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交谈声一片。
不知道谁喷了高档香水，檀木味的，气温又舒适，林青木闻得昏昏欲睡。
那天和谢佳原牵了手，她现在想起来还有点迷迷糊糊。
无关感情，单纯是因为电梯全坏了需要走楼梯，楼道里很黑，他们就牵了片刻。
也可能是他出于少年人的好奇心，觉得不是在学校，就没放开她伸过来的手。
再听话的孩子，也会想拿罐子里的糖，哪怕这是一个摆在高处的罐子。
下楼等车的时候，林青木勾住他的肩膀，蹭到鼻尖，谢佳原躲开：
“我走路回家！”
直到睡觉前，她给他打了第一个电话，问他到家了吗，他那边有风，听上去窸窸窣窣的，还有喘气声，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到抽纸。
林青木说：“嗓子怎么这么哑？是吃蛋糕上火了吗？”
谢佳原说可能吧，声音像泡在水雾里，低沉潮湿，她觉得怪性感的，要求打个视频看看。
他强硬地拒绝，语音也立马挂断了，林青木最后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十七八岁的年纪，太多事没有逻辑。
非要解释，说是有病更合适。
门开了，服务生进来上菜，林青木离得最近，侧身礼让，这动静引来其它人的目光，说话的是林镜：“想好没？到底要不要那个角色呀？”
“是不是不想演小丫鬟？”制片人笑：“漂亮是真的漂亮，倒适合演个小狐妖小花妖。”
她还是被林镜带来饭局了。
林镜给她找了个很不错的本子，由高人气网络小说改编，主题是东方玄幻。
找的角色是女四，一个讨喜的小丫鬟，只需要说些简单的台词，再跟着女主角到处晃悠，露出或惊讶或开心的表情，不是那种考验演技的角色。
“没有，我还在想。”林青木挤出笑，还是那个女制片人说：“那可要抓紧点哦，现在市场饱和了，竞争大，比这更小的角色都有大几千人在争。”
林镜忙不迭附和，暗暗发消息让女儿赶快，不想要就说，别耽误别人时间。
但林青木知道，她妈不会让她真的放弃，给予的选择权形同虚设。
桌上几个十八线全程敬酒，有个女生被要求着跳舞助兴，几个男人大着肚子，偶尔点评一句。
林青木借故去了洗手间。
不想出去，就搜了搜桌上几个小演员的名字。
跳舞那位之前是网红，在视频平台有千万粉丝，妆容和穿搭被全网模仿过，有演网剧和上综艺的经历。
她还以为这种自带流量的人，能有些话语权，又想到和林镜的圈内朋友吃饭时，总是听到的三个字：
不够腕。
林青木刷了几个视频，很无力地叹口气。
这时卫生间出来一个高挑的女生，是另一个星二代：“你也来这避难啊？”
“嗯。”
没有大人，对方直说不想进圈，何况现在经济下行，网友们戾气也重，资源咖比一般明星更招人恨：“他们骂得好脏的，我不是粉丝我都受不了。”
她说的是某个00花拿下了一番的事，比男方资历低，之前比较糊，一夜之间空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怎么回事。
热搜底下都是骂人的，男方粉丝撕得最狠，还有人根本不是谁的粉丝，只是喜欢发泄情绪，戾气很重。
“我也不想。”
“是吧？”女生蹲下靠墙：“而且又吃不饱，赚了也没意思，我不吃肉真不行，刚刚和他们说话，我什么都不敢夹，等一下就让我妈带我去吃火锅。”
林青木也没吃饱，可林镜不会带她去吃东西，顶多回家煮根玉米，这几天只允许她吃水煮菜，瘦了几斤。
她很不想进这个圈，因为学校里那群人一定会首先出来爆她的料，不管红没红，先把她名声搞臭。
被学校里的人骂可以反击，但网友不行，如果骂了回去，他们不仅会变本加厉，还会把她的言论做成梗图，配合营销号和别有用心的人，在网络上大肆传播，以精神污染的方式肆虐。
林青木有时候很讨厌网络热梗，尤其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又坏又蠢。
比辱骂更绝望的是戏谑，因为别人不在乎你的痛苦，只是造谣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问题又回到原点，赚很多钱也吃不到好吃的，要吃就要变胖，变胖又得挨骂，不，不胖也会挨骂。
完美形成一个死循环。
林青木悲观起来，两个人抱头痛哭。
那边给了她一天的时间考虑，非常利落的语气。
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只有车载音乐在忧伤地唱。
路过便利店，她软磨硬泡林镜同意，店里有卖关东煮，林青木选完，站到外面吹风等候。
这一片离繁华的市中心不近，如果把这座城市比作礼服，市中心是最具设计感的襟领，是议论的焦点，这里就是沾着灰的裙角，灰蒙蒙的。
春三月的夜晚，几个打完球的男生从对面跑过，老人推着车卖麻辣烫，旁边坐着年轻人，满街飘香。
便利店的门响了一声，有人拎着塑料袋从里面出来。
林青木回头看到谢佳原，说来也怪，出于打发时间的心理，她刚才还在赌，下一次见到他会是在什么时候和场景里。
想起自己那天亲上去的勇猛劲，以及事后的主动。她低着头，有点低俗地脑补了酒店。
塑料袋里装着洗发水和沐浴露，还有一块洗碗用的方形海绵，他穿着二中校服的短袖长裤，带着水气：“你也来买东西。”
她指店门：“关东煮。”
谢佳原换了只手拿袋子，表情平淡：“最好再加一点主食。”
“你管我？”
他不生气：“不吃主食对身体不好，你变瘦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他一开口，在饭局上积攒的郁闷就消失了。
