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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家书


    中秋后黎源带着小夫郎去了趟镇上。


    街角有代人写信的先生。


    “去写份家书。”黎源推了推小夫郎。


    小夫郎穿着天青色的长袍,戴着幕笠,飘逸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儿。


    小夫郎透着掀起的缝隙静静看着黎源。


    黎源又说,“若是担心别直接寄到家里,有相熟的人最好。”


    小夫郎这才点点头走向写信的摊子。


    先生一早就注意到这两位,小夫郎刚刚坐下,先生便说,“小哥想写什么,老夫定帮你写好。”


    幕笠如云雾让人看不见说话人的容貌。


    那声音是好听的,不知是压低嗓子还是什么缘故,带着一丝暗哑。


    就像秋高气爽的秋日突然多了片不和谐的阴云,无端令人心生阴霾。


    “麻烦先生给我一副墨宝。”


    先生一听便知对方是个识字的,顿时心生敬意,摆好墨宝又将毛笔递给对方。


    天青色的袖子里伸出一截皓腕,先生尚未仔细看清,便被那一手游龙惊凤般的狂草给震惊住,他细细辨认,不知是字体缘故还是写得过于娟狂,先生竟好多不认识。


    等他想再细看,小夫郎已经收笔拾起信纸,待字体晾干后装入信封封好递给先生,“麻烦先生找人送到封面的地址上,这是银钱。”


    先生看了看地址,琴川府东市一处粮油铺,江安城水路过去七八日,陆路骑马最快也要四日,竟是省城,挺远的地方。


    “原来小哥是琴川府人,放心好了,东西一定送到。”先生收了银钱保证到。


    正好幕笠的薄纱被吹起,一双漂亮的猫眼露出来,冲先生微微一笑。


    等先生回过神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身影。


    先生捊着胡须细想,却怎般都想不起小夫郎的容貌,只记得那身纤媚的姿态,小夫郎身边的汉子倒是记得,俊朗挺拔,虽作短衣农人打扮,不知为何没有半分卑微的感觉,先生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传说,说魅惑人心的狐仙旁便会有位高大沉稳的汉子守护着,可那也不是什么寻常汉子,而是山神化身的守护神,守护着他的小狐妖。


    先生收好信放入怀里,暗笑自己一定眼花认错字,神仙般的小两口哪里会写什么屠不屠的凶戾字。


    黎源带着小夫郎去木材铺收了几件家具,除去两只大木箱,都是小件,到了店铺,店家热情询问上次的衣柜图纸能不能卖与他,据说成品打好后,有些顾客见着有些喜欢,都是农人,哪怕镇上的富户也是泥腿子出身,比起华而不实的雕花漆艺,黎源的衣柜更实用还省钱。


    黎源自然愿意,这样的老板厚道诚信。


    何况这也不是黎源的原创,是无数人一代代累积起来的经验。


    见黎源点头同意,老板高兴地合不拢嘴,连忙作揖行礼,黎源赶紧抬手扶起对方。


    现场就有墨笔尺子,黎源找了块废弃板子当纸,给老板画起图纸,老板是个仔细人,遇见不明白的就问,还让店小二给小夫郎搬来凳子和茶水。


    最终黎源得了几钱银子,不多但足够最近的生活开支。


    黎源又带着小夫郎去糕点铺买东西,最近出了枣糕,菊花饼和椒盐金饼,黎源每样称了点递给小夫郎,店铺老板是名中年妇人,今天终于见到黎源的内人,一看是名男子吃惊不小,她一直以为能得黎源如此疼爱的是名漂亮小媳妇呢!


    不过等两人买完糕点离开她就理解了,两人买东西有商有量,那位小夫郎说话轻言细语,既选了自己爱吃的,也选了当家爱吃的。


    小夫郎还会算帐呢!


    绝不贪吃浪费银钱,赶最划算的买,而当家的呢,把自己爱吃的退了一份换成小夫郎喜爱的,两人拉拉扯扯好半天呢!


    老板看了好半天热闹。


    真是没见过感情这般好的夫夫。


    回家的路上,小夫郎拒绝坐到独轮车上,黎源见他跟得上便没有再强求,但放慢步伐。


    “黎哥哥,为何图纸卖得那般便宜。”


    黎源笑着看着小夫郎,大约觉得闷,小夫郎把纱幔撩起来,露出一张光洁美丽的脸,乍看下有点分不清男女,不过女子没有他这般高的身量。


    “为何这般说?”


    小夫郎想了想,“去年户部统计全国近七成人口还是农户,这份图纸虽算不得巧夺天工的手艺,若是黎哥哥好好经营一番,应该能卖出不错的价格。”


    小夫郎一下便分析出家具适宜的消费人群,真是厉害。


    黎源说道,“我大学专业不是学制造的,这是最简易的家具,再复杂些便不会了,越是简单越是容易被模仿,木材店主是个厚道人,不代表外面的人也一样,你说的经营在我们那里也称作运营,运营需要人力物力财力,还需要官府有人,除此之外还需要后续的持续开发,也就是说要一直有不错的图纸出来,而这些我做不到。”


    黎源看着开始泛着黄色的稻田笑了笑,“我喜欢当农民,也愿意在农作上投入时间精力,断不能因小失大。”


    两人走到一处山岚,路边有棵百年古树,枝叶繁茂,绿意盎然,下面出现一条河流,是小村的那条河,河两边的田地种植着绿油油的稻子,晚风送来一波波轻微的稻香。


    黎源摘下小夫郎的幕笠,替他擦去额头沁出来的汗水。


    又将加了盐的蜂蜜水递给小夫郎喝。


    小夫郎喝了几口又递给黎源。


    黎源喝完擦擦嘴才说,“哥哥没什么大出息,小珍珠可会委屈?”


    小夫郎走过来靠在黎源的肩头,他是个极为知礼节的人,断不会在外面做出如此亲密行径,但这个时候他就想靠着黎源,安抚黎源有时候突如其来的不安定。


    “你又说这种话,老是一边占人家便宜一边问人家后不后悔。”小夫郎的语气带着点骄横,却听得黎源无比熨贴。


    黎源亲亲小夫郎的额角,“是哥哥说丧气话,那哥哥努力一点,让你老来当个手握良田的富家翁?”


    小夫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黎源,“送我几亩?”


    黎源整肃表情,“真是贪心的小夫郎,还想要好几亩?”


    小夫郎眼珠子转了转,“那把山上的旱地给我。”


    黎源诧异,“你要旱地做什么?”


    “种零嘴,红薯干,土豆片,爆米花……”


    黎源将晒干的玉米籽与干净的河沙一起炒,炒出香喷喷的爆米花。


    小夫郎便知黎源他们那里也看戏,但是看戏的时候不吃糕点果子,而是吃爆米花喝汽水。


    “小馋猫。”黎源刮刮小夫郎的鼻子又道,“一年一亩地吧,太多便不买了,种不完。”


    一年一亩地那也是一个不小的目标。


    小夫郎喜滋滋又问,“不买地了又买什么?”


    “你猜?”


    小夫郎笑着问,“玉佩还是簪子?”


    黎源嫌弃地推起独轮车,“谁买那玩意儿,以后给你买金子,大戒指大项链,来客人时就挂满全身带出去,万一遇到年生不好还可以换粮食,玉器不行,换不到任何东西。”


    说完,黎源瞥了眼小夫郎,偷偷加快脚步。


    正好是下坡路,一下就蹿出去好远。


    等小夫郎回过神顿时明白又被黎源逗弄,也不顾礼仪,追着喊,“哥哥,不要买金器,太丑了,太丑了……”


    黎源笑着加快速度.


    九月时晚稻成熟,黎源家四亩水田收了将近27石稻米,也就是一亩近八百斤的稻米,在这个风调雨顺的时节,最厉害的庄稼人也只能收六百多斤。


    收割那天不仅关系亲近的来帮忙,不怎么熟稔的也跑来看热闹。


    甚至邻村的闲汉听闻此事也跑了过来。


    稻米割下来脱壳,再一担担跳回家,整整三十二担,帮忙的人越来越多,回家的小路上全是络绎不绝的身影。


    小夫郎将大门打开,院子里的圆桌上摆着晾好的野茶,厨房餐桌上摆满新鲜的果子。


    农村没有不让邻里不进门的规矩,好在黎源早就料到将厨房的门开在外面,这样万一有客人过来,院子厨房都能坐人,也不用往堂屋挤。


    很快厨房便放不下,小夫郎让邻里们将稻米就放在院子竹棚下,做这些事时他一直瞅着客厅,倒不是嫌弃村人弄脏家里,家里每块青砖都是他跟黎源一块块擦出来,后来黎源不想他太辛苦,就给青砖上了桐油,现在家里整洁干净到蹭亮。


    今天过后不知又要打扫到什么时候。


    谁知等他有空去看时,发现不少邻里放下担子就离开,并没有像翻修宴请那次里里外外看个遍,也有留下的,但都聚集在树下圆桌边喝水,神色拘谨不安,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黎源挑着稻谷进来顿时明白什么原因,大声招呼村人坐下来吃果子,还让小夫郎将果子端出来,又与人讨论分工明日去谁家帮忙,后日又去谁家。


    一说到自己熟悉的事情,村人放开许多。


    村长小儿子率先开口,“黎大哥,你这院子屋子到底花了多少钱,我进来时都不敢落脚,生怕踩坏哪颗花花草草,还有那是厨房吗?怎么光鲜漂亮的比新嫁娘的屋子还好看?”


    黎源告饶,“你可别臊我了,当初翻修屋子你们不是都来过,后面挖草药换了点钱就铺了青砖,都是王石匠帮我弄的,价格也不贵,院子里这些东西就更不值钱,都是河里淘来的石头,什么花草不花草的,你们仔细看看是不是就路边长的那些野草嘛!”


    黎源把他和小夫郎精心挑选的每一样东西三两句就盖过去。


    大家细眼再看,可不就是平日里见得惯的东西,怎么一到黎源家就那般好看。


    有人不相信又跑进堂屋看了看,发现堂屋还是那套竹子编的桌椅,甚至墙面连泥都没抹,于是又跑去厨房,然后发现点不同,厨房里居然好多柜子,都是那种没有任何雕花,也没有漆水的板柜,占了整整一面墙,墙上还钉了许多板子,很是简陋,但也不知那些大大小小的罐子怎么一摆,就格外不一样。


    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所以然。


    退出来就听见黎源说,“家里都是珍珠弄的,他喜欢花花草草,我又不懂。”


    于是大家都望向小夫郎。


    小夫郎安安静静坐在黎源身旁,也是同大家一样短衣打扮,为了方便干活,手腕的袖子是卷上去的,裤腿也是挽着的,露在外面的皮肤洁白如玉,怎么都不像会干活路的人。


    但是家里的粮食家具,院子里物件农具都是大家看着黎源一点一滴挣回来的。


    自然没有旁的精力打理家里。


    没想到小夫郎看着不中用,还是个勤快人。


    顿时,男人们看他的眼神便没有往日那般漠然。


    在农人眼里,无论娶的媳妇还是夫郎,只要勤快会过日子就受欢迎。


    送走村人,黎源去外面割了许多芭蕉叶盖在竹棚下稻谷上,担心半夜落雨坏了稻谷。


    黎源打算就在家里晒,前院够大,又没有种菜,许多地方铺的砾石,在上面铺几层芭蕉叶便好,村里有晒谷场,但黎源家离得远,加之最近都是收割季节,也不与村民抢这么一两块地。


    邻居也回了家收稻谷,他家只有一个儿子,叫林帆,因是独子,自小要宝贵些,小时候送去镇上私塾读过书,如今在镇上杂货店当掌柜。


    两家关系还不错,林帆跟着父母一起回来帮忙,他拎着一只母鸡送给黎源。


    黎源招呼他坐下喝茶吃果子,林帆看着院子里的景致愣了愣,到没有旁的那般拘谨,黎源知道他家劳力少,应下第三日过去帮忙,林帆十分感激。


    闲聊得知,林帆辞了掌柜活路才有时间回来帮忙,等晚稻收完,他将前往江安城做事,据说是镇上的老板介绍过去,老板侄子在那边有间新开的古玩店需要掌柜。


    古玩店并非只卖古董,更像杂货店升级版。


    原来是高升,黎源自然恭贺一番。


    不到傍晚黎源就锁了院门,接下来几日连带着这几日收割稻谷都是极其累人的一件事,早点休息才有力气干活。


    黎源走进厨房时,小夫郎已经蒸好米,洗好菜,蒜米姜片切好,佐料碗筷备好,就等黎源开炒。


    黎源刮刮小夫郎的鼻子,“今日这么乖?”


    小夫郎朝着竹棚的灶台走去,先把水烧好,吃完饭就可以洗澡。


    “你在大家面前夸我,要是不做事改日你又说我坏话怎么办,村人偏心着,信你不信我。”


    黎源哈哈大笑,等他做好饭菜,小夫郎已经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干净。


    他指着门口一处砾石说道,“人多还是容易脏,要是有你说的那种高压水枪就好了。”


    黎源暗笑,小夫郎到底是个男儿,对工业化机械化的世界很是好奇,问了很多那方面的问题,可是他并不是特别了解,也只能说个囫囵。


    两人洗完澡带着一身薄荷香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时,天边还微微发亮。


    浓郁的艾草味里,小夫郎侧对着黎源,“哥哥,我给你踩踩背。”


    黎源哼了几下,沉沉睡过去。


    小夫郎看了黎源许久,看着余晖最后一点光影在黎源的轮廓上转移,由浅至深,最终像暮色笼罩的大山,带给人一片安心。


    小夫郎凑过去亲了亲黎源的眼睛,“哥哥晚安!”


    黎源梦见父母出车祸的那个晚上,警察把电话打到他那里时,刚从图书馆出来的他整个人都懵掉,第一反应是打给爷爷,最终黎源没有拨通这个电话,父母跟他不在一个城市,最近的火车飞机班次都在第二天,他打网约车,费用高得吓人,只要有人愿意接,他倾家荡产都接受。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去,没人接单,黎源前所未有的感受到绝望。


    他蹲在马路边蹲,抓着头发不断捶头,周围的景致落在眼里全是怪象。


    连最后怎么上的车,又是几点赶到医院都不太记得清。


    他只记得医院的墙很白,白得刺眼。


    医院也很冷,冷得刺骨。


    没有医生,只有一名警察,同情地看着他,与一名工作人员带着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走了几步黎源停下来,脸色灰白地看着警察,“叔叔,手术室不是在上面吗?我们为什么往下走。”


    警察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最终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车祸发生时他们就走了,没有感受到什么痛苦,致命伤在胸腹以下,脸没有受什么伤。”


    黎源直愣愣盯着警察,他希望听不懂这些话,可是他瞬间就明白了。


    他以为父母还在抢救,十几分钟前他接受不了父母遭遇车祸在经历抢救,现在,他宁愿父母还在抢救。


    至少……至少还有希望。


    梦的画面是零碎的,快速变幻的。


    他坐在爷爷床前,握着爷爷枯槁的手。


    “小源儿,爷爷对不起你,爷爷还想多活十年,看着你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爷爷就放心了,爷爷放心不下,你一个人怎么办呀……”


    老人因病气塌陷的五官透着无尽的悔恨和愧疚。


    黎源在这种痛心的情绪里一觉睡到天光蒙蒙亮。


    近处是温软馨香的身体,黎源彻底醒过神发现小夫郎半趴在他身上牢牢抱着他。


    梦里灰暗沉痛的情绪在温软的肌肤接触里潮水般慢慢消退。


    小夫郎的四肢修长,身躯却柔软薄瘦,要半贴半搂抱着硬邦邦的黎源,体感并不舒服。


    所以小夫郎微微皱着眉头,却执着地没有松开手。


    黎源没有动,搂着小夫郎的腰埋进对方的脖颈吮吸那股沁人心脾的温暖。


    然后黎源轻轻退出来,替小夫郎揉了揉应该发麻的臂膀,正要离开,小夫郎惺忪地睁开眼睛,“哥哥,你要起床呢?”


    黎源压低声音轻哄道,“你再睡会儿,手应该麻掉了,要是起来后还不舒服用热水敷一敷。”


    小夫郎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一块温热的帕子还是捂到小夫郎酸胀的胳膊上。


    小夫郎勾了勾嘴角彻底睡过去。


    第32章 信任


    今年稻谷价格不错,除去交税,余下的稻谷拿到市面去卖折合银钱有两百两。


    这是不吃不喝的情况,黎源发现这个时代物价不低,大约很多百姓弃耕从商导致农产品上涨,也可能海运发达让贵金属贬值。


    这对农户来说是好消息,也更坚定黎源务农的决心。


    近几日天势不错,三日就把稻谷晒好,这些事情都是小夫郎负责。


    黎源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割稻谷本就不轻松,虽然村里有打谷机,不用甩谷,但也不是一项轻松活,哪怕黎源每次回来都冲小夫郎乐呵呵,但他又肉眼可见的黑了瘦了。


    小夫郎忍住心中不舍,整理菜地,喂养鸡鹅,准备饭菜,得空还去背柴火。


    有次竟然跑去山脚的旱地察看小麦的种植情况,被黎源知道后唬着脸严令不许再去。


    黎源熟悉山里,平日带小夫郎都是去的外围,再往里走就有野兽,野兽都是机警的,知道这段时间农人忙着收割不会进山,有些胆大的就会跑到外围来,万一小夫郎遇见猛兽怎么办?


    小夫郎应下后黎源才放心。


    “晚稻收割后就没有什么东西要种,其实没有早稻成熟时那般辛苦。”


    说是这样说,转眼黎源又给地里种上油菜,小夫郎见村人都如此,不好多说什么。


    农民的辛苦可见一斑。


    除去油菜,黎源还种了小麦,小夫郎爱吃面包,这玩意儿耐保存,是不错的干粮。


    收割稻谷虽然辛苦,适应了这个强度也能接受。


    黎源最喜欢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让小夫郎给他踩背疏通经络。


    小夫郎跟着老郎中学得不错,这段时间看黎源十分辛苦,他便向老郎中提出想先学针灸经络,老郎中没有那么多规矩,应允后等黎源来时,提出晚稻收割完后寻个日子把拜师礼给完成了。


    这说明老郎中认下小夫郎这个徒弟。


    黎源顿时开心得不得了,犹如家中小孩考上985名校。


    搓着膝盖直说,“要拜,要拜,一定要好好的拜!”


    小夫郎听闻这个消息,起身站立,他身材匀称偏瘦,虽作短衣打扮也是俏生生的模样,他双手作揖,长臂微抬,玉身倾斜,朝着老郎中行了个很是正统的大礼,“徒儿珍珠谢谢师父教诲。”


    老郎中捊着胡须微微点头,眼中尽是满意之色,别的不说,小夫郎是个一等一绝顶聪明的孩子,好好教授,说不定将来能造福百姓。


    针自然不敢往黎源身上扎,何况银针很珍贵,老郎中也才一套银针。


    舒经活络倒是可以用起来,黎源也不担心小夫郎才学几日,趴在床上任其施展。


    干艾草用茶籽油浸泡后得艾草油,是不错的按摩油。


    方法是黎源告诉小夫郎,小夫郎自己浸泡。


    今日也是拿出来第一次用,黎源觉得小夫郎哪是要给自己按摩,分明就是想试试艾草油和自己新学的东西。


    谁知效果不错,自制蚊香幽幽的燃着,黎源竟然缓缓睡过去。


    那蚊香也是小夫郎做的,说起来简单,艾草叶晒干捣碎,再将木炭捣碎,加入渝姆粉雄黄粉用水混合,搓揉后用木棍碾成蚊香厚度,再切成长条弯成盘,晒干后就是蚊香。


    睡得正香的黎源突然惊醒,他眨眨眼睛看着蹭亮干净的石墙,还有轻轻飘逸的天青色纱幔,发现自己确实还躺在床上,没有发生什么奇怪事情,紧接着再次传来不适,证明刚才梦到不小心坐到尖尖的木锥上并非错觉。


    黎源条件反射绷直双腿。


    身后传来小夫郎幽幽的声音,“珍珠弄醒哥哥呢?”


    黎源回头欲起身,“你在干什么?”


    小夫郎带着埋怨的语气,“哥哥上火了怎般不说,要不是珍珠按摩时看见,再过几日你就要难受了。”


    黎源被压着又躺回去,眨眨眼睛,他上火了吗?


    没觉得呀!


