十五,黎源放了员工假期,他却没有回去,一个人窝在店铺研究简餐,三明治在梨花村就做出好几个款式,鸡肉卷猪肉卷也加进来,最好做些带米饭的套餐。 喜茶提神效果很好,已经从学子间传到各衙门。 黎源看得出,各行各业的效率都在显著提高。 他研究的东西会很有市场前景。 黎源是有研究精神的,一研究就是一整天。 番邦人知晓这里停业,还是没事过来看看,即便没有喜茶,在外面的院子里坐一坐也是美的。 发现黎源在后便丝毫不客气地走进来。 陆陆续续进来的多,黎源只好又把煮制咖啡煮上,让客人们自己随便取用,但只煮一次,不收钱,然后继续研究。 客人们觉得有趣就围过来看他做简餐。 这个提点意见,那个提点想法。 反正年还没过,喜茶要出简餐的消息已经传遍番邦圈。 搞的黎源只是想试试的只好把简餐直接加入菜单里。 就这么到了除夕,黎源没有再去店铺。 而是拿出采买好的春联贴在大门上,又给屋檐下挂了好几对红灯笼,戚旻说今年要回家过年,黎源自然替他高兴。 等灯笼挂完,黎源还是不可避免感到孤独。 炮竹从中午开始就响,到了晚上越演越烈。 大约十点的样子,黎源出门放了鞭炮,放完后觉得寂寞不想回去,就沿着小路来回走。 京城昨日落了雪,厚厚一层,却不如梨花村松软,此时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但沿途院子里都有暖暖的烛光和饭菜香。 红彤彤的灯笼更是映得人心火热。 黎源更深入骨髓地感受到,他思念珍珠。 黎源回忆着珍珠的笑脸,也淡淡露出笑容,在积雪上写下两个字:珍珠。 又画下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 他不是想阿紫,他是想他的小狐狸了。 细腻的雪籽落下来,打在瓦片上淅淅沥沥,京城的雪下不大。 黎源在长长的巷道来来回回走着。 他不清楚这样能暖和点,还是想等一个人。 直到听见乍然响起的鞭炮声,长长的一声啸叫,再啪的一声炸开,黎源顿住脚步,释然地笑笑,转身准备回家。 抬起眼睛的瞬间,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巷道尽头的台阶,立着一道消瘦的身影。 瘦得像一道影子,仿佛下个瞬间就溶于细密的雪粒里。 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黑,仿佛置身深渊的孤魂。 黎源心头猛跳,快速走过去,“珍珠!” 戚旻缓缓抬起眼睛,额间隐约渗出些汗水,脸颊浮现不太正常的红晕,“哥哥背背我。” 黎源瞬间就察觉到戚旻的不对劲之处。 一时间不敢随便动人,只虚虚搀扶着他,“你怎么了?” 戚旻露出虚弱的笑容,“我无事,你先背我进去。” 黎源无法,转身蹲在戚旻身前,背起他的瞬间,戚旻闷哼一声又咬住嘴唇,黎源心底沉了沉,快速回到院子。 唐末立在屋顶静静看着。 一向面无表情的眉头微微蹙起,已经忍了这么久为何不再忍忍,就为了这一面挨一顿鞭子,值得吗! 唐末不知道值不值得。 但是心中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敲击着他的内心,好像是这样说的,有的东西如果从未见过,或许能忍一忍,如果知晓他就在附近也能忍一忍,可一旦过了某个时间,就再也忍不得一分一秒。 , 黎源燃了灶火,烧开热水端着盆子走进卧室。 门窗都关着,但寒气还是重,已经燃了炭火,还需等片刻。 黎源进去时,戚旻想起来脱衣裳,扯到伤口又跌回床里。 “老实躺着。” “哦!” 黎源竟从他语气里听出一分轻松。 等气温上升,黎源开始帮戚旻脱衣服,他只知道戚旻受了伤,却不知伤在哪里,等把斗篷揭开时,倒吸一口冷气。 衣裳被打得稀烂,翻出的血痕将布料染红。 就这样脱会伤到戚旻,黎源又找来剪刀,将碎掉的布料一一剪开,完好的背脊布满纵横交错的鞭痕。 “我去买药。” 戚旻拉住黎源,脸依旧埋在被子里,纤细的手指倒是缓缓打开,掌心赫然躺着一瓶膏药。 黎源气笑,“呵,还自备疗伤药?” “嗯!” 膏药是好药,带着淡淡的香味,应该混了点迷药,等黎源涂抹完,戚旻已经沉沉睡去。 黎源静静看着珍珠,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急促的雪粒子把窗户敲得啪啪作响,黎源抹了把脸走出去,走到前院的位置看了看四周,“谁在?” 无人回答。 他再要出声,院子里多了个黑影。 仔细一看,竟然是唐末。 黎源行礼道,“黎源见过唐先生。” 唐末点点头,依旧寡言少语的样子。 黎源急忙问道,“珍珠背上的伤怎么来的?” 唐末眼睛都不抬,“他要来见你,他老子不让。” 黎源心中已猜测到,珍珠受这般重的伤,自然跟出来有关,看来他父亲气得厉害,黎源只是想不明白,能隐忍这般久,父子俩好不容易能聚一次,为何又闹翻。 戚旻并不是冲动之人。 唐末便说,“他自己请的家法伺候。” “他非要回到你这里来。” 黎源沉默片刻,“珍珠为何要这样做?” 好不容易修复的父子关系,这样做并不明智。 唐末想了想,“对他来说,什么东西最重要,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得到。” 唐末突然望向黎源,“我这辈子杀了很多人,多到自己都数不清,但我从不做噩梦,也不惧怕被我杀的人半夜来索命。” “因为我明白一个道理,他们若不死,就是我死。” “至于死后是下地府还是什么,那死后再说。” “你其实一直在逃避一个问题。” 黎源的手指慢慢捏紧。 “你在逃避三十三日不眠夜到底跟戚旻有没有关系。” 黎源摇头,“我没有逃避。” 唐末点头,“你最好没逃避,不然我的刀就会对准你。” 黎源终于问出心中想问,“所以他杀人,你们就放火?” 唐末,“有什么不对,我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死,就是我们死,难道为那些人求饶?” 黎源终于明白为什么屠城能屠三十三个日夜,因为戚旻身后有无数个像唐末这样的坚定拥护者。 “难道为陈氏船队做搬运的工人也是逆贼?” 唐末冷笑,“他父亲一直担心他妇人之仁,原来你才是。” 唐末抽出身后的雁翎刀,“我不会让你阻拦他的步伐。” 黎源这一刻再次感受到与这个时代在理念上壁的不同。 就像梨花村对买卖人口的漠然,不是一个村子,而是全天下都如此;就像大家对夫郎地位的漠然,这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 黎源没有纠结,面对唐末的执刀相向也不畏不惧,“按照你们的说法,珍珠心里是不是生了魔障?” 唐末的刀尖指向黎源,“那魔障就是你。” 黎源点头,“对,是我,所以你觉得杀了我,他的魔障就消失了,那你就动手吧,唐先生,我黎某没有多大本事,但是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帮珍珠消除魔障。” 黎源转身进了房间,将后背完全露给唐末。 唐末看了眼落在刀尖上雪粒,缓缓收起刀。 陈寅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从院墙上飘来,“我早就说过他是个犟骨头,他觉得杀人不对就是不对,说句谎安慰一下明哥儿,他也是不愿意的,因为他太了解明哥儿,知晓谎言终归是谎言,一旦说出去才真的伤了两人感情。” 陈寅翻身跳下来,“我知晓这顿鞭子是你抽的,你心里不痛快,但是何必往黎小子身上撒气,你当明哥儿是个什么好孩子,他不闹这一出,黎小子会心疼他?” “你看着吧,太师那边也不好过老太君的关。” 陈寅拉着唐末朝外走,“这家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你就不要掺和了,也就碰上黎小子那种心思纯正的犟骨头,一家人才都没有办法。” 雪夜,两人急速前行。 不管他们武艺多么高强,也不喜在雪夜出行。 既然已经将人护送到,他们要回去给太师府报平安。 倒是临近太师府,唐末突然开口,“黎源会用什么方法消除戚旻的魔障?” 谁都不知戚旻的魔障由何而起,何时而生。 还是戚长贞最先发现他不对劲,夜间一两个时辰的睡眠,频繁的惊醒,锐减的食量,大家有很多猜测,对黎源的执念,高压的局势,甚至三十三日不眠夜,都有可能。 后来找了落霞寺方丈,一语定音,心魔已生。 当时并不严重,药石能治,可戚旻自己就是医者,他拒绝吃药,直到黎源进京,两人再次见面,戚旻的状况好转许多。 但今日看来,并没有好转。 他好似把那些表象特征从身体里拔除,仿佛被黎源治愈般,但从今夜的行为便可以看出,戚旻开始剑走偏锋。 陈寅沉默许久,“我也想知道。” 第102章 错了 戚旻一觉睡到辰时,几年来他从未睡过一个整觉。 这是他睡得最香甜的一觉,没有兵戎相见的金鸣声,没有温软却令人惶惶不安的梨花村,亦没有黎源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记得黎源离开梨花村时传来的谍报。 那日黎源走得没有任何异常。 穿着日常短打,背着背篓。 手里拿着一柄除草的镰刀。 就跟平日里每一次进山无异。 他没有带任何东西,那些他们一起精心打磨的东西他一样都没带,就这般走进深山。 甚至进山前还跟路上的农人说过几句话。 在未找到黎源的那些日子里,没有任何人看出戚旻的异常。 只有戚旻自己知晓,他的恐惧融进梦境里。 梦境里,黎源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洒满斑驳光影的林间小道上。 戚旻感到彻骨的寒意,仿佛黎源来这个世界走一遭只是为了救护他照顾他,现在他归位了,黎源的任务完成了,便离开了…… 胸口再次传来惶惶不安的悸动。 不过没等蔓延,戚旻恢复感知的手背感受到抓到他的温暖大手,大手有些粗糙却修长,给人安定踏实的感觉。 戚旻甚至没有睁眼,就察觉到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及低沉的嗓音,一如在梨花村的每个清晨,“醒了吗?喝点温水。” 黎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截麦梗,插在杯子里凑到戚旻嘴边。 温热的水一点点吸进去。 等他喝完,黎源又起身从桌上端来一碗鸡蛋面。 刚刚煮来很是新鲜,汤清味香,份量不多的面里若隐若现一个白嫩嫩的鸡蛋。 黎源卷起面条将碗凑到戚旻嘴边。 戚旻的伤在后背,只能趴着进食。 担心面汤洒在床上,黎源喂得仔细,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吃面的声音,戚旻就着黎源的手,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最后连汤都喝干净。 黎源下楼清洗碗筷,全程无言。 戚旻睁着眼睛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口,那双漂亮的美目昏昏沉沉,像是失去光泽的明珠。 直到温热的帕子敷到他脸上,戚旻才了无生机地看了黎源一眼,便见黎源又拿了醒神的薄荷水喂给他。 等一切做完,黎源搬来板凳坐在床前。 戚旻浑身炸起一圈小绒毛。 黎源直视着戚旻的眼睛,“今天是大年初一,加之你身上有伤,我不说你,但是你再有下次,我们就要好好谈谈!” 这下,戚旻连头发都炸起来。 哥哥一眼就看穿身上的伤是他自己讨来的。 他从不知道黎源生气起来这般可怕。 一双狐狸眼瞪得圆溜溜。 黎源忍住心软,硬着声音,“以后不管发生什么,第一,不许弄伤自己,第二,心里想的要说出来,哥哥不是什么大罗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戚旻张张嘴,最终没有说半句话。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心中的苦楚,但他又知道黎源是对的。 他自小心思细腻聪慧,想得比旁人多,可慧极伤根,有利就有弊,他得了利也就承受着弊。 黎源终是放缓声音,带上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珍珠,往前看,好不好?还有,能不能更信任一点哥哥?” 戚旻看了黎源好久好久,终是点点头。 戚旻受的只是皮肉伤,药又是上好的金疮药。 三日后就行动自如。 这日出了暖日,黎源给戚旻洗了头发,拿来剪刀,两人坐在院子里一前一后,“修多长?” 黎源反复比划,戚旻的发质极好,近三年未修剪,说是及地一点不夸张,见他平日里穿的衣裳也松散宽大,再加上这头女鬼似的发丝,想想就知他平日里在玄武殿那等森严的地方终究是副什么模样。 黎源觉得头疼,一向最是古板的珍珠进京后就放荡不羁起来,他可没这般教。 两人定了齐腰的位置,黎源一剪刀下去没了动静。 戚旻回头,见黎源正小心翼翼收拢他的头发。 “哥哥做什么?” 黎源扬扬手里的发丝,“不知道吗?这个可以卖钱,家里的房子还有好多贷款。” 说是这般说,却找来一块顶漂亮的布料将戚旻的发丝包裹起来,看着是要好好收藏。 那些缠着戚旻的心绪就在黎源一点一滴平凡的日常里慢慢松开,不见得松开多少,但戚旻感受到喘息的机会。 以为剪完头发就完事,黎源又带着戚旻上楼。 黎源买下院子后将书房整理出来,加了满墙壁的书架,又把另一间卧室规划出来,却是一屋子的衣柜,两人见面以来,黎源给戚旻添置了两身衣裳,主要黎源不清楚自己添置的衣裳适不适合穿出去。 现在则管不了那般多,黎源发现戚旻偏得有些多。 就像突然发现家里的孩子到了叛逆期,再不管就抓不回来了,当然戚旻还不是这个原因。 但黎源有自己的步调和节奏。 戚旻肯定要管起来,不能再任由他乱来。 黎源打开衣柜,露出一柜子漂亮衣裳,从里衣到内袍再到外袍、罩袍、道袍,虽以素雅色系为主,但明艳的颜色亦不少,戚旻最爱的天青色有,湖绿色也有,就连枣柿色也有。 自己的爱人自然赶漂亮打扮。 再说珍珠现在穿什么,怕是一般人也不会说什么。 这是其一,不等戚旻收回惊讶又喜爱的神色,黎源拿出一个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发簪。 “以后要束发,不管是男儿还是夫郎,哥哥可没见过谁披头散发。”黎源将戚旻按在椅子上,开始帮他整理头发,黎源不会弄这些,在梨花村时都是珍珠帮他弄。 买这些东西时跟着学会如何梳头。 “宋兄带我去的饰品店,原来男儿用的东西这般眼花缭乱,哥哥暂时只能买些寻常的发簪给你,等条件好起来再说,原以为佩剑、荷包只有实用性,没想到也是有装饰性的,现在的男儿比我们那里活得精致。” 黎源碎碎叨叨,坐在前面的戚旻本是秀眉轻蹙,到最后就只剩要勾不勾的嘴角。 “哥哥真的喜欢这些?”披散的头发束上去,戚旻美艳的五官一下凌厉起来,黎源刚好站到侧面,一时间看得说不出话,这种凌厉的美最是吸引人,像一柄出鞘的宝剑。 黎源回过神,“不是跟你说过嘛,哥哥那个世界也很穷的,这些享受的东西自是没摸过,你若不嫌弃,带着哥哥见识见识,说不得哥哥玩上头,也是如宋兄一般的纨绔子弟。” 戚旻不满黎源拿自己与他人比,轻蹙眉头,嘴唇微翘,望过来的美目眼波流转,“他胖死了,哪里能与哥哥相提并论。” 黎源拿着梳子敲打手掌,“呵,看不出珍珠是个外貌协会,那当初要是哥哥是个丑八怪,只怕你誓死不从。” 戚旻不知想到什么,一层层薄红浮上来,再看着黎源有些嗔怪有些娇媚,“哥哥,你好讨厌!” 窗外暖阳照斜过屋顶,黎源突然说道,“以后不要再走,这里是你的家,你需每日回来,我不管你在外面做什么,但从未听闻一连几周都要加班的,如果是这般辛苦,便要考虑一下是不是管理上有问题,饭要一口口吃,事情也要一步步做,珍珠,往日的作息不利于长远发展。” 戚旻怔怔地看着黎源,“哥哥……” 黎源在他面前蹲下来,捉住戚旻的双手,“不要着急,事情慢慢做,我们有很长的时间要待在这里,兴许就是一辈子!” 戚旻的瞳孔一层层紧缩,又一层层散开,他像是没听明白似的看着黎源,直到鸟雀呲的一声从瓦片上飞走,他才犹疑的,不确定地询问,“哥哥是要留下来的意思?” 黎源心头微紧,他似乎摸到一点点珍珠的心结,“我能走哪里去?珍珠在哪里哥哥就在哪里!” 戚旻紧张地看着黎源,“哥哥不去外面游玩,不去海外看看,不去……”不会突然丢下他回到自己的世界? 黎源起身将戚旻搂进怀里,“你想什么呢?我即便要走也带着你一起走,再说我们家里的事情哪件不是你说了算,京城是珍珠的故乡,珍珠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不然哥哥何必在这里买房子?” 黎源的要求有些霸道,但他察觉出戚旻的状态不对,就不会听之任之,最快的办法就是恢复作息,其他再从长计议。 这也是黎源开店后的感悟,钱赚不完,只要他一直开着就一直有更大的企图,但是就不要自己的生活了吗? 为金钱所累,而失去生活的意义,得不偿失。 黎源还提了要求,一周休息两日,他不管戚旻如何去操作,只问戚旻能不能行,态度相当强硬,戚旻哪有不答应,现在黎源让他去死他也愿意的。 但是见戚旻想都不想便答应下来,其实黎源更加担忧。 戚旻把自己绷得太紧,美丽又危险,对他人对自己都不好,他知道戚旻身负重担,正是这样,适当的宽松才能将其从紧张状态里解救出来. 太师府自三年前就不再宴请宾客。 太师也在戚旻封相后退出朝堂,众人只当这是父子俩商议出的结果,却不知太师在见到戚长贞后,结结实实生了一次病。 外面只以为太师府为避风头,内里该怎般热闹还是怎般热闹,只有太师府的人知晓,偌大的太师府已经冷了整整三年。 何况这个除夕过得实在不尽人意。 戚旻愿意回来,全府上下都是高兴的。 只是没想到最终闹成那样! 皮鞭甩在皮肤上发出的声音迎合着外面热闹的鞭炮声。 即便是太师本人一时间也有些恍然。 他是不是做错了? 但他到底是太师,积威已久,看着百般疼爱,亲自教导的孩子穿着夫郎衣,在除夕这天执意要回夫君家,哪怕再理智,当时也只想打死这个孽畜了事。 就连老太君都帮着打圆场,“珍珠,你何必在第一次归家时与你父亲说这个,你哪怕是第二次回来,第三次回来说,祖母也帮帮你。” 戚旻没有解释。 他知道他就是错了。 他可以背上万古的骂名颠覆皇权,但不能也不会违背父权,何况是疼他爱他的家人。 他知道父亲有多器重他期盼他。 那么现在就有多痛恨失望于他。 果然,父亲质问他,“戚旻,难道我们戚家百年声誉在你眼里就一文不值?” “你做山神的夫郎为父可以当做是为了你姐姐,那之后呢?你背着夫郎的身份百年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你有想过吗?” “你让戚氏的子子孙孙以后如何面对世人的目光,让他们世世代代被世人耻笑,让你做了夫郎的身份被写进史书吗?” 戚旻没有辩解。 他确实错了。 他真的错了。 但是……不改! 第103章 老顽固 太师府人人自危,连路过的鸟都不敢吱声。 戚熙棠积威日久,下人是不敢说什么的,夫人与他相敬如宾,如今唯一的儿子发生这种事情,她也不知从何劝慰,因为她自己也没开怀。 兄弟姐妹都递了拜望的帖子,被戚熙棠扔在一边。 姐弟俩里应外合,一声不响就把皇权给端了。 哪怕戚熙棠权倾朝野也从未想过颠覆皇权。 但容不得他多想,新帝继位,三十三日不眠夜,再到后面的改革,一切都发生得太迅速,外人有所不知,堂堂一国太师戚熙棠居然只能被动配合。 再后来他退居幕后,一来避嫌,二来有些事情需暗中操控。 政局的事情他不头疼,想起戚旻的事情,他将看到一半的帖子扔到地上。 满室的仆从顿时跪趴在地。 坐在一旁的老太君想了想搁下精致的小碗,“你们都下去。” 等屋内只剩他们三人及常年侍奉戚熙棠的贴身近侍。 老太君才开口,“大过年的,你整天拉着一张脸,我是珍珠也不回来。” “你去外面看看哪家哪户没点败家玩意儿,珍珠分明就不是,还受着那般大的委屈,你做父亲的不说疼惜他,还把他打成那样。” 坐在另一边的夫人连忙出声,“母亲……”又摇摇头。 老太君有些生气,哼了一声望向他处。 戚熙棠像是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宣泄口,“他自小就有些妇人之仁,如今又儿女情长,他不知外面各大家族和党派都盯着他,就敢这般胡作非为,如今政局刚刚稳定,他就自己将把柄递给对方,稍有不慎,顷刻崩塌,与单氏有何区别?他做的这些事情我本另眼相看,如今回头细想,哪件事背后没有暗藏私心,他这般行事与那宠幸陈氏的昏君有什么区别。” 戚熙棠气得双手捶案,“我堂堂戚家儿郎,他整日披头散发,穿着夫郎衣,我当他为了心中的宏伟蓝图忍而不发,他却真的跑去做夫郎,他究竟……” “老顽固!” 微不可查又清晰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戚熙棠一怔,怒目望向夫人。 夫人也是一脸讶色,然后摇摇头示意不是她说的,戚熙棠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他的老母亲身上。 他这位一品诰命夫人,世家千金出身,荣享三朝的顶贵老太君,不像能做出这种行径的人。 几十年的教养也不可能让老太君嘀咕出这种话,但除了老太君谁敢在太师面前嘀咕。 谁料老太君干脆转过来,“就是我说的,老顽固,珍珠这般做带着私心又如何,你厉害,一生为了单氏,他们怎么回报你的?如果长贞有一点点像你,我们全家早死无葬身之地,你看京城只要超过三重院落的,哪家没点肮脏事,珍珠跟源哥儿肮脏了吗?你先弄清楚,姜家先害的我们珍珠,如果不是源哥儿,珍珠的灵位已经不知落了多少层灰。” “母亲!”夫人有些难受地制止老太君,自珍珠出事后她夜夜难眠,思忆过往想得最多的便是她是不是对那个孩子太苛刻。 兴许这个孩子来得晚,自小身体看着不如姐姐强壮,周围人便照顾得精细,但她知道这个孩子是个会撒娇的,但又因嫡子嫡孙的缘故,不得不早早离开内宅跟着父亲读书,而她作为太师夫人,只能放弃心中的慈爱。 等珍珠又活着的消息传回京后,她私下曾想,以后不管珍珠做什么都不拘着他,只是面对强势的丈夫和森严的世俗,她许多话只能藏于心中。 “母亲,熙棠不是那个意思,他若讨厌那孩子,那孩子哪能在京城平平安安地卖喜茶。” 戚熙棠却说,“我就是厌恶他。” 三人争论不休,突然近侍来报,唐大人回来了。 唐末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能报什么。 母子俩相互生着闷气,夫人只好让对方进来. 唐末进来打个卡就站到阴影里当立牌。 夫人有些无语地看他一眼,“唐侍首,可有什么与往日不同的事情发生?” 唐末继续立在阴影里,但到底开始说话。 说到戚旻在黎源的照料下伤势已经恢复,老太君和夫人终是松开一口气。 “当年珍珠落在姜离手里受了折磨,听源哥儿说他背上的印子这辈子都消不掉,不知道这次留得深不深?”老太君着急地问,她老了,要死了,管不了什么天下苍生,她只要她的孙儿好好活着。 唐末想了想,“属下避开了的!” 要留印子也是留在其他地方。 夫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这是给石斑片花纹呢! 到此时,夫人也有些幽怨地看了太师一眼。 太师今年五十有六,身量修长,留有美须,着五官也是极为英俊的样貌,但他常年不苟言笑,又只着黑金银纹太师服,连着整个太师府都尚黑金银纹,哪怕是如此喜庆的日子,整个大堂都不甚明亮,给人黑沉沉的威严感。 只老太君穿着不知道哪里摸来的亮丽朱柿色的衣裳,拍着胸口嗷嗷哭,指着唐末一阵乱骂,“你这个杀千刀的,你主子在就这么胆大妄为,让你打你就打,是不是让你打我,你也敢打?” “母亲!”太师加重语气。 一开始他没发觉老太君的变化,只因戚旻的事情几次发生冲突后,他才发觉老太君不知从哪里染来一身粗野刁习,你与她说理,她就跟你胡搅蛮缠,你若动怒,她就拿孝道压你,你若沉默她就蹬鼻子上脸。 这等泼妇行径,堂堂一国一师何曾领教过。 还是自己的母亲,戚熙棠从未觉得如此头疼欲裂。 果然,老太君收起哭声,又开始吃她的小汤圆。 不想,唐末突然出声,把黎源让戚旻每日回家的事情一字不落说出来,还说了每一周休两日的要求,黎源来自什么地方在当年的近侍里已不是秘密,戚旻与戚熙棠争执时也没有隐瞒。 众人只是惊诧一段时间,也就深藏心底。 虽不可思议,到没有乱了阵脚。 怪力乱神之事自古有之,他们观察黎源许久,见他与寻常人并无不同,既没有唤来神兽,也没请来天兵天将,也就没再当回事,兴许不少人还觉得那不过是黎源拿来诓骗戚旻的把戏。 果然,听到什么一周休两日,戚熙棠冷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今日蛊惑戚旻休息,明日就能祸乱朝纲,历史上这种事情还少吗?” “我倒觉得他是个会些奇门遁甲之术的江湖术士,莫名其妙的出现就是祸害我大朝运势的。” 老太君和夫人一脸无语地看着戚熙棠。 特别老太君两只眼睛明明白白写着:你慌了! 但到底不好拆穿长子的颜面,拨动碗里的小汤勺,这汤圆不好吃,源哥儿做的汤圆又香又糯,好吃多了。 老太君放下碗,“他就是上个班,又不是什么终身制,以为都像你,当了个太师,就一辈子以为自己是太师,若扒了这个官职,你就像被扒了皮一样难受,珍珠就是去上班,上班的时候是明相,下班了就是源哥儿的小夫郎,这有什么问题,就像我一样,外人当我是什么老太君,其实我就是有个倔脾气长子的老不死。” 夫人连忙宽慰,“母亲哪里这般……” 老太君摆摆手,“长贞的事情不就摆在眼前吗?我知道你跟珍珠打擂台,一是气他擅作主张,当了夫郎,二是为了那群不争气的权贵们,五百年的世家,枝繁叶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是枝叶太茂密,会伤了树根,若要树木长得高大,那些过于密集的枝叶就要剔除掉,这个道理还是源哥儿教给老身,熙棠,你是母亲最骄傲的孩子,难道这点也看不明白?” 戚熙棠抬头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缀满船只,像夜空的星辰。 二十几年前大朝并未缩减海运,那时他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曾经何时,他也畅享过大朝的船只走遍天下的宏图伟业。 只后来海运政策缩紧,那时他还未身居高位,说话没有份量,即便几次进言开放海运,也被皇帝驳回,后来便知陈氏在里面进了谗言。 让皇帝以为他开海运是想为戚家谋福利。 他做不到的,戚旻做到了。 老太君的话也不无道理。 可他还是担忧,陈氏易除,旧贵难消,他最是清楚昏庸无能的贵族们能自私贪婪到什么程度,他们就像跗骨的蛆,能花几百年的时间把大朝啃得只剩躯壳,那么戚旻又怎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腐烂的根里。 与其等他们反应过来疯狂反扑报复戚旻。 不如由他挡一挡。 老太君微微叹口气,“父母为子女则为之计深远,你如此,我亦如此,熙棠你想想看,在你功成名就的道路上,我与你父亲可有阻挠过你!” “说完你我,再说说珍珠与源哥儿那两个孩子,你是不是一开始以为珍珠会找个宅子将源哥儿装进去,然后再找个糊弄人的理由把源哥儿过到明处?那你真的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也太小瞧源哥儿的本事,珍珠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他行得端立得正,这样的孩子又怎会寻个不正直的孩子做伴?” “珍珠也从未想过与源哥儿死逃,你当年给的选择,他没有半分犹豫就选择回京救你们,他生于百年世家,要的就是一个堂堂正正,如果没有这样的世界,他就创造一个这样的世界,熙棠,你还看不明白吗?” “但是这条路多难呀,多辛苦呀,可是珍珠那孩子没有半分怨言。” “再说源哥儿。”老太君脸上露出久违的轻松笑容,仿佛在回忆梨花村的那段时日,“那孩子呀,我觉得就像天上的星星,起初看着不起眼,但有光,过了很多年再看,他还在那里,发着光,而天空越黑的时候,他就越明亮,我便明白,不是他不起眼,而是天相阻挠我们这些俗人的眼睛罢了。”. 喜茶初八开市,黎源问戚旻多久回去上班。 戚旻笑着说议事局也是初八。 黎源莫名有种感觉,议事局比着喜茶放假呢! 他有所不知,三年前开始,大家就没过上好年。 第一年戚旻回朝揭发陈氏,皇帝震怒大查陈氏,无论陈氏如何喊冤,皇帝都不听,一时间本以为能彻底推到戚家的势力犹豫了。 那时间,吏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忙得鸡飞狗跳,一直到皇帝病危驾崩,再到新帝继位,明相成为新帝的帝师,大家就再也没有停下脚步。 第二年更惨,议事局的各位连大年三十都待在玄武殿,那时候局势还未稳定,虽经历三十三日不眠夜,但许多党派只是蛰伏起来暗中观察,他们想看看明相的意图,是为一己之私还是真的想改变大朝。 这种情况大家哪里敢放松,不赶紧夯实地基,等那些派系反应过来想扑杀时就晚了。 议事局成立之初只有十五位大人,如今已有百位之多。 有出身世家身后势力强劲的,也有科举上来出自寒门,亦有家里拥有商队从事海运甚至跟陈氏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 但无论他们属于谁,来自哪里,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激进实干,他们亦不知明相如何调查出他们的真实想法,将他们集合到这里。 或许来这里前,他们抱着明哲保身的态度。 但明相太清楚他们的真实渴望。 把华丽到不可想象的全新制度一抛出来,无需明相再催促,他们自己急不可耐地跳进去。 历来改革难之又难,许多有勇气的人也只做小范围改变,若遭反对,立马就会收回试探的步伐。 没有一个人能像明相想出这么复杂又全新的政治格局,釜底抽薪般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起先他们对明相身上的神论不屑一顾,但一年后他们不再这般想,如果明相没有遇见神明,没有被神明点化,又怎能想出这些东西。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他们形若癫狂的追随,要创造一个全新的时代。 但是现在第三年了。 卷王们也卷不动了。 但卷神依旧没有疲惫的感觉,甚至他们觉得前段时间看着快要死掉的卷神突然容光焕发。 他们产生严重的危机感。 他们急需超大杯喜茶肝下去。 但是听说喜茶的三位老板,一位回乡过年,一位在家辅导父亲功课,一位正在为爱人筑造小巢。 戚旻整理好桌面的文件,抬起头望向诸位疲惫不堪的重臣,“辛苦各位大人,望各位大人回家过个好年,正月初八我们再见!戚旻先祝各位大人新年快乐!” 等诸位大臣回过神来,哪里还有明相的影子。 “是放假的意思吗?”相邻的人互相询问,一脸不敢置信又激动的样子。 已经有人伸出手指数起来,“七八九……十三天,整整十三天,啊啊啊啊!” 有人掩面而泣,有人疾奔而去。 不消片刻各位大人拎着袍子顺着台阶朝着宫外奔去,半个时辰后,上城各个行政机构都发出一浪浪欢呼,再然后,平日里稳重惯了的官员们鱼贯而出,脚步急促,形容狂喜,生怕慢一步就被抓回去加班。 单怀民站在自己的寝宫前往下看。 “他们那般高兴做什么?”单怀民不高兴地问,这天宫明明是皇家之地,哪里容许大臣如此放肆。 戚怀安脸上带着浅笑,“他们放假了。” 单怀民沉默片刻,“臣弟,那本孤呢?” 戚怀安收起笑容,逐渐深邃的眉眼淡淡看着单怀民,单怀民有些后悔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帝王哪里有什么假期,帝王应为了天下鞠躬尽粹,帝王应该…… “你也放假。” 单怀民勾了下嘴角又忍住。 戚怀安的眸色暗淡一瞬,他记得太子哥哥虽不太聪慧却是仁厚的,有他帮衬时也能看清很多东西,不过一年时光,父王将他养成这样。 若太子哥哥从小被祖父和舅舅教诲,想来也是一位难得的慈帝,可惜大朝是经历狂风暴雨的巨轮。 单怀民越来越畏惧这个亲弟弟。 连忙说道,“你早点回去休息,替本孤问候外祖父外祖母和曾外祖母。” 他正要溜走,戚怀安说道,“你初三要回外殿。” 单怀民皱眉,“那些大臣也初三回来。” “他们初八。” 单怀民好气,“凭什么?” 戚怀安又无奈又好笑,“那日要接待番邦朝拜。” 你一吉祥物不出现,他们拜什么。 戚怀安懒得再与单怀民浪费口舌,甩开袖子离开,他现在是戚家子孙,自然回戚家,曾祖母已经偷偷告诉他,今年给他封个大大的红包。 第104章 赛桃花 不到初八,关于学院的改革全城公示。 所有书院无论大小,全部收为国有,朝廷根据情况对书院的实际经营者进行购买或者合作经营后补偿。 包括街头巷尾的私塾。 统一变更名称为:学校。 分设三个阶段:小学、初中和高中。 小学为必读阶段,不收取费用,最早五岁可以入读,没有年龄上限。 以识字为主要目标,增加数学、科学等科目。 初中最早八岁入读,没有年龄上限。 但与小学不同,初中实行双线教育,要参加科考的进科考教育,只为扫盲和后续进皇家学院的进科学教育。 高中入学年龄在十二岁以上,没有年龄上限。 实现科考教育和科学教育双线教育的高阶教育。 皇家学院的学子全部退出上城区,先前的皇家学院不再作为科考集中地,而成为一所综合性大学,以招收各行各业领先人物为主,后续再从高中招收合格人才。 以上是针对学生。 各学校和夫子要接受同样的变化和改革。 学校按照各自等级进行全城统考,一个月一次,按照成绩进行排序,不同档次享受不同朝廷扶持金额。 夫子也要一个月接受一次考核,但是这些夫子从此以后就属于国家的夫子,有编制领俸禄。 学生根据全城统考成绩,调换不同书院。 小学不在此类。 此令一出,全城哗然,光读懂政令就花去好些时日。 免费教育,读书不用花钱? 全城老百姓高兴了。 双线教育是什么? 科学教育又是什么? 皇家学院的学子全部退出上城区? 这些佼佼者可不得气死? 嗯,老师们会跟着过来? 哇,那各个书院抢老师不得抢疯,岂止抢老师,抢学生也要抢疯。 没看见学校排名按照师资力量来吗? 师资力量越强,朝廷给的银钱越多! 这个大学到底是什么意思? 寻摸着有些像工匠集中地。 这不是胡扯吗?有学识的文人不要了,要一群工匠在那里? 这里有细则,赶紧看一看,哎,以造船业为例,几级工匠以上的水平均可参加报名,没有其他学历要求,这到底招的是学生还是夫子? 哎,大学还罗列了毕业好处,工作包分配??? 例如会造船的,如果毕业考试合格就能去船舶司工作??? 我的个天呢,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如果孩子想进船舶司,那是不是高中要读科学教育,然后初中也读科学教育? 有人摇头,大学招生没有说只招科学教育的,走科考的也可以报名,只要经过考核,可以先学科考,考不上再去考科学类的。 有人觉得这位仁兄有投机取巧之嫌,从皇家大学的类别可以看出,那里培养的是各行各业的高级人才,并不走科考,如果是这样,自然越早读科学教育越好。 请问科学教育到底教些什么东西? 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讨论,前所未有的热情高涨,沸沸扬扬都难以形容。 黎源:??? 他怀疑珍珠又在搞事情。 有觉得好的,就有觉得坏的。 但是舆论尚未分立派别,皇家学院最先动起来。 也不知上面如何说服他们,没有一个人吵闹,搬着各自的行李,带着书童前往上城区寻找适合自己的书院,也就是高中。 书院早早收到政令,一边担心自己的书院滑落到初中阶段,一边又高兴皇家学子们的加入,期间都有教育部的人跟着指引和安排。 这边刚刚安排人,那边就立马进入紧张学习阶段。 因为第一次全城统考即将到来,这关系着除小学外,所有学校和学子们的前途,没人去理会那些想舆论造势的人。 皇家学子会妥协很简单,教育部告诉他们以后的考试并非一轮考试刷一轮,而是每次考试前都有几轮针对性统考,然后再进行会考,一共三次会考,录取取三次平均成绩,然后再是定名次的殿试。 压力直线下降,不同意是傻子。 至于小学是压力最小的,却是最热闹的,但凡有点想让孩子学点知识的,全部领着孩子赶往附近私塾,这可是不要钱的呀! 这项政令差点让京城翻个身. 黎源将戚旻送到临近上城区的地方,这几日皇家学院的学子都在搬家,城门打开大半,十分热闹。 两人商议过,送到此处不容易招惹麻烦。 上城区街道宽敞许多,戚旻过城门后可以骑马前往天宫,便不用浪费时间在脚程上。 原本上下城之间没有这十多道城门,因后来入京的人越来越多,为了保护皇室和权贵的安全才修了城门。 城市扩建是一个自然过程,城建的作用至关重要,戚旻指着天宫,“那面已经开始修建,十年后京城占地能翻一倍!” 黎源笑着说,“交通是个重要工程。” 戚旻蒙着面纱,显得美目多情似水,“那哥哥能做出自行车出来吗?” 