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鬼说话。
林昭下意识在心里接话,垂眼看简。简脸色煞白,眼里翻涌起浓烈情绪,明显对里德太太的到来反应很大。
若是往常,面对这样严厉的质问,简早已低下头,将自己缩成一团,用沉默来抵御这令人窒息的压迫。
可这次,或许是因为身旁的林昭和离开盖茨海德的安排带来了不少勇气,她只是迎上里德太太的眼睛,一言不发地回瞪着对方。
对于简的这种眼神,里德太太早就习惯了,但本能的厌恶刚刚泛起,她就察觉到室内还有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
刚刚在门外,她分明听见简在说话。她几乎一想到怀疑他来了这里,要向简确认自己有没有把去学校的事情落实。
倘若不是这样,那就是简·爱已经病得精神失常了!可看她神态,前者的可能性要比后者大——
属于死去丈夫的鬼魂又在看着吗?为何他要那样偏爱这个该死的简·爱?比起去照顾自己亲生孩子,也要时刻守在她身边?
里德太太脸上的愤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苍白和冷意。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简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将原本准备好的、到了嘴边的斥责话语生生吞了回去。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维持的、平淡到近乎僵硬的语调说:
“算了。我只是来告诉你,过不了多久,我会安排送你去一所寄宿学校。”
说完,她便想转身离开,仿佛多在这个房间里待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是什么学校?”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里德太太的脚步顿住了。她回过头,看见简依旧坐在床上,小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牢牢地锁定着她,重复着那个问题。
林昭就站在简的身旁,是她在简的耳边提示了这句话。
她要让里德太太亲口说出那个承诺。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里德太太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多年前丈夫去世时,她离开红房子,客厅等候的简也是这样看着自己。
她一直这样沉默,动也不动地待在她附近,却什么好话也不说,多年如一日,吸血虫一样地寄生着自己。
简恨她吗?她不关心,因为她更早就恨起这个女孩了。虽然要用的花费超出预期,但她总算不用再看见她了。
“……一所很好的学校,会教你规矩和学识。”里德太太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回答,她转回头,不再看简,“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花费这么多心思,之后在学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理你了。”
话音未落,她便像逃跑一样,快步离开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将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和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都隔绝在了门后。
房间里恢复了宁静。
简在里德太太离开后,几乎是立刻转过头,她的眼眸里写满了不可思议,紧紧地盯着林昭。
“你……你做了什么?像吓约翰那样吓了她一场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颤抖,“她看上去……总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了。”
看着小女孩脸上那生动的、混杂着震惊与快意的表情,林昭心中涌起一阵柔软的暖意。
“我答应你的事情,当然会做到。”她微微一笑,“怎么样,你现在有心情好些吗?”
简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揪着被角,低声说:“能离开这里,是很开心……只是,没想到真的这么顺利。我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做梦。林昭不由想起来自己刚到这里的想法。
说实在的,她还不能完全接受自己穿书的事实,所以才将能为简做的任何事都放在首位,姑且把这惨痛的现实抛之脑后。这突然提起,叫她差点叹出一口气。
“这不是梦。”她朝简轻轻摇头,视线扫到自己放在床头桌的《简·爱》。
事情发展到现在,应该已经和原著完全不一样了,但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红房子事件”那样强行修正剧情的情况,她还不能放松警惕。
想到这,她继续补充,既说给简听,也变相安慰自己:“而且,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你会去新的地方,学新的知识,认识新的人。”
我会努力让你避开原著那些糟糕事情的,简。
简自然不知道林昭说出口没说出口的话都藏着怎样坚定的决心,她只是略显腼腆地对林昭点点头:“谢谢你,林。”
很多事情就是差个开头,比如说,对林昭说话带上称呼后,简和她相处明显放松不少。在等待出发去学校的日子里,简身体好转不少,最喜欢干的事情变成了“和林昭聊天”。
府里的气氛依旧古怪。里德太太自那天后,便极少出现在简的面前,即使偶尔在走廊上遇见,也只是冷冷地瞥她一眼,然后匆匆走开,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
这反而给了简前所未有的自由。
她开始带着林昭在府上走动,找各种地点开展交流。
“林,这里是画室,舅妈不让我们进来,怕我们弄脏地毯。”简指着一扇紧闭的门,小声地对身边的林昭说。
“那要现在进去看看吗?”林昭打量着这道雕花精细的门,想起来简日后也是画得一手好画,若有所思地提出建议。
简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反正里面的画也并不好看,都是些颜色很暗的风景。”
之后你可擅长画这种画了呢。林昭听她小大人般的点评,弯起嘴角,没说什么。
她们穿过长长的走廊,经过那间曾让简魂飞魄散的红房子。这一次,简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加快了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她们继续走着,很快溜达到了楼下的客厅。
伊丽莎和乔治安娜坐在一张沙发上,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看都不看彼此。而约翰·里德,那个肥胖的、永远精力过剩的男孩,正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将一块蛋糕揉成团,再丢到地毯上。
他一眼就看见了从门口探头探脑的简。
“喂!你这个没人要的穷鬼!”约翰朝她大喊起来,脸上露出惯常的、充满恶意的笑容,“听说你马上就要被送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破学校去了?真是太好了!我早就受够你了!”
里德太太就坐在不远处的扶手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账簿,却显然心不在焉。她听见了约翰的嘲讽,一如既往的面色不改,丝毫没有出言制止的打算。
“奇怪,书里这时,里德太太不是因为简快离开,都不准孩子们招惹简了吗?看来好学校真的割了她好大一笔,都要孩子给她出气了吗?”