    小夫郎的力道比上次掌握得好。


    黎源觉得怪舒服,便慢慢放松四肢。


    小夫郎语调平淡地说道,“哥哥需放松些。”


    黎源咬紧后槽牙努力放松,心里莫名觉得奇怪。


    正胡思乱想,黎源闷哼一声闭紧眼睛。


    全身过电流般,白光闪现,意识飘忽。


    小夫郎上次便察觉到黎源奇怪之处。


    好似舒服又好似痛苦。


    当时小夫郎吓了一跳,后见黎源没有任何不适,甚至睡得更好,他都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跟着孟尝将军学艺时,已知人体上百处穴位,直到近日学经络,才知人的穴位远不止上百。


    他是个追根究底的性子,找来穴位图研学,终于让他找到长强穴,被老郎中看见,笑眯眯地提及他们两人最是能用到此穴位。


    他正觉得师父笑得奇怪,老郎中又端正神色,一本正经说道,按压穴位若是伴随疼痛,便是由经络不通引起,多按几次,疏通经络后,疼痛就会慢慢消退,周身也会越来越舒服。


    原来如此。


    黎源那些奇怪的反应是因经络不通引起的。


    小夫郎兀自想着老郎中那里学来的知识要点,丝毫未察觉趴着的黎源快要咬碎银牙。


    待发觉时,黎源满头大汗无奈又尴尬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学的按摩手法?”


    小夫郎看了眼床面,顿时面红耳赤地支支吾吾。


    眼里是藏不住的羞愧和懊恼。


    就蛮……复杂的。


    等黎源问清缘由,长叹一声反过来安慰小夫郎,“通了通了,手法不错。”


    黎源忍着虚脱跑去换床单,忙进忙出时,小夫郎偷偷将手指背在身后。


    他脸红彤彤的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黎源铺好新的床单将他压住,两人离得极近,能看见彼此眼中的虹膜,小夫郎的眼瞳较寻常人大,此时微微收缩着。


    黎源真是拿这个时不时弄一出的家伙没办法,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更教不得,于是用鼻尖蹭蹭对方的鼻尖,低声说道,“这么好的养身之法,是不是该轮到哥哥让珍珠松开松开?”


    小夫郎不知何故羞得眼睛沾染浅粉,抿紧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真是乖得不得了.


    黎源留足两人来年吃的稻谷及种子,再将之前早稻打出的米一起运到镇上去卖,总计得一百多两银子,到此时,黎源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他先去买了拜师礼,再去买了文房四宝,花掉几两银子时都不心疼。


    照例去首饰铺看了看,一块玉佩最便宜的十几两银子,好看是好看,但不买。


    金器要便宜些,但造型及其浮夸,老板见他逛了半天,知道最近大丰收,农人手里有余钱,便不像之前那般理都不理。


    听闻黎源想打两个素环,老板脸上笑容淡去不少。


    黎源也不为难人,转身便走。


    结果老板又拉住他,苍蝇肉再少那也是肉。


    金器按重量算,有造型的另外算,黎源要求的素环几乎没有人工费,老板要了十几文打造费,黎源没有讨价还价,老板脸色这才好看些。


    说好取货日期,黎源转身去布行,买了冬季的布料,这次上了几块缎,都是大富大贵的颜色,给镇上富户人家准备,唯有一块丁香色的缎子,适合年轻女子穿。


    黎源没多犹豫,拿下。


    他倒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非要小夫郎穿的女兮兮。


    这块缎子做斗篷合适,再镶一圈兔毛,别提多漂亮。


    小夫郎年岁不大,穿点鲜艳的好看,再大些黎源也不会给他买这般浅的颜色。


    家里的衣柜大是大,但空荡荡,除去一列柜子有柜门,旁边则是镂空的悬杆,直接可将衣物挂在上面,这样衣服不容易褶皱,在这个只有纯棉和丝绸锦缎的年代,除去富户以上的家庭有丫鬟专门熨烫衣物,大多数只能靠家庭主妇操持。


    黎源可不愿小夫郎都把时间花费在这上面。


    一开始小夫郎挺不习惯,黎源便又做个帘子遮挡住,看习惯后小夫郎也承认方便实用,却绝口不提好看,明明怪好看的。


    看来这种朴实美小夫郎确实欣赏不来。


    黎源的短期愿望就是来年把两人的衣柜添满。


    除去古香缎,黎源买了不少粗布纱布和棉纱,但这些加起来赶不到古香缎一个零头。


    农人冬季穿棉鞋,李婶也做鞋子,除去样式普通,穿上倒是舒服,黎源便不愿乱花钱买鞋子,第一个冬季,主要目标就是吃饱喝足。


    然后黎源去了趟肉铺,之前也来,但买得不多,何况这次黎源有别的想法。


    此时铺子没什么客人,店主便与他攀谈起来。


    听闻黎源询问整猪的价格,老板便知黎源家应该没有养猪。


    老板自己就是屠夫,猪也是家里喂养的,过年前后生意好还要去乡下收猪。


    老板给了个价格,黎源咋舌,这年代猪肉确实不贵,但是没想到整猪更便宜。


    一头猪才十多两银子,包括杀猪分割装售,连猪血都接好凝固后拿给顾客。


    于是黎源定了一头猪,说两个月后来取。


    老板没想到居然来了单大生意,顿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黎源走时,老板送了几根大骨一副腰子。


    黎源又去木材铺取客厅的烤火炉,等天气冷起来院子里自然不好再待,小夫郎是个正经人,除去睡觉很少去卧室,想来两人冬季待得最多的地方应该是堂屋。


    堂屋只有一套简易的竹编家具,黎源暂时没有换掉的想法,只需找李婶缝些垫子即可,但是烤火炉万万少不得。


    烤火炉早就有,黎源只是在原本的样子上少做改动,在上面加了张桌子,桌底有挂钩,可以挂着铁壶烧水,到时候只需要缝个布套子把桌子四面围起来,两人窝在桌边烤火的日子别提多香。


    加上零七八碎的东西,又是一大车。


    这次黎源不是一个人回去,卖粮换钱后许多人都来镇上购置家用。


    大家都愿意跟黎源攀谈,他家稻谷每亩比别人家多出近两百斤,同样用的村长家的秧苗,也比村长家多一百斤,这可不是小数目。


    这年生当农民不穷,但都是辛苦钱,谁不愿意多产出点东西。


    何况黎源愿意教,大家都感激他。


    聊着聊着,黎源得到一个大八卦,王家的小苗居然带着卖粮钱跑了。


    据说王石匠直接气得病倒在床,王申已经出去找小苗。


    没想到小苗会逃跑,当初拿回卖身契宁愿跳河都不走。


    眼看着好日子要来临怎么又跑了。


    黎源琢磨出不对劲,正要细想,村人好心提醒,“卖粮的钱自己收着,千万不要给夫郎,哎,我们知道你家小夫郎是个好的,但是到底是男儿,谁又真心雌伏他人之下。”


    黎源讪笑,还没雌伏呢!


    他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只是不到那一步他不想真的碰小夫郎,最近忙着收割,两人那事上就比较敷衍,其实黎源有心避免。


    小夫郎已经写信回家,如果家人真的在意他,迟早会找过来。


    至少在家人找来前,黎源不愿把事情做到毫无挽回的余地。


    之后小夫郎还愿意跟着他,那他肯定要好好疼爱对方。


    当然这期间也不是说忍就能忍,只要小夫郎不过分可爱,黎源觉得自己还是能忍住那份邪火。


    黎源回家便将剩余的整钱全部交给小夫郎。


    一共五个十两的银元宝,两张十两的纸币,共计七十两,剩下的散银便自己收下当做零用。


    小夫郎接过银钱顿了顿,漂亮的猫眼很深地看了黎源一眼,“小苗带着卖粮钱跑了。”


    黎源点头,“回来的路上听说了。”


    知道了还把钱给他保管,小夫郎险些藏不住笑,他搬来凳子把银两藏于不同的篮子里,其实他跳一跳也能拿到篮子,但小夫郎不会做那般粗鲁的举止,黎源倒是想举着他拿篮子,小夫郎怕痒,黎源一摸他就笑得不要不要的。


    黎源只得无奈放弃这个举高高的行为。


    小夫郎收起笑容说道,“以后你若是有别的心思我就像小苗那样带着银两跑掉。”


    黎源冷哼,“就你那腿脚功夫,我给你一天时间你也走不出梨花村。”


    小夫郎顿时被气得鼓起脸,“我现在的身体比没受伤时还要好。”


    黎源指着外面的石磨,“那去给我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


    两人斗着嘴开始准备晚饭,其实黎源不是没怀疑过,小苗已经脱身为何又要重新回到王家,之前百思不得其解,当他带着卖粮钱跑掉时,一切豁然开朗。


    他就是为了报复王申。


    那么之前的投河就显得故意为之,但小苗是大牛春狗两个孩子救起来的,怎么就那般巧?


    黎源会怀疑不是没有依据,大牛春狗以小夫郎马首是瞻,别人不知道他最清楚,何况小夫郎时常救济小苗。


    小夫郎不会出这种骚主意,但他应该是知情的,但在此之前小夫郎没有透露过半句。


    黎源倒是没有埋怨小夫郎的意思,就是卖粮钱等于农人的活命钱,王申要是追不回这笔钱,接下来一年王家会过得很艰难。


    但怎么说,王申活该!


    黎源只是有些同情王伯,他断不会迁怒小夫郎,经过这事他倒是对小夫郎放心不少,不是在他面前那般娇滴滴不通人情世故的样子,外人应该骗不了他。


    小夫郎原本就骄矜聪慧,只是被人害了才遭遇大难,黎源想起最初两人开始亲近那段日子,他真是走哪儿,小夫郎跟哪儿,与其说小夫郎还是孩子心性,倒不如说小夫郎害怕了,遭遇苦难的小夫郎像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他。


    现在不一样,小夫郎有了安全感,于是本性一点点展现出来,但不会跟以前一模一样,人就是这般,承接着原本的秉性,在一路前行时融入悲欢喜乐,融合成复杂斑驳的性情。


    黎源只希望在小夫郎往后的人生里,与他走过的这段旅途是暖色的,愉悦的,哪怕以后再遭遇悲苦,这段经历会不断治愈他。


    黎源也是用这种想法指导自己,他与小夫郎的这段快乐时光兴许会治愈他过去的悲苦,也能让他的未来充满勇气。


    晚上路过厨房,小夫郎的目光划过一个个篮子,这次不用隐藏,他露出开开心心的笑容,他真实感受到自己被黎源宠爱和信任。


    他可以在黎源面前做任何事情。


    第33章 制衣


    为了给小夫郎做斗篷,黎源找李二郎定了只白狐,原本打算用兔子毛,去李婶家做冬衣才发现白狐现在并不稀有。


    李婶还问他要不要虎皮。


    黎源:呃……


    为减轻内心负罪感,黎源与李二郎聊了聊,梨花村靠着的大山很深,往里走还有几座高山,延绵数百里是有的,到了冬日大雪封山,很多动物出来觅食容易留下足迹,所以对猎人来说,冬季是不错的狩猎季节。


    像野猪麂子这类动物主要卖个肉钱,真正值钱的是猛兽的皮毛骨,狐狸的毛也值钱。


    “我看黎大哥有些不忍心,到底读过书,心中仁慈,狐狸这东西长得快,等明年这时候,又是一窝窝小狐狸,如果母狐狸受伤逃走,你跟着去看,会发现一窝被它咬死的小狐狸,狐狸这东西坏得很,宁愿咬死后代也不留给我们,咬坏的皮毛便不值钱了。”


    越说越不忍心听。


    黎源找了个要看小夫郎裁衣的由头跑去李婶房间。


    农村没什么不能进内人房间的规矩。


    只要不往姑娘小媳妇房间钻,其他不用顾及。


    李婶带小夫郎进内屋,只是避着外面那些男人们,毕竟这是小夫郎。


    黎源进去时,李婶正小心翼翼拿着古香缎往小夫郎身上比划,“这料子可贵啦,我还是年轻时见镇上的富家姑娘穿过类似的,黎源那孩子可真疼你。”


    小夫郎听见声音正好抬起眼睛看见黎源。


    “黎哥哥,这颜色好……”鲜嫩,小夫郎后来的衣裳以浅色素雅为主,多是荼白月白带印花织锦,也有薄柿落栗稍微亮丽的,但从未穿过这般鲜艳的。


    黎源笑着说,“很好看,我们种的藤蔓月季中有一株就是这个颜色,要等明年才开花,你先穿给我看,这个冬季便提前欣赏到满墙的月季。”


    小夫郎红着脸点点头。


    李婶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到底是读书人,说的话我这个老婆子都听不懂,但是听出一个意思,你男人夸你美。”


    这下小夫郎连脖子都红了。


    两人定了四套衣服,除去那件斗篷,其余都以农人衣裳为主,但黎源还是给小夫郎定了件冬日穿的袍子。


    大朝除去官员服饰有特殊要求,其他人几乎可以随意穿,只要不逾越就行,农人因为要干活,大多短衣长裤,市井百姓的衣着就要丰富得多,男子最里面穿抱腹,然后是中衣,再是贴里,再套长衫或搭护,最后是领袍或道袍,最最后就是系腰带戴配饰,这种穿法比较适合秋冬,春夏要根据温度酌情更换面料薄厚。


    黎源定的长衫和领袍,夏日穿的那件湖绿色是长衫,里面只穿了中衣,外面也没有套领袍,黎源好说歹说,小夫郎才愿意穿出门。


    他说他们那里夏天都穿背心出门,小夫郎默了半天才说了句:有辱斯文。


    连带着似乎对黎源的世界都没啥兴趣了。


    “黎哥哥也要做一套。”


    黎源正要摆手,小夫郎又说,“明年你去卖灵芝难道也穿现在这般?”


    黎源自然知道人靠衣装的道理。


    “明年要穿的时候再做。”


    小夫郎坚持,“你不做我也不做,我天天在家穿这些做什么?”


    两人都是心疼对方。


    李婶看得合不拢嘴,建议道,“不如小夫郎的长衫就省了,上次做的那件冬日也是可以穿的,节约下来的面料给你哥哥做身领袍,明年再来做长衫?”


    这自然是极好的。


    两人开心地应下。


    黎源还定了几双冬鞋,小夫郎只做了两双,黎源担心他还会长。


    再长黎源就要犯愁了,哪有夫郎比自己高的道理。


    第二日,黎源和小夫郎拎着拜师礼前往老郎中家中。


    拜师是大事,三叩九拜,敬师父茶,医者有医者的词,黎源站在旁边听了半天,就听懂悬壶济世这个词,三叩九拜拜的神农,神龛里挂着老人家仙风道骨的一张画像,小夫郎的三叩九拜极为标准,黎源不自觉屏住呼吸。


    老郎中抚胡子的手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着小夫郎,待他敬完茶,老郎中说,“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但从现在起你戚珍珠是老夫门下的弟子,就要按照老夫的规矩行事。”


    小夫郎慎重点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珍珠明白。”


    老郎中与小夫郎相处日久,知道对方是个知书达理行为端正的孩子,今日拜师老郎中才品出个中不同,小夫郎那姿势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出来的,抬手的高度,跪拜的力度,一举一动标尺般,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和矜贵,比他见过最富贵家境出来的人还要端庄大气。


    如果小夫郎的出身真的不简单,那他和黎源能不能走得长久真不好说,老郎中在江安城待了几十年,阴司的东西见得多,他一向明哲保身,对外只现三分医术,就是担心被贵人唤去做昧良心的事情。


    律法规定男儿只要为夫郎就一辈子都只能为夫郎,富贵人家再没出息的男子也不会当夫郎,如果真的无意变成夫郎,你说人家会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黎源这小子看着也是个聪慧机警的,不会看不出来,老郎中的目光投向黎源,顿时心头一梗。


    那孩子跟个傻子似的,一脸骄傲的看着小夫郎,跟成亲时那副昏聩样没什么区别。


    也不同,那时色眯眯的,现在是满眼疼爱和骄傲。


    老郎中只当自己多心,何况事情并未发生,何必杞人忧天,只时不时敲打小夫郎两句好了,哪天小夫郎真的要走,也要让黎源心甘情愿,而不是像小苗那般,坑害王家。


    天气渐渐凉爽起来,农人又要为冬季蔬菜播种育苗,梨花村村民大多都是自给自足,一家人够吃就行,少有大量种植拿出去售卖。


    总的来说,晚稻收割后,村人渐渐闲起来,但也只是相对。


    黎源还是老样子,田里山里两头跑,下午将小夫郎送去上学后,就跟陈三郎去山里修栅栏,挖防兽沟,回来的路上看看冬麦的生长情况。


    他是个眼里有活的人,出山从不空车。


    菌子野果药材柴火每次都装满车。


    陈三郎跟了几次也渐渐往家里带东西,老郎中越发喜爱黎源,对小夫郎自然就越来越严厉。


    小夫郎看着娇滴滴,不想功课从未落下。


    一边是爱徒,一边是亲近的子侄,老郎中越发希望两人长长久久,时不时给黎源塞一罐膏脂。


    黎源有苦说不出,那膏脂大多用到他身上。


    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也不是没想翻身为主,倒不是为了那事,至少让小夫郎也舒服舒服,不知小夫郎顾着礼义廉耻,还是他的手指太粗糙,小夫郎并没有觉得快活,每次都红着眼睛含着眼泪任他嚯嚯。


    有几次见小夫郎这般模样,黎源差点忍不住露出凶相,到底还是忍住没有继续,之后索性不给小夫郎弄,不弄就看不见,看不见就能灵台清明。


    等到山林开始落雾时,黎源把干玉米芯拿出来,用石灰水泡发后培育菌种,半野生灵芝要根据时节来种植,黎源打算先在家里无土培育一批,看看生长情况和品质。


    为了这批灵芝,黎源在院外又搭了个棚子,专门放置相应工具,泡玉米芯便是在棚子里完成,石灰水味道大,可不能熏到小夫郎。


    小夫郎把菜地的花生收了,一串串果实连着根系带出来,满足的表情像小松鼠。


    棚子挨着菜地,小夫郎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还偷吃,掰开黄壳取出红仁,放进嘴里轻轻咀嚼,清甜浓郁的味道在口腔里迸裂开,好吃得直眯眼……


    “嘿嘿!”


    小夫郎猛的睁开眼睛,四周看,啥也没看见。


    正要再掰一颗。


    一个怪模怪样的声音响起,“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叽里咕噜滚下来……”


    “哥哥!”小夫郎站起来想气又想笑。


    黎源背对着他认真捣玉米芯,让每根玉米芯都泡到石灰水,石灰邻村才有,中午赶不回来让小夫郎自己去上学,为此小夫郎的嘴撅了一个下午,老郎中说再撅就给他挂个油瓶。


    黎源也是第一次去邻村,方向与镇上相反,要走两三个小时,黎源可舍不得周末跟小夫郎相处的时光,便选了个小夫郎上学的日子,那晓得人家还是不高兴。


    黎源也是去了才知道那个叫石垩村的盛产石灰,黎源再一琢磨,石垩不就是石灰嘛,真是吃了文盲的亏。


    当初家里翻修用的石灰都是王石匠供应,如今王家不好过,黎源娶的也是夫郎,不好过去给人添堵,才想着打听哪里有石灰。


    看不出邻村还是个矿场之地。


    采矿地对生态破坏大,黎源为此专门跑去看了看,还好还好,很小的一个石灰开采场,跟他们村的豆腐作坊差不多,况且石垩村在下游,影响不到梨花村,黎源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


    黎源认真捣玉米芯,语气正常,“什么事?”


    小夫郎拎着花生叶走过来,下面坠着密密麻麻的花生崽,“就是你,装神弄鬼捉弄我。”


    黎源将人推开些,担心石灰熏着他,“花生可以榨油,可不就是偷油吃。”


    小夫郎娇娇地哼了一声,“我可是光明正大的吃。”


    黎源好笑地看着他,“明日没课跟我上山捡栗子,那个更好吃。”


    然后黎源看见小夫郎显而易见地咽了咽口水。


    哈,原来小夫郎喜欢吃栗子.


    第二日两人睡到天亮才起床。


    近几日不忙,黎源拿之前肉铺要的猪鬃毛,用石灰水脱脂后做成牙刷,刷柄就地取材用竹子做的,只需打一层蜂蜡手感就会好很多。


    牙刷的做法跟后世很多小集市售卖的毛刷做法一样。


    牙刷做出来时,小夫郎眼睛一亮,“比我用的更精致漂亮。”


    黎源便知这个年代已经有牙刷。


    “有牙膏吗?”


