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黑得很沉，昏黄的路灯拉长两道影子。
好在没有烫伤。
“刚出锅的饺子当然烫。”老板瞅他：“现在的高三学生，都学傻了吧。”
谢佳原懊恼。
“什么男朋友？”
蒋飞杰调了一碟辣椒油，说出尚斯哲的名字和八卦，因为两个都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真料假料都有。
蒋飞杰：“反正挺多人传，他们一毕业就会在一起了，好像连家长都见过了，板上钉钉咯。”
尚斯哲的父亲是市里的房产大亨，平时穿的球鞋四位数起步，高兴了就请班里人喝奶茶，办一场生日宴得花大几万，不包括礼物。
据说他一有空就去看NBA和赛车，学校里很多男生都想和他搭上关系。
谢佳原见过他几面，想不起长相：“嗯，所以呢？”
“什么所以，就这你还和她玩那么开心，不怕尚斯哲找你麻烦？”蒋飞杰嗤笑，觉得他问了个幼稚的问题。
“那小白脸私下挺小气的，之前请吃饭还让每个人随五百，不然不给进，礼物也得额外送，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喝喜酒，没进娱乐圈就这么势利。”
谢佳原的碗里没放调料，舀起一个饺子，“林青木有去吗？”
蒋飞杰一愣，找了找尚斯哲的朋友圈，没有在九宫格里看见她：“应该没去，去了他绝对发第一张，巴不得别人知道自己身边有美女。”
他转过手机，给谢佳原展示对方朋友圈，九宫格的每一张照片极尽奢华，站满了俊男靓女。
第一张照片是个白色毛绒熊，胸前的粉色蝴蝶结可爱惹眼，po了文字：感谢普通朋友送的礼物。
蒋飞杰憋笑，“高一学妹送的，你猜是不是普通朋友。”
谢佳原猜到什么：“她不生气吗？”
“你说林青木？”蒋飞杰“不好说，我是觉得她对尚斯哲不太上心，或者懒得管吧，我高一和她同班，没听过她特别喜欢谁。”
谢佳原点头，喉咙里的涩意散去，倒一小勺酱油，吃了三个饺子。
谢佳原的瞳色很深，皮肤生得白，面部线条锋利，不做表情的时候显得冷漠。蒋飞杰瞟了他一眼，想起郁嘉朗，撇撇嘴，听见他问：“你们都觉得她跟尚斯哲很配？”
“还行，外貌上挺配的。”
蒋飞杰往碗里加了个卤蛋，“对了，你还没回我的话，你和她哪认识的？你俩也不是一个班的啊。”
“不对，我感觉都不是一个圈子的。”
学校里的学生泾渭分明。他总觉得谢佳原应该是进学生会，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的那批人，但他没有进，除了自己值日，很少参与班里的事。
男孩的双眼平淡如水，比入夜早的冬日夜空更沉，蒋飞杰半眯着眼，脸上的肉挤成两团：“啧，你之前送了她面包，话还那么多，我在学校都没见你这样。”
“我承认她是很漂亮，你该不会也………”
谢佳原面不改色：
“没有。”
“想借她接近尚斯哲吧？他不会和你玩的。”
饺子入口前忘了吹，谢佳原又被烫到，皱眉。
蒋飞杰眨眨眼，说了句厉害了，“我说啥了你就没有？你学物理学疯了，还有读心术啊？”
夜风肃杀，天气预报明早有雪，但只是个大概，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过了十点，会先下一场雨。
不远处的写字楼熄灯，路上的行人越加零星，老板扫完地，让他们抓紧回家。
谢佳原把剩下的饺子一口气吃完，视线停在碗里：“我没听清。”
蒋飞杰猜到，说是不是以为自己要问他们有没有谈恋爱，大手一挥表示咋可能。
虽然自己情商不高，但脑子还是有的：“而且你俩看着也不可能，喜欢前男友的哥哥干啥，躲开还来不及呢，没这么重口。”
最后两个人被老板轰走，路上蒋飞杰嬉皮笑脸，问谢佳原要数学作业抄，反正他放假第一天就开始写了，谢佳原说：“还没写完。”
“行吧，写完在微信发我一下。”
两人在路口分别。
回到家洗完澡，打开手机，全是来自林青木的未读消息。
前几张是雪景海景和日式料理，和一只趴在榻榻米上的橘猫，呆萌可掬。
最后一张，是林青木站在夜空下的照片，穿着白色大衣，头发盘起，骨相挺拔。
她的眼睛没有在看镜头，像两片小小的湖，流汇远方。
图片里夹杂着碎碎念：
【海好漂亮】
【这里好多人啊，我都站一个小时了，不想排队】
【有人用中文问我借拍立得，她怎么认出我是中国人的？】
【小金鱼，中国的猫叫咪咪，美国的猫叫Kitty，日本的猫应该叫什么？】
【我给你买了手信，快谢我】
【数学写了没，发我发我，我妈非让我出来玩还写作业】
她的话比刚两人加上时要多很多，几次作为对话的第一幕出现。
这次还把他名字打错了，为了方便，打的是名字缩写的‘xjy’。
她的输入法应该记住了他的名字，否则该打‘xiejiayuan’
谢佳原喝口凉水，嘴唇烫到的地方痛意全无，将才拿出来的药膏放回药箱。
他一一回复，打开数学作业，拍写得满满当当，拍照，一页不落给她发过去。
-
形式峰回路转，天气转晴，林青木来到涩谷。
夜幕垂下，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站在那条出名的十字路口前，她举起手机，拍了很多照片。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很久没回复谢佳原，点开聊天框又退了，转手把照片发给朋友们，以及尚斯哲。
【宝宝好漂亮啊】
引用图片：【这张好看】
尚斯哲没有出去旅游，回复得很快，没到一分钟秒回了两条。林青木哼笑：【干嘛一口一个宝宝，我是你女朋友？】
尚斯哲：【你想是吗？】