黎源想了想一群大朝人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模样,再想想珍珠是从前面上还是从后面上的问题,笑得乐不可支。 “哥哥笑什么?”戚旻美目眯起来。 黎源摇摇头将戚旻耳边的碎发压下,今日戚旻梳好头发,插上发簪,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许多,身旁来来往往许多学子,其中大半看着都比戚旻年长,行为举止却远不如戚旻稳重,黎源微微有些叹息,“快去上班,下午几点来接你?” 黎源当时要求的强硬,但不会真的这般无赖,戚旻即便话语权重,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能如今这般,黎源已经很满足。 “哥哥等我几日,议事局那边有些章程要走。” 四周人多,两人不好做什么亲密行径。 即便如此,往来的学生也好奇地望着他们,只因两人都是身材修长容貌靓丽的人,再一看戚旻身上的夫郎衣便猜出两人什么关系。 都是年轻学生,对情爱之事也是感兴趣的,走得远远的还纷纷起哄,倒是没有恶意,毕竟街上的夫郎越来越多. 黎源九点赶到喜茶店,店铺每天十点开始营业,但花三要提前两个小时,因为要赶着第一炉面包准点出炉。 除去宋文彩,其他人都已到岗,过年前给几人都封了大红包,新年第一句话自然就是恭喜发财! 黎源自然要发开市红包,又一番恭喜完各自回到岗位有条不紊的开始工作,花三这才领着一个人过来,跟花三差不多高,人要瘦些,眉眼比较温和,看见黎源有些腼腆。 “黎大哥,这是我发小刁鹤。” 少年跟着喊了声黎大哥,到不怯懦。 黎源给两人发了红包,刁鹤瞪大眼睛,大约没想到有红包拿,一时不敢接手,倒是花三开开心心接过去塞到他怀里。 黎源见他没有穿夫郎衣,花三也是按照发小介绍,便知两人有了决断,详细询问得知,花三为了赶回来开业,几乎回到那边便又带着家人启程,如今已经安顿下来,自然这个年也在路上过得,想来十分辛苦。 但花三笑容满面,可见与家人们的团聚能冲淡一切,黎源问了问其母亲的情况,倒还好,不过是年轻时操持家务累坏身体,现在两个孩子都长大成人,肩上的担子便减轻许多。 刁鹤果然勤快,虽不清楚面包怎么做,但一直在旁边打下手,面包放进烤炉时他才转身找其他的事情做,反观花三,真跟来了玩伴似的,没事就去欺负人家一下,看得黎源直摇头。 黎源本打算做些简餐,一开始依旧不打算多做,做一两款三明治即可,三明治需要用到面包,等第一炉烤制出来,营业时间也到了,宋文彩踩着上班时间进来,不过他是被排队的客人挤进来。 黎源刚想拿几个面包做三明治,好吧,被抢没了,第二炉如此,第三炉也如此。 一天下来,一份简餐都没做出来,反倒被问了不下上百次,刁鹤从未见过生意这般好的店铺,起先吓得躲在收银台后面不敢出来,不是他胆子小,但凡进喜茶抢位置抢面包的,都要有点身体和速度,何况番邦人的个人又高又壮,他亦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番邦人。 到下午时就习惯很多。 花三也不再玩闹,面包烤制时间他就回吧台冲咖啡,年轻的模样颇有几分担事的成熟,刁鹤站在一旁好几次愣愣地看着他。 黎源啧一声转身去隔壁看工程进度。 他突然有些明白陈唐贾三人看他和珍珠时脸上那种牙酸的表情,少年情怀总是诗,藏不住的。 “工匠”们入戏很深,纷纷跟黎源打招呼不说,还讨要红包,黎源问过戚旻,四品官一年薪水三百两,算不低了,还可以做生意,这个官位只怕孝敬得也多,居然还跟他要红包。 黎源一边吐槽一边发红包。 看着进度,约莫再等一周就可以使用。 黎源直接把中间屋舍做成一个大厨房和总收银台,再做了五个大窑炉,现在正在用的保持原样,右边全部做成室内,中间做成一半室内一半室外,装修风格统一。 现在一家店铺的接待人次在三百左右,三家齐开后接纳人次可以突破一千人。 店员至少要再招六人。 不过其中一人已经有了人选。 晚上的时候,黎源便跟刁鹤提了此事。 少年自然先望向花三。 黎源挡住花三,“你自己怎么想?” 花三立马在后面跳着说,“小鹤快答应黎大哥,黎大哥挑人可严格了,他自是认为你不错才选你。” 刁鹤紧张一瞬,腼腆地答应。 两人高兴地抱在一起又蹦又跳,黎源摇头,花三自是想给刁鹤找个营生的事情,却不直接开口,他也是股东,即便开了口黎源也不会拒绝,看得出是个聪明懂事的,可怎么在感情上就这般直男了? 看破不说破,年轻人自己去琢磨。 很快,喜茶开启第二轮招聘,这次可以用打架来形容,自然符合条件的也多。 黎源知晓里面有些是想过来偷师学艺的,这种人不用他多说,宋文彩几句话一问就能推断出,他那双火眼金睛可不是白练的。 三天后定下七人,包括刁鹤。 黎源拿着统一制式,缝着“喜茶”字样的围裙让他们穿上,让宋文彩给他们培训。 隔壁店铺正式投入使用那天,上了第三款喜茶:麝香猫。 及三款三明治。 麝香猫这名字有点奇怪,但是非常受欢迎,不仅番邦人趋之若鹜,连开始习惯喜茶的大朝人也爱点,自然价格异常昂贵,只有小杯,没有其他杯型,小小一杯要一百五十文。 三明治是个音译词,本意是夹心面包。 三位老板商量了一下,决定继续沿用“三明治”这个称呼,因为黎源说以后还有出各式各样的面包及简餐研发。 欧包还是番邦人偏爱,红豆面包和戚风蛋糕则受大朝人喜爱,不想三明治推出后,大家都喜欢,这势必导致双方大打出手。 每天过来全靠拼手速。 一开始面点类就做了购买限制,一人同一品类只能购买一份,再买要重新排队, 有些富贵人家就派好多家仆来买,黎源他们不好赶客,只好劝导,结果滋生出黄牛,就很无语。 店铺扩大,窑炉增加,黎源开始接受预定,总算解决部分问题。 但很快就无济于事,第一个预定单来自一所高中,叫云鹿高中,一百份大杯黑咖,一百份红豆面包,一百份三明治,连续供应三十天。 都不换的吗? 为此黎源还专门跑了趟云鹿高中。 去了后发现云鹿高中居然把另外两家学院吸收,现在是个两百多人的中等高中,组织这场预定的居然是当时那位胖学子。 胖学子叫茅思聪,京城往西一座大城富商的儿子,靠着肝喜茶在第一次考核里勉强保住高中生学籍。 这孩子看着有些木讷,一算起账就灵活了,说这三百份要用他的储值卡,预定信息里提过此事,茅思聪也补足剩余银两,他担心黎源不同意才找来,顿时有些脸红,但该说的还是说,“黎先生没说不能续费,我我,我也不算贪小便宜。” 黎源自然不是为了这点银钱来。 一模一样的吃三十天,你们不腻吗? 听明来意,茅思聪松口气的同时连忙摇头:不腻不腻,完全吃不腻! 一旁学子开玩笑,“思聪现在可是云鹿大红人,大家都跟他攀关系好用他的储值卡。” 每天三百份可不是小数目,黎源不动声色将人拉到一旁,茅思聪到不隐瞒,其中确实有吃白食的,但茅思聪不是谁都请,他请官家或者商贾家的,再请些有学识人品不错的,前面也请过不少人,但最近已经开始收回回报。 黎源自愧不如,顺口问了他是不是继续走科考,没想到茅思聪一脸痛苦,原来他家里让他死活考出一个名堂,但他自己对此兴趣不大。 黎源决定十天给他们换一次口味,都是高材生,可不得好生照顾,茅思聪听得直咽口水。 走的时候黎源提到皇家大学有商贸科,他要是对做生意有兴趣,可考虑走科学教育。 茅思聪脸上一阵纠结,学了好多年的科考,突然走另一条道,多少有些遗憾,黎源只是建议,并不规劝,人生的道路还是要自己决定。 店面依旧满座,现在天气还比较寒冷,不怕冷的番邦人就去院子里坐着晒太阳,怕冷的大朝人就坐室内。 有了第一份订单,就有第二份订单。 不到三天,接下十份订单,黎源立马叫停,再这样下去,他们不用开什么喜茶店,直接改名为食品加工厂,这个念头一起,就止不住。 但是现在不行,冷静冷静! 十份订单里夹着一些熟人单,别以为黎源认不出来,比如司狱所的,情报司的。 黎源问了宋文彩,对方把预定单塞过来,还没同意接不接,黎源便把司狱所和情报司的抽出来,“这两家给退了。” 宋文彩接过来一看,好家伙,一个麝香猫每天五百杯,一个蒜蓉法棍,每天六百根。 但是很来钱呀! 黎源头也不抬,“麝香猫不接受外卖,法棍,我们店里什么时候出过法棍?” 宋文彩想说装修店铺时。 对呀,装修店铺时给工人们做过,那些工人还掉出过司狱所黄牌,黎源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宋文彩一脸怀疑地看着黎源。 但是没等他想明白,店铺又忙起来. 今日议事局的诸位大人很不习惯。 谈及明相,第一印象就是山神夫郎和三十三日不眠夜,加之终年披散着头发,及地黑金银纹袍,五官又妖邪,要说他身上没点邪祟是无人相信的。 刻板印象一旦形成就很难消除。 虽然议事局各位大人在日复一日加班里将其私下吐槽为“卷神”,但戚旻在他们眼里一直犹如一座冰峰,无人撼动,无人敢接近。 但是今天,虽然黑金银纹袍还披在身上,但里面穿了件银朱色的内袍,一直披散的头发也束起来,用一顶看着材质很普通的卷纹菱花红木冠束起来,再插了材质同样不咋贵的红玛瑙发簪。 整个人看起来年轻很多。 啊,不是,明相本来就很年轻。 但今天看着特别年轻,依稀能见当年“陌上公子颜如玉”的明公子,只是那时候的明公子是清冷的,犹如京城上空的明月。 今日却莫名令人想到春水旁的几点赛桃花。 嗳,明相剪头发了? 多好的头发呀,怎么给剪了呢,还剪了老大一截,谁干的!!! 谁买的红玛瑙,好多杂质! 这布料颜色好看是好看,却不怎么名贵,配不上明相,配不上! 小林子公公今日没睁眼吗? 明相也就胡乱穿了来。 也算不得胡乱,还是好看的。 更美! “何事?”戚旻的声音不大,眼神也算不得凌厉,其实他不怎么发怒,除去三十三日不眠夜杀得天翻地覆,后面处置官员都罗列了罪证,且没有一个被冤枉。 但他眉眼冷冽,轻轻一抬,淡淡一扫。 于繁重加班而忘记明相也算得上位杀神的诸位大人,终于感受到料峭的春风,眼观鼻,鼻观心的忙碌起来。 事情堆积如山。 哪有心情关心明相是不是命里犯桃花。 就不知他那身宽体胖的夫君能不能从山里走出来! 第105章 兄弟 喜茶在一周后走上正轨。 花三带着刁鹤和两名男员工负责制作面包,丁香和一名女员工负责收银下单。 严先生和胖婶是全能性机动人员,哪里需要哪里搬,若是遇到订单,严先生负责核对,胖婶负责制作三明治。 宋文彩负责迎宾接待等工作,这项工作还是他主动争取的,毕竟写报告的素材就来自这里。 董社长得五大三粗,一身肌肉硬邦邦,除去搬运重物,主要负责维护秩序和纠纷,若有客人因为小事发生摩擦,基本上他走过去一站,客人就乖巧安静了,遇到傍晚空闲时间,有些番邦人还要找他掰手腕。 剩下的四名员工负责清洗陶罐和打扫店铺。 至于黎源。 他刚跟纸行、瓷器行、粮油店谈了接下来的供应合同,喜茶的销量像个无底洞,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些提供消耗品的最清楚,如果不是眼前这名年轻人刻意控制,还不知能卖多少。 几番交往下来,他们知晓这个年轻人远不止这点本事,加之人家还有背景,不赶紧结交干嘛? 谈完合同,黎源要了杯咖啡在角落里寻了个位置想事情,这种时候大家都不会去打扰他,也是接触久了大家才发现,黎源这个人看着平易近人,好说话的样子,其实很有距离感。 他的距离感体现在很多地方,例如店铺里一旦进入正轨,他就不再干涉,三天开一次会,提出他观察到的问题,如果没有改善,开会上再提,若是硬件问题,可以稍后处理,若是人为原因,他会提点几句,还是不改,那就换人。 他宁愿少卖单子,也不容许队伍里混进老鼠屎,况且他开的薪酬高休假足,暂时没有人有异议,你不干,多的是人来干。 宋文彩端着手冲过来,他也喝习惯了,每天一杯别提多提神。 “想什么这般认真?” 黎源问道,“现在每日流水如何?” 春节开市近一个月,把喜茶形容成一个聚宝盆也不为过,每日排队的客流量都是看得见的。 宋文彩脸上顿时露出容光焕发的笑容,他压低声音告诉黎源,这个月店铺销售加订单,扣除成本后,净利润竟然接近四千两。 即便是黎源也微微挑眉,一个店铺能做到这个数,后世只有超级网红店才能做到。 不过他们的喜茶跟现象级网红店又有什么区别? 宋文彩高兴地手都在抖,他占四成股份,一个月能分到一千多两,一品巨官一年收入都没他薪水高,他想飘。 黎源一盆冷水泼下来,“豆源告急了!” 啊? 宋文彩张着嘴,没有豆子他们店就开不下去了,“我我,我现在找人去找豆子?” 黎源摇摇头,他需要豆子的事情早不是什么秘密,陆陆续续一直有人送给他看货,但存在两个问题,供应量和豆子品质问题。 “宋兄在南方认识人不?最好会种植的。” 宋文彩脑袋转了转,瞠目结舌地看着黎源,“你不会想自己种豆子吧,可是这豆子长出来得多少年?还有在南为橘,在北为枳的道理你是知道的吧,你怎肯定番邦的豆子来到我大朝还是这个味道。” 黎源不急不缓,“不需要最近几年,如果有认识的人可以把这个问题纳入计划。” 宋文彩很紧张,他清楚一旦断货,对喜茶的口碑打击有多大,“那怎么办?” 黎源真看不出着急,“等一等!” 他要说另一件事,“接下来三个月我不打算分成。” 这个宋文彩无所谓,他不缺钱花。 黎源找了花三过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打算建一个面包加工厂,再就是开第一家分店。 “加工厂的位置选择海事局那边的仓库区,分店我想选在学院那边。” “我预估了成本,除去这个月盈利四千两,大约还需五千两,所以我想走贷款,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是继续跟我合伙,还是止步于海市这一家。” 这件事风险大,即便是宋文彩也一下拿不出五千两这笔巨款,更不要提花三。 而且豆源紧缺是摆在明面上的问题,一旦喜茶断供,面包的销售势必受到打击,那么加工厂和分店又何必张罗。 而且宋文彩对加工厂根本没概念。 至少目前为止,大朝的餐饮都是现吃现做。 黎源那个什么加工厂听起来是将面包先生产,再拿出去卖,听着就不新鲜了。 自然宋文彩也问出来。 其实这个在后世很常见,一旦连锁店多起来,每家店铺现做都是不现实的,集中生产半成品,店铺再加工会更快捷。 还存在一个品控问题,这就是黎源为什么要将面包手艺教给花三,甚至更多人,一个面包好不好吃不重要,一千个面包保持同一口感才重要。 而且面包的工艺并不复杂,明年京城的大街小巷应该就有很多面包出现。 黎源说不急,给大家一周考虑时间。 喜茶早上十点营业,下午五点关门。 院子不关,客人要是不想走还可以继续待着。 每次歇业时,坐在院子里的番邦人就冲黎源打招呼,让他面包多做点,让他咖啡多做点,每天一百杯的麝香猫根本不够分。 店员还在做最后的清扫整理工作。 黎源不等,五点一到就打卡下班。 花三把面包那块区域的工作监督完就领着刁鹤跑了,两个少年人手牵手地往外跑,一定又是去哪个好玩的地方玩,还兄弟! 黎源莫名想起自己当年要跟珍珠当兄弟。 自己信誓旦旦说着对人家没兴趣。 转头就把人家给亲了。 心动看起来只在一瞬间,在此之前,已经细雨润无声的生根发芽。 不知不觉,黎源走到经常接戚旻的地方。 黎源爱站在一棵榕树下等戚旻,戚旻出来的时间不一定,早的时候六点,晚的时候八九点也有过,不过一般这时候会来人通知他,让他先回去。 来的人一般不是陈寅。 寻常官差打扮,朝着黎源一行礼,再说句“先生让您先家去”就走了。 最近天气开始转暖,榕树枝头有了绿意,千万长须在风中摇摆,教育改革已经进行有段时间,因改动大,政令加细则整整几十页,据说至今还在不断下文件,可想而知议事局有多忙。 小学的免费教育。 能不能保证扫盲,能不能保证向初中输入优秀学生! 初高中的双线教育,科考教育怎么维持教育模式,科学教育能否覆盖方方面面。 再到大学,是名不副实的给顶帽子,还是真的向国家输入专业性人才。 有太多太多需要考虑的地方。 但黎源没有松口,甚至每天都来这里接戚旻,他不会觉得心病只是想得太多,忙起来就好了,心病需慢慢的,持续不断的医治。 至少最近戚旻的睡眠好了许多。 不再多梦,深度睡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哥哥!” 戚旻刚出城门就拐过来。 他走杂艺人员通道,官差只当他在宫里做事的,有些杂艺帮会收夫郎进去做事,只是一般情况去天宫表演的有专门的太监领着,进去后大多待一旬才会出来。 这人每天进出,跟隔壁通道上班的官员一般,不免引人怀疑,但是他的通行令牌又没问题,便没有多查。 也可能不是去天宫,而是去权贵家当什么花艺老师,调香老师,嗯,应该是,他每日骑的那匹马可不便宜,说不定就是权贵借给他的。 但还是很奇怪,那么贵的马,他就拴在旁边的树下,然后就不管了,第二天再把人家骑走。 有一天下雨,换职的官差看见那匹宝马在淋雨,可怜兮兮,他们只好找块蓑衣披在马头上。 第三天上午,他们就收到喜茶的感谢套餐。 不多时大家便知原来站在树下接人的青年居然是喜茶店老板,更没想到他居然娶了一位夫郎。 夫郎也是能干的,天天去大户人家里做事,难怪能把日子经营得这般漂漂亮亮. 从上城区走到两人住的地方要将近一个小时,两人多半要去菜市场逛逛。 以前在梨花村吃什么家门口就有。 回到京城,吃什么也不在戚旻考虑范围内。 如今跟黎源手牵手去逛菜市场倒是新奇。 一开始只以为黎源陪他散心,后来发现不是,他若下班早,必定要去菜市场买新鲜蔬菜瓜果。 “哥哥为何不让人送货上门?” 黎源买了海虾排骨,芥菜芦笋等新鲜食材,戚旻一向挑食,跟脾胃弱有一定关系,加上工作忙压力大,旁人又管不到他,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体又给糟蹋了。 “当年谁问我你们那么赶做什么?”黎源好笑地看着戚旻。 戚旻微微一愣,继而嗔怪地捏捏黎源手指。 黎源买齐东西拉着人朝家去,“事情要做,日子也要过,其实许多事情跟种庄稼差不多,前期工作尽可能准备好,后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中途长出不好的侧枝或是有虫害,该打枝打枝,该除虫便除虫,长得不好也没关系,总有旁的作物,或者下一年再来。” 戚旻静静地听着,心中似有娟娟细流淌过。 沉默良久,戚旻张口,“哥哥,你读的大学能不能详细跟我说说?” 黎源一脸你总算张口的揶揄表情,“你可算问对人了,哥哥十六年象牙塔卷出来的,不要太清楚,我见有些学子闲得慌,看来是作业不够多。” 他是记仇的,容不得旁人诋毁侮辱戚旻。 晚上炒了两个素菜,白灼海虾,排骨汤加了山药茯苓莲子等物,最是养脾胃。 院子里除去那棵流苏树,黎源又种了不少花卉植物,厨房也添置不少东西,看着越来越有生活气息。 戚旻的眼睛又往酸菜坛子瞄,黎源自不会再迁就他,“长十斤肉再吃辣椒!” 戚旻愤愤不平瞪黎源一眼又开开心心吃饭,黎源做的任何东西都极合他的胃口,近来不止长了些肉,睡眠也好许多。 最直观的感受,心中那团郁积戾气在慢慢散去,又因每日都能看见黎源的人,不像过去那般患得患失。 但还是不够,两人相处时间还是太少。 但他们各有各的事情,如今这般已经极为不易,即便没有任何外力干扰,他们都不可能像在梨花村那般有许多时间相处。 其实在梨花村两人也不是时时刻刻在一起。 办学堂,种灵芝,戚旻学医,两人一天下来大半时间不会碰头,但那时候就是感觉时时刻刻在一起。 戚旻不好提心中的妄念,黎源已经很努力。 但他贪心,想要的多。 所以是妄念。 吃完饭洗完澡,黎源把人塞进被窝就去清洗两人衣物,黎源动作快,十来分钟就上来。 给人摸了雪花膏就跟着钻进去。 “书上说暖被窝原来是这样的。”天气还比较冷,黎源早早灌了汤婆子在被褥里,戚旻身体再弱也是男儿,何况……他不弱。 脸颊已经被热气蒸出薄红。 这般作息跟在梨花村真没有两样,有时戚旻也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黎源的皮肤凉凉的,他也不怕冷,瞬间贴上来。 “对了,我做了一袋鱼干,明日拿去给阿紫。” 戚旻抱着黎源,腿也缠在人家身上,“我能吃吗?” 黎源真的气笑,“你的零嘴再等段日子。” 戚旻怏怏地哦了一声,“它已经很胖了。” 黎源枕着头,窗外明月将屋内映得清晰,这房间又布置过,黎源本想换张大床,戚旻倒喜欢跟他挤在一起,于是只是把床铺得像鸟巢,加了梳妆的柜子和镜子。 “你喂的,又不是我喂的。” 两人又谈到梨花,说是最近送去跟着宫里掌事姑姑学知识,倒是比小时候机灵许多。 黎源自然问到戚怀安,得知跟着戚旻,心安不少,“他走的时候让我照顾小虫,不想失信于他。” 算不得失信,黎源该安排的都安排。 秦秋月是他得意学生,哪里会亏待她,一半的田地都赠与她,又是勤快人,想来衣食无忧。 戚旻静默片刻,小心谨慎地抬起眼睛。 黎源本一直看着他,见他躲闪目光,将人抓住,戚旻的不安全感一直有之,当年将人救回来后,这孩子就喜欢亦步亦趋跟着他。 按理说这种受尽宠爱的孩子不应如此。 到后来戚旻讲述自己幼年时期的事情,黎源便知精英教育许多时候会缺失人文关怀,戚旻应是个内心柔软爱撒娇的孩子,却因身份地位过早收起孺慕之情。 黎源亲亲柔软的嘴唇,“有什么对哥哥说不得?” 戚旻舔舔黎源的嘴唇,“唐末将小虫接了过来!”? “秦嫂子也来了?” 戚旻搂住黎源的脖子,“她还在梨花村。” 那是? 戚旻告诉黎源,小虫是唐末唯一认的弟子,自然带到身边教养,据说学的还不错。 黎源摇头,“唐先生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哪里照顾得了一个孩子。” 戚旻想说小虫进的近侍队伍,不需要照顾,又怕黎源心疼,索性不说,这件事秦秋月自然知晓,她自是思量过,狠心将儿子交给唐末。 来京城奔个前程怎么都比在乡下当个农夫好,自然,秦秋月也是信得过唐末。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细细接了个吻,然后搂着彼此睡去,至于那事,黎源也不再纵着戚旻。 三日一次。 戚旻摸着黎源的喉结想,三日就三日,一次管三日! 第106章 钱来 就在宋文彩为着豆源急得上火时。 一队番邦商船抵达。 算算时间,大朝发出去的船应该刚到暹罗。 这天海事局的人跑来通知黎源,有他的货要接收,宋文彩一脸莫名,跟着黎源跑去一看,货物已经卸下来,整齐码放着。 宋文彩心头狂跳,拆开袋子顿时欣喜若狂,居然是咖啡豆。 整整二十多袋,足够喜茶未来两个月的用量。 黎源展开信笺,果然是阮保来信。 信上说他看到大朝的船只抵达,预估大朝冬季不停航,黎源的生意只会更好,于是将近来搜集的豆源一并运过来。 他让黎源不用担心,如果数量太多便按照两人当初约定的数量支付,若有多出的赠送给黎源。 他当初买回去的丝绸瓷器给家族带来极大利益,这份情谊无能如何都要报答。 即便黎源现在用不到这么多豆子,他也会全部收下来,在通讯不便捷的年代,诚信就是金字招牌。 想来阮保现在也应收到他的信,不仅放心这批豆源没有浪费,接下来还会扩大种植。 “黎兄,你真是料事如神。”宋文彩恨不得把黎源捧到天上。 真的,店铺的豆子最多维持三天,再不来他都要疯了。 也有其他番邦人送来的豆子,但是黎源不打算用,因为口味不一样,每样豆子连一天的用量都撑不住,很可能出现早上的味道跟下午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黎源紧绷的心松下来,“我只是赌一把!” 赌一把阮保作为皇室成员对局势的敏感。 显然他赌对了! 宋文彩对他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黎源将银钱交予海事局,明日的船只会将银钱和信笺带给阮保,另外他又支付超过定金的金额给阮保,大有让其安心扩大种植的意图。 黎源对种植这块十分精通。 自然也能根据未来销售量估摸出大致面积。 海事局外也有许多等着搬运的小工,他们没有跟船只签合同,大多因为力气身量不足,便只能捡些零碎活做。 看见黎源出来就毛遂自荐搬运货物。 宋文彩不耐烦地挥手,他家有大力士,还有好多个店员,何必再花钱。 转头黎源已经跟人谈好价格,点了十来个汉子,一个接一个动作麻利地搬起来。 他以为黎源烂好心。 见黎源盯着这些人不知在琢磨着什么,便封住嘴巴,他算是明白了,黎源这人看着不急不躁的,脑袋跟个精密仪器似的,就没停过。 稳妥是稳妥,可靠也极为可靠。 但是不风趣,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骗住小珍珠那样的美人。 两人一路跟着小道往回走,周围不少人跟两人打招呼,“黎老板,宋老板!” 两人纷纷回应。 宋文彩还是有自己的担忧,“这些豆子用完怎么办?” 他知晓下一批豆子成熟要等到九月,整整大半年的时间。 黎源笑着说,“不卖喜茶而已,难道天会塌下来?” 宋文彩一愣,倒是他想岔了。 两人进门时,店员已经拆开豆子开始烘焙。 不少顾客看见新来的豆子,纷纷让黎源增加销量,倒是宋文彩撅着屁股伸出头,“做梦!” 他至此算是明白黎源为何要控制销量。 他在拉长战线,再好的东西若是长时间不出现人们面前,一旦热度过去,再难回到巅峰。 不如这么抠搜抠搜地卖,吊得大家胃口十足,越发觉得他们的东西好。 他便也更加明白黎源要开生产线的原因。 宋文彩决定出钱投资,他准备了两千两找黎源,“哥哥算是鼎力相助吧!” “花三那里怎么说?” 花三一直小本经营,又刚从西北搬过来,应该没什么钱,黎源扣下一个月的收益,他没有说半句话,已经算不错。 黎源笑着回答,“上次的钱他还剩一百两,加上他母亲存的两百两,一共又给我三百两。” 宋文彩瞳孔地震,花三虽然只出了三百两,但又一次倾尽所有,说不佩服那是不可能。 如果亏了,宋文彩也就损失一座宅子,于他的生活并无改变,但是轮到花三,那就是一夜回到赤贫。 黎源见宋文彩沉默,安慰道,“每个人想法不同,宋兄不必多想,再就是他母亲最近跟他张罗亲事,他好似不愿意,索性把钱都投进来,没有钱自然娶不了媳妇。” 宋文彩燃起熊熊八卦之心,挤眉弄眼地看着黎源,“黎兄,你也喜欢男子,帮我看看,那两小的是不是?” 黎源但笑不语,花三喜不喜欢刁鹤不清楚,刁鹤肯定是喜欢花三的,这一个月他沉默不少,原以为他与谁闹了不愉快,还是花三自己说漏嘴,黎源才知花三母亲想给花三找媳妇。 花三本来没啥意见。 他跟刁鹤已经说开,两人是好兄弟,刁鹤也是他们家儿子,到时候一起孝顺母亲。 黎源摇头,刁鹤寄人篱下,自然花三说什么便是什么,这点上跟戚旻有几分相似。 黎源便问花三怎么又不想娶亲了。 花三说不上来,媒人介绍过两名女子来家里相看,模样都不错,跟他们一样都是京漂人,起先花三也开心,但坐下后说说话,花三就觉得哪儿哪儿都别扭。 不是说不到一堆,就是感觉对方像个易碎的瓷器,端着捧着抱着都怕碎。 抱怨完,“还是跟刁鹤在一起舒服,我怎么整他,都不担心摔坏他,而且我们也能玩到一块儿,我与女子一起玩什么?一想到往后几十年要跟个说不上话的人待在一起,顿时觉得没劲。” 黎源慢悠悠地说,“可是你又不喜欢刁鹤,总不能因为玩不到一起就不娶妻。” 花三嘴快,“谁说我不喜欢他。” 黎源忍着笑,“你不是把亲事给退了吗?” 花三站起来一脸生气加委屈,“我问他想当兄弟还是夫妻,他说看我,我说以前家里穷,没法娶妻生子,现在有钱了……我话都没说完,他说好,祝我娶妻生个大胖小子。” “娶妻就娶妻,谁怕谁!” 哈哈哈哈哈! 黎源实在忍得辛苦,拍拍花三脑袋,“那你当夫君还是夫郎?” 呃……没想过! 时代如此,总有一个要处于明面上的弱势位置。 黎源挥挥手,“去想清楚,想清楚了再与刁鹤好好说。” 他又补充一句,“两个人在一起不仅要能说话能玩到一起,也要会疼人。” 花三似懂非懂地走出去。 剩下的钱黎源打算走贷款。 大朝货币系统比较完善,钱庄有官府和私人两类,但黎源在京城只看见官办的,里面繁忙程度比后世许多大银行还夸张。 利息有高有低,根据贷款额度调整,一般需要抵押或者有人担保。 黎源打算抵押新买的屋子,这件事黎源跟戚旻商议过,戚旻自然是同意的,只末了叮嘱一句,让黎源一定把屋子赚回来。 看得出他很喜欢这个小院子。 黎源的屋子值两千多,贷款可以贷四千左右,两种还贷方式,一种先还利息,一种连息带本,前一种有时间限制,后一种…… 黎源琢磨着各种组合,算着最适合的贷款方式。 “黎先生!” 黎源抬头望去,华岁站在街角冲他笑。 茶楼里,黎源替华岁斟好茶。 得知老太君身体康健,睡得好吃得好,黎源放心地点点头。 他知晓华岁不会无缘无故找他。 果然华岁掏出一个袖珍盒子推到黎源面前,“这是老夫人让我交给先生,还让我替老夫人……” 黎源抬手,“祖母帮孙辈管着银钱是常有的事情,不然胡乱花掉如何是好!” 老太君尊贵一辈子的人居然带着小孩子的辛苦钱跑掉,这说出去太不好听,自不是担心黎源乱说,而是老太君过不了自己那关。 华岁看着一如既往的黎源,心中感动,丁香是个机灵的二等丫头,平时鲜少在外面露面,见老太君茶不思饭不想地担忧公子和先生,便斗胆献计让丁香去打听。 结果遇到喜茶招聘,那丫头反应也快,先斩后奏把工作拿下来,喜得老太君立马把她升作一等丫头。 黎源打开匣子,里面放着厚厚一沓一百两面额的纸币,整整五千两。 “这是?”老太君只拿走一千四百两,戚旻说过帮黎源存着赚利息,但也太多了。 华岁解释,老太君也有投资做生意,海市重开后她就自己掏腰包买了几艘船,黎源的钱也投进去,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是利润大呀! “我们老夫人可是名副其实的阔太太,比大人和公子都有钱得多,现在海运扩大,老夫人又去订了几艘船。” 黎源:…… 这年代的远洋船虽然以木料为主,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的吧,价格跟后世的大型游轮差不多吧! 谁家好太太手一挥就买几艘游轮的! 海运真的赚钱,难怪眼红喜茶的还是以小本经营为主,商行的人至今无人向他打听生意经。 突然到手五千两,有种不真实感。 黎源不好带女子回家,让华岁在茶楼等他片刻,小半个时辰后黎源返回,先将老太君留给他的绿扳指慎重地交给华岁。 当时只觉得这扳指漂亮,京城许多玉器铺子,黎源也慢慢看得出好坏,老太君给他的这枚绿扳指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不说,周身还有种莹润感,绝对是非常好的玉料。 华岁见黎源将绿扳指还回来吓一跳,见黎源没有别的意思赶紧说道,“老夫人给您的,您可不要还回来,不然老夫人会伤心的。” “我又用不着,放在家里也不安全,现在的屋子可比梨花村小得多,也没有保险柜!”黎源着实烦恼。 华岁看着一本正经的黎源,失笑不已,“这东西寻常小偷不敢偷的。” 寻常小偷只偷点银钱,这种一看便价值连城,小偷哪里敢拿,只要拿出去就露馅儿,绝对会被追查,若是主人家自己卖的还好说,若是偷盗的,下辈子都不用出来了。 黎源见华岁执意不收只好收起来,又打开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三枚戒指一个手镯,全是金的,“当时答应给祖母的,今年赚钱后才买,劳烦华岁姑娘帮我交给祖母。” 华岁没有半分嫌弃,高兴地接过去。 没想到黎先生果然有心,答应老太君的事情一直记得. 太师夫人林音是吏部尚书爱女,出身勋贵,举止高雅,自嫁给戚熙棠,一家人都是一起用饭,后来戚熙棠越来越忙,林音却一直都陪着老太君,从未缺席。 今日也不知怎的,老太君让人将饭菜布到花厅。 春日阳光和煦,虽然有些逼仄,但用饭的只有婆媳两人,倒也不觉得。 阳光一路铺进花厅,老太君自从梨花村回来就不再要人帮她布菜。 想吃什么都自己伸手夹,婆婆如此,做媳妇的自然不会再叫人帮忙。 林音微微皱起眉头,刚刚……她被闪了一下。 又一下。 再一下! 林音抬眼望去,只见老太君拿着筷子的手戴了三个大金戒。 做工倒不粗糙,但是每个又大又重,分量十足。 金光闪闪,被阳光一照,哔呲哔呲的。 林音微顿,“娘手上是新打的首饰?” 没法违心夸好看。 老太君从未有过如此朴实的首饰,哪样拿出去不惹人羡慕。 老太君矜贵地点点头,夹菜的手突然伸长,保养得宜的手腕上好大一个金镯子,林音好担心她累不累,连忙将远处的碟子端起来。 平时里使筷子使得风生水起的老太君,突然手肌无力了,一道菜夹了许久才收回去,这样林音连金镯子上花纹都看清楚。 再不夸她就是傻子,“娘新打的首饰……不错!” 老太君终于露出笑容,依旧矜贵地点点头。 把饭吃得差不多才说,“源哥儿那孩子给打的,真是浪费钱,都说了不要不要,硬要让岁华带给我。” 林音:…… 等婆媳俩都吃完饭,两人坐在花厅喝茶。 林音踌躇片刻张口,眼睛里有些期待,“娘,跟我说说源哥儿那孩子。” 站在后面的华岁和桃良相视一笑。 第107章 新品 食品加工厂建起来很快,毕竟这年头没什么大型机器需要搬运组建。 选了个相对独立的仓库便动工,依旧是黎源设计的图纸。 黎源读的农业大学,参观工厂是常有的事情,他们学校自己就建了个加工厂,还有流水线,不过以观摩学习为主,只有一些小型的机械。 黎源只打算在这里做面包坯,再运到店铺二次加工跟烘焙,这跟后世的面包连锁店已经极为相似。 这边建立工厂,那边就要招收会面点的师傅。 中西式糕点有相通之处,招收有基础的上手更快,况且面包本来就不是什么复杂手艺。 由花三当老师,开课传授知识,不过这些师傅都签订过合同,三年契约,如果中途离职将赔付高额合约金。 手艺这个东西,想要开连锁店就不容易保密。 当然黎源也不是全部教授出去,操作手法和烘焙技术就不是一下能学会,哪怕聪明如花三也只学到皮毛。 所以初期依旧以欧包为主。 再就是喜茶的黄油和酵母菌只有核心成员才知道做法。 特别酵母菌,又只有黎源培育得最好。 培训课堂就在加工厂,这边培训完,那边就开始制作。 十分高效。 另一头,黎源选好分店地址,就在学院附近的食肆那条街道。 这里的铺面就比海市贵许多,一个月租金要五十两左右。 黎源没有选择太大的铺面,因为主要顾客是学生,学生哪有时间像番邦人一坐一整天,都是买了东西就走。 但他还是预留十来张小桌子,再装修出轻松的氛围感。 果然,这里成为小年轻谈恋爱的好地方。 店铺装修完工时,宋文彩疑惑地问黎源,“黎兄不打算卖喜茶?” 不是说没有那些东西,但感觉无论是煮制喜茶的灶台还是手冲的器皿都不如海市多。 “学生喝喜茶主要为了提神,其他东西小孩儿们也喝不出来。” “那我们主营什么?”宋文彩已经有了主营意识。 这还不好说,面包甜品饮料呗! 反正黎源已经在海市发现可可果,不过这次他没有买来做出成品售卖,而是与对方预定了一批可可树,差不多年底就能运过来。 兴许过几年又能上个王炸。 开了学府店,面包品类和饮品进入大力开发阶段。 黎源缺豆子的事情在京城不是秘密,许多人都等着看学府店的笑话,学子们属于喜茶店比较稳定的销售群体,他们会购买自然是为了提神,黎源家的豆子连一家店都维持不了,再开一家,就等着歇业吧! 没了喜茶,学子们又不是非要吃你们那种干巴巴的面包。 没了喜茶,喜茶就名不副实啦! 可是红眼病们左等右等,都没等来喜茶倒闭的消息,等他们跑去一看,天啦,学府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每次只放二十个人进去。 红眼病们只好跟着排队。 每个出来的人都拎着印着‘喜茶’字样的纸袋,看起来买了不少面包,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几乎每个人手里都端着一种陶瓷杯,那杯子没有上釉,看起来很廉价,但款式有些奇怪,像竹子做的圆筒,却比那个好看,而且每个杯子里都插着一根麦管。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 这铺子的风格也太奇怪了吧! 一排排带点倾斜度的宽大柜台上摆满各式各样的面包,粗略扫一下有十多个品种,除去在海市看见过的欧包和红豆面包,大多都不认识。 一个挨着一个摆放,莫名觉得可口。 有些面包上糊着一层白白的东西,不清楚是什么。 有的点缀着漂亮的鲜果或果干。 有的淋着晶莹剔透的蜂蜜和花瓣。 而且每种面包的款式差别大。 除去面包还有三明治,三明治的种类从原先的三样增加到六样。 每一类面包前立着一个小木牌,好像是面包的名称:可颂、贝果、肉桂卷、奶酪球…… 收银台附近放着一个大筐,里面插着像棍子一样的东西,正好看见好几个官员模样的人正在疯狂卷棍子。 进门的地方摆放着一摞盘子和夹子。 红眼病们发现没有人争抢,每个人先拿了盘子和夹子,去柜台选择想要的各式面包,再去收银台结账,非常的有序。 柜台后面的墙壁上挂着几十个牌子,全是眼熟的名称。 什么紫苏饮、樱桃煎、枣儿水…… 哈,喜茶终于没豆子卖了。 然后就看见:黑咖(大中小) 只有黑咖,连手冲都没有。 来不及高兴,又看见十多种连名字都没见过的饮料名称:普洱柠檬茶、桃桃柠檬茶、四季柠檬茶、碎银鲜奶茶、茉莉鲜奶茶、抹茶鲜奶绿…… 揉揉眼睛,感觉都快不认识“茶”这个字了! “先生,您要喝点什么?” 漂亮的店员围着喜茶字样的围裙,笑得犹如窗外盛开的桃花,后面好多员工忙碌着配比着饮品,操作台上好多看不出名堂的器皿和食材罐,但给人干净整洁的模样。 