    两人时常交流信息,小夫郎摇头,“你们用的那种牙膏我们没有,你不是说过工业革命之后这些东西才渐渐被发明出来。”


    这年代洁牙大多用牙粉,包括之前两人用过的粗盐和薄荷。


    没有就好,黎源又可以露一手。


    粗盐,淡竹叶加鸡金内捣碎后装入竹筒封泥烧成炭化,砸碎后用药碾碾成灰,干薄荷木炭也碾成灰,草木灰取碱水,把粉末搅拌成泥状就是牙膏。


    对新得的两样东西,小夫郎爱不释手,每日星辰未亮,晨曦未出,就跑去刷牙梳妆。


    小夫郎把嘴巴刷得干干净净香喷喷,恨不得一日二十四小时对着黎源说话。


    后来黎源逮住他亲得对方差点喘不上气,小夫郎才有所收敛。


    其实倒不是小夫郎孩子心性,大约药喝得太久,小夫郎有些败胃口,加之前段时日天气炎热,小夫郎日渐消瘦,本养起来的婴儿肥似乎退了一圈。


    现在小夫郎自己也是郎中,与师父商量后停了药,黎源为此事还专门跑去老郎中家。


    其实喝到现在,小夫郎的声音已经发生很大变化,只声色里带点暗哑显得有些不和谐。


    老郎中说得很直白,恢复到这样已经可以烧高香,声带受过损要想完好如初是不可能。


    黎源很遗憾,小夫郎反倒过来安慰他。


    倒不是说小夫郎的声音不好听,就是太好听,那丝暗色显得有些奇特,像叮咚的山泉水融入一股冰山消融的寒流。


    既然本人都不在意,黎源也就无话可说。


    停药后的小夫郎饮食也不见起色,总说嘴里怪怪的,直到黎源做出牙膏,才感觉那股苦味渐渐消散。


    早饭两人吃的豆皮汤,说是豆皮跟豆子没有任何关系,刚收的大米新鲜香甜,黎源磨成浆后,在大锅里顺着锅边画圈,烙成盘状,揭下来晒干就是豆皮,这是黎源老家特产。


    煮的方法跟煮面条一样,里面卧两个鸡蛋。


    没想到小夫郎很喜欢,既然不再吃药,小夫郎自然大开辣戒,黎源还没发话,自己拌好稀豆豉萝卜,准备好泡椒肉沫,眼巴巴站在灶台旁等黎源炒浇头。


    “上火了可别怪我。”


    小夫郎盯着香气四溢的锅里,“不怪不怪。”


    “那可是要上药的。”


    小夫郎皱着眉头一脸纠结,最终没有战胜辣椒的诱惑,“上吧上吧,你轻点。”


    黎源便觉得不该开口,下腹跟灶膛里的火一般,贼旺!


    两人吃饱喝足上山郊游。


    有存粮又有余钱,黎源便不像过去那样起早贪黑,他决定上五休二,休息的两天跟小夫郎在家摆烂,或者出去踏青。


    两人也没带车,背着背篓上山了。


    小夫郎昨日做了窑炉面包,手艺越发娴熟,自从知道黄油的提取方法,时不时让人帮忙带牛奶,他自然不找别人,只找大牛春狗,两个孩子年岁大,不担心跑丢,半大的孩子脚程快,一去一回一个多小时,小夫郎自然要给银钱,也不多,几文钱足够两孩子买许多零嘴。


    何况他们吃惯小夫郎家的零嘴,外面的零嘴瞧不上。


    与其说他们想赚零花钱,到不如说更想在小夫郎面前表现表现,喜爱小夫郎的心思不言而喻,大牛要笨一些,说话直白,直接问小夫郎自己若是存上七两银子能不能买个跟他一样的小夫郎。


    被黎源听见,黎源骗人家,“那是去年的价,等你们长大起码七百两。”


    一句话就把这件尴尬事糊弄过去。


    自然晚上安慰小夫郎又是另一回事。


    小夫郎在面团上用竹刀画花,一开始见黎源只在上面画几条简单的线,烤出来的面包会炸开,出现深浅不同的两个色泽,他便灵光乍现,开始做图案,一开始简单,到现在比黎源见过的最复杂的纹理还要漂亮繁复。


    因里面加了黄油,口感十分蓬松柔软。


    黎源见他着实有天赋,便提了提各种面包蛋糕的方子,虽然受条件限制,有些高难度的糕点做不出来,有次小夫郎连戚风蛋糕都做出来。


    草莓蛋挞,蒜香面包,黄油菠萝包都不在话下,可惜乡下购买牛奶仍旧不是容易的事情,两人便不是常常吃到松软面包,大多以碱水面包为主。


    今日做的核桃面包,小夫郎还带了两节果茶,野茶加干果熬制冷却后提取,喝着酸酸甜甜还带茶香。


    零食若干,糕点若干,用小竹篮装好后放在背篓里,十足的郊游准备。


    黎源也有准备午餐,但没拿出来,这是秘密,昨日趁小夫郎去上课,偷偷做的。


    黎源带小夫郎捡到两种栗子,一种是小夫郎见过的寻常板栗,还有一种只有指头大小,又叫锥栗子。


    两人换上竹鞋,用硬底踩开落在林间的栗子外壳,再用竹夹把栗子捡进背篓,两人边捡边聊天,听树上的鸟儿啁啾,看阳光一点点推开雾气,倒也快活。


    “黎哥哥,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农业,而没有选择其他专业?”


    这个问题小夫郎问了无数遍,黎源也回答过无数次,每次答案都不一样,手笨没有选择机械专业,不想秃头没有选择IT……


    每一项回答都会引起小夫郎更多的好奇心。


    但直到此时黎源有种感觉,小夫郎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实话关乎黎源内心的痛处,轻易并不想揭开。


    正低头捡栗子的小夫郎撞到黎源的怀里。


    他抬起头迷茫地看着黎源,看见那双深邃的黑眼睛里隐隐的哀伤。


    “黎哥哥……”


    黎源想摸摸小夫郎的脸颊,伸出的手指快要碰到时改成指背,一触即离。


    “黎哥哥为什么从来不摸我的脸?”看来心细的人不止一个。


    黎源笑了笑,“手粗,担心弄疼你。”


    随着农活加重,手指变粗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小夫郎捏着黎源的手,摊开手掌,几个月前还光洁的指腹已经布满细纹,有些甚至是刮伤,小夫郎将自己的脸贴过去,“我喜欢你摸我。”


    说完话,脸颊一点点红起来。


    黎源摸了摸小夫郎的脸颊,将人拥进怀里,“哥哥的爷爷是农民,父母是外出务工者,哥哥从小跟着爷爷生活,读书后选择农业专业是想以后回家务农。”


    小夫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但凡读书人都想要飞黄腾达,即便不能也希望脱离过去的生活,极少有人读书后反哺乡邻,至少小夫郎没听说考取状元的人又回乡下当教书先生。


    而小夫郎从往常闲聊套出黎源是他们那年高考的省状元,这与他们的状元有什么区别吗?


    小夫郎不觉得有任何区别。


    黎源看着小夫郎认真的眼神,“大学毕业那年,哥哥的父母突发车祸身亡,之后爷爷因为此事一病不起,哥哥……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他没说这场车祸发生得有多仓促,仓促到没能见父母最后一眼,而肇事司机虽被判刑,因家贫根本无法支付高额赔偿,之后爷爷的重病更是耗尽家财,让平凡的小家支离破碎。


    小夫郎快与黎源一般高,他将脸轻轻贴在黎源脸上,“对不起哥哥……”


    黎源拥紧小夫郎,亲吻他的脸颊,“没事,都过去了,大约老天爷为了弥补我,这次真的当上农民,又见我一个人孤单,给了我一个小夫郎,哥哥现在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小夫郎轻轻回吻黎源,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哥哥,珍珠一直陪着你。”


    嗯,黎源心想哪怕对方的家世再富贵,他也是要争一争的。


    突然树后传来隐忍不住的嬉笑声。


    两人侧头望去,看见大牛春狗带着几个娃娃,背着背篓在偷笑,大牛和春狗还抱着对方模仿两人亲嘴。


    顿时,大家再也忍不住笑闹开。


    有个小娃娃一边捂着眼睛一边羞羞脸。


    小夫郎顿时别过脸窝在黎源怀里不敢出去。


    黎源笑着哄走孩童,小夫郎红着脖子跟他闹,“哥哥,明天村里人肯定都知道了。”


    黎源笑得快按耐不住,“那不是你的情报员吗?快去收买他们。”


    两人捡了几十斤栗子,除去大牛春狗他们,前后又遇见几位上山捡栗子的村人。


    直到打开竹篮吃午饭,小夫郎还红着耳根。


    黎源居然打趣他,“你别一直想,一直想一直脸红,哈哈哈哈……”


    “哥哥……”漂亮的猫眼欲语还休,黎源清清嗓子扭过头。


    招惹嘛,招惹嘛,最后吃瘪的还是自己!


    等黎源变戏法般掏出一个竹盒,小夫郎嗔怪地看着他,“又是什么?”


    黎源抬抬下巴,“自己打开看。”


    漂亮的米团里加了糖醋红萝卜丝,上面点缀着黑芝麻,旁边放着像蛋卷一样的东西,还有新鲜的菜叶和切成薄片的梨。


    “饭团,这是厚蛋烧,快尝尝。”


    辣口的小夫郎吃得很开心,但还是觉得加点小泡椒更好,两人吃饱喝足靠着一棵松树休息。


    树下落了厚厚一层松针,坐着十分舒服。


    黎源把玩着小夫郎的手指,意外发现小夫郎指腹也有伤痕,但伤痕很深,看着像陈年旧伤,应该不是落在人拐子手里受到的酷刑。


    黎源正要将手翻过去,小夫郎轻轻地开口,“很小的时候就要学君子六艺,手指是那时候不小心划破的。”


    黎源上下打量小夫郎,君子六艺的乐书数他是信的,至于射和御,不信。


    小夫郎自然看出黎源眼中的奚落,捶了黎源一拳,软绵绵的,不像平日里会干农活的样子,大约他自己也发现柔若无骨的样子,窘迫得靠着黎源发笑。


    “改天给你做个弹弓,你要是能把树枝射下来,我就算你学过射术。”


    小夫郎娇嗲着,“真学过。”


    这下黎源真不信了,敷衍道,“是是是,我们小珍珠学过射雀雀。”


    小夫郎:……


    黎源倒是更关心其他,“家教严不严?”


    小夫郎点头,“很严。”


    黎源又问,“想他们吗?”


    小夫郎看着湛蓝的天空,“想。”


    黎源欣慰地笑了笑。


    第34章 被宠


    锥栗子烤着吃最香甜。


    寻常板栗颗粒也不大,但很饱满,黎源一起丢进灶膛里烤,试吃时发现这些野板栗是老种,色泽金黄,香气浓郁,口感软糯香甜,是上好的板栗种。


    黎源没做糖炒板栗,因板栗本身口感已经很香甜,加糖反而破坏口感,用刀切口后直接跟干净的河沙一起翻炒,炒到板栗在锅里发出闷闷的爆裂声,就可以盛出来开吃。


    这时候的板栗虽然烫口,但风味极佳。


    又做了几坛糖水板栗,分送给关系较好的人家,其中一家姓田的,黎源多送了一坛。


    他家只有一个儿子,却是个傻子,不全傻,能说话就是费力,爱傻笑,走路跑跑跳跳。


    他家在梨花村算困难户,老两口上了年纪才生出这么一个儿子,治病花了不少钱,加之年岁渐大,不像年轻时能干活,家境不是很宽裕。


    黎源也不是无缘无故帮扶,收割晚稻时,田家小子也来帮忙,大约家里一直在教他,农活做得还不错,只是情绪不受控制时不时爱到处跑。


    黎源送过去时,老两口一直拉着田小子给黎源道谢,田小子尝了一颗板栗,笑得直咧嘴,又转身给父母各塞了一颗,眼见还要给黎源塞。


    黎源找了个由头跑掉了。


    从外面绕路时看见田家猪圈里养着几头大肥猪,养猪不仅臭还累,而且不像种田赚钱,但是田间时时需要人管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黎源种出高产的稻米。


    想来田家也是深思熟虑过,趁他们能动就把田地种着,教会儿子不至于饿死,养猪则是最后保命的本领。


    隔日,田小子送来一大筐梨,黎源没客气直接收下,待到入冬后去了趟田家,说要买头他们的猪,价格按镇上的整猪价给,田家老两口高兴地直落眼泪。


    这两人也是藏得住话的,杀猪时任谁问都不说是谁买的,只说拿给儿子补身子,邻里都知道两口子宝贝这几头猪,怎么可能舍得给儿子吃,儿子又能吃多少!


    剩下的板栗黎源找来一个大缸,一层带潮气的沙子,一层板栗这般铺,放置阴凉通风处,一年都不会坏。


    有板栗自然要杀鸡,黎源在小夫郎不忍的目光里往后面竹林里一钻,只听见一阵叽叽咕咕,再出来鸡就死了。


    杀鸡凶手三下五除二剔毛剖肚,再把新鲜的板栗放水里煮,这样脱毛快,两样准备好加红枣枸杞姜片,就能出一锅营养丰富,味道鲜美的板栗炖土鸡汤。


    刚才还于心不忍的小夫郎抱着碗说:真香!


    天气冷起来也是快,霜一层层降,地里的庄稼一批批成熟,花生黄豆等五谷杂粮被小夫郎用干净的纱布袋装好悬挂到屋粱上。


    黎源迟迟未见有陌生人来梨花村,悬着的心慢慢落回去,他并不清楚小夫郎在信里说了什么,这点自由和信任应该给予。


    小夫郎总说会一直陪着他,黎源相信这话。


    但经历过大灾大难的人也清楚,很多时候命运不由人定。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黎源这般想,他开始期待下雪。


    下雪封山,道路难行,即便寻人也不会在冬季出来寻人。


    那么他跟小夫郎可以过个好年。


    山里冷起来时能冻死人,进山的人渐渐多起来,为冬日储存柴火,也有人烧成炭拿到镇上卖,运气好遇到外地人在码头收炭能卖到不错的价格。


    黎源家造了地龙,费柴多,好在他勤快,每次进山都拖着柴火回来,寻常做饭细树枝干玉米芯即可,烧地龙就需要耐烧的木料,橡树枣树都是不错的选择,黎源但凡遇见不错的就砍掉带回家,如今已经积攒满满几面墙。


    他打算再过段时间就烧地龙,一是除潮,二来硬木出炭率高,正好积攒些客厅烤火炉的黑炭。


    黎源看了看菌种的情况,不知是天气冷还是什么缘故,灵芝长得不是很好,他打算过几天移到地龙附近看看。


    为此黎源在靠着卧室那边搭了棚子,这年代没有塑料布,保温效果大大较低黎源只能尽量把竹条编得密一点,编的时候夹着稻草一起编,再多码几层,也不需要多暖和,加上地龙口的热气,应该会好一点。


    “黎哥哥,为何这个季节种灵芝。”


    黎源便跟他讲解育种及肥料的重要性。


    黎源一直对有机肥颇有研究,用中药做肥料或杀菌其实自古有之,只是效果不佳,后来化肥发明后,这种古法便弃之不用。


    后世随处可购买的农业化肥等都需要工业化手段才能生产出来,黎源重启研究,开心得不要不要。


    这些研究自然少不了小夫郎,黎源懂化学,小夫郎懂医学,强强结合,比过去更和谐。


    过去大多数时候都是黎源教小夫郎,或者各忙各的,唯有这项研究需要两人相互讨论共同协作。


    小夫郎没学过现代科学体系,有时候会跟不上黎源的思路,等黎源脑子转了几大圈回来,发现小夫郎并不会像平日那般撒娇叫委屈。


    只会红着眼睛低头抿住嘴角。


    小学霸自尊心受伤的模样可见一斑。


    黎源便会摸摸他的头发,“我只是比你先知道这些东西罢了,等我慢慢讲给你,你也就明白了。”


    小夫郎破碎的自尊心瞬间复原,漂亮的猫眼亮晶晶地看着黎源,马屁拍得飞起,“哥哥,你是我见过最好的老师。”


    黎源强压笑意,“我们是相互学习。”


    日子就在劳作学习研究中一点点滑过去。


    门口的石榴树缀满果实,一个个有碗口大,裂开口,露出玛瑙般的石榴籽,红得人心头发烫。


    时常过来转悠的小孩儿们自然吃到第一批石榴,小狗似的在黎源家院子里蹲成一排,笑眯眯看着黎源把石榴掰开,把石榴籽一颗颗掏出来,在碗里堆成小山,再拿出勺子递到小夫郎手里,“乖,大口大口吃,甜着呢!”


    一排鹦鹉笑嘻嘻地说,“乖~大口大口吃,甜着呢~”


    小夫郎捏勺子的手一顿,“哥哥,我自己会掰。”


    一排鹦鹉,“哥哥~我会掰~”


    黎源就去轰鸟,“石榴都塞不住你们的嘴。”


    大鸟带着小鸟,“塞不住~塞不住……”


    等到河水缓下来,孩子们带来一个消息,村里要拦水捕鱼了,养了一个夏天加一个秋天的河鱼,正肥美着。


    捕鱼那天几乎全村出动,两张大网,一上一下两端拦着,上游放一米来宽的口子,这样围一个礼拜,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开始捞鱼。


    一条条大鱼被甩上岸,到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草鱼鲤鱼青鱼跟年画里的鱼一般大。


    鲫鱼要小些,也比寻常大半掌左右。


    不到半米的鱼都放回去。


    按人头算,大人一人得七条,小孩十二岁以上得四条,十二岁以下得两条。


    黎源家共分到四条草鱼四条鲤鱼七条青鱼,鲫鱼若干,还捞到几条鲈鱼和石斑鱼,村长分给村里几位高寿的老人。


    黎源把鱼放进池塘,又可以养一段时间,但没等太久,在一个降着霜的天气里,黎源就把它们全杀了,腌成红彤彤的咸鱼,用竹签撑开鱼身,挂在竹棚下风干。


    黎源家的第一道腊货有了。


    立冬前后,黎源和小夫郎去李婶家取了冬装,两人分别试了衣裳,不合适好现场改动。


    两人身材高挑,长衫在身立马变得与众不同,小夫郎在黎源的鼓动下带着浅湖绿的长衫过来,套上丁香色的斗篷时,整个房间都亮丽不少,都是极浅的颜色,就像春日玉兰上的微光,鲜嫩得能掐出水。


    李婶欢喜得脸上的褶子都撑开些。


    黎源做了件苍色锦布的圆领窄袖长袍,他身躯高大,四肢匀称有力,穿着后颇有玉树临风之态,小夫郎替他整理领子,“黎哥哥下次做件群青色的长衫穿里面,搭配起来是极美的。”


    李婶一拍巴掌,“我的个姑奶奶,珍珠怕是花神转世,光是想想那颜色老身就觉得特别好看。”


    李婶的针脚功夫极好,尺寸不多不少无需改动,两人退下衣裳装好,李婶还回不过神,这两人哪里像他们寻常人,仿佛山里走出的神仙,为了不吓着他们才做农人打扮,虽然如此在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稍加打扮还不知多么华贵不容亵渎。


    李二郎尚未归家,斗篷的毛要等段时间,李婶极少做这般好的衣料,担心放在家里被孙辈不小心碰坏,便让两人一起带回去,等狐狸捉回来再说。


    黎源还做了一套垫子,搁在竹椅上,李婶原本不明所以,还好东西简单,几下就说明白,李婶咋舌,“你可真是疼那孩子。”


    黎源笑笑不说话。


    李婶又叹气,“看着你们日子越过越好李婶真心替你高兴,可是你们两个男的也不能生个孩子,以后老了可咋办?”


    黎源知道李婶真的关心他,“放心李婶,我会安排好,珍珠是个能担事的,并非弱不经风的人。”


    每个村都有孤寡老人,晚年生活凄凉是不争的事实,防儿养老不是说说而已。


    不孝子另当别论,大多数还是会善待老人。


    回到家黎源把晒好的棉花搬出来,两人坐在堂屋往里塞棉花,塞得棉絮到处飞,两人顶着一头白毛看着彼此笑。


    这年代没拉链,棉花容易到处跑,李婶出了主意,在几个中心点缝几针便好了,口子也用粗针缝起来即可。


    黎源穿针引线……引线……引线……


    引了半天没引出来,自己乐得哈哈大笑。


    “黎哥哥也有不擅长的,我来……”


    黎源才不信,递过去针线,没想到小夫郎似模似样的缝起来,虽然没有李婶的针脚细密整齐,但已经比大多数人好。


    黎源惊叹,“好珍珠,要不给哥哥缝个手套。”


    小夫郎正有此意,黎源常年做活路伤手,倒不是嫌弃,等到了冬天裂口才难受。


    “早想到了。”小夫郎拿出白色的粗麻线,黎源看了看跟后世的粗麻线差距不大。


    “我们那里的手套都是用机器织的,你知道怎么织吗?”


    小夫郎眼里盛着光,“黎哥哥说过机器只是提高效率,并不会改变原理,李婶家有织布机,我常去观察过,大概知道怎么弄,你就等着吧!”


    说完狡黠的一笑。


    没过多久,梨花村的农人都知道黎家那小子矫情,做事要戴手套,无人还好,有人时他先咳嗽一声,慢悠悠从袋子里取出粗麻线手套,抖一抖,再慢悠悠戴上去。


    若有人说,“源哥儿真勤快,又出来干活!”


    黎源抻抻手亮出手套,“我家小夫郎给织的,怎么样?好看吧,特别舒服,保护手指,再也不怕干农活!”


    农人:…….


    烧地龙那天,黎源先放了些柴火,都是耐烧的硬木,他造的石头房子,属实不怕火,守着看了会儿见没问题,就塞了根粗木进去,之后只时不时过去查看。


    火口其实就是一个下陷的大火塘,出风口在另一头,火要燃起来,热气只有往另一头走,跟后世的水暖一个原理。


    由于火口靠近竹林,黎源把后院的篱笆拓开些,将鸡舍鹅窝往火口挪了挪,这样冬天也不会冻着它们,黎源手工活路细致,编织的窝棚夹着茅草,比一般人家的禽类窝棚暖和得多,后来小夫郎担心冻着两位村霸,把它们的窝挪到篱笆内侧,村霸住了一个晚上,回去跟鸡鸡们挤一块儿。


    实在是太热了,遭不住遭不住!