随即跟了一张小女孩飞吻的表情包。
林青木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打字：【我都行啊】
对面可能也是同样玩味的神情：【我也都行，你想是就是，看你】
这样的对话在两人之间上演过很多次，林青木开始会心跳加速，后面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想是就是？】
尚斯哲：【我挺想你是的】
林青木懒得再和他深入这个话题。
放下手机，专心欣赏酒馆里的音乐。台上有个不知名乐队在表演，是三人行，一个吉他手和一个贝斯手，外加一个女主唱，音色优美。
别的客人放低了声音，音乐氛围很不错。
典型的JPOP曲风。
她承认自己没太多艺术细胞，对美术和乐理一概不懂，顺着调子，手在桌上一点一点打节拍。
这时手机又有信息，屏幕黑了又亮，她以为是尚斯哲，有点恼火，想让他别烦人，没想到是谢佳原：
【我在吃饭】
【你又涂唇釉了，是上次买的吗】
【我下班了，你在干什么】
最后一条来自刚刚：
【现在方便和我打电话吗】
林青木按灭手机，全身心投入台上的音乐。
除去这些，聊天框里最后的消息是她早上发的，隔了十个小时，她现在不想理他。
也不知道在较劲什么。
谢佳原很笨很直，又看不懂她的挑逗。
不到一首歌的时间，走出门，在冷空气里按下了视频通话。
等了十几秒钟，林青木即将挂断之际，谢佳原接通。
画面出现，在看到他的瞬间，林青木全身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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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冲上大脑，头脑一热，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
旁边有两个人经过，他在那边出声，“嗯？在外面？”
快速来到旁边的小角落里，这里没人经过。
“你不穿衣服？！”
谢佳原头发滴水，从露出的肩膀看，他连贴身的衣服都没穿，喉结滚动，双眼清黑，透过屏幕看她：“嗯，对。”
林青木气坏了：“还对！你……你是变态还是暴露狂啊？”
谢佳原说：“我都不是。”
“那你干嘛不穿衣服？”林青木倒打一耙：“是不是想说我给你打了电话，你下意识就接了？”
谢佳原不是会找借口的人，可能连撒谎都不会，一眼就能让人识破。所以之前总是把她逗笑，乐此不彼。
这次让她手足无措，问出的却是：“你和别人打电话也这样吗？”
老实人对谁都没边界感。
而谢佳原一看就很好骗。
谢佳原的嘴角抽了抽，对她的话感到无语。
“不是，我现在穿。”
屏幕里天旋地转，谢佳原的脸消失，她只能看见浴室的天花板，听见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她又咬牙：“你不会………也没穿裤子吧？”
他把手机放在凳子上，角度不高，刚好看见浴室的玻璃门，应该也能看见他腰部往下的位置。
这个发现让林青木移开眼，耳朵滚烫。
她觉得是酒劲上来了，晃晃头，到旁边的自动售货机前买了一瓶冰水。
站在异国的街头，林青木用水贴脸，他说：“穿了的，我怕不接你会不高兴，今天在上班，客人有点多，没有及时回复你。”
“哼。”林青木喝一口水：“我哪有不高兴，我这几天在小樽滑雪，今天来了东京，开心得很。”
谢佳原穿好了衣服，来到房间，整个人沐浴在暖调的灯光下：“你没有回复我，但是我看见你发了朋友圈，所以你只是不想回我。”
“…………”
他的嗓子沙哑，把所有的弯绕心思揭开来抚平。
林青木停顿，眼睛往旁边的霓虹灯看，视线无处安放。
因为不论朝哪边看，屏幕里，他的目光都紧紧跟随着她。
林青木一口气喝掉冰矿泉水，可身上还是热。林镜和梁之锐遇到了圈内好友，正在酒馆里叙旧，她不想过去破坏兴致。
忍下去买第二瓶水的冲动，看见他在写作业，也没继续话题：“能看看你给我买的礼物吗？”
“不给，到时候看才有惊喜感，反正我也快回国了。”
“几号？”
“明天下午或后天。”
谢佳原嗯了一声，低头写作业，林青木眨眨眼：“但是很像你。”
“为什么想我？”他抬头，看见她身后五光十色。
背对着光，她的发丝发亮，在柔光下变成浅浅的栗色。
林青木冷笑：“想你个头，我是说那个礼物很像你，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哦。”
他摸摸脖子，看上去有点呆，林青木笑出声，成了在雪夜绽放的蔷薇：“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谢佳原不明所以，停下手里的笔。
“能让我主动发消息的男生很少，敢晾着我的男生也很少，你现在是唯一一个，是真不懂还是在逗我玩啊？”
林青木毫不掩饰语气里的炫耀，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异性缘很好。
谢佳原却没听懂，稍作思考，“嗯，那女生呢？你对女生也这样吗？”
“什么？”
“你说，你身边敢晾着你的男生很少，那女生也是吗？”
谢佳原一副没懂的表情，垂下眼：“敢晾着你的女生也很少吗？那你的人缘很好。”
寒风削在妆容精致的脸上，头发黏糊糊的粘住唇釉。
林青木在风中凌乱，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