不等回答,“要不要试试我们最近推出的新品抹茶奶绿,不仅有浓郁的绿茶口感,上面还有丰富绵密的奶油,它是喜茶非常独特的一款饮品。” “来,来一杯!” “我要普洱柠檬茶。” “茉莉鲜奶茶。” “那您还需要点面包蛋糕吗?我们的奶酪球非常受欢迎,不仅大人小孩爱吃,牙口不好的老人也可以吃一些!” “来,来一点!”红眼病们很急,不知买多少,感觉自己很土,后面还排着人,丢脸死了。 漂亮的收银小姐姐善解人意,“那先给您装四个不同口味,正好一人一个,若是味道好一定要帮我们推荐哟!” “一共二百二十文,麻烦到这边取饮料,饮料大约需要五分钟!”店员将一个沙漏倒过来放到这群客人面前的柜台上,这是一个五分钟的沙漏。 等待期间几人把店面又好好打量一番。 座位确实不多,都是小小的一张圆桌,只能坐两三个人的样子,跟寻常食肆甜水铺相去甚远,但是不是靠着窗户就是靠着漂亮的墙壁,坐着的人距离很近,莫名有种亲密的感觉。 店铺另一头还有一个门,堂食和外卖的可以走那边出去,两边就不冲突。 过了几分钟,红眼病们端着饮料,拿着面包恍然地走出来。 点抹茶奶绿的懵逼地看着杯口冒出来的一大团白色螺旋纹东西,这白白的就是奶油吗? 怎么吃? 旁边有买一样饮品的学生伸出舌头哗擦卷进去一大口,然后含着麦管呲溜一声,再啃一口面包快速朝学校跑去。 嗯? 怎么把杯子拿走了? 很快红眼病们发现,被子居然是可以带走的,带走的,带走的? 这么大的手笔!!! 仔细一看,杯子就是最便宜的陶土杯。 但是有种得到一个免费杯子的小小喜悦感。 杯身上自然印着‘喜茶’字样,恨不得无死角无间歇宣传。 ‘喜茶’下方自然是那行人人都能背的句子——等一个人的喜茶,据说是喜茶老板写给他爱人的,真是酸死了。 杯子另一面就是喜茶的狐狸图标,不过很小巧。 四个人买的饮品都不一样,每只狐狸的表情动作也不一样。 又一学生路过,“我已经集齐五款不同的杯子,下次过来可以换一杯免费的,你说选什么好?” “他家都好喝,我就没有喝够的。” 红眼病们觉得他们的脑子转不动了。 浆糊了,完全凝固了。 这种全新的东西和销售模式完全超出他们的认知,学不来,不知道从哪里学! 红眼病们还是记得自己来干嘛。 蹲在外面一边啃面包一边喝饮料一边观察喜茶的销售量。 “这奶油应该由鲜乳制成,难度应该不高,没想到口感如此不同。” 真的好喝死了。 另一人说道,“我买的法棍,真的跟棍子一样,口感很不好,不清楚刚才那几人为何买了那么多,这根还是残次品,半价卖给我。” 但是奶酪球真的好好吃。 又一人小口小口珍惜地咬着面包,“我买的是果酱面包,看来跟青梅酱那些很像,同是甜口,为何口感相差那么多?” “我买了桃桃柠檬茶,柠檬果原来可以跟茶一起熬制?但我感觉自己做不出这种口感!” 这个桃桃跟柠檬茶的融合美味到极致。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如出一辙幸福满足的神态,真的是太好吃太好喝了。 什么神仙吃食和饮品。 真想住在喜茶里。 这样的神色几乎出现在每一个购买者脸上。 “你们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卖得极贵吗?” 众人纷纷点头。 确实极贵。 再看着乌泱泱排队的人,难道没有一个人觉得贵吗? 大朝的人都这么有钱吗? 好吧,确实有钱! 几人算了算一天的营业额,觉得不可思议,又翻来覆去算了几遍,最后心事重重的离开。 TMD,太赚钱了! 宋文彩在干什么,宋文彩抱着黎源刚做出来的珍珠奶茶嚼嚼嚼,学府店的利润比海市店翻了一倍,每天卖出去的面包和饮品不知几何。 “之前的饮品比较单一,以柠檬茶为基底,翻来翻去就那几个花样,过段时间把珍珠奶茶放出去,之后研发以珍珠奶茶为基底,花样你们自己想,到时候我们来试味道!” “推新不用太快,稳定品质为重中之重,但是夏季要一次性推五个品种的珍珠奶茶,每周再上一个新品。” 黎源对负责饮品的师傅说到,说完擦了擦手,把花三叫到一旁,语气有些严厉,“作为管理者哪有事事亲力亲为的,你要做的是把控口感,而不是自己去调制,让一干人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后面。” 花三闷着不吭声。 等人走后叫来刁鹤,原来花三这段时间拼命是跟母亲起了分歧,他母亲还是希望花三娶妻生子。 人之常情! 不过黎源没给他任性的机会,又抓出去教训了一遍。 下午就过来跟黎源保证,以后绝不把情绪带到工作里。 宋文彩咯吱咯吱嚼着珍珠,“第一次看你这么凶,咋啦?小珍珠没喂饱你?” 黎源差点翻宋文彩一个白眼,两人熟稔后,这个年长他十多岁的大龄单身男说话就荤素不忌。 “我打算将生产线交给他,花三确实有些年轻,刁鹤比他稳重,两人搭配我不担心,是我太心急。” 宋文彩立马瞪着黎源,“喂,我可是占四成的大股东,你不交给我交给花三?” 当时花三的钱不够在后续的份额里占一成比例,黎源得到老太君赞助后,给花三补足份额,花三差点抱着黎源喊爸爸。 宋文彩自然也是开玩笑,生产线太累,给他都不干。 黎源推开宋文彩,“我的宣传顾问,形象大使,品控大师,下一家店铺我要选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面积体量按照你心目中最高逼格弄,可不可以?” 宋文彩终于洋洋得意起来,说到这些他最是在行。 “什么开始弄第三家店呀!” “下个月。” 宋文彩差点被一颗珍珠给呛死。 他看着黎源不像开玩笑,“我当时觉得你太不上心赚钱,现在是觉得你赚钱太不要命,到底怎么回事说说?” 黎源没打算瞒着合伙人,“明年我打算考皇家学院,今年争取把体系建立起来,我打算在京城至少开二十三家店,几乎每一坊都有,如果一个城市的连锁体系建立起来,我打算把连锁体系推广到其他城市,目前觉得不错的就是琴川府……” 宋文彩差点晕过去。 无法探索到边界的成功感让他幸福得快要飞升。 很多人都认为学府店是黎源在咖啡豆紧缺情况下想出来的对策,虽然更加精准,销售更好,但是直到第三家店开业,大家才反应过来不是运气,不是碰巧。 随着第四家第五家的营业,大家发现喜茶有自己很统一的主营菜单,但是会根据客户群做出调整,这种精细的人性化服务到后来被人们连连称叹,并引为学习的模式。 不过等他们学习时,黎源的品类品控团已经达到二十多人,面包师傅达到上百人,其他员工更多,已经不是随便就能学到的。 即便把厨房放开给他们参观,他们也一时半会学不会。 很多与黎源打交道的人发现,大多数人都在疾步时,黎源在慢慢走,等发现时,黎源不知何时超过他们好长一截,等他们加快步伐时,黎源已经迈开脚步矫健地奔在人生的道路上。 产生同样感受的就是跟戚旻一起共事的人。 大人们觉得自己已经跑得鞋底冒火,抬头一看,戚旻在天上飞。 春末开始,戚旻的下班时间稳定下来,六点左右。 两人有了更多时间相处,早早吃完饭并不会立刻去床上,两人会坐在书房各自看一会儿资料。 但时间不长,最多一个小时。 因两人实在繁忙,于是请了打扫卫生和做家务的婆子。 人是丁香推荐的。 丁香是有些本事的,很像后世的HR,黎源刚为什么人才烦恼时,她就能从她的七大姑八姨里面找出来。 黎源也不深究,人好用就行。 说到珍珠的零食,黎源总是趁下午的时候,用海市那边的窑炉烘焙,学府店营业后,这边的压力减轻许多,一些偏爱面包的顾客转移到那边。 但是因为海市同样上了新品种,这边的客流量只是没有那么夸张,但人还是多。 除去早期客人见过黎源亲自做面包,之后再也没见过。 等海市这边稍微空闲后,大家发现一到下午总有一个窑炉会空出来,这时黎源就会亲自上手,他做东西好看,行云流水的,同样的揉面和面,在他手里就有种大师级的美感。 这时许多客人都会停下来,转过身静静看他做事。 光是看着就觉得做出来的东西一定极其美味。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会有口福,没想到人家做完就拎着篮子走了,一打听才知道是做给他家爱人吃的。 黎源做得多,除了一半给珍珠,还有一半要给老夫人。 这些品类则要精致得多。 什么酸奶包、曲奇、牛角酥、杏仁黄桃酥,他做的东西几乎不重样,还跟着时节变化,看得人食指大动,口水滴答。 一问就是没上市,老板暂时不打算教。 什么时候教,老板爱人吃腻再说。 戚旻再次成为全城最嫉恨的人。 不怕,债多不压身。 不过两名当事人都不清楚,也懒得管。 大家都很好奇老板的爱人到底长什么模样,能把这么能干英俊的男子迷成这样,据说只有另外两位老板见过。 被问及时,眼里的惊叹做不了假。 问多后慢慢得知,老板的爱人居然也是名男子。 大朝能娶男儿在番邦人眼里特别新奇。 他们倒没有什么看低一方的心理,就是觉得很新奇。 特别现在越来越多的夫郎走出家,有些连面纱也不戴了,虽然说大多数容貌漂亮,身材纤细,但有的也不是,那什么有一坊卖豆腐的,他家夫郎胡子茂密不说,力气还大,夫郎改革政令一下来,他就出来跟着夫君一起打理铺子,把一家豆腐店经营得越来越好。 所以现在出来做事的夫郎也多起来。 大家觉得他们跟其他男儿并无不同。 本来就没有不同。 所有的特性不过是人为加上去的。 当然,依旧有爱敷面簪花的男儿,也没人说道。 大家有种感觉,这两年,大朝的风气开放起来。 “哥哥!”戚旻从通道里跑出来,趁黎源不注意跳上黎源的背。 黎源也不放人,索性背着戚旻往家去。 学院这边对黎源要熟悉些,好多人都认得这两人。 一开始是一人总是接送另一人,无论什么天气。 一天两天好说,从第一次看见这人就再也没断过。 如今已经入夏,这人还来。 再就是两人的身高外形加之都是男儿,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学子们还能认出来,除去黎源时不时要去学院店视察,再就是他跟茅思聪那些学生熟悉。 一直以来,学生都有单独的学生卡和学生通道。 不仅买面包饮品时优惠些,也不用跟其他顾客一起排队。 喜茶不仅对学生优惠,还对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孕妇优待。 其他的一视同仁。 两人一开始还注意点,毕竟附近学生多。 现在也不管了,主要杂艺人员通道在西经,戚旻下班时间出来总容易碰见出来吃饭的学生,想躲也躲不了。 他们住在正东区那块,一路顺着东经的路走,也不知他们为何到处蹿,有时候走到海边都能碰见突然冒出来的高中生。 “黎先生好,夫郎先生好!”学生们不知道戚旻的名讳,黎源也没有介绍的意思,大家就这么喊着,不过学子们私底下给戚旻取了个外号:小狐仙。 黎先生快把狐狸图标印到天上去,还有那句酸溜溜的情诗,只差没说他家夫郎就是那只小狐狸,见过戚旻的人确实赞同,虽然只能看见眼睛,但是那身风姿绝艳,担得起小狐仙几个字。 “哎,你好沉,我背不动了。”黎源逗弄人。 戚旻撑起来气哼哼,“哥哥,一会儿说人胖一会儿说人瘦!” 两人闹了会儿,拎着新买的菜往家走。 帮忙扫撒的婆子不负责做饭,但会提前把费时的东西准备好,汤水教过她,很快就学会,熬出来的汤几乎跟黎源做的一样,戚旻也就不挑剔了。 两人买的这些东西都是很快就能弄好的。 等两人拐进巷道消失在斜阳里。 两名官员心有余悸地钻出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正是议事局的大人们,今日是周五,他们约着去海市吃鲜货,居然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议事局从前段时间实行上五休二。 久居牢笼的大人们很哈皮,上城区不热闹,都往下城区钻。 钻来钻去看见了不得的事情。 声音很像,但是明相从不会这般说话。 没看见正脸,只看见背影,感觉也很像。 --蒮口兮口湍口√一 “你没觉得这位身上的衣服跟那位早上穿在里面的很像吗?” 自明相里面袍子的颜色丰富起来,大家就没见过重复的,啥颜色都有,怎么漂亮怎么来,不过他一般在外面会套件黑金银纹的常服,加之大家看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何况议事局每天都发生好多大事。 另一人反应很快地摇头,“你看错了,那位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先前说话的也反应过来,“最近有些眼乏。” 两人心里卧槽上天。 明相真的有夫君? 明相还会娇滴滴地喊‘哥哥’? 不可能不可能。 今日水逆,撤! 第108章 逛街 今日两人要出去玩,但黎源不让戚旻在外面吃东西。 吃完饭戚旻去换衣裳,这人臭美着呢。 黎源站在院子里等他。 流苏树开了花,白茫茫一片,又被称为四月雪。 小院其他的花卉植物也茂盛起来,引来几只斑驳的蝴蝶翩跹,黎源问过陈寅,能不能带戚旻出去玩。 陈寅笑着说,“又没什么人认识他。” 倒让黎源沉默好一会儿。 再一想,这年代没电视机和报纸,曝光率永不像后世那般生怕被人认不出来。 见黎源不相信的样子,陈寅失笑,他没有说假话,认得戚旻的大多待在上城区,若是在下城区碰着,因戚旻换了衣裳又戴着面纱,即便认出来也会跟那两位议事局的大人般装作不认识。 这点聪明都没有还怎么在如今的世道混。 再就是,陈寅回头看了眼各条巷道准备就绪的司狱所人员,傻小子,你还当明相出行跟过去一般,司狱所要是连这点不动声色的保护能力都没有,就不要混了。 你待明相如心尖血,明相在乎起你来能发疯。 玩吧玩吧,明相已经许久没有这般放松。 “哥哥,我们走吧!” 黎源回头,戚旻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走出来,头束莲花冠,插着一支白珊瑚发簪,犹如天宫里走下来的仙人,真正的天宫。 戚旻则看着一身鸦青色长袍立于四月雪的黎源回不过神,花如繁雪,絮絮而落,沾了黎源的黑发黑眸,唯有头发上一支红珊瑚添了点别样的色彩。 两人都从彼此眼里看见惊艳和情深,相视一笑,握紧手推门而去。 黎源不带戚旻走大路,专挑小巷左弯右拐,一会儿拾阶而上,一会儿拉着人往前跑着,走到视野开阔的地方,两人就看一会儿船只繁星般点缀着的海面。 司狱所的人准备找黎先生讨一副京城地图。 戚旻从未这般玩过,他连下城区都未踏足过,所谓的九经九纬不过从孟尝将军的地图那里识得。 穿街走巷的不止有他们,还有卖水果的小摊贩,最近上了杏子和枇杷,黎源见水果新鲜,要了一碗杏子一碗枇杷。 小贩去皮后泡进糖水里,再端给两人吃。 黎源拿来两个小板凳放在台阶上,两人一前一后坐下吃糖水,留出中间的通道给行人通过。 戚旻摘下面纱时,小贩好一阵惊叹,“小哥好福气呀!” 黎源端着杏子碗,“明明是他好福气。” 戚旻转过头来瞪了黎源一眼,“哥哥,给我几个杏子。” 两只青花瓷的小碗碰在一起,你给我几个杏子,我给你几枚枇杷,京城的糖水也做得极为不错,许多糖水都加了独家香料,味道很是特别,像这位小摊贩就加了薄荷。 吃食就是这般,只要有人买,其他人就围上来。 不多时,这条台阶坐了一溜的人,没有板凳就坐台阶上。 两人吃得差不多,黎源跟戚旻的脑袋凑到一起。 “来了多少?” 戚旻微微侧着头,额头正好碰着黎源的嘴唇,“不清楚,这些事情我不管的,陈寅看着安排。” 黎源点头,“以前倒是经常看见他,现在好久不见一次,偷懒了。” 戚旻呼呼笑了两声,“陈先生也进议事局了,霸道得很,寻常人不敢得罪他。” 黎源倒是惊奇,“那唐先生呢?” 戚旻要笑不笑,“他回我父亲那里了。” 哎呀,搞了半天唐先生才是死对头。 黎源懊恼又好笑地看着戚旻,“前段时间看见还送了他好多面包,都没收钱,我后悔了。” 戚旻美目盈盈地看着跟他说悄悄话的黎源,“谁不知道你是拿给林恩的,哥哥最会收买人,祖母天天戴着你送的戒指和手镯呢!” 小虫有了大名,叫林恩,他亲生父亲姓林,子承父姓,至于感恩谁,不过是一名勤劳善良女子的虔诚之心。 两人说了会儿话,黎源找来摊贩结账。 “大哥还剩多少糖水?” 摊贩今日生意不错,高兴地说,“只剩十来碗的样子。” “劳烦大哥全部做出来?” 摊贩诧异,“小哥要自己吃?这个吃多凉气,我这也不外带的……” 黎源递过去银钱,“无妨,大哥稍等片刻,会有人来吃。” 两人便起身不急不缓地离去,弄得摊贩好不奇怪。 不过他没等太久,不一会儿这条小巷就空无一人。 十来位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官差不声不响地坐下来,离得近的递凉水,一碗碗传下去,不声不响地吃起来。 先前摊贩突然看见这么多司狱所的人,惊得差点腿软。 一人扶住他,“您不用担心,贵人请的我们。” 见对方态度和蔼,再一想司狱所的人似乎从不欺民就放下心来,脑袋不由朝着那两位贵人离开的方向望去。 原来是贵人呀,难怪一身说不出的非凡风采。 就像月宫里走下来的两位仙人。 十几名官差三下五除二吃完手里的甜水,他们有种预感,黎先生还会请下去,可不得搞快点,去晚了就是下一批兄弟了。 这时候不是兄弟,是对手,就拼一个手速。 这个晚上,执勤的吃了甜水、酱板鸭、糖葫芦、桃酥、金玲炙、巨胜奴、醍醐…… 好吃是好吃。 就是晚些时候很多人拉肚子耽误了正事。 逛了大半个时辰,黎源担心戚旻累到,刚从一个巷子里走出来,喧哗的街市尚未感受到,黎源拉着人,走向一个酒楼。 京城的酒楼也特别多,有的辉煌气派,有的小巧精致,黎源挑的这家正是望月阁。 进去前,戚旻愣了一下,无他,这家酒楼跟望海楼很像。 就是各方面设施都小一大圈。 戚旻曾是望海楼常客,时常一个人坐在上面看热闹。 看别人……热闹。 店小二自是认得黎源,立马热情地迎上来,“黎老板还是老地方?” 黎源来这里谈生意多,但大多在二楼或者三楼。 “顶楼有包厢吗?” 店小二目光在戚旻身上扫了一圈,心头一阵火热,这位只怕就是传说中黎老板的小狐仙吧,果然非同凡响! 单单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比番邦女的眼睛还要漂亮。 “自是有的,现在月亮出来了,西厢房的位置最好。” 黎源觉得运气极好,不过戚旻一向是他的福气小珍珠,拉着人就往上走,“那我们去那里。” 两人也不等店小二,嗖嗖往上跑,往来客人只看见翻飞的衣袂,想仔细再看,人已经不见踪影。 若说夫夫里最是神仙眷侣般的人物,自是明相跟他的山神夫君,不管他人如何认为,在许多人眼里,包括番邦人,那都是令人艳羡的,山神若是不疼惜明相,何来授意这么多神谕般的奇思妙想,但从未有人见过山神,两位如同传说中的仙人,神龙不见尾,也不好妄议。 但现在京城出了另一对神仙般的眷侣。 便是喜茶的老板跟他爱人。 他们可是实打实看得见的活人。 黎老板能干英俊,疼爱夫郎恨不得敲锣打鼓,喜茶的东西新奇得就像杂艺人的百宝箱,这方面倒与那位不知存在不存在的山神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然,喜茶的东西不能拿来跟政令比,但这个接地气呀! 他的爱人也是有人见过的,据说缥缈美好得仿佛月间纱。 现在不少人成为这‘两对’的拥趸者,若是碰巧一起提及,多少要争个输赢的。 等月华铺陈进来,桌上已经摆好小食,都是时下流行的吃食,不过戚旻刚才已经吃了不少小食,黎源只挑了一碗苏酪给他,还加一句,“再长十斤就不管你。” 戚旻除掉面纱笑着望过来,“酒也能喝?” 戚旻是有些贪酒的,那两年睡不着便常喝酒,肠胃弱跟此也有关系,黎源笑着摇头,“想都不要想。” 戚旻尝了一口苏酪就放下勺子,“哥哥,什么时候我能喝喜茶?” 咖啡最伤胃,黎源哪怕做成京城唯一的大咖啡商,戚旻也是没喝过,戚旻以为黎源又要拒绝,黎源已经寻了个走廊边的好位置坐下,将腿翘在美人靠旁边的凳子上,“夏季饮品有拿铁,到时候让你尝尝。” 黎源叫了唱曲的艺人,一位妇人,一位白胡子老头。 上手持三弦,下手持琵琶。 两人隔着屏风坐下。 戚旻有些意外,弹评用的方言,哥哥居然喜欢? 黎源招招手,戚旻在黎源身旁的位置倚过来。 “听不懂,但是爱听,你给我讲讲词里什么意思。” 两人便这般半靠着,依偎着,看着明月照耀大地。 万家灯火,千盏渔星。 街市繁华,人流如织。 当真是山海瀛瀛,人海营营。 风过耳畔,戚旻的声音低低的,软软地送到黎源心中。 看着黎源眼中映着的灯火,笑盈盈看着他,嘴里轻轻哼着弹评的模样,戚旻突然有种感觉,他们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日日夜夜。 久困心境的思锁就在黎源一步一个脚印踏实的日常里又松开些……. 京城确实繁华,已过九点,没有半分消散的痕迹。 据说宵禁时间又往后推迟,黎源不晚睡,倒不清楚推到几点,戚旻说过京城已经开始扩建,想来宵禁迟早会取消。 两人听完曲往回走。 回去走了大道,这里接近中轴线,视野开阔不说,沿河两岸都是酒楼食肆,宾客吃酒猜拳的声音,歌姬伴着丝竹音寥寥,一副歌舞升平的样子。 小贩尤其多,卖吃食的卖日用货物的,边走边吆喝,若是遇到有客人购买,小贩就将担子寻个人少的地方放下,先将挂在胆子头的小板凳摆好,请客人坐下,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吃食用碗装好,再递给客人,客人吃得也不急,与其说吃东西,不如说是出来游玩。 旁人的对话断断续续传到两人的耳边。 “听说你家夫人又怀上了,真是恭喜贺喜!” 那人很是开心,“早两年就想要,但那时候不太平……如今日子好起来,自然抓紧时间。” 对方又说,“我见现在官家发的商船越来越多,身旁许多人都开始参与,你家有人在海事局可有什么消息?” 那人仰头大笑,满脸得意,“兄台是不是太迟钝了点,做海运要趁早,大朝的东西在外面紧俏得很,你找到稀奇的东西去官家的船只租个船舱,只等运过去多少能赚些钱的,不过官家已经不接寻常货物,但世家也是有的,再不济那些商行的船只也有空位。” 对方赶紧问道,“已经这般紧俏了?” 那人点头,“还不是明相的政策好,不然我们寻常百姓能赚到这海运的福利,赶紧上船吧,不然以后想上都没位置。” 两只交握的手越来越紧,一只抓着另一只。 黎源回过神,更多的闲谈飘入耳朵,大多都是生活琐碎,考没考到好的编制,家中孩子有没有上学类。 从古至今,百姓的喜乐哀愁不过如此。 平凡又真实。 黎源知晓戚旻紧张什么,只当没听见。 转头望着戚旻,“大家都在夸议事局呢!” “哥哥!” 看着戚旻眼底的紧张和不安,黎源微微叹口气。 他找卖花姑娘买了几枝白玉堂,别在戚旻的领口。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明日睡个懒觉。” 第109章 逃跑 黎源带着戚旻再次拐进巷道里。 天色已晚,巷道里没有路灯,九经九纬的大道都有避风灯。 偶尔能遇见住户在门口悬挂红灯笼。 好在月华如银,照着两人的身影分开又聚拢。 白玉堂的幽香飘了一路。 随着海运繁华,到京城讨营生的人口越来越多,原本一些开阔空旷的地方也开始修建房屋,有连着坊墙的,也有家道中落把原先大的宅院分割成小宅子再租出去的,乱到不乱,就是有些拥挤,但不像海市那般逼仄。 这些地方因为住的人多,有些人在外面租不起好的店面做营生,便在门上挂个旗子表明卖些什么东西,生意也不错。 黎源带戚旻去的就是这种藏于巷道里的小酒肆。 戚旻已经闻到酒香,眼睛亮起来。 “不许多喝。”黎源回头叮嘱。 紧跟着的戚旻突然凑过来,吻住黎源的嘴唇。 这地方正是影壁前的小厅,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人也见不着。 两人手牵着手,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接了个长长的甜蜜的吻。 直到听见脚步声才分开。 店家有些谨慎地关上门,“两位是?” 黎源报了宋文彩的名字,对方露出笑容,高兴地招呼,“两位随便坐。” 两人点着头朝里走,经过时,店家看见两名客人耳根红得厉害。 环境倒是意外雅致,内里庭院种满鲜花绿植,沿途的长廊摆着蒲垫小吃,已经坐了不少人正在喝酒聊天。 地方不大,到底是私家院子。 两人选了角落坐下,店家送来菜单,没什么正餐,果然是喝酒的地方。 酒水很丰富,只名字都不太看得明白,很像番邦酒水。 “哥哥为何要报宋文彩的名字?” 黎源之前没有来过,宋文彩神神秘秘说这里的酒水不错,择日不如撞日,离得也不远就带戚旻过来喝两杯。 黎源看着菜单慢慢看明白,果然都是番邦酒。 番邦酒甜口多,后劲大,黎源叫来店家,询问有没有调制过的,加了果汁的最好。 老板笑着说,“客官是个会喝的,自然有的。” 番邦酒也不能喝杂,黎源叫了两盅一样的。 又叫了几样下酒的菜,不过不是油炸食品,而是海鲜,例如海螺类,等食物端上来,黎源意外发现腌制的海螺里加了芥末,果然民以食为天,食材流行起来最迅速。 他对喜茶的定位是对的,最多明年,大街小巷就会出现很多面包和饮品,甚至要不了几年,适合大朝人口味的咖啡饮品也会跟上。 与其那时候跟百姓争下沉市场,一开始就做高端。 连锁店也更利于推广外来物品。 有了咖啡就有芥末,黎源相信以后这种东西会越来越多。 大朝的往外销,番邦的往内销,市场越来越活。 两人说着悄悄话。 又进来几名客人,神神秘秘,声音却不低,“赵兄,这家不是熟人可不让人进,你回头可别说出去。” 赵兄大笑,“那是自然,好东西自己人知道便好。” 几人说着话朝着黎源旁边的位置走来,大约觉得这里的位置不宽裕,左右看了看,发现已经没有位置,只好坐下。 那名叫赵兄的位置跟戚旻的位置背对背,他还颇多礼地朝黎源这桌拱拱手,“挤到两位实属不好意思。” 黎源淡笑回礼。 几人坐下后就开始天南地北的闲聊,从政令聊到海市,见解颇为精妙,黎源听得津津有味,见戚旻安静下来,正要问他换不换位置,店家端着酒水过来。 两边离得实在近,赵兄习惯性朝前坐了坐。 坐在中间的人皱着眉头看了看,倒不是他不礼貌,这院子里没有灯笼,只在每张桌子上点了一支蜡烛,光线并不好。 “敢问这位可是喜茶的黎老板?” 黎源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抬手行礼,“正是在下,敢问三位是?” 认出黎源的是十二监监长,皇权式微后,他们用处不大,不过贾大人笑眯眯地拍着这位仁兄的肩膀说,“议事局的压力很大呀,后勤工作是重中之重,劳烦陈大人啦!” 于是十二监监长就变成后勤部部长,不过大家还是称他陈监长。 反正工作到现在,他只遥遥见过明相一次。 想来十二监确实不重要,他与赵大人是同期,想打好关系看能不能另谋出路,十二监目前还没实现新的制度,越发让他不安。 另一位是四司司长,也是一样的问题。 三人在外不好以官职互称,加之关系还不错,就照着文人礼仪来。 听说是黎源,另两人都去看稀奇。 就像百姓好奇明相,朝廷里的人就好奇黎源。 加之都说他有议事局的背景,姓赵的就更好奇,到底是议事局哪位同僚的亲友,敢在明相的眼皮底下搞特殊,私下大家都猜过,猜来猜去,最终把目标落到贾怀和陈寅身上,这两人都是明相的亲信,最有可能是他们的亲友。 但是贾怀是个太监,没有亲人,而且他那么坏,哪里有朋友。 陈寅的出身很神秘,至今只知他出自太师亲卫,但是看学识能力,不像一个近侍这般简单。 自然大家觉得陈寅也没什么亲友。 那到底是谁呢? 知晓是黎源,大家瞬间猜到黎源对方坐的是谁。 穿着夫郎衣,自然就是黎源的夫郎。 据说他的夫郎长得特别漂亮。 但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做不出询问‘这是不是你家夫郎’这种失礼的事情,但探寻的目光不要太明显,于是三位就像刚放出笼子的眼镜蛇,开始摇晃身姿想看个究竟。 “珍珠要与我换位置吗?”黎源趁着店家放酒水说道,人正要站起来。 戚旻就在三条眼镜蛇的摇晃下淡淡出声,“哥哥,不用换!” 空气一静。 坐在中间的陈监长突然惨叫一声,莫名地看着赵大人,“赵兄用筷子戳我做甚?” 那位赵大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不出的虚弱,“陈兄坐好坐好,李兄,你也坐好,你也坐好!” 经过这一段插曲,倒没人再去关心人家的夫郎长什么样子。 不过陈监长和李司长倒是时不时想将话题引过去。 但是不等他们引过去,赵大人就十分殷勤地将话题岔开。 搞的他本来是被别人求着的,现在倒像个拍马屁的小人。 这都是其次,他现在就是屁股插满针的陀螺,痛苦不堪。 他恨不得现在就捣聋耳朵,戳瞎眼睛,他怎么就那么贱,偏要把头伸过去看,好巧不巧,不巧不巧,他肯定明相就是故意的,他当时见另外两位快要探过去,一时情急从左侧弯道超车,想趁黎老板不注意看一眼传说中的美人夫郎长什么样子,进来时,他们记得这位美人夫郎没有带面纱。 对,明相绝对是故意的。 赵大人弯道超车,内心喜滋滋,刚刚把头从左侧花墙探过去。 他们的明相突然微微侧身,偏头看了他一眼,从眉峰到眼尾,每个细胞都写着嫌弃二字。 特别那凉凉的眼神,针尖似的点了他一下。 赵大人差点‘啊’一声叫出来。 如果不是在议事局工作了两年多,经历太多大起大落的事情。 他真的连屎都吓出来。 不过这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店家放好酒水又说着应景的话,他才没露馅儿。 真的吓疯了。 为什么是明相,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但是他没时间弄清为什么,先把面前两位二愣子糊弄过去。 但是明相跟黎老板的声音又时不时传过来,不要太清晰。 “这个吃得惯吗?加了山葵,有些辛辣。” “是吗?那我要试试。”戚旻动了筷子,有些兴致勃勃。 黎源忍不住笑,只提醒,“跟你喜欢的辣椒不一样。” 片刻后,黎源笑出声,“哟,珍珠呛出鼻涕了?” “哥哥……” 陈监长和李司长:看一眼,就看一眼,两人好好磕的样子。 赵大人,“你们想问的那个……” 黎老板叫明相:珍珠??? 明相叫黎老板:哥哥!!! 明相呛出鼻涕呢??! 明相被他的哥哥捉弄了!!? 肚子疼,双脚互踩,屁股扭动,想看,真的想看。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啊,陈兄李兄,我突然想起还有个报告没写,我先走一步。”死道友不死贫道,赵大人要先撤一步,又刹住脚步,“你们不是想看我平日里怎么写报告吗?走走走,给你们演示一番!” 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黎源摇头,“你不要学他们,玩的时候就放松玩,做事情的时候认真做。” 戚旻一边揉鼻子一边吃海螺肉,“哥哥,怎么这般冲呀?” “好吃吗?” “嗯,味道很不错!” 黎源没有让戚旻喝太多,一盅差不多刚好。 结账时,戚旻看着还行,两人结伴往外走,不知是光线暗,还是不小心踩空,戚旻踉跄了一下,黎源将人搂到怀里,发现人居然醉了。 算不得真醉,就是有些上头。 说话思维都没问题,就是走路没有重心。 哎哟,洋酒不耐受。 “哥哥……” 黎源带着人朝前走,大约拐了几个弯,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那三人也不知碰见什么,一副慌不择的样子。 穿过黎源不停,拔腿朝前狂奔,黎源看衣着有些眼熟,正是刚才坐在隔壁的三位,他们自称是某个部门的文员,倒是没有深聊就离开。 就听其中一人慌慌忙忙解释,“赵兄,真是冤枉,我也不知那里卖私酒,路口居然有人检查……” 卖私酒? 不会是他们喝的那家吧! 私酒就是未报海关,偷运进来的番邦酒。 上次黎源买咖啡豆时就碰到类似事情,但他们交易金额小,没有被处罚,但酒水例外,好似没交税的酒水香料被抓后,买卖双方都会被处罚得严厉。 黎源顿时心里把宋文彩骂个半死。 居然介绍他来喝私酒。 黎源也管不了那般多了,抓起戚旻就跑。 “哥哥,跑什么?” 黎源看着慢半拍的戚旻,好笑又担忧,“快跑珍珠,再不跑明天我们就出名了。”. 赵大人三人提着袍子跑得魂飞魄散。 这要是被抓了,议事局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哎呀,不知道明相走了没有。 嗯?若是明相也被抓了,这件事是不是就不了了之呢? 赵大人怀着侥幸之心放慢脚步。 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好似许多人从后门跑了出来,几人头皮一麻顿时加快脚步,寂静的胡同里只听见乒乒乓乓的脚步声和喘气声。 巷子有回音,一行人噼里啪啦跑,弯弯绕绕的巷道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遥遥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站住,司狱所检查!” 顿时有人尖叫起来。 那情形就像一群老鼠进了胡同,急速奔跑后四散开。 等赵大人他们终于甩开追兵,已经来到一堵围墙下。 三人扶着膝盖喘息,“这,这是到哪里呢?” 李司长犹如牛喘,“不,不知道,我对下城区不熟悉。” 陈监长一直觉得很内疚,“我们先翻过去,这院墙不高,赵大人,你踩着我上去。”他想先把赵大人送过去,即便被抓先保住赵大人,据说明相最是严厉,要是知晓他们跑去喝了私酒,还不知要受多重的惩罚。 陈监长蹲下来,李司长扶着赵大人准备爬墙。 好在墙也不高。 陈监长刚刚蹲下,就见一人站到他旁边,抬头望去正是喜茶店黎老板。 黎老板扶着他的夫郎,“慢慢爬,小心划到手掌。” 刚刚在墙头上坐稳的陈大人就跟左边的人来了个近距离对视。 他刚肯定,他这辈子没离明相这般近过。 他不是最早进入议事局的人,等他进去时里面已经多达五十人,议事局的书案跟学院的书案摆法一致,只不过比学院大许多,一般一个小组共用一个书案,他们的明相就像夫子一样在书案间走来走去。 走到谁身后,谁就一个激灵。 他自是跟其他人一样惧怕明相,虽然现在熟悉明相行事风格后好一些,但是印在骨子里的惧怕并没有减少,他平日里都专心做事,能不看明相就不看明相,谁敢跟明相对视呀! 赵大人快哭了,他今晚跟明相对视了两次。 但是这次比上次好点,明相没有嫌弃他,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回头去看下面的人,“哥哥,我拉你!” 说着,他们尊贵的明相弯下腰,伸出手,下面的人借着他的手一跃上了墙头,动作十分潇洒,那位黎老板刚上来,他们明相就歪了过去,一副不甚酒力的样子。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赵大人喝了这么多年酒,人有没有醉他最清楚。 明相根本没醉。 “赵兄拉我一把,拉我一把!”赵大人生无可恋地回身拉人。 三人好不容易坐上墙头就听见隔壁的声音。 “怎么醉成这样!” 黎源将人搂在怀里有些犯愁,他担心自己跳下去时无人搀扶戚旻,把人给摔了,“你在墙头趴一会儿,哥哥跳下去就接你?” “珍珠,珍珠?” 戚旻抬起头,美目惺忪,“哥哥小心。” 黎源点点头正要跳。 一列带刀官差从街角飞速奔过来,直奔墙下,腰间的大刀唰唰抽出半截,领头人开口大呵,“快去告诉大人,喝私酒的都逮住了!” 赵大人捂住额头。 跟过来的保护安全的众位司狱所高官捂住额头。 他们好似看见窝在黎源怀里的明相慢悠悠转过来看了他们一眼。 不是,那个讥讽的眼神什么意思? 不是,没事你们混在人群里在乌漆嘛黑的巷子里乱跑啥? 不是,天上盆大的月亮你TMD哪儿去了? 不是,我们刚刚有些人拉肚子! 第110章 被抓 墙下的官差指着骑在墙头的五人,“报上名字,姓甚名甚,居住何处,平日从事什么行当?” 陈监长和李司长顿时脖子一缩。 四司十二监放在过去那是相当有面子的,何况还是一把手。 但今日不同往日,两人在谋出路的时候让人给逮住喝私酒,若是处理不当怕不是给摘了官帽,按照明相的性子,说不定还要以儆效尤。 赵大人也没好哪里去,下面这群二愣子一看就没见过明相,这要是闹大了可如何是好。 明相的夫君不是山神吗?怎么会是喜茶店黎老板? 山神他老人家是不是体型太大走不出来,明相寂寞就…… 赵大人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但他到底反应迅速,当即拱手道,“在下议事局教育部赵坚,与友人误入私酒酒肆,一定配合各位的检查。” 明相的身份自然不能泄露,他这般说就是要将人保下来,希望明相后面不要追究他,至于右边的两位二愣子当然就是打掩护的。 果然,右边两位一脸看到真英雄的感激模样。 墙下的官差好不无语,你们这般配合,刚才跑什么? 他们出身司狱所,直接听命明相,去哪里办公办什么人,从来不需要顾忌的,却没想到第一次办到明相的直属部门议事局。 要是不办,有违明相的‘秉公办理’要求。 要是办,明相的面子往哪里放? 还有,京城的酒楼还不够你们这些大人们喝吗? 来什么小酒肆找刺激。 这就是给他们找刺激。 官差只是一名小卒卒,拿不定主意,只等他的上峰来了再说,转身去看赵坚右边的两位,一个个跟造型独特的盆景松似的,歪向他们的大靠山赵坚。 看得出是一伙的。 官差便去看另外两人,赵坚正要说‘都是自己人’,那黎老板便开了口,“在下喜茶店黎源,这位是在下的爱人。” 