    这批鸡也算争气,入冬后鸡蛋也没断过。


    那是黎源家伙食喂得好,秋天收的玉米吃不完,大多进了它们的肚子,还有一波接一波的新鲜菜叶,真正绿色环保走地鸡。


    入冬前黎源又添了十几只小鸡,其中有只公鸡,想等着春天时能孵小鸡。


    不知是这只公鸡从小跟村霸一起长大还是什么缘故,它很少打鸣,晃眼看过去不是蹲在篱笆上睡觉,就是窝在鸡棚里想事情。


    后宫佳丽三千,从姨姨到姐姐,好像没有一只能引起它的兴趣。


    黎源都快怀疑它是只gay鸡,没想到开春后,一窝接一窝的小嫩鸡在竹林里扑腾时,黎源才知道这是只搞大事的鸡。


    地龙烧起来后,灵芝终于有了进展。


    黎源专门请老郎中过来看了看,老郎中对这种无土栽培很是惊讶,比起看灵芝的生长发育情况,他更有兴趣撅着屁股观察干玉米芯上面为什么能长出灵芝。


    “现在太小,看不出所以然,灵芝最后的品相由太多因素决定,再长两个月我过来看看。”


    后世有许多人工灵芝,无论是大棚灵芝还是无土灵芝,不管培育得多好,价格跟野生灵芝相去甚远,想来药性差距大,这个问题一直没有攻克,黎源索性不在上面费功夫。


    他是第一次培育灵芝,只是想观察一下整个生长过程,等到明年培育半野生灵芝时可以规避许多问题。


    既然是实验,自然有多个样本。


    这一堆加了黎源研究的中草药营养液,那一堆做了菌株重叠养殖……凡是他跟小夫郎能想到的都试了一遍。


    实验嘛!


    就是不断折腾。


    在他们醉心生活与实验的时候,村长的召令下来了,农闲嘛,既然都没事情做,该修路就修路,该维护水渠就维护水渠。


    这是村里的头等大事,每个人都要参加。


    早些年村里人口多时,不想劳作的可以出银钱,村子拿着银钱请外面的人帮忙干。


    近些年有些人家渐渐搬到镇上,村里的人口逐年减少,加上年生好,许多人不愿意干这种体力活。


    黎源想起那些在码头上等货的汉子,一打听才知道搬货虽然辛苦,但是价钱高,村里给的钱少还更辛苦,于是来的人不多。


    村人在广场上集合,听着村长说着农闲时计划,大家没有很积极,也没有很拒绝。


    这种公共事项,但凡住在村子里都是要参与的。


    其实主要就两件事,路和水渠。


    路是通往镇上那条路,不知什么年代修建,下面叠着石块,上面是泥沙混合铺就的路面,与后面的沥青路水泥路自然无法相比,一旦破损就难行,有的路段到了下雨天都是泥浆,车轮子陷进去好半天拉不出来。


    不像镇上主街都铺了青石板,乡下没有这个条件,这也是有条件的人愿意搬到镇上的缘故,基建在那里摆着,谁不愿意住条件更好的地方。


    塌陷的路面要把表面挖开,看看基石有没有损坏,若是损坏就要把这个路段彻底挖开重新铺地基,工程量就比较大。


    这个时候,黎源又开始想念后世的挖掘机压路机。


    全村的劳动力都来了,无论男女老幼,六十以上,十岁以下不劳作。


    男人们负责搬运石块河沙,摔打粘土,混合石灰,填充地基,女人们和年纪稍大的做些轻松的活路,铺石块挑拣碎石,清理杂草等,孩子们打杂工。


    这年代铺在最上面的属于三合土,只不过用粘土取代黄土,可能跟当地取材有关。


    粘合力坚固度都不错,自然赶不上混凝土,但这时候的路面不像后世动不动就要承受几吨重的车辆,路面也不宽,能容纳两辆独轮车并排通过,如果有马车就需要错车,不过乡下几乎没来过马车。


    黎源在梨花村待了大半年,知道村长是个有想法的人,对于修路这种事情自然相当支持,有句话说的话,想致富先修路,虽然暂时梨花村并没有什么致富项目,但便民措施当然是越多越好。


    入冬的日头也较为强烈,摔打粘土,夯实地面极为耗力气,再被太阳一晒,很快就汗流浃背,黎源起先还穿件褂子,等周围三三两两的汉子都脱光上衣,黎源也不再讲究,里衣褂子都是新做的,他可不想染一身汗臭味。


    等到休息时一回头,先前还跟在他身旁的小夫郎不见了踪影。


    小夫郎没去媳妇们那边,也没去小孩那边,而是跟着黎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下的力气并不比其他强壮的男人少,黎源知道小夫郎只是看着瘦弱,也不挑明,遇到要用腰的力气活就会抢过来不让小夫郎做。


    一路做活的庄稼汉都嘿嘿笑,也有不讲究的直接开玩笑,“珍珠呀,男人这腰很重要,可得让你黎哥哥保护好腰,怎么你们家反着来。”


    小夫郎迷茫地眨眨眼睛,只看见黎源低着头勾嘴角。


    顿时明白肯定跟那事有关。


    都是男人,他也不是太害羞,跟黎源一样闷着头不说话。


    村人们开开玩笑也就不开了,毕竟这事不是什么光彩事,小夫郎在村人眼里已经改观很多,何况参加修路也不见半分偷懒,大家也就点到为止,不会说什么过分的话。


    可是没想到说荤段子没害羞的小夫郎,在黎源脱掉衣服后越走越远。


    黎源看着小夫郎离着自己十万八千里不明所以,唤他,头也不抬,实在唤得太大声,小夫郎才目光飘逸的抬起头,看东看西就是不看黎源。


    黎源低头看了看自己,算是明白咋回事,贴秋膘后黎源又渐渐壮起来,倒不是熊腰虎背的那种壮,而是颇富弹性的胸肌又慢慢鼓起来,胳膊上的肌肉用力时,线条漂亮的肌肉群一鼓一鼓的,流了汗再被太阳一晒,说不诱人是假的。


    何况他本来就长得帅,身材又好,没看见远处的媳妇姑娘都偷偷往这边看。


    黎源招招手,小夫郎慢慢挪过去。


    “你又不是没见过,害什么羞?”黎源压低声音凑到小夫郎耳边。


    小夫郎这下藏也藏不住,整张脸都红起来。


    他又不能告诉黎源,自己看着黎源的身躯,闻着熟悉气息里淡淡的薄荷味,眼睛移都移不开,好几次拿错东西,只好越走越远。


    黎源看着小夫郎渐渐染红的耳根,得意地差点把小夫郎搂进怀里。


    “你别走开,帮我挡挡,没看见那些小媳妇都往这边看,影响多不好。”


    小夫郎抬眼正好抓住一个偷看他家汉子的目光,哪知那媳妇不仅不害羞,还伸出大拇指相互碰了碰,这手势暗含赞叹和闺房之乐的意味。


    小夫郎罕见地竖起眉毛,挡在黎源身前,冲那媳妇圆目怒瞪。


    谁知那个媳妇立马回头,原来看好戏的好几个,顿时媳妇们笑成一团。


    小夫郎哪里被这样戏弄过,红着眼睛转过身,“哥哥……”


    她们笑话我们……


    黎源忍着笑,把小夫郎拉到身后,两人彻底背过身,“别理她们,她们嫉妒我们感情好。”


    “哦!”


    需要重修的路段不多,进村那段走的人多,村长带着大家把这地方重新铺了一遍,其他地方就是修修补补,前前后后大约花了一个月时间。


    也不是所有人每天都来,除了大路段来的人多,后面就是修完一段歇两天。


    三五相熟的约在一起修这段,那几家关系近的修另一段。


    合作还算愉快,不知是不是黎源给过田家小子甜栗子,后来田家小子就爱跟着他,其实大家都愿意跟黎源一起干活,他有方法会安排,每人到手的事情公平公正,他自己还是出力最多的,反正陈三郎仗着自己老爹是小夫郎的师父,挤进团队,村长家的两个儿子没什么说的,必定跟黎源搭档,李婶家的大儿子膀粗腰圆,往那里一站,没人敢说什么,这可都是村里干活的好手,着实令人羡慕。


    至于田小子,黎源没开口赶人,大家也就让他跟着。


    为了此事,田家年过六十的两位老两口还经常跑过来送吃的喝的。


    修完路就是修水渠,冬日河水开始干枯,也是修水渠最好的时候。


    村里的水田靠近河边,那里地势平坦,土壤肥沃。


    但山区不像平原有着广袤无垠的平整地,不少都是梯田。


    梯田灌水不方便,于是聪明的人在很远的上游引水入渠,水渠绕着高地走,从上往下一阶阶灌下来,哪怕是干旱的年生,只要河水不断,田里都有水。


    修水渠一是清理淤泥,二是看水渠有没有被暴雨冲出缺口。


    黎源也是修水渠才知道梨花村的水渠一直延绵几十公里,通到上游深山一处有地下河的峡谷里,这不知又是多少辈村人辛辛苦苦开凿出来。


    真正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只要做着有利民生的事情,福泽是延绵很多代的。


    只可惜工业之后,很多大型设备瞬息可将一个地方改头换面。


    效率确实提高,但人们也开始变得不珍惜,更是忘记传承的重要性。


    黎源并不喜欢过于快速的发展,他记得小时候村里很多溪流,一到下雨天水沼遍布,那些水漫过野草,清澈干净,随便一个水洼就是孩童们的乐园,也是家禽家畜的欢乐地,等他成年后,那些溪流莫名其妙全部消失,除去自来水管里的水还能饮用,其他地方流淌着的水都有股臭味。


    再后来进入大学,学的东西多了,他才明白是生态破坏掉了。


    那些溪流不是水,是山体土壤的血液,血液没了,山体土壤就死掉了。


    经过十多二十年,就会发现山上的水果,地里的庄稼,无论用多少农药,都种不出小时候的味道。


    修水渠时,黎源也带着小夫郎,两人聊着这些东西,拎着笊篱竹篮,背着河沙石灰,遇见需要修补的地方,就把水拦一拦,等水浅了,黎源脱掉鞋跳进去修补。


    这件事看着比修路轻松,但水渠太长,真正弄完都快到腊月。


    那时候天气冷,深山流出来的水透骨,哪怕只剩很浅的一层淤泥,黎源再回到岸上还是会冻得双足通红,小夫郎心疼的不得了,第一次找村长求情,下午村长就同意等寒冬时再来看看,那时候说不定水已经很浅或者结冰。


    不过很少人寒冬来修,因为天气太冷,手指不灵活。


    如果寒冬修不了,开春修也是可以的。


    不修水渠了,两人正准备猫冬,村长大手一挥,黎家小夫郎你这么能说会道,来,去修祠堂的文献。


    小夫郎:……


    黎源:哈哈哈哈。


    第35章 婚书


    祠堂历来是村子很重要的地方,说成本地博物馆也不为过。从村落起源到历史上出过哪些名人都有记载。


    梨花村历史不算久,两百多年前有人过来落户,是名猎户。


    梨花村靠着的大山叫子都山,黎源不明其意,倒是小夫郎跟他解释,子都是形容男子貌美,再看文献,说的是不少村民在大山深处见过一名美貌男子。


    男子做樵夫打扮,给迷路的村民指路。


    类似的传说占了文献大部分内容,看来村民很喜欢这类怪谈。


    再看人物志,原来村里出过一位举人。


    不过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


    但总的来说梨花村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小夫郎要做的就是把被虫蛀或受潮的文献挑出来重新书写。


    这是黎源第一次看小夫郎写字,字迹端正娟秀,但又不似正楷,被小夫郎科普才知道是隶楷,这种字体清新高古,适合做文献记录。


    “这么说你会不少字体?”


    小夫郎看了看黎源,提起毛笔,也不知是不是黎源的错觉,拂袖提笔的瞬间,小夫郎身上的气质发生变化,不再是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夫郎,真有谦谦君子之风。


    他挥墨写下一行诗句,一字一体,转瞬已经换了十多种字体。


    待一首五言律诗写完,整整二十个不同风格的字。


    黎源看得连连叹绝。


    小夫郎收笔望过来,漂亮的猫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得意。


    修文献是件意义深远的事情,村长自然不敢大意,直到看见小夫郎写出的第一篇才真正放下心,甚至十分喜爱地夸赞,“这字是老夫见过最最朴茂工稳的字体,若是有空,劳烦戚先生把这里所有……重要的文献誊抄一遍。”


    这个老匹夫,为了让小夫郎当白工,连先生都喊出来,小夫郎连忙避开村长的行礼,半边身子躲在黎源后面,眼巴巴看着黎源。


    黎源心骂狡猾的小狐狸,拜老郎中时可没看他,叩首行礼的时候有主见得很。


    黎源自然不会拆小夫郎的台,咳嗽一声连忙扶住村长,“表叔瞧您说的,都是一家人,珍珠做这些事情也是福泽村子的事情,有空自然要来,不过他在陈伯那里还有学业,家里又有几十只鸡要饲养,菜园子加山脚的旱地也是他在管理……”


    黎源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只差没说小夫郎要生孩子。


    村长哪里听不出黎源心疼偏袒的意思,笑着说,“这个自然自然,有空就来有空就来。”


    将誊抄文献的事情交给小夫郎,临走时村长看着闲得蛋疼帮着磨墨的黎源,“源小子跟我出来一下。”


    黎源就知道村长不会放过他,该来的还是来了,小夫郎不帮他不说,还冲他眨眼睛。


    村长询问黎源愿不愿意将自己的种植经验分享给大家,说这话的时候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同样的稻苗,产量一直稳居村里第一的村长家居然输给一个后起之秀,着实脸上有些挂不住。


    这也是黎源尊敬村长的地方。


    不少人若是遇见村长这种情况,或者在村长这个位置,不说给黎源难堪,肯定是要使绊子的,黎源后世生活的村子,多的是看不得他人好的人,甚至出现后有人承包鱼塘,村里人跑去投毒的。


    他不清楚是不是这个时代大家还遵循古法活着,礼义廉耻是很重要的道德标杆。


    不是说没有坏人,王申就是。


    但大多数都是共舟共济,扶持着前行。


    从黎源家稻苗长出来不久,观察细致的村人就已经找上门,黎源并不吝啬分享,但是他从育土时就进行了改善,后期反而不是特别重要。


    黎源便跟村长谈了谈想法,分享经验是没问题的,但必须按照他的方法来,如果有人偷偷改方法,就不能赖在他头上。


    另外种成后,要交一部分粮食给村里。


    村里把这部分粮食分给村里孤寡老人或者生活困难的人。


    黎源说完,村长深深地看着他。


    黎源又担心老村长行什么要命的礼,赶紧说道,“我跟珍珠没有孩子,如果这个优良传统能持续下去,我们也算老有所依。”


    “就是我年轻说不起话,这些事情还需要表叔去做,委屈表叔被人身后念叨。”


    村长恨不得给黎源一栗子,这哪里是挨骂的事情,分明就是能被写入祠堂的事情。


    他拍拍黎源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


    两人慢慢朝外走,闲聊着村里的情况。


    因为交粮的事情又说到黎源没有孩子的事情,“真的不考虑领养一个?”


    黎源摇头,“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把彼此照顾好就不错,哪会儿养嗷嗷待哺的小婴孩。”


    见劝不动村长有些遗憾地朝前走,嘴里念叨,“说来你与珍珠的婚书我还没递到县城,上次差役经过时正是农忙。”


    县城的差役每季沿镇收各类文书,也相当于下来视察,有重要的事情可以自行前往县城衙门。


    现在农闲,村长看见小两口才想起此事。


    黎源顿住,他一直以为自己跟小夫郎的婚书早已递交县衙。


    鬼使神差,黎源说道,“过几日我正要去县城一趟,不如我自己交过去吧!”


    村长自不多疑,领着黎源回家领婚书。


    黎源自己也有一份,但只有村长的签名和指印及婚姻当事人双方的指印,另一份盖有县府大印的婚书则由县府保管,同时具备法律效应。


    黎源取到婚书详细看了看,是他和小夫郎的婚书,慎重地叠好放进怀里,满怀心事地走了.


    村长把村民召集起来,说到黎源要教授大家提高稻谷种植方法,现场一片哗然,大家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我丑话说到前面,稻谷能不能丰收很多时候看老天爷给不给饭吃,风调雨顺年生好,自然产得多,人勤快不偷懒自然也产得多,源哥儿愿意把方法交给大家,因为他是梨花村的小子,一个人吃饱不算吃饱,全村人吃饱才算真的吃饱,说明他记恩感恩,心里有大家,大家也要如此,不能端着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如果不按他的方法来,觉得自己是老把式改来改去,到时候如果没达到预期就不要怪人家。”


    村民们纷纷点头,是这个道理。


    村长说完对着黎源使眼色,两人商量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黎源也很上道,立马笑着说,“表叔给我面子,其实是怕我撑不住场面,在场的各位叔叔伯伯都是庄稼好手,往后我们多交流多切磋,我还有很多需要向各位学习,各位若是发现我哪里没对指出来便是,讨论才能进步。”


    黎源这话用了很多新词,村民听得一愣一愣,但他态度诚恳热情,大家便觉得他的可信度又高了几分,今年种出高产稻谷应该不是运气。


    之后村长提出明年若是高于今年产出,高出部分要收取一定量的粮食由村中统计后分给孤儿寡母和孤寡老人。


    梨花村除去村里住的人家,也有一些住在深山里,不乏贫困人家。


    此话一出,几位困难家庭擦去眼角泪痕。


    他们不是失去主要劳动力,就是家中有病人被拖累,这种情况人再勤快也没办法。


    天灾人祸最是无情。


    此话一出不少人你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小农,平白无故把一年辛勤所得分一部分给他人,说实话没人愿意,灾难没落到自己头上,都只想捂着棉被过冬,哪管他人死活。


    与黎源相好的几位年轻人率先站出来,“村长放心,我家没意见。”


    “我家也没意见。”


    一旦有人带头,众人自然纷纷点头。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一个有点吐词不清带着嘻嘻哈哈的声音响起,“我也愿意。”


    众人望去正是田家小子。


    明明他家也是困难户,居然……


    田家老两口不仅没有制止,反而在身后托着田小子的胳膊,仿佛担心众人看不见他们的决心。


    村长眼角湿润,“好好好,梨花村有你们这群孩子在,未来可期未来可期呀!”


    做完思想动员大会,黎源趁热打铁开始第一课,他自制了个木板当黑板,用炭笔在上面写到:纪律。


    也不管大家认识不认识,反正他写的简体字。


    原本还有些松散的众人不自觉严肃起来。


    黎源上课的规矩很简单,每家不用全部来,擅长种植的来听即可,一旦确定人名不可更改,每次上课要点名,不能无故缺席,缺席三次以上开除。


    另外可以旁听,旁听者不点名,男女老少皆可参加。


    第三就是每次讲完课他要抽查,无法复述的需要留下来再学习,三次都无法通过,划到旁听生行列。


    宣布完规矩,大家以家庭为单位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说是冬闲,其实地里也有很多事情要做,等到近年关又要忙过年的事情,所以尽管大家很想都来,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


    于是有些家庭为了谁能来吵得不可开交。


    “大哥,你记不住东西,等源哥儿讲完回家路上就忘光了,还是我去。”


    “老三,你种地经验没我丰富,二哥学会了一五一十教给你。”


    村里的祠堂很快变得热闹起来。


    祠堂修在晒谷场附近,是一百年多前那位举人捐钱修建,所以哪怕是个小村落,祠堂看起来还是颇为壮观,两进的院子,黑瓦白墙,门槛屋檐都有轻微雕饰,虽经过岁月洗礼有些陈旧,但更加古朴庄严。


    主屋存放重要典籍和县府下发的各类文书。


    东西两侧各有一屋,没放什么重要东西,黎源便在这里授课,村民大多不识字,也就没有课堂笔记的要求,大家从家里带着条凳过来听课。


    考虑到大家的接受水平,黎源讲得很浅显,黑板上大多画的图,一节课讲四十分钟,每天上午上两节,余下时间就是温故而知新。


    选择早上还有一个原因,小夫郎就在主屋誊抄典籍文献,门都开着,黎源讲课讲着就踱步到门边,看一眼主屋,再慢慢踱回去。


    一开始小夫郎不知道,掩着门。


    等黎源第二次晃到门边时,他就把主屋的门打开了,也未全打开,原本敞开的左侧门变成右侧,黎源再晃过来,便看着小夫郎修长如翠竹的身影,顿时勾起嘴角转身,“刚说到育苗的三个重点,现在点同学起来复述一下。”


    原本轻松快乐的学生们顿时满脸惊悚,纷纷垂下脑袋,每个细胞都写着:不要点我不要点我不要点我!