他不太会说话，既不会抛出话题，也不会接住话题，说完呆呆地站着。
以往林青木肯定会继续挑逗，今天没什么力气，就没说。
那个吻替她省略了许多腹稿。
拿着关东煮出来，他还在原地：
“我送你回家。”
“你是我的……我的保镖吗？”
林青木咬了个丸子在嘴里，烫得说不出话，他知道她家和这的距离，拿出手机要去扫旁边的车。
她把丸子嚼碎吞掉，伸手：“不用了，我妈妈的车在那边！”
她指了指十米外的银色轿车，他看过去，立在原地，清俊的脸上又显出愣气，默默把车子推回去。
拿手机捣鼓小程序，不会取消订单，对着车尾的二维码扫了半天。
袋子里的洗浴用品是460g正装，他把袋子挂上旁边的车把手，重量不对等，差点碰翻，还触发了车子的警告音。
一桌吃麻辣烫的年轻人都看了过来。
谢佳原的耳尖发烫，又不敢大声说自己不是偷车的。
老式帅哥，今天还得加个笨字。
林青木不客气地笑，帮他解释了，上车之前回过头，冲他勾唇：“上来送我回家呀，怎么言而无信了？”
谢佳原提着袋子，面无表情：“你又来了。”
林青木的嘴很坏，但是脸很好看，为此他不知道原谅了她多少次，谢佳原在心里谴责自己，回过神，车子早就开走了。
她像是不记得对他做过什么。
他们谁也没提。
林青木发来表情包，毛绒绒的仓鼠叉着腰，宣告着自己刚才的得意。
谢佳原看见街边的猫捉老鼠，看见老鼠几次挑衅，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肆无忌惮之际，被猫一口扑食，慢吞吞地回去了。
高二下学期的忙碌程度不亚于高三。
心态很关键。
高三到了下学期，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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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已经知道自己的实力，就放平了，还不如想想解放了去哪玩，不白焦虑给自己找罪受。
高二就不一样，各层次的学生都觉得还能冲，鼓足了劲苦学。
有天赋的学生除外，没办法，有人天生脑子好，也有适合自己的技巧，知识学到了点子上，不用死记硬背也能名列前茅。
靠努力考进二中的学生不服，暗暗较劲，抱着书出现在学校的各大角落，争分夺秒背，和优等生群体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气氛。
林青木属于第三种，下课就睡，两耳不闻窗外事。在同学们眼中，她和尚斯哲是一类人，自身条件好，在学校里出尽风头，到了哪都不会不好过。
可实际是，她在班里只和彭嘉怡关系好，但知道彭嘉怡心里没把她当朋友，她见过彭嘉怡和闺蜜玩的样子，手挽着手大声爆粗口，和她从来不会。
林青木也会借她护肤品，陪她去小卖部买东西，看她拉着自己的手，挤到人多的地方，装作不在意地说：
“对啊，她本来就是我朋友啊。”
彭嘉怡外班的朋友看到就会：“哇！”
林青木只是笑。
有时也拉着彭嘉怡的手，这样后者能陪她玩，让她不在自由活动的时候无聊。
泛泛之交不计其数，于是她开始思考，谁会在她生命里产生意义。
月考的最后一天是周五，提前放学，潮湿的傍晚，学生们成群地走。
有人好奇地停下脚步，看向树下拎着书包的女孩。
她是二中有名的漂亮女生，美得很有攻击性，五官立体，路灯自顶洒下，那张脸像月光下的刀锋。
学生们多看了几眼，低声几句，接着匆匆赶路。
林青木对着手机上，朋友发来的初恋照片发呆，电子烟吞云吐雾，说不上什么感觉。
烟的味道是葡萄，初恋的味道早就忘了。
那是个品学兼优的男生，也很帅气，但她不喜欢他在人群里众星捧月，也不喜欢他对谁都好。
人是她追的，分手也是她提的，各自有了新生活，没什么再好深究。
雨点落下来，被路灯熏得昏黄，对面是公交站台，车子停下，被人群填满，开走，消失在飘摇的雨里。
林青木捡了脚边的空瓶子，朝树旁的垃圾桶扔去。
“你还没回家？”
谢佳原从树下走出，林青木微微偏头，嗅到薰衣草味，和她家的洗衣液一个牌子。
谢佳原的目光掉在她的手机屏幕上，怔住，没反应过来，她的脑袋往他身上一倒。
眼疾手快托住她的脸颊，他气息渐促，手心很烫。
她喝多了。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啊？第几次了。”林青木梦呓，两三秒过后，谢佳原才发现她是对手机说。
画面中的男生显现出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气质，温润如玉，黑色西装裁剪得体，胸前挂着工作牌，满面春风。
谢佳原僵在原地，雨还在下，车流不停，树叶婆娑，他是唯一的静止物。
瘦长的手轻轻发颤，僵硬得挂不住雨水。
林青木感受到，还在划手机：“这么怕，你也讨厌我吗？”
一方天地只剩下两人，他俯身摁灭手机，屏幕中碍眼的脸消失了，“你要是在问我，就看着我说。”
谢佳原托住她的下巴，她被迫转过脸和他相视：“哦，谢佳原，你也讨厌我吗？”
细雨飞斜，指腹摩挲着她的嘴唇，他半身湿透，眼睛也被雨洗过，呈现出浅到淡漠颜色。
冲刷走喜怒哀乐，露出痛苦的礁石：
“不讨厌，我只是可怜你。”
因为害怕孤单，随便进入亲密关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这是他几个月以来，对林青木说的唯一一句真话。
捏着下巴，单手拔掉她嘴里的烟，看都不看，丢进垃圾桶：
“你为什么从来不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