赵坚脑子里电火石光那么一闪。 对上了,完全对上了。 喜茶店的小狐狸图标,明相的‘妖相’之名,再加上他还在玄武殿养了只狐狸,民间映射的樵夫和小狐狸,黎老板的夫郎小狐仙…… 赵坚只觉得他的脑子在这个瞬间吃了一盆腹泻丸,瞬间通畅,灵台清明,他咔咔咔地转动脖颈,想目睹一下山神的风貌,想观摩观摩樵夫和他的小狐狸,想瞅瞅…… 官差瞪着眼睛把人从左边看到右边,再从右边看到左边。 好家伙,他这是什么运气? 不是议事局的大人,就是商界大佬。 好在上峰很快过来,只是行色匆匆,眉头紧锁,海运开启,走.私的事情屡禁不止,最近又临考核期,他很是头疼,不等下属说话,手一挥,“全部带到司狱所,那边还抓了二十来个,今晚有得忙!” …… 黎源跟戚旻最终被宋文彩保出来的。 这酒肆是宋文彩推荐的,那可不得宋文彩来解释解释。 审讯时……也不算,就是两人作为夫夫被带到另一间询问,黎源倒没说是宋文彩推荐,只说与爱人逛到这里,闻到酒香便进去。 好在开私酒酒肆的老板并未说他这里是会员制,只交代正常走海关的酒水藏了私酒,想来他也不愿得罪太多人。 也不知宋文彩跟人怎么解释,交了罚款签了字将两人保出来,这人戏足得很,大声道,“哎呀黎老弟,怎么把弟夫给带出来,弟夫这般柔弱的人怎喝得那般烈酒,你看人到现在都还醉着。” 看见官差时黎源便给戚旻戴上面纱,珍珠的身份不能露馅儿,所以对方一问他就报上名讳,宁愿罚些钱甚至蹲几日治安拘留。 好奇喜茶店黎老板夫郎样子的人可不在少数。 顿时整个大厅都抬起头。 不过看不清楚人家模样,身材倒是欣长,但整个人窝在黎源的怀里,黎源也一副不想爱人被看了去的样子,倒是如传说里说的那般很是恩爱。 三人都知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正要朝外走。 突然坐在临近门口办公桌上的一名年轻小官差抬起头,“黎先生,劳烦您的爱人过来签个名按个手印。” 他说得很客气,“最近司狱所在完善手印档案,正通知居民按坊过来,很快就轮到你们那边,既然今日过来顺便做了采集,免得日后再跑。” 司狱所里的诸位同僚都要给这位小官差点个赞。 终于能知道黎老板的爱人叫什么名字了。 宋文彩眉头直跳,他知道黎源的爱人出身只怕不寻常,黎源也说过两人的婚事对方家里有些反对,想来珍珠出身官宦之家,虽然京城当官的多,但谁家正经男儿跑去做了夫郎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 想当年他的那位神仙同学,陈瑶家的,有人说他当了死侍,有人说他去跑了海运,还有人就说他去当了夫郎,不然为何如今查无此人。 黎源也有些着急,连忙好脾气看着对方,“有劳小官爷,我爱人醉得厉害,不然晚两日过来。” 年轻官差却说,“不碍事,你捉着他的手挨个指印就成,名字告诉我,我替你们写上去。” 说着小官差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睛。 那眼睛是极为漂亮的,却莫名让人觉得脖子发凉。 小官差拿着印泥的手微顿,就见一只漂亮的手伸出来,“哥哥扶着我,按个手印就走。” 黎源无法,协助戚旻完成按手印的程序,正想写个‘戚珍珠’的名字上去,又担心这名字更加引人怀疑,毕竟当年他一直以为这是个假名。 谁知戚旻拿起桌上的笔,唰唰写下名字交给对方,还说了句,“好好录入,要跟我哥哥的名字在一起。” 小官差连忙应是,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面前这人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威压,对方说什么他都只想立马去办好才是。 接过来一看,白纸黑字,那字迹非常的狂放潇洒,一股放浪不羁的神韵自点画间扑杀而来。 寻常人自是看不见戚旻的墨宝。 但是有个东西但凡办公的都认得。 毕竟政令下了那么多道,每道政令的末尾都有一个人的签名。 自然正是明相的亲笔签名。 那真的是不要太熟悉。 小官差原是倒着看的,正要夸一句‘小哥儿的字真好看’,一转过来,这……这……虽然等比例放大好几倍,那不是,那不是…… 突然手里的纸被抽走,小官差一抬头,瞳孔微缩,连忙起身行礼,“陈大人!” 我去,怎么顶峰来了。 一时间整个忙碌的大厅都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招呼,当夜值班的官员一脸紧张地走过来,“陈大人可有要事吩咐?” 陈寅背着手笑道,“无事便不能来?路过此处看着灯火通明便进来看看,你们去忙自己的,不用管我。” 原来是随机抽查,官员挥挥手,大家又忙碌起来。 陈寅和蔼地看着一脸局促不安,想用手指着戚旻又犹豫不决的小官差,“没事你也忙,这签名我帮你交进去。” 面对顶峰,还有一位疑似冒充明相签名的不法分子,小官差几番犹豫,“陈大人,下官有所冒犯,这位黎老板的爱人签名似乎有些不妥。” 陈寅笑得想死,眼睛微微瞥了眼丝毫没有做错事觉悟的戚旻,还跟黎源名字挨一起,你俩要不要现在走到中轴大街上去公开。 堂堂一国之相,跟自己的夫君,自己的下属,一起骑在墙头上再被自己的部门抓,是不是很洋气? 陈寅拿起签名看了看,“哪里不妥,我看看。” 值班的上峰凑过去,顿时瞳孔巨缩,哪来的宵小,居然模仿明相的签名,真是大胆! 一扭头,陈寅笑得更加和蔼,“这个文字的一捺稍微粗了点,可能是站着写的缘故,没事没事。” 陈寅笑着看着戚旻,眼里威胁意味十足。 你再乱来,信不信我现在就在黎源面前揭你老底。 戚旻有些不耐烦地将纸抽回去,“那我明天重新写了再给你们送过来。”说完又靠进黎源怀里。 黎源这才笑着望着陈寅,“陈先生这么晚还要出来公干,真有事业心!” 陈寅无语地看着黎源,你们夫夫两个不怼他是不是不舒服! 陈寅终于学会贾怀的皮笑肉不笑,“那比不上黎先生这么晚还要维系家庭和睦。” 三人朝外走去,从陈寅进来就做小狗安静状的宋文彩朝值班上峰行礼后,几番犹豫跟上去。 黎源,“珍珠平日里工作辛苦,但凡有人帮他一二也会轻松很多。” 陈寅,“能者多劳,珍珠多赚点钱帮你还房贷。” 等四人远去,值班上峰跟小官差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见惊涛骇浪,这这这…… 喜茶店黎老板跟陈大人这般熟稔的么? 喜茶店果然有着议事局背景。 不不不,他们搞错方向了。 喜茶店的背景TMD居然是明相? 那个全程靠在黎老板怀里的人是他们的明相??? 堂堂一国之相还有房屋贷款没还!!! 值班上峰反应迅速,一把抽出桌面上按好的手印,三下五除二折好后放进怀里,又紧张询问,“你可看清那位?” 小官差一脸惶恐,眼底却是按捺不住的兴奋光彩,“属下只,只看清一双眼睛。” 值班上峰连忙追问,“什么样子,描述一二。” 小官差眨眨眼睛,“好看!” 黎源自然看出陈寅是帮他们解围的,但早不来晚不来,等他和珍珠在局子里走了一圈才来,要说对方没点给他们教训的意思黎源不信。 但戚旻又一脸根本不虚的样子,完全就是梨花村那副想做什么事情暂时达成不了,一副耍赖加狗皮膏药的样子。 黎源自不会在陈寅面前落戚旻的面子,跟陈寅互相阴阳完对方,告辞离去。 倒是宋文彩很紧张地跟在后面,“黎老弟,你跟我们老大这般熟稔,怎么不早说?” 黎源一脸平淡,“他是你们老大吗?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在给人做保镖。” 宋文彩很想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但又为另一件事发愁,走在后面犹犹豫豫,“平日里我见不到他的,但是今日近距离一看,觉得他好像我认识的旧人。” 黎源好笑,“那是有多久没见面,居然认不出。” 宋文彩回忆,“得有十来年了,当年我们都在皇家学院读书,他可是那个书院的大人物,不仅容貌风流,家世也是一等,只是……” “只是什么?” 夜已深,宵禁的钟鼓声依旧没有响起。 街上行人少了许多,但还是有晚归的人三三两两经过。 “容貌不一样,不是说我们老大长得不好看,那位可是出自陈瑶家,在他之后只有一位跟他一般出彩。” 黎源目光沉沉地看了眼怀里的人,“易容?” 宋文彩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不清楚嘛,易容术不过是话本子里的东西,哪有人敷在脸上敷一辈子的,想来也会不舒服,只是声音极为相似,但到底过去那么多年,我也不太记得清。” 是呀,哪有人一辈子伪装的。 得多累,多辛苦。 黎源自然早就察觉戚旻言行里剑走偏锋的危险气息。 就像他的身份,他所做的事情,无论戚旻本人还是他身边的人都在极力帮忙掩护,可时不时,黎源就能察觉戚旻想要坦白一切的渴望,那种坦白并非想要对黎源说出一切。 还有种想公诸于天下的毁灭感。 等到只剩两人,黎源蹲下来将戚旻背上。 他知晓戚旻没醉,即便醉了现在也应醒酒。 “明年哥哥打算考皇家学院。” 果然,身后的人撑起来,黎源能感受到戚旻紧张不安还有疑惑的目光。 他将人朝上背了背,“入学前喜茶店的连锁模式应该能建立起来,有一就有二,大朝人的聪慧不用担心,但是教育改革那块,我想看看到底是怎番模样,不一定帮得上忙。” 黎源早已将自己熟识的教育模式整理成册拿给戚旻。 不是几句话的功夫,不是一些条框内容。 而是黎源按照自己的理解、经历以及在梨花村办学的经验,总结成一本详细的资料交给戚旻。 戚旻当时接过去时,指尖颤抖。 他知晓哥哥从不会敷衍他,但没想到黎源会做到这一步。 他还有一个喜茶店需要忙碌,这本资料不知费了黎源多少心血和时间。 黎源回头看了眼戚旻,果不然眼尾又是红红的。 “现在大朝大力发展商业没有问题,但农业依旧是立国之本,哥哥不会托大去当什么指挥者,任何一个时代都不缺济济人才,考学也以农业为方向,再就是哥哥跟你说过化学,若是这个体系建立起来,无论是农业还是工业,可能大朝……” 戚旻打断黎源,“哥哥不知道从无到有有多难吗?” 戚旻正是其中的亲历者,他在大朝从无到有建立全新的政体,这里面的难度他实在太清楚了,他原跟黎源约定最迟三年见面,可等到真正着手时才知晓,即便是三十年都不够。 他不想一辈子耗在京城。 他不想一辈子耗在这个步履维艰的时代。 他也清楚黎源一直向往什么样的生活。 黎源很是坦然一笑,“难又如何,可是珍珠在身边呀,只要珍珠在,哪里都不辛苦。” 春末的风已经带着暖意,将两人的衣袍吹得搅动在一起。 犹如黑色大海翻出细白的浪花。 又如月华浸染的多娇山河。 戚旻是劈开混沌的剑,冲击淤泥的河。 黎源便是托举利剑的鞘,也是让长河奔涌的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连锁店 五月份,一批番邦咖啡豆被运到大朝。 原来跟黎源商定的那位西番人并未前往非洲,而是在锡兰那边找到品质统一不错的豆子,决心冒险赌一把。 对方的要价比阮保高,但黎源不让步。 他的店只会越来越多,大朝一日不种植咖啡豆都无法解决豆源紧缺的问题,如果商人抓住他这点命脉,甚至以后作为要挟,那会非常被动。 面包的大受好评也让商人敏锐察觉到,即便没有咖啡豆,黎源也有很多其他方法将喜茶店经营下去。 几番谈判下来,黎源只多支付2%的运输费,可谓将抠门发挥到极致。 但西番商人私下也是满意的,大朝有钱,出的价钱比锡兰高许多,这趟买卖他也赚了不少。 有了第一次合作,下一次便好说。 两人约定豆源品质和数额,西番商人在大朝挥霍十日后再次起航,有利益可赚,动心的就不是一两个番邦商人,京城不会只有一家喜茶店,就算京城市场饱和,大朝还有许多许多大型城池,这里面的利益可想而知。 终于在这一年,除去香料宝石是番邦人能拿得出的交易物品外,一项饮品的豆源进入商人的视野,并在日后疯狂的增长,不止这个豆源,后来涌入大朝的外来物品越来越多…… 不过这一切都跟黎源无关。 趁着豆源充足,第三家喜茶店隆重地在中轴大道的街道上开业,这家店占据整整一层,装修风格比肩最阔气的茶楼,全中式风格,但又不同。 地面全绿釉花砖,内里收银台和操作台三家店统一。 还有就是堂食的杯碟依旧是那种花里胡哨的风格,外带依旧是大朝人觉得有些土的‘一次性’土陶杯。 但是土陶杯能外带呀! 五个不同花纹的土陶杯还能兑换一杯饮品,何乐而不为。 就在还有人以为这家店不过是海市店和学院店的大集合时。 中轴店推出冰拿铁和珍珠奶茶。 以此为基底各自配制出十款全新饮品。 已经爱上喜茶的老饕很快发现冰拿铁除去制作方式不一样,它最吸引人的是其独特口感的豆源。 而中轴店没有煮制喜茶,只有手冲喜茶。 并将不同豆源分呈在古色古香的木盘上。 且备注不同的名称和产地,让客人自行选择想喝的品类。 享誉世界的咖啡终于在大朝提前登上历史舞台。 并像大朝人喜爱茶饮一样,分出不同的品类。 在制作器具不足的情况下,黎源用豆源的丰富性取代后世咖啡制作工艺的五花八门,提前进入精喝阶段。 不过更多人还是更惊异于拿铁的口感和能外带的冰饮方式。 珍珠奶茶本来不让人惊艳,大朝早就盛行乳茶。 各式各样的喝法都有,夏天也有冰镇乳茶。 但是,冰块撞击杯子时发出的哗啦声莫名的悦耳动听。 要知道每杯饮品都有冰块那可是大手笔。 还有黑黑的像糯米汤圆的珍珠,吸进嘴里嚼嚼嚼的时候,再繁重的工作和学业,都减轻不少。 而且许多饮品都自带雪顶或者奶盖。 可以先舔一口再喝,可以搅拌后再喝,可以喝一半再搅拌,也可以先吸珍珠,还把可以把珍珠留在最后面一口倒进嘴里,反正光是喝法就千奇百怪,店里墙面上还悬挂着各种喝法小提示呢! 至少那个夏天,几乎每个行政部门的人都要点一杯冰拿铁或者珍珠奶茶。 时不时就能看见走在路上的人拿着一杯冰拿铁。 海市那边的食品加工厂又增加了四间仓库,除去制作面包的,还有专门负责打发奶油和硝石制冰的。 冰的需求量特别大,整个加工厂异常忙碌。 制好的冰装进保温木桶,由专门的小货车快速运往各个门店。 推车上不仅有喜茶的小狐狸图标,运货的汉子也各个精瘦能干,他们不似码头搬运工那般强壮,但是推点冰和奶油没问题,仔细辨认,能认出他们中不少都是当初蹲在码头捡些零碎活的工人。 现在他们已经是喜茶专属的外送员。 除去运输面包坯、奶油和冰,他们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外送。 喜茶自己的外送员是单独收取费用的,但是十杯以上免费配送,若低于十杯就需要支付额外的费用。 大夏天,稍微有点钱的哪些想跑出去买东西。 因没有网络下单方式,喜茶的外送采用订货方式,以一旬为一个周期,提前接受订单,每日按照客户要求的时间送货上门,类似黎源后世预定鲜奶的方式。 “硝石的用量还需持续扩大,矿场那边供应量问题不大,但是要做好运输安全工作,我与司狱所那边沟通过,会在西门开放一条专用通道走硝石。” 黎源正跟负责运输这块的董社说话,他曾介绍自己在码头搬运过货物,虽然身躯高大,肌肉硬邦邦的,可这敏捷的思维,周全的考虑方式,自是有别的本领,黎源也是用人不疑,已经升了他做运输部的经理。 天气有些炎热,黎源看了看天气,“你让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过来,我们开个小会。” 大多数时候,主要负责人都在海市仓库这边。 其中一间仓库已经改造成办公区。 不用黎源预估,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不了多久喜茶就会把这片区域的仓库都拿下来,那不是租的,是买的。 董社正要离开,就听见两个声音从另一面传来。 一道声音有些尖细,听着就不像好人,笑嘻嘻地说,“哎哟,哎哟,居然叫珍珠奶茶,是哪个珍珠,哎哟,哎哟,这珍珠还挺好吃的……” 董社想笑又忍着,大家都慢慢知道黎源的爱人叫珍珠。 这珍珠奶茶要是没点啥意思,大家真不信。 何况黎源那句‘等一个人的喜茶’都传到番邦去了。 黎源无奈挠头,他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后世真的有款很出名的饮品叫‘珍珠奶茶’,这真是没法解释。 他要真的解释了,珍珠那里估计又要闹了! 一转眼,他眷念的人一脸傲娇的小表情走出来,身上的月光锦在仲夏的午后犹如浮光掠影。 戚旻径直朝黎源走来,“哥哥,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叫珍珠了。” 贾怀跟董社对视一眼悄悄离去。 将这难得的闲暇时光留给两位忙碌的人。 这个夏季,喜茶再一次成为人人议论的王牌店铺。 它的流量不限于销量、议论度、生活方式的改变,还有许多因为喜茶而再上一个台阶的行业,例如瓷窑、纸行、矿场等。 这个夏季包括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每个人聊天的内容都会cue到喜茶。 京城商行终于傲慢而迟钝地朝黎源发出邀请。 黎源手一拱:宋兄麻烦了! 宋文彩最喜欢这种场合,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兴高采烈地带着秘书跑去商行开会。 有了这三家店打底,第四家第五家……后面的连锁店开起来就完全没有压力,核心经营模式没有变化,变化的只是一些人性化个性化的东西。 像喜茶的拥趸者就会每家店都去打卡,因为他们认为每家店的特色都不一样。 其中有一家只为女子服务,店员也全是女子。 这家店一开,京城所有有钱人有权人家的小姐姐们终于可以穿得漂漂亮亮地出来喝喜茶了,那叫一个美呀! 后来有些适龄的男子就去附近的酒楼茶肆蹲守,看能不能见到一两个合心意的女子,虽然闺阁女子都戴着面纱,但是他们的仆从马车好认呀! 再就是让家里的姐妹去打听,不消片刻就能知晓对方是哪家的女子,不成想这样最终结成连理的还挺多,据说婚姻颇为幸福美满。 大家便觉得‘喜茶’这个名字取得极好。 于是前往喜茶的人更多。 黎源在连锁店模式搭建稳定后,正式开启读书考学模式。 宋文彩和花三来找他分钱,这人都没空。 皇家学院的招生细则越来越完善,黎源不敢托大。 他给梨花村去过一封信,不多时,乡长就将他当年提高亩产量并被县衙记录在案的文书拓印出一份,再将种植灵芝的事情也手书一份,盖上自己和县府的印章,一起寄给黎源。 现在梨花村的灵芝种植已经规范化规模化。 每家每户都过上富裕的生活。 村里的学校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学校,不少人都想搬迁到梨花村,但是乡长提到县府没有同意,所以梨花村还是当初那些人口,但是再也没有人愿意外出务工或者嫁出梨花村。 但是愿意上门当女婿的越来越多。 黎源一目十行地看下来,又念给戚旻听。 戚旻见黎源将种植灵芝的那封文书收到一旁。 “哥哥去自荐时不拿这封?” 黎源解释,“子都山灵芝多少有些敏感,当初宋兄也是因为这几个字对我留下印象,如今我是喜茶店老板,倒没必要旁生枝节,种粮的没办法,我若不拿出来,谁愿意相信我最会种庄稼。” 戚旻想想点头,“你若去势必引起轰动,说不动商学院的人也要抢你。” 黎源重新躺下,“那当然,也不看看哥哥多厉害。” 两人商议过,完整的化学体系不能这么直接拿出来,黎源可以从农业入手,而且大朝当前不是没有化学体系,工程司里很多大拿,但是他们与明相的关系并不好。 但不是他们针对明相,他们平等地针对每一位掌权者。 因为历朝历代,掌权者都不会在这上面花费钱财人力,却又对他们颇多要求。 黎源刚躺下,一具软滑的身体就靠过来。 已经入夏,天气有些炎热,但是制冰厂起来后,黎源自然要为自家谋福利,两人一回家,家里都是放了冰块的,并不燥热。 黎源正要起身,戚旻翻到他身上。 黎源很少从这个角度看戚旻,黑色发丝散了满床,戚旻逆光望来,锋利的五官深邃几分,微微眯着的眼睛却柔情万分,就像拂过晴空万里的夜风,只觉舒爽却不见痕迹。 他倒先开口,指尖拂过黎源的眉眼,“原来哥哥躺在月光里竟然这般好看。” 黎源开心地笑起来,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 “难道我还有丑的时候?” 戚旻微微歪头,勾起嘴角,一颦一笑都勾人摄魂,“哥哥,我想进来,这个姿势,看着你……” 黎源的手指微抬,但没有捂住戚旻的嘴,只在那张柔软的嘴唇上抚摸片刻,感受着指腹下浅淡的纹理,映着月光的瞳孔里,戚旻像披着光华的幻影。 黎源脸上的笑容微微敛住,眼神不再像过去那般偶尔闪过害羞和不自然,他目光柔软而深情地回应着戚旻。 眼中神色坦然又宠溺地看着戚旻,“那你要好好看着哥哥。” 戚旻的气息险些不稳,他牢牢捉住黎源的腰,俯身吻住对方。 第112章 入学 黎源在七月底递交入学申请。 经过几轮考试后回家等待消息。 好在不是科考,没有那些让黎源头疼的科目,跟高考差不多,但科目少许多,根据报考的类别回答相应的试卷。 例如黎源报考的农学院。 除去基础知识,就是一套主观题颇多的试卷,而且使用炭笔,并非毛笔。 炭笔不知什么时候流行起来,做得漂亮不说,使用也方便,跟后世的铅笔很像,甚至能自动伸缩笔芯,还不容易断裂。 这段时间天宫忙碌起来,三年一次的科考拉开帷幕。 整个京城到处都是学生。 喜茶再次迎来井喷式销售。 一些参加最终三轮会考才来的学生惊叹京城的变化,有些觉得科考希望不大的干脆到处逛起来,当发现皇家学院跟他们原先想象的不一样,并且接受预约参观后,这些学子回到住处又立马发奋苦读,不考科举就考学院,万一考中呢! 读出来还包工作分配,不仅船舶司招人,工程司也疯狂招人,这些岗位若能考进去难道就比科考差? 科考出来没有人脉还不是分到各个穷乡僻壤之地熬资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熬不出来。 船舶司、工程司那可是京城的工作呢! 黎源考完试继续去当老板,早上开会下午开会,不开会就去各个店铺、加工厂视察,有时候还要跑原材料,与供应商谈事情,最远的一次跑去矿场考察。 返回的路上就遇见戚旻派来的前来押他回去的人。 没人说道两人的关系,但看见的人还是越来越多,大家心照不宣。 黎源尴尬地摸摸鼻子爬上高大的骏马,别说,骑马特别帅气,真是圆了黎源的大侠梦,他还想弄身司狱所的制服穿穿,再配把雁翎刀,那多爽快,可惜只能想想。 回到家,戚旻已经等在院外。 两名司狱所的人下马后朝着戚旻行礼,“大人,带回来了。” 黎源啧一声,搞的真像逮捕犯人似的。 戚旻面无表情点点头,黎源一边下马一边偷偷观察戚旻。 你别说,戚旻不笑时真的挺骇人,挺像那么回事。 黎源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气氛。 戚旻走到跟前,伸出手替黎源整理衣领,脸上的表情瞬间丰富起来,秀丽的眉头微微蹙着,“哥哥怎么那般顽皮,矿场是什么地方,若巨石落下来怎么办?若又不小心踩滑跌到深坑里怎么办?” 黎源一阵无语,“我多大的人啦,哪里会那般不小心?” 戚旻声音温柔,“你昨天还在衣柜门上撞了头。” 黎源瞠目结舌的看着戚旻,果然从那双狐狸眼里看到流光溢彩的狡黠,珍珠是故意的,故意当着近侍说那种话,他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是谁昨天把他压在衣柜门上又是耍赖又是撒娇的。 不然黎源这种老干部哪里做得出这种事情。 都说古人才是真正的狂放。 诚不欺他。 真的太羞耻了。 黎源立马敏感地望向近侍们,人家依旧恭恭敬敬地低着头,黎源指指戚旻拉着人走进门,“小珍珠,晚上再找你算账!” 两名近侍眉头直跳,红晕慢慢爬上耳根。 是他们想的那样吗? 自两人关系小范围公开后,陈寅将当年的近侍团撤回来,都是人才,大家忙得很,哪有时间当夫夫两人paly中的一环。 哼,绝对不是报复。 再指派的人都是身手了得的年轻人,哪里经得住这种场面,反正每日换班,换下来的人目光闪躲,面红耳赤,准备上岗的人摩拳擦掌,满眼期待。 当然太那啥的东西他们听不到,陈寅下过严厉的命令。 非常严厉,致聋那种。 他们只知晓明相是极为在乎黎先生的。 两人的感情也是极好的。 七月过半,陆陆续续就有学子收到录取通知。 科考中了名次的自然跟往昔一般,官差从衙门出发就一路敲锣打鼓,报喜的人跑一路,一旦消息传过来,满楼的人欢呼,中了的学子却紧张不安地等待着,直到最后宣读诏书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打赏报喜的人,喜钱漫天地抛洒,十年苦读终见成效。 中的学子无论是住的客栈,还是用的东西一夜间都矜贵起来。 相比中了的科考学子,皇家学院这边就低调得多。 已经不是招收第一批学生,从设立起就迅速使用起来,它们的目的很明确,为大朝重要部门输送专业人才。 这期间有厉害的学生升级为老师的,也有名不副实的老师返回去当起学生的,起先给人不专业混乱的感觉,但是等到九月的学生再入学,情况已经大不一样。 黎源收到了录取通知书,通知他前往农业院行政楼报道。 现在黎源手里有积蓄,不仅连本带息还了房贷,留足资金运营,每个月还能分到小几千两银子。 比戚旻这种国家公务员阔气多了。 除去过于名贵的锦缎衣料,市场上看得见的好衣料都做了好几身衣裳,戚旻的更多,头冠发簪也贵重起来,终于不用再戴着含有杂质的玉石发簪走来走去,走得议事局诸位差点怀疑大朝的财政司是不是要垮了。 明相都戴这种发簪,他们敢用名贵的东西吗? 眼看着戚旻身上的物件越来越好,大家恨不得喜茶店再多赚点钱,自然私下给喜茶店行方便不留名的事情多得数不胜数,当然也是喜茶店给力,不给力想扶也扶不起来。 银钱依旧是戚旻管着,黎源寻常就拿个一百两左右应急。 至于后来被戚旻拿去投了海运,甚至组建起自己的船队,黎源都不清楚,他一直是个对超过一定数额的银钱没有概念的人,直到他想建种植园,一脸为难地跟戚旻商量,不知家里的钱够不够,要不要找钱庄贷款时,他才知道家里多有钱。 戚旻当时一挥手给他差点买下一个省的面积的种植园。 不过这都是后话。 “往后就是珍珠送哥哥去上学,放学再来接哥哥。”戚旻替黎源整理衣领。 两人互正衣冠携手离开家。 黎源本想换个大点的院子,不想戚旻挺喜欢这里。 两人都是步行至上下城通道,在通道前分开,黎源走学员通道,戚旻走杂艺人员通道,过去后再携手前往学院。 黎源只考试时来过上城区,上城区的面积略微小一些,也只是略微,至天宫山脚下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要说冷清也不至于,类似后世从嘈杂拥挤的车站区一路到市中心,再到富人区CBD,上城区也有许多热闹的地方,中轴大道便是,只是各方面的设施设备都看着比下城区更加气派高雅,再就是住在上城区的大多都是权贵之家和皇亲国戚。 不过九华宫修好后,许多皇亲国戚已经搬到那边。 九华宫不在山上,而在距离京城几百里的幽静山丘地,四周有茂密的森林,还能打猎,现在皇帝没事就跑过去游玩,本来那里就是按照皇宫的规格修建。 黎源听过对九华宫的描述,莫名觉得那个地方挺像那啥……就是全世界闻名的凡尔赛宫,那一开始不也是专门供皇亲国戚玩乐的地方嘛。 玩着玩着就没时间没精力插手政事了。 据说东面好多皇亲国戚的宅子陆陆续续被收回。 现在皇室依旧存在,新的政体叫什么依旧没有具体的说法,但是大家已经看见那只巨兽在浓雾里显露出巍峨的模样。 是那般的耀眼那般的雄壮那般的威武。 皇家学院十分气派,六扇大门一一打开,正中间的牌匾写着非常漂亮的隶楷,黎源觉得有些眼熟,上次考试走得急,今日看了片刻,便认出来。 戚旻开口,“不是我写的。” 黎源点头,“自然不是。” 戚旻挑眉,“哥哥认得出来?” 黎源啧一声,“太小瞧哥哥不是,你的字一看就有种张牙舞爪的感觉,写这个字的先生一定是位稳重醇厚之人。” 戚旻好笑又好气,“这是太傅的墨宝,人家都六十多岁了,要是还张牙舞爪怎么放上去。” 黎源自然是故意的,戚旻的字不是张牙舞爪,而是亦如他的政治手腕,狂浪不羁,势如破竹,急急如行军。 黎源等戚旻上马远去才跨进校园。 今日来报道的学生挺多,不少是从书院升上来的,也有不少像黎源社考进来的,甚至有几个农人打扮的穿着短打就来了,也无人笑话他们。 黎源按照地图左弯右拐,终于找到农学院行政大楼。 有些奇怪,学生都去院系教务处报名,他怎么来这里? 他反复看了看录取通知书,没有写错,就放心大胆走进去。 门口有登记人员,拿到黎源的通知书反复核对后,带着他带来一处房间,这栋楼跟后世三十年代的楼房已经很像。 黎源进去前看见办公室上面写着: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挺大,书案和后面的书柜堆满文献。 老先生从资料中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学术气息的脸,黎源顿时松了一口气,好亲切的一张脸。 不等他松完,对方听清楚登记人员的话,笑着说,“黎老师,你可算来了,等你好几日了,老师们都想见见你。” 黎源:? 老师? 什么情况? 第113章 恋爱脑 像黎源这种社考生需要提交背景资料。 即曾经在专业领域做过哪些事情,取的哪些成绩等。 黎源递交的是当年在梨花村种植粮食的资料。 院方看过后很有兴趣,甚至派人过去查探,发现梨花村的粮食产量数据真实有效,且种植方法扩展到十里八乡。 其实仓南县在众人眼里早不是什么穷乡僻壤,毕竟子都山传说已经家喻户晓,但做学术的人知晓那里还是因为粮食种植和灵芝种植。 后者具有地域性,不好模仿,但是前者呢? 只可惜大朝重商几百年,粮食方面一直不是很重视。 倒不是说缺粮,粮草一向都是国家的立国之本。 但是从目前趋势来看,国家人口快速增长,且有战事,粮食问题就突显出来,好在明相执政后有意改善,特别皇家学院建立后,许多大拿看到点希望。 但还不够! 黎源就是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院长带到会议室。 他先让秘书跑去通知诸位老师和领导,于是黎源有幸看见秘书在过道里一边敲门一边说,“院长通知开会,黎老师来了……” 各位同僚从办公室里鱼贯而出,朝着会议室走去,目光自然就落在院长身旁多出来的一位年轻人身上。 基本上都是神色一愣,大约没想到黎老师这般年轻,再拱手,“黎老师,幸会幸会!” 黎源只好拱手,拱了一路,直到走进会议室才消停。 好在这并非一个欢迎会,因为是只差黎源,院长才一直没开会。 会议主要内容就是新学期的教学任务、难度和目标。 恍然间,黎源有种回到大学的感觉。 “现在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黎源黎老师……” 噼里啪啦一阵鼓掌声惊醒黎源,黎源看着目光和蔼的院长和诸位好奇善意的同僚,面带笑容的走上去。 “梨花村的高产粮和杂交稻正是各位感兴趣的,当时大家看过很多县府递交上来的资料,有些内容似乎已经超出各位的理解范围,现在真人来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但是只有半个时辰。” 院长刚说完,就有位老师提了问题,“叨扰黎老师,在下叫牛安平,看过资料梨花村的高产粮重在种子培育,那么请问,如果上一代粮种是亩产五百斤,如何通过育种达到八百斤?” 呵呵,各个都是有备而来。 生疏的气息一下消失,黎源也不再藏着掖着,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基因”两个字,“择优而种是大家都清楚的道理,优的是什么,是基因,过去我们只通过这种少量优种达到提高产量的方式,但是并不稳定,基因是什么,我们可以理解为高产的稳定条件,梨花村的做法不是每一次都择优而种,而是把这种优异基因稳定下来,成为第二代种子的平均数值,那么……” 这一堂课几乎达到前所未有的的热情高涨状态。 老师们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多,但黎源就像一个无底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知识渊博的很快发现,黎源在有些地方进行了模糊描述,不是不愿教授,而是担心大家听不懂,他似乎有一套完整的体系。 那个体系是什么呢? 院长目光惊叹地看着黎源,“我们应该是捡到宝了。” 院长跟几位主任站在教室后面低声议论,“原先将子都山那边传得神乎其神,我是不怎么相信的,但这几年大朝的变化有目共睹就不得不信。” 一人点头,“据说各位皇亲贵族不是最反对的,最难的反而是军营那边,都是靠拳头吃饭的地方,哪里管外面世界的变化,但据说有两位小百户将他们的人管理得井井有条,每次比试他们都稳拿第一,这两人就出自子都山梨花村。” 几人心照不宣地看了彼此一眼,又一人开口,“商学院下面的算术系招了名天才,就是不太通常务,但那方面非常厉害,现在船舶司天天盯着商学院要人,而这人也是梨花村的。” 大家心里都清楚,上面那位当年落难于子都山,如今看来,应该就是梨花村了,至于传说中的那位山神,想来就是带着众人提高粮食产量,种植灵芝的神人,也是明相名义上的夫君,只是没人能打听出这位神人的去向,只知在明相离开后,这位神人某日回了山中,再不见踪迹。 院长望向黎源,“但愿这位黎老师能从神人那里学到好东西。” 黎老师的背景他们也是清楚的,喜茶店这种横空出世的饮品和经营模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影响改变大朝的商业模式,那说明黎老师应该是神人最得力的学生之一。 突然一人走进来,神色很是不苟言笑,“都是些乱力怪神的东西,你们作为老师怎么如此宣扬。”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几人一见来者不仅不生气,反而堆起尊敬的神色,“东方先生,您来了!” 就连院长也一脸和气,“东方先生说得是,我们下次注意。” 东方曜也不再出声,跟大家站在一起听黎源跟老师们一问一答。 等到院长喊停下时,大家还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 院长招来黎源,“黎老师,这位是东方先生,也是……” 黎源后面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盯着东方曜久久回不过神,之后,刚才还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黎源就像变了个人,鹌鹑似的跟在东方曜去了对方办公室。 几人失笑,“据说梨花村出来的人多少有几分傲气,还担心学院无人压得住黎老师,不想竟然从黎老师身上见到几分学生的感觉。” 何况传言喜茶背靠议事局。 当时录取黎源时,院系领导也是讨论好久,后来实在舍不得黎源这个人才才冒险招进来,说实话他们并不想卷入权势争斗里。 黎源是真心有点怂,无他,当年大学里那位博士生导师,也是业内大拿,却把他一个本科生招进队伍的就叫东方曜,不仅名字一样,长得也一样,脾气似乎也一样。 东方曜的办公室跟其他老师的差不多,但是单独一间,他让黎源关上门,“刚才还能说会道,怎么现在就不敢开口呢?” “没,没有!”黎源安静地关上门。 东方曜没有让他坐的意思,而是走到桌子前,从堆积如山的资料里翻找着什么,“我不管你什么关系,以后跟着我就要听我的。” 黎源恍然想起院长刚才介绍,他以后就在这位手下办事。 对方除去教书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研究粮食。 研究方向有区别,可能时代不一样。 东方曜开口,“你过来看看。” 黎源走过去一看,微微睁大眼睛,那是一套写了一半名称的笔记,因为某些字重复率较高,他几乎可以推测出这是一套大朝人自己研究出来的元素表和化学公式。 黎源心头一阵火热,原来华国古人早已研究出来。 只是又淹没在历史长河里,这种感叹几乎让黎源酸了鼻尖。 不等他酸完,东方曜丢开手里的东西,“里面大半是我取的名字,但是不知道有什么用途,也看不见未来的方向,但是作为我的手下,你需要熟练记忆和掌握,其他的东西……再说吧!” 不是无用的东西! 黎源内心尖叫,有老师的这套东西,他想把化学搬出来就容易得多。 但表面上却十分尊重,“老师放心,学生一定记牢。” 东方曜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他很讨厌明相,也很讨厌关系户,“你既然叫我老师,那有些事情要提前告知你,如果你觉得不妥,以后也大可不必叫我老师。” 黎源洗耳恭听。 “平日里按照学院排的课程走,如遇研究项目就跟着项目走,薪酬自然拿两份,我知晓你是喜茶老板,若与项目不冲突,也不影响授课,学院并不干涉你的其他行为。” 这个黎源清楚,后世可要严格的多,老师也好,公务员也罢,是不能经商的。 黎源的心还未放完,对方又开口,“今日你们聊到的育种问题正是目前学院正在研究的东西,既然梨花村已经有现成的案例,便直接拿来测试,争取明年全国推行,既然上了项目,你就要在学院里吃住,我会让人安排。” 