    他们还发现,黎源只要去门边转一圈就会点人回答问题,自此,只要黎源往门边走,大家就开始紧张。


    一开始还有人不太将黎源放在眼里,毕竟原主劣迹斑斑都是事实,大家并不知里面换了个芯子,第一天课程结束时,再无人敢轻慢黎源。


    用村长二儿子的一句话,黎源像口深不见底的老井,源源不断往外冒学识,取之不尽似的。


    大家都用学富五车形容一个人学识渊博。


    像黎源这种还真是少见,四书五经懂一点,农学上的事情当真是学富五车。


    五车都不止。


    黎源并不骄傲,他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而巨人的身躯正是眼前这些不抱怨辛勤劳作的农人们构建出来的。


    第一天大家凑热闹,来的人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外面场院都站满人,到第二天第三天热情褪去,除了名单上的学员,旁听者大多维持在七八名左右,每天人员不一,大多都是真心想学东西,但没法每天都来,只能赶紧干完活路来听课。


    其实在黎源看来,每天两节四十分钟的课根本不影响活路,但效率这个词还没有引入,想闲散惯了的农人像后世的学生打工族那般发条式的赶个不停,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黎源也并不喜欢后世那种毫无松弛感的生活。


    农人虽然辛苦,但是应时节作息,看似繁忙,其实松弛有度。


    旁听生里有一个人让黎源印象深刻,是住在村西头的寡妇林氏,汉子早些年外出务工掉河里淹死了,剩下一个儿子,林氏是外乡人,据说从北地流浪过来,家里也没什么人了。


    林氏没有改嫁,留在村里抚养独儿,叫小虫,喜欢跟在大牛春狗屁股后面,又瘦又小。


    她家穷,没有水田,只有几分旱地。


    蔬菜种得少,因为旱地都要拿来种土豆红薯等粗粮,瓜果更是没有的,因为常年跟着大人流浪,也没学会什么针线编织活,只能靠地里收成度日。


    小夫郎做的面包分完孩子,往往会偷偷多塞给小虫几个,早些时候黎家菜园子没起来,蔬果不丰富,常有人给他们送菜,其中就有林氏,林氏不像其他家送来的东西新鲜丰足,但她家一直送,有时候是几根茄子,有时候是一把豇豆,有时候又是土豆或者红薯。


    小夫郎从不嫌弃寒碜,总是开开心心收下。


    后来黎家日子好起来,小夫郎还让小虫跟着一起吃饭,孩子腼腆,不是每日都来,实在饿的时候才来。


    于是小夫郎就给他塞零嘴。


    林氏穿得也不好,一身百衲衣,头发用块陈旧的蓝布包着,但人还是整洁的。


    黎源见她听得认真就将人请进来。


    听课的都是汉子,虽然有媳妇姑娘凑热闹,但看了几日就不来了,或者隔三差五再来,发现跟不走课,也就慢慢不来了。


    林氏其实不到四十岁,但鬓角已经长有白发,黎源担心她拘束,就在讲台旁安排了一个位置,于是林氏喜提讲台vip座位。


    旁听生除去大人,自然还有孩子,以大牛春狗为首,不过他们是被大人逼着来的,觉得不管听不听得懂,学点东西总是有用的。


    上学哪有玩乐有趣,十几个孩子听得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听不下去就开始讲笑话,嗡嗡嘤嘤,扰乱课堂秩序,黎源又轰不走,想到一个办法,你们,去上体育课!


    黎源小时候跟着爷爷学过五禽戏,于是教他们五禽戏,还有跑步跳高跳远,反正不能停。


    倒不是不想教他们识字,黎源自己都是个半文盲,就不祸害小孩子了,但是村民见小孩子不像过去那般瞎玩,又纷纷求到黎源这里。


    黎源想了想,那就学数学吧,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这件事黎源跟小夫郎私下商量过,得知阿拉伯数字早已传入本土,只是大家多用筹算和码子,才没有盛行。


    黎源知道这是古代盛行的计数法,但没有深入了解,等小夫郎给他科普后,黎源不得不再一次赞叹古人的智慧,都是自带密码和超速计算功能,不是这个行业的根本看不明白。


    坏处也显而易见,因为难度高,无法普及导致最终被淘汰。


    小夫郎便说,“就按黎哥哥的方法来,谁优谁劣时间会告诉我们,兴许有不一样的结果。”


    黎源以为很简单,结果认识1到0就花了很长时间,大牛看见8自动分解成两个0,弄得黎源哭笑不得。


    田小子也来听课,他还是要被点名的正式学员,每次黎源提问,他是为数不多会一直举手回答的,次次问,次次举,黎源不点他,他的手能举到天上。


    点了起来又回答不出,只会嘻嘻哈哈笑。


    黎源也不气恼,只会说,“田同学回答得很好,坐下!”


    他就会高兴得不得了。


    黎源给孩子们开的课也在上午,在成人班后面,教室是同一个教室,大人们学完让开座位,或者坐到两边等着温故而知新,小孩儿就开始上数学课。


    田小子以为还有课便不走,跟孩子们继续坐一起。


    一段时间后,黎源意外发现田小子在数学上有天赋,其他孩子还在掰手指算十以内加减,田小子已经会两位数加减。


    上完课,小夫郎也誊抄完当日的东西,夫夫两人便结伴一同回家。


    黎源当了老师,他不让大家叫他夫子,说自己不认识几个字,夫子的名头太重,他担不起,喊老师便好。


    不管老师也好,夫子也罢,都是备受尊敬的人,小夫郎则更不一样,他是真正有学识的人,因为村长请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看过小夫郎的字,那可不是单单靠模仿就能写出来的字迹。


    近年关,又有在外地的人回来,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村长又将小夫郎的字拿出来炫耀。


    有一人私下拉着村长说,这字怕不是普通人家写得出来,村长原先只是觉得写得好,倒没有多想,人牙子编的身世他自是不信,私下问过原主,原主爱吹嘘,说小夫郎原是官家的庶子,家里遭难才被卖掉。


    官家庶子写得一手好字不奇怪。


    村长自然不会说小夫郎可能出身官家。


    “贤侄可是有什么顾虑?”


    这人也是读过几日书的,识得字体是隶楷,隶楷写的人不算少,写得好的极少,这种字体高出其他字体不在行也不在意,而是风,书成后一股浑厚的古风扑面而来。


    大多数人是写不好的,写成后就是普通的楷体,甚至还不如。


    这人的东家曾去拜访过琴川府一位官员,他因做事得力被东家带着一起去送礼,有幸进过那位官员的书房,不过他没待多久,放下礼物便退出去。


    只是他进去时那位官员心情颇佳,指着墙面一副字迹对他东家说,“你可知这副太傅墨宝老夫花了多少心血才弄到?”


    因为好奇,这人跟着扫了一眼。


    是一首古词,大三尺的丈二,字迹力透纸背又似沉稳舒展,整个卷面一股厚重的古朴之风席卷而来,这人当时就惊呆了。


    村长拿来的典籍都是小册,字体也小了很多,但这人有种感觉,两种字体几乎一样,且小册上的字更胜一筹,厚朴之余自带不羁。


    这人便三言两语把自己在琴川府的经历说了遍,“太傅的字画从不外传,两者如此相似怕是……”


    怕是小夫郎有太傅的墨宝可供临摹学习。


    能得太傅墨宝怎可是寻常小家。


    谁知村长很是轻松一笑,“贤侄大概不知,珍珠那孩子原是琴川府人士,后来遭难做了夫郎。”


    “想来家中有些贵人字画。”


    “只可惜他是名庶子,也不知家人为何如此狠心将他卖作夫郎。”


    两人相视一眼,顿时脑补出一场家庭伦理大剧。


    这人顿时舒展眉头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见他柔弱似女子,自然争不过一些厉害的主母。”


    这人离开前,村长提点,“都是人家伤心往事,可不要再提及,重修誊抄之事可是惠及全村的大事,不可让人家心寒。”


    这人自是知道小苗骗走王家卖粮钱的事情,一对比,小夫郎可真是良善之人,自然对村长的话又信了几分。


    这之后,村长再也不拿着小夫郎的墨宝到处炫耀,嫁到梨花村就是梨花村的人,生也是死也是,谁都带不走。


    第36章 备年货


    下午将小夫郎送去上学,黎源开始忙事情。


    年关说着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其实也快。


    两人一个教书一个上学,家里的事情多少有些耽搁,好在两人都是勤快人,平日里就把家里家外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黎源只需按部就班即可。


    这时黎源不得不感慨贤内助这个词真是发明得妙,他跟小夫郎搭档得越来越和谐。


    每日黎源比小夫郎早起一刻钟,烧水做饭,小夫郎起来后便有温热的水等着洗漱。


    趁黎源做饭的间隙,小夫郎就去喂鸡喂鹅。


    两人吃完早饭,一个洗碗收拾,一个打扫院落顺便把中午要吃的蔬菜摘回来。


    中午吃完饭两人要回卧室睡一会儿,地龙的火白日也不熄,因为烧着粗壮的硬木,把两边封口封住只留一点点口子,火势很小,卧室不会太热,驱驱寒气即可,这样出炭率也高,一举两得。


    小夫郎已经学习经络穴位有段时间,老郎中确信小夫郎有底子,不精药理却精穴位,老郎心中有个大胆推测。


    但是小夫郎柔柔弱弱,手腕皓洁纤细,比女子还漂亮,像是连鸡都提不起的人,要不是老郎中见过他干活路,还就真信了。


    “可是学过护身本领?”老郎中不动声色问道。


    小夫郎点头,“学过的。”


    老郎中惊讶,还以为小夫郎会遮掩一二。


    “难怪这些穴位一点即通。”


    “学得如何?”老郎中神态舒缓,现在便是闲聊。


    小夫郎想了想父亲身边的近侍,再想想孟将军手下的大力士,再想想自己被人暗害的事情,幽幽叹口长气望向老郎中,“师父您何必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郎中拂着胡须哈哈直笑,“文人也没什么不好。”


    说到这里老郎中不再继续,两人都知道,小夫郎这辈子跟文人雅士无关。


    黎源抽空去镇上取了猪肉,这头猪膘肥体壮,比原定的多出小几十斤猪肉,黎源也不废话,补足差价带着四分五裂的猪回家。


    肉铺老板是个实诚人,按照黎源的要求把猪分得细致漂亮,排骨是排骨,前夹肉是前夹肉,肥肠都帮忙洗干净另外装在一个小木桶。


    黎源去了趟金铺,一对素戒打了几个月没打好,黎源合理怀疑老板拖延他,好在这次成功拿到。


    很简单的一对素戒,但戒身打磨得圆润光滑,不会刮到手指,黎源给了银钱便没有抱怨。


    他拿着戒指看了半天,最终心事重重揣进怀里。


    一头猪看着上百斤,但黎源和小夫郎都是能吃能睡的年龄,所以一头是远远不够的,田家还有一头,暂时不杀,等要吃时再说。


    好在天气寒冷,猪肉能放。


    黎源把精瘦肉和排骨放好,四条腿及带五花的都腌制成腊肉,其中一条做成火腿,其他三条按古法炮制。


    腌腊肉不能洗肉,不然容易坏,常见香料桂皮八角花椒等准备好,食盐炒至发黄放香料,炒香后放冷,肉用白酒抹一遍,再将炒制好的盐涂抹肉身,放入瓦缸腌制两到三天。


    再取松木烟熏,不能用明火,松木燃起来后用新鲜的松叶覆盖,浓烟熏制的腊肉带有松木独特的清香。


    熏好后悬挂在屋粱下即可。


    猪头猪舌包括一半排骨都是这般腌制烟熏。


    黎源把猪肠用面粉反复搓洗,然后灌了香肠,肥瘦各半,两种味道,一种是小夫郎偏爱的辣味香肠,一种是酒香味浓郁的广味香肠,前者要烟熏,后者不用。


    等小夫郎吃过煲仔饭后,辣味香肠都不香了。


    等到田家的猪腌制好,黎源家厨房的屋粱挂满东西,小夫夫俩站在下面看了许久。


    小夫郎眼睛弯弯地看着黎源,“哥哥,我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满足过。”


    大约就是小松鼠看着一洞穴榛子时的心情。


    这都是后话,备年货才刚刚开始。


    等到小夫郎休息日,黎源也给学生放假,给的理由是温习,两日后开课考试。


    一群学员战战兢兢的回家去。


    家里的媳妇们最开心,往年这些汉子都趁着冬日在家当大爷,女人们忙得不可开交,他们是连扫帚倒了都不扶一下。


    现在可好了,觉睡不着,天天蹲在墙角琢磨着什么,琢磨着琢磨着猛地站起来,“插秧后要干什么来着,狗.日的我要去问问吴老大。”


    媳妇在后面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扶倒补苗加防治,三岁娃娃都会背,说读书读成书呆子看来不是假的。”


    倒不是读成书呆子,没读过书的妇人哪里知道,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时的那种窒息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特别黎老师满含期待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若是答不出来,老脸都丢尽了。


    顺口溜是小夫郎编的,这样方便农人记忆。


    没想到等到开春时,十里八乡都记住了顺口溜。


    两人进山先去了趟灵芝养殖基地,黎源还在园口似模似样挂了个木头牌子,指着溪边林间畅想着未来,“等到来年三月中旬我跟三郎就在这里种植灵芝,除去野生的,还有林下芝,哥哥种的赤芝,最贵的那种,这片若是长得好,近百斤可成,但不会是同一品类,哥哥想做分级管理,品相最好的卖一个价钱,依次递减,珍珠……”


    黎源说这些话时眼中含着隐隐的期待。


    他像每一只雄鸟向心仪对象展示自己的财富那般殷勤又热烈,“哪怕只得十斤最佳品相的灵芝,也能卖到二百两,哥哥许你做拥有良田的富家翁不是哄你的。”


    这片林地近一亩,因挨着溪流又要寻找最符合灵芝的野生环境,可以说这段路非常不好走,即便是冬日也看得见溪边石块上厚重的青苔痕迹,到了夏日,这里一定湿气极重。


    又不知有多少蛇虫鼠蚁。


    黎源为找到此处一定费了很多苦功夫。


    小夫郎眼睛渐渐湿润,像泡进水里的玻璃珠,他扬起笑容,语气尽量显得轻快,“那哥哥卖得灵芝后给我买几亩田?”


    之前黎源逗他说买多了种不过来,最多十亩,黎源摸了摸小夫郎的脸颊,“十亩,一年十亩,够不够?”


    小夫郎环住黎源的腰,靠在黎源肩上,“不买那么多,种不过来,买金戒指,戴满。”


    黎源扬起脸看着湛蓝的天空,他真的很舍不得小夫郎。


    可小夫郎这般好的男儿怎能只做夫郎。


    他要努力争一争,挣得良田,挣得金山银山,让长于富贵家庭的小夫郎不觉得委屈。


    看完灵芝基地,黎源带着小夫郎去打松子,经过一片松林,黎源没有停,小夫郎看着枝头的松塔疑惑不解,“不在这里摘?”


    黎源笑着摇头,“这是白皮松,里面只有种子没有松子。”


    直到走进一片红松林,“这里便是,但要再往上走一走。”


    上面温度低,植被也比山下成熟得晚,现在正是松子饱满的时节,两人年轻体力好,脚程也比一般人快,早已走到深山老林,再往里去就是野兽的领地。


    趁着日头好,两人打了满满两背篓松塔,快步朝山下赶去,以免遇见野兽,小夫郎开着玩笑,“山神哥哥也怕自家野兽?”


    黎源捏捏小夫郎耳朵,“最怕这一只。”


    小夫郎侧过脸狡黠地笑,“这只这么乖,你怕什么?”


    黎源板着脸左右端详,“怕他掉金豆子。”


    说完背着背篓就跑。


    小夫郎紧追不舍,“我什么时候哭过,不许浑说。”


    一路欢声笑语亦如过去的每一天。


    回到家还不到晌午,两人就着昨晚弄的泡椒猪蹄和几个蔬菜简单吃了吃,休息两日一般不午睡,两人要抓紧把平日落下的活路赶出来。


    小夫郎去清扫鸡鹅的竹林,收起来的粪肥拢在一起发酵,再去菜园子浇水除草什么的,其实冬日草木不会疯长,但不是没有,菜园子早被他们整理得干干净净,稍加管理即可。


    有些懒汉的菜园子,杂草比蔬果长得还茂盛,摘蔬果还要在杂草丛里翻找。


    小夫郎正在割白菜,黎源说今日把辣白菜腌出来,小夫郎没吃过,一听到辣字,口水都要流出来,割的时候特别起劲。


    黎源在院子里掰松子,留一半生吃,一半烘熟。


    小麦前一周就洗净浇水放入簸箕里出苗,糯米浸泡一个晚上,放入蒸笼蒸熟,麦芽撕下来清洗干净剁碎,熟糯米用凉水降温,然后与麦芽碎混合发酵一晚上,今日正好拿出来过滤,出来的汁液熬制后就是麦芽糖。


    麦芽糖是制年货的重要东西,今日时候不早,先把东西准备出来,明日都要拿来制糕点。


    黎源记得小时候父母尚未外出务工时,每到年前家里就会忙碌起来,炉火上熬着麦芽糖,爷爷用筷子给他挑一坨麦芽糖,他坐在炉边吃着麦芽糖,看爷爷和父母制作米花糖,听着外面的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内心安定又满足。


    花生核桃仁南瓜子炒香剥好,晒干的糯米炸成米花,干枣去核切成薄片,芝麻备好,黎源准备好东西准备制作米花糖。


    洗白菜的小夫郎听到动静,菜也不洗了,擦擦手站在操作台旁观看,不消片刻,碗里备好的料子慢慢减少,黎源抽空拍了下偷吃的手背,身旁发出闷闷的笑声。


    锅里热水下麦芽糖,炒至冒泡,把上面准备的材料一起倒进去,快速翻炒至糖浆匀称裹住每一样食材,起锅倒进模具。


    模具很简单,一个四四方方的木框,倒进去后才是显露真功夫的时候,力气要大,速度要快,在米花糖里的糖浆凝固之前,把米花压实。


    黎源喜欢那种压得严严实实的米花糖,而不是后来超市随意便能买到的酥松米花糖。


    压实凝固冷却,然后切成小块装坛密封。


    黎源切好第一块递给小夫郎。


    “怎么样?”


    小夫郎吃得斯文,“很甜,好吃!”


    黎源专心切米花糖,除去自家要吃的,有些要送人,“还有呢?”


    “虽然甜但不腻,还有花生南瓜仁的香味,红枣也软糯。”


    小夫郎没吃过这种平民糕点,也是嫁进梨花村才接触,除去米花糖,像枣糕南瓜酥花生露等甜品,小夫郎独爱黎源做的,村里相好的人家做了好吃的点心送与黎源家,小夫郎是不吃的。


    不是嫌弃,而是吃过后才知道黎源的每一份食物都包含着怎样细腻的心思,不单单是食物,试问家里的每一样东西,又有哪一样不合小夫郎的心意。


    小夫郎知道,爱他疼他的人不少,但像黎哥哥这般像山神一样宠他怜他的再无第二人.


    第37章 困兽


    做好米花糖,黎源用桐油纸包好,打发小夫郎去送礼,等他回来,背篓里装满回礼,他跑得气喘吁吁,推开院门,看见黎源已经腌制好辣白菜正在装坛,顿时叫着跑过去。


    “哥哥,你说等我回来再腌制。”


    黎源头也不抬,嘴角挂着笑容,“我得藏着点看家本领,等你都偷偷学会了,以后拿什么留住你。”


    小夫郎取下背篓放在屋檐下,搬来板凳坐到黎源身旁,“你不用藏,我也不会走。”


    黎源看了小夫郎一眼笑了笑,撕下一块白菜递到小夫郎嘴边,小夫郎张开嘴。


    “好吃吗?”


    辛辣的味道直冲口腔,但只是辣口,不辣心,还带着一股清甜,小夫郎眯着眼睛点头,“真的好好吃!”


    晚上黎源从坛子里拿出腌好的酸菜,酸菜做起来简单,取新鲜的芥菜去尾放开水焯烫,用烧开的淘米水装坛浸泡,一个月后得上好的酸菜。


    酸菜鱼,酸菜五花肉,酸菜炖小鸡都是上好的砂锅菜。


    小火炉煮得咕咕作响,下粉丝青菜菌子就是最美味的冬季佳肴。


    再来一点泡菜或稀豆豉,一碗接一碗,干饭神器。


    人参酒是必备品,喝完再泡个澡,地龙烧得正旺,两人裹着浴巾,穿着“吊带”里衣直接滚进卧室,没有什么比这更美的事情。


    床上,小夫郎窝在黎源怀里,“哥哥,明日要做什么?”