林昭心里盘算着,打量客厅的目光看向简,发现小女孩的脸色已经白了。
简捏紧了拳头,她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忽然一顿,往后退了一步,似乎不打算和他们计较,要离开这里。
林昭感到更奇怪了。
简对此忍让的理由又是什么呢,难道因为缺少了餐室那关键一架吗?她可不想叫简因为自己变得憋屈。
想到这,她伸手轻轻按住了简的肩膀。
“别怕。”林昭重新看向约翰·里德,“看我的。”
她三两步上前,在约翰想抓起蛋糕丢出前把盘子抽走了。他抓了个空,肥胖的身躯失重地朝前一倒,狠狠砸到了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快、快拉我起来!”他吃痛地大叫起来,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扑腾,试图撑起自己肥胖的身体,却像一只翻了壳的乌龟一样滑稽。
林昭都没想到约翰能把自己摔成这样,她无言地松开抓着蛋糕盘的手,任蛋糕重新落回原地——此刻被约翰的后脑勺挡住的地方。
“啊!”
“哈哈哈哈哈——”
伊丽莎和乔治安娜本来还在看戏,此刻见约翰如此狼狈,几乎和约翰的尖叫声同时,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窃笑。
约翰听见了笑声,更加恼羞成怒。他胡乱挥舞的一条腿,正好勾住了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伊丽莎的裙摆。
伊丽莎惊叫一声,向后踉跄一步,手里捧着的糖果盒脱手而出,五颜六色的糖果叮叮当当地撒了一地。
“我的糖果!杰克,你这个蠢猪!”伊丽莎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
约翰此时总算挣扎着爬了起来,他愤怒地瞪着自己的妹妹,又觉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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颊火辣辣地疼,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他下意识地一摸头,被蛋糕块糊了一手,而后怒吼一声,想也不想就朝伊丽莎的方向甩了出去。
那蛋糕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抛物线,伊丽莎灵活地躲开了,却不偏不倚,正中她身后乔治安娜的身上。
乔治安娜穿的裙子是她盼了一个星期,刚刚从巴黎寄到的。她尖叫着把蛋糕扒拉下来,看到自己崭新裙子上沾染的奶油,瞬间爆发了:“啊!我的裙子!约翰·里德!!”
客厅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约翰因为摔倒和被嘲笑而怒吼,伊丽莎因为撒了一地的糖果而哭闹,乔治安娜则指着两个兄姐,为了自己被弄脏的裙子而放声尖叫。三个孩子吵作一团,互相指责,谁也不肯让步。
里德太太早从账簿中抬起头,但根本找不到插手的机会,焦头烂额地喊起女仆来。
林昭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不由感慨,这几个孩子如果不是被里德太太这样娇惯着,以他们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恐怕都活不到现在。
而站在门口的简,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她当然知道最初的起因是林昭抽走了那个盘子,但后续的发展完全是她那几位表兄妹自己的“杰作”。
看着他们此刻手忙脚乱、互相指责的狼狈样子,她努力抿着嘴,试图忍住笑意,肩膀却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清脆而响亮,在这混乱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朝她看来。
简被这几道愤怒的目光看得心里一惊,笑声也戛然而止。她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赶紧捂住嘴,转身就跑。
她一路跑出大门,穿过花园,直到跑到那棵老橡树下才停下来,靠着粗糙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林昭避开那些赶来的女仆跟上来。没有人看得见听得着,她便远远朝简招手。
“跑得真快——”
“我……我怕他们追上来。”简转身靠着树,还有些气喘,脸上却挂着笑,脑海全是刚才的画面,“你……你真是……”
她想说“你真是太坏了”,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林昭也没做什么坏事,最后只化作一句由衷的感叹:“你真厉害,林!”
林昭走到她身前,想说自己没做什么,却看着简笑眯的眼说不出话。
简的皮肤常年苍白,被这一闹,倒是红扑扑的,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该有的气色。
而且比起前几次整蛊,简这次站得远,没被波及,也没人顾得上来找麻烦,总算是坦然看戏,眉眼里还掺了几分得意。
与初见那副忧郁面貌相比,变化大得林昭有些鼻酸。
她本来还想关心一下,简为什么想避开和约翰的冲突,现在也觉得没关系了。
十岁的孩子,本来就不该天天被欺凌虐待。在那处境下养成的反应,无论是反抗还是沉默,都只是悲剧的衍生。
现在,既然她已经决定在简身后,与她一起面对接下来的人生,那也没理由不去带她避开,那些糟糕的处境会带来的影响。
想到这,林昭摇摇头,也弯起眼:“这不算什么,简。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更厉害的人,厉害到不会再接触到这些糟糕的事情。”
简依旧不太明白林昭话语那些深意,只不过,她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相信这位“幽灵”女士,所以这一次她也只是很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这一天结束,便是她们出发的日子。
简起了个大早,贝茜帮她把为数不多的行李收拾好,又难得温柔地为她梳理了头发。她们交谈几句,一切准备就绪后,一名仆人走上楼来,提醒马车已经到了。
“惠尔伍德公学听说是个很好的学校,你在那一定要守规矩,别再惹得太太这般的好心人伤心了。”贝茜最后叮嘱了简一声,便拉着她下楼。
简没有再辩驳贝茜对里德太太的评价,她低着头,一副安顺模样,实际上,心已经和鸟儿一样,随着学校的名字飞得远远的。
惠尔伍德公学……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