黎源一阵无语,这也太突然了吧! 东方曜见他神色异常,“有什么为难之处?” 黎源心一横,“老师,学生已经成家,还未告知爱人不能回家。” 东方曜瞪着眼睛看着黎源,“你这般年轻就成家了?” 黎源行礼,“学生二十有五。”在古代不算年轻了,好多人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东方曜却加重语气,“做研究的怎可怎般早成家,真是耽误事情!” 他再问,“可是家中有幼儿?” 如果孩子还小,可能黎源就无法天天跟着这个项目。 黎源恭敬地回答,“并没有,学生爱人跟学生一样,都是男儿!” 东方曜气得啪住手里资料,“都是男儿,何必卿卿我我?” 黎源无语,“他身体不太好,内务也不太精通,需要学生回去照顾他。” 东方曜好不惊讶,“那你娶他做什么?” 他长得美呀! 黎源只好耐心解释,“我们成亲得早,他胆子素来又小,老师放心,我回去好好跟他说道。” 东方曜不吃黎源这套,“怎么?他不同意你就不来?” 那也不是,黎源内心很尊崇这位跟他导师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学生觉得,家庭与事业并不冲突。” 东方曜气笑,“好好好,那你回去好好说道,我倒看看你如何兼顾。” 等黎源走后,东方曜还不解气地啪啪拍桌子,居然是个恋爱脑。 隔壁办公室的院长跟主任们相视一笑,东方先生这是极其满意黎源呢,不然咋会那般着急就把人给截走,两人也不知谈了什么,居然把东方先生气成这样。 你看他往日带的学生,哪个能让他如此动怒。 不过晚些时候大家就都知道了,黎老师成家了,且娶的是位夫郎,大家都是机灵人,莫不是这样,黎老师才得了明相夫夫的青睐?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黎老师跟议事局的关系应该如传闻所说,比较亲厚。 后面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说黎老师的夫郎跟明相拜了兄弟,也有传,黎老师的夫郎是山神的亲弟弟。 黎源倒不清楚这些,戚旻接到他后,他就拉着人往喜茶店走。 “哥哥带我去喜茶?” 黎源酝酿许久,“珍珠不是一直想喝拿铁吗?哥哥亲手给你做杯雪顶咖啡。” 戚旻眯起眼睛,看着目光躲闪的黎源。 哼,他就知道不能让黎源去学校。 第114章 示威 两人纠缠到半夜,发丝潮湿地贴着脸颊。 黎源喘匀气将人抱到身上,伸手掐掐对方纤细的腰,“让你长身子不是让你长在这些地方。” 戚旻抬起头咬了咬黎源的下巴,“我知晓东方曜那老头,为了搞研究连家也不成,说是女人孩子耽误他的抱负,你切不可跟这种顽固的老头儿走得太近。” 黎源沉默片刻,在戚旻越来越危险的目光中老实交代,“他现在是我的导师……” 戚旻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将黎源交给他的资料给教育司。 这些不要脸的文人最讨厌抄袭,没想到搬运起制度模式倒是不要脸了。 “那哥哥以后是不是要跟着那老头跑去穷乡僻野的地方搞研究,现在又不像你那个世界,一个电话就能联系到对方,那珍珠想要见你一面是不是又像过去那般不易?” 戚旻说得又急又气。 黎源立马抱紧他,“珍珠说什么呢!哥哥打听过京郊就有试验田,而且都是梨花村用剩的成果,我将方法和数据写给他们即可,不用去蹲数据。” 一只手轻轻拍着戚旻,他知晓戚旻的不安定,也知孰轻孰重。 戚旻这才平静些,静静趴在黎源的胸口。 听着对方胸口结实有力的跳动声,感受着彼此慢慢干爽起来的肌肤,戚旻这才又开口,“哥哥,珍珠不是想将你困在某一方天地,如果哥哥想远洋,珍珠也……” 说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哽咽了一下,“珍珠也会为哥哥准备好船只。” “珍珠只是不希望哥哥做这些事情只是单纯地为了帮助珍珠,那太辛苦了,有珍珠一个人就可以了。” 黎源轻轻叹口气,抚摸着戚旻的长发,“哥哥知晓分寸,没有觉得辛苦,其实能帮珍珠分担高兴都来不及,哥哥也跟你说过当初在回乡和继续深造间犹豫过,现在何尝不是实现哥哥的另一个梦想。” 珍珠抬起头,“真的?” 黎源捏捏戚旻的下巴,小珍珠真会哭,哭得人心头发软,“骗你做什么?” 他不想戚旻纠结此事,转移话题,“还有一个原因,你不知道哥哥看见东方先生吓一跳,他跟哥哥当年的导师居然长得一样,名字一样,容貌一样,似乎连脾气都差不多。” 戚旻心头微跳就听黎源说,“还记得哥哥跟你说过的五百年一轮回的说法吗?看见东方先生时,哥哥一时间觉得这个说法是真的呢?” 两人静静地躺了一会儿,黎源突然轻轻‘哎’了一声。 戚旻就听见他疑惑地说道,“如果是这样我为何没遇见你呢?我们之间这般深的羁绊怎么也能有一面之缘,不过说不定我们见过,只是不记得了,毕竟后世一个人每天都会遇见无数的人。” 他轻轻蹭了蹭戚旻的头顶,“不过没关系,这辈子能天天在一起就很好。” 戚旻缓缓垂下眼睛,指尖差点戳破掌心。 最终紧紧闭上眼睛,他知道的,他跟哥哥没有来世的一面之缘。 他满手鲜血,浑身业障,修不来来世。 他早就知道。 但是为何如此不甘?. 黎源正式进组跟项目,于是满怀期待想上他课程的学生扑了个空。 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屈服东方先生的‘淫.威’,至少老老实实会在试验田待一个月的时候,当天下午他就骑着马跑了。 留了一沓资料给跟实验的同僚。 大家垂头噤声,生怕威严极重的东方先生大发雷霆将黎源开除掉,谁知东方先生皱着眉头一张张看着资料,然后招来两名实验员,“你们是不是这一步出了问题,再弄一组对比数据,按照黎源的来,快快快……” 大家着急忙慌地就去做事,还未分配到事情的等着东方先生下一步指令,就见东方先生摸着胡须思索着什么,然后突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黎源工作起来还是很认真,到出数据的关键时期,他也会向家里请几天假,一般情况都会赶回去,不过大家很快发现,黎源若是不回去,等回去后再来,神色多有疲惫,似乎体力不支的样子,于是大家私下议论,他家那位夫郎也不知娇气到什么程度,只怕十指不沾阳春水,等黎老师回去说不定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也有人拉着黎源私下传授御夫之道,像黎老师这种人才不说娶个贤内助,至少也要是个明事理的人,黎老师身兼数职,这么能干又能赚钱的男人,若是爱人再不懂事,时日久了不利维护感情,大家也是为他们着想。 黎源不好多说,抿嘴点头的样子倒像夫管严的样子。 于是大家就去外面打听黎源家的夫郎到底怎么回事。 一打听,说是天仙般的人物。 连东方先生研究之余都要揶揄他一下。 于是大家更加好奇黎老师的夫郎长什么样子。 不过来皇家学院读书的学生,大多年岁要长不少,也不像学院的学子那般八卦,在校门口见过黎源的夫郎几次,虽然蒙着面纱,但风姿绝代,惊艳后也就不再好奇。 “黎大哥?” 黎源脚步微顿,就见一个小胖子跑过来,正是茅思聪。 “黎大哥,你也考上了吗?恭喜恭喜!” 黎源考学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基本上喜茶店的常客都知晓。 黎源见茅思聪胸口别着皇家学院的校徽,“你考的商学院?真厉害,也恭喜你!” 茅思聪一脸骄傲,“我擦着线过来的,看过今年的科考题,我再读十年也考不上,幸好当时听了黎大哥的话。” 两人边走边聊,茅思聪偷偷报的皇家学院,一是怕高中的同学笑话他,二是担心家中父母不同意,不想等他考上后,不仅高中那边一举出名,家中父母更是喜极而泣,在老家大办宴席不说,把花了千千两重修宗祠,搞得他很不好意思。 但他父亲说的对,“自古状元探花多得是,但是我儿是第一批大学生呀!以后都要被载入史册的事情!” 黎源突然有种感叹,他们站在时代浪尖上,好似做着最平凡的事情,但很多年后,说不定就像茅思聪的父亲说的那般,他们会成为不平凡的人。 “你父亲极有远见!” 茅思聪兴奋点头,“我父亲一向目光长远,为了我考上商学院的事情,他一口气又买下许多矿山。” 矿? 黎源记得茅思聪是西部人。 两人正交谈着,一位老师经过,拱手道,“黎老师早!” 黎源回礼,回头就见茅思聪一脸震惊地看着黎源,“黎大哥,你,你是……” 黎源淡然一笑,装b感觉良好,“我考的教师编制。” 再装一下,“现在是农学院东方先生手下的研究员!” 茅思聪偷偷告诉黎源,当初在书院门口冲撞黎源的李家儿郎在书院改革后,连高中学籍都保不住,其父觉得丢人现眼,将人带回去请了夫子读书,不过今年科考考中的人员,皇家学院录取名单里都没有对方的名字。 黎源差点忘记这个人,他一天事情多着呢,哪里记得无关紧要的人. 鉴于黎源跟着东方曜的项目,学校便没有给他排课,弄得学生老师们好不失望,许多老师也想听听他的课。 实验不忙时,他就抽空跑去喜茶开会。 开会也不轻松,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做决定,哪怕分权给宋文彩和花三,但一些重要事情那两人还是习惯等着黎源来了再说。 好在黎源当过村长,这些事情处理起来顺手得多。 不过大家确实发现黎源比过去忙得多,既然待在店里也坐在吧台前写着什么。 宋文彩凑过去看见一些,什么西部矿石及冶金方面的东西。 “黎老弟,你不会又想去当什么矿老板,你的涉猎会不会太多了点,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黎源笑着合上笔,戚旻给他做的带帽盖的炭笔,很好用,“拿给珍珠看的。” 宋文彩不信,“珍珠不是在给大户人家当琴艺老师?他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你该不是让他去考学?” 最近教育司那边似乎又要出新的政令,据说明年开始,夫郎跟女子也可以入学,皇家学院将增加纺织院系,虽然民间也有纺织户招收女子,但是皇家学院要教的自然不止这点。 结合到海运的大力发展,聪明的人似乎从中看出点什么。 除去大户人家,似乎没有哪户人家不希望家中的女子也能学点东西,带来收益,平民百姓更加支持。 当然知识的普及光靠这点还不成,京城已经开始印制小故事发到大街小巷,这些故事简单有趣,非常吸引人,认识字的念给大家听,听得多了,有些聪明的也开始识字。 黎源发现自己说漏嘴,也不慌,“考不考看他,他可比我博学多了。” 宋文彩不信,你都当皇家学院的老师了,你就是个夫郎吹。 黎源收好资料,安排好事情,婉拒宋文彩拉他吃饭的邀请,叫了台轿子往书院赶,京城不能纵马,轿子反而快许多。 宋文彩知晓他忙碌,也不叨唠。 赶着下班的时间回到学院,正要去办公室晃一圈打卡下班,就看着同僚灰溜溜从东方先生的办公室溜出来。 黎源低声问,“怎么了?” 同僚一脸八卦,“议事局给农学院送钱,东方先生把钱砸回去了!” 议事局多有诚意。 一箱箱黄金抬到农学院,东方先生打开箱子,拿起一块金元宝,真的……砸到司狱所官差的脚前。 那可是司狱所的人呀! 大家当时就吓得额头冒汗,生怕对方抽出刀就把东方先生给劈成两半。 谁知那几名高官一脸和蔼的笑,“先生不喜欢黄金,那我们换成银票?纸币也可以,就看先生喜欢什么?” 他们又说,“粮食可是立国之本,明相说了,现在什么都可以不支持,先生的研究一定要大力支持。” 同僚偷偷告诉黎源,东方先生曾经上书十年申请经费,对方一毛不拔,然后又冲着黎源挤挤眼睛,“黎老师是不是跟他们说过什么?” 黎源作为一介平民,即便跟议事局有关系,也不可能左右议事局什么,这句话不过暗示黎源的枕边人真给力。 黎源苦笑,珍珠这哪里是帮他,分明就是搞事。 生气东方先生天天抓着黎源去做实验。 东方先生应该也猜出点什么,但是他没法解释什么。 毕竟有些定论黎源没有亲眼看见都不会乱下定论。 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要定论些什么。 但关于戚旻的身份,关于三十三日不眠夜,他跟戚旻应有一个坦诚布公的交谈,但是戚旻是个敏感多思的人,疑心又重,黎源不可能在未达成目标前跟他交涉。 何况,他已经看出,自己无论怎么保证,其实戚旻都是不相信的。 黎源正胡思乱想着,办公室里传来东方先生中气十足的声音,“黎源,你进来!” 同僚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手势,快速退下。 第115章 名单 东方曜问了些接下来的研究方向。 一位导师还要问自己名下的学生,换个大拿只怕多有不甘,但东方曜没有这些世俗心态。 特别在黎源拿出完整的化学基础体系后。 黎源也没隐瞒,只说自己有奇遇。 比起这些,东方曜更痴迷黎源带给他的东西,过往许多不解的疑惑在这一刻豁然开朗,但又带来更多的疑惑,但毫无疑问,一个崭新的,宏伟的世界在他面前打开。 起先,他只是撬开一条细缝就再无暇顾及外面的世界,现在黎源帮他推开门,万丈光华照耀着这位于黑暗中跌跌撞撞的先知。 他只想流泪。 黎源给的方向精准简单,扫去很多耽误时间的可能,东方曜问过一次,黎源依旧以奇遇解释,东方曜就不再多问。 有时候,他也会质疑黎源的方向。 科学的道路就是这样,不小心走错了,有可能出现一个全新的领域,也可能什么都没有,白白浪费几十年。 但是很快东方曜就发现,黎源若是很坚持,那多半是他的想法不对,且“被验证”过,如果黎源也不确定,那么东方曜会把这个方向拨给名下其他研究员,自己和黎源带着团队继续朝前。 直到翻年,农学院已经在很多方面取得巨大进展,像南方温暖的地方已经开始推广杂交水稻的种植。 师徒两人说完事情。 黎源正要摸着墙角退出去。 东方曜突然问道,“你与明相是什么关系?” 黎源心想谁说的大拿不通俗务? 人均智商180的聪明人,人家只是不关心而已! 黎源实话实说,“学生也不太清楚。” 东方曜冷哼,“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只当黎源跟对方一起哄骗他。 这个学生一直有些怕他,东方曜以为吓唬一下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其实他并不关心答案。 他只是不想跟权势打交道。 明相那是赞助农学院的研究吗? 那是往他脸上砸钱! 目的是什么,他正在琢磨。 谁知黎源反问,“知道了又能怎样?” 东方曜一脸愕然,抬眉望去,只见黎源脸上平静而沉默,似乎并不畏惧什么。 东方曜啪桌子,“你这是与贼子为伍!” 黎源朝着东方曜行了一个大礼,接触以来,他并未觉得自己就比眼前的老师厉害多少,东方曜在科研上的忘寝废食和钻研精神,都是黎源大为叹服的,他真心尊敬这位老师。 “学子自入京以来只见民众安居乐业,海市重开,海运提供更多就业机会和商业活动,各行各业都得以大力发展,皇家学院的设立更让有才之士被选中……” “敢问老师,这种人为何被称为贼子?” 东方曜并未生气,而是盯着黎源看了许久,“那三十三日不眠夜如何说?他做的对吗?你可说这种乱杀行为没有一点私心,没有一点排除异己之嫌?” 黎源沉默,这正是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如果明相就是珍珠。 珍珠错了嘛? 黎源心中有答案。 黎源抬起头,直视东方曜的眼睛,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有着旁人看不懂的坚韧和稳定。 东方曜追问,“你要如何做?” 为虎作伥! ——綌域 还是装作看不见? 黎源笑了笑,“一起受着呗!” 东方曜先是不以为然,突然一些细枝末梢的浮于脑海,教育司发布的完整详细的教育改革令,皇家学院建立前他们一起开下无数个会议,黎源手中奇遇而得的知识体系,他不顾旁人猜忌的讲学方式和实验方式…… 东方曜眼底闪过恍然大悟,颇为震惊地看着黎源,坚毅的双眸带着难以理解,“你本可以明哲保身,你做的这些事情稍有不慎极可能被不轨之心的人拿去利用,你毫不吝啬甚至不加丝毫掩饰的拿出来,甚至积极推进……” 他又琢磨片刻,“你不是为了钱财,也不是为了权势,难道是为了名誉?” 不是。 那个完美的,归隐山林的山神论就是最好的名誉,又何必冒出来,万一泄露了怎么办? “你做的这些事情跟明相有异曲同工之妙,他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为为了权势为了家族利益,那你又是为什么?” 黎源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笑容,压着肩头的巨石仿佛在这一刻也变得轻起来,他仿佛陷入回忆,“学生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但是学生的爱人姓戚,他回京时答应我不穿夫郎衣,但是我再见他,他依旧一身夫郎衣,我想姓戚的夫郎京城应该没有几位。” “他以前挺能吃的,睡觉也总睡不醒,他小气又娇气,连家里养的小鹅和狐狸都要欺负,每次欺负后又跟我告状说它们欺负他。” “有时候人犯的错误能够被原谅,有时候不能,我不清楚以后谁来审判他,但是我想做些什么让他轻松点。” “如果有一天要接受惩罚,学生会跟他一起。” 不离不弃。 东方曜沉默许久。 但第二天大家就知道,东方先生接受了议事局拨下来的资金,顿时整个学院都高兴得不得了,甚至将黎源当做大功臣。 但是黎源私下又跟东方曜卖乖,“老师其实不会拒绝,只是想听学生的八卦。” 气得东方曜拿金元宝砸黎源。 还柔弱无力,还身体不适,他见明相在玄武殿挺生龙活虎。 东方曜以为黎源做个十来年就会离开,即便像他说的是为赎罪,是为另一个人祈福。 十来年也足够了。 何况黎源带来的益处早已不能用一句话来概括,但直到东方曜临终前,黎源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东方曜那时便知,戚旻在黎源心中有多重。 为了戚旻,他将一生都奉献出来。 贡献给大朝。 这个中秋,黎源因为实验错过戚旻的生日。 腊八节时,又因为蹲一项数据,戚旻错过黎源的生日。 科研就是这般,哪怕事先承诺得再好,也有不得已的时候。 错过中秋节时,戚怀安再次感受到了舅舅的精神不稳定,等到腊八节,就不能用不稳定来形容,要用恐怖来形容。 舅舅提着雁翎刀说要去砍了东方曜那个老匹夫,他和林恩合力才将发疯的舅舅拦下来。 劝得两人满头大汗终于从玄武殿走出来。 就看见陈寅和贾怀坐在门口下围棋。 陈寅头也不抬,“睡了?” 林恩看了眼戚怀安,小小少年眼神明亮,似乎想说什么,戚怀安抢先道,“没力气了,林恩点了安神香,估计快睡了。” 贾怀趁机落下一子,“哎哟哟,总算消停了,源哥儿真是的,明知道明相在乎什么,还不来过生日!” 三人看了眼搅屎棍,默默收回目光,那你刚才怎么跑得最快! 陈寅淡淡开口,“回京的路塌方,又不是故意不回来。” 贾怀尖声尖气地哼了一声,“我就说工程司该整顿整顿,黎先生的资料都交过去那般久了,他们连个钢都练不出来,练不出来就做不出那个什么吊重机,要是有吊重机,这塌方的事情不是一下就解决了!” 三人一阵无语地看着贾怀。 黎源还说他那个世界有飞机,还能去另一个星球,你要不要让工程司也造出来。 造出来第一个把你这根搅屎棍送月亮上去。 林恩小声嘀咕,“黎先生说饭要一口口吃,我们大朝现在的炮火已经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了!” 小男孩还是对这些最感兴趣。 贾怀横眉冷对,“大胆小虫,贾伯伯不喜欢你了。” 林恩想笑又忍住。 戚怀安不想跟这两人待在一起,告辞后带着林恩离开。 唐末承诺等林恩学成将其送到戚怀安身边。 林恩没意见,不过是跟童年的伙伴又待在一起。 戚怀安也没说好与不好。 少年人的心思已经深不见底。 “怀安师侄,我们去夜探金台寺?” 稳重的少年左右看了看,眼睛一亮,拉着林恩狂奔而去。 又临冬至。 学院早早通知今年冬至前夕要去天宫参加宴席。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去,各个院系核心研究成员都要去,除此之外,船舶司、工程司的大领导和重要人员也要参加。 这两个部门,特别工程司跟皇家学院联合办学,工程学院比之前不知扩大多少倍,且在上升期,往后成为独立大学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黎源赫然在名单内。 戚旻几日前就坐立不安,这种年度总结会并非拿来给皇帝观赏戏耍的节目,往重要的说,就是国家最核心科研机构的年度总结大会。 戚旻作为议事局的首脑,哪有不参加的道理。 这下是彻底保不住身份了。 虽然他那马甲穿跟没穿差不多,以黎源的聪慧要猜到不难,但两人到底没摊开说。 他甚至利用职权让学院将黎源的名字从与会名单里剔除。 第二天,东方曜就拉着黎源去校长办公室闹事。 校长笑得很官僚,“啊呀,东方先生莫气,应该是下面递资料的搞错了,黎老师年纪太轻,之前又无任教经验,再等几年应该问题不大。” 东方曜不吃那套,“校长秘书团都能把人员名单弄错,看来皇家学院的管理层需要重新招聘人员,还是说我们皇家学院也要像官场那般排资论辈?” 黎源现在是他研究团队的核心成员,说句不好听的,很多时候黎源才是掌舵人,东方曜也不是没提过提高黎源职位,让他跟自己一起主导研究,被黎源坚定拒绝。 东方曜只当他因为明相,不想太过于暴露人前。 院方也搞不懂为何议事局要删掉黎源的名字。 只当那些传言影响不好,但咋说了,搞学术的多少有些硬气,那天下午,议事局就收到皇家学院给的最终名单,黎源的名字赫然在列。 哎呀,弄得大家头疼,议事局就当没看见,又把名单原封不动递给明相。 你们夫夫到底谁去谁不去,要不回去床上打一架定输赢? 黎源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还真以为自己太年轻才没资格,见导师强行把自己加进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只不过回家时,脚步十分轻快。 他终于能进天宫,能看看戚旻工作的地方。 那种激动的内心不要太雀跃。 第116章 真言 进宫前几日,戚旻没有回家。 这种事情在去年频有发生,单从工作日常来说,两人都是大忙人,还不要提两人的身份。 黎源问了问跟随的两位年轻近侍,得知戚旻在忙碌宴会的事情,这次宴会算是大朝有史以来第一次科研大会,意义深远,他又问了些戚旻可有按时吃饭睡觉,得知一切如常才放心下来。 宴会当日,黎源穿上校方制服,一身皦玉滚余白的锦袍,束上黑发戴上玉璧缠枝金冠,他身量修长,容貌英俊,走在人群里特别的引人注目,好在做学术的气质都较为傲然,等船舶司、工程司的人一混进来便不会特别显目。 然后就是漫长的验身,排队进天宫的时间。 抵达山脚时,天还未亮,等黎源跨进大殿时,已经日上三竿,就一个字,累! 比当年进京排队还累。 青龙殿是前殿,也是主殿群,天家在这里办理时常政务,皇权式微后,起先新帝还在这里扮演npc,九华宫修好后,他再懒得演戏,寻常都住在九华宫玩乐,有番邦进贡时才回来。 议事局的办事点在玄武殿,青龙殿反倒没落。 这次宴会在青龙殿,起先有人猜测明相终于要彻底霸占天宫,听说皇帝要来才知自己多想。 但是这般重要的会议,皇帝一般是不参加的。 莫非明相又想加重皇室在政权中的比重? 就在大家各怀心思时。 黎源已经随着院校同僚坐下。 青龙殿非常宽敞,却并非一览无余,大殿有十来根需五六人合抱的大柱做支撑,整个殿内也遵循北高南低的设计。 大殿中间是一条又宽又缓的长坡,中间有个宽大的平台,应该是表演歌舞的地方,四周都是阶梯,每一级阶梯能容纳五六张长案,前后四排,长案后各放着三个凳子。 等黎源坐好后,发现想要观望全貌并不现实。 除非他站起来,但他一站起来,他就成了众矢之的。 因为参会人多,位置安排得比较拥挤,东方曜与几位同院校大拿坐在第一排,他按照职位跟熟悉的同僚坐在第二排,已经属于很不错的位置。 在东方曜的前面下方还有三排桌椅,都是一人一桌,应该属于重要官员的座椅。 早上是总结大会,大会结束后才是宴席。 很快,各部门重要官员依次入场,纷纷落座在前面那几排单人单椅上,从朝服来看,应该都是三品以上的要员。 大朝的朝服也是相当亮眼的,不仅威严还十分的漂亮。 算是审美和功能合二为一。 前面的官员转身跟后面的学院大拿纷纷打招呼。 态度十分的恭谦礼让,看得出从上到下都很尊重学术人员。 学院领导及各位大拿起身回礼,黎源众人自然也跟着起身。 他身量高,行完礼一抬头就看见贾怀对着他挤眉弄眼。 黎源已经好多年没见到贾怀,一时间颇为激动。 正要抬手招呼,贾怀趁众人还在行礼,翘着兰花指点了点黎源,翻了个白眼转身坐下。 黎源:…… 就听身旁的同僚低声道,“坐在我们前面的可是传奇人物贾大人呢,据说他原是情报司司首,以一己之力破掉整个京城情报网的狠人,也是唯一一位宦官转实权人物呢!” “嘘,快小声些,都说他们这些人有千里眼顺风耳,可不要随意招惹了去。” 黎源记得贾怀最爱趴在他家墙头偷看他家今日又吃什么菜。 很快靠近上首的位置热闹起来,身份同僚纷纷低声道,“应该是明相出来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都说明相貌胜潘安。” “不是,听说是九尾狐化身。” “我有望远镜……” 黎源反倒有些紧张,一只手搁在膝盖上不自觉握紧。 等耳边嘈杂声慢慢褪去,他终于忍不住看了眼,却看见一身明黄坐在上方,不禁有些怔愣。 就听同僚低声说道,不无遗憾,“怎么来的是皇帝,好不容易进次天宫,本想看看明相的。” “这种重要会议,明相为何不来。” 还有更小的声音,“皇帝来了又听不懂。” 后排有个二愣子,看了看殿外,“莫非这个时辰九尾狐不能化身?” 众人皆笑啼非。 都是没有恶意的那种。 黎源紧张的心一点点松下来,莫名又有些遗憾。 但看着大家都无甚恶意揣测的模样,他想戚旻若是能看见这些,心中的忧虑是否能减轻些。 学术总结会开展得有条不紊,本有些心思松散的黎源再次慢慢听进去,发现除去农科院,各行各业的发展都不容小觑。 特别船舶司的发展,各项数据的汇报,各个领域的发展进度,让黎源有种看工业新闻的感觉。 而工程司也不甘落后,在明年的发展计划里,国有矿场的数额还要翻几番,可以说一切都欣欣向荣。 属于大朝的工业化进程正式拉开序幕。 直到桌面上摆上香气四溢的美食,黎源还沉浸在美好的憧憬里回不过神。 几杯美酒下肚,发现身旁的人少了些许,原来大家已经离座,寻着各自相好或者感兴趣的话题展开讨论。 东方曜也转过头望向明显不在状态的黎源,先前就有好几位想与他说话的人过来找过黎源,唤了好几声也不见人家答应,还以为黎源吃醉酒。 “跟我去船舶司逛逛!” 黎源眼睛一亮,跟着东方曜跑了。 东方曜手里有一整套化学体系,各行各业的高层多有交往,不是什么秘密,东方曜没有吝啬教授,只是搞学术的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再往深的问难免会察觉什么。 于是东方曜没有一下全拿出来,也是等对方的大拿来问他,他装模作样说回去思考几日,再与黎源商议出一个不容易露馅儿的方式,把知识给抖落出来。 现在他带着黎源一去,不出片刻就被船舶司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船舶司的人可不像学院这边都是知识分子,好多搞研究的都要上重活,各个孔武有力。 船舶司抢人,工程司也不甘落后。 挤来挤去,黎源就被挤出去了。 东方曜除去带着黎源,还带了一干得力弟子。 只有黎源是半年前新加入的,认识他的人不多。 很多部门抓不到东方曜,就抓东方曜的弟子。 被挤出去的黎源也不生气,整整衣冠往旁边走。 真是太恐怖,这只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他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见有人高声问,“东方先生,听说你门下的黎先生极为得力,人呢?” 黎源一个瞄身,顺着角落溜了。 不是不想参与,实在是太恐怖了,他已经听见好几位同僚的衣裳被抓破的声音,何况他来天宫是想见戚旻。 等黎源找到人群不那般拥挤的地方,已经是殿外。 殿外也是极为宽敞的,时不时就有人聚在一起讨论大朝的方方面面。 黎源顺着长廊走到角落的位置,京城赫然出现在眼前。 九经九纬,棋盘式的巨型城池,入目之处皆是壮丽。 远处海面湛蓝,数不尽的船只往返海面,卷起层层浪花。 黎源只觉心中辽阔,一时看得怔愣。 突然眼角一闪,黎源望去。 只见一个高挑的少年带着另一个少年从不远处的宫闱绿意间一闪而过。 戚怀安? 小虫? 跟着跟着,黎源就跟丢了,也不知两位少年跑到哪里去了。 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侍卫,黎源原路返回时也不知哪根道走岔,反倒越走越偏。 直到看见不远处的宫殿有人影闪过,便走过去想要打听一二。 宫殿内,香炉果盘瓷器碎了一地。 两人面对面站起,一人脸上布满怒意,一人淡然已对。 “你平日里怎般瞧不起我戏弄我,我都无所谓,谁让你是我舅舅,今日科研会你叫我来做什么,看着朝臣怎么背地里嘲讽我不懂政务?还是看看你做出的业绩多么伟大风光?” 单怀民眼底淬了毒,他从小受帝王将相的教育,若无意外,父皇去世后他就是下一任帝王,二皇子受宠又如何,大朝遵循古法礼制,断没有不传长的说法,即便父皇不愿意,满朝文武也不会干。 他早就想好了,等他等位,给二弟封处富饶之地,远远打发了去,他还能落个好名字。 现在倒好,眼前这人非要跳出来,说什么父皇要害他母后。 实则做了什么,不过是将权势掌控在自己手里。 单怀民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朝的江山从单姓变成戚姓。 如今他窝窝囊囊地活在九华宫,还要被这人戏弄。 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戚旻仿若未看见单怀民眼中的怨恨,只淡淡道,“宴请各界科研大拿这般重要的会议,你居然把自己喝醉,实在有失体统,我让人煮了醒酒的汤,喝完后再去前面跟各位大拿们见见面,大朝的未来都掌握在这些人手里,不可……” 单怀民狠狠踢翻面前的桌案,“戚旻,你当我是迎来送往的歌伎吗?他们来我要迎着,他们走我还要去送一程,他们算什么东西?” 戚旻冷漠地看着单怀民,夏虫不可语冰的无力感他不是第一次体会,只因血脉牵连,他不得不忍耐。 单怀民继续抱怨,“哼,我知道你瞧不起我,那我就做我的逍遥帝王,呵呵,因为你戚旻不敢动我,满京权贵都盯着你,我们河水不犯井水,但我想娶几位女子又碍着你什么事?” 戚旻眉毛都不抬,“她们拒的你,又不是我。” 单怀民脸上一阵青白交加,自古帝王婚配哪有被拒绝的,那是天家赋予对方最崇高的荣誉,再尊崇的家族无不欢喜,就像他的母后,也是因为嫁入天家,戚家才成了京城的顶贵。 单怀民大约真的喝醉了,垂着头笑了几声,“戚旻,你就是一个目无礼法的逆贼,你将我母后的病逝嫁祸给我父皇,又毒杀我父皇,你还犯下三十三日不眠夜的屠杀业障,杀得京城血流成河,多少无辜冤魂死在你的刀下,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你不得好死。” 噌的一道金鸣之声。 戚旻纤细的手腕握着一把抽出来的雁翎刀,刀身漆黑,刀刃泛着寒光,戚旻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点变化。 细长的美眸眯起来,遮住眼底的杀意,“单怀民,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单怀民惊得连退数步,撞到墙上惊悚地看着戚旻,“你敢杀我?我是大朝唯一的皇帝,我还没有留下子嗣,你敢杀我?你怎么对满朝文武交代?说我今日喝多酒给醉死了?” 戚旻未动,看起来似乎被单怀民的话给震慑住。 单怀民仰头哈哈大笑,“戚旻,你当初想迅速进宫见我父皇,借用了山神夫郎的身份,但是你没想到往后也会被这个身份束缚住吧,你这辈子都没法成亲生子,你这辈子都要绑在山神夫郎的身份上至生至死。” 单怀民不知想到什么,眼里露出癫狂之色,“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娶妻了,你是怕我生下子嗣吧,等我生下子嗣,你就言不正名不顺,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生下很多孩子,到时候总有一个你杀不掉,总有一个会记得重振单家的圣明,何况大朝本就是单家的天下。” 戚旻脸上划过一丝嘲讽。 他颇为同情地看着单怀民,已经尝到权力滋味的新权贵们还会把到手的美羹还给单家? 真的是做梦。 戚旻不想再与单怀民耽搁时间,他还没准备好与哥哥在大庭广众下见面,无奈下想出将单怀民叫回来顶一下的馊主意。 果然是馊主意。 看着蠢得不能再蠢的单怀民,他不介意加点料。 “对呀,你还不算太蠢,你父皇就是我弄死的,那毒酒就是我掐着他的脖子喂进去的,对了,他诏书都写好了,让你继位,我原以为他会传位给老二那小子,没想到他心里还是有你,但是我哪里晓得这些,就不小心把他给杀了。” 看着单怀民脸上越来越恶毒的恨意和摇摇欲坠崩塌的心境。 “你看,人就是要认命的,他若是早点透露传位于你,我也就不动手里,那么今日你就坐在外面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而不是像个歌伎似的,只被众臣点点头就略过了。” “还有那些世家小姐们,也不会一听说要嫁给你,纷纷称病的称病,说有意中人的有意中人,她们一定像往昔那样前赴后继地嫁给你,把嫁给天家当做无上荣耀。” “还有三十三日不眠夜,我本打算杀个六十日的,只要是反对我的,一并杀了,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对不对?谁知道那些人胆子那般小,只杀了三十三日就屁都不敢放了。” 戚旻眼中渐露癫狂。 单怀民哪里见过这样的戚旻,吓得双腿发抖,站都站不住,顺着墙壁缓缓滑下去。 戚旻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狭长的美眸带着邪妄,“你知晓陈贵妃一家是怎么死的吗?我让人将陈府的人堵在一间房里,锁死所有的门窗,浇上热油,然后让陈贵妃和老二一起看着他们的至亲如何被活活烧死。” “你做皇帝就不会像我这般狠毒,你一定是位仁帝,说不定现在还跟老二及陈贵妃在后花园赏花玩乐,说不定再过几年,你就会尊称陈贵妃一声母后?” “我就是利益熏心,就是要把控朝纲,当一代妖相,凡事猜忌我的反对我的人,都得死,既然你都清楚了,我也不装了,你乖乖的待在九华宫,我饶你不死,你若是执意跟我作对,我不介意送你下去跟你的父皇团聚。” 单怀民张张嘴唇,哪怕他心中再恨也说不出杀了他的话。 甚至他现在酒醒了几分,有些后悔跟戚旻作对。 九华宫的生活奢靡快活,多得是美人陪他。 他虽不甚聪明但也有政治直觉,只要他不闹,可以过上一辈子逍遥舒适的生活。 甚至他明白,从某种程度上来,戚旻是他奢靡生活的保障。 他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跟戚旻作对。 突然殿门附近传来轻微的响动,戚旻握紧雁翎刀起身,“谁,出来!” 两人紧紧盯着那处。 单怀民甚至瞪大眼睛,他期待有什么人听见两人间的对话,即便知晓对方不可能活下去,那也能证明他说的话不是假的,戚旻就是一个狼子野心的阴谋家。 戚旻却无所谓,如今大朝还有谁会违背他? 年轻的帝王永远不清楚权势被强势掌控下,众人有多惧怕他。 但是心底却毫无由来的有些不安。 直到看见黎源的身影从屏风后转出来。 一瞬间,戚旻身上的力气全部被抽走。 第117章 养伤 戚旻看见黎源的瞬间,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 手里的雁翎刀哐当一声落地。 瞳孔微微扩散,像只濒临死亡的小动物。 红润的嘴唇瞬间煞白,微微颤抖着解释,“哥哥,我,我乱说的……” 黎源的脸色霎变,眼里带上一丝狠厉。 紧盯着黎源每一个细微表情的戚旻如坠冰窖,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哥哥,不是……” 下一刻,戚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刀刃划破锦衣的刺啦声惊得人心寒。 脖颈处传来黎源的一声闷哼。 