    黎源闭着眼睛,语气惺忪,“炒爆米花,炸油果子,做糯米圆子,事情多着呢,早点睡。”


    小夫郎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黎源,事情是很多,可再多也没有农忙时辛苦,那时他们隔三岔五还做,近来黎源已经不怎么碰他,如果他亲密地蹭蹭黎源,黎源也会像过去那样浓情地亲吻他的额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白日里黎源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与他说笑,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着他。


    但小夫郎还是察觉到不同。


    黎源的不安定和克制像令人寝食难安的虫蚁一圈圈盘绕在小夫郎的心头。


    村里的课已经停掉,小夫郎再去老郎中那里一次年前就不去了。


    小夫郎背着炸好的年货前往老郎中家,拜年要等到年后,这是自己的孝敬,黎源起大早做好给他装好,每样都用桐油纸包裹得严实漂亮。


    老郎中的大女儿二儿子拖家带口的赶回来,兴许老郎中在信中提过他,大家对小夫郎并不陌生,小孩子更是围着这个漂亮的哥哥看来看去。


    小夫郎不好打扰一家人团聚,放下东西要走,孩子们回来的突然,原先说是再过几日才回,没想到搭到顺风船,一下全赶回来,大女婿是个大嗓门,“怕不是官家的船,好生气派,不过没见到差役,说不定是回县城探亲的哪家富户。”


    老郎中让儿媳给小夫郎装好回礼,又将人拉近屋内,塞给他一个罐子,“源小子好久不找我拿,不用不行,伤身体。”


    小夫郎差点烫手接不住,居然这膏脂是,是师父给的。


    老郎中见他反应,误会小夫郎害羞,笑道,“有什么好害羞的,你觉得如何?要是不好用师父再调调方子,千万不能贪懒就不用,也不能全依了源小子,年轻人兴头大,这方面一定要注意。”


    小夫郎慌手慌脚接过去,就听老郎中又说,“事后一定要清理干净,不能留在体内过夜,不然容易高热不适。”


    小夫郎胡乱点头,心里暗道他们从未清理过,什么体内不体内,黎源也没有高热不适过。


    似乎睡得更香,师父是不是说错了。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但是回去的路上他又变得沮丧,黎源已经好多日不与他亲热。


    再过几日就是腊八节,也是黎源的生日。


    小夫郎已经想好怎么给黎源过生日,送什么礼物,只是他不想跟黎源这么疙疙瘩瘩走到腊八节。


    小夫郎的渴望黎源并非不知道,他又不是圣人君子,本来就憋得慌,每次小夫郎眼巴巴看着他的时候,而他只能以逃避的心态装睡时,内心便会升起强烈的内疚。


    黎源知道,以小夫郎的秉性和两人间的感情,即便他将婚书掏出来,小夫郎也断然做不出立马离开的事情。


    但是黎源害怕,他知道只要将婚书掏出来,眼前平静的日子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即便他们情深似海,又有哪个男儿愿意雌伏。


    即便愿意,如今律法对夫郎的限制等同于扼杀一个男儿终生的抱负,哪怕有断袖之癖,断不会为了情爱断送前程。


    他想了一千个可能,都想不到小夫郎会留在他身边的可能。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黎源才忍住没有碰小夫郎,他不想事情走到无可挽留的地步。


    既然如此,黎源还是不想拿出婚书。


    他承认自己不是东西,他不知道自己要拖到什么时候,就在这种矛盾中不断折磨自己。


    下午的时候大牛和春狗跑过来告诉黎源,李二郎回来了,逮了只山豹,晚点就要去县城卖掉,让他们赶紧过去。


    一群小孩叽叽喳喳说得不清不楚,转身又跑向李婶家,显然是去看热闹。


    黎源和小夫郎锁了门赶紧跟过去,他们要的是狐狸毛,跟山豹有什么关系。


    两人尚不到李婶家,就看见密密麻麻的村人围着李家,隐隐听见野兽的咆哮,两人相视一眼,莫非山豹还是活的?


    “你就在这里不要进去,我先去看看。”黎源可不敢让小夫郎随意凑热闹,被囚的野兽最是凶猛,万一伤人可不好。


    黎源个子高,还在院外就看见院内几分情况,这年代可没什么铁笼子,树藤结成一个逼仄的笼子,隐约可见山豹的身影,那山豹在里面动弹不得,只得发出粗喘吓人的声音,有种做困兽斗的垂死挣扎之感。


    猛兽气味大,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一股腥气。


    李婶和家里的女人孩子都没有露面。


    李二郎跟几个壮汉站在院子里聊天,眉眼沾着凶戾,脸上却带着笑容。


    黎源正欲进门,哪晓小夫郎竟然跟了过来,紧紧拉住他的袖子,“黎哥哥,不要进去,那山豹要破笼了。”


    黎源暗惊,“怎么说?”


    这里到处都是人,山豹为了逃跑咬死几个人也是可能的,就算大家合力打死它,肯定有人受伤,临近年关,要是伤到人就不好。


    小夫郎死死抓着黎源不放,“那笼子看着牢固装寻常小兽可以,猛兽往往不可,山豹机敏聪慧,会解笼子,你看它嘴边的绳索已经磨掉些许。”


    小夫郎时常参与皇家狩猎,自然对猛兽习性了解一二。


    黎源垫脚细看,果然低喘的山豹并非发怒,而是在磨绳结。


    情况看着十分危急,李二郎似乎毫无察觉,倒不是他们大意,活山豹可不好捉,这只大约年迈捕猎不易,便趁着冬日出来找口吃的。


    年迈的野兽虽然体力不胜从前,但往往经验丰富,甚至是狡猾,若能逃脱不会胡乱咬人,只会找到突破口重创后逃掉。


    黎源见山豹的眼睛一直盯着内堂,忽然一妇人抱着孩童打开门扉站在屋内遥遥望着院子,正是李二郎的媳妇。


    情况危急,黎源容不得多想,抓紧小夫郎的手,“你放心,我不会以身涉险。”


    小夫郎紧紧盯着黎源,终是松开手。


    黎源仗着身高直接翻上墙头,这一举动大为失礼,但也引得院中众人看了过来。


    黎源扫过李二郎媳妇,移开目光突然高声说道,“二嫂嫂,你的乳巾掉出来了。”


    李二郎媳妇大惊失色,搂着孩子一把闪进屋中锁紧房门。


    李二郎大怒,“好你个黎源……”


    黎源大喝,“山豹要咬人了。”


    众人一惊慌忙看去,只见那山豹已咬断最后一处绳结,正要钻出来,几名猎人再顾不得其他一拥而上,院中顿时尖叫声四起,逃跑的人几乎挤破门扉,黎源便从院墙跳下去协助一二。


    那山豹见已是穷途末路,力气骤然大涨,猎人们冒着被抓伤的风险拿着绳索往其脖颈套去,大约还想着要活捉,黎源正要按其股,山豹突然回头咬来,黎源连忙松手后退,只见斜里飞来一棍棒,熟悉的声音颇为冷静的喊道,“哥哥,击头。”


    黎源接住棍棒,不做他想,挥棍猛击三下,山豹应声倒下。


    几人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敢大意,先将山豹五花大绑,才有一人抬头说道,“没死,晕过去了。”


    黎源可是庄稼汉的力气,三棍下了死手,结果也只是打晕山豹,可见猛兽之威力。


    黎源后知后觉吓出一身冷汗,身后跑来一个身影,顿时将黎源紧紧抱住,“你说不以身犯险,还去捉人家屁股,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黎源讪笑,搂着小夫郎安抚,“是哥哥大意,这次没经验,下次就知道山豹的屁股也摸不得。”


    小夫郎抬起头,一双猫眼红彤彤蓄满眼泪,“你还敢有下次?”


    绑好山豹的猎人们一见这情形纷纷闷笑起来,倒是李二郎走过来行礼道歉,“刚才误会源哥儿,真是……”


    黎源连忙抬手,“情况危急唐突了嫂嫂,二哥不怪罪我才是,是珍珠最先发现危急,也是他提醒我山豹要寻缺口突围,我见嫂嫂抱着孩儿,只想着怎么先让她们避开这祸事。”


    若是成年汉子说不定还能躲开几分,抱着孩儿的妇人那便只有被咬脖子的命。


    说不定咬死妇人还会叼走孩子,让追捕的猎人们不敢下死手,那时候才是真正麻烦。


    一直抱着黎源的小夫郎突然说道,“你们的绳结结法有问题,若是不想它闷死得换个方法。”


    另外几位猎人都是邻村的,闻言好奇问道,“小哥还有更好的办法?”


    几人担心山豹再暴起伤人,捆得又紧又勒,连他们自己都知道这种捆法只怕到县城已经变成死尸,但他们万万不敢再松开一点点。


    小夫郎松开黎源,找来一截绳子,很快绑出一个绳结,绳索中间有一截可以活动,而两头固定的地方怎么都打不开,汉子们觉得十分神奇,纷纷跟着小夫郎学起来。


    等到给山豹换绳结时,小夫郎提醒要绑住它的嘴。


    二郎媳妇受到惊吓,但孩子还好,年幼不懂事,等村人散去,李婶将夫夫二人叫到屋内好一阵感谢。


    李二郎刚经历一险,担心夜长梦多,与其他猎人一合计决定当即出发租船去县城卖掉山豹,临走前自是对黎源和小夫郎慎重道谢,说是卖豹所得必有夫夫两人一份。


    “二哥无需多礼,都是乡里乡亲,就是想问一问这次打到狐狸没有?”


    李二郎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你等等。”


    说着从屋后鸡窝里拎出一样东西,“母狐跑掉了,我们追过去只剩这只还活着,其他的皮子用不得了,这只伤有些重,但毛发损坏不严重,你们要是不介意我回来杀了再给你们制皮子。”


    那是一只小白狐,奄奄一息垂着身子。


    大约感受到什么,抬起头向上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小夫郎要了。


    “不杀可以吗?”


    小夫郎接过来,也不嫌弃狐狸身上的血污。


    黎源温柔说道,“不定养得活。”


    小夫郎知道家里条件不好,“我能医好它,我们吃什么它吃什么?”


    李二郎见两人有了决断匆匆离开。


    两人回屋拜别李婶,带着一只小破狐回了家。


    第38章 真相


    家里多只小狐狸,小夫郎的心思转移到狐狸身上。除去家中劳作,其他时间都在照顾小狐狸。


    几日后,小狐狸渐渐好转。


    小夫郎也不娇惯它,让它与鸡鹅们睡在一起。


    只是时常要过去察看它的情况,起先小狐狸怕生,躲在鸡窝里不出来,等脖子里的伤好些,就开始找寻小夫郎的影子,到后来,几乎小夫郎在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黎源心中暗暗松开一口气,小夫郎转移注意力让他轻松不少。


    他担心再这样下去忍不住将婚书的事情说出来。


    还得再等等,他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既能跟小夫郎继续在一起,又不影响小夫郎的前程。


    说他自私也好,妄念也罢。


    黎源做不到与小夫郎一别两宽。


    小夫郎见黎源日益轻松,抚摸着小狐狸的毛发,“阿紫,我是不是让黎哥哥过于费心了,幸好你来了,但我不是借你转移黎哥哥的视线,我是真心想照顾你,也不想黎哥哥整日心事重重。”


    他虽不知黎源为何忧愁,但肯定与他有关。


    还有,黎源不想与他亲热便不亲热吧,总有一天他要全部讨回来。


    腊八节当天黎源准备好五米五豆八果,分类洗干净浸泡,八果只泡花生莲子百合,红枣要去核切片,熬制中途不能加水,不然粥就不粘稠了。


    小夫郎也忙着,忙着给黎源烤制蛋糕。


    蛋糕的原材料不便宜,小夫郎不可能随时有练手的机会,只平日里做蛋糕面包时特别细致,今日桌上堆满材料,每一样都摆得整齐漂亮,不许黎源插手半分。


    严肃的模样还以为他要提炼什么金属。


    村里只有老人过寿才宴请宾客,两人十分喜欢这种二人世界,中午依旧吃得简单。


    所谓简单也已经比过去好太多,至少每天都能吃到荤腥,菜式到不多,三菜一汤,入冬后,黎源不再做简单的汤菜,以滋补养身为主,汤类都要下点药材,他总觉得小夫郎那段日子受苦太重,不然身量快与他一般高,怎还是瘦得让人觉得风一刮就倒。


    小夫郎也不是真的瘦,有肉的地方怪有肉。


    例如屁股,例如那二三两肉。


    小夫郎不止二三两,得有三四两,隐隐有超越自己的趋势,黎源已是成年身,再无发育长进的可能,只能望肉兴叹。


    到了晚上,两人又摆满整整一桌好吃的。


    天寒地冻,不能再到院子里吃喝玩乐。


    灶台的火没熄,黎源又将火盆搬过来,燃上一盆麻栎科硬木烧成的黑炭,哪怕冬日黑得早,厨房里也备显温馨暖和。


    小夫郎将珍藏的蜡烛拿出来点着。


    黎源笑着说,“我们那里一顿烛光晚餐可不便宜,今日总算圆了我的梦。”


    两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小围炉炖着排骨,烤着栗子花生红薯干,搭配两三个小菜,若干糕点蜜汁,再喝一口小酒,真是美滋滋。


    屋里燃着炭,黎源没将窗户关严实,一阵料峭的风吹进来,两人同时闻到雪花的味道。


    先是细细的雪籽敲打窗户,小夫郎有些担心小狐狸,黎源便去后面把阿紫带了过来,小夫郎接过后捏捏阿紫的肚子,“鼓囊囊,看来吃了不少,不知有没有偷吃鸡蛋。”


    狐狸的食谱比较杂,蔬菜水果肉蛋鱼都吃,起先黎源担心它偷吃鸡蛋,后来发现阿紫怂得很,两只大鹅在旁边守着,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加之小夫郎怜惜它,时常喂它小鱼小虾,再后来阿紫学会逮老鼠,便解决肉类问题。


    当然鸡蛋充裕时,小夫郎也会偷偷给它煮鸡蛋吃。


    雪粒下了一阵安静下来。


    两人偏头望去,只见昏黄的烛火里,一片片鹅毛大雪絮絮而落。


    瑞雪兆丰年,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小夫郎做的蛋糕还是吓黎源一跳,他竟然做出酸奶水果蛋糕。


    无论是口感还是搭配,黎源敢肯定超越他见过的很多蛋糕店。


    兴许因为欣赏水平的缘故,小夫郎的蛋糕精致中透着古雅。


    令黎源赞不绝口。


    吹蜡烛时,小夫郎让黎源许愿。


    黎源只许了一个,便是让小夫郎的生日愿望达成所愿。


    大约最近心理负担有所减轻,喝酒时就多喝了几杯。


    放洗澡水时,还是小夫郎扶着黎源去的。


    黎源坐在浴桶里唠叨,“明年我想修个浴池,下面铺地龙,这样就不用担心洗着洗着水就变冷了。”


    小夫郎想着那情形往黎源身上抹皂角膏,“不怕把自己煮熟了?”


    黎源哈哈大笑,“哥哥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自然要做好进水和出水系统。”


    小夫郎是相信的,冬日里黎源就把家里的“水管”换了一道,一来竹子用了大半年有些老化,二来黎源又将其优化了一下,现在厕所浴室也有“自来水”,只是没有热水。


    黎源什么时候躺在床上已经不记得,他睁开眼睛看到微弱的白光,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大约雪停了,月亮照亮雪面反射的光。


    地龙燃得正旺,窗户微微敞开,卧室并不燥热。


    但他还是掀开被褥一角,正想看看小夫郎的情况,转身就对上一双眼溜溜的猫眼。


    黎源顿时笑道,“大半夜不睡觉你数羊呢!”


    小夫郎也弯了弯眼睛伸手搂住黎源的脖子,“哥哥,我们说会儿话吧,你好久不与我这般说话了。”


    也说不上好久,冬日修路修水渠时,两人先是要亲密一番,再搂着彼此说着话睡过去。


    黎源发现婚书并未递至县府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冷落小夫郎,只是有些逃避。


    但两人同枕共眠多日,彼此稍有不对劲就能发现,小夫郎发现黎源的逃避,为不让黎源伤神也就配合着对方,彼此心里九转十八弯,竟觉得过去许多时日。


    大约还醉着酒,本应醒来,被地龙一烘,黎源仿佛坠入云里雾里,不如往日那般小心谨慎,他将小夫郎搂进怀里,亲密地蹭了蹭对方的脸颊,却还是说道,“睡吧!”


    小夫郎却说,“哥哥,我还未送你礼物,你不想知道我会送你什么吗?”


    黎源闭着眼睛嗅着小夫郎身上散发的艾草香,胡乱猜了几个。


    小夫郎却都只是摇头,最后黎源耍赖道,“饶了哥哥吧!”


    小夫郎却缓缓坐起来,一头青丝垂落下来,他将发丝顺到前面,白色的里衣一点点滑落,露出半只香肩,小夫郎缓缓侧过头来,幽幽说道,“我将自己送给你可好?”


    漂亮的猫眼微微眯着,令黎源猛然想起阿紫平日餍足的神态。


    黎源立马移开目光,只觉得邪.火乱窜,却还是哑着嗓子说,“谁教你说的,也不害臊。”


    小夫郎慢慢俯身过来,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哑意,落在黎源耳朵里痒酥酥,像在心头游弋的细蛇,“我本来就是哥哥的人,送与你又有什么不对?”


    黎源想出去洗个冷水澡,但浑身发软毫无力气,还没想出对策,小夫郎一点点爬过来,身上的里衣像蛇皮般褪去,他凑到黎源唇边,轻轻抚摸黎源的眉眼,“哥哥,我不问你心里烦恼什么,但是今晚我们还像过去那般可好?”


    言语间已经带上撒娇,“哥哥,你应应珍珠吧!”


    柔软的嘴唇贴上的瞬间,凉丝丝的滑手一并贴近黎源燥热的肌肤。


    黎源脑子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掉。


    他猛地翻身压住小夫郎,在小夫郎轻唤声中,贪婪地含住那张柔嫩的嘴唇。


    小夫郎也激烈地回应着他,两人就像久旱逢甘露,又像身下烧得正旺的柴火,噼里啪啦把彼此燃得殆尽。


    黎源翻来膏脂挖出一坨。


    小夫郎本就有意迁就他,哪怕觉得难受也忍着没吭声。


    ……


    黎源有些魔怔了,小夫郎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


    黎源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看着皱着眉头的小夫郎顿时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哥哥……”小夫郎睁开眼睛软绵绵地看着黎源。


    他不是很明白刚才那种行为的意义。


    这是黎源第一次让他感受到痛苦。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一向宠爱他的黎源为什么要弄疼他。


    看见小夫郎眼中的疑惑,黎源担心他多想,将小夫郎翻过来。


    黎源心如擂鼓,各种情绪充斥着他。


    小夫郎不明所以,乖巧配合着黎源。


    直到两人贴在一起。


    小夫郎脑子里蓦地浮现出河岸边那一幕幕荒唐的画面。


    还有过往里许多他不能理解的细节。


    那个瞬间,一直朦朦胧胧的窗户纸破了。


    小夫郎惨白了脸色。


    原来他跟哥哥根本没有夫妻之实。


    小夫郎回头默默看了黎源一眼,眼角留下清泪.


    李二郎不过两三日便归家,说是遇到出手大方的客人,五百两银钱买走山豹,加上另外三人,每人得一百两银钱,还有一百两分给黎源。


    黎源只是举手之劳,没想到会分与他这么多。


    追踪山豹并活捉并不容易,猎人干的是辛苦活也是危险活,黎源婉言拒绝。


    李二郎有李二郎的立场,要不是黎源提前发现危机,等山豹逃脱,轻者伤人,重者亡故,那时候别说五百两,几人可能倾家荡产。


    说不定还要背负家人逝去,邻里咒骂的痛苦。


    最终李婶出面,黎源收下六十两银钱。


    平白多出一大笔钱,黎源自然高兴,被李婶家留着吃午饭,黎源推辞不掉索性留下。


    只李婶奇怪,小夫郎那孩子怎么没跟来。


    黎源顿时有些不自在。


    生日那天两人荒唐一夜,第二日醒来黎源想借着醉酒忘记那事,哪晓小夫郎直接扑到他身上,近乎哭泣的问他是不是以后都不想沾他。


    哭倒没彻底哭起来。


    就是红着眼睛,泫然若泣,眼泪像池水泡着漂亮的眼珠子。


    他哀戚地看着黎源,“哥哥,我的身子都被你占光了,你是腻了想弃了我?”