戚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见满目恨意的单怀民朝着黎源的后背刺来第二刀,戚旻心神俱裂,“哥哥!” 一只白狐敏捷地跳进来,直扑单怀民的命门。 单怀民惨叫一声挥开白狐,握着刀再次站起来。 他杀红了眼,却也知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白狐划拉出来的口子渗出血珠,流了满脸,让他看起来像只恶鬼。 他拄着雁翎刀,歪歪斜斜地再次挥起刀朝着地上的两人。 “畜生!” 一道熟悉的厉喝。 单怀民尚未看清来者,一巴掌狠狠煽在他脸上,手里的雁翎刀摔出去老远,带动脸上的伤,顿时痛得倒在地上。 他恍然地抬起脸,看着眼前熟悉的却怒不可言的面孔,“母后?” 戚长贞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单怀民,“你父皇是我杀的,因为他赐我毒酒,废你太子之位,与你舅舅无关,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之后再不看单怀民一眼,过去察看黎源的伤势。 侍从们先前被明相遣开,未料出了这般大的事情,一个个铁青着脸鱼贯而入,各个划过单怀民的目光恨不得生啖其肉。 很快太医过来,却无人能上前。 戚旻像得了失心疯,不让任何人靠近。 紧紧搂着黎源,只一味的流泪。 黎源扑倒在戚旻的怀里,后背很长一道伤痕,看着很深,血流不止,不能再耽搁。 陈寅急速走进来,与戚长贞对视一眼。 戚长贞大喝,“这人不是黎源。” 戚旻猛地抬头欲要争辩,陈寅从后上去劈晕戚旻。 整个大殿齐齐松开一口气。 但很快再次陷入忙碌。 直到转移走黎源,大殿不剩任何一个人。 连看着单怀民的人都没留一个。 仿佛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不值得任何人在他身上费一丝心神. 黎源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一会儿身上灼热难耐,一会儿又寒冷不已,就这样寒冰火海的待了似乎快一年之久,他终于慢慢睁开眼睛。 视野很模糊,只看出似乎趴在什么密闭的空间。 好似睡在铺了席子的地面,灯的位置也不高,照得墙壁昏昏沉沉。 他知道身旁有人,然后闭上眼睛陷入昏迷。 之后他便察觉身旁的这人一直没有离去。 听声音像珍珠,说话的语气也正常,有时候很久都听不见,有时候又一直能听见,好似在说什么政事。 黎源心想,自己怎么睡到珍珠开会的地方。 真是不像话,想醒过来又一直醒不过来。 就这般跟身体不断地抗争,等黎源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先前看见的不是错觉,他确实待在一间不大的房间。 “你醒了!” 戚旻似乎没动,语气也没什么波动。 黎源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戚旻还穿着那日的衣裳,心底微沉,再看见戚旻已经熬红的眼底,和神思不属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明白。 黎源声音不大,背上的伤到底有多重他不清楚,但昏迷前确实痛得终身难忘,那一刀仿佛将他的背肌全部划开。 以现在的医疗技术也不知能不能把他缝合起来。 “过来。” 戚旻似乎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靠过去。 “珍珠不怕,哥哥没事!” 戚旻就这般匍匐在黎源的跟前,先是一滴眼泪滴落在跟前的席子上,迅速被吸收,然后越滴越多,迅速在席面堆积成一团水渍,再到戚旻抖着肩膀呜呜的哭出来。 自黎源受伤后积压的恐惧和不安终于在这刻宣泄出来。 黎源无法抬手,伸出手指轻轻抚摸戚旻的手背,如同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对方彷徨飘摇的内心。 黎源这次醒后没有再陷入昏迷,太医来看过,说黎先生大好,只要正常养伤即可。 戚旻哭完后又变成那个硬邦邦冷漠的人,眼里全然都是不信,一刻不离地守着黎源。 他还将其他人全部赶出去,若有十分紧急的事情才见人。 来汇报的人蹲跪在门外,顺着一指宽的门缝听人说话。 因为离得近,黎源终于知道这段时日听见的会议声来自哪里,一时有些无语。 但戚旻非常顽固,不仅不离开,也不让人进来,只有太医可以进来,平日里黎源换药擦身,都是戚旻亲力亲为。 黎源也劝不动,终于忍不住喊了声外面,“贾先生?” 推拉门从中间裂开一条小缝隙,贾怀的脸露出来十分之一。 片刻后,一只眼睛露出来,大约觉得不舒服,又换成另一只眼睛,贾怀的声音从缝隙里传来,“哎,黎先生您醒了?” 黎源冲贾怀眨眨眼睛,“劳烦您将珍珠的被褥搬过来,我想他陪我睡一会儿。” 黎源还不太能动,这样趴着算不得舒服。 贾怀心领神会,“好的好的。” 也不请示戚旻,起身吩咐下去,不多时小林子带着两位小公公动作麻利地铺床,戚旻则一脸木然地坐在旁边。 等所有人都退得干干净净,他才在黎源身旁的位置坐下,却没有睡的打算。 “珍珠,把衣服脱了。” 戚旻似乎愣了愣,然后响起衣料的窸窣声。 黎源身上只盖了半截薄被。 “把被子盖上。” 戚旻摇头。 黎源坚持,“我身上的伤口没有太痛,只有些轻微的酥痒。” 听到酥痒,戚旻立马坐起来就要去喊大夫,却被黎源一把抓握住手,这个动作有些大,黎源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戚旻吓得脸色发白,赶紧躺回去不敢再动。 “听话,把被子盖上,我们盖一床。” 这次戚旻不敢不听,一床薄被轻轻搭在两人身上,不一会儿药物的味道充盈整个鼻腔。 “这里是哪里?” 戚旻一直紧紧盯着黎源,“司狱所一处内室。” 房间很暖和,应该带着地龙,司狱所的人容易受外伤,若是冬日,这种地方倒是适合养伤,这算是回到大本营,黎源放松些。 他觉得有些困顿,紧紧捏着戚旻的手不放,“今日跟着哥哥睡觉,明早起来后先去沐浴,再回来陪哥哥吃饭。” 戚旻想摇头,他是真的怕了。 黎源浑身是血地倒在他怀里时,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视若珍宝,平日里连磕了碰了都舍不得的人居然被只畜生伤成这样,他后悔了,当初就应该杀了那只畜生。 虽然事后太医告诉戚旻,黎源的伤只是看着凶险,并未伤及根本,因是皮肉伤,养起来要费些时日,他依旧不信也害怕。 黎源只昏迷了三日,他却像等待了三秋那般久。 他想他是终于等来报应了吗? 可为何要报应在黎源身上。 他痛恨漫天神佛。 戚旻的内心像狂暴天气下的大海,一会儿汹涌的掀起滔天骇浪,一会儿又沉默无声,似乎酝酿着更凶险的海浪。 直到眼前的人醒来后不顾伤痛和疲惫,细细与他说着明日的安排,戚旻一直仿徨飘摇的心开始一点点着地。 “哥哥,你……” 黎源撑着眼皮,“我还要活很多年,暂时没有遗言给你,其他的话我们休息好了再说。” 戚旻的眼眶瞬间被眼泪集满,又迅速流淌出去。 他默默的任由眼泪流淌,又忽的笑起来,他是何德何能,能遇见黎源。 戚旻回握住黎源的手,慢慢闭上眼睛。 等卧室里传来轻浅的呼吸声。 屋外长长的走廊上跪满的人,及院外默默等候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议事局的核心大人们终于舒展眉头。 皇家学院的东方先生已经集齐院校师生上玄武殿要人。 他们再交不出黎先生,只怕就难办了。 黎源这伤难养,虽然不伤及根本,但换药及养伤都麻烦。 当时找的司狱所最好的外伤大夫缝得伤口,可是缝合的再好,那条巨大的蜈蚣一露出来,戚旻就红着眼睛别开头。 每次还要黎源安慰他。 弄得大夫和太医们都束手束脚。 再就是趴久了人难受,黎源暂时还不能坐起来,便每日都是戚旻帮他按摩,舒络活血,看得诸位来汇报工作的大人们目瞪口呆,一只只眼睛从门缝里一排排到顶。 戚旻的手微顿,单薄的背脊微微挺起来,他尚未转身,那一竖排眼睛就不见了,“你们照程序办事,各部门大人都有权限,无事不要跑来司狱所,不定外面传成什么样子。” 静候在外面的大人们心想,外面哪里敢传你们的闲话。 又偷偷抬起眼睛往里面瞄,就是传出去也没人信呀! 真没想到当年话本子里小狐狸跟樵夫的日常居然是真的。 谁信呀! 黎源真没想到养个伤养了快一个月,期间东方曜也不客气了,见要不到人就直接问人死了没,听说没死就把积攒的一大堆问题以资料的方式送过来。 戚旻直接让人烧了。 第二日又送,天天送,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的人在司狱所,就让宋文彩去里面捞人。 宋文彩在司狱所任职,没人拦得住他。 他也不鲁莽,依旧按照当npc时的经验,以往日回司狱所打卡的习惯往司狱所蹭,本来他只需去分部汇报,自他成为商行副行长,就改成前往总部汇报工作,于是给了宋文彩可乘之机。 宋文彩摸到内圈层时,听说明相在这里开始后悔。 黎源本是去参加科研大会,结果一周都不见黎源来开会于是找到学院,这才知道黎源在天宫欣赏风景时不小心摔伤伤了脊背,正在司狱所养伤。 这就很离谱,首先黎源那般稳重的人怎么可能因为看风景摔伤,即便摔伤哪有摔伤背的。 而且养伤怎么养到司狱所。 离大谱。 宋文彩躲在假山石里面,听见路过的人说明相待在这里太长时间,有些权贵已经开始打听。 明相来司狱所的事情并未遮掩。 问题倒不大,那些权贵已经拿明相无可奈何。 宋文彩心想你们问题不大,我问题大。 明相待在这里做什么? 莫不是黎源的伤跟明相有关? 他想溜回去,但巡逻的侍卫一队接一队,根本没有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一队小公公路过,宋文彩就跟了上去。 他上次回来汇报工作时发现有小公公出没,于是换了身公公的衣服。 于是一队小公公后面,多了一个胖公公。 黎源趴久了后四肢容易发麻,起先他忍着。 很快就发现,他越忍,戚旻就越难过自责,索性不忍了。 又经历一番按摩后,黎源满头汗渍地趴回去。 戚旻刚刚替黎源盖好被子。 一人低着头推开门缩进来,又赶紧关上门。 戚旻以为是送毛巾的小公公,看也没看伸出手。 热毛巾倒是没递过来,还被人啪的打了一巴掌。 两人回头,就见宋文彩趴着门缝往外看,鬼鬼祟祟说,“我说你们什么好,都什么时候了还行房,行房就行房,叫那么大声音做什么,听说明相就在附近,你们把他叫过来咋整?” “对了,珍珠,黎老弟这是咋啦?我们喜茶可没偷税漏税,他为何被请过来,连你也被带了过来。” 戚旻看着自己被打的微红的掌心,默默收回手看着黎源。 黎源似乎想笑,忍住后将戚旻的手拉过来吹了吹。 戚旻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宋文彩转过身正要问两人咋都不吭声,‘卧槽’一声贴紧身后的门,只见不大的屋子角落坐着两名煞神。 这两位煞神可不要太出名。 化成灰宋文彩都认得。 一位是陈寅,一位是唐末。 陈寅好点,一身官袍穿得玉树临风,唐末依旧黑金银纹袍,三把雁翎刀,那只该死的手正握着后背的雁翎刀刀柄,他敢肯定,这人下一秒是准备劈了他的。 好巧不巧,突然有人打开门,吓得浑身发软的宋文彩一下倒在来者的□□,只看见一张白胖的脸着急地说道,“刚有小公公说跟来的人少了一个,是个胖子,你们两位快出去寻寻,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胆的狗东西趁机跑进司狱所为非作歹……” 那白胖子低头看着□□多出来的人,敏感地跳开,翘着兰花指指着对方,“宋文彩,居然是你这个狗东西。” 第118章 拍马屁 黎源受伤的事情自然传回太师府。 老太君着急的不得了,今日遣了唐末前来。 唐末进来后也没说话,全程坐在角落看着大夫换药,换完药又是一大碗内服的药,喝得黎源频频皱眉。 喝到现在,黎源看见药碗就害怕。 戚旻亲自喂,黎源想躲,无奈叹气,“珍珠,我合理怀疑你挟私报复,当年是哥哥错了,哥哥不该给你灌药。” 戚旻似乎勾了勾嘴角,但喂药的动作不停。 等戚旻给黎源擦干净汗渍,唐末这才起身。 走到黎源身旁,拿手拎开被褥看了看。 自黎源受伤以来,他的身体不知被多少人见过,众人包括黎源本人都没觉得不妥,只有陈寅抬手挡了挡嘴角。 果然,戚旻一脸怒意地看着唐末。 赶紧挥开唐末的手,替黎源压好被子。 唐末只当看不见,对着黎源说,“会留疤。” 黎源瞥过头,唐先生求求你了,就不要火上浇油行不行。 虽然他不在意,但珍珠又要哭了。 一个药瓶丢给戚旻,“伤好后每日涂在伤口处,不能完全消除,聊胜于无。” “多谢唐先生。”黎源谢过。 唐末走到门口,微微侧身,“今年过年回趟家。” 戚旻没动,倒是黎源又推推他,他才开口,“谁的意思?” 唐末头也未回,“老太君想你们了。” 戚旻眼底划过一丝失望,黎源倒蛮高兴,“过几天我们去买点礼物。” 戚旻立马秀眉竖立,“你敢。” 陈寅再也忍不住,低笑几声站起来,“你俩还是早点回去,不要老待在我的司狱所。” 戚旻说道,“家里没地龙。” 陈寅指指东面,“我怎记得你未嫁人前的闺房是有地龙的。” 黎源趴在枕头上闷笑。 这些时日戚旻紧张他,紧张到周围人都嫌弃的程度。 虽说黎源的伤确实令人担忧和同情,但是戚旻就跟保护眼珠子似的保护黎源,黎源有时候只是轻轻哼一下,戚旻就会大惊失色,继而红着眼睛忙前忙后,搞的众人还以为黎先生下一秒就要挂了,结果不过是睡麻了胳膊,就……很难评。 何况黎源也忒配合戚旻。 能把穷乡僻野带上全国乡镇经济排行榜前列,能一个人避开搜索进京做生意,能把所有人都不敢尝试的番邦饮品开成连锁店,还能随便跑去皇家学院当个老师的人。 突然就娇贵了,一天天哼哼唧唧。 所以说,夫夫俩的play不要随意参与。 戚旻知晓陈寅提醒他拿黎源的伤当幌子,赖到太师府,又有老太君等人帮忙,太师还能赶他出来不成。 但戚旻从小到大就不撒娇。 后来也只朝黎源撒娇。 回来掌控朝堂这些年,也不太再回得去做小儿女姿态。 他跟太师已经是高手过招,对棋太久。 “谢谢陈大人。”不过陈寅走时,戚旻如此说道。 等两人都走了,贾怀说道,“明相放心,我不走,我陪您和源哥儿。” 夫夫俩看了贾怀一眼,你还是走吧! 贾怀不走,指着缩在角落里的宋文彩,“这狗东西忒坏,当年把我的人跟陈寅的人耍得团团转。” 黎源无意吓唬宋文彩,“宋兄,你过来坐,为何这般着急见我?” 宋文彩匍匐在地上,拱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叠资料。 戚旻见状浮现怒容,“宋文彩,你真的是大胆。” 宋文彩浑身一抖,把资料塞回去,正要原路退回。 黎源失笑,“可是东方先生委托你?拿给我看看。” 宋文彩这才又掏出来,头依旧埋在地板上,将资料递给黎源。 一旁的贾怀奸笑,“这狗东西真贼,以为不看明相就当明相不在?” 宋文彩十分应景的浑身抖了抖。 黎源一目十行看起资料,戚旻连忙给黎源胸前塞了个垫子。 贾怀正要继续戳宋文彩。 宋文彩的声音从地板间传来,“明相明鉴呀,我对大朝,对明相忠诚无比,日月可鉴。” 贾怀便说,“我们都看见你打明相的手心。” 宋文彩对着席子默默骂了句MMP,继续表忠心,反正不管贾怀如何歪曲他的言行,他就一个劲的表忠心,听得戚旻心烦。 “你俩能不能安静一会儿,不要打扰哥哥看资料。” 黎源很快整理出问题,“带笔了吗?” 贾怀心想带个屁,正要阴阳,那狗东西就从怀里掏出一只炭笔,“黎先生请用。” 黎源失笑,“你何来跟我这般客气,珍珠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之前你不知晓也并非故意瞒你,现在你已知晓便知我当初为难之处。” 宋文彩连忙点头,“知道了知道了,黎老弟,这马上到年底了,什么时候有空回去开了会,我们把过年钱给发了,再就是我们三也分分红沾沾喜气嘛。” 听说有钱分,黎源眉目舒展,“那好呀,我能走路了就过来。” “哥哥!”戚旻制止。 那宋文彩也不知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破罐子破摔,微微抬起头说道,“珍珠弟夫,发钱的时候您也来,那场面别提多开心,新年新气象,正好去去晦气。” 戚旻看了眼宋文彩,不再阻止。 贾怀的脸都要气歪,宋文彩这种油滑奸诈之人,真会讨明相的欢心,往日真是小瞧了他。 不行,他得寻个机会,把这人从司狱所要过来。 之后黎源不再说话,迅速将自己知晓的东西写到纸上。 等宋文彩揣着资料往外走的时候,脑子还一惊一乍,好几次撞到柱子,这是什么离谱世道,黎源的夫郎居然是明相? 明相叫珍珠? 黎源是山神? 那么重怎么移过来的? 明相真的是九尾狐? 尾巴呢? …… 信息量太大,他不知道该先卧槽哪一个。 他还猛的一下见到京城里最出名的三位煞神,这三位可是最被京城百姓乐道,除去小狐狸和樵夫的故事,这三位的故事被编得更加神乎其神。 另外两位还好,没有为难他。 那个奸宦贾怀就真的太坏了,全程针对他,真是五腹六脏加屁股都黑透了,往后他一定要绕开此人。 宋文彩木然地朝外走。 经过司狱所办公主楼时,一群大人结伴外出吃饭,突然停下来望着宋文彩。 “哟,宋老板过来送喜茶!” 这明显揶揄打趣的语气,宋文彩只当遇见哪位嫉妒他的同僚,毕竟像他这么能赚钱又得领导赏识的能人实在太少了。 正要顶回去,一抬头石裂当场。 当初被他骂来骂去的装修师傅们一身三品官官服聚在一起望着他笑。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有本事一个个来。 不许组团霸凌。 黎老弟耶,你到底何方神圣呀,请的贴砖师傅居然都是三品官+。 大家也不是真的要为难他,问了两句喜茶店的情况,得知喜茶店已经开到第六家分店,年后再筹备三家新店同时开业时,大家都露出一副殊荣有共的喜悦。 还问他要不要装修师傅。 换作平日他哪里敢,只怕头都要垂到地上,但他都敢给明相喊弟夫,胆子这玩意,吓一吓,真的能吓大。 于是很是恭敬地询问哪里能找到手艺好的工人,几位大人对视一眼,将工程司一位官员介绍给宋文彩,大家心中思绪万千,这但凡在黎源身边待过的人,多少有些妙处的。 就连同他们也是受益匪浅的。 宋文彩告别几位大人转身就行,他可真是太大胆了,大的头发丝都竖起来,但是这感觉不要太好,他马上就要乘着黎老弟的顺风船扶摇直上…… “可是司狱所城管部宋文彩?” 一名看不出官级的官员疾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份文件,递给宋文彩的同时快速说道,“你被调到情报司,明日前往情报司总部报道,另外,情报司的管理跟司狱所有很大不同,上峰特别重视日常考核,无故迟到早退都作旷工处理。” 宋文彩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 司狱所每一旬过来汇报一次即可,他都忙得脚不沾地,情报司这是要奴役员工对吧。 他要辞职。 对方又说,“情报司隶属国家机构,所有从业人员皆要遵守保密协议,如果离职,五年内不得从事相关行业,你正好调入商业部门,若是离职,五年内不得经商。” 对方说完就走,干脆利落不留痕迹,独留宋文彩风中凌乱。 他就知道那个奸宦不是个好人! 谁知刚才那几位大人又围过来,宋文彩觉得冰凉的心感受到点人情温暖,这些大人先前没戏弄他,现在也肯定不会,人家都身居高位,哪里会跟他一般见识。 “宋兄竟然调到我们情报司呢?” “那往后我们就是同僚了!” “那宋兄还要去工程司请人吗?不若我教你贴砖,祖传技术,不歪缝不凹凸。” “哎呀,宋兄这是掉进火坑了,我们上峰的坑那可是爬不出去的。” “其他部门上五休二,我们上六休一。” “其他部门有业余时间做生意,我们有业余时间做工作。” “贾大人轻易不骂人,他就是跟司狱所关系好,没事请我们过来进刑讯室坐坐,参观参观。” “贾大人……” 宋文彩双眼一闭,晕倒在地。 第119章 订礼 黎源在司狱所养了近一个月伤,才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下拐着戚旻回家。 回家尚未坐稳,戚旻回宫处理事情的一个转身,黎源就跑了,回来时只看见跪在院里两个惶恐不安的近侍。 原来实验地出了点状况,好似前面的数据有问题,醉心科研的东方先生十道紧急令催黎源过去。 还没等到第三道,黎源骑着马准备跑,被近侍拦下,他一下伏在马背上装伤口痛,近侍不敢强拦只得放人走。 经过上次的事后,保护黎源的人又增加了几队,居家跟外出的人员不一样。 黎源也反复跟戚旻强调上次是个意外,戚旻才没有太过分。 黎源本打算上午去下午回,打个时间差,只要在戚旻回来前回家,他就不算出去过。 哪里料到下午时突降暴雨,京城冬季多雨,最容易降冰雹,结果引发塌方,将道路彻底堵塞,等道路疏通,已经是腊八节第二天。 戚旻带着人亲自疏通。 工程司还带了个木作挖挖机,据说是神秘高人出的图纸,费了些功夫造出来,现在情况紧急,自然拿来使用,万一明相觉得好就投钱了呢! 挖挖机占地方,一上去其他人就要退下。 几名工程师坐在上面踩得汗流浃背,挖挖机晃晃悠悠一爪子下去,抓了满爪子泥,一拔,稀泥又原封不动地掉回去,甚至堵得更凶。 几次三番后,工程师满头大汗地扶着门框说,“明相稍等片刻,它还在熟悉规律!” 戚旻骑着高大俊美的黑马,脸色阴沉,“胡闹,还不上人力疏通。” 于是一群人又上去推挖挖机,结果挖挖机陷在泥地里,等搬开挖挖机再开始疏通,已经四五个小时过去。 先前就只剩最后一截路段,对方也在疏通。 戚旻没有发飙是因为看见过黎源一次影子,知道塌方是意外,知道黎源跟他一样焦急,戚旻再烦躁也能忍。 等道路疏通后,在对面人群里一扫。 哪里还有黎源的影子。 “人呢?” 对面是负责实验地的后勤人员,主要维护实验地日常工作,最艰难的工作就是打打野猪,又没在明相身边待过,看不懂明相身后一堆挤眉弄眼的暗示。 耿直地说,“黎先生说一时半会挖不通,再去蹲一组数据。” 后面一群人捂脸。 戚旻夹紧马肚,黑色骏马犹如一道闪电疾驰而去。 明相自然是舍不得打骂黎先生的。 也就关了两天家门。 谁都不许靠近。 吃食放在院子里即可。 负责安全的近侍远距离见到过一次,不过只看见明相的身影,似乎只披了袍子,一直整齐束着的长发也披下来,颇为风流邪魅,风一般走出来,卷走吃食又风一般的锁紧门。 就不清楚究竟怎么教训黎先生。 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也隐隐听到哽咽的声音,但只漏出来一瞬就没了。 黎源的伤口有些发炎,戚旻给他重新涂了药,又逼着对方喝下去一大碗中药。 戚旻不是唠叨的人,再生气也忍在心里不说话,除去让黎源吃饭喝药,其他时候不怎么开口,只做,发力的做。 第一次动静大,把伤口磨破。 黎源以为能逃过一劫。 戚旻也不吭声,给人上了药就将人压在柜门上做,一次两次还好,后面腿软得站不住,戚旻便将一楼的太师椅搬上来,让黎源虚虚靠在上面,自己则蹲下去。 黎源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这是在挨惩罚,还是被伺候,后面就知道戚旻是真的生气。 嘴角肿了都没放过他。 黎源自受伤后第一次感觉到身体虚,有些亏空,一时半会补不回来那种。 戚旻抬起眼睛,雾蒙蒙的眼尾挂着一抹红。 像是哭过,又像情欲蒸腾。 黎源已经道歉无数,但戚旻就是不回应。 上次事情后,黎源醒来后看出戚旻不眠不休守着他,连政务也不管了,可那一大摊子事情哪里说不管就不管。 许多时候,分不清是一人力挽狂澜,还是狂澜选择了一个人。 反正此时此刻,戚旻已经身不由己。 黎源看出戚旻心中的颓败和自弃,不讲那些大道理,先将日常引到正轨,每日与戚旻同吃同睡,夜间就握着戚旻的手,有精力时细细与戚旻说着未来的打算。 船舶司向东方曜要人了,他打算年后去船舶司看看,学院这边他带了几名助理,都是在化学和科研上很有天赋的人。 现在的技术赶后世差得远,连最基础的实验室都没有,郊外实验地都是在他的带领下完善,表面看起来也只能骗骗外人。 但是不着急,黎源有三年计划,五年计划和十年计划。 船舶司那边属于重工,黎源能帮忙的不多。 但涉及到化学基础的东西他还是能帮忙。 帮助大家搭构科学基础,有能之士们能更快发挥才能。 黎源细细的说,戚旻静静的听。 还有什么不明白,戚旻欠的命债,黎源义无反顾扛起来还。 他们本就了解彼此。 京城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给彼此套上沉重而华丽的保护层,亦或是枷锁,剥离这些,两颗心亦如当初赤诚璀璨。 戚旻第一次在黎源面前刨开心。 带着颤抖的气音和不稳的声线。 仿若走在业障编织的丝网上,想问一问有缘人,他是不是一个乖孩子。 “哥哥,珍珠不是你想象的那般,珍珠从小受的教育便是驭人驭心,只要能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不问是非。” “三十三日不眠夜不是不小心,不是冲动报复,而是珍珠凝神细思后的最佳方案。” “珍珠不喜欢梨花村的人,放过他们不过因为神论需要,因为哥哥在意。” 他急急说着,拼命证明自己是个彻头彻脑的坏人,他给黎源呈现的只是他想呈现的东西。 黎源幽幽叹口气,将戚旻搂进怀里,他是不是当年太宠珍珠,才让珍珠将他放在一个无人能及的地位,就连珍珠自己都不想有一点点瑕疵展露。 黎源低下头,咬住戚旻的耳朵。 待到留下一圈牙印才说,“珍珠不知道哥哥以前是想当你丈夫来着,后来你总是上火又怕疼,哥哥才让给你,哥哥这般险恶的心思珍珠莫非是忘了?” 戚旻猛的抬眼,撞进黎源认真的眼神里。 他知道黎源对他有这种心思的,只是后来两人行事太多,黎源虽闷着不吭声,但身体明显是喜欢的,他便觉得这是两人最契合的状态。 黎源含住戚旻的嘴唇,将长期喝药的苦味一起传过去,戚旻的心头却甜得发颤,黎源的呢喃浅浅不绝,“你再东想西想,我可就真的让你尝尝夫郎的滋味。” “珍珠,哥哥也有见不得光的心思,在哥哥心里,你是正经男儿,更是哥哥的小夫郎,哥哥想一直宠小夫郎那般宠着你,所以,你不要那么乖,也不需要那么完美。” 直把戚旻亲得面色潮红,黎源才松开人,“珍珠,不管你以后会遇见什么,哥哥都跟你一起承担,无论好的坏的,之前哥哥不说是担心承诺太大,难免有诳语之嫌,现在遇见东方先生,又得一众人才相助,哥哥觉得这个承诺真实了几分。” “如果人世间以善恶为唯一标准,你觉得自己罪孽深重,那我们就做如山功德,如果功过不能相抵,百年后哥哥跟你一起面对。” “即便是日后遇到不测,所有人都反对你,哥哥依旧选择站在你身后。” 这些话自然不会让戚旻完全放心,不然黎源也不会带伤“受罚”。 但周围人有种感觉,明相不再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危险感,不再偏激,或许有时候还是会,但不会带着大朝这艘巨轮一同沉沦。 因为狂风骤雨猛浪撞击的大海里,远处总有一座灯塔发射不急不缓的信号,引导即将迷航的人走向安全的港湾。 临近春节,天宫反倒不忙碌,这得力于明相将总结会提到每年的四月和十一月。 议事局的框架模式运行正常,就像一套性能良好的设备,在经过长达四年的磨合构建后,开始展示优越高效的一面。 其他部门在年中完成各项改革,也紧跟上议事局的高效步伐。 这意味着明相几日不来也无甚关系。 两人赶着时间去参加了喜茶年终总结会,宋文彩多少有点形式主义,一场大会搞得像誓词大会,弄得黎源异常羞耻,他还是喜欢坐在桌子后面给大家发钱,那时候有种自己是财神爷的感觉。 花三觉得宋大哥在小夫哥面前莫名狗腿,不过小夫哥长得漂亮,他也没多想。 三人分红时,喜气洋洋告诉大家他跟刁鹤要成亲,刁鹤现在管着两家店,虽脸上依旧腼腆,眼神却十分沉稳坚毅,跟花三爱玩爱闹的性子十分互补。 婚事定在来年四月,让大家一定参加他的婚宴,宋文彩最爱开小年轻的玩笑,便问谁是夫郎谁是夫君。 谁知刁鹤抢先一步,“我做他的夫郎。” 花三张张嘴,再看大家一脸要笑不笑,顿时明白宋文彩开黄腔想知道谁上谁下,其实花三无所谓的,他觉得两人亲亲热热在一起比什么都好,虽然莫名其妙就被刁鹤给那个了,他也没觉得不舒服,只事后刁鹤坚决做夫郎,他也只是有些感动,依旧没多想。 看黎源眼中的触动和意味深长,此时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当夫郎就要面对世人的不解和嘲讽,哪怕时代在变,但短时间里依旧会受委屈,刁鹤明明是夫君,却为了他宁愿承受夫郎身份带来的委屈。 哇呜,花三想明白过来差点抱着刁鹤大哭。 吓得宋文彩还以为自己玩笑开过头。 戚旻看着刁鹤,眼里没有太多情绪,他一向如此,除去黎源和家人,他眼底都没有太多情绪。 话却对刁鹤说,“他若对不起你,你与我说,我替你做主!” 刁鹤先是一愣,继而笑着点点头。 宋文彩心里酸死了,也不知刁鹤怎么就得了明相的青睐,明相要是这样对他说一句,那个死太监还敢天天给他穿小鞋! 分完钱,夫夫两人就去买年货。 黎源选的格外仔细,因为今年回太师府,虽然太师没首肯,但是老太君发了话,做儿子的至少不会明面反对。 黎源选了十来匹颜色亮丽的锦缎,“祖母穿亮色好看,这个太一余粮配什么好看?” 戚旻在帮黎源挑料子,以往住在梨花村不觉得,镇上的布料就那般多,也没什么好挑的,如今在京城,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黎源爱照顾老小的习惯再次显露,先前没去当老师还比较有时间,一有功夫就给老太君和戚旻做各式面包甜品,有段时间吃甜食吃得太多,有些坏牙。 被家里人禁了甜食,老太君便偷偷让丁香带奶茶回来,那段时间,太师大人啥事都不做,就专去老太君院子逮人喝奶茶。 黎源手里有钱后就买各种稀奇古怪的番邦玩意儿给老太君,也不知他从哪里捣鼓的,还给老太君配了副老花镜,可把老太君高兴的。 黎源给老太君配完料子又给戚旻配,轮到自己,看着戚旻给他选出的一大堆,他便敷衍的说都好都好,你拿主意。 分明对自己适合穿什么没概念。 这些直男特性气得戚旻牙痒痒。 等到付钱时,他拉着戚旻的袖子,“这次分了多少?够不够,不够我再回去拿点。” 戚旻说过家里的钱放哪里。 “哥哥去哪里拿?” “床头柜?你上次不是说床头柜?” 戚旻差点翻白眼,这明明是上上次的位置。 两人还是保留梨花村的习惯,大面额的银票纸币隔三差五换个地方收藏,虽然没贼偷,但是两人乐此不疲。 黎源的小雷达一秒钟竖起来,立马圈住戚旻,“珍珠,到底放哪里?快告诉哥哥!” 接了大单的布行老板亲自抱着布匹进来,“黎老板,我这里还有几匹好货……” 脚步一刹,麻溜儿的一转身,灵敏地溜了。 选好布料还要去首饰行。 黎源给老太君打了两副平安锁,给戚怀安和林恩各打了两个长命锁。 布料不带走,直接做了成衣送到府上。 老板看着地址眉头直跳,他家布行专做权贵的,这地址不要太熟悉,难道太师府还有一个孩子做夫郎。 本来黎源的身份用不到老板亲自接待。 但人家太会做生意了,其二,一言不合就成了皇家学院的老师,其三,据说国之重器的几个部门都在抢他,虽然最后一条听起来很扯,但明相都能做夫郎,这世道还有什么稀罕事。 不过最后一条大家只当夸张的锦上添花。 夫夫两人走时,老板一路恭送。 突然两名大人说说笑笑的走进来。 老板顿时眉开眼笑,这两位一位是船舶司司长,一位是工程司司长,都是近两年提拔的中年人,四十岁上下,在大朝过去的官场来说可谓太过年轻,由此可见,这两位前途无量。 一位家里刚添麟儿,一位小女儿闹着要穿明相曾穿过的花色,两人吃了饭顺道过来看看。 哪晓得就碰见明相和黎先生亲自逛街。 还这么大摇大摆的。 明相,您连面纱都懒得戴了? 是说进门时,这家布行外面的人特别多。 就算明相您觉得自个不会被老百姓认出来,黎先生也是个名人好不好! 双方看着彼此,黎源不太认得这两位,只觉得眼熟,应该在科研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这两位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多。 行礼,黎源没有官品。 不行礼,明相这尊大神搁旁边站着。 黎源反应快,行拱手礼,“两位大人好。” 对方忙不迭回礼,“两位先生也好!” 黎源还想说什么,被戚旻一爪子拉回来,拐着人就要走,显然懒得跟对方在这里耗什么虚礼。 这顿操作下来,看得布行老板目瞪口呆。 那可是两位司长耶! 黎先生的这位美貌夫郎也太不给面子了。 两位司长怎么还一脸憋屈的样子。 然后,布行老板便见已经擦身而过的两位司长突然对视一眼,健步如飞的跑回去抓住黎源。 “黎先生,东方先生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不若您初八去我们船舶司?” 另一位着急道,“先去我们工程司,我们工程司遇到很紧急的问题。” 船舶司的,“我们的船都吊起来了,更紧急。” 工程司的,“我们的钢炉都开始烧火了,十万火急。” “我们……” 戚旻忍无可忍,“初八年都没过完。” 两人静默。 揣着手低着头,一副恭敬从命的模样。 然后两人又同时抬头望向戚旻,“初八上班不是您定的规矩吗?” 黎源忍着笑答应初八上午去船舶司,下午去工程司,才拉着怒火当头的戚旻离开。 布行老板惊悚地继续接待两位,那位,那位莫不是…… 就听面前的大人嘀咕,“只怕继东方先生之后,我们会成为第二第三他最看不惯的。” “没事没事,据说他越看不惯投的钱越多。” “哎呀,黎先生看起来脾气很不错。” “可我们那位就是搞不定,嘿嘿!” 看着越凑越近的耳朵,两位大人停下嘴。 布行老板一回头就看见四道死亡凝视。 顿时吓得差点腿软,“鄙人什么都没听见。” 两个脑袋齐齐摇了摇,“你听见了,还看见了,现在死亡名单多你一个,想活久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布行老板连连点头。 死都不说。 等两位大人离开,嗨,老匹夫,你们自己议论得挺哈皮! 第120章 江山为聘 准备好礼物,夫夫两人赶着腊月最后几天前往太师府。 马车抵达时,府里众人已经等候在门口。 黎源先下的车,再拉着戚旻。 戚旻抬眼的瞬间,一向冷凝的眉目柔和下来,仿若天空轻柔飘落的雪花。 “祖母!” 老太君早已等不及,在华岁和桃良的搀扶下疾步走过来,与迎上去的戚旻抱在一起。 无论戚旻在外面多么厉害风光。 在老人家眼里永远是个孩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何况她视若珍宝的孩子看似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可从来没真正享过什么福,还遭过那么大的罪,她只有满心满眼的疼惜之情。 “祖母安好!”黎源上前行礼,满脸笑意。 老太君便将两个孩子都拢进怀里。 “都好,都好!” “母亲安好!”戚旻走到林音跟前。 两人间有尊重有期盼亦有疼爱,唯独缺少些亲昵,林音忍住眼底的泪花,还是没有迈过那步世家门阀的规矩。 下一秒,戚旻捏住林音的手。 林音愣住,看着早已不同带着薄茧的大手,那手上一次拉她,戚旻还是五岁的孩童。 “母亲,他就是黎源,也是我的爱人。” 林音双手拢住戚旻的手,细细打量黎源,很是英俊舒朗的男儿,眉目间的清正如朗朗明日,望向她孩子的目光深沉稳重,情义之深宛若大海。 “哥哥,她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母亲,你也要……” 戚旻退后一步,躬身行了大礼,“孩儿黎源见过母亲大人。” 林音捏紧手指,虽说夫妻同体,但这些年来无论是老太君不断煽风点火,还是她差人打听的,没有人不说这孩子的好话。 她少年师承蓬莱居士,很是道风侠骨的一个人,她托人拜托师父,一向颇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居然亲自出世帮她打探。 事后只递来一张字条:风骚才人,赤诚之心。 前一句评才能,后一句评人品。 至此林音不再纠结此事。 她困囿后宅数年,虽人情来往都是她打点,但到底不若未嫁时敢想敢行,就连戚熙棠都说委屈了她,但如今她唯二的两个孩子都好好的活着,且摆脱束缚展翅翱翔,她又有什么不甘。 她只能心中对丈夫道声歉,点点头扶起黎源,“外面天寒地冻,我们先进去再说。” 待一行人进府,装载货物的十多辆马车才一一停在门口,每个搬运礼品的仆从脸上都露出明媚傲气的笑容,这是姑爷第一次上门,带的礼物就是给他们明哥儿撑脸。 虽说世子嫁人不是什么光彩事。 但世子是明相又另当别论。 有些家里恨不得生出个这种儿子。 再说到姑爷,知晓内情的知道他来自穷乡僻野,可短短时间就挣下这么大份家业,学识更是不落众人,这在夫君里也是能排第一的。 不管有没有人偷看,这面子是给足了。 自然有人偷看,还不少。 各世家奴仆乔装打扮,做摊贩的,做扫街的,还有个扮作雪人的。 “没想到真是喜茶店的黎老板,你看见刚抬进去的血珊瑚没有,足足有一人多高。” “听说前些日子黎老板收了九颗夜明珠,颗颗都有拳头大,想来也是送给老丈人的。” “就喜茶那种聚宝盆,再名贵的东西也买得起。” “哎,我要是黎老板我也这般,对方可是戚家,五百年的顶贵门阀,这些东西哪里够看,若能讨到老丈人欢心,自然要舍得钱财。” “你们这些庸才,听我家主人说,黎老板才是真正的稀宝,船舶司和工程司为了抢他在云锦布行打起来,我家主人说黎先生这是以江山为聘。” 这句话要待后世好多年才明白。 江山为聘。 聘彼此为良人! 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说开心话,很快两名少年冲进来,“黎先生!” 林恩冲得最快,“黎先生!” 黎源上次晃眼见过两人,顿时高兴地站起来,“小虫,怀安!” “学业如何?” 两名喜气洋洋的少年顿时垮下脸。 老太君如何看不出黎源其实也是个爱捉弄人的,于是帮风,“小虫,你师父让你今日再练套剑法的,可有练完!” 林恩朝戚怀安身后躲去。 众人哈哈大笑。 等黎源把平安锁拿出来,两人脸上的神色就更精彩,黎源毫不见外,“来,戴着戴着。” 他打得平安锁又重又大,跟老宅子上的沉锁差不多,两人龇牙咧嘴的戴上平安锁,赶紧逃之夭夭。 有两个孩子的,自然就有老太君的。 老太君除了一套平安锁,还有一套金饰品,上面镶满红色宝石,据说宝石都是从番邦人手里收购。 众人都踮着脚尖看,黎先生收购过一头长颈鹿他们是知道的,就不知宝石收得咋样,万一被骗了,他们只做不认识便好。 不想揭开锦布,满室华采,那副首饰当真是漂亮,每一粒宝石都润泽饱满,与金器搭配不仅不俗气,还异常的华贵。 金器被孔雀蓝的玉石镶嵌着。 红绿配,不是大俗,就是大雅。 这套自然雅致宝贵得厉害。 看得出工匠高超的技艺和设计者的极佳欣赏水平。 戚旻在旁边幽幽的开口,“祖母,哥哥让我设计的,我平日里忙得很,他还让我设计这个,一点都不心疼我。” 老太君白了戚旻一眼,“怎么,源哥儿心疼我,你就不心疼我,祖母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 她又心疼地看着黎源,“平白花这些钱做什么,我首饰多得戴不完,你这孩子!” 黎源也不是乱花钱,这些宝石不算贵,他跟番邦人交好,又带了识得宝石的行家,哪里就会被骗,不过到底是老人家的疼惜之意。 “我跟珍珠选了红梅的织品,过几日就送来,过年时祖母记得穿这套,可美着呢!” 好好好! 林音自然眼热,倒不是馋这套首饰,她还没收过这孩子的礼物。 黎源没有送首饰给林音,而是送的九颗夜明珠,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听珍珠说母亲时有睡眠困扰,稍有灯影晃动就会被惊醒,不若试试这个。” 林音心中一暖,接过去打开礼物。 九颗夜明珠即便在灯火通明的室内也发出莹润的光泽,让人觉得异常舒适。 林音不禁红了眼角。 这孩子果然是懂得疼人的。 这屋内只要是黎源认得的都备了礼物。 不认得的就封了红包。 戚家没有压岁钱的说法。 但是今年以后,就有了。 戚怀安和林恩六十多岁时还有红包拿。 这其乐融融的家宴唯独少了戚熙棠。 大家知晓他未迈过心中那道坎,大过年的日子也就无人提及。 只是等到夫夫二人回到房间。 戚旻还是有些落寞地坐在窗边。 戚旻的房间果然大得离谱,书房套卧房,外面还有客厅花厅。 书房的窗户全部撑开需足足十六杆玉撑。 房间早就准备妥当,地龙烧得旺,开着窗也不冷,幽冷的腊梅香伴着清冷的雪味一阵阵飘过来。 黎源里里外外看了番热闹,不见半个仆从。 但净房里已经备好热水。 左右活动发现有暗门通出去,倒是方便。 本有些郁闷的戚旻就看着黎源从净房消失,再呼啦啦笑着从庭院里冒出来,站在窗外冲他挥手,“你家还有密道不,可以从这里通到祖母那里去不?” “你家真的好大,往后有空在宅子里做个空中滑轨,这样就可以一下滑到前院去。” 戚旻:…… 黎源便见他家珍珠靠着窗塌,突然笑弯了眉眼,灯下看美人,月下看君子。 戚旻抬起的眼睛微微睁大,藏于铅云后多日的月色露出些许,月华混着雪片,将黎源照亮。 “堂堂黎先生,在半空中滑来滑去像什么样子!”戚旻故意逗弄。 黎源甩甩袖子,“那有什么,黎先生也要吃饭睡觉,不过一寻常人罢了。” 他又忽的望过来,双目璀璨,“珍珠,我听怀安说你会武艺。” 戚旻静默不语,倒不是不能告诉黎源。 就是有些事情说开了,闺房乐趣少一半。 显然黎源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他兴奋地指着院子里墙头,“来,飞一个给哥哥看看。” 戚旻也不知自己着了什么魔。 半夜三更跟黎源站在墙头下。 黎源将雁翎刀递给戚旻,跑到五米开外的地方,“你就从这里飞,飞的时候手里挽个剑花,飞上墙后再来个潇洒转身,将雁翎刀背到身后。” 不等戚旻答应,他又补充,“再念一句诗。” 久违的羞耻感直扑戚旻。 他半嗔半怨地看着黎源,“哥哥,我飞不上去。” 黎源沉思,“是胖了吗?” “哥哥!” “没事没事,我去找根绳子辅助你?” 黎源作势去找绳子,戚旻终于像孩子般跟上去,“哥哥,哥哥!” 很快昏暗的院落里传来两人嬉闹的声音。 庭院角落默默站着两人。 戚熙棠已经不记得戚旻上一次这般高兴是什么时候,自戚旻回京登临天宫,把控朝廷,他身为人父不是没帮过,可事后又与孩子对峙,拿黎源做筹码一步步交换利益。 父子俩杀得风生水起,他是自豪的。 唯独忘却视为对手的人曾几何时也依偎在他怀里,孺慕地叫过一声“父亲”! 那欲显单薄的身影也只有在那名青年面前能放纵的撒撒娇。 戚熙棠长叹一口气仰头望着雪花絮絮而落。 “我是不是一位让孩子失望的严父?” 唐末恭敬行礼,“子不教,父之过。” 戚熙棠轻哼,“今日林恩没有练剑。” 唐末默默隐身到暗影里。 他再看一眼黎源,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那孩子比他做得好。 戚旻只一点点失落他便看在眼里,记到心上,再转身替人消愁,如果不是戚旻,那孩子只怕也不会来京城。 大朝有此人,实属大朝之幸。 他二人,一个拿朝局做田,大刀破斧深耕细作,一个拿重工做种,细细耕耘,他们就是大朝的日月呀! 戚熙棠眼中映着雪夜明月,阔步前行。 曾几何时,年轻的抱负理想,随着时光消失的东西,犹如一层层轻纱落回到戚熙棠依旧挺拔的身影上。 长须老夫终是释然一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完结&番外 第121章 还珠 大年三十这天,许久不迎客的太师府再次打开大门,这次大家便知戚家认下这门亲事,黎源是他们戚家正经的夫婿。 老太君的儿女全都赶回来,至于家中不成器或者嘴巴没门槛的,自然一个都不带。 不过戚家家风正,极少有其他世家常见的歪风邪气。 黎源一大早紧张地坐在卧室里。 虽然老太君提前知会过他,这也是正常流程,他作为戚旻的夫君,总不能藏着掖着。 但是曝露于文武百官前他都不会这般紧张。 “哥哥是有了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的紧张感了?”戚旻替黎源慢慢梳好头发,戴好玉冠。 这些东西都是林音一早备好的。 盘子里随便一件东西都品相极好。 只是除去这些,戚旻还看见几只林音嫁妆里的东西,原本是长姐嫁人前,林音慢慢准备的,谁知后来嫁入宫中才作罢。 也幸好没让长姐带入宫里。 平白浪费好东西。 戚旻选的玉冠正是其中之一,哥哥不识得,母亲识得,戴给母亲看,母亲会高兴。 黎源见戚旻选的玉冠,款式不像其他那般新,却透着古朴之意,便有些明白过来。 再碰到林音时,他微微偏着头恨不得将林音的眼睛晃花,一贯谨言慎行的林音,第三日就将戚旻和黎源带回娘家。 家中父亲哥哥已经托信好几次,务必让他们见见黎源,戚旻就算了,这个外孙外甥,他们恨不得绕道走,倒不是想借黎源吹什么枕边风。 就是兄长家的老二读书不太行,想问问黎老师若是走皇家学院能否走得通,以及现在要做哪些准备。 鸡娃开始了! 戚熙棠依旧没现身。 大家依旧默契地不提,有人问就是身体抱恙,待到举杯共庆时,唐末倒是代表太师过来祝贺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其他人平等的漠视掉。 不过比起太师大人,大家现在更怕明相。 戚旻从小被戚熙棠带在身边,小小年纪就颇有气势,犹如明月当空令人只能遥望。 也不是没有人嫉妒。 但那人超凡脱俗太远,也就失去比较的意义。 何况大家族更清楚一荣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兴许平日里有人说过酸话,等戚旻失踪时,自然都是担忧的,但到底是担忧自己的富贵荣华,还是其他就不必多思。 戚旻自成为明相来,没有格外帮扶家族。 若家中有栋梁之才也不吝啬提拔。 议事局就有戚家人,但现在最怕他的就是这位戚家人,明明还要被戚旻称声堂哥,做事做得不好,会被戚旻骂得狗血淋头。 也有能力不足想进议事局的,这种事情哪里都有,哪里都多,戚旻虽与戚熙棠抗争着,不放的原则坚决不放,但还是会给家中子弟指条明路。 “进议事局你那脑子跟得上?” “去海事局,现在形式这般好,钱送到你们面前,都不愿意捞的吗?” 那些不愿意,逼逼赖赖的,几年后恨不得将戚旻奉若神明。 林音带着黎源一桌桌认人。 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黎源,早先得到点消息的,遣派家中仆从偷偷打听,只是等他们去打听时,黎源已经进了学院,极少有人见过其真貌,但许多人都被喜茶店眼花缭乱的售卖方式眯了眼睛,加上道听途说的,便将黎源描述得传呼其神。 今日总算能看见真人。 能被戚旻死死护住的人,哪个不好奇。 年轻些险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等细细看过后,都不由惊叹,至少单单从外貌来说,也只有黎源配得上戚旻。 戚旻的美犹如锋利的刀尖。 黎源的俊便稳如淳厚的山玉。 不消片刻,戚旻就将母亲换下来。 夫夫二人站在一起,更是犹如神仙眷侣般养眼,两人无甚小动作,但就是看着十分默契且情谊深厚,一些待嫁的女儿看着看着羞红脸,忍不住拿起手绢遮挡笑容。 林音刚在老太君旁边坐下,老太君就跟她使眼色,林音顺着望过去,只见戚旻牢牢抓着黎源的一只手,黎源几次想敬酒,都被戚旻拖累。 几圈下来,黎源只得摆烂。 除去长辈要喝,其他都不用喝。 明相亲自来,谁敢劝酒。 年长的,分量不重的,提前招呼黎源不用喝,免得被明相的激光眼戳死。 等老太君再寻人,就不见了两人的身影。 桃良指指屏风后,老太君赶紧让她去偷听。 桃良笑眯眯地凑过去。 “我袖子都被你扯坏了。”黎源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无奈的笑意。 “那么多桌,你要喝到什么时候去?”戚旻有些不满。 “一年就一次。” “家宴一次,学院一次,船舶司一次,工程司一次……” “好好好,那你帮我喝。” 戚旻挣扎的声音,“真的?” “你想喝直说好不好!” 戚旻轻哼,“我才不想喝。” 黎源求上去,“好珍珠,快帮哥哥喝点吧!” 噗嗤! 两人同时回头。 桃良缩回脑袋将一个人推出来。 丁香紧张尴尬地看着黎源,“黎老板,我不是商业间谍。” 黎源笑着摆手,“没事,去吧去吧!” 丁香知道黎源的行事风格,看着好脾气谁都能欺负的样子,实则非常有原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超出原则视情况而定,破坏底限绝无可能。 老太君说黎源只在世子身上破过例。 只破一次,用一辈子弥补。 她不懂什么意思,却跟其他人同样敬重黎源。 幼童们还不懂世道规则,看着家中多出一人就好奇地跟着,再见旁边跟着的表舅堂叔长得好好看,几个小萝卜就移不开脚步。 黎源也不见外,抱起一个女娃娃走进走出。 有些人对视一眼,还以为黎源想要娃娃。 但是哪有新姑爷来家第一次就这般暗示。 那不是打明相的脸面。 再细看,是戚熙棠三弟家的孙女。 反应快的顿时明白过来,望向黎源的目光不再轻慢或不以为然。 钟鸣鼎食之家哪里会冷落一个孩童,女娃娃身上穿着名贵的锦衣,胸前挂着金镶玉的平安锁,细嫩的手腕戴着两只大金镯。 老太君和林音对视一眼,从彼此眼里看见些许惊讶,这位三弟家颇为重男轻女,往年从不带女娃娃来,今年开春女子也能上学,大约不想触了明相眉头,才将家里长得最漂亮的一位女娃娃带来。 这么巧,黎源一抱就抱了这家的女娃娃。 “你信不信源哥儿故意的!”老太君眼冒精光。 林音还不太了解这孩子,而且双方碰面也就这么个吃饭的功夫,人又多,哪里就会注意到一个小娃娃。 “不会吧!” 老太君顿时八卦上头,拉着林音分析,“蝙蝠你知道吧,源哥儿说蝙蝠是瞎子,其实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它有超声波,像网子一样的东西,撒出去,碰到什么再返回来,周围一切一清二楚,跟人类眼睛不一样的,我们人呀要专门去留意才看得见,源哥儿说他可能就比常人多个超声波……” 超什么波! 林音一言难尽地看着老太君。 回来这么久了,还一嘴的时髦词。 “那源哥儿真是心善的好孩子。” 老太君无语地看着林音,当年帮儿子娶进门,除去两人青梅竹马颇有情义,林家女儿也是敢想敢行之人,怎么后宅待了几十年,拿心善评价人,这不是敷衍她一个老婆子嘛! “嗨,你还是当娘的人,源哥儿抱那娃娃不是想要孩子了,他那是帮珍珠呢,他们越不重视女娃娃,他就越喜欢女娃娃,不仅喜欢,还支持女娃娃上学,你看,老三家现在只怕坐立难安。” 林音跟戚熙棠是多少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戚熙棠不喜家中人员复杂,也不愿林音受委屈,至今只娶林音一人,妾室通房都没有。 但是两人也不至于这般默契。 林音慈爱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知心知意又互相扶持的人真的太难得,是不是同一性别反而不是那般重要。 她笑着安抚老太君,“我倒没有那般迂腐非让两个男娃娃生个孩子出来,像我们这种人家哪里就缺了继承家业的人,再说不是还有怀安么!” “明哥儿是个辛苦命,这往后呀,我就盼着他跟源哥儿开开心心就好。” 戚旻可不乐意黎源抱什么女娃娃,看着差不多就把娃娃丢回三叔身上,有些嫌弃地看着对方,“这戴的是金镯子还是金镣铐?比司狱所牢狱里的还重,以后这娃娃还怎么写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要是还不明白。 姓什么戚! 戚三叔丢了颜面也只能陪笑。 坐在旁边的贵妇人手忙脚乱地接过去,利落地摘下金镯子,笑得尴尬,正要责怪旁边鹌鹑似的媳妇,一看戚旻冷冰冰的目光,哪里还敢乱动心思。 而戚旻的夫君虽带着笑意,却并不打圆场,就看着一圈老辈子平辈子挨戚旻的刀眼。 哎,大过年的他们是哪里想不开招惹这位煞神的。 其实他们不是想招惹,带女娃娃来就是表明要跟明相站一条线,只是心思没用对。 不像隔壁老二家,家中女孩子从小请了先生启蒙。 黎源这才状似无意的跟邻座几名十岁左右的小少女们说道,“女子读书的地方是单独的,从小学到高中都有,叫女子综合学校,以后也会有独立的女子综合性学院,大朝往后只会日新月异,光靠男子哪里行,女子不比男子差,独立起来,主宰自己的人生,后宅不是唯一……” 戚旻看着不急不躁,缓缓闲谈的黎源。 不知不觉,众人的目光慢慢都落在他的身上。 戚旻心想,黎源平日里是不是也这样,细雨润无声的支持着他的每个政令。 从喜茶店到皇家学院,从农业种植再到工业重地,黎源一步步犁下坚固牢实的脚步。 灯塔的光不再遥远,不再忽明忽暗。 它在狂风暴雨里铺出一条谁都砍不断的光华大道,让戚旻安稳踏实地一步步归来。 晚上放炮竹时,太师府差点弄出炮轰海事局的气势,一簇簇烟花叽哩哇啦往天上冲,又在夜空里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那说明什么,说明戚家极为满意这位夫君。 戚旻也满意,压着人折腾到半夜。 等人趴在床上昏昏欲睡,他又复上来一点点啃咬黎源的背脊,伤口愈合得不错,但新肉新皮看着骇人,戚旻眼底卷着黑压压的海浪,把疤痕附近咬出细密的牙印,跟打烙印似的。 待到初六夫夫两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老太君一下就红了眼睛,林音也没好多少,“不是就住下了吗?怎么还要走?” 两人都是大忙人,好不容易有点时间,戚旻便不想将黎源分给别人,再就是戚旻身份特殊,若是搬回太师府居住,难免引起骚动。 “我们可没拿源哥儿当上门女婿。” 看着信誓旦旦保证的老太君,戚旻坐下细细与她说道,戚旻若还是世子继承太师府无可厚非,但他不是,他现在是明相,位高权重,成家立业的孩子就要分出去,过自己的天地。 老太君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舍不得。 “上城区空出许多宅子,我让人买了些,附近一条街就有,不若你们搬到那里!” 戚旻依旧婉拒老太君的好意,只承诺逢年过节便回来。 戚家准备的回礼更多,足足三十多辆马车,黎源他们那个小院子哪里放得下,只是这是黎源的颜面,做给外人看,只得先搬回去。 临走前,夫夫两人来到戚熙棠院外。 太师的主屋依旧尚黑色,即便是庭院也不像老太君那里精巧雅致,而是透着肃穆威严。 黑色檐角坠着金铃,硕大的铃铛雕刻着鹿纹,黎源仔细瞧了瞧,跟海市最大世家船队的家徽一致,没想到珍珠真是这家的孩子。 “祖上信奉金鹿,故事挺有趣的。” 看着黎源好奇的目光,戚旻弯了弯眼睛,“哥哥想听?” 那故事长得厉害,以后慢慢告诉哥哥。 夫夫两人朝着主屋的方向齐齐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 行至院外,“两位留步。” 两人回头,只见唐末拿着一个木盒过来。 林音搀扶着老太君紧张观望,既希望戚熙棠能接受两个孩子,又担心做父亲的心狠继续为难,若是后者,只怕明哥儿再也不会带源哥儿回来。 等看清那盒子时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唐末恭敬的双手呈上木盒,“大人让在下交予二人。” 戚旻与黎源对视一眼。 那盒子正是黎源送给林音的夜明珠木盒。 黎源接过盒子发现很轻,说明夜明珠不在里面,那把空盒子还给他们做什么? 唐末又说,“打开便知。” 黎源挺担心里面放着一封强制和离书,稍作迟疑还是打开,却空空如也。 这是个什么意思! 就听见老太君连连跺着手里拐杖,又是生气又是激悦,“这个臭小子真是吓坏老身!” 林音喜极而泣,一把抓住戚旻,“还珠还珠,珍珠,你父亲让你回来。” 戚旻愣了好一会儿,搂住身旁的黎源。 黎源看着手里的空木盒好一阵无语,文化人都要这般拐弯抹角吗?若是他只怕是不明白老丈人的意图,只会思前想后再装一盒夜明珠送回来。 看着伏在脖颈里的戚旻,黎源又松开一口气,戚旻的心结算是又解开一层。 人活着便好。 来日方长! 第122章 朝朝暮暮 黎源自踏入船舶司和工程司后再出来已经是元宵节。 回太师府吃了顿元宵,第二日又匆匆赶回去。 两边扯皮抢人还没抢清楚,东方先生那边又催人回去。 倒不是乱成一团,很多事情进展到一个阶段就会遇到瓶颈。 找不到方向,人心浮躁。 人才倒是多,但是各有各的理。 很多时候都是吵架。 黎源只是精通农学,其他只知基础学科,隔行如隔山,在初期也是一样,黎源这时也不再顾忌什么特权不特权,有各位司长给他兜底,进去后直接把最顶尖的人才叫过来组成团队。 遇到的问题分门别类,一条条撸,按照先紧急后重要原则,一个个攻克。 船舶司如此,工程司如此。 往日农科院带出来的团队也过来帮忙。 后来议事局在上城区干脆腾出一个区域给他们做科研。 黎源几乎连轴转,很多时候跟他亲近的人都找不到他。 保护他安全的近侍也找不到,因为一进科学院,涌过来的找黎源的人就能把那些近侍冲散,后来黎源就让他们在外面等。 他比戚旻都忙。 起先戚旻派人过来抓人,大家还惧怕,让身着黑金银纹袍,带着雁翎刀的近侍像抓犯人一样将黎先生抓回去。 后来就不怕了,再后来就给近侍们乱指路。 只要看见那身衣服,人传人:来了来了,注意隐藏黎先生。 当然大家也不会太过分,隔个十天半个月就放黎先生回去一趟。 等黎源稍微喘口气,已经过去大半年。 大朝第一支远洋船队一周后启航。 这将是历史上第一次远洋航行。 派出去的宝船就有两百多艘,还不包含随行的各项物资供应船只及保护安全的战船。 整个海面黑压压一片。 蒸汽机第一次应用于航海事业,一串串白色的烟雾喷涌而出,仿若仙岛降临,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沿海的高地站满人,各个惊呼不已。 戚长贞站在斑驳的通道里,身影不像往日那般凝滞。 戚旻深深看着对方,“你果真决定如此?” 戚长贞点头,没有丝毫动摇。 他不再劝导,就像戚长贞理解他一般,对于戚长贞的决定也给予尊重和理解,“过两天安排你回去一趟,祖母和父母很想念你。” 戚长贞漂亮的眼眸微微颤抖,很快又被坚毅取代,“多谢明哥儿。” “怀安想见你一面。” 戚长贞沉默片刻,“你让他进来吧!” 戚怀安已经长成挺拔的少年郎,英俊的面容却像罩了云雾再也看不透,他并不是冷言冷语的人,表情也算不得少,可以说他比戚旻看上去好相处得多。 许多年后,他将戚旻的政治抱负完成,并正式为戚旻的职位身份正名,不是宰相戚旻,而是首相戚旻。 他也成为君主立宪制国家第二任首相,任期比戚旻还多十年,戚旻开拓,他稳固,这两人被后人称作传奇首相。 黎源在家做饭,难得一天休息日。 长姐决定跟随远洋船只出海,黎源知晓戚旻心情不好。 但总不能让戚长贞一直藏在夹层里,那样的奇女子不该被这样对待,所以戚旻即便担忧也没有阻拦。 黎源只能做做饭聊表心意。 有人敲门,近侍打开门,是灵芝堂的老板,也是乡长的二儿子黎二郎,上半年梨花村凑钱将灵芝堂开到京城,他们没麻烦黎源,等一切妥当才来找人。 不想黎源成了那般厉害的人物,平日里更是不敢来打扰。 乡长捎了家乡的特产过来,分黎源一些,有茶叶也有腊肉香肠那些,黎源听见动静走出来,高兴地招呼黎二郎坐。 “珍珠正馋这口,二哥真是帮我好大的忙。” 黎二郎摆手,“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他过来还有一件事,感谢黎源将他介绍给宋文彩。 宋文彩本来被贾怀压榨得死去活来,借着二郎的机会大倒苦水,又说生意越做越大,分身乏术想辞职。 黎源知晓贾怀的为人,他只对戚旻忠心,其他人能使绊子就使绊子,但是呢,一旦把你当做自己人,大的方面不会让人吃亏。 不然他麾下的那些人,各个暗地里天天骂他,但没有一个离开。 黎源给宋文彩出主意,让贾怀当喜茶店的荣誉店长。 高级试吃员什么的,反正店里一有新品就猛送。 但凡贾怀爱吃的,就去立个小标签:当季贾大人最爱。 还建议宋文彩不要辞职,有情报司这份工作,他的商行副会长工作不要太便利,京城那些商行想搞事,就去给贾怀打小报告,反正他的这层身份外面人不知道。 宋文彩也不是真的想辞职,就是上司太难搞,心里烦! 怀着试一试的心态,不想效果很好。 那个死太监还挺喜欢这些面子功夫。 其实贾怀离开天宫后就不再服药,身体恢复大半,很多人都趁机娶妻生子,但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情况,好似对工作更有兴趣,最终只认了小林子当干儿子,没有娶妻生子。 他才不娶妻生子,陈寅辞职了,哈哈哈哈,以后议事局就是他的天下,他要赶紧把陈寅的人收买过来。 他最讨厌恋爱脑,恋爱脑就活该去远洋。 他才不要去受这个罪,有次黎源说漏嘴,说他那个世界历史上同时代就有个很出名的航海家,正是一名太监,一辈子都在大洋上飘来飘去,最后……累死了,还客死异乡。 那真是太恐怖了,他才不要这样。 宋文彩将黎二郎带入商行,借着海运的风口,子都山灵芝很快在海外打下名气,最终成为国货之光。 远洋船队启航整整用掉三天时间。 主船队其中一艘离岸后不久,船舱走出一人。 那人身着黑金银纹道袍,黑色长发高束,细看眉眼跟明相有几分像,圆领口挡住大部分脖颈,偶尔能看见平坦的颈部。 整整五年,她终于重见天日。 一人在她旁边站定,柔情的目光自始至终专注地落在她的身上,藏于铅云的晨曦突然破云而出,万道金光照亮戚长贞明媚的双眸。 也一同挡住那个英俊儒雅的侧颜。 “多谢大人陪长贞任性一回。” “不谢。” 时光仿若回到十几年前。 那年春朝,明艳的女子看着新来的近侍,“你叫陈寅?听父亲说你是我的近侍?陈氏是大族,你可是其中谁的亲眷谋了这个差事,可有觉得委屈?” “回小姐,保护小姐是在下的荣幸,不觉得委屈。” “我见你气宇不凡,往后定会成为国之栋梁,那长贞先谢谢陈大人!” “不谢!” 不谢……. 黎源送走黎二郎,又回到厨房围着灶台忙碌。 戚旻抓不到黎源那段时间,两人都不回家吃饭,一个没时间,一个生闷气,后来见黎源真的忙得脚不沾地,戚旻才没表现出来。 好在家里的一切都有人打理,黎源今早归家时,发现厨房里放置着新鲜的食材,柴火也干燥整齐地码放着,泡着酸菜的坛子更是沿水干净清澈。 不管他们在外面如何,只要回到这番小天地。 就像回到梨花村,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黎源颇为自责,但是事情运转起来后,不是想脱身就能脱身,所以黎源一有空就亲自下厨。 等到灶台上的米饭蒸熟,小灶炉上的鸡汤飘出浓郁的香味。 黎源一回头看见戚旻不知什么时候倚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黎源高兴地走过去将人抱进怀里,“回家了也不吭一声。” 戚旻回拥黎源,好半晌才闷闷地说,“好久没见到哥哥做菜的样子。” 黎源这次没打趣他,松开人转身牵住戚旻,又将戚旻的手拉住环在自己腰间,“你也好久没这样靠着哥哥,乖乖在后面看着哥哥做菜。” 就这般,戚旻像在梨花村那般,赖在黎源身后看完全程。 科学院建立起来后,一应规章制度也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几个月前,那里还是临时改成的科研楼,最近庭院墙壁上的壁虎已经爬满。 日新月异不是说说而已。 “我现在还挂职在皇家学院,前段时间科学院让我把档案调过去,说是科学院要分福利房,按照我的资历应该能分套四百平的楼房。” 上城区很多皇亲国戚的府邸都被回收,一直没有挂出来售卖,原来是作为福利房分配给为国家做贡献的人。 戚旻瞪着黎源,黎源在学术研究上很谦虚,一直在各界大拿面前做学生状,但不是他,工业化基础哪里能这么快建立,现在化学学科已经开到初中阶段。 若说化学是现代工业的基石,黎源就是大朝的基石。 才分四百平房子,科学院是不是看黎源好说话就欺负他。 黎源立马解释,皇亲国戚的府邸大得离谱,又不能拆了重建,于是好几家住一起,只是选的屋子不一样,彼此隔得远倒不影响生活,但黎源还是不习惯。 选了个独立的院子,这也是科学院抠破脑袋帮他选出来的。 位置好,又能观海,按照黎源的意思,离太师府还近。 屋子加院子一千多平的样子,就是这样还觉得委屈了黎先生。 很多年后,太师府变成首相府,成为历任首相居住的府邸。 黎源与戚旻的这家私家院落作为文物保护起来,成为戚家直系子孙私有财产,但不能变卖。 位置闹中取静,非常清幽。 参观的人络绎不绝,从雅致的红枫望进去,似乎能看见黎先生与明相琴瑟和鸣的日常。 “据说很是漂亮,下午不忙随我去看看?” “那这里呢?”戚旻有些留恋地看着四周,这幢屋子他们没耗费太多精力,但购置初始,黎源也是精心装扮过。 戚旻舍不得的是黎源的心意。 黎源笑眯眯地说,“这里留着不卖,你想回来住我们就回来住。” 就像梨花村修了新屋子,戚旻还是喜欢最开始的那间能看见夕阳的石屋。 黎源将一碗浓稠的鸡汤放到戚旻面前,又像照顾小孩子似的将一把瓷勺塞进戚旻的手里,状似随意地说道,“等事情理顺了,我们回梨花村小住一段时间,带上祖母。” 瓷勺轻轻落在碗里,漂亮的油脂在桌面上凝成一朵漂亮的腊梅,戚旻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哥哥,你这样我只会越变越自私,越来越小气。” 黎源伸出手,将戚旻耳畔的碎发绕到耳后。 粗糙的指腹捏了捏戚旻的脸颊,“说什么傻话,哥哥这里,越小气越好。” 门扉半敞,有孩童骑着滑板车飞驰而过。 清脆的铃铛声洒落一路。 午后阳光正好。 朝朝又暮暮。 岁岁又年年。 第123章 番外1 大朝帝国第五年,官员体系改革推广到全国。 第六年,孟尝将军带海师荡平沿海倭寇,在东番建军开市,同年,太师戚熙棠上交兵权,收编为国军,其他地方的军权收归地方管理,建立五大军区。 第八年,京城扩城完成,比原先扩大三倍不止,且持续扩建。 城市主干道安装有轨人力车,有望五年内换成蒸汽动力。 报社和图书馆遍布大街小巷。 各行各业欣欣向荣,读书上班的女子多如繁星,她们不再穿繁复的裙衫,开始追求简洁时尚的衣裳。 第十年,北方异族入侵,他们派了千骑轻骑,绕开主道一路南行,企图给长期在九华宫享乐的帝王一个下马威,期望用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却从未想过大朝的马路为何如同蛛网般遍布每个乡野。 他们在九华宫附近迷路,顺着天空的光源一路东行。 当巨大且没有城墙的城市出现在眼前时,他们一时间恍然如梦,仿若踏入一个奇异的世界。 竟不知从何发起冲锋。 不知不觉就迷茫地行走于街市间,当看见犹如怪物一般的有轨车哐当哐当开过来时,众人大惊失色,不等他们扰乱秩序,已经有骑警赶过来。 几次三番警示,他们犹如一群野人,拔出刀放狂言要烧杀掠夺时。 三五骑警从背后掏出一个长管的东西,先是朝天鸣放警示。 其中一人挥挥手,围观的百姓才有些扫兴地朝两旁撤了撤。 然后各个街口迅速出现高头大马的骑警,手里黑色的长管幽幽地对准他们。 领头的终于察觉到危机,调转马头就要逃离。 砰砰砰! 百姓应景地惊呼声一片,全部半蹲在地上,眼睛却兴奋地看着倒地的异族。 死去前,他们只有一种感觉,他们好似一场百姓等候许久的热闹。 拖干净尸体,消防员扛着水管快速地跑出来,挥挥手,水井方向的人开始快速按压水泵,不一会儿就将弄脏的地方冲洗干净。 骑警加大巡逻力度,百姓兴致勃勃议论着,相关部门快速进入后续跟进阶段,街市在一个时辰后恢复正常。 一个月后,北方异族被从未见过的先进武器打得节节后退,百年内再也不敢来犯,且每年要上贡最好的马匹和毛皮,还要去挖矿,他们知晓大朝的火铳和火药厉害,可是那种黑管一样的武器究竟是什么,那种像大炮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 根本没有任何还击之力。 几次战争大朝以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先进的农业体系提供充足的粮食供给,大朝的粮仓充足的几十年都吃不完,于是陈粮开始向海外供应。 大朝第十二年,全国进入工业化,大量物资源源不断从海外运回来。 大朝第二十四年,建交国多达一百多个,最远抵达美洲。 大朝第三十六年,万国来朝,无数国家派遣最顶尖的人才过来交流学习。 次年,大朝正式更名为华夏帝国,成为君主立宪制国家。 …… 华夏终于成为世界文化经济中心。 这条路依旧任重而道远,但至少历史的长河里,它又一次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辉。 华夏第六十六年,工业之父黎源长眠于京城上城区梨花街家中,享年九十岁,被帝国封为‘大宗师’,葬于天宫南麓国家陵园;同月,华夏开创者戚旻长眠,享年八十八岁,被帝国封为‘第一首相’,与大宗师黎源合葬。 行国丧,举国哀悼。 后世传言,有人看见一位樵夫抱着一只小狐狸立于天宫之巅看盛世繁华,看江面船流如织,然后开心的离去. 黎源想自己应该是死了,但是他没有身体。 无数金色光点聚集在身体的位置,他抬了抬手,光点拉成丝线,飞散得到处都是,他放下手,金点丝线又慢慢归拢。 眼前是漆黑的世界,像宇宙般显得广袤无垠。 脚下有光点丝线形成的轨迹绕到远方。 在他停下来的时候,无数光点丝线穿过他,或经过他朝前飞去。 它们汇集成萤火之光,绵绵不绝。 似乎没有尽头,又像消失于宇宙尽头…… 没有迎接的人,没有冥府建筑,也没有天阶。 黎源没有动,而是站在原地等待,他感觉戚旻要不了多久就会跟上来,一想到两人很快就能再见面,闭眼前戚旻哀切的目光带来的伤痛又冲淡不少。 等待的时候,黎源一直在观察。 与其说这里类似模拟宇宙天体运行空间,倒更像某种运行规律空间,带着一种玄奥的感觉。 也不知道等候了多久,他这只金光闪闪的‘大胖子’就显得有些另类。 有些光点继续朝前,有些光点就会附着到他身上。 导致黎源的体型越来越大。 黎源也不是全程醒着,有时候好似睡过去,有时候又清醒着。 ‘累’的时候他就蹲下来,于是这个金光大胖子就越来越明显。 直到有‘人’咦了一声。 黎源也被这类似同类的声音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就见漆黑的宇宙亮起无数条类似行星光环的轨道,一个巨大到有些离奇的身影很是艰难地想坐起来,它跟黎源很像,都是由光点和丝线组成,坐起来的时候,无数光点丝线滑落,好不容易组成的‘人形’又毁于一旦。 几次三番后,‘他’似乎决定变小点,于是只比人类大一圈,身型更是奇怪,很像冰块雕刻的人形快要融化的样子,也没有五官,只有一道人形。 他有些僵硬地转了个身,调整了声音,黎源有种感觉,对方似乎一开始不准备说人话,大约看出自己是个人,才调整过来。 果然对方开口了,说出来的人话有些滞涩呆板,“噯,你怎么停在这里?” 黎源听出第一个字是嫌弃和不解。 好像他的行为带来什么麻烦。 “等人。” 对方‘看着’黎源,一时半会没说话,然后伸出拳头挠了挠脑袋,“你不知道你已经不是人了么?也不会有其他的人来。” 黎源的心蓦地一沉。 无数金色光点从眼眶的位置冲出来,一路飞向远方。 那人似乎有些无措,想了想,“你们人类信奉的轮回和来世是不存在的,死了就是死了。” 黎源的声音听不出什么,“那我现在是什么?你又是什么?” 对方又挠了挠头,似乎思考如何解释,“规则?世界万物消亡后都会变成原始形态,你看见的轨道就是规则运行轨迹,我算是管理规则的‘人’?你就这样理解吧,一般情况……” 一般情况它不会出现,只有规则运行发生问题时才会出现。 黎源现在就是这个问题。 按理说他应该只有一粒光点那么大,但不知道什么缘故变成一个‘圆胖子’,是圆胖子也无所谓,只要顺着轨道走就行,但是他不走,造成了道路拥堵,而且越来越多的原始形态汇集到他身上,如果不管理,会造成这条规则轨道坍塌。 “坍塌会怎么样?”黎源问。 “不清楚。” “那你现在出现了,是想怎么办?”灭了他吗? 黎源拿不住对方是个什么东西,生于规则,高于规则,那应该是类似神的存在,如果对方真的要灭了他,黎源还真的没办法。 对方再次用拳头抠了抠脑袋,“把你往前赶着走,只要不堵着路就行,再就是说不定汇集到你身上的原始形态就会散开。” 黎源:…… 好质朴的解决方式。 但黎源不想走,“我真的等人,我都能有意识,他也一定会保留。” 对方也是第一次遇见能跟他意识交流的原始形态。 想了想商量着,“堵着肯定不行,要不你慢慢往前走?” 黎源居然听出一丝商量的语气。 “他找不到我会哭的。” 这次对方没有商量的余地,“那不行,你必须走起来,不然坍塌了轨道也就不存在了,他即便跟你一样又去哪里找你?” 有点道理。 黎源只好慢腾腾走起来。 黎源竟然觉得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 于是从这天起,一道奇观出现。 光点线条组成的黎源在前面慢腾腾走,后面跟着一个半融化冰人。 冰人好像真的要融化的样子,有时候走着走着就散成光点汇集到轨道里。 “怎么回事?” “不清楚,我没有之前的记忆,可能能量不足?” 两人时常交流,也渐渐弄清楚黎源是个怎么回事。 按照交流出的信息,黎源既是农业之父又是工业之父,于是出现很多跟黎源相关的东西,无论是吃五谷的人,还是被制作成新事物的原材料,都是因为黎源而出现,当它们回归本态后,会对黎源产生天然的亲近感。 所以这些原始形态都附着到黎源身上。 至于黎源为什么会保留意识,对方不清楚。 当听说黎源原先在另一个世界生活过,他更加觉得不可思议,很想记录下来,但是没有记录,因为记录后也不知道向谁汇报,而且等他下次再出现,说不定不记得此事。 两人觉得可能是个bug,规则有bug不是什么稀奇事。 黎源的心变得更加沉甸甸,他不清楚戚旻有没有自己这种机会,还是说戚旻已经变成原始形态附着到他身上,只是没有保留意识,所以他不得而知。 