    黎源微一沉思,他虽与小夫郎没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对于重名誉的古人来说,他们之间的亲密行为早已超出安全距离。


    他与小夫郎明明一直亲密无间,自己的突然远离确实显得像腻味厌弃后的渣男行为。


    看着小夫郎委屈又懵懂的表情。


    黎源突然想通,他们本来就喜欢这种亲热行径,他也没想过放开小夫郎,只是想在小夫郎知道自己还是自由身后,慎重思考后能重新选择他,而且他有信心小夫郎会选择他,只是有些具体事宜还要再想得周全。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小夫郎心生芥蒂。


    既然想通,黎源也就不再克制,搂着小夫郎又哄又亲,这一下犹如山洪决堤,两人在床上缠绵好几日。


    不知小夫郎年岁渐大醒事些,还是这几日黎源捉摸不定的行径吓到他,小夫郎的行径突然大胆放.浪起来。


    弄得黎源也跟着浴.火缠身,像荒唐至极的君王,整日只想着那事。


    放纵的后果便是两只村霸站在窗外往里看,其中一只飞到水缸上,硕大的身影映着卧室窗纸,差点把黎源吓委顿。


    黎源揉揉鼻子,“他有些不适,在家歇息。”


    李婶不做他想,“快过年了,得赶紧把身体养起来。”


    李婶家条件好不少,除去老两口住的主屋,兄弟几人在附近也有自己的房子,加上池塘竹林,渐有院落之势,属于梨花村排的上号的富户。


    主屋堂屋便有火墙,男女老少进进出出,也不觉得冷,酒后几个男人聊天,黎源便打听去京城的事情,距离多远,花费几多。


    他也是近一两日想出的法子,小夫郎势必要归家一趟,他自然不会放小夫郎独自回去,不放心是首要的,这件事不管最终是个什么结果,他要从头看到尾。


    他对小夫郎的家庭并不了解,甚至他对这个时代的门户之见都只能靠臆想,等来年灵芝有收益存些钱,他便带小夫郎启程。


    都说穷家富路,断不能让小夫郎在路上受委屈。


    婚书的事情他还是不打算说,倒不是不相信小夫郎,就小夫郎那敏感又矫情的性格,说出来只会平添烦恼。


    还有大半年时间,应该足够黎源想出好办法。


    回京路上近半个月,他再与小夫郎好好说道,黎源并不希望这段感情成为小夫郎的拖累,关乎未来前程,必须冷静理智。


    因为他想跟小夫郎走得更久远。


    黎源不是没考虑过对方父母可能会强势分开他们,但对黎源来说,这好过自己将小夫郎强留身边,甚至将婚书偷偷递到县府。


    这不是爱小夫郎,而是害了人家一辈子。


    李二郎也算走南闯北,最远去过江安城,说到江安城那唾沫都快飞到天上。


    街道多宽,屋子若如繁星,路上又是如何车水马龙,再说到码头繁华之像,目带憧憬,“可惜二哥只有一身打猎的本事,我见码头那些汉子,也不用做什么繁重活络,只需站着那里维持秩序,你们猜一个月得多少银钱。”


    “整整十两银钱呀!”


    众人一片惊呼。


    黎源想了想,那些人大约是商家请的保镖?


    保镖可不仅仅只做看守的活路,而且都是青春饭,但对乡下人来说,又是极为体面羡慕的事情。


    黎源离开村子是高中的时候,因为成绩优异被特招进省重点高中,那是他第一次进大城市,尽管在电视上看见过很多次,但还是被震撼到。


    好在父母常年在城市里务工,他们带着黎源熟悉地铁怎么坐,公交车如何换乘,现代化支付又该如何使用,他们像小时候抚养黎源一般,在带着切肤之痛熟悉现代都市后,温柔细心地教给黎源。


    黎源收起思绪,“二哥不用羡慕,种田打猎虽然辛苦,但都是安心钱,东家都是走南闯北的行商者,自然也见过大世面,想来那些汉子还有别的活路,不然他们东家岂不是亏钱。”


    李二郎本是动了心思,听黎源如此说,又知道黎源原先也是个混儿,大约知道些内幕,现在再细想可不就是这个理,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情,他是东家也不会花这么多银钱请人守码头。


    “还是源哥儿说的在理。”


    李婶本有些担心小儿子冲动,见其熄了心思,顿时感激得招呼黎源吃酒。


    老人家没什么大的抱负,一家人健健康康,儿女都在身边便是最好的事情。


    今日来李家的不止黎源,还有李家一门远亲,属于李爷子的表外甥女,他们住在离其他村子,听闻李二郎猎得一只山豹,想过来借些银钱使,李婶也不是吝啬人,同意借给对方十两银钱,早稻成熟后再还。


    这位小嫂子姓何,夫家姓赵,人称小赵嫂。


    黎源本记不住,他哪会去注意一个妇人叫什么,他连李二郎的媳妇姓什么都不知道。


    无非就是小赵嫂一直明里暗里将话题引到他身上,农村吃饭没那般讲究,虽然男女不同席,女人们坐的桌子与他们挨着,彼此也相互搭话。


    农人们淳朴,只当她好奇黎源家小夫郎。


    直到她状若无意的提及自己夫家的妹妹,黎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女人想给他塞个小妾。


    且不说他想不想娶小妾,就小夫郎那个性,他娶个小妾过去,还不得闹翻天。


    嗯,小夫郎不会闹。


    只会拿池水泡过的眼珠子瞅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是控诉他的无情冷漠自私负心。


    黎源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小赵嫂还在规劝,“我家那位妹妹可是老实人,平日里只做活不说话,你们现在年轻不觉得,等年岁上去可不得稀罕小孩儿们,你看婶子家多热闹。”


    一向和善的李婶突然拉下脸,“赵家媳妇,这话以后可别说了。”


    先前还一口一个侄女。


    小赵嫂自然不敢得罪李婶,讪笑着转换话题。


    但黎源怎么都没想到,这人可是个胆大不死心的,出门时下着大雪,李二郎回身拿伞的功夫,她又跑过来拦住黎源,“源哥儿,你要是有想法了就来找我,嫂子保证给你介绍个能生养的好女子,绝不与你家那位争宠,你现在这般厉害肯定能挣得万担粮,哪能没有儿子呢……”


    小赵嫂突然住了嘴,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外面。


    黎源早已看见小夫郎。


    敞开的竹门外,雪花絮絮而落,小夫郎系着丁香色的斗篷,撑着一柄桐油伞,一双美目柔情似水地看着屋檐下的意中人,但不知何故,那双美目是有些委屈的,又有些娇气。


    周围的景是白的。


    人也是素的。


    可就像在茫茫雪原突然遇见幻成人形的山狐精怪,一切都变得奇幻惊心。


    黎源再顾不得小赵嫂说什么,快步走出去将斗篷的帽子戴到小夫郎头上,又将领子拢了拢,“怎么来了,小心天冷。”


    小夫郎轻轻一笑,眼波流转,轻轻瞥了眼屋檐那妇人,声音说不出的妩媚娇嗲,“再不来,哥哥就是别人家的了。”


    黎源浑身一哆嗦,揽住小夫郎往家走去,“没有的事情,哥哥从身到心都是珍珠的。”


    小夫郎意味不明地看着黎源,“是吗?”


    黎源觉得小夫郎话里有话,但天气实在是冷,风雪渐渐眯了人眼睛,他将小夫郎彻底拢进怀里,“是与不是,你不是最清楚。”


    黎源只听见小夫郎轻轻哼了一声,顿时心里酥麻成一片,再顾不得想其他。


    小赵嫂看着走远的两人好半天回不过神,最后拍着胸口直说,“咋觉得是两个神仙般的人物呢?”


    李二郎脸色不渝地看着表妹,“你家妹妹也是个老实人,可别耽搁人家了,那两位更不要去掺和,不然以后可别来梨花村。”


    第39章 倒计时


    意外得来一笔银钱,黎源分出五十两交给小夫郎,揣着剩下的十两带着小夫郎去赶集。


    春联纸要买的,鞭炮要买的,香糖果子也是要买的。


    香糖果子除去蜜糕,糖塠还有蜜饯。


    做米花糖时,黎源还做了花生糖,芝麻糖,松子糖,用油纸一粒粒包好,数量不多,应个景,这年头吃坏牙可不好治。


    黎源主要带小夫郎称蜜饯,主打一个零食自由。


    年后拜年的礼物也要准备好,路过木材铺,大门只开了一半,看来老板也准备过年。


    黎源进去问了一句,才知订的妆奁台已经做好,小夫郎是男儿到不用像女子那般有数个妆奁盒,但黎源知道小夫郎是个精致人。


    这次黎源没有提供图纸,而是老老实实选了个有雕花的妆案,做工还算不错,漆水用的红木色,妆奁盒则用的黑色镶铜合页,再挂了个精致的花锁,这样他们家也算有了个密码柜。


    小夫郎没有首饰可放,可以放银两嘛。


    虽然不怎么安全。


    老板将东西包裹得严实,与店小二将东西装到独轮车上,又将钥匙慎重地递给小夫郎,双方互相拜了年就此告别。


    倒是经过香粉店时,小夫郎竟然携着黎源一起进去,黎源看了小夫郎好几眼。


    两人一进店就吸引不少目光。


    大多是镇上的女子妇人前来购置东西,也有十里八乡富农家的女子,黎源今日穿着新制的苍色圆领袍,长发高束,显得玉身挺拔,十分的英俊倜傥。


    男子成年后可留须,也可不留须。


    夫郎不能留须。


    因这条规定,一般容貌稍微清俊些的男子都会刻意留须。


    黎源不喜欢留胡子,想着小夫郎不能留,索性跟他一起,他本身须发并不茂盛,小夫郎不知何故下巴也是光溜溜。


    黎源若是单独走出去,说不定还会被人误以为是哪家高门高户的夫郎,但小夫郎往他身旁一站,大家便知这是对夫夫,神仙模样的一对夫夫。


    小夫郎并不女气,大约被宠得厉害,看着黎源的一颦一笑都带着藕断丝连的柔情和撒娇气,从未见过这般黏糊的夫夫,女子们掩着嘴笑,偷偷打量两人。


    小夫郎好似察觉不到一般,走到香粉旁试闻。


    这时候的香粉已经分门别类,擦脸的和擦身上的分开,还有撒到衣物里的,及随身携带的,随身携带就有点像后世的香水。


    除去香粉还有眉黛,口脂,头油和甲油。


    黎源看得眼花缭乱,晕晕乎乎。


    直到小夫郎选了一罐面脂,掏钱时发现要好几两银子,黎源也不心疼,谁知小夫郎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银钱给付了。


    黎源交给小夫郎的家用就是让小夫郎自己规划的,买给家里还是自己用都无所谓。


    黎源开着玩笑,“哟,小珍珠用私房钱呢?”


    小夫郎娇俏地横了黎源一眼,“装我兜里的便是我的。”


    黎源连连点头,“管家夫。”


    交了银钱,店家递来一罐密封的膏脂。


    桌案上有根半指粗的小铁棍,那小铁棍置于香炉里热着,制式有些精致,小夫郎取来绕着密封口转了几圈,蜂蜡渐渐融化,再打开就十分轻松。


    一旁的店家暗暗惊讶,这玩意可是从琴川府传来的,这位小哥看着十分熟稔的样子。


    小夫郎用指腹抹了点,细细擦在黎源脸颊的皴口上,“舒服吗?”


    黎源闻到浓郁的茉莉花香,“怪香的,自己用,别浪费了。”


    黎源脸上的皴口是修水渠冻出来的,因时不时要下到水渠里,黎源索性脱掉厚实的棉褂,山里风大,寒风一溜一溜的刮,不多时就刮伤黎源的脸。


    小夫郎被他包裹得严实,反而没事。


    小夫郎知道他舍不得用,便只在皴口处薄薄涂抹了一层,又把罐子盖好,塞进自己的斜挎包里,“买给你的,但是放我这里,我会每日早晚监督你用。”


    小挎包是黎源找李婶缝的,不想变成小夫郎的宝贝,店家是个眼尖的,看见后向两人讨要样式,黎源倒是无所谓,哪知小夫郎小气得很,不给店家看,还用斗篷将小挎包藏得严实。


    娇气任性的模样一览无余。


    店家也聪明,取来一个小罐,“这个摸到脚后跟治皴口最好,小哥让我看看可好,保证不做一样的,你再疼疼你家男人?”


    此话一出,满室小娘子们发出抑制不住的偷笑。


    小夫郎顿时满脸通红,可神色不见半点羞涩,反而有些小傲娇,装模作样取下小挎包给店家,换得一罐抹脚后跟的膏脂。


    他又说,“我可以给你画花样,但你每卖出去一个扣去成本要分我一成银钱。”


    店家有些不高兴,“一个布包能值多少钱。”


    小夫郎却说,“我画的花样值钱,每个花样只做一个,你拿去江安城卖,一个卖一两银子。”


    店家瞠目,“小哥真会说笑,什么布包值这个价。”


    小夫郎并不怯步,神态清冷却不倨傲,“你若在江安城有认识的香粉店或衣行,只找贵的那种,搭配成衣或丝帕,就不止一两银子,你先做五个,若是卖不出去,我全买了。”


    店家也是个脑子活的,不管小哥说的真与假,至少他不亏。


    “那小哥什么时候给花样子?”


    “你有纸笔我现在就画给你。”


    店家听闻有些失望,只当小夫郎是个没见识的花架子,但已经开口不好反悔,引着小夫郎前往内室,黎源也跟着进去。


    待小夫郎画好,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他又在纸上标注各类丝线颜色的搭配,然后才交给店家。


    店家早已对小夫郎改观,光这图形式样就不是普通人能想出来,他细细思索一番对小夫郎行了礼,“那小哥就等老夫的好消息。”


    两人又去买了窗花布料等物品。


    “怎想到赚零花钱?”


    小夫郎想了想认真回答,“刚才也是灵机一动,黎哥哥说过我也是男儿,不拘着我同其他夫郎那般,既然如此,黎哥哥靠着所学种植灵芝赚钱,我为何不仗着自己所知也赚些银钱?”


    黎源深感欣慰,他正是希望小夫郎不要被夫郎的身份所限,还如往日那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珍珠往后赚大钱了想做什么?”黎源逗弄小夫郎。


    小夫郎弯起眼睛,“哥哥说明年要修个有地龙的浴池,那珍珠就修幢屋子,像李婶家那般最终变成三进三出的院子?”


    黎源心中一片火热,也不知小夫郎如何看出他有再造屋子的想法,现在的屋子不算大,两人住刚刚够,因为年前才翻修,大可不必再造房屋。


    但这间房屋对黎源来说还是有些逼仄简陋。


    至少离他想象的相去甚远。


    只是考虑到来年要跑趟京城,黎源才将这个想法按在心底,没想到还是被小夫郎看出端倪。


    黎源将独轮车重新整理,腾出一个角落,“坐上去,哥哥推着你走。”


    小夫郎没有拒绝,他倒坐着,离黎源近,抬手就能摸到黎源的眉梢,又方便说话。


    “那哥哥等着珍珠的新房子。”


    一直推到糕点铺,两人还说说笑笑。


    店铺老板已经见怪不怪,见到两人就推荐新出的宫廷酥,这些都是逢年过节才有的精巧东西,两人称了好几份让老板仔细包裹。


    老板知道他们拿来送人,包裹时用上红棉线,看着特别喜庆吉祥。


    回家后黎源研好墨等着小夫郎写春联。


    “哥哥想写什么?”


    黎源对古诗词可没什么研究,“你写吧,寓意好便行。”


    想了想又说,“你是不是会狂草,就写那种一般人认不出的字体。”


    小夫郎挽袖提笔,“为何?”


    黎源鸡贼说道,“你写给自家的定然是最好的,被旁人看了模仿去便不好,天上的神仙往下一看,就我们家与众不同,说不定就顺了我们的心意。”


    小夫郎抿嘴直乐,待脸上神色尽收,提气挥笔,一气呵成,黎源凑过去看了看,看不懂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小夫郎又写了几副春联送给相好的家庭,村长家尤爱隶楷,小夫郎便给他写了副隶楷的春联。


    村长想着返乡子侄的话,内心忧愁。


    真想贴,又舍不得贴,还担心贴了引来乱七八糟的麻烦,好在老人家面子大,改天又向小夫郎求了副其他字体的春联,才彻底开怀。


    自此,上门求春联的人越来越多.


    黎源把灶君画像贴到厨房墙上,又把供果酒菜糖摆好,跟小夫郎点燃香开始祭拜灶王。


    等纸钱燃起来时,黎源念叨着希望来年五谷丰登,做出更多美味佳肴,把小夫郎喂得白白胖胖。


    小夫郎在旁边笑着抚摸怀里的阿紫,“哥哥真喜欢白白胖胖的?”


    小夫郎最近吃得好睡得好,婴儿肥又出来些许,身上穿着群青色棉袄,下面是条桃夭色棉裤,因在家穿,黎源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反正找李婶做好后,小夫郎穿也得穿,不穿还是得穿,式样还是这年代的式样,只是简化了一下,黎源不会大肆改动,不然被人以为是什么奇装异服。


    何况黎源觉得传统服饰十分漂亮。


    反正小夫郎穿着这一身可可爱爱,更显得皮肤白乎乎,也不会给人太瘦的感觉,他穿长袍斗篷时反而会被拉得修长纤细。


    “现在这样就很好,就是……”黎源凑到小夫郎耳边说了句荤话,小夫郎的耳朵一点点染红,长哪里又不是他说了算。


    随着个子越来越高,黎源在他眼里不如往日看着高大,他倒不觉得现在的黎源有什么不好,黎源身上每一处他都喜欢,晚上搂着对方睡觉很有安全感。


    何况黎源高大的形象早已印入心底,那是什么都更改不了的。


    两人祭完灶王开始贴窗花,原先不觉得,贴上后顿时多了一分喜庆,黎源又在院门外,主屋屋檐下各挂了两个红灯笼,等三十晚上就要放蜡烛进去,燃一宿才好。


    年轻人心痒好奇,等不到年三十,当夜就在卧室窗户下挂了个红灯笼,小夫郎也舍得拿出一只蜡烛燃在里面,真是过足瘾。


    也是今日去镇上赶集黎源才发觉这年代的物质生活十分丰富,只因是乡下才显得有些匮乏,等开春后有机会还是要带小夫郎去县城或者江安城逛逛。


    “哥哥,明日做什么?”小夫郎的声音有些模糊。


    黎源皱着眉头细想,早已规划好的思路此时飘忽不定,好半天才抓住思绪,“明日扫房,后日冻豆腐,再是炖猪肉,宰公鸡,我们只有一只公鸡,杀只母鸡……唔……”


    黎源看着小夫郎的发丝顺着发顶一层层铺开,窗外悬着的红灯头透过窗纸把室内映出橘红色的光。


    小夫郎说比夕阳还美几分。


    他抬手抚摸着小夫郎的秀发。


    小夫郎微微抬起脸,露出挺秀的鼻梁。


    抱腹松散地挂在身上,那张白净漂亮的脸上带着娇憨,漂亮的猫眼却隐着一丝妩媚。


    他微抬眼看着黎源,红润的嘴唇有些潮湿。


    黎源的胸膛微微起伏,粗糙的指腹顺着脸庞一路滑落至小夫郎的下颌。


    “珍珠……”黎源喃喃低唤。


    漂亮的猫眼越眯越细,小狐般紧紧盯着黎源。


    等黎源再起身,他眸色深沉地拉起小夫郎,小夫郎刚刚搂住他的脖颈,两人便缠吻到一起。


    好半晌,黎源松开满是汗渍的手,拂开小夫郎的发丝,附耳低语。


    小夫郎羞涩得蜷缩起脚指头,却还是点点头。


    当他被黎源科普这两个数字在床帏间如何运用时,真是被黎源那个世界的大胆开放惊呆住。


    黎源却说都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小夫郎只是单纯的单纯。


    两人折腾到大半夜,窗外正是连绵不绝的大雪。


    懒得顶着寒风去清理,用棉纱擦干汗渍后,拥着彼此入睡,黎源昏昏欲睡时听见小夫郎轻声说道,“哥哥,我怎觉得还是有些不满足。”


    黎源不做他想,“十八九岁正是兴头大,过几年就好了。”


    “是吗?”小夫郎幽幽看着黎源。


    他相信黎源是宠他爱他的,但是为何会若即若离,又为何不真正要了他?


    小夫郎轻轻抚摸黎源的眉眼,他希望黎源离不了他,心里身子都离不了那种。


    就像他离不了黎源一般.


    豆腐坊出年前最后一次豆腐,黎源要得多一大早赶去取豆腐,他是常客又是同村人,拿着第一批豆腐豆浆和豆制品出门时,十里八乡的其他人才慢悠悠过来。


    一部分豆腐切成块冻上放在竹棚的操作台上,想吃时就捡起直接下砂锅,但这里有个窍门,冻之前要先蒸几分钟,冻出来的豆腐内里才是蜂窝状,且弹性十足,烹饪时能吸收更多汤汁,口感也就更加美味。


    黎源还买了豆腐干,豆皮豆筋和豆果子。


    这些直接放到竹篮挂起来,可以保存很久。


    炖猪肉只是一个大概说法,其实就是指做荤腥,黎源做了梅干扣肉,卤猪蹄膀,炸了酥肉茄夹藕夹和肉圆子红薯圆子,前面做好后用浅碗扣着即可,后者直接放在簸箕里通风。


    小夫郎跟在一旁打下手,剩下的就是吃吃吃。


    等到正式吃饭时已经塞不下多少东西。


    黎源也知道他吃不下,只让他喝了炖汤。


    两人最近那事有点勤,黎源不耻下问,从小夫郎那里问了方子,隔三差五便炖个滋补汤。


    今日是淮山桑寄生砂薏仁炖排骨,这汤健脾胃补肾气,小夫郎喝了一碗就不喝了,黎源只当他吃得太多太杂,适当空腹消食也是好的。


    过了会儿就发现小夫郎从厕所里走出来,脸上有水痕,脸颊上带着一抹红痕。


    竟是流鼻血了。


    黎源笑得不可开支,小夫郎从后面抱着他的腰贴着黎源撒娇,“哥哥,我又没吃太多辣椒为什么上火,师父说憋坏了也会如此,可是我们不是每晚都做嘛!”


    黎源收起笑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事给小夫郎补什么补。


    他只好安慰,“今晚多服侍你几次?”


    小夫郎不依不饶,“没用啦,不多会儿又难受,哥哥到底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黎源自己都是个小处.男,也不是很懂。


    那种未彻底发泄的感觉他也有,只不过他会转移注意力,小夫郎正是上头的年龄,又不知具体原因,还只当次数少了。


    可是真的做是万万不可的。


    黎源有自己最后的底线。


    他转身搂住小夫郎,“那晚上你忍一忍,等实在忍不住时再说,想来会好一些。”


    第二日洗漱,黎源才发现嘴角破了口子,张嘴时还酸得不得了,问小夫郎感觉好些没,小夫郎犹犹豫豫点头,黎源便觉得有效果。


    那再酸也要坚持下去.


    接下来便是打扫屋子,杀鸡发面蒸馒头包饺子,两人白日不紧不慢地做着活路,晚上搂在一起黏糊,可谓过得充实又满足。


    就这样终于来到腊月三十这一天。


    一早天空就阴沉沉,等到中午开始下雪,下午时已经变成鹅毛大雪。


    连续好多天的雪日,漫山遍野都积累着沉甸甸的雪,像盖着厚厚的棉被。


    “今日无风,估计晚点就停了,是个好天气。”


    黎源贴完春联点燃灯笼的蜡烛,顿时红红的烛光将庭院照得一片暖意。


    他揽着小夫郎走进屋锁上门扉又进入点燃屋檐下的灯笼,顿时有些昏暗的院子明亮起来。


    地龙烧得很旺,厨房的灶火,火盆里的炭火都燃得很旺,整个房子暖烘烘,亮堂堂。


    黎源将小夫郎拉进怀里,亲吻对方的嘴唇,“我们开始准备年夜饭吧!”


    小夫郎笑着回应黎源的亲吻,“嗯……”


    第40章 过年


    这次可比两人过生时准备的丰盛得多。


    一年就一次,再者,接下来几日都不兴出门,要到大年初三才开始访亲拜友,原主家已经没有亲戚,较好的人家都要走亲戚,真正等到他们上门拜年已经是初七以后的事情。


    两人商议着多做点,从大年三十吃到初七。


    每日哪里都不去,主打一个吃了睡睡了吃。


    黎源忙了大半年,确实想松快松快,就同意了小夫郎的提议,一向讲礼节的小夫郎愿意放纵,他可不得配合配合。


    母鸡已经在围炉砂锅里吊着,鸡洗干净后,肚子里塞糯米人参生板栗大枣大蒜银杏,然后封口放入砂锅,香料用纱布单独装好放进去一起炖。


    另一个小围炉上的砂锅烧着酸萝卜猪肚,红红绿绿的泡椒一大堆,小夫郎撑在桌边往里看,瞅着黎源背对着他,正要伸手,黎源说道,“别偷吃,不然一会儿又吃不下。”


    小夫郎摸摸肚子,“哥哥,早上中午都没吃,我好饿。”


    黎源招呼小夫郎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土碗,里面夹满菜,泛着热气的糯米圆子,还在冒着油泡的酥肉,茄夹藕夹各一块,还有一块流着汤汁的蛋包肉,他将土碗递给小夫郎,“垫垫肚子。”


    小夫郎开心地接过去,一边吃一边喂黎源,满满一碗菜瞬间瓜分干净。


    “今日别吃杂了,这么多荤菜可不能浪费掉。”


    平日里伙食也不差,但黎源杜绝浪费,每次近乎光盘行动。


    荤菜每天都有但不多,大菜两三日才吃一次,遇到小夫郎食欲不佳,黎源可以一连七天只吃馒头泡菜。


    垫完肚子,黎源把卤菜切好装盘,卤猪肝猪舌鸡脚鸡翅,最豪华的就是卤猪蹄膀,切出来的肉一圈红一圈白再一圈焦糖色的皮,蘸着佐料吃别提多香。


    黎源见小夫郎馋得慌,夹了块最漂亮的肉给小夫郎。


    小夫郎仰着头接肉吃,吃得嘴角挂汤汁,幸福得眯起眼睛。


    鱼是条不便宜的桂鱼,村长家送过来的,黎源养在池塘里,居然一直活到年三十。


    黎源杀了后做成松鼠桂鱼,地里番茄泛滥成灾时,黎源见小夫郎喜欢吃番茄酱,索性做了一大缸,这次小夫郎大方,舀了足足一大碗酱汁给黎源,调汁时,酸甜味充盈着整个屋子,小夫郎觉得好不容易抚平的胃又饿了。


    粉蒸排骨也快好了,糯米圆子已经装盘,蛋包肉浇上汤汁撒上葱花亮眼又漂亮。


    红薯圆子做了拔丝,与一匣子糕点干果摆在一起。


    “哥哥,好多菜,别做了。”


    黎源头也不回,“再炒两个素菜,不然会腻。”


    小夫郎穿着棉拖鞋踢踢跶跶地跑出去,过了会儿一股冷香幽出来。


    回头望去,小夫郎去外面折了蜡梅,正往他的花瓶子里插。


    等黎源炒好素菜,发现小夫郎好半天没动静。


    结果人家找来红纸剪成细条,写了祝福词正往枝条上悬挂。


    不多时几瓶喜气洋洋的插花便弄好了。


    “怪漂亮的。”黎源嘀咕,那些福条仿佛听见黎源的赞美,瞬间翻动起来。


    这个家在热气腾腾的年夜饭里便鲜活起来。


    黎源家不是第一个吃年夜饭的。


    等到满桌子酒菜摆好时,村里已经响过好几趟鞭炮。


    两人穿着拖鞋跑到门口放鞭炮,黎源把火折子塞给小夫郎,自己将鞭炮挂在树枝上,鞭炮也花了大价钱,足足一万响,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年,小夫郎也是离开家人的第一个年,无论过去发生什么,黎源都希望响亮的鞭炮声除去旧年的不顺,迎来崭新的一年。


    小夫郎撅着屁股点了几次,尚未点燃就往回跑。


    厚厚的棉服将他包得圆乎乎,黎源捂着耳朵站在门前哈哈大笑。


    见小夫郎实在害怕,黎源凑过去握住小夫郎的手,炮竹炸响的瞬间,两人叫着往回跑,跑到门口又相互往鞭炮处推搡,噼里啪啦的炸裂声震耳欲聋,两人笑着闹着最后抱在一起,黎源伸出手捂住小夫郎的耳朵,小夫郎也捂住黎源的耳朵,两人依偎着彼此,看着硝烟中不时闪现的亮光,直到鞭炮炸完才慢慢回到屋子,随着硫磺味一起涌入院中,两人激烈的心情还久久不能平复。


    两人吃吃喝喝又跑去院里堆雪人。


    黎源从地窖里取来新鲜的胡萝卜,小夫郎直接找出几枚黑色的砾石。


    两人堆着堆着又开始打雪仗,起先小夫郎还温温柔柔,被黎源的雪球砸中还呀呀的叫两声,后来见黎源来真的,顿时繁文缛节都不讲了,裹了硕大的雪球一直塞进黎源的肚子里才作罢。


    黎源也不讲究,“挺”着个大肚子在后面狂追小夫郎。


    小夫郎玩到束发散掉才作罢。


    疯了一通又有些饿,围炉上的猪肚烧得焦香辛辣,鸡汤也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两人换了身衣裳又坐到桌边继续吃。


    即便两人再能吃也没吃多少,只将现炒的菜吃干净,其他能放的又收回去,屋里燃着蜡烛,四下亮堂又不失温馨。


    两人搭配着收拾,不一会儿就把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倒是泡椒猪肚吃掉不少,主力自然是喜辣的小夫郎,鸡只动了半只,鱼也吃干净。


    黎源泡了野茶和果茶,小夫郎喝不惯野茶,果茶加蜂蜜,酸酸甜甜倒是喜爱。


    围炉照例烤着栗子花生。


    小夫郎撑起身子吃了两颗栗子便再也吃不动,看着满桌子糕点零食,心有不甘的又躺回去。


    黎源也没好多少,捂着直乐。


    小夫郎蔫儿巴坏,有消食的药丸也不拿出来,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见黎源开始喝茶,才跑去卧室拿药,等他屁颠屁颠谄媚地递给黎源时。


    黎源哼了一声去拿米酒。


    米酒度数不高,温热了喝才会有点上头。


    黎源做了两缸桂花醪糟,一缸放在里面。


    外面这缸已经吃掉大半,时不时煮个醪糟蛋,做重口味菜式放半勺都是不错的提鲜佐料。


    黎源拎着酒壶径直走向里面那缸,在椅子上躺尸的小夫郎噌的跳起来,“哥哥,我不想喝了。”


    黎源摆摆手,“我自个喝,今夜要守岁,微醺才舒服。”


    “哥哥。”小夫郎冲过来。


    黎源眼疾手快,猛地打开盖子,“好呀,你个老六!”他是说小夫郎的反应有些奇怪。


    小夫郎扑过来从后面抱住黎源的腰,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头探过肩膀往缸里看,大半缸桂花醪糟被吃得东一个洞,西一个坑,酒水更是早不见底。


    “什么时候偷吃的?”黎源侧头看着罪魁祸首。


    小夫郎半眯着眼睛撒娇,偏头贴着黎源的肩头只笑不说话。


    黎源戳了戳小夫郎饱满漂亮的额头,最后忍不住亲了亲对方的嘴角。


    小夫郎突然踮起脚凑过来,含住黎源的嘴唇。


    两人很是热辣的亲吻了一会儿,黎源只得从前面那缸取酒,洒了干桂花置于围炉上,不一会儿就有馨香的味道飘出来。


    过子时,村里又有鞭炮陆陆续续响起。


    黎源跟小夫郎又出去放了挂鞭炮,新的一年就算来到了。


    进屋两人洗了澡穿上新置的衣裳,说说笑笑往卧室走,卧室里正暖和,还带着腊梅的清香。


    “哥哥,我的压岁钱。”


    黎源刮小夫郎鼻子,“钱都在你手里,我哪里还有钱。”


    谁知小夫郎从里衣掏出一个红包,“那我给哥哥压岁钱。”


    黎源打开红包一看,里面装着两文钱,各自串着一根红绳。


    他大笑着揉小夫郎的头发,“小气鬼。”


    “哥哥,我跟李婶学了好久,戴着试试。”小夫郎期待地看着黎源。


    黎源这才发现是两串手链,细细的红绳各串一枚钱币,细绳编织得简洁古朴。


    小夫郎又说,“若能放到寺庙祈福便更好,但我有我的法子。”


    小夫郎趁着誊抄典籍文献的功夫,将两枚铜钱洗净后放入祠堂祈福,希望村里的老祖宗们能保护他们。


    趁着小夫郎帮他系红绳,黎源摸出早已准备好的戒指,摊开手掌,“我们那里夫妻或者夫夫才戴的对戒。”


    小夫郎手里的动作慢下来,直愣愣看着黎源掌心的戒指,好半晌才抬起头,漂亮的猫眼泛着红,里面波光粼粼。


    “哥哥,你承认我们是夫夫?”


    他怕黎源听不明白,又说,“就像别人家夫妻那般?”


    黎源不明所以,轻抚小夫郎的眼角,“你这又是哭哪门子,我们不是一早就是夫夫?”


    小夫郎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玻璃珠子似的眼睛哀怨地看着黎源,“哥哥,你这话没有一丝一毫骗我的吗?”


    黎源自然未骗过小夫郎。


    他立马收敛神色认真道,“当然不骗你,哥哥想跟你做一辈子夫夫。”


    哪怕道艰且阻,哪怕未来许多困难,又无论他多么渺小势弱,黎源都要牵紧小夫郎的手一步步朝前走。


    小夫郎认真盯着黎源的眼睛,他没有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见一点点迟疑或不坚定。


    大约如此他险些问出来。


    但隐忍谨慎的性格还是让他保留一两分,同时心中的不安定总算稍稍放松些许。


    那就是别的原因让黎源犹豫。


    小夫郎一时半会摸不到头绪。


    不急,总能找出来,等他找出来一定要狠狠讨回来。


    小夫郎露出笑容伸出手指,“哥哥帮我戴。”


    黎源见小夫郎舒展容颜也跟着高兴起来,小夫郎的性子他是知道的,敏感多疑九转十八弯,换个人不定像他如此了解。


    婚书的事莫非小夫郎察觉到什么。


    黎源把自己近来行径想了想,琢磨出缘由,两人一向好好的,那段日子不碰小夫郎,终究引起对方的怀疑。


    早知自己定力不过如此,就不搞那一出。


    黎源无奈叹口气,拐着小夫郎去睡觉。


    睡到不知什么时辰黎源迷迷糊糊被两只鹅的叫声惊醒,他惺忪地睁开眼睛,窗外还黑着,只听到扇翅膀的动静,片刻后又安静下来,怀里小夫郎迷迷糊糊呢喃了“哥哥”,把脸彻底埋进他的脖子里。


    黎源困得厉害,搂进小夫郎再次进入梦乡.


    黎源醒来后第一件事先去鸡棚看了看,他担心两只鹅欺负阿紫。


    结果大家都睡得好好的,把阿紫从鹅屁股下面拉出来时,小狐狸还迷迷糊糊看着他,跟小夫郎一个模样,黎源揉了揉阿紫的脑袋,又把阿紫塞回去。


    黎源进厨房烧水时听见小夫郎“哥哥”“哥哥”的喊他,不急切,带着刚睡醒的迷糊劲。


    黎源擦把手走过去,“怎么了?”


    小夫郎极少这样。


    小夫郎说不出由头,就是今日醒来心头跳得厉害,他爬过去搂住黎源的腰,“哥哥,再睡一会儿。”


    “我烧了热水要看着火,你再躺一会儿就起来洗脸刷牙。”


    小夫郎应了一声松开手。


    黎源以为他躺回去,紧接着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真是走哪儿跟哪儿,黎源笑了笑由着他去。


    早饭吃得清淡,这年代又没电视可以消磨时间,黎源绕着屋子东瞅西看,如果再建个屋子该选在哪里,外面的菜园子面积还不错,再往外走就是坡地,往右走也是坡田,那边的低洼处是邻居家。


    两家离得不近,黎源站在坡边能看见被竹林掩着的屋子,此时瓦片上正升着炊烟,他们一家也回到乡下过年。


    年前对方还送了一块腊肉过来,黎源也回了礼。


    其实菜园子左侧很适合建房子,地底泥土坚固,不会出现下雨滑坡的危险,加固地基即可,屋檐下的空间要大,两边的门都能打开,那么夏季乘凉就有了好去处。


    左侧最好做个平台伸出去,既可以眺远也可以晾晒衣物。


    黎源丈量两地距离,离现在的院门大约十多米的距离,到时候把院墙拆一半,拆下来的石头把新的空地围进来,新院子不铺砾石,得铺青砖,等稻米成熟后晾晒也方便。


    黎源又瞧中一棵大树,怕是种了有几十年,枝干挺拔粗壮,要把这棵树圈进来,新屋子的一半置于树荫下才安逸。


    黎源对几进几出的院子没执念,倒是很喜欢后世那种民宿,一个大院子,郁郁葱葱的绿植里,这里一幢,那里一栋。


    黎源正想得入神,“哥哥”“哥哥”的叫声再次响起,怎么说呢,小夫郎确实做不了什么坏事,但是呢,他能让你什么事都做不成。


    黎源见他实在闲得慌,“院子的雪脏了,我去扫一扫,你把鸡鹅喂了,阿紫也煮个鸡蛋吧!”


    黎源极少主动给阿紫喂什么好东西,小夫郎就是他的阿紫,他才懒得再养一只。


    听到黎源愿意给阿紫吃鸡蛋,小夫郎高兴地眯起眼睛,转身朝后院走去。


    抱腹里衣都换了新的,棉袄还是那件群青色,因是过年前才做的,小夫郎便不让黎源浪费钱。


    但黎源还是给小夫郎做了身贴里和圆领袍,贴里是米白色,圆领袍是浅石英,中间的长衫是白藤色,小夫郎试衣时,黎源都屏住呼吸。


    这还都是普通布料,小夫郎身上的华贵之气便隐藏不住,也不知究竟怎么养出这般气度。


    小夫郎爱惜衣物,把这三件套挂得整整齐齐,还说除非哪家有喜事,不然不穿。


    于是在家都穿那身圆滚滚的棉袄棉裤,本不会给小夫郎买桃夭色,太粉了,但是布料放得太久一直没卖出去,老板便宜卖给黎源。


    李婶可喜欢这个颜色,因黎源说只在家穿,小夫郎才勉强同意,等穿习惯了自己反倒不觉得有何不妥。


    于是,一只圆滚滚穿着粉蓝粉蓝的小可爱披头散发地滚进后院了,他一来,两只村霸就围过来,修长的脖子在小夫郎身上蹭来蹭去。


    小夫郎推了它俩好半天才把阿紫拎出来,然后发现阿紫的毛都炸了,也不知被两只鹅压在屁股下面多久。


    阿紫伸伸懒腰亲密地蹭着小夫郎。


    小夫郎正要转身,阿紫突然挣扎着跳回窝里。


    与此同时,两只鹅扑腾起翅膀,脖子一伸一伸望着溪水对面的方向。


    这边鸡飞狗跳,百米之外的林间一片肃杀。


    小夫郎缓缓转身,只见溪水对面的丛林里黑压压一片。


    起先看不出什么,只当那些块状是白雪消融后的黑石。


    再细看,只见单膝跪伏着几十名近侍,黑纱金丝贴里,金蟒黑腰带,双配雁翎刀,头戴大帽。


    领头两位,抬脸垂眸,声音低沉却从林间清晰传来,“属下来迟,还望世子赎罪!”


    小夫郎眨眨眼睛,突然跳起来跑向前院,“哥哥,来了好多乌鸦。”


    鲜艳的圆滚滚在竹林里蹿了两下不见身影。


    一群人无人动弹,林间空气凝滞肃杀。


    溪水对面竹林,两只鹅先是呆呆看着这边,随着小夫郎的叫声缓缓张开翅膀,再是大摇大摆行至溪边巡弋,母鸡们先是缩着,此时也从窝里走出来,沿着溪水啄虫拉屎,最后出来的是小狐狸,扒着鸡窝遥遥看了林间一群人,嗖的一下跑去前院,身形速度与小夫郎如出一辙。


    领头左位那人微微抬起眼皮凝视竹林,他眼小目深,精光敛而不露,腰间配三把雁翎刀,在小夫郎彻底消失不见的瞬间,面肌轻微抽动。


    终于有人忍不住,“大人,声音不似,会不会认错人。”


    领头右位男子从始至终未有半分异色,他也抬起眼皮,五官同样冷硬,目色却要平和些许,他看着小夫郎消失的方向,“就是世子,既然世子不认定有其他考量,我们先退回去。”


    小夫郎一路心惊肉跳地跑回去,到厨房外墙骤然停下脚步,该来的还是来了。


    从他写信回去便意识到有这么一天。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他从未怀疑父亲的情报网,只是没想到他谨慎又小心,还是被找到。


    他深陷囵囿,近侍们铺天盖地杀过来都没能把他救出去,他怨过恨过。


    现在,他不想走了,他们又来了。


    直到阿紫咬他的裤脚,小夫郎才回过神。


    一向清澈的眼神微微沉凝,就在阿紫有些害怕想蜷缩起来时,小夫郎展颜一笑,抱起阿紫,“可不能告诉哥哥,会吓着哥哥。”


    黎源看着转出来的小夫郎,“刚才鬼叫什么?母鸡听见都要少下两枚鸡蛋,还从这里钻出来,堂屋没有门吗?”


    小夫郎看着黎源的碎碎叨叨,眼底暗色彻底消散,“我发现阿紫胆子好小,刚刚一叫它吓得缩起来。”


    黎源把雪扫做一堆,院子里没有泥土,雪不脏,等其消融后会流进砾石下面的土层,倒不用黎源再把雪运到院外。


    “阿紫被自己的母亲差点咬死,难免留下心理阴影,以后对它好些,胆子会慢慢大起来。”


    小夫郎撇嘴,“我对它还不好?”


    黎源叹气,“鸡蛋熟了,快喂给它。”


    黎源看着身量快跟他一般高,却一脸长不大的娇憨模样的小夫郎,笑着嘀咕道,“再宠下去就会变成爸宝男。”


    小夫郎不动声色看了眼溪水方向,自己刚才装疯卖傻只能唬住他们一时。


    太师府等级森严,他们断然做不出强行带走他的事情,若父亲下令则另当别论。


    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无法传回消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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