虽然心情很糟糕,但路还要继续走。 还是那句老话,只要活着,总有希望。 他现在应该算活着。 也不知过去多少年,黎源遇到一条岔路,是类似于另一个行星光环的轨道。 这些年他们遇到过很多种这种相交汇的轨道。 黎源有好奇心,却从未想过要换条轨道。 虽然一路上,他见过许多同行的原始形态换了轨道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黎源也从之前的金光闪闪的大胖子变成黎源本来的模样。 黎源并不清楚,还是对方告诉他的。 身躯覆盖着一层金光,所以黎源看不清,但是握拳时能感受到每根手指的力量,不像之前糊成一团。 “它们去哪里,又会成为什么?” 对方告诉黎源,按照人类的理解,就是前往新的世界,成为新的生命。 黎源松了口气,看来是另一种意义的轮回。 黎源看了眼那条岔路,继续前行。 走在后面的‘冰人’看见黎源身上的原始形态又分出一些拐到那条轨道上。 至此,黎源变成完整的人。 还有一身飘逸的长袍,颇为潇洒好看,冰人试了几次,也想变身一模一样的袍子,但都未成行。 这次没走太久,黎源突然产生心悸的感觉,他看见远处有条漆黑的轨道。 那条轨道仿佛被什么魔气沾染了,整条轨道都散发着黑气。 上面没有漂浮的光点线条,死气沉沉的样子。 “那又是什么?” 冰人似乎皱了下并不存在的眉头,“废弃的轨道,不要问我,不清楚为什么废弃,可能是那些关联世界没有原始形态了,也可能终点是没有原始形态的世界。” 黎源:…… 那条轨道跟黎源走的轨道并未交汇,却平行了很长时间。 在下一个拐弯的地方,黎源的路往左,那条轨道往右。 “老兄,你说过只要有原始形态,轨迹就不会死掉?” “是这样。”冰人看着蹲下来的黎源,“你做什么?” “鞋带散了,你先走,我一会儿追上来。” 冰人只好上前,走了这么久,他不觉得黎源会跑掉,也没有这种概念。 黎源说不上来,他就是觉得那条轨道很奇怪,心悸的感觉异常强烈。 起身的瞬间,黎源从身上扯下一团金光。 因担心被冰人看出什么,他掀开胸口衣襟扯的。 扯下来时痛得差点抽气,不是说他不是人的吗? 但扯都扯了,黎源揉成团朝那条轨道扔去。 也不知是太远还是什么缘故,金团在半空炸开,只在轨道边缘沾染些许光点,等黎源再回头看,已经看不见半点金光。 之后,黎源再也没有产生任何心悸的感觉。 直到冰人停下来,“可以了,再见!” 说完,冰人融入千万光点丝线里,消失不见。 喂,要不要这么干脆。 黎源身边的光点丝线不见了,脚下的轨道不见了,黑色宇宙也不见了,他仿佛置身一团浓雾里,什么都看不清。 黎源听了一会儿,继续朝前。 他记得冰人说过,他算得上‘功德无量’? 或许能得偿所愿! 冰人说他按照人类的说法推测的,但不保真。 黎源叹口气,朝前迈开脚步。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像真的在雾里穿行。 突然阳光穿破云层,眼前的浓雾蓦地散开。 近处野鸟啁啾,远处鸡鸣犬吠。 黎源抬手挡住阳光,等适应后再睁眼,瞳孔收缩。 白墙黑瓦,良田清河,远处的田埂上三两农人扛着锄头穿过金灿灿的油菜田悠闲的走过。 又见梨花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4章 番外2 黎源在梨花村已经住了一周。 他肯定这并不是真实世界的梨花村,虽然人都是那些人,但他们不是,因为没有一个人记得戚旻。 这些人就像拥有一定自我意识的NPC,但凡黎源问出超过一定范畴的问题,这些NPC就会陷入沉默,但并不诡异,等黎源重拾先前的话题,他们又仿佛活过来继续交流。 很快黎源还发现每天的时间都在重置。 但一天内的时间是流动的。 地里的庄稼昨天除过杂草,今日再看,同样的地方还是有杂草,但是跟村人的交谈内容不会重复。 黎源在床上躺了两天后恢复正常作息。 虽然一天不吃饭不会太饿,第二天重置后饥饿不会叠加,他其实可以不吃不喝。 但是什么都不做,满脑子都是戚旻。 上辈子黎源算是喜丧,无病无痛,在睡梦里走的,但是两人相伴到老,戚旻似乎知道他要走了,最后一个月窝在他怀里,一哭就是一整夜。 无论黎源怎么安抚都不管用。 人也瘦得厉害,面颊深深凹陷。 戚旻年少时受过亏损,后来被黎源照顾恢复过来,但家庭遭遇巨变,再到他力挽狂澜,虽然身体没有大碍,但精气损得严重。 七十岁后已经不良于行,都是黎源将他抱进抱出,上一个月,黎源还能将他从浴室抱到卧室。 “不要再哭了,我这不是还没死嘛!”年纪大了后,戚旻很忌讳生死话题,待到戚怀安接过政务,干脆在家里修了个小佛堂,平日里无事就待在里面,每逢重大佛节,势必隆重打理。 道观也跑得勤,时不时拿些符咒放在黎源枕头下,身上戴的最多的不是玉佩,而是各种符,黎源什么都依着他。 但最后那几年,黎源时不时把“死”挂在口头,就担心自己哪天走了,戚旻受不了。 戚旻不像年轻时那般浑身卷着戾气,只眼底的忧虑一日多过一日,他依偎在黎源怀里小声抽泣,哪怕是个老头,也是个清清爽爽的漂亮老头,只是瘦得厉害,黎源抱在怀里一把骨头。 两人相知相爱一辈子,没有什么不满足。 但是戚旻想永生永世。 他认定两人没有下辈子,随着临近生命的终点,两人相处的时间一点点减少,骨子里浸着疯狂占有欲的戚旻只感受到什么都抓不住留不住的痛苦。 现在这种预感愈发强烈。 戚旻彻底慌了,除了夜半无人时抓着黎源哭泣,再也做不了别的,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差点将他淹没。 “哥哥,我后悔了,当年我应该选择带着哥哥去北地,如果没有去京城,没有三十三日不眠夜,我们是不是有一点点可能再见面的机缘?” 他偏执地认定就是杀孽太重让两人没了来世。 信誓旦旦保证有下一辈子的事情,谁也保证不了,即便有,人又还是原来的人吗? 黎源不信,戚旻也不信。 黎源也哄过,但并没有用。 “珍珠,你看华夏如今多么的繁荣昌盛,如果真的有神佛,不会不闻不问。” 可是工业革命也带来科技的飞速发展和思想翻天覆地的进步,现在的百姓已经不像过去那般迷信。 信奉祭拜依旧盛行。 但只保今生,不问来世。 戚旻听不进去,他的执念早成魔。 只是一辈子被黎源哄着宠着,安心做个正常人,他权势滔天,可以翻云覆雨,终在生死面前,彻底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感是噬心蚀骨的。 戚旻小声抽泣着,泪眼婆娑看着近在咫尺的黎源,黎源的气色很好,面色红润,眉眼更显温和,也不见太多皱纹,笑起来的时候才有,让人心生亲近。 他极度依恋地看着黎源,“我们忙忙碌碌一辈子,他们倒是都好了,可我们呢?我们看着待在一起一辈子,算算时间不过十来个春秋。” 带着戚怀安一步步熟悉政务,戚怀安也做得很好,他知晓舅舅跟黎叔叔不容易,接过重担,心甘情愿奉献一生。 他是个好孩子,优秀沉默,似乎没有叛逆期,比长辈期待的还要好。 但很多事情就哪能真的完全脱手。 黎源也是,八十多岁还在不停参加会议。 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 怀里的戚旻又很恨地说,“你为华夏当牛当马一辈子,再多的业障也帮我还完了,我再去杀些人,不然亏得慌!” 作势就要走。 三更半夜的,就爱闹腾。 黎源箍着人,“小祖宗,你现在跑出去,整个京城都不用休息了,可怜可怜那些早九晚五,周末还要加班的孩子们吧!” 戚旻又窝回黎源怀里,黎源怀里一直都是清淡的艾草薄荷香,只要闻着这个味道,再污浊的心思情绪似乎都能被净化。 “那谁来可怜我们。” 黎源轻轻拍着戚旻的后背,一年前,戚旻生个一场大病,差点救不回去,黎源一度以为戚旻会走在他前面。 如果是这样,黎源反倒安心些。 人生过了四十岁以后,其实遇到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告别,跟亲人告别,跟友人告别,跟世界告别。 生死之事,黎源比戚旻看得开。 戚旻嚷着杀人是为报家仇,为一己之私,但黎源知晓,他抓住这个契机风口,为自己创造一个近乎理想的世界,让黎源一一补足上辈子的所有缺憾。 黎源确实不信信佛,但也不能否认,他醉心研究,为华夏打下坚固基础,也有私心的。 即便没有来世,戚旻能流芳百世。 受世人尊崇,享万代香火。 “珍珠,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要老回头看,往前看,不要后悔,只问真心。” 这话却捅了娄子,戚旻哭得更加厉害,“往前看,前面是什么?前面什么都没有了哥哥,没有前面了……” 最后那段日子,戚旻哭得黎源心痛难安。 将杂草除干净,黎源又去水田看了会儿。 水田灌了水,正在养泥,还不到插秧的季节。 好多年不种田,多少有些生疏。 黎源心想他来到这里的时机还算好,没有遇到春种夏忙,算是忙碌前的一小段闲暇时光。 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忙完田里活路,黎源走到村口,也是他当时进来的地方,依旧一团白雾堵着。 他也走进去瞧过,没有障碍物,但走着走着再出来还是梨花村。 梨花村仿若真的成了世外桃源。 他问过村民,村民说不出所以然,也并不觉得奇怪,倒是一副耍无赖式的逻辑自洽的世界。 黎源扛着农具往回走,冰人说过,他要前往哪个世界并不清楚,因为冰人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大的原始形态。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怎么知道第一次有我这么大的?” 冰人啧了一声,似乎受不了人类理工直男的严密逻辑,“只是不记得具体的事情,但每次出来解决事情后会变成经验融入规则。” 但有一点不变,原始形态的“自我意识”越强大,某种程度可以改变规则。 黎源确实见过。 跟他同行的原始形态大多只有尘粒大小,光线也不明亮,只是数量多,汇集在一起形成像星河的线条,但有时候也能遇见大些的。 越大就越明亮。 黎源遇见的最大的原始形态有鸡蛋那般大,除了随着他一起走,有时候还会跑到他肩上来跳来跳去。 在一次分叉口,很多原始形态都分道而去。 冰人告诉黎源,那里应该有个生机勃勃的新世界,所以需要大量的原始形态。 光团子似乎也要去,走到路口跳了跳,又回到黎源附近。 黎源当时还开玩笑,这自我意识挺强烈的。 冰人莫名其妙看了黎源一眼,虽然他并没有眼睛,黎源事后反应过来,自己这个还能说话的原始形态岂不是更离谱。 黎源也问过,为什么原始形态有大小明暗之分,是不是都像他一样做过特殊贡献之类。 冰人说这只是你们人类世界的看法。 无论什么东西,严格意义上并无好坏之分,当其能量累积到一定值,就能影响规则,甚至改变规则。 从冰人的话不难看出,眼前其实存在成千上万条不断交错的轨迹,相互之间并不独立,同一个世界出来的原始形态也不一定出现在同一条轨迹。 按照人类的说法,若是有缘,最后这条路还能再相伴一程,就像他跟那只小团子,若是无缘,那便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 那他又要如何在万千轨迹里找到戚旻? 于是某一天,黎源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 黎源转身,往回走,“我想去那条废弃轨迹看一看。” 冰人拦住黎源,“不能,你不能倒行逆施。” “这个词不是这般用。” 冰人:…… “你这样会造成轨迹堵塞,继而引起坍塌,等轨迹消失你也就不存在了。” 黎源抬抬手,无数丝线滑落又回归到身体,“你不是说原始形态大到一定程度可以改变规则?那我们先走走,若是要堵塞坍塌再调头。” 冰人跟上黎源的步伐,“可是轨迹都是变化的,我们与先前那条已经分开很多年,兴许它已经彻底消失,即便没有消失,两条轨迹也不在原先的位置上,你找不到它的。” 黎源没有再说话,而是加快步伐。 确实像冰人所说,黎源最终也没找到那条废弃轨迹,因为心中有事,那个光团子什么时候消失的也不清楚。 黎源推开院门,藤蔓月季爬了满墙,如今冒出嫩芽,不出意外,四月时将开出如瀑的花墙。 院落是上辈子第二次翻修后的样貌。 雅致中透着古朴之意。 两人后来只来住过三次,每次都未超过一个月,最后一次,戚旻住了三天就不愿再住。 如今看着空荡荡的院落。 曾经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段突然翻涌,珍珠似乎从窗口探出头来,圆嘟嘟的脸颊带出些埋怨,“今日出门哥哥为什么不叫我?” 黎源张张嘴,“见你睡觉……” 一切如故,只是人不在。 黎源顿在原地,热泪盈眶. 冰人大半个身子已经融入到万千丝线里。 它像个快要入塌的人,半撑着身子弹了弹小光团,嗯,它有手指了,玩得正开心。 弹了几下,它又“咦”了一声坐起来。 伸出手指等待光团再次靠近。 这次接触时间长,它甚至从没有五官的脸上裂出一张嘴,“你怎么会成为原始形态,太不可思议!” 接触的瞬间,光团的信息被它快速读取。 那是一截又一截青丝。 从黑到灰,再从灰到白。 三年取一次,整整二十二截。 除去第一截最长,只有一个人的发丝,后面都是两个人的发丝融到一起。 最后的影像,二十二截青丝被装入锦盒,放置到黎源的身边。 视觉转换,棺椁外的人一脸死气,冰人见过这种人类,几乎就是半死人,原始形态已经脱离大半。 “莫非你是那人的原始形态?” 冰人看着眼前的小光团,很快又否定掉。 如果小光团是,黎源回头走向岔路时,它就应该跟上去。 冰人再次掀起丝线被,另一条腿即将放进去,小光团再次靠近,在他额头跳了跳。 冰人摇头,“他自己选的路。” 黎源先前还原路返回,从尝试踏出轨迹第一步成功后,就彻底摆脱轨迹朝着一个方向大步走去,如果不是黎源,冰人也不会有这种奇特体验。 他不知黎源要去哪里。 黎源也不知道,但就像临近生命终点的戚旻,他体会到那种偏执的情绪,孤注一掷的认定引起心悸的废弃轨迹有他想要的东西,并不顾消亡的危险,想要一试。 换作他人都会犹豫不决。 因为是黎源,所以有着决定后就不再动摇的执拗和坚定。 小光团不放弃,锲而不舍地在冰人额头跳来跳去,冰人似乎露出烦躁,“真是服了你们。” 冰人彻底脱离丝线,朝着黎源离开的方向拿手一划,密密麻麻,无数条光环状轨迹出现在漆黑的空间,它们环环交错,网格般密布广袤无垠的时空,看上去异常震撼。 冰人的身形瞬间涨大数倍,犹如开山劈地的巨人,他置身其中,左右环顾,终于在这明灭不断的无数光影里找到一个疾速前行的大光团。 光团中依稀可见黎源的影子。 冰人有些诧异,倒是第一次看见那人这般着急的模样。 冰人顺着黎源前行的方向望去,只见隔着纵横交错的光环,那条废弃轨迹缓慢转动着,比上一次见到慢了许多,不出意外,等彻底停止运转,轨迹就会坍塌,很快就会彻底消逝。 小光团似有所察,欢快地在冰人额头上跳了跳,化成一道流光朝黎源飞去。 冰人摸摸额头,“这活泼的性格倒是奇怪,不像那两人,莫不是两人生出来的娃娃!” 小光团一路疾驰,很快抵达黎源身上,它在黎源身上滚了一团,瞬间涨大一倍,黎源似有所感,接住滚到手心的光团,自胸口又扯了一团光,揉到小光团身上,小光团由鸡蛋变成雪球大小。 黎源奋力一掷,雪球光团在空中划出流光溢彩的弧线,全力奔向慢慢停止运转的废弃轨迹。 不行。 不够。 黎源开始加速奔跑,身后拉出长长的光晕,流星一般。 雪球光团速度更快。 可那条散发着黑气的废弃轨迹越来越慢,渐渐凝滞在半空。 “戚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5章 番外3 黎源不记得后面的事情。 只记得废弃轨迹停止运转后,他抛掷过去的光团才撞上去,一瞬间光华暴涨,四周热量澎湃,他被迷了眼睛,然后是冰人告别的声音,再睁开就是白雾笼罩,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自己致盲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黎源每天重复着头一天的事情。 这天清晨,黎源刚刚除掉杂草,早间晨露沾湿衣角,突然一阵心悸袭来,黎源愣了片刻,扔掉手中锄头,疯狂朝白雾笼罩的村口跑去。 晨曦穿云而过,在田埂上洒下万道金光。 白雾笼罩的村口突然浮动几下。 一道单薄消瘦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下一秒,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珍珠。”. 戚旻不清楚走了多久。 从黎源离世后他就变得浑浑噩噩,一天夜里,他再也感受不到温暖的怀抱,再也闻不到熟悉的艾草薄荷香,于是从被褥里爬起来,跌跌撞撞朝外走去。 “哥哥……” 他要找黎源。 一直走,一直走。 有时候意识会清醒片刻,入目皆是黑色嶙峋的峭壁,峭壁犹如锋利的刀刃,挂着成千上万的尸骸。 尸骸流出的血染红山川,又汇集到泥泞的地面,连天空都浸着血色。 “嗒!”戚旻赤足踏过血水。 往昔漂亮狡黠的眼眸只剩一片空茫。 突然下起雨。 戚旻浑身打了个冷颤,他迟钝地看着身上的衣裳被豁出一个口子,很快浅色的血色从布料里晕染开。 “雨”越下越大,亮白色的刀片擦过单薄的身体,割出一道又一道伤口。 他却不觉得疼,早在黎源离开的那天,他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情绪,何况是疼痛。 越痛越好,越痛就能想起尚未做完的事情。 他还有什么事情未做? “找哥哥……” 戚旻呢喃着,踏过他人的,自己的血液融合的血水,一步步朝前走去。 他想他快要死了,真正的消亡。 死在这业障形成的尸山尸海里。 这是他造的孽,在他死后变成万里迷障,让他再也走不出去,再也找不到黎源。 哥哥那般好的人现在在做什么? 一定回到自己的世界,拥有幸福的家庭,完满的学业,兴许还能遇到一位相知相爱的恋人。 那人一定比他好。 脾性比他好很多,温柔善良,一定不会让哥哥觉得辛苦,不像他,越到后面越偏执,往往因为很小的一件事就发黎源的脾气。 可不管他怎么闹,黎源都好脾气的哄着他。 那样的哥哥一定很辛苦。 如果哥哥没有遇见他就好了。 戚旻高挑的个子一点点变矮。 只是消瘦的身躯变得更加单薄,甚至开始淡去。 但他依旧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他不该拖累黎源的。 没有他,黎源会快乐幸福的多! 戚旻停下脚步,他突然记不得自己叫什么。 无关紧要。 又走了一截,他突然记不得哥哥叫什么。 巨大的心慌笼罩着戚旻。 他挣扎着,抬起灌了铅似的沉重脚步。 又挪动一截。 戚旻坚挺的肩膀突然朝两边耷拉下去。 瘦小的身形淡得只剩一层虚影。 突然一层萤火从天而降,星星点点,在戚旻灰暗的眼底溅起微弱的亮光,转瞬即逝。 戚旻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冰凉的刀雨。 混沌的脑海里浮现一幕熟悉的场景。 曾经,有一年,他与谁正年少。 那人拉着他坐在虫鸣起伏的田埂上。 他心仪那人,紧张羞涩地问,“哥哥,我们在做什么?” 那人露出沉稳明亮的笑容,“等风!” 风起,萤火如群星闪烁。 哥哥! 哥哥叫黎源!. 厨房里弥漫着药味。 黎源请陈伯来看过,没有什么外伤,但孱弱的身体仿佛受过千万重大苦,瘦得几乎皮包骨,唯一的伤就是一双几乎走烂的脚底。 陈伯包扎了伤口,留下一些药摇摇头离开。 救回来,难! 黎源连夜进了山,这个时节,挖不到什么好药,黎源几乎快要绝望,却在原先的地方挖到一支人参,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腐木桩上找到两株灵芝。 之后就是日夜兼程的照顾。 可是并没有效果。 黎源坐在床边愁眉不展,现在的情况跟当初不一样,他们不是世俗意义里的人类,戚旻一定有救。 他回头看着被褥里几乎没有气息的戚旻,心痛得几乎不敢碰对方,生怕一碰,对方就碎了。 黎源仔细回忆死后的点点滴滴,成千上万的星点丝线,幻成人形的规则,废弃的轨迹,自己丢过的光团,那些看似闲聊的对话…… 黎源猛的抬起头。 想起从浓雾里接到戚旻的瞬间。 戚旻破烂的衣袖里漏出一点微弱的光点。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些光点,被冰人称为原始形态的光点找到了戚旻,冰人说他们再次相遇的可能为亿万分之一,但是他们遇见了。 既然原始形态能找到戚旻,那也一定能救戚旻,但是黎源自进入梨花村后,再也没看见过原始形态。 不,一定存在。 因为他自己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就不是人,而是…… 黎源猛的想起自己从胸口扯下的光团。 以及后来为了让寻找戚旻的光团变大,再次从胸口扯下的光团。 黎源低头看着胸口微微起伏的地方。 一定可以,因为这个空间时间重置。 那以后,院子里的药味就没断过,仔细闻还带着一股奇怪的腥甜味。 …… 戚旻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在院墙上的月季结出第一只花苞,并重复保持这种状态几天后,黎源有种感觉,戚旻快醒了。 这天,黎源站在灶台前熬药。 他在思考时间重置的事情,他得掌握好度,要是取了“药材”没有时间重置了,那怎么办? 虽然他也“活着”,也能找到工具把伤口缝合,但不再跳动的地方迟早会被敏锐的戚旻察觉,到时候又要怎么解释? “哥哥……” 黎源一顿,拉好衣裳侧转身。 戚旻变成初见的模样,原来当年珍珠这般小呀,真的好可爱! 咳。 “你醒了!”黎源露出明媚的笑容。 戚旻抓着门框胆怯又怔愣地看着黎源,仿佛担心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 黎源一看便知戚旻大约以为这是重生。 但场景不太对,当初他们住着最简陋的茅草屋,要不要骗骗他呢? 若是骗骗他,伤口的事情可以先掩盖过去。 但是黎源看了眼戚旻便心软了。 戚旻有句话说得很对,他一身的臭毛病是黎源惯出来的。 黎源将药罐从灶火上拿下来,擦了擦手走过去,一把抱起戚旻,戚旻不敢出声,手指紧紧抓着黎源的衣裳。 圆溜溜的眼睛透着强烈的不安。 直到把人放到床上。 地龙依旧烧着,在这有些凉意的初春带来宜人的温度。 黎源也上了床,找到个舒适的位置靠好,将戚旻搂进怀里,“哥哥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坏事情应该是过去了,珍珠!” 戚旻抬起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黎源。 “我们重逢了!” 之后戚旻便跟床榻结了伴,积压心底的忧虑和背负在身上的重担全部卸下来一般,先睡了个昏天暗地,即便醒来也不动弹。 有时候盯着黄昏色的墙面就是一整天。 只有黎源离开时,他的眼睛才会转动,但不会挽留黎源,等黎源忙完事情再进来,他还盯着黎源离开的方向。 黎源也没什么事情要忙。 虽然现在重置的时间是四月初,正是插秧时节,每天都有农人过来喊他去插秧。 反正时间会重置,黎源便每天回一句:明天再去! 被打发走的农人都会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好像在说一向勤快的黎源怎么又懒了。 “来,喝药!” 黎源将戚旻抱起来靠在床头,端来暗红色的药汁喂给戚旻,戚旻喝药很乖,不像以往,再搭配他这张奶味十足的脸,黎源特别稀罕。 语气都要温柔八个度。 他缓缓讲述离世后发生的一切,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就询问戚旻,戚旻并不回应,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黎源,仿佛担心这是幻觉。 晚上两人洗了澡,黎源抱着戚旻继续说话,幽幽的艾蒿薄荷香在屋子里游荡。 “这里应该是个类似结界空间的地方,时间流逝得很慢……”黎源不清楚时间重置会不会彻底消失,消失之后他们再活一世,还是怎么的,都需要去探索。 两人携手一生一世,再经历寻找戚旻的那些时日,黎源算是彻头彻脑体会到戚旻的心情。 戚旻想要永生永世。 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可能机缘巧合就被限制在这个空间里。 即便每天都做重复的事情也无所谓,只要有珍珠陪着,分离的痛,黎源觉得锥心,不希望戚旻再受过。 胸口传来润湿的感觉,黎源将戚旻搂得更紧,“哥哥一直陪着珍珠,再也不分开。” 戚旻的手指紧紧抓着黎源的衣裳。 他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流淌。 死后经历的一切对他来说并不可怖,黎源的再次出现和靠近才是,他像一块带毒的蛋糕,深深吸引着戚旻,也将分离的痛送到戚旻面前。 他们重逢了。 什么时候又是分离? 可哥哥是那般温暖,总是把不安和危险藏在心底,总是把他当做孩子一样护在身后,他既沉迷又痛恨,既深爱又责备。 他想要永生永世,哥哥就真的找过来。 戚旻记得在自己即将消亡的瞬间,一团温暖的光团从天而降将他包裹,将他的形神勉强维持住,让他能够继续坚持走下去。 跌入温暖怀抱的瞬间,他便知道对方是黎源。 哪怕只是瞬间的接触就形销魂散,他也觉得满足,可哥哥又将他救回来。 哥哥不知道吗? 只要他活着,只会要的越来越多. 入夜,黎源又开始准备熬药的材料。 戚旻的心病好像又重了。 在科学体系尚未建立的华夏初期,黎源都未产生难如登天的感觉,他是理科生,涉猎最深也不过课余时间草草翻过的历史类书籍。 心理方面本身就包含很多类别,即便是资深学者也不敢保证自己对人类的心理及行为了如指掌,即便了解提出应对解决方法,也容易出现对方行为的不可预判性。 一直以来,他都顺应戚旻的需求,除去对戚旻的爱意,也有照顾迁就的意图,因为喜欢井井有条的生活,在戚旻偏离时,他最先想到的也是将戚旻抓回来,用正常有规律的生活来约束戚旻的内在。 他一直觉得这种方法没有问题。 显然,有问题。 只因上辈子有着高压的外部环境和他不断迁就的配合,戚旻才没有出问题,如果他们一直活着,戚旻就真的一直“正常”? 这样努力维持正常的戚旻会不会实际上也很辛苦? 所以每次对他发完脾气,戚旻才会露出更加伤心痛苦的眼神? 因为他也控制不住? 黎源善于反复验证总结。 如果这条路在漫长的坚持后被证明是不对的,那么应该怎么做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药罐里的药汁开始翻滚。 黎源回过神,该下辅料了。 他抽出一旁准备好的锋利尖刀,划的时候一定要快,并迅速用刀尖将辅料撬出来,这样痛苦会少点。 然后他能靠着灶台等待药汁重新沸腾。 等待的时间足够缝合伤口。 他最近技术好了很多,不会出现大量喷溅血液,搞得像凶案现场,辅料也要等药汁第一次沸腾时下,这样药性最好。 黎源不好意思说这是当年做猪心汤得出的经验。 刀尖对准跳动的心脏。 随着时间重置的后移,黎源决定这是最后一次,要是哪天不重置了,他不得亏死。 估计戚旻会把他挫骨扬灰。 再把梨花村屠一遍,变成彻头彻底需要全天下合力灭之的大魔头。 想想就可怕。 黎源与戚旻不一样,他是个乐观的人,能迎着阳光就绝不会走到阴影下。 轻微的动静从身后传来,黎源下意识转身,刀尖还比着胸口。 身后,戚旻目光死死盯着黎源的胸口,他一步步后退,眼里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不可思议又癫狂地摇着头,喃喃自语,“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刚想着索要更多,你就把心都给我,你还有什么不会去做,你为什么那么没有自我,你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点,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根本,根本不值得……” “你值得!” 戚旻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通红的,他从未见过的悲伤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6章 番外4 “你值得!”黎源红着眼睛看着戚旻。 他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特别那种藏于心底深处,柔软到有些懦弱的情绪,他习惯以保护者的姿态矗立在戚旻身后,习惯为戚旻遮风避雨。 戚旻近乎惊讶地盯着黎源,他极少从黎源身上看见这般浓厚的情绪。 他知晓黎源深爱自己,但是它们总如平静的大海沉默不语。 黎源深吸一口气,抛掉脑子里思前想后,一步两步三步的理性分析。 走到戚旻面前,牵住戚旻的手握住刀柄。 “哥哥能用原始形态找到你,就能用原始形态救你。” “它看着是身体的心脏器官,其实只是部分原始形态,哥哥死不了,你仔细看清楚。” 锋利的刀尖刺入黎源的胸膛,鲜红的血液瞬间流出来。 戚旻瞳孔急缩,脸色大变,迅速丢开刀具,抱住黎源嚎啕大哭,“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疑神疑鬼,再也不胡思乱想……” 黎源疼得闷哼一声,戚旻又脚忙脚乱地将黎源往卧室搀扶。 “你不要慌,疼是疼的,但已经剖过好多次,无事,明日时间重置后它又自己长回来。” 说着还要去找刀继续挖辅料。 “我不喝了哥哥,我好了,我彻底好了。”戚旻现在比黎源矮一大截,拦不住黎源只能抱住黎源的腰被拖着满屋子走。 两人拉拉扯扯好半天,血染红大半衣裳,看着像情杀现场。 好在伤口不深,等戚旻帮他涂药时,已经止住血。 两人累得气喘吁吁躺倒在卧室里。 “最后一碗?” 戚旻埋在黎源脖颈里摇摇头,担心黎源还要去挖,手脚并用缠住黎源。 黎源盯着屋顶发愁,手指下戚旻瘦得还是厉害。 突然脖颈里传来戚旻小小的声音,“哥哥,你也不要老把我当成易碎的花瓶,我没有那么弱。” 黎源似又悟出什么,释然一笑搂住戚旻沉沉睡去. 梨花村的黎源又懒了。 自家里翻修房屋后又开始隔三岔五的偷懒。 整日里搂着漂亮小夫郎连门都不出。 村民们议论完又各忙各的。 黎源将田地都租出去,每日跟戚旻睡到日上三竿。 吃食也不像过去那般日日三顿,每顿定时定量。 什么时候起来看情况,起来后先懒洋洋拉扯着戚旻去洗漱,然后再去长满杂草的旱地摘蔬菜瓜果。 杂草算不得多,倒不影响果蔬的生长,只是看着不漂亮,产量也少些。 但供给两人绰绰有余。 两人摘完果蔬回到厨房弄吃食。 戚旻懒洋洋地准备,黎源懒洋洋地做饭。 听雨声敲打窗棂,看夕阳漫过庭院。 做着做着两人相视一眼就会笑起来。 “哥哥,你说这里咋回事,出不去却时间又流逝着,想不吃饭当神仙,可肚子又饿得难受。” 戚旻贴过来,从后面抱住黎源。 额头只能顶着黎源的后背。 黎源翻动锅铲,不知是不是开始随心所欲的生活,他的炒菜技术也跟着随心所欲起来,有时候咸,有时候淡,戚旻倒不抱怨,但会说出来。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吃完饭连碗也不刷,两人简单洗漱一番又回到卧室。 他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大多数时候连话也不说。 手牵手看着彼此,有时候黎源拿手顺顺戚旻的长发。 再就是听着窗外蜜蜂嗡鸣,看着日光在墙面移动。 日子里的每一处静谧都被无限放大,又被他们一点点珍惜地收入记忆的时光宝盒里。 他们不想探究这个世界如何运转,不想弄清这种日子能维持多久。 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后来有一天,村口的浓雾散开,村民没有惊慌,而是很正常的开始进出,但是两人依旧没有探寻的欲望,整日躲在家中偷懒,家里养了鸡,想吃肉就杀一只,若是想吃猪肉羊肉,就找农人买一点。 两人现在不怎么贪口腹之欲,亦没有要把日子越过越漂亮的打算。 经历那么多,两人越发有着返璞归真的态度。 落到外人眼里算得上懒,但他们又不在乎外人的看法。 戚旻没想到黎源会跟他一样,起先又以为黎源迁就他。 后来发现勤快的人一旦懒起来,还挺有意思。 到了过年的时候,两人也不出去□□联鞭炮。 团年那日吃了顿饺子,两人早早窝进被褥。 上辈子早些年,黎源会搂着戚旻畅谈理想,后来会谈论喜茶的经营方针,再后来就是科学院里一步步严谨的目标和安排。 现在,他跟戚旻趴在床上一边喝酒一边打叶子牌。 打到一半累了把牌一扔就睡会儿,戚旻坐在旁边玩他的头发,玩累了也跟着躺下睡觉,睡到半夜被炮竹惊醒,两人就起来打架。 衣服一脱,先抱着对方互啃。 两人这个世界没有太早做那事,等戚旻长到二十岁的时候才有第一次。 黎源现在不让着他了,两人得先“打一架”,好在戚旻也没输,毕竟还有些功夫内力在身上。 戚旻将黎源的手反剪到身后,单膝压着黎源的翘臀,“哥哥服不服?” 黎源的脸埋在被子里,气息不稳,“不服,你最近开始吃晚饭,卑鄙。” 戚旻笑得昳丽,他真的爱死这个样子的黎源,黎源似乎也将身上的盔甲和责任一并脱去,露出最赤诚的模样,戚旻想,哥哥年少时应该就是这般性情。 “你自己不吃,难道还不许我储存体力?” 戚旻偷偷跑去厨房找东西吃,还是黎源一次上厕所无意间发现。 戚旻一边煮面一边紧张地看着卧室方向。 黎源恍然大悟,就说两人明明势均力敌,怎么最近戚旻又涨了力气。 那天晚上,黎源把戚旻撵得鸡飞狗跳。 阿紫和白毛白苓站在栅栏上激动得乱叫。 黎源好不容易别过脸,“吃了又不运动,胖了就不好看。” 上辈子两人都没胖起来的机会。 “我又不嫌弃哥哥。” 黎源眼底闪过精光,“长个村长那种大肚腩你也不介意。” 戚旻一急,松了力道压身咬黎源的脖颈,“不许长成那样。” 黎源趁机翻身,将戚旻压在身下,咬戚旻的嘴唇和脖颈,留下一处处红梅,两人又闹了半天,屋内的动静安静下去,再响起就颇为暧昧。 这辈子两人依旧活到高寿,戚旻似乎想通般,没有一直哭,只是抓着黎源的手安慰,“哥哥,我不会乱来的,有了这辈子,珍珠没有什么不满足。” 两人相濡以沫,做足闲家翁,又一辈子无病无灾。 虽然在村人眼里是对孤僻奇怪的老头儿,却也让人羡慕。 “如果还有上辈子那种奇遇,你来找我,如果找不到也不要急,我们总会在什么地方又见面。” 黎源将戚旻搂进怀里,“你呀就是爱说这种违心的话,找不到也要找,一直找一定能找到,哥哥只要珍珠,除了珍珠,谁都不要,如果珍珠做不成人,甚至连棵树也做不了,那哥哥也什么都不做了,陪着珍珠变成原始形态,飘在宇宙里。” 戚旻露出舒心的笑容,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天黎源醒来,怀里的戚旻再也没睁开眼睛。 这一世,戚旻先离开。 黎源抱着戚旻的身体,亲吻他的额头和脸颊,带着祥和的目光。 吻到耳垂时,头没有抬起来。 少一人的院落响起哀切的哭声。 黎源给戚旻擦了身体,穿好衣服,自己也打整干净,换上干净衣服,并排躺在戚旻身边,又将戚旻的手拉上,“这样走才好,变成原始形态也认得出。” 是夜,村民发现这家老人没有点灯,上门查看,发现两位都安详离世。 等黎源再睁开眼睛,没有充满奥义的宇宙空间,也没有原始形态。 他躺在熟悉的卧室里,橙红色的夕阳把石壁照出漂亮的色泽。 一个毛毛躁躁的脑袋伸过来,有些婴儿肥的戚旻托着脸颊望着他,圆溜溜的眼睛笑得没有一丝杂质,他用压抑着的兴奋语气说道,“哥哥,我们似乎真的可以永生永世的在一起了。” 黎源还有些懵逼,坐起来看着戚旻,“你多久回来的?” 戚旻歪了歪头,“死了后就来这里了,不过你一直睡着,一开始呼吸很轻浅,等到第二天呼吸就正常了,我便知道你要过来了。” 这种神奇经历已经不知从何谈起。 眼前的戚旻有着彻彻底底的轻松和开怀。 黎源笑望着戚旻,“老天待我们不薄,我们也算得偿所愿。” 戚旻抬起眼睛,漂亮的眼瞳映着最璀璨的晚霞,“哥哥,这辈子我们早点行房好不好?” 黎源起身穿衣服,“我先去做晚饭。” 戚旻黏黏糊糊,又带着不经意的妩媚诱惑着,“哥哥不想试试身高差?哥哥不是馋我这个样子很久了?” 黎源只当听不见,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戚老头,你都几百岁的人了还装可爱,要不要脸!” 戚旻瞪圆眼睛看着脚底抹油的黎源,“哥老头,你给我站住!” 两人一前一后笑闹着冲出去。 院落里的小伙伴们似乎知晓主人们回来,高兴激动地应和着。 墙头的藤蔓月季绽放出第一朵幽香。 一切正好。 一切刚刚好。